51
“樱前辈, 假期愉快。”
正抱着一捧报告书与她莞尔告别的,是今年才升学进入研究室的新生,一岐日和。
手中在顾着清理实验仪器没办法抬起来打招呼,樱只能与其笑笑, 随后关心地说:“怎么黑眼圈这么重?”
日和腾出只手抓抓头发, 干笑道:“看来粉底没有全部盖住啊, 其实是昨天和歌姬小姐看K-1[1]的录像带看得有点晚了。”
“说起来没想到你们两个聊得这么来。”
说到这个,少女开始非常认可地疯狂点头, 表情变得很激动:“是啊是啊,去神社祈祷遇到同好的这种小概率事件都能碰到, 这就是往供奉箱投入五円硬币(ごえん)后, 换来的缘分(えん)吧。”
“我去给教授送东西, 不打扰您了,拜拜!”
她说完便摆摆手, 小跑着离开。
……缘分啊。
来接樱一同回家的, 是甚尔与蹲在其腿边看蚂蚁的小惠。
酷暑所带来的粘腻感与闷热并不太好受,于是她在前几日陪同这对父子俩去修理了头发,意要让他们凉爽些,削短后的新发型在此时还没有完全地覆盖住先前的已有印象,所以看上去会有些新鲜感和不适应。
甚尔穿着件单薄绷紧的黑半袖,显出肤下稳定性实足的躯干肌,野蛮的极道不良却在照看个穿背带裤的小男孩,古怪得惹人注目, 但他神色漫然, 完全没在意来自周遭打探的视线。
目光锁在徐徐走向他们的樱的身上, 低下头喊住儿子。
“要回去了,起来。”
说着就利落地撑起挂在小臂上的卡通太阳伞, 是小惠所在的幼儿园发放的,他走出两步离开绿荫进入骄阳照射的区域,等樱矮身抱起小惠钻进来,一家三口便齐齐全全地挤在了这把伞下,肩挨着肩。
呼出口气,樱去摸摸怀中孩子的脸颊,一边说:“好热啊。小惠热不热?”
额上挂着道汗珠的小惠,眨起绿眸:“还好。”
这点也好像甚尔哦,真可爱。
笑起来帮他拂过那抹汗水,不吝夸奖道:“谢谢你来接妈妈。”
他想了下:“我已经长大了。”
其实都不用父母抱着走路的,要不是为了一家人都能躲在伞下乘凉的话,他会自己走。
负责撑伞的甚尔突然说:“我呢?”
“?”
去看他,结果争宠的这人竟然厚颜无耻地用手掌罩在小惠的头上,随着轻轻一扭,待把不明所以然的孩子挤出去后,甚尔凑过来讨要奖励。
小惠被迫趴进了母亲的肩窝,粉发擦过鼻头,嗅着来自其中的熟悉淡香,他顺势搂住面前的脖颈,接着便用眼睛去自娱自乐地追逐在天上盘旋的风筝。
心想:……又来。
而被浅尝辄止的樱,看着还滞留在眼前的甚尔,哭笑不得道:“你也是,不嫌热啊?”
“不嫌。”
好吧好吧。
炎炎夏日却偏要执拗地将影子堆叠的春野一家,重新出发。
走在路上的这段时间,就开始计划起接下来的暑假要如何度过。
因为樱打算按高专那边的返校日期,提前结束假期去就任她的老岗位——高专的校内医师,所以还要考虑到她工作后的安排。
跟小惠沟通:“但幼儿园的假期会很长吧,津美纪到时会去神社那边学习巫女的神乐舞,你要跟着去吗?回忍界玩也行,或者陪我去学校。”
“津美纪要做纪真阿姨的巫女吗?”
斟酌着说:“大概算是接班人,毕竟现任的神明大人已经快在里面憋不住了。”
他沉思后说道:“我去会不会打扰她们?”
“还有式神和五狐神使,夜斗和巴卫偶尔也会在,不会寂寞的。”
“……我不怕寂寞,只是不想添麻烦。”
嗯?
樱有些诧异:“我们家的小孩时常会语出惊人诶。”
看向甚尔:“你教他的?”
面色不显但同样有被震撼到的甚尔:“我可没有给小家伙讲道理的爱好。”
小惠:“我只是说了自己想说的。”
“不用考虑那么多,”樱揉揉他透出薄薄汗水的黑色短毛,笑道,“虽然想告诉你给人添麻烦是孩子的特权,但显然身边的一些大人们都没有以身作则到这点。”
聪明的小惠问:“是说悟和鸣人舅舅吗?”
他又说:“杰也有点。”
再悄悄瞄了眼身后的甚尔,贴近樱的耳边继续趁机告状:“老爸也有一点。”
显然将全部都听在耳中的那位老爸:“……”
被逗笑的樱不禁抖起了肩膀,去问他:“那你觉得他们很烦吗?”
故作思考后。
“还好。”
“连这些任性的大人都能被接纳,那其他人怎么会认为小惠你有添麻烦。”
甚尔:“才三岁就要学拉踩啊。”
“我们在陈述事实,是吧?”
已然同仇敌忾的两双绿眼睛都来看向他,而小的那只,如此点头认可了这个观点。
“那好吧,我会跟着津美纪一起去神社的。”
“真棒。”
既然说到神社。
樱将最近才得知的消息说给甚尔听:“纪真的那位神明朋友。”
“嗯,刚才提到的夜斗,我知道。”
“他和我的一位研究室后辈是情侣呢……大概还算交往中?虽然在两三年前因为事故有失去关于夜斗的记忆,但纪真说他们身上的缘还没有断。”
“一岐日和?”
她惊讶道:“你连这都清楚?”
“他和孔时雨喝酒喝醉后说过这个名字,我记得在家时也有听你提及过。”
“和孔先生喝酒?”
甚尔解释说:“为了让更多人记住夜斗神,他有在通过孔时雨找生意。”
当神明被世人遗忘时,就会消失,所以要想继续存在下去,就要以神职的名义去替许愿者实现其的愿望,神也需要拥护和铭记。
不过樱没料到还有这层的关系。
胸腔在缓缓地起伏。
呼吸时,是要轻轻地把氧气吸入肺中,再将之呼出,可施行的人又总会不自觉地忽略这浃髓沦肌又习焉不察的过程,是不被在意的。
但谁也好,毫无例外地,就是每日每时每秒都在重复着这听起来就相当枯燥的事,而这一呼一吸铸成了人与人生,支撑着人们在乏味又平淡的日常里,去相逢每份充斥着惊喜的意外之缘。
就像那一时将要降下新雪的跨年夜,谁又能想到现今会发生什么呢?
她看向甚尔,再低头与小惠贴贴。
感谢这份没有答案的缘分-
把教室结满彩带,布置成忘年会那般的模样后,不让人省心的前辈们就跑到了后山里蹬车兜风,徒留五颜六色的礼花和气球堆在角落。
作为一年级的七海建人,至今依旧无法理解这两位特级的所作所为。
为什么要在八月底就搞出师走[2]时的架势?
但总是跟他一起行动的灰原雄在欢呼,是那种完成任务后即刻就能享受到美食的兴奋状态,不过这位与他关系不错的同级,几乎无时无刻都是这副坦率又开朗的样子。
灰原雄问向教室内唯一的活人:“家入前辈,这是开学后的庆祝会吗?”
戒烟中的硝子恹恹道:“是欢迎会。”
“有插班生!”
“……是工作人员。”
看来是位大有来头的术师前辈,连那位唯我独尊、目无尊长的五条悟都能跟着起兴要举办欢迎会。
只希望在接洽任务时不要太乱来。
七海认为这是他在认识五条悟与夏油杰后,对待未知的每位术师都存在的、再简单不过的期盼,或说成需求也不为过。
但他忘了爱唬弄人的不良前辈可不止那二位。
就听硝子似是好心地劝诫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还是祈求不要多见到那位比较好哦。”
“!”
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显而易见有被吓到的灰原,猛地躲去七海身后,瑟瑟缩缩。
七海叹气:这根本就是骗人的话吧。
眨眼睛,硝子觉得自己没说错,医务室那种地方,当然去的次数越少越好咯。
早早开学的高专生——特指夏油杰——的日常有三:跟同级外出祓除诅咒、陪親友五条悟打游戏、学习背书。
本来他们是在五条悟的宿舍房间里打游戏的。
但这人一直在念叨“樱酱什么时候到啊”、“一旦约定至死也要给我遵守”的话。
被抓着每周二都在追更新的夏油杰问:“为什么连《银魂》的动画标题都会出现?”
理直气壮道:“当然是因为很期待下周的更新。”
“直接看漫画不就好了。”
“如果那样就能达到改编成动画后的效果,怎么还会源源不断地有作品被动画化啊,追番就要摆出追番的态度来,杰!”
在这方面相当的认真和不容马虎,竟然被义正言辞地教育了。
窗外的阳光很刺眼,鼓噪的蝉声可以穿过玻璃响在耳畔,仿佛没有尽头。
人真是相当复杂又拧巴的生物,阵雨降临时会埋怨不方便跑到外面执行任务或找乐子玩闹,阳光不见了也要喊两声“晴天你给我回来”;但像这种时候,又在反过来期待能赶快来场雨把这些热气都浇灭吧,在高温下变成易化物的冰棍早已不再能解决消暑的燃眉之急。
每天都是汗津津地从睡梦中苏醒的,然后不断地幻想冬天会是多么快乐的时刻。
在房间里待着很无聊,就去其他的地方好了。
于是他提议:“既然这样的话,不如出去找点事情做。”
“那去装饰教室吧!”
五条悟一边说着,一边蹲到床铺边又从下面拖出满当当的道具们。
……像是在年底贺岁时才会出现的家伙事。
指过去问:“你准备这些东西做什么?”
蓄谋已久的人随即从中掏出一副样式极为夸张的眼镜,毫不犹豫地戴上后,顶着“鶴の一声”(一锤定音)的立体字与太阳花似的花边,转过头。
“当然是为了迎接樱酱而准备的。”
“好蠢。”
五条悟掏出第二副,递给他。
“我不要。”
当机立断地拒绝后,夏油杰迅速起身跑出那间宿舍。
用术式将大箱子浮空的五条悟大跨步地追在后面,手悬在嘴侧装作喇叭口,大喊道。
“但漫画里的主人公都会戴!”
鬼才会相信你的胡扯!
“适可而止,悟!”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到!”
哪里还会有扰乱心事的琐碎呢,连风都被他们遗落在了那个夏天。
直到——
夏油杰兀然止步操作起生得术式,与不止不休的对方说:“是非要如此,才能打消你的念头吗?”
“哦?”
沉甸甸的纸箱应声而落,五条悟竖起手掌,挑衅道。
“喧嘩上等(不服来战,奉陪到底)。”
52
昨今[1]之事。
小惠的假期接近尾声的那天, 甚尔在家里教他在遇到诅咒时,要如何应对。
这乍一听很荒唐。
尤其是指春野家唯一的正统术师怕不是甚尔眼前的春野惠,虽然还没有到会觉醒术式的年纪,但已经因成长环境而过早地有了解到如何提取自身的咒力, 只靠这点, 就意味着哪怕在今后没有生得术式, 也可以学习新阴流的招式去祓除诅咒。
所以,在甚尔眼中, 荒唐所体现在的地方,就是被未来术师问询如何除咒——要知道这家里的两位大人可都是要借助咒具, 使用物理攻击的无咒力者。难道要他教骨头都没长硬的小家伙去打拳踢腿?
那被打拳踢腿的人就会变成甚尔。
……樱能杀了他。
看着短胳膊短腿的男孩, 他边转台看竞马赛事, 边伸手去推后者的脑门。
“能跑就跑,跑不掉就躲起来联系大人。”
顿了下, 又说:“六眼应该有告诉过你不能和咒灵对上视线的吧。”
被直接戳了个跟头, 仰倒在身后沙发上的小惠借力翻滚半圈,等爬起来后说道:“我问的明明是,要怎么去对付诅咒。”
“小子。”
时常端不起父爱的家伙嗤笑道:“你该感谢咒灵的天性是留在出生点,否则你连跑都跑不掉。”
“那还怎么祓除?”
“你才多大。”
他很倔强地说:“这跟年龄没问题。”
“有关系,就算是你妈也不会点头让小屁孩去以身犯险的,她最讨厌不自量力的笨蛋,知道吗。”
非要论出个是非对错的时候,甚尔懒得讲道理, 他没有那种以身说教的偏好, 也不打算把自己的思想灌输给惠, 当下这般情况,只管搬出立于这个家金字塔顶端的樱就好, 是个百试百灵的方法。
“……”
赌气坐在旁边的小惠干瞪眼,不满道:“为什么没有其他的工作来找你?”
为什么父母的工作量和工作时间不能交换一下?
“这你要去问孔时雨。”
甚尔说完就扭头去看电视打发时间,摆出不打算将话题继续下去的作态。
在他看来,谈不上和睦的每日父子互动任务,已打卡完成。
怎么会有这种老爸!
在电视屏幕上的马匹,小惠都不认得,就算解说员在激昂地大喊位居前列的名字,听在耳中也感到很陌生,根本提不起半点兴趣。
开始望着落地窗外的云彩发呆。
自从春丽退役后,小惠就再没有去关注过竞马比赛,比起那些战绩更响亮的冠军马,他还是更喜欢每次出场都会带着粉色头罩和马具的春丽。
名字也是-
对角折,压平,翻折,再压平。
他把折好的四角星星送给津美纪。
收到礼物的姐姐会像捧着圣诞树顶部的那颗星星般,举起它,兴高采烈地说道:“惠,你折得好好哦!”
“喜欢就好。”
而在这时,在两人身后出现的是恰好从橱柜里翻找长崎蛋糕成功的五条悟,春野家能囤积起这么多甜品和零食,这家伙绝对功不可没。
他弯腰凑过来看,拖长了声音好奇道:“诶——这是什么?”
津美纪为能够让他看得更仔细些,便把折纸手里剑放到后者的掌心上,介绍说这是在幼儿园中很受欢迎的忍者游戏的忍具。
“哈哈哈哈就是这种纸片吗,我一捏就会坏掉的东西!”
“……”
不解风情的家伙。
在余光中,小惠发现身旁的津美纪有因未被认可喜好而稍显落寞的神情,他只好无奈地与不成熟的高中生开始讲道理:“但这是能让我们开心的游戏。”
“明明没有表现出半点开心的情绪来啊,惠。”五条悟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四角星星还给津美纪,还不忘顺道撸了把小惠的头发。
为什么不能把这么敏锐的洞察力,稍微分摊出去些放到其他的方面呢?
被戳破的男孩很无语,仰头看向毫不自知的家伙,连这种事都要让只是在上幼儿园的他点明。
“……能让津美纪喜欢,我就也会高兴的。”
说完,他嫌弃道:“悟才是,一点都不成熟。”
“?!”
竟然被小孩子责怪了?
意识到这点后,五条悟哑然地拿着吃下半份的淡黄色方块蛋糕站立在客厅之间,似乎是不太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流行在幼儿园中的忍者游戏,和小惠认知上的那层含义不同。
用纸折成的四角星星,就是忍者的武器手里剑。
完成这一天既定的基础日文和算术课的任务后,就是到校区的户外上活动课,大家先围成圈唱歌,扯着嗓门并毫无技巧地唱:“綺麗八ヶ岳,八ヶ岳,八ヶ岳……”
然后老师会拍拍手说这节课正式开始,大家要注意安全。
话音落下的瞬间,在广袤的无云空中就会飞舞起来自四面八方的折纸。
宇智波家的大舅舅鼬很擅长使用忍者暗器,在运气不错的时候可以碰到结束工作的对方,这是位很好说话很温柔的长辈,在庭院中,曾手把手带小惠对着标靶投掷过手里剑。
为满足他的好奇心,也会耐心地讲解经常背在背上的那把武士刀的作用,并且有尽量说得易懂又有趣,可以当作攀爬时的辅助工具,刀鞘还能在水中帮助呼吸以及窃听。
他可是真正的忍者的小孩。
因为对此存在更清晰、更有趣的理解,所以小惠对这个世界中所谓的忍者游戏不大感兴趣,于是常常只带着绘画工具出来,安静地待在一旁入神地画画,显得与周边都在玩闹的孩子们有些格格不入。
幼儿园中的老师会关心地来问他:“怎么不加入到其他小朋友的游戏中去?”
坐在板凳上的小惠,手里掐着蜡笔,去看那些乱跑在活动区域上空的折纸手里剑。
“但画画也没问题吧。”
分明在做着同样被允许的事情,但由于没有去融入集体,就被当作了重点关注对象。他有些懂这种情况,因为爱跑来他家做客的五条悟经常会拽着他抱怨——在成为少数的特级术师并助力星浆体隐姓埋名后,就一直被上面当作眼中钉。
那家伙真的从来都不在意说的内容到底能否被听懂,反正目的只是找到听众满足自我的吐槽欲罢了。
小惠把这个情况跟甚尔反应过后,被更加随意的老爸挥挥手教导:“六眼说的话当作耳旁风就行,没有营养的。”
“……”
男孩的睫毛纤长,虹膜的颜色好比是生长在溪边的野水芹,蓬勃着象征着春日的青绿,发梢在任由性子地朝四周翘脚,长相十分的标致清秀。再加上性格乖巧又懂事,是总会被老师们喜欢的那种孩子。
只是简单的对视就能够让人母爱泛滥。
所以老师会不厌烦地继续问道:“惠是不喜欢玩忍者游戏吗?”
明明在孩子间非常流行,何况这个年纪不正是位于向往成为各种幻想角色的时间段?
小惠在是否要说实话的选项间犹豫了片刻:“感觉一般。”
但身边的其他同学都在热热闹闹地玩闹,如果就这样把他独自丢在这里,总会有种失职的罪恶感。
秉持着这场职业生涯应该具备的责任心,老师轻笑地建议说:“那要和老师玩点其他游戏吗?一个人待着很无聊吧。”
看着自己画到一半的绘画,有稻荷纹的善狐、能靠两条后腿灵活站立、行走的红狐、白绒绒的巴卫先生和九喇嘛,都是他的狐狸朋友。
他其实更想把这张画给画完的。
但……
短暂的思索后,小惠终于放下蜡笔,点头妥协道:“好吧。”
“——老师你想玩什么游戏?”
“?”
闻言,脸上的笑容倏然僵住的幼儿园老师:……
这话听起来,怎么好像变成让小朋友陪她玩游戏了?
与家长诉说孩子在学校中发生的事情,也并不是件轻松的工作,不止因为这其中或多或少存在着些难言之语,更重要的则是——来接小惠和津美纪一同回家的,不是准就是甚尔。前者倒还是温文尔雅的,但后面这位实在让人不敢多看一眼,感觉太像是在道上一言不合就要剁人手指的极道老大了。
两家母亲皆因工作忙碌而缺失踪影,这致使单独现身的父亲被尤为地在意了起来。
甚至有些时候,小惠都能关注到自己的老师,在偷偷寻找甚尔身上有没有代表组织的纹身印记,然后担忧地看眼脚边的可爱姐弟俩。
不知道在脑补什么。
为了赶紧让这场不必要的误会结束,在看到今天是自家老爸出现在幼儿园的校门口时,小惠当着老师的面,故意启齿多问一句。
“妈妈今天也很忙吗?”
“嗯,被六眼带走去救人了。”
在非术师耳中,六眼可能更像是什么组织成员的代号,而救人……听起来则疑似是被小弟们喊去砸场子的、传说中的极道大姐头。
“……”
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小惠赶紧看向站在自己斜上方的老师——
真糟糕啊,这个笨蛋老爸。
现在老师脸上出现的裂痕明显变得更大了。
背着书包的小惠,心累地无声叹气。
53
东京杂乱、繁忙的特质, 在咒术高专中也有得到体现。
在这里不管是派发给学生们的任务,还是前辈,都格外的麻烦。七海建人如是这般想。
初次见到在今年被评为特级的五条悟和夏油杰时,是路过二年级的教室门口, 时日已至初夏。
如今的咒术界共有三位特级术师, 但与前两位少年人相比, 资历更高的九十九由基常年都游荡在国外,没人知道她脑袋里在想什么, 因为鲜少出现在日本又完全不接任务,以至于事到如今都成为了传说级别的二流子人物。而仍在高专中就读的特级前辈们, 则是去执行那些高危级别任务的大忙人。
同行的灰原抱着一纸袋面包, 那是七海与他刚刚在校外购置买回来的, 毕竟学校内除了校舍里的食堂就只剩下自动贩卖机,学生们偶尔想换些口味就还是要趁外出时一并买好的, 这些本来预备要成为他们明天的早餐。
本来……
总是空旷的高年级教室内出现了嘻嘻哈哈的欢声笑语, 传播到走廊中显得尤为突出——
“杰,难得闲下来,我们去玩游戏吧。”
“找硝子同学陪你玩,没看到我正在学习吗?”
“再不赶快把《新超级马力欧兄弟》通关的话,《宝可梦钻石·珍珠》可就要在九月发行了诶。到时候因纠结到底先玩哪个好,而陷入两难才是最严峻的事态。”
其中有人为这孩子气的发言,浅浅地叹气,继续说:“白天睡觉, 等于晚上熬夜打游戏, 就等于白天打游戏, 所以悟你现在可以去睡觉的。”
“……你在说什么,看书看疯了?”
“我说的是置换反应。”
“果然是脑袋已经坏掉了, 快去找硝子给你修正下!”
只听这段莫名其妙又不知所云的对话,七海就已经将位于里面的两位单方面分类在不想去接触的存在,他正欲要跟身侧的灰原说“看来前辈们很忙,就别去打扰了。”
结果话没来得及脱口,乐天派又非常崇拜高年级生的灰原已然一溜烟冲入教室。
热情高昂道:“学长们好,我是一年级的灰原雄!”
还站在门外的七海:毁灭吧。
不知道跟这类奇葩脾性的人沟通又要耗费多少的脑细胞。
七海喜欢循规蹈矩地完成每件事——该上课时就要好好地上课,不要有突发性任务;而任务该结束的时候,就要按部就班地结束,千万不要在放学时间还让他继续祓除诅咒。哪怕还仅仅是学生也不能接受社会上加班的行为,否则都会被视为人生的损失,是可耻的。
等他在心中反反复复地进行好心理建设后,教室内已聊得火热。
两人的特征都很明显,也很好区分。
白头发带着墨镜看不见瞳色的是五条悟,自然而然地捧着夹杂果干的大列巴在不断咀嚼,样似仓鼠:“灰原,你肯定是《拳皇》里矢吹真吾的狂热粉,竟然连制服款式和发型都学习游戏角色。”
“完全不是呢,五条学长!”
扎着丸子头,坐在课桌前的是夏油杰,正笑着地接过好友递来的可颂,捻住焦脆油亮的一角,熟练地撕开棉花般的松软内瓤,问道:“那会喜欢随身携带一本小册子,去记笔记吗?”
灰原:“这是成为优秀术师必备的习惯吗?我会去尝试的学长们!”
“哈哈哈那是矢吹真吾的官设特点,看来你真的不了解。”
缓步移至门口的七海:……面包-
同样发生在七海建人的视野下。
——春野小姐的到来,拯救了行将就木的高专。
灰天时,雨也不见停,教师楼外的四面山景皆被厚实的积雨云给遮掩,朦胧的水雾缭绕,从充满复方药味道的医务室内,可以看到站在前侧长廊下吹风观雨的五条悟,那家伙正在举手接雨。
然后倏然坏笑着扬掌朝身旁的夏油杰洒去。
将全过程看在眼中,七海没忍住跟翘腿坐着的校内医师点评道:“五条前辈他,很难让人能生起敬意。”
正帮他复查着体检报告,额前有道菱形信标的女子跟着应和:“是呢,连我家的小朋友都常常会反过来去教育悟。”
倍感诧异:“……春野小姐不是还在大学念书吗?”
“嗯,只是结婚和生孩子比较早,不过我今年就要毕业了,和你们比也不算很年轻。”
“是我冒昧了。”
因为太惊讶而忘却礼数的七海讪讪道。
樱不在意地挥手:“没关系,”她韂然而笑,“七海这么正经的性格,和悟相处时会不会很头疼?”
“……在任务中是很值得被信赖的前辈,至少这点是不会改变的。”
但不是每个任务都能等到那两位特级出面,亦不会与他们同行。
七海愕然地垂下眼,凝视着被放在手心上的蓝白色软体生物,有两对触角,像是自然界里会寄生在植物上面的蛞蝓,模样也与没有壳保护的蜗牛相近,但明显他现在所见到的这个在颜色上要更加鲜亮,且体型更大。
“这是?”
被高科技改变基因的产物?科学与生物学已经在人们毫无察觉的时候进步这么多了吗?
将此物递给他的对方,卖关子地说:“是获得批准可以被使用的保护手段。”
并特别强调道:“出行任务时一定要带在身上,然后等返校提交报告书的时候,再归还给医务室,全校都是如此,就算是悟和杰也不例外。对了,要称其为活蝓大人,记得尊重祂们。”
灰原凑过来:“活蝓大人?”
窝在七海掌中的不明生物随即支棱起上半部体背,抬高触角:“你好。”
“哇,说话了!”
两位一年级生震撼不已,失语般地共同看向粉发白大褂的医师小姐,其身后是为戒烟而苦脸含着棒棒糖的家入硝子。
被叮嘱:“总之,不要忘记带上活蝓大人。”
另一位常驻在医务室的前辈,也语气平平地跟着重复道:“不要忘记哦。”
“……那个,请问作用是?”
“我想想,就当作是行车记录仪吧。虽然存在感很低,但遇到事故时会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困惑的七海重新将目光投放在活蝓光滑无壳的长梭型外表上。
铿锵有力地打出个问号。?
但到底是被校内上级给正式通过的轨范之一,心中存疑的他们只好跟着照做。在此之后同步到医务室报备携带活蝓出门执行任务,也成了隶属于高专人员们的特别程序。
诅咒会因人心而生,因黑暗而聚。
被贯彻多年的通俗常理,会推动协助术师的窗出于这层潜意识的观念而做出判定——在人丁稀少的乡下诞生的诅咒,要远弱于人群密集的都市诅咒。
所以七海与灰原此番的讨伐任务对象,是被初步评定为二级的怨念咒灵。
连帐都不用降下的荒郊野岭,在一个穷乡僻壤的小村庄后山山腰处,虽说是怨灵并不好对付,不过其狡猾程度与东京都那种人满为患的地方的咒灵相比,应该不值得一提。
攀山时,两人你来我往地聊着回去后要不要在市中心先犒劳一顿大餐。
事与愿违。
当七海看到映入眼中的被奉斋的神社后,头皮发麻地大感不妙。
“快跑,灰原!”
——是产土神信仰!
《产须那社古传抄广义》卷二中有言“所谓产须那,是指产根(うぶすね)。”,意为产土神(産須那の神)是与出生地意识结合的一种信仰形态。
这是被生活在这个村庄的祖先,及此后的一代代鲁钝又无知的后辈,所祭祀而生的氏族祖先神,他们以自身不教化的信仰和愿望喂养着那个邪神。
情报的误报算不得少见,但七海不曾想过这种意外能发生在自己和灰原雄的身上,这种心理到底是不是幸存者偏差已经无所谓了,现在他只想痛骂上两句——
这背到家的狗屎运气!
这个压榨未成年的狗屎咒术界!
“神非纯善,亦会为了能继续存在于世间去完成人类的恶念,而降下灾厄,堕落为咒。”
事情的转机兀然出现在七海与被诅咒重创的灰原面前。洋洋洒洒道出这句话的,是穿着高专校服的五条悟。
他继续说:“我有跟你们科普过有关神明的善与恶、祝与咒吧。”
虚弱躺在地上的灰原,闻声恢复了几分淡薄的意识,不可置信地小声喃喃道:“五条……学长?”
“是我哦,帅气的五条学长跟超强的樱酱来救你们了,所以已经不要紧了,灰原。”
“……太好了。”
同样有负伤的七海纵然有体力不支却不敢松懈,过度紧绷的精神正导致他的瞳孔在缩颤晃动,看着眼前已蹲下的春野樱在为灰原治疗。
还是无法确信是被拯救了。
“春野小姐?”启齿出的声音极为干涩,连喉咙都在跟着蜷缩冒烟。
樱指向早已敷在灰原伤口处的活蝓,抚慰地扬起脸笑道:“当祂为你们治疗时,就会瞬间开始消耗我体内的能量,不同的个体间可以传送信息,所以我马上通知悟一起找过来。”
从头部渗出的血渍混淆了眼前的视野,这让七海无法清晰地看到樱的表情,在大喘一口气后,他便也虚脱地瘫坐在已经昏睡过去的灰原身边。
“我……”
“放心,都会没事的。”
女子轻声自语道:“看来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七海不太懂这句话的含义,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其的感谢-
时间没有停歇地来到了下一年,万事生生流転[1]。
尽管去了解吸纳新知识也是樱所期望的,但比起在学业上继续深度造就,这年正式就任东京都立咒术高专的医师一职,才更像是她的舒适区。
在餐桌上感慨道:“我果然还是适合当医生。”
甚尔从配菜中随手挑出的红萝卜丢给旁侧的惠,同时被儿子蹙眉盯着这双来来回回的木筷,他装作看不见,接下樱的话:“到现在突然这么说。”
“只是不经意地有想到二年级生。觉得不管在哪方面,能改变一点这个世界都好。”
“六眼?”
“悟都升到三年级大半年了,”樱站起身从橱柜里拿出白天被灰原雄赠送的伴手礼,待放到父子俩中间区域的前面,才笑吟吟地调侃道,“老公你不会连小惠的年级都搞混吧?”
被这样说可不是好事。
甚尔一脸头疼地看过来:“他家长会可都是我在去。”
关于春野惠幼儿园的事他都是亲历亲为的,那得多离谱才能搞错年级或班级。
惠掰开白色的纸质方盒子,在发现里面装的是绘有郁金香图案的巧克力后,心里打起退堂鼓,抗拒地看着自己并不擅长的甜食。
在吃之前,他先跟樱打着商量:“升学后的家长会,能不能别让老爸来参加了。”
“嗯,有发生什么吗?”
“现在无所谓,反正老师们都在习惯,但津美纪说上国小后,学生每年都要分班和换老师,那样总是要跟不同的老师解释老爸不是极道……好麻烦。”
甚至还出现过妈妈被笨蛋老爸给连带误会的灾难事故。
被嫌弃的甚尔一把呼哧起儿子的海胆头,神色很不耐烦:“那下次你自己负责去参加家长会好了。”
那如此既可以摆脱思维、举止异于常人的老爸,同时还可以不给工作中的妈妈添麻烦,简直是一举两得。春野惠稍作深思后觉得可行,便马上点头道:“好,我自己——”
话还没彻底说完,就被甚尔弹了个响亮的脑瓜崩。
他捂住额头:“你干什么!”
“这种事等你长大后再自作主张,现在给你开家长会的就是我。”
“明明是你总说出一些让人想入非非的话。”
如果没有老师在私下里制止与解释,他传说中的那位掌管某某会的、心狠手辣的极道父亲的“真实”事迹,早就在幼儿园与学生家长中传得沸沸扬扬了。
樱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拖长语调:“小惠,这可是爸爸少数会主动说要做什么的时候呢。”
感觉被暗损了的甚尔:……
认为这种责任心不要也罢的惠:……
前者放下臭脸去看妻子:“说过的,别学孔时雨讲话。”
后者化悲愤为食欲,将所有的反抗情绪悉数融于自己的行为中,狠狠地把手里的那块巧克力塞进嘴里。
几秒钟后。
“妈妈,这个太甜了。”
“咦?我听说这个牌子不是很甜的类型啊。甚尔你也觉得甜吗?”
一口没吃还睁眼说瞎话的人:“嗯,刚刚好。”
“!”
惠扭头瞪过去。
54
“这是我的……哥哥。”
被强迫举高手臂和身边人牵手的惠, 介绍道来人。
幼儿园的女老师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因为其正双眼冒着桃花,根本移不开视线地看着面前高挑的帅气少年。
主动挑起代替春野夫妻来参加家长会的大梁,彼时冒充哥哥的五条悟笑得无比灿烂, 他代入角色的过程迅速、熟练度也被拉的彻底, 自然地与老师问好并自我介绍。
“没错, 我就是惠的哥哥大人哦。”
……这家伙怎么还擅自称呼自己是哥哥大人。
闻此的惠冷下小脸,并表示想寻找时光机——不回到过去正色厉声地拒绝五条悟的提议就誓不罢休。
这个缺乏大众社会常理又随心所欲的人, 绝对比他老爸危险的程度还要翻倍。
快绷不住冷静的惠连忙打断将要展示层出不穷的表现欲的少年,勾勾掌心里拉住的手指, 示意自己有话说让对方低头看过来。
有额外关注小朋友的五条悟即刻就降下了视线, 他透过墨镜歪歪脑袋, 靠此动作诉说着困惑,怎么了?
惠:“老师很忙的, 不要添麻烦。我带你到我的座位去。”
然后不容分说地扭身作势要进入教室, 心里悠悠叹气,天知道他在校门口看到鹤立鸡群又搔首弄姿的五条悟时,内心是多么崩陷的。怎么妈妈还真的听信这人的话,让其成为家庭代表来参与他这学期的家长会了……难怪今早出门前老爸在坏笑。
真可恶啊!
如果他能提前判断出那不是玩笑话,绝对绝对绝对不会给五条悟这个体验平民生活的机会的,这根本就是为了满足他自己萌发的好奇心而突发缔造的决定。
抬头瞥去五条悟棱角分明的下颚,这个视角中同样可以看到对方小半截的蓝瞳。
“悟,幼儿园有趣吗?”
拜托说很无聊吧, 然后像被太阳过度照耀而蔫恹恹的花般, 提不起精神一整天才好。他担心在自己离开教室后, 五条悟会胡乱搞事。
“和电视剧里演得不太一样。话说这里怎么都没有零食区?”
非比寻常的关注点。
无法理解的惠:“因为规定是这样。”他又补充,“妈妈也说了, 要限制你吃垃圾食品。”
落座的五条悟就着身侧的小木桌撑起下巴,十分果断地张口就来:“那是维持最强的能量来源,没有这份负担的惠不会懂的。”
后半段的话中满载着浓浓调侃的意味,再搭配着那惺惺作态的唏嘘。
够了。
还未觉醒生得术式,也不被允许擅自去祓除诅咒的惠:好不成熟的大人!
气鼓鼓的男孩瞪起双目。
小孩子的眼睛还未被拉开变得狭长,此时形似猫眼,其内是瞳仁靠上的三白眼,单是对视时会感到有些冷漠,但其实是圆而亮的,如隐现在光照中的绿泊那般,曜煜万丈。
春野惠是个成长在错综复杂环境下的小鬼头。
忍者、神明和咒术师,他司空见惯这些不被寻常人所接触的另类存在,或许就是因为打小起所见到的世界太多元,因此在与同龄人对比时,会显得过分早慧。
亦与甚尔早时想象的模样沾了点边,表情总是臭臭的,喜欢故作老派的言论,在可爱与不可爱间不断摇摆,像樱的地方很可爱,像他的时候非常不可爱。
人类的基因还真是强大啊!
惠时常会被无缘无故地这般感叹。
此刻,他站在自己平日上课时使用的木制桌前,来来往往的同学正带着自己的家长在寻找座位,而早就准备好的学生则跟关系好的朋友们凑在教室后面,头挨着头地发出不绝如缕的欢笑声,相互熟络的“母の会”妈妈们同样在客套的寒暄。
是以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中,制造怪声的五条悟并不显得突兀。
惠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就是这种眼神!”蜷缩在小课桌间、漫画广播剧小说都在疼训裙4而2二午玖幺伺七伸不开长腿的少年不掩自身憋屈的样子,他突然顿悟似的伸手指过来,“大叔的神态和樱酱外貌的百分百组合,你小子遗传父母的地方也太到位了。”
是吗?
托五条悟的……福,惠清楚不少时下大火的动漫内容,他反身去看挂在墙上的钟表,这场家长会离正式开始还有段距离,于是决定与对方就此展开讨论。
妈妈春野樱的话,是《银魂》中的夜兔。
肤色很白,又拥有异于常人的怪力及恢复力,甚至会穿中华服,但不会厌恶阳光。正是因为有见识过其祓除路边诅咒的豪横本事,惠才对这个判断更加地深信不疑。
五条悟甚是认可地点头:“言之有理。”
以此类推,老爸春野甚尔就是《龙珠》里战斗力强到一定离谱的程度、已经没有尾巴缺点的赛亚人,工作是打击犯罪,解决坏人……虽然他觉得其人本身才是最坏的那个。
“等等,惠你竟然认为你爸的工作是去惩恶扬善?”
“不是吗,听孔先生说,上周还……的根据地。”
他怕被附近的人听到而误会,便捂住嘴挨到五条悟的耳边,隐晦又悄声地说。
……为什么会跟小朋友解释这种工作内容。
已经和挚友在诅咒师匿名论坛注册共同账号并专爱窥屏,五条悟如今已深知某人过去真正的身份,就算现在是金盆洗了半只手,但曾经的事迹也仍然是论坛里的高热话题。
被称为术师杀手的天与暴君,都能化身成宇宙警察啊。
待高调地咂舌后,勉为其难道:“好吧,就算是。”
“所以在父母都是外星人的前提下,我是不是太普通了些?”
他低下头,摊开自己小小的双手,纹路淡淡的掌心中没有半点的茧子生出,使劲地绷直竖起时,甚至连混蛋老爸半张手的长度都比不过。
握了又松开,再握住。
因两个战斗民族的父母太过强大,而黯然神伤的惠:基因到底突显在哪里了!
有幸能隐约听完这场兄弟对话的某位邻座同学的家长,偷偷遮住嘴巴。
好可爱。
连喜欢通过二次元去仮想化[1]的这点都可可爱爱!-
原本是说好要两人同去的任务。
结果就在前晚快入睡前,搁置在枕边的手机倏然亮起白光,夏油杰在黑暗的个人宿舍中翻过身支起通讯道具去看来信者显示——悟。
大晚上搞什么啊?
「明天我要去给惠参加家长会,任务就靠你了,杰!」
「这不会是你想油を売る(卖油/偷懒工作)而找的借口吧?」
虽然通过调查已显示作恶的诅咒不过准1级,是他单独行动完全能胜任的任务,但在提前被告知任务概要的一周前,五条悟还是嚷着要一块行动来着。
看来现在是找到了他认为更有趣的事情。
「えへへ[2],是真的啦」
「……」
夏油杰转手把那条不堪入目的消息刷上去,然后回复:「我信,别装JK了」
「[三花猫得意.jpg]」
于是联机的双人模式,就这样变成了他独自一人的单机模式。
渐渐升高的阳光能直射照入高专的汽车里面,驾驶的辅助监督名为正金寺美里,随手放下遮阳板,一边再次与后排的夏油杰核对已知的情报信息。
“通过委托人的情报分析,尽管存在假想诅咒‘神隐’的可能性,但夏油同学也要小心诅咒师出现的概率。”
“嗯?有什么存疑的地方吗?”
正金寺从目视前方的姿势中移开余光,通过车内后视镜与夏油杰浅浅的对视一秒,解释道:“也只是听到的一些传闻,据委托人的母亲阴谷女士说,在过去他们的村子中有一个总爱弄虚作假的家族,我认为不排除是术师或诅咒师。”
说完又举棋不定地上瞟眼神,进行添补。
“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想法,具体情况或许还需要你实地观察后才能知晓。”
“……不,也许很有用。”
心不在焉的夏油杰翻出裤子口袋里的手机,点点按按后将瞬间完成的信息发送出去。
「惠的家长会有趣吗?」
对方很快就回复了。
「婆婆妈妈的,好无聊啊!快来接我一起去执行任务。」
「别说笑,已经在高速上了。」
在收到五条悟的下一条发牢骚的信息前,他抢占先机快速地打字。
马上发与对方:「悟,我觉得事情有蹊跷。」
「?」
「如果真的如村民们所言,是自江户时代起就在流传的神谕,那大抵不会在近十年间才成长为准1级并开始作乱。」
「你的意思是和推测的假想诅咒无关?」
「正金寺小姐说那个村子里也许存在过咒术师家族。可能是隐藏于村民中的诅咒师,如果是这样,我会将其处决的」
「静候佳音[三花猫鼓掌.jpg]」
在去年发生的那起产土神信仰事件以后,后辈们的前车之鉴导致如今的夏油杰对过于偏僻的村落,都不抱有过高的预期。
这个社会并没有人所期望的那么单纯,排除异己与抱团诛锄的行为比比皆是,越是与外界缺少交流的封闭村落,会出现的麻烦状况就越多——诅咒是小,人心是大。
——有些时候,会滋长诅咒的人类,比诅咒要更可怖。
他想,自己或许已经在渐渐接纳这个一直都有被他刻意无视的事实了。
“抱歉夏油同学,前面的路没办法开车送你进去,只能靠你步行了。”
“没关系。”
任何的公共交通机构都没有与目的地相勾连。
有不好的预感,糟糕透了。
在距离村子一公里开外的神谷交叉路口被迫下车,夏油杰与辅助监督告别后,只好面对现实,顺着眼前这条狭窄逼仄的道路继续前行。
还好悟没有跟来,否则指不定又要抱怨多久呢。
他想着,随手就拍了张脚下的照片,发在同级的三人联系群里。
猜也能猜到是在摸鱼的硝子:「任务地点?」
「是前往任务地点的途中」
「加油。」
「硝子同学,好敷衍」
横空现身的五条悟:「[图片]快看惠写的作文!!!」
「通篇都没在说你啊,在兴奋什么?」
「[三花猫疑惑.jpg]」
「?」
「?」
「……拜托看看题目,是《我的舅舅》」
「我难道不是?」
想当哥哥辈时就是哥哥,想当舅舅辈时就是舅舅。多么任性又厚脸皮的家伙。
「悟,你……」
「没救了,这个渣滓」
55
醒来时, 是被嵌固在某人怀里的。
转进秋分后的天气还没有兀的变凉,额前呼来的缓慢热流告诉樱对方还在熟睡。
她没有着急动,而是将脸往前拱了拱,顺道开始在脑内思索整理起今天的日程安排。
昨天是这周的金曜日, 小惠的新学期还开学不足一个月, 但幼儿园那边决定趁热打铁地开场家长会, 意图让孩子们的父母在下半学年的开端就做好督促学习的工作,回家负责转告她这份消息的是小惠本人, 而接他回来的甚尔站在身后对此嗤之以鼻——屁大点的小鬼学的也就那点儿东西,督促什么啊。
左右不过都是基础日文与算术, 熟能生巧的东西罢了。
在甚尔看来, 在放学途中时不时就跟他一块到市场买菜的惠, 算数和认字的本事都没差到哪里去。
他们送孩子去学校的目的也只是不想让他受身边大人们的影响而与社会脱轨,毕竟有两个最直观的反面教材, 长期憋在家里的五条悟与过去的禅院甚尔。
有时候想想刚遇到甚尔时无赖和无下限的模样, 樱都止不住叹息说这家伙有够气人的,如果当时就知道天与咒缚的存在,她肯定犹豫都不会犹豫,直接就把其踹出家门。
说回春野惠,反正得到的成绩常是A等,看着也没有压力,把握好在幼儿园里的时间就好,其他时候都不如把心思多放在他自己喜欢的事情上面, 比如跟着津美纪去神社那边找狐狸们玩之类的。
没接受过义务教育但仍然活得好好的甚尔, 以及把读书当作兴趣又自学成才的樱, 两人在这方面的看法是出奇的统一。
于是思路跟着转到了家长会的上面,上门蹭饭的五条悟闻言便跃跃欲试地举手, 自告奋勇要作为春野家的一份子来帮忙分担家庭工作,再之后嘛……
当天中午就提前放学回到家的惠,表情像是被强行塞下巨无霸巧克力巴菲,书包被吊儿郎当的五条悟勾在单肩上,而后者也蔫了吧唧的,直言不好玩、没意思。
又说:“早知道就和杰一起出门执行任务了。”
夫妻俩都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手里不停歇地摘除着绿叶菜的根茎和烂叶子,樱看着两个小大孩,宣布着午饭内容的同时,也问向五条悟:“你最近没事吗?”
特级咒术师扔开书包,直径走进厨房开始翻找冰箱里的草莓牛奶。
一边戳吸管,一边耸肩说道:“现在又不是繁忙期,闲得很。”
“闲也是好事。”
少年不置可否,从甜味饮品中重获新生后,就大步回到敞亮的客厅里,对跑来跟着摘菜的惠的脑袋一顿乱揉,紧接着张牙舞爪地蹲到男孩的身旁。
咬着吸管并笑而提议:“明天幼儿园放假的吧,我带你去神社找纪真玩。”
“……”
思考片刻,惠补充:“还有津美纪。”
“OK。”
和听话又不会惹麻烦的小孩子们还算混得蛮熟悉的五条悟,爽快应下。
所以——
今天是她和甚尔久违的二人时间。
要做些什么好呢?
“……醒了?”
还正在思忖的期间,头顶处传来甚尔的低沉声音,他温热的下巴载着薄唇贴上来,夏凉被中的手掌也在顺藤摸瓜地去找樱的手,直到两人的十指牵在一起。
眼睛上移就是甚尔的喉结,微微侧头道:“要不要出门逛逛?”
“去哪?”
“还没想好。”
用闲着的手去扒拉对方唇角的疤痕,指腹下能感受到那里残留着起伏的印迹,仰脖去亲了亲那处。
轻笑道:“今天也要听我的?”
“不一直这样,至少我没什么想去的地方。”
屋外传出细细簌簌的动静,在隔音效果尚佳的家中显得轻不可察。
但还是被樱捕捉到了,她随即推开甚尔坐起身,撩起散落在身后乱作一团的头发,用手指简单地梳理了两三下,随后拍拍还躺在身侧的枕头上赖床但又不肯撒开手的人。
“起来,去做早饭。”
话题间的跳跃度太大,被指使的甚尔显然还没温存够,举手遮住眼前的光线。
不愿面对似的扭开半张脸,语气涣散:“惠也该学着自己做饭了。”
听听这话说的,气的樱转身爬回到床中心去打他:“小惠站到板凳上都够不着炉灶,咱家厨房内的家具高度当时可是按照你的海拔设计的。”
“——再说,哪有让孩子去做饭的道理,那不如幻想靠你的那只咒灵去比划锅铲。”
“会用微波炉加热就行吧。”
“起不起?”
听着这威胁满满的语气,甚尔马上松手投降,又打哈气又伸懒腰,这才懒洋洋地随樱一起走进卧室内配套的洗漱间。
待套上宽松的居家服,单手伸在上衣的下面抓痒,同时趿着拖鞋来找樱,把后者搂到身前,低头欲行歹事。
结果被还在抹脸的樱反口啃住下颚。
两人对视后,摩挲着咬痕的甚尔瞥向镜子里的自己。挺好,整齐的半圈齿印皆罗列在上。
他挑眉:“还出不出门了?”
给这人也三下五除二地涂涂脸,樱笑呵呵说:“一会儿就会消下去的。”
然后又目光闪烁地开口道:“对了,去采摘园吧,现在的苹果、水蜜桃和葡萄应该都蛮好吃的。”
自是以她的想法为准。
甚尔直起腰身点头,掌心附到脖子上开始拉伸连通着后颈处的肩膀,一系列的动作都宛若是只大型的猫科动物刚刚结束打盹,此时已闲庭信步地离开卧室。
转角便碰到了捧着水杯的惠。
儿子仰头盯住他,并清清脆脆地出声质问:“你是不是又惹妈妈生气了?”
“……”
看着自家正露出鄙视与谴责神态的小豆丁,甚尔不拘细行地屈膝蹲到其的面前,捏起肉嘟嘟的脸蛋,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快点长大。”
赶紧自食其力。
“?”
然后对惠的困惑熟视无睹,走进厨房。
惠:突然说什么?-
嘴上自称是照看孩子们的五条悟,在实际上的所作所为更像是被反向看管的那方。
不过对惠而言也无所谓,他早就看开了。
毕竟打有记忆起这人就一直这副样子,在小商铺门前等对方骑投币就能动的摇摇椅都不是什么稀罕事了,虽然在更小的时候,他确实有对五条悟是春野家长子的身份而信以为真过。
这想不误会也很难吧?
他家就像被名为五条悟的生物入侵过一样,专有的日常用品一样不落,还都被这个幼稚鬼用马克笔留有签名,连原本的闲置客房都被霸占了一间,里面是各种各样的游戏机和动画与特摄剧的录像带,甚至隔三岔五就让五条家的人买上一堆甜口零食送过来,不过如今已经被堪忧他牙齿健康的樱限制了进货量。
津美纪在今年入学了笠间市那边的一所小学,上学期间的起居便全在神社中,和时常过去找纪真麻烦的五条悟也在变得熟络,并自觉承担起前者追赶后者要开揍时去劝架的职责。
即时,两个年岁相近的小孩一左一右地跟在放飞童心的五条悟身后,少年只管玩乐,而惠和津美纪在对话期间,还要分心别让这个一米九大高个的家伙突然在眼前消失不见。
天高云淡,惠风和畅。
金色的斜阳给被看管对象的白发,镀上了层绚丽的光晕。
本就不赞成在半路下车却被直接拎起来的惠叹气,想着五条悟的术式实在犯规,竟然能把汽车的车门关闭按键隔空按开,而负责送他们回来的五条家的专车还被这位大少爷给挥挥手撵走了。
感觉有点理解老爸在早上为什么要对他说快点长大,可能在大人的眼里,自己和现在的悟就差不多。
兴致勃勃说着在最近神社中学到什么的津美纪,眨眼睛看过来。
问道:“怎么了,惠?”
他正色道:“我要赶紧长大。”
还要变得非常靠谱。
至少不能是轻易被拎起来、夹在腋下就直接带下车的程度。
津美纪总是会给予肯定并开始鼓掌,笑哈哈地说:“那惠要加油哦,总有一天肯定会长得比我还高的,像甚尔先生那样。”
惠:……以老爸做为目标的话,倒也不必。
男孩掀起似蝴蝶翅膀那般匆促的睫毛,手倏然指向道边引路给津美纪看。
方才被他在心里默默嫌弃的五条悟,正在双手插兜和一位跨在机车上的金发女人对话,后者单脚架在地面上从而支撑着机动车,谈笑间又敏锐地察觉到被注视的目光,眯起眼朝小孩这边招手。
津美纪显然也看到了,移开头看向身边的惠:“要过去吗?”
“悟在旁边应该不会有问题,走吧。”
“嗯。”
姐弟俩徐徐走近,在达到一定的距离后,就被来者猫下腰急不可待地搭讪,非常唐突。
“我的名字是九十九由基,和他一样是特级术师。”在自我介绍的途中用大拇指指去五条悟,随后她又不容置疑地道,“你就是春野惠。”
瞟了眼五条悟,见其没有做出摇头等否认的微妙动作,于是点点头。
“我是。”
“诶——和你父亲的性子还真是像啊。”
得出此结论的九十九由基整理起挂在额头上的护目镜,将头压得更低了一些,兴致十足地上下打量着惠。
“老爸的熟人?”
“不算是。”
五条悟这时才插嘴道:“是个常年玩失踪的二流子,她说的话不用放在心上。”
“五条同学说得话好伤人啊。”
惠黑线:听起来好像是他爸形容悟时的措辞。
他斟酌了下:“请问还有事情吗?”
看起来也相当不正经的特级小姐回答道:“刚回国就能见到你算意外之喜,而且竟然还真的是术师,这样来看,我的研究又有了新的进展。”
“研究?”
“这对小孩子都不重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
惠认真地望过去,等待发问。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性?”
“……啊?”
九十九由基又重复了一遍,并携带上期待的火热目光。
为什么是这种问题。
不明所以的惠,犹豫再三后方说:“……我妈妈,那样的。”
“哎呀,和禅院甚尔那家伙简直一模一样。不过算了,毕竟你们是父子。哦,我记得他是婿入り的那方来着。”
说完,也不给他们过多反应的机会,九十九由基扣牢头上的头盔,又摘下护目镜戴好,风风火火跟路边的三人挥挥手。
“以后再见!”
转瞬间只听到这声随性的道别与轰轰的引擎在大响,然后就单单见得被留下的一串尾气,人已随秋风潇洒而去。
“……刚才发生了什么?”
毫无头绪的两个小孩齐刷刷地一起去看五条悟。
“谁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她。”
“那怎么会认识我爸?”
“这就得等回家后去问你爸了。”
五条悟像个甩手掌柜地耸肩,当即把这事就干脆地甩在了脑后,扬声说:“走吧走吧,樱酱他们说不定也到家了。”
“还不是你要中途下车。”
“难道津美纪和惠你们两个就对刚才的那个限定版扭蛋机不感兴趣吗?”
“又扭不出来限定。”
津美纪也跟着说:“悟君每次都扭不到想要的款式。”
“只要钱花的足够多,我就一定能得到我想要的!”
惠淡淡地补上最后一刀:“也许早就被其他运气好的人扭走了。”
恼羞成怒的人,呲起牙齿,又不忘举起张作恶犬獠牙般的十指大喊:“你们两个臭小鬼!”
作势要追过去给他们颜色看看。
而就在这时。
“悟?”
风起,空中的云霞被吹散。
仍在躬身充当怪诞物语中会吃小孩的妖怪的五条悟,闻声回头。
只见是同样双手各执着一个女孩的挚友,往日都系着的丸子头已不见踪影,离开束缚的黑色长发全部都蓄在肩颈中,在跟着不羁的风向后横飞。
擦擦眼睛,再三确定:“杰?”
“你怎么……”
在这条通往春野家的明媚道路上。
十七岁的贤惠男妈妈与十七岁的恶劣奶爸,如此相遇了。
56
只能机械地重复什么的时刻, 就是死亡的时刻。[1]
掌握咒灵操术的他,虽然被归纳在式神使的分类上,但将降伏的咒灵收归己用的过程,可谓是相当之丑污, 想必整个咒术界也鲜少有人知道咒灵的味道——那种擦试过呕吐物般的抹布的恶臭。
祓除、吸收、祓除、吸收。
味蕾受此影响在变得麻痹不堪, 对食物的要求跟着逐渐降低, 直到能维持基本的生命体征就可以,而如此机械的循环, 终于在吸收七不思議后得来了终结。
时值还是在上高专第一年的冬季,那次出行任务的只有夏油杰和硝子两人, 后者还未戒烟, 烟屁股被叼在唇齿间, 缕缕白烟从细火处飘渺而出,红光闪烁在昏暗晦涩的帐中世界, 分外鲜明。
……有火种的话。
夏油杰倏忽侧头问道:“家入同学, 把打火机借我用下,可以吗?”
“给。”
熊熊燃烧的靛蓝跳火转瞬便跃然于指尖的打火机上,如明亮在黑夜中的一点星尘,映出他微不可见的瞳仁色彩,如虹如岚。
这一举动同时也将不远处的咒灵吸引,像是寻到猎物的猛兽,肢体在地面上饥渴难耐地摩擦,发出琐碎嚓嚓的攀爬声响, 奋力地涌动而来。
眼见双方间的距离越发靠近时, 少年挥手把那劫火[2]高扬, 溢彩流光。
——送行拍子木,发动。
“嘶!”
当点火装置被投掷到那只咒灵身上的瞬间, 骇目惊心的物种当即便被引燃飞溅的火焰吞噬,惶然的嘶吼破裂在明星煌煌的火花中,直至被焚烧殆尽。
心疼自己打火机的硝子看着那一地灰烬残骸,问道:“这是七不思議中的咒物?”
“嗯。是只要目标身上有火种,就可以发动的送行拍子木。”
“……太耗费打火机了。”
目标诅咒被祓除后,帐开始从两人头顶处的中心点向四周缓缓消除,他们站在原地,等待着辅助监督赶来确定任务的完成。
夏油杰便展开聊了聊:“不过也有发动条件更简单的咒物。”
“说来听听。”
他竖起手指示意,举出两个例子:“送行提灯可以直接反弹咒术到对方身上,足洗邸的话,让目标听到声音就能瞬间发动攻击。”
既可以抢占先手主动出击,又可以在防御之余做出反击,简直像是开启了作弊器。
“还真好用啊,不愧是特级咒物,”硝子漫步走到垃圾箱附近,掐灭燃到尽头的香烟,回身看向夏油杰说道,“恭喜,你无敌了。”
“嘛,和悟相比还差些。”
“那种天花板级别的bug就不要提了。”
咒灵操术的特点在于无上限吸收咒灵的多变与灵活性,以使得术师本人的招式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能够助他恐怖制胜的七不思議已经将此番目的得到实现。
在减少对咒灵降伏的操作后,他感到自己正在一点点地从那——祓除、吸收、祓除、吸收——无限的循环中挣脱。
犹如不可救药的木坏山颓皆已在燎燎雄火中,洗濯了恶浊、重获了新生。
踩在萧条冷清的月光与横生的杂草上,夏油杰沿着那条荒芜的羊肠小道稳步而归。
与跟在身后的两个女孩,轻声说——
“离开这里后,你们也会拥有崭新的人生,相信我。”-
尽管已经将诅咒解决,却仍然还有被顽固不化的村民们指责为真凶的其他存在,与偏执的非术师群体去解释灵异事件的根源本就妄诞,毕竟他们早就将错误归结到了心中自认为的囚徒身上。
被领路的夏油杰隔着铁栏站在畏缩依偎的女孩们面前,透不进光的牢笼将她们封锁。
能察觉到其们身上有隐隐的咒力波动,看样子是刚刚觉醒不久的术师,还没有学会对生得术式与咒力的掌控。
也许就是辅助监督口中的术师家族的孩子。
他问:“什么意思?”
“她们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
既然没有全然将发生过的罪恶统统归结在怪力乱神上面,那何必联系咒术师呢?坚信是人为事件的话,去找警察不就好了。他又不能解决刑事案件,也不是夺人性命的刽子手。
同一时,耳边响起挚友五条悟的声音:说教无用,庸人只会甘愿长眠于自我理念。
发生在现实的愤怒宣泄,与存在于记忆的率性切磋,各执一方在拉扯着他。
夏油杰勉强地逼迫自己微笑,与村民说道:“我会带走她们进行处置的,现在就动身离开。”
不想再久留。
保护所有非术师啊,这份一腔热血的孤勇未如在三年前才真正踏入咒术界的他所想的那般坚不可挡,层出不穷的矛盾在试图击垮、撕裂他,但万幸还好——
因为比起继续祓除诅咒的这项永无止境的方案,他早已找到了新的突破口,是被理论与这场探寻过程中的所见所闻而支撑的突破口。
余光洒在女孩们正暴露在外的赤脚上,额外补充说:“麻烦给我两双拖鞋吧。”
走出不通人烟的冷落偏僻村子时,是在傍晚。
三人在郊外唯一营业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中坐了整宿,期间还被交班的员工询问过是否需要帮助,夏油杰的视线扫过钟表与橱窗外的天空,徐徐起身挑选了同款的杯面与饭团,递去并说道:“帮我加热就好。”
手掌揣进裤兜,心想着:还好总是被悟拉着买零食而养成了随身携带零钱的习惯。
硬币被放入收款用的托盘中,因碰撞而产生脆响。
嘣啪——
“所以就这么捡回来两个跟屁虫?”
将捕获到的惠与津美纪纷纷夹在两侧的腋下,听完事情大致经过的五条悟,居高临下地低头观测起各自抱着夏油杰一条腿的女孩。
评价道:“也都不是什么厉害的术式嘛。”
夏油杰头疼扶额:“这不是重点。”
仍受困在臂弯而悬在半空中的惠开口:“我家的客房倒是还有位置。”
闻言,散发的少年露出难以启齿的窘态:“……嗯,我是这个打算的。抱歉惠,添麻烦了。”
“没必要,妈妈会欢迎你们的。”说完这话,男孩扭头瞪向五条悟,“快放我下来!”
“你和津美纪走得太慢啦,就这样一起回家吧。”
捂住屁股的津美纪害羞喊道:“悟君,我穿的是裙子!”
挣扎无用的惠:“喂!”-
一对少年,又分别带着一对小跟班。
前来给他们开门的樱,诧异地看着灰头灰脸的两个小姑娘,都怯怯躲在夏油杰的身后,眼眸颤栗又不敢过多打量四周的环境,紧紧抿着干涩的嘴巴。
对自己贸然拜访并携带累赘的行为深感抱歉,夏油杰:“那个……”
弯腰在玄关的靴箱中找出未开封的新拖鞋,女主人在递过去的途中,张口道:“先进来再说。”
又扬声使唤起屋中的甚尔:“老公,放下外间的洗澡水。”
颓唐不安的思绪在此时得到缓解,夏油杰缓了口气,俯身揉揉依附在腿边的两颗脑袋,告知她们这个地方很安全。
执行力超高的甚尔此时正走出连着客厅的洗浴室,见这突然出现在家中的、与惠差不多高的陌生小孩,问:“惠的同学?”
透过微表情和衣衫褴褛的装束,猜测些许的樱用手指刮了刮脸颊,眼神从与甚尔对视转动向夏油杰,语气飘忽不定地说道:“大概在未来会是?”
被注视的少年,把自己了解到的情报事无巨细地一一告知。
到最后:“她们叫菜菜子和美美子,年龄应该和津美纪差不多,只是……看上去显得小了些。”
他的父母毕竟只是普通的非术师,见到尚未成年的儿子就这样狼狈地带回两个遗孤的事情,如何也不好解释,临危关头能选择拜托的人选也唯是春野夫妇了。
手机在夜间赶路的途中丢失,因此才没来得及事先联络五条悟或春野樱。
白天离开便利店后,夏油杰只能先靠着剩下的零钱打车离开那荒僻的通路地点,但众所周知日本的出租车收费甚高,算是凑合被承载到靠近中央市区交通线的县城,在那里又找到附近的M记休息、补充体力,直到瘦弱的菜菜子和美美子的精神头恢复些后,才召唤出能载人飞行的咒灵来到筑波市,而这场耗时一天的奔波也终于被画上句号。
樱与一直在闷头喝水的双胞胎协商:“跟津美纪一起去洗个澡好吗?”
被点到的津美纪马上积极地举手:“可以先去我家找两件小号的衣服给她们穿。”
跟朝气的同龄人或许能敞开些心扉也说不定,樱的目光追随着已经跑到玄关处在穿鞋的津美纪,与其说:“那今晚可不可以拜托津美纪也留在这边睡觉,陪陪她们?”
“没问题。”
束着马尾辫的小姑娘挥挥手,就扭开门锁先一步离开了春野家。
甚尔端出洗干净和切好的水果拼盘,里面全是夫妻俩在白天时从采摘园里带回来的新鲜水果,车厘子、水蜜桃、葡萄和红富士,应有尽有。
看着束手束脚的夏油杰,又不动声色地端详恨不得时刻尾随在其身后的双胞胎。
说:“你今天就住在六眼的房间好了。”
他家还不愁塞不下这么几个人。
毫不客气已经伸手挑选品相最好的车厘子吃的五条悟,嘟嘟囔囔着:“那我也要留宿。”
见状,樱笑着拍掌:“甚尔本来还在担心水果摘得太多吃不完,看样子不用发愁了。”
东瞅瞅西看看,已经决定要变得非常靠谱的惠,也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抱出放在其中的绘本和玩偶们,用着当年与津美纪熟络起来的老套路,依次摆开。
他想了想:“你们不是怪物。”
57
——离れ。
随着铮的一声, 离弦的竹制箭矢应声落地。
穿着绯红行灯袴的女孩,仍在维持着行射出手后的姿势,此谓弓道所要讲究的射法八节中的残心——在搭于弓与弦之间的箭被放出后,要支配身体所保持的动作。
但毫无规矩地卧在本座旁的少年, 显然不怎么给面子, 当见到失去箭势的矢尻偏离轨迹而扑跌在地的脱靶刹那, 此人就已经开始无情地捶打身下的榻榻米,并放声大笑了。
一秒破功, 犬山津美纪迅速收起长弓,攥紧的拳头被置于外侧, 羞赧喊道:“悟君!”
“准头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啊。”
说着, 五条悟便刷的撑起了上半身盘腿而坐, 从面前的矢筒中抽出一根箭矢,随后用两指嵌住竹节上最靠近箭头的射付节, 比向立于道场最远处的三色靶心。
言之凿凿道:“中り!”
如这话语中所夹带的一字千钧的气魄, 当津美纪趁着耳畔响有淅淅飒飒的秋风而转身时,所见即是板付已全然埋没在箭靶正鹄[1]的那枚箭矢,而尾处颀长的箭杆还在嗡嗡颤抖。
“很简单吧。”五条悟得意的话音才落,瞬间就收获到了来自头顶上空的一巴掌。
不知何时现身的纪真在利落出手后,恶声恶语道:“别给我端起师范的架势,靠术式作弊的行为有违修行弓道的初心,知不知道!”
这边收拾完专门来捣乱的五条悟,人神扭头与已经把弓放到置弓架上的津美纪说道:“宇治上高中弓道部的学生来够买榊了, 去仓库拿给他们。”
榊, 即是杨桐木, 其枝条会被用来装饰神社等场所。
开办在笠间神社附近的宇治上高中的校内道场,在每个月的月初和月中都会有更换榊的需求, 用以供奉在上座的神位前,以表崇敬。
已修习本职御神子有一年的津美纪对这项任务的流程了熟于心,于是痛快应声。
“好的!”
女孩摘下胸前的护具后,匆匆踩上木屐小跑着离开了练习场。
五条悟弯腰拾起那把仅相对孩童而言是大体型的长弓,待左手握住纤细的弓把后,丝毫不费力气地就将弦给拉至圆满,物见标靶。
不忍直视的纪真连忙制止:“这是祝贺用的装饰弓,你别给玩坏了,否则可就找不到适合津美纪现在使用的弓了。”
徵——
松懈的弓弦发出被拨动的弦音,少年把弓具还给正担忧着物品被损耗的纪真。
“当时歌姬就不用练习这个,是因为她太笨了,学不来射术的‘五味七道’吗?”
纪真前去安土处收拾脱靶的满地箭矢,随后一边用力地拔出五条悟借术式钉在靶心的那根箭,一边解释道:“自然是因为歌姬只是来学习如何开发术式的啊。”
“修身养心是其一,在将来遇到妖魔时能以此自保是其二。宇迦之御魂神以神乐铃做赐福、靠凝聚灵力的破魔箭伏魔,津美纪都被朝云许可成为下一任的人神了,肯定要掌握弓构射箭的。”
话在最后透露着无奈:“六岁就是个入门,当成做做样子都好。毕竟能的中靶子的次数少之又少,你小子还没事就来骚扰、笑话津美纪。”
“哦——我懂,毕竟连日暮戈薇在初次放出破魔箭时,也是没有准头的。”
“别拿漫画角色作类比。”
用箭杆敲了敲这家伙的头以后,纪真才把收回的箭矢倒插进矢筒中,板付撞在底部所发出的砰砰声随之响起,她拂手扫去掌心上面的灰土,又说:“小樱快要过来了,跟我去本殿。”
原来是约定在这天了。
跟上前的五条悟张望起环绕于神社外围的朱红玉垣,想道-
被夏油杰捡回来的姐妹俩,原苗字为枷场。
听春野樱提出相应的解决方案时,便同声一辞地选择要等杰在来年成年后做她们的法定代理人,新的户籍和住民票统统留到届时再办理。
而户籍空挡的近期,就先暂时被算作是春野家的小孩了。
聊到这些的时候,三个穿着睡裙的小姑娘正坐在地毯上翻花绳,待得知这个家里大多数人都能跟她们一样看到“幽灵”后,起先还拘谨畏怯的菜菜子和美美子,就显而易见地有变得自在许多。
只可惜类似于单亲男妈妈的高中生无法走法律程序收养她们,但听说在填写新户籍时可以改写姓氏,两人就纷纷收起沮丧的表情转而激动地看向夏油杰。
想法全部写在了脸上啊。
夏油杰无如地笑起来,问道:“连姓氏也能改?”
回想起自己曾经遇到过的相同经历,樱回答:“到时候都交给夜蛾就好。大概是要编造假的身份证明说她们是你国外亲戚的小孩,在直系亲属发生意外后被接到的日本,然后走正常入籍的流程就可以。但单身男性在国内不允许收养年龄差太小的女孩子,所以你只能做法定代理人。不过外来民都会有一次改姓机会的。”
“……还要麻烦到校长吗?”
樱理直气壮又恨铁不成钢地说:“拿出身为特级的派头来,咒术界指望你们的地方只会更多,何况他都晋升当校长了,这点事操作起来还不易如反掌。”
少年只好苦涩地点头。
说实话他没想到自己的冲动行事,会牵扯到如此多人来帮忙料理后续。就连居住在隔壁的犬山一家,在听到回家找衣服的津美纪的只言片语后,也对这对还存在应激反应的双胞胎格外上心,并表示会等两个孩子稍微适应新环境后再来探望。
总之事情便在潦草的几番对话中得到敲定,不过当事人都满意这个结果就好。
两姐妹的年龄确定是五岁,卡在津美纪和惠的中间,且还没到规定中入学国小的年纪。
而公立幼儿园是不大可能在学期途中录取新生,但在征询过意见后,说也不想做插班生到私立的保育园里上学。司掌最终决策权的樱想想也是——反正这一学年只剩最后的三个月了,那不如趁这段日子来适应适应正常的社会生活吧。
结果这个体验生活的过程也不知道是走错了哪步,等大家察觉时,俩姐妹就已经毅然决然地表态要来纪真的神社中当御神子了。
连樱都钦佩起这位见缝插针的本事,竟然能让张口闭口都是誓言要追随“夏油大人”一辈子的双胞胎,就这么心甘情愿地放弃做术师,而重新以成为巫女为目标。
纪真鼓起胸膛,窃笑哼声:“我说当术师的话,她俩能帮上忙的地方微乎其微,但御神子不同,给夏油杰祈祷所产生的祝,可是相当有效的庇护。”
“神社有那么缺人手吗?”
“多些总比没有强,宇迦之御魂神可是很忙的!在主神无暇顾及的地方,神使和御神子就派上用场了。”
那段时间常来春野家住宿的夏油杰恰好也在,他对菜菜子和美美子万事都以他为先的行为准则很是焦头烂额,尝试进行劝解。
在旁边的纪真一语道破:“夏油少年,你觉得是当术师安全,还是大部分时间都在神社辅佐神明的御神子更安全?”
就不能做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吗?!
捶胸顿足的少年在拼死挣扎中,与自己带回来的双胞胎对上了视线。
这时他才发觉后者们早先布满瞳孔的胆寒都消失无踪,此时昂然着脑袋,又姐妹同心地手牵手在看他。
好吧。
“……”
夏油杰不说话了。
见未来的法定代理人也已妥协,期待着的菜菜子和美美子当场低声雀跃道万岁,随即两位主人公就哒哒跑去找纪真和樱,也顺势将她们之后搬到笠间神社的日子给定了下来。
全程都在凑热闹的五条悟在这时挺身而出,以过来人的身份宽慰挚友,长臂一甩就挂在了对方的肩头,手掌一拍二拍再拍拍。
“养孩子就是这样,他们的新鲜劲一直都会很膨胀。”
他尽量理性地做出表达:“我觉得这个已经不能用三分钟热度来形容了。”
“话说,你什么时候养过孩子的,悟?”
培养宝可梦去战斗的行为,严格意义上来讲可算不上是。
被问到的五条悟露出“你在说什么”的表情,理所当然地说:“惠是我从小带到大的啊。”
“……你要不要看看惠现在看向你的眼神。”
夏油杰捂脸:这俩人到底是谁带谁还真说不一定-
等菜菜子和美美子彻底入住神社后,春野家又恢复至只有三人常居的老样子,然而需要四处操心的事还是一样不落的,但这就是大人的事情了,并不包括惠。
甚尔戳戳小屁孩的头,警告:“别给我想有的没的。”
指向墙角的蝇头,用另一只手捂着额头的惠,义愤填膺道:“可是任由那种东西待在学校,是会让人生病的吧!”
掀起眼皮的老父亲,无所谓地说:“只是最低级的咒灵,顶多是感个冒。”
“你不去祓除,那我去——”
得,这小子的犟脾气绝对是随樱的。
伸长胳膊把走出两步远的麻烦小孩扣了回来,手罩在其的头上给扯出几个踉跄的后撤步,一路拉进他架起的两膝间。
甚尔纳闷:“你哪来的这么多责任心?”
别是跟小刘海学的,成天把要拯救谁挂在嘴上。
都讲择优而取,自家儿子总是被那些高专生带出去玩,结果现在可倒好,一点好的东西都没吃进肚子里……算了,那两个臭小子也没什么可值得学的。
惠别扭地挥开他的手,与蹲在眼前和自己平视的甚尔说道:“妈妈不是有说过,忍者就是要守护别人的吗?”
“别拿你妈唬我。何况就算是,那说的也是忍者。”
鼓起脸蛋的惠表示很生气,被一直否定拒绝的滋味也非常让他委屈,眼眶徒然氤氲,却又倔强地不移开目光与混蛋老爸对视。
这样的时刻打惠出生后都是少见的,架不住被这双积蓄起潦水的绿眸凝视,强装镇定的甚尔问:“哭什么?”
“……没哭。”
生硬地揉起惠脑袋上生长的的黑发,俯身看挂在自己身前的号码牌,一会儿还会有惠给他报名的家长百米竞赛,而他们所在的角落外充满了幼儿园学生为自己班级应援助威的呐喊声,今天是十月十日、是公认的运动会举办日。
甚尔用膝头支起小臂,屈指轻轻去弹惠的鼻子,语气至意地说:“在你不知道的地方,遭受诅咒侵扰的人多了来去了,你是想把所有人都救下吗?”
撇开眼神,看着自己在地面上翘起又放下的脚尖,惠小声道:“……至少,在我看到的时候,我想去帮助别人。”
无声地叹气,他怎么有这么个认死理的儿子。
“也许以后不会觉醒术式。”
“才不会!”惠坚定地反驳他,“你前几天在路上碰到那个金头发的大哥哥时,还当着我的面说我是天才来的。”
金发,是说追随时尚风潮染了头发的禅院直毘人的儿子啊。半路会碰到纯属倒霉。
“那是骗他的话。还有,别喊那人哥哥,你连六眼都不这么称呼。”
眼泪都缩回去的惠选择性无视前半句,带着点鼻音,说话糯糯的:“哦,可我又不知道他叫什么。”
“禅院直哉。”
“你本家的人吗?悟说那里全是他的手下败将。”
“随便他怎么说都行,以后记得离姓禅院的都远点。”
“知道了。”
话毕,两人陷入沉默的对视。
甚尔再度举手,擦拭起小孩脸上微不可见的泪痕,重新启齿说:“不管你想救多少人,看看你妈、五条悟和夏油杰就能知道,这条道无论怎么样都不好走。”
“妈妈他们可以走下去,我也能。”
他哼出气音又笑道:“小鬼说大话。”
惠听此,立即使出浑身解数欲要料理甚尔,虽然在后者的角度感受都是雨点似的、不痛不痒的捶打。
“在你长大后想要怎么做,我不会管。”架起惠的双手,示意他留点力气等会儿还要参加运动会的项目,甚尔继续说,“但在你还需要被父母保护的时候,我和你妈都不会允许你去冒险的,知道了吗?”
“……嗯。”
小孩点头。
甚尔也算是满意地点头。
他直起膝盖站好,又把放在自己腹中的咒灵给吐出来,随手在其的异次元空间里掏了掏,然后找出一把轻便的、小刀样式的咒具,夹起刀片的一方冲向自己,将柄部递给惠。
“这次有我看着,准许你靠自己去祓除诅咒。”
“……”
惠嫌弃地端量那粘连着口水的匕首。
颠动两下利刃,甚尔:“家长百米竞赛是不是快开始了,速战速决。”
被用眼神示意要珍惜这次难得的机会的惠,咬咬牙,接过咒具。
心中却在想:迟早会觉醒生得术式的!
迟早!-
而春野家真正的大忙人,正在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里完成着本职工作。
今天连家入硝子都跟着两位特级一起出任务去了,许久没有一个人独处在医务室的情况还让樱有些不适应,她头疼地看着眼前来归还活蝓的一年级生。
尽管外表没有负伤的迹象,但精神面貌可不太好啊。
面色不显,但语气轻缓地问道:“伊地知同学,任务期间有遭遇什么事吗?”
伊地知洁高扶住眼镜,面露出有口难言的神态。
哎呀,她也不是很擅长琢磨人心的。
抓抓头发,尝试换了个问题:“近期悟有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吗?”
据她所闻是受到夏油杰闲暇时间都在专心备考的因素影响,某位学长大人便常常会“拜托”学弟们帮忙购买零食或陪同打游戏。
这位自打入学起就不太惹人注目的少年摇头,言行拘束地说:“我只是认为自己好像不太适合做术师,祓除诅咒和心理承受的能力的阈值都很低。”
这还真是咒术界里少见的性格,尤其是高专内部,毕竟不管是就读的学生还是教师们,都会被校长夜蛾要求要必备强悍的心理素质,所以樱其实也很少会遇到来找她吐诉这类话题的人。
稍作思考后,有所顾虑地说:“人都会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情。”
听出她言下之意的伊地知:“在一年级就当逃兵是不是太丢人了。”
“能认清自己究竟适合、想要什么也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就算是去当辅助监督?”
樱顿了下,眨起眼睛:“这不是相当重要的工作吗?你也知道现在还存在不少误报情报的事件,能有更细心和谨慎的辅助监督在,当然就会减少很多这种情况吧。”
“——这不仅是对前往执行任务的术师们的帮助,同时还是在减轻我们这些后勤人员的工作量。”
比她所预想的要好上很多嘛。
粉发女子谈笑而道:“放轻松,每个岗位都有它存在的道理,没什么丢不丢人的。”
伊地知重重地点头,看上去没那么紧绷绷的了。
“谢谢您,春野小姐。那我——”
已经挂在嘴边的话却被倏然截断,身着高专校服的少年,瞠目结舌地看向突兀地出现在医务室内的两位奇装异服的男子,在此之前他没有发现半点的蛛丝马迹。
而后者中的金发胡须男,洒脱不拘地笑道:“樱酱,这次我和佐助特意来接你们了!”
“你们两个……”
这下让樱更头疼的事情真的出现了。
她扶额跟着慌乱的伊地知摆手,赶紧解释:“这二位都是我的朋友,我会通知夜蛾他们进入高专校内这件事的,不用紧张。”
“好的,那我先告辞了。”
与学生告别,樱执起桌上的手机给通讯录中的夜蛾正道传送消息。
等操作完成后,这才看向悠闲的鸣人和佐助,问:“怎么没有去我家,传送的坐标不是一直都固定在哪里的吗?”
佐助用眼神向她暗示这是另一位的主意。
自豪的鸣人叉腰:“因为我有感知到樱酱的查克拉在这里,就想直接过来嘛!”
还一副该表扬他现在感知查克拉的本事有得到大幅提升的表情。
反手对着桌面戳动圆珠笔的笔头,接着把笔抛掷进笔筒,吐槽无力的樱向后瘫倒在座位的椅背上,面朝兄弟二人:“惠跟甚尔在参加学校的运动会,我让他们在结束后就直接开车来高专吧。”
“运动会是什么?”
“就是……进行一些亲子互动类的比赛。”
后知后觉的家伙这才小心翼翼地搔首:“我们是不是多此一举了,樱酱?”
拉开滑轮椅子坐下的佐助,又填补:“是你。”
“喂,怎么就全怪在我头上了!负责施展时空间忍术的人是佐助你吧!”
“停停停!”
樱比划出闭嘴的手势,平铺的掌心叠在食指上,赶紧打断这场初具规模的争执,恼火地质问鸣人:“你真的是来找我们去赴约你的火影就任仪式的?”
“别忘记今晚我的生日聚会的说。”
眼神极其真挚。
“……我觉得水门叔叔还能再工作几年。”
“诶——!!”
58
生得术式会被分为相传术式与非相传术式。
御三家以世代相传的传统术式为傲, 并借此巩固家族的权势与威望。经过上千年对相传术式的传承与钻研,使继承强力术式的家族者相较于野生术师,可以更轻松地掌握对术式的操作和扩张,甚至是生得领域。
有地基的房子总会是更稳固的。
甚尔从旁给正握住匕首的惠比划出刀的姿势, 横切一斩就好。
看两遍就有模有样挥出刀锋的惠, 略有疑惑地抬头看过来:“就这样?”
“不然?”
他敦促地推推惠的后背, 又说:“那只是个低于四级的蝼蚁,足够了。”
穿着半袖短裤运动服的男孩, 斜侧起头去再次打量跟自己脑袋差不多大的低级咒灵,又重新端详手掌中的咒具, 他想着平日所见五条悟玩格斗游戏时的招式与套路, 提起口气, 待缓步绕背以后,痛快地给予那只蝇头一击。
背脊被刺进凝聚有咒力的匕首后, 弱小的咒灵转眼间便化作成浑浊的芜秽气体, 溶解在空中消失无踪。
不可否认四岁的惠已经展露出了不凡的天赋,看到那些模样诡异的诅咒可以做到面不改色,至少不畏惧这点就已经证明他的心理能力足够了,而方才能够在短暂的时间中就学会使用咒具也是,还能靠自己想出作战的方式。
这足以见得,就算未来没有禅院家的相传术式、更甚就算没有生得术式的加持,在今后也足以成长为实力不俗的术师。
说不定真是个天才。
继后知后觉妻子是天才后,甚尔兀的察觉到他的儿子没准也他娘的是个天才。
不是指早有展示的头脑聪慧这方面, 而是包含了对其熟悉咒力和祓除诅咒等方方面面的评价, 如此推演下去, 禅院的相传术式就已经有半截被镶在惠的身上了。
甚尔扶住下巴,开始思忖之后是否该去找禅院直毘人索要记载有家族术式的使用和开发扩张的手札。
记得纪真用的御先役术也是相传术式之一, 看惠喜欢狐狸的程度,觉醒这个也不赖。
意识到自己祓除成功,惠眉开眼笑地亮起眼睛,瞳瞳绿眸飞快地找到了一直都立在他身后的甚尔。
从自我沉思中回神的甚尔,说道:“干得还不错。”
虽然看上去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小打小闹,但他对于自家儿子首次祓除诅咒的结果,还是没有吝啬褒奖的,伸出掌心招招手指,示意表现值得收获小红花表扬的惠把咒具还给他,毕竟有资质去成为术师和年幼不能独自除灵,依旧是要被分开的两回事。
心满意足但对武器依依不舍的惠问他:“还有下次吗?”
把咒具塞回饲养咒灵的肚子里,甚尔从然回复道:“有待考虑。”
“切。”
不爽的小表情被立刻挂在了脸上。
甚尔看在眼里,但没有多言,只是跟随着惠一同走出幼儿园的这块未被他人瞩目的角落。
天与咒缚可以使他完全地摒弃咒力,但并不意味他的所言所行不会被附上束缚,在这个世界中一切会施加在语言与思想的约定,皆存在被视作诅咒的风险,何况连爱意都有被扭曲的可能,所以惠这种年纪的小鬼头还是少些枷锁在身为好。
惠走在前面:“一定要我觉醒生得术式才可以?”
“非得做术师不可?”
闻言止住步伐,惠严肃道:“我说过要保护好我想保护的人的,说到做到。”
“……”
结果还是八九不离十地给自己下了束缚,这小子。
年少老成的惠目视奔跑在操场上和他同龄的萝卜头们。
继续说:“因为有这份能力,所以才会希望像妈妈那样去拯救需要我帮助的人。”
他扑闪扑闪的眼睫毛犹如逐风而行的雏鸟羽翼,虽未丰满却奋力不弃,若有所思后再度补充:“还有你。”
“我?”
“宇宙警察。”
对这个头衔早有耳闻,但迄今为止都尚且未被当面喊出来过,始料未及的甚尔根本没有招架的机会,他顿住片刻反应,随即就被惹得笑出声来,架起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全盘投降:“好好去崇拜你妈吧还是,我不该成为你人生抉择的出发点。”
“为什么?”惠发出不认同地辩驳,“虽然我没有身体上的天与咒缚,但也可以像杰和悟那样跟你学习近身战斗和咒具的运用吧,就像刚才那样。”
“不是这回事。”
面对眼前这道澄澈光明的灵魂,甚尔不愿多讲。他的过往究竟如何,以及得到妻子的接纳、引领前又在如何地自甘堕落,这些连现在的他都很少再去回想,但从不代表往昔会烟消云散化作泡影,无法抹除的事实就摆在那里,深陷过泥沼中的他不值得被当作惠的肇端。
“那我不管,”惠用上罕见的任性语气,眸子盯向他把玩过口水咒具的那只手,一字一句地说,“妈妈很忙,而且我要快点长大的吧。”
“嗯?”
甚尔不明所以。
“所以现在跟我一起去洗手,妈妈不在场的时候,就由我来负责监管你。”
他望向来的目光如炬焰。
“……”
“呵,”短促地笑过后甚尔垂手去揪惠的耳朵,无可奈何地沉声道,“我是栽在你和你妈的手上了。”
但很可惜的是,这父慈子孝的氛围在瞬间就被击破。
“你是用的哪只手啊混蛋老爸!”
抓狂的惠放声喊道-
「鸣人和佐助在高专这里,你和小惠过来?让他在车里睡会儿。」
「行。他们怎么来了」
「……」
透露着无奈的消息被收在手机的信箱中,无需樱再多言,甚尔就差不多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估计就是被兴奋过度的未来七代目火影直接找上门的。
二十三岁的生日和即将到来的就任仪式接踵而来,如果有谁要说漩涡鸣人会不激动,那才是奇怪的。
把手插兜,甚尔与正在水龙头处冲水洗手的惠说道:“你舅舅他们在高专,等运动会结束咱俩开车去那边。”
惠洗得很认真和专注,搓完手指和掌心还不忘再扣扣指缝,耳边满是急促下坠的水流声,但也有听到家长的话,闻言轻轻地点头,然后叮嘱:“记得一会儿不要跑得太快。”
“那我散步。”
这人半点体育精神都没有,竟然企图消极怠工!
“就正常速度,和其他赛道的家长差不多的那种。”
并非要强人所难的惠看着眼前浑身都铺着肌肉的老爸,决定退一步:“可以比别人快点。”
也没差。
甚尔:“尽量。”
“不能是‘尽量’,是‘一定’。”他都降低要求了!
“……好,我一定。”
站在跑道起点的甚尔认为自己肯定是脑袋上被开了个洞,无尽来自春野惠的“馊主意”从其处趁虚钻入,又理直气壮地在妄图给他洗脑。
没有一骑绝尘,他控制着迈步的频率与跨度,非常轻松地抵达在终点。
呼吸都还是平稳匀称的,低头问儿子:“这样就满意了?”
“嗯。”
惠点头,因为他见识过非普通人的运动会,只要甚尔没有表现出夸张的举止就行。
每年九月时,两所咒术高专间都会按照传统开展交流会,但近三年皆因五条悟与夏油杰的称雄称霸,进而导致交流会的内容从起初的咒术合战,逐渐倒向普通校园举办的体育祭。
而万恶之源的五条悟会释放术式把足球悬在脚板上,尽管一系列浮夸的动作根本毫无运球的技术可言,但其仍不忘本性要做鬼脸与对手挑衅,场外京都府立的带队老师被这无耻的操作给气红了脸,指着鼻子大喊这是作弊。
听到怒斥的家伙有理有据地回喊道:“术师的运动会就是要这样子搞啦!”
那天正巧惠的幼儿园放假,便被樱给领来高专参观。
五条悟的无下限——生得术式与品行都一并涵盖在其中——给他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新奇和没脸看是一回事,不能呈现在非术师群体的活动中是另一回事。
所以他的要求很简单,平平无奇是最好的。
家长百米竞赛是本日运动会的最终环节,简单的清理卫生和聆听老师吩咐的注意事项后,后者便宣布活动结束,可以解散回家了。
惠拎着甚尔给他赢下的保温杯,容貌相似的父子二人一前一后地混在众人中走出幼儿园。
“好久不见啊春野甚尔,还有惠。”
“……”
连带被拦路打招呼的惠扯扯甚尔的衣角:“是那天跟悟碰到的九十九小姐。”
甚尔:“嗯,我记得你说过。”
他看着模样没发生什么变化的九十九由基,语气不善道:“有事?”
游荡在国外数年的特级小姐保持着嬉皮笑脸说道:“刚巧路过而已,你和樱的儿子会是术师这点可真让我意外。”
曲起小拇指掏掏耳朵:“非术师的孩子没被规定也必须是非术师吧。”
“想从你和樱的身上找突破口的这条路看来行不通了。”
“就是来说这个的?”
“都说了只是单纯路过。”
说着就摆弄出“信不信由你”的涎皮赖脸的调调,但她过往的几番操作在前,此时这么说也并不能得到甚尔的初步信任。
他懒得多费口舌:“我不关心是不是巧合,总之别打惠的主意。”
“这样说还真伤感情。”说完这句话的九十九由基一改被打击得萎靡,挺直健壮的躯体开怀笑道,“放心,我回国为的是和准谈论国外CRISPR技术的开发进度,当初的想法现在差不多都已经放弃了。”
甚尔不置可否。
转而指挥惠:“走吧,该去找樱了。”
被推着离开的惠也没反抗,单单在前行的过程中转头看了眼那位与悟和杰并称为特级术师的九十九由基小姐,视野所及中是后者单手叉腰在挥掌,爽朗地说着再见,直到举在半空中负责告别的右手被放下,又立刻悬于唇前——飞吻?
……搞不懂。
惠默默拧回了脑袋。
59
现代可真个好地方啊。
他这样感慨。
双臂的肘部撑在腰身后的窗台上, 借力而站的鸣人正把玩着樱更新换代后的智能手机,倏然看到上面乍得出现的新通讯信息提醒而一惊。
赶紧跟还在伏案完善后期工作的樱说道:“这是有收到书信的意思吗?署名是甚尔。”
樱分心回他:“大概他们那边结束了。”
最是能闹开花的特级二人组不在学校里时,便会跟着少上数不尽因其而连锁产生的其他声音,比如夜蛾的教育喝斥、后辈生——灰原雄的响应鼓掌和七海建人不堪的叹息, 以及老实人伊地知慌不择路的左右劝架, 就连走廊中铛铛的追赶跑步声在此刻也都消失无踪。
整栋高专教学楼变得寂静而沉闷, 仿佛身在其中的唯有她与同屋中一同长大的亲友们。
说来在过往的几年里,只有他们三个相处的时候, 都是绝少的。
边给手上的事情进行校对收尾,樱边忙里偷闲地想着。
她和甚尔倒是有经常趁休息日带惠回忍界, 但并不代表每次回去都能碰到神龙不见尾的佐助和鸣人, 而这两位所踏寻的游历是直至去年才得以终结的。
单纯听其说, 那是一场探求忍者之路的旅程。
从其中收获多少心得,樱无从可知。不过很多事是不会轻易发生改变的, 就像哪怕已经稳健地从少年阶段中抽离, 且在外也早已是家喻户晓、架海擎天的英雄忍者,可每当迈进各自的家门后,就又会瞬间变回等候母亲做饭的笨蛋儿子。
他们还是他们。
就算已不再年少,也不再如那时般整日腻在一块玩闹,但寄托在家人身上的情感,是永远不会因时空的更迭与隔断而发生变化的。
笨蛋儿子二号——鸣人将脑袋向前探了探,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异世界玩应儿要如何正确地操作,谨小慎微地弯曲起手指去戳动屏幕, 连他脸颊两侧的胡须似乎都跟着在小心地微微蜷卧。
“需要回复吗?”他问道。
“不用。”
诶——
得知自己并没有操作的机会, 青年将遗憾全然置于表情和肢体的动作上, 留恋地把手机放回樱面前的桌案上。
在用余光看他的樱忍俊不禁道:“是因为甚尔在开车,没功夫看手机的信息。”等重新把通讯工具递给鸣人后, 她出主意,“你发给联系人里的小惠吧。”
做出给上幼儿园的惠配置手机决策的人,还是甚尔。
他使唤孔时雨给造了份假的身份,大致就是证明他们夫妻俩都因为工作很繁忙,无暇在白天照顾孩子,所以需要申请入学被托管。
不管是公立幼儿园,还是位于其隔壁的由天主教会创办的私立保育园,入学的候补名单仿佛都没有尽头似的那么长,若不出此下策,那惠估计只能待在家里直到六岁时去上国小,甚尔可不愿意被连带圈在家里去照顾惠那么久。
那天就是甚尔带惠去填写家庭的信息档案,回来的路上看到手机的专卖店,这才突然想起自家儿子是个看到诅咒就会不安生、要逞强的臭小鬼。
还是以防万一吧,毕竟诅咒也会有选择性地率先攻击与祂们撞上视线的人类,这种无端的习性对没有战斗能力、只是单纯能看见诅咒的人并不友好。于是他就给惠挑了台方便携带的手机,在平日里只要出门就被要求带在身上,甭管联系通讯录里的谁,遇到危险随便拨通一个号码就行。
惠嘴上说麻烦,但在外时也都有乖乖地听话带着。
喜出望外的鸣人趴到桌角,金灿灿的刺猬头凑过来,手不停歇:“点这个?”
推开他的脸,樱垂目阅览起文件信息,敷衍:“对对。”
“佐助,你要跟小惠说话吗?”
“马上就会见到的,没必要。”
移开头不去理那个沉得住气的家伙,正欲编辑信息内容的鸣人突然转动上半身,随之亮起的视线被投放在樱的脸上,激动地说道:“对了樱酱,卡卡西老师回村了呦,他还说很期待看到你们一家!”
蓦然听到这个熟悉却又经久未闻的名字,樱停下指尖翻挑纸张的动作,微微怔住。
随后转念一算:“也是,一晃都已经过去四年了。”-
来接他们并介绍此番任务巨细的男人,是来自以北海道神居古潭为根据地的咒术师联合组织——阿伊努咒术连——的术师,姓青森。
与本州地区隔海相望的北海道,受其地形与历史因素的影响,在诅咒与咒术师最是盛行的江户时代并未染指、掺和到双方的搏杀中,且千百年来,天元的结界也未曾涉及过那片区域。
因此,阿伊努咒术组织从不被倚赖天元结界而立的咒术界所认可,自称为正统派的术师们认为那是未受到咒术之本眷顾的外来者地带,并视其为异端。于是一直以来,与北海道那边都在维持着各管各的,又分庭抗礼的状态。
“那不是很远吗,你们的业务已经拓宽到近畿地区了?”
五条悟自然而然地将自己默认为小队的领头羊,向前迈出一步位居首简。
立刻有人纠正他的话:“我们是在中部地区,悟,你的地理知识是都借助咒力喂给了诅咒吗?”
“有什么关系,反正离得很近。”
说完这句话,五条悟便伸手接到青森递交而来的手持式平板电脑,同时后仰上半身跟同行的夏油杰和硝子埋怨道:“我说高专是不是也该跟随时代应用这些智能的电子设备啊,平时在用的纸质文件和传真机显得好蠢。”
他自是不会放过任何损毁咒术界的机会。
“这种事只有总督部说的算吧。”
夏油杰耸肩:“何况整个社会的本质都是趋近于保守的,惠的幼儿园不也还是在用传真机来发布讯息。”
“哈,把樱酱家里的传真机丢掉,我就能再搬进去台Wii玩了。”?
原来真正的企图是在游戏机上。
……该说不愧是他吗?
硝子:“你们两个,让青森先生说话。”
话音坠地,穿着咒术高专独有制服的少年们接连闭嘴,整齐划一地看向被冷落在旁的青森。
“抱歉,是我说顺嘴了。”
青森颔首后,腼腆地解释起来:“我是在上个月的月底才入职到爱知县相关部门的,现在还没有完全适应。”
指向用手掌托住的平板电脑:“这个呢?”
“如今的阿伊努咒术连会比较偏好借助互联网,保存、备份信息会方便不少。”
措辞还是选择委婉些的。
“有自己管理的那一套还真是好啊。”
“不要在意这个了,悟,”夏油杰夺过端在五条悟手中的电子设备,仔细地浏览起其中的信息要点,“赶快解决吧。”
他挑选出几个关键词并默念:“雀色之时,隐神?”
立刻做出断定:“是那个传说中会在傍晚掠走小孩子的妖怪,大概率是遐想诅咒。”
“这种妖怪有什么好怕的。”五条悟抱头不满道。
怪化之物的缔造是为了让人畏惧,而究其缘由也不过是要达成某种目的——愚弄他人、保守秘密,或单纯希望孩子早点回家。
“我记得‘雀色’是指黄昏,不过在北方一些地区则会称呼黄昏为‘混沌之时’,是这样没错吧,青森先生。”
青森点头以作认可:“是这样,而且我有听说在这边尾张的名古屋等地,过去的方言中会将黄昏携带上‘疑神疑鬼’、‘猜忌’的意思。”
握住拳头敲掌心,五条悟豁然道:“哦,就是说有受到这种当地文化的debuff加持,所以将空想妖怪的力量增强了啊,这里的小孩子还真是心灵脆弱。”
夏油杰的手刀速即从腰处捱了过去:“不要去指责无辜的人。”
“好——”
最是高挑的白发少年在拖长尾音地接受批评后,吐槽道:“你是什么老妈子吗,杰?”
在变相收养双胞胎后,夏油杰便一改往常的形象,不过那极有辨识度的丸子头和逢人便要吐槽的单侧刘海都未改变,只是将下半脑勺的长发悉数披散在了肩头,大有种慈眉善目的蔼然气场,但最近却没少被五条悟打趣这副模样俨如性转后的妈妈大人。
他黑着脸:“这话的意思是你需要接受来自母亲的教育?”
“攻击性好强,你这家伙!”
漫无目的地将双手抄进短裙口袋,置身于外的硝子慢悠悠地说:“那我被要求同行的原因是什么?”
已经和挚友扭打在一块的五条悟抽空回答她:“担心没有我们两个在身边,你会寂寞。”
“我怕是会开心地从梦里笑醒。”
“硝子也好过分!”
遭遇双重打压的五条悟惺惺地向隅而泣,将睁大的眼睛露出墨镜,手指戳到唇边装出少女感在假意地卖萌。
“……”
被见怪不怪的同级们默契地无视-
这次不同于往日有高专的辅助监督随行接送,在圆满完成任务后的回程途中,他们只能挤在新干线里体验午休过后的通勤时间。
给少有乘坐公共交通的大少爷再度指出常识性错误,夏油杰说道:“日本最大的三个城市中,我们往返的名古屋和东京就占了其中的两个,这条路线在运营期内的客流量应该一直都很大。”
“为什么不直接飞回去?”
“我的那只咒灵在前阵子的任务中被毁了,其他的都载不动三个人的重量。”
“那之后还要再留意类似的咒灵咯,”五条悟懒散地勾住扶手,又问,“虹龙呢?”
“目标太大,再往高处飞可能会不小心闯进某条航线被发现,或是影响到行驶中的飞机怎么办?我可不想为此写检讨。”夏油杰给手中随身携带的单词本往后翻页。
头顶处是一如既往的热闹,而被两人以身做墙保护在中间的硝子,在这时打了个哈气。
五条悟马上转移注意力,去看已蓄养起些许发尾长度的少女,他在人贴人的人海中小幅度地弯下腰:“硝子明明全程都在发呆,怎么看起来还这么累?”
“——出力的是我和杰才对吧,”
“因为昨晚在通宵闯关。”硝子擦拭从眼角流出的生理性泪花,说道,“和樱调了班,前几天趁休息一直都在玩游戏。”
“难怪最近总是找不到你。”
他说着,又在突然间慢半拍喊道:“你竟然一个人去偷偷通关没有告诉我!”
“……”
硝子背对过他,脸冲向夏油杰的那边,掩耳盗铃般继续说:“我回去要补觉。”
这单词是背不下去了。
唯一的备考生收起助考工具。
却仍旧不忘兼顾同学情谊地帮助面临危机的硝子引开话题,他说起今天所遇到的遐想诅咒:“如果诅咒会因为特定的寓意等,被进而附加上更强的力量,那若是将这些潜在的个别性都统一起来呢?”
“先不说别的,你能想象出所有人的思想都被你控制的情形吗?不能吧,所以这是无稽之谈。”
接话的五条悟耸起肩膀,出生世家且从小接触这些的他,在与诅咒相关的事情上能为另外两人讲解的知识有很多,就像现在。
“何况字与语言的含义是被人类后天赋予的,每个名字、每句话都有它所代表之物的力量。若是将所有在傍晚捉小孩的妖怪都称呼做‘神隐’,那其得到的负面情绪就是来自全国都畏惧祂的人的了,危险程度也会跟着提升。不过在现世中,这类妖怪还有‘隐婆’、‘子取’什么的叫法,将能力背后的名字分散出去是正确的。”
夏油杰若有所思地点头。
“唔——!”
因临近中转站,此时车厢内的人流开始朝自动门的方向涌动,在推搡中毫无征兆地被碾压成肉饼状的硝子,踮起脚尖急切地拍动上面的这俩人,示意该跟着下车换站了。
五条悟长臂一揽,轻松地勾住比自己都要矮的这两个人,兴冲冲地说:“快走,回高专问问樱酱在这时候要调班做什么?”
60
在市区联系上辅助监督值班室的电话后, 三人决定找个地方歇脚,等待工作人员开车来接他们回去。
高专盘踞在山麓深处的弊端,就表现在这里。寻常的公共交通根本没有涉及此处的换乘站台,而一说目的地是那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便也没有计程车的司机愿意接活送人。
五条悟捏着被搁置在耳上的眼镜腿来回地抬起落下、抬起落下, 间断地将藏在其后的无垢蓝眸显露出来, 他不情愿地说道:“如果硝子同意被我用术式带着离开,我们现在就已经到高专里了。”
“谁要让你拎着去横冲直撞。”
夏油杰置喙道:“悟的术式在挨近人的时候会类似于磁悬浮, 不被接触到却又无法挣脱,体验过后会很不舒服。”
“原来你们是这种感觉吗?”发现新大陆的他老神在在地点头。
“……谁能在意我穿的是短裙。”
“没关系, 硝子, 我和杰都对你穿什么颜色和款式的内裤没兴趣。”
“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 真是无可救药。”
说完,硝子趁机剜下勺少年面前的芝士蛋糕, 表面是烤制至微焦的芝士蛋液, 而切面淡黄细腻的内陷包裹着芋泥夹层,皆牢固在底部的饼干上,她瞧着感觉味道会不错,便想要尝个新鲜。
“咳——”
结果却是被浓郁的奶酪味当场陵犯了她的味觉感受器,绵密的香甜没有为硝子带来半分的快乐,承受不住的过量糖分瞬间席卷上腔与喉咙,蹙起眉捂嘴。
扑面而来的,便是来自五条悟毫不收敛的嘲笑声。
而正坐在硝子的对面的夏油杰, 见状连忙从餐桌内里的饮水机处接满冰水, 递给前者。
“多谢。”
猛灌下半杯冲刷口腔后, 得以喘息的硝子:“帮大忙了,杰。”
“……”
见夏油杰的表情在倏然间变得略显懵懂与呆滞, 她问过去:“怎么?”
“没什么,只是硝子同学很少会喊我、和悟的名字,这个感觉怎么说呢。”
他开始斟酌要选择什么用词,才适合形容当下心中的这份体会。
学起夏油杰的姿势而杵住下巴思索,硝子的视线在眼前并肩而坐的两人间开始梭巡,向来没个正形的少年们正东倒西歪地伸腿、靠在背椅上,她举棋不定地迟疑道:“这样吗。”
夏油杰打起响指。
“就像突发奇想去买了个盲盒,没想到最终会收获到其中的隐藏款。”
“有点抽象的比喻。”
估计是和某些玩心收不住的人混迹太久所导致的。
硝子将目光从已经同窗共事快三年的那两张面孔上移开,窝在颈项的半长发梢让她感到有些没由来的溽热,微凉的指尖覆在后颈去驱散不适感,犹豫起自己养头发的决定是否该就此打住、及时止损。
“只喊杰的话就太不公平了,我呢我呢!”
五条悟叫嚣地指向自己。
对此熟视无睹,将之完全当作耳旁风的同时,硝子侧头自顾自地从服务生的手中接过自己点单的黑咖啡。
她并非出身术师家庭,也未然萌生有夏油杰那般悬壶济世的宏大理想,会入学高专只是单纯觉得普通人的学校乏味,又恰好在国中放学时有遇到执行任务的庵歌姬和冥冥,托此契机才得知有专门让看得见诅咒的学生去就读的学校。
女子会的前辈们无不皆说她的能力在咒术界是非同寻常的,若是有意成为术师,在场的每一位都可以做她的入学推荐人。和怎样的人成为同学都没有设想过,拖动轱辘轱辘响动的行李箱就二话不说进了这所学校,哪成想班主任大刀阔斧地宣布——她是和早已在纪真那里遇到过的两人成为同级生。
还未有如今这般顶天立地身量的五条悟,所展现的神态和语气与现在的完全吻合,彼时清癯的少年勾住旁边与自己形影不离的挚友。
跟她打招呼:“我就说咱们会成为同学的吧,好久不见,硝子!”
不易察觉地轻轻勾起唇角。
硝子曲指压住嘴巴,目光淡然地扫视向橱窗外的路边,珊瑚红色的枫叶藏光于树影中,轰烈又无聊的青春就隐现在那里,可从不被其他近在咫尺的来往路人与行车所发觉过任何。
对这个世界中大多数的生命体而言,术师亦是如此。
她眨眨眼,说道:“看到来接我们的辅助监督的车了。”
“——走吧,渣滓们。”-
送他们回来的辅助监督说夜蛾校长似乎是在禁闭室。
由于有填写任务书的必要,所以三人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就地解散、分道扬镳。
五条悟迈着一开一合的长腿,振振有词地推断:“是不是又在研究他的那些咒骸,当上校长后就是肆意妄为不少,都能在那群烂橘子的眼皮子下搞小动作了。”
“小心隔墙有耳,悟。”
“放心,不管是人、咒力残秽还是术式,我都‘看’得到。”
咖啡并没有驱散走硝子的瞌睡虫,她哈气连天地说道:“忌库里的咒物都已被封印术封存在卷轴里,校长这些年做的事很多的。”
“这么有本事的话,就不能把那些纸质的任务书改成电子版吗?上次杰竟然用任务书去垫泡面盖,导致漉了大片还要重写。”
他在得知阿伊努咒术连会惯用电子设备交接情报后,就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我是不小心把那个当成废弃的试卷册了。”
夏油杰解释完以后,担忧地看过去:“今天往返的两端可都在日本的三大都市圈里,何况还在市中心滞留过,处理完那么多的人流信息后在学校里就别再去维持术式了,否则你会吃不消。”
“小题大做。”
“这是关系到你身体的事。”
“我心里有数,而且今天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只是稍微再使用下也没关系的。”
白毛少年又说道:“不过似乎有不认识的人在,一会儿我们去看看吧。”
被搪塞的夏油杰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听这被无缝衔接而转移开的话题,问道:“哪里?”
“医务室里咯,惠和大叔也在。”
他说着突然站住脚,兴会淋漓地回头张望:“该不会和樱酱要调班有什么牵扯?”
云卷山岚,风搅动着五条悟额前的发丝,六眼所及是旁人无所知晓的遥远。
等待他拔步赶路的两人只好一同驻足,回身跟随其去看那栋教学楼的方向,但普通人的眼睛并不能穿过建筑物看出个所以然来,夏油杰和硝子困惑地对视后,再度举目至仍在定睛、不转视线的五条悟身上。
“你有看到什么?”
只见他的嘴角在逐渐地扬高,随即便从中宣泄出铮铮的亢奋:“真有意思,似乎是能穿梭不同世界的能力。”
“硝子等会儿要回去补觉,对吧!”
变得急不可待的五条悟,倏忽压下墨黑的镜片去找硝子。
“……是。”
“那报告任务就先拜托你咯,杰,快跟我走!”
“突然间搞什么?”
“要来不及了!”
急遽的骚动在他们中爆发,不知所云的夏油杰只闻风声鼓彻在耳畔,眨眼的功夫,自己整个人就已被五条悟给“磁悬浮”吸住,而后者发动术式瞬移的目标方向,则正是教学楼中的医务室所在。
但五条悟简单粗暴的术式移动只能藉由两点之间,行进在那条最快捷、简短的道路上。
也就说,他们要就这样直接撞上墙壁和那片玻璃窗户了。
等等——!-
惠迈着小步伐走在前面,轻车熟路地摸到樱所在的位置,他推开半掩着的房门。
“妈妈。”
“——鸣人舅舅,佐助舅舅。”
打进屋内的光浮在他的绿眸上,亮闪闪地与长辈们先后问候。
甚尔尾随其后,屈膝轻轻顶住小孩的脊梁,催促道:“别挡在门口。”
久违的忍界之旅近在眼前,这使得惠懒得去和这位老爸计较一二,他小跑进樱张开的怀里,揽住其一侧的手臂,仰头问:“要去那边待几天?”
“三天吧,今天是给鸣人舅舅过生日,”樱说着,又移开视线去看向鸣人,“火影的就任仪式是在后天?”
鸣人点头,兴高采烈地俯下身蹲到惠的面前:“这次回村就能看到我的岩像了哦!”
他一抹鼻头大言不惭道:“那可是比我老爸的要帅上一百倍不止。”
这副自恋的姿态在方才就没少展现给她,已经耳朵起茧子的樱站起身,去自然地牵手甚尔并下达指令:“好了好了,到底帅不帅还得眼见为实,这就回去吧。”
惠想到什么,马上问:“那幼儿园怎么办?我没有跟老师说未来两天不去上课。”
在忍界也是没有办法打电话或接受传真被联系上的吧。
“别担心,当然早就让爸爸给你请假了。”
樱笑吟吟地看站在其身后的甚尔伸出空闲的另一只大手,去偷袭、蹂|躏惠被压得有些塌陷的海胆头。
得势的声音从男孩的头顶传来:“等你不用我来擦屁股的时候,就算长大。”
他努力挣脱喊道:“粗鲁!”
“你妈不嫌弃就行。”
惠瞪目间瞥到父母那边还牵在一块的双手。
“……”
这个家要待不下去了!
被轻松拿捏住的惠选择面无表情地承受这一切。
灵巧地转动眼珠,看向默默立于鸣人身侧在抿嘴作笑的黑发异眸的男人,他当即说:“佐助舅舅,我们快出发。”
“呵。”
被点名的佐助再难抑制轻笑,促狭地出声后站了出来。
显性性状为淡紫色回旋样的瞳术使周边的空气蓦然一震,自然会偏宠惠的佐助立刻施展起轮回眼的力量,随后便撕裂出了连接着现代时空与忍界的漩涡形空间入口,而此尽头处的郁郁景色则正是被惠眼熟的木叶隐村的灌木与独特建筑。
“走吧。”
佐助拍拍鸣人的肩膀示意跟上,随后就率先举步踏入其中,走进忍村。
紧随其后的鸣人双手仰仗在脑后,慢悠悠地拖长音调:“离吃饭的时间还有好一会儿的说,要去哪里逛逛吗,佐助?”
“你不是说过等着跟惠玩那个拼图?”
“对哦,我给忘了!”
脱离掌控的惠好奇地快步至两人的身后:“什么拼图?”
“见到以后你就知道啦。”
踏在木叶远离居民区热闹街巷的传送落脚点,樱看着身形越发攀长的惠的小小背影,噙着笑意凑近甚尔,悄声问道:“还记得那个拼图游戏吗?”
“我们的孩子,比你当初想象的要帅气很多吧。”她非常骄傲地说。
那可都是发生在春野惠出生前的事情了。
甚尔沉默了一下,攥起与自己紧握的那只手。
“还在纠结这个啊。”
“谁让你当时非要说丑的。”
“因为有揣测说惠的这里会更像我。”甚尔指向他那双狭长凌然的眼睛。
“……”粉发的女子扑哧一笑,“怎么还是这么没自信啊老公,当初要不是你长得——”
“砰——!!”
樱没有说尽的话,全然被淹没在乍现在他们身后的巨响中。
“?”
未感知到敌意的夫妻俩保持在原有的位置不动,翘首去看制造出声音的方向,掀开钻满视野的飞扬尘土,两道身影正越发清晰地暴露在晴空万里的光照之下。
缔造者笑得正欢快:“糟糕,那面墙全被我打穿啦!”
“夜蛾校长知道以后会气炸的,你到底是想干什么,悟?”
略矮一筹的少年挥手拂去身上的灰尘。
“喏。”
被五条悟抬手指引的终点,是樱,她眼眶上的眉尾在暴跳。
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们、两个,怎么跟上来了?”
还有,若是没有从两人只言片语的对话所提要的信息中猜错的话,那么她的医务室是又又又被毁了?!刚完成的工作、储备资料和电脑不知道还都有没有救。
握紧拳头:“看来是太久没收拾你们。”
而没能听樱将整段话说完又徒留期待的甚尔,也在咬牙切齿:“说吧,从哪开始处理这俩小子。”
专业代打已准备就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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