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我想过很多次关于喜欢的话题, 可是现在，我想，那大概是看见烟花炸开的感觉-
那天宋驭驰家很热闹，他邀请来的客人从中午玩到天黑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他冰箱里全是酒水, 客厅散乱着各种易拉罐和零食袋子, 游戏厅里器械和线头交缠, 到处都透着荒唐凌乱。
而关于那天的记忆，黎哩却记得不多了。
印象里他的状态确实很差, 上午刚从医院出来, 手腕上还缠着几圈厚重的绷带,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受的伤，可眼底的那抹乌青瞒不住人，他精神看起来像凋零破败的草。
她建议他去休息，不要陪他们玩了。
宋驭驰低着头看她，黑漆漆的眼底倒映着黎哩的脸，好像他的世界里只有她了。
他眼底里揉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你要走？”
黎哩看不明白那样的情绪, 秒针转落，指尖僵硬沉重, 她性子是安静的, 思考的时候听不来声音，她应该要离开的。
可同时，她好像又没什么地方可去。
时间过去得好慢, 忽视而掉不远处的吵闹声响, 她摇摇头, 定声：“不走。”
“但我想用电脑。”
兜里的U盘好似千金重, 像是一份重担紧紧绷着脑袋里的那根弦。比起宋驭驰特意组团来的游戏节目，此刻的她更想要一台可以办公使用的电脑。
她现在心里还记着那条报名链接。
“只有台式的, 在我房间。”
宋驭驰自然是答应借她电脑用。
黎哩随着他去到二楼，那是她第一次踏足更深的领地，更直观地参观了他的房子。刚进房门就能看出是不常住人的状态，是非常清冷简约的装修风格，同他这个人的气质很像。
卧室空阔安静，宋驭驰弓着腰按下主机开关，超大的显示屏亮起，没有密码直接打开。少年起身将电竞椅让给她，他说：“你用，我眯一会儿。”
时间蹉跎很久，宋驭驰眉头紧紧皱着，眼皮架不住那份疲累。他手里捞来一个抱枕，坐在不远处灰色沙发上，视线没再往里面看。
室内又一次恢复安静，黎哩插上u盘，电脑读取出u盘里的文件，先前在玉溪拍的图一跃而出。
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好，门窗紧紧闭着，好似只能听到一些微妙的雨滴声，以及一道舒缓平稳的呼吸。
黎哩握着鼠标的手顿住，侧眸看向沙发处。
站起来那么高大的少年此刻窝在狭小的沙发上，他下巴抵着怀里的抱枕，不动时身上那股冷冽强势的气质散去，顺毛的发型贴着他，很像一只柔软的小狗。
烟花炸开，就像彼得潘的小精灵在周围跳跃，她心跳声变得不符常规。
可明明，他最不是这样的人。
他是危险的，是攻击性极强的人。
思绪复杂万千，黎哩倒吸了口凉气，扭过头看向电脑屏幕，她刚有点修片的思路，接下来还有，从天灰蒙蒙到彻底陷入黑暗，她也不确定自己在这儿待了多久，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也因此变得微妙起来。
雨后的第八个晴天，汀南迎来真正的盛夏。
绿叶茂盛，蝉鸣声变得更加响亮，这座城市像被暖阳笼罩着，炎热又闷燥。
汀南气象台报道，最近天气高温，有部分孩童下水纳凉发生意外，池水深浅难测，请汀南市民注意，注意防暑降温，远离河道。
连续熬了几天，黎哩看着赶工完成的稿件打了个哈欠，她摸到遥控器关掉电视上播报的新闻台后，盯着电脑屏幕做最后一步检查工作。
附上压缩包提交好文件的那一瞬间，藏在心里的大石头掉在地上，她心底那口气终于松懈下来。
手机上金羿给她发过来消息：【你会不会篮球？】
大概又是想叫她出来玩，而他们这次的活动和篮球有关吧，黎哩是这么猜测的。
这些运动项目算是黎哩的短板，她诚实地回复他：【不会。】
那边很快发来一句语音，他好像人已经在外面了，环境音吵吵闹闹的，“那你感兴趣不，我可以教你打球！”
黎哩抬眼看向窗外，太阳毒辣，隔着透明的玻璃都能感受到热意的氤氲，她疑惑地问：【现在？】
“那哪儿能啊，晚上，肯定得是晚上，我们约了五点那会儿在四相街那儿的篮球场上打球。”他话停住，后知后觉发应过来，“你也来的对吧？”
“我还以为你又要拒绝出门呢。”接连约了黎哩几天都因‘有事’而被拒绝，此刻他话里的喜悦之意藏不住。
语音放完，黎哩的关注点却在旁处，她问：【四相街？】
apear：【宋驭驰家那边吗？】
“对，就是那儿。”他又发来一条，“吕振华刚还叫了宋驭驰呢，他可能会跟我们一起打球。”
也许是上次游戏设备的共享，他们这一行人对宋驭驰观感很好。
他们平时有什么活动都会叫一遍宋驭驰，但也知道他好像很“忙”，对他来不来的决定都很理解。
金羿叹了口气：“我们也是临时决定，打电话给体操馆那边说没位置了，就去了那个室外篮球场。”
黎哩理解地发了个“好的”过去：【还有别的女生在吗？】
如果全都男生的话，那她过去也没什么好玩的，不如不去。
金羿说：“叫了几个女生，吕振华妹妹也在。”
他们喜欢热闹，出去玩一趟总希望人越多越好，上次一起玩了后他知道黎哩和孙玉羽关系还不错，也许是希望这次可以看到黎哩，这会儿便特地将她名字给点出来。
金羿语音发来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上条接着下条播放，黎哩停在和他的对话框很久，等到最后一条信息听完她指尖才划掉这个界面。
不用多翻列表，就在第一页最近联系过的人上，她点进去拍了拍对面黑色小猫的头像：【打球你去？】
她发来的消息，不用猜都不知道消息谁告诉的她。
宋驭驰回她一个‘嗯’，解释说：【正好闲着】
黎哩撇了撇嘴角，心想你什么时候忙过。不等她回复消息，宋驭驰那边的消息又弹来消息。
yu：【你图交上去了？】
apear：【是啊，刚要和你说。】
说起来在她修图的这件事上宋驭驰给了不少指点。
她喜欢画图，在这个方面上研究更深刻一些，为了学习也花费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可在摄影这件事上她就显得太过业余了，这一点儿也不是她的擅长区。她看着液晶显示屏上的参数，难过的情绪一阵一阵涌出，好像怎么调整怎么奇怪。
相对她来说，宋驭驰好像什么都懂，也什么都很擅长的样子，那天他在睡醒后看见黎哩面色沉重，察觉到她在因为什么犯难，便也出声给她很多的建议。
就她参赛作品上，宋驭驰给了很多帮助，提交完毕后，她拿手机本来也是要告诉他这件事情。
yu：【Good luck.】
他表示知道后没多说什么，只是发来一句短短的祝福。
希望你成功，希望你得偿所愿。
apear：【合十/】
举办方早早预热，很多人都参与了这次活动，黎哩一个门外汉能中奖最好，若是真做了陪跑那也是意料之中，这点她还是能欣然接受的。
她在参加这个比赛时也早做好这一点认知。
yu：【打球你来？】
宋驭驰的话题又绕回，他刚给吕振华发同意一起打球的消息，便切回了和黎哩的聊天框。
黎哩故意不想告诉他，躺回床上磨蹭了会儿慢悠悠回复他：【再看吧，我还没吃晚饭，还没想好晚饭吃什么】
yu：【我来找你】
黎哩捧着手机，好像是想到他此刻样子，肩膀笑得一抽一抽的，过了会儿，她恢复好状态，指尖在屏幕上面点了几下。
apear：【你来找我做什么啊？】
消息发送出去，黎哩看着顶部的聊天框上从“对方正在输入”调整“yu”，反复几次，好像印证了他此刻的心理。黎哩正要去发消息过去问，对方却先他一步地反问。
yu：【你觉得呢？】
apear：【不知道啊，知道就不问了】
黎哩继续装作不懂，无害地说着不明白的话。
宋驭驰早就敏锐地看出她的意图，没在这里拆穿她，他直白地回复：【吃饭】
第32章 雨水
【32】
现在是京市时间下午四点三十五分, 从四相街那条路到黎哩家这边至少要走半个小时。
黎哩从空调房里坐起来，透过窗帘露出的细碎的光，仅那么一点点的缝隙都能料想到外面的树叶多炙热，泥石的地板又有多烫人。
屋内屋外是冰火两重天, 黎哩又躺回床上：【不要】
她紧接着又发：【外面太热了我不想出去】
这会儿太阳光还很毒辣, 热浪隔着玻璃窗户席来, 只有两小时后太阳落山才是人类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
只隔着屏幕，宋驭驰都能感受到她浑身写满着抗拒。
他抬眸看了眼窗外, 太阳焦灼热浪波动, 他捞起冰箱里的冰水旋开瓶盖, 仰着头猛灌了口，他低着头在屏幕上问：想吃什么？
他怎么还在问啊。
黎哩皱着眉，刚要再一次拒绝他，便收到了他最新进来的消息。
yu：【我送过去】
他们这不明朗的关系，宋驭驰对她总有种形容不出来的“好”，也许他也是无聊, 在这个枯燥无味的夏天陪她玩着小孩子的游戏。
新鲜的，刺激的, 不为人知的。
黎哩还是拒绝了。
景芸芸出差回来, 成年人总陷入按部就班的生活方式，甚至都没有个休假，很快又辗转在医院和家里。
也许是出差多天, 景芸芸今天不用值晚班, 刚还在微信群里问晚饭想吃什么。
黎哩想了会儿, 到现在还没有主意。那件事就像无解的命题, 景芸芸对她还是不满，黎哩这段时间都乖巧地待在家里。
她只能拒绝宋驭驰。
就连去不去看他们打篮球的事也有待商榷。
黎家的气氛一直沉重, 黎骆言就像个调解员一直带动话题，忽视该忽视的，活跃该活跃的。黎骆言说着话，黎哩坐在一边时不时回应两句。
空气里好像有很多的白噪点，黎哩夹着菜时有些恍惚，印象里她家一直都是这样的氛围，母亲清冷严肃，父亲温和体贴。
黎骆言像没有脾气一样，从来没生气过，多少年如一日包容着家人所有情绪。
大概是觉得他话实在说的太多了，景芸芸放下碗筷看他：“你等下还去不去医院？”
她话点到点上，黎骆言想到还住在医院的老人，饭菜早就装在保温容器里还得给送过去，他立刻加快了用餐速度，“要去。”
这一顿晚餐很快结束，黎骆言提着打包盒匆匆离开。
天色昏暗见晚，太阳灼热的光敛去攻击性，黎哩回屋换了身轻便的浅色系衣服出来，碰上坐在客厅看电视的景芸芸视线定格在她身上打量。
母女两生疏许久，景芸芸没什么情绪的别开眼，像没看见黎哩似的继续看向电视。
黎哩停下动作，家里安静得只有电视播放出的声音，黎哩看着清冷劲儿的母亲张了张嘴巴，“妈，我朋友打球，我想出去和他们一起。”
景芸芸表情波澜不惊地看向她的方向，“你打球？”
黎哩从小就不怎么爱运动，网球、游泳和跆拳道是景芸芸逼着去学的，其余需要跑跳的球类更是不感兴趣，小时候兴趣班都抗拒着报名。
她立马摇摇头，抗拒的反应和小时候如出一辙，她说：“我聊天。”
两人之间又是沉默。
景芸芸又一次移开眼，将注意力放在电视机上，丝毫不在意地说：“哦，知道了。”
她好像一点儿也不爱黎骆言，平时不想搭理他时就是这样，默认默许任何事情发生的状态，心里和表情上都像一潭死水，看起来很自私只想着自己的事情，好像没什么能调动起她的情绪。
这气氛好沉重，黎哩低头有些沮丧，不知道怎样才能协调好。
黎哩侧着的手捏得很紧，指甲掐在手心上，带着刺刺的疼，她说：“我把那辆自行车骑走了？”
现在很晚了，往宋驭驰家那个方向的公交停运，骑上单车应该会减掉很多通勤上的时间。
黎哩说完后得来的是一句很轻的“哦”。
她到玄关处换鞋，临要走之前，她又叫了一声景芸芸，“妈妈，我会早点回来。”
“嗯。”
车库那辆单车是去年景芸芸买的。
高中生课业压力很大，一中距黎哩家有些远。早八晚六的上下学时间城市道路拥挤，时长堵车，景芸芸为了节省黎哩通勤时间给她买了辆单车。
黎哩用两天学会骑单车，第一天骑行上学就在路上出了小车祸，好在没受什么伤。
后来不忙的时候，都是黎骆言开车送她和黎冰冰去学校，从此那辆车一直孤伶伶地落在车库里，再没人使用过它。
现在这个时间点，他们那一群人早就到了。
黎哩看了眼手机，给孙玉羽回复微信：【出来了】
那边问：【什么时候到？】
apear：【我骑单车，大概十几分钟可以到】
孙玉羽：【正好你来赶个晚场，哈哈哈哈哈哈哈。】
傍晚的温浪随着江边的风吹拂，导航上说前方道路通畅，最快到达目的地的骑行时间大概15分钟。
黎哩看着前方挡路的人心里顿了一下，如果现实真如导航上那样说的就好了。
这是黎哩这些天的第一次出门，单车刚爬坡踩上江桥，赵雨蔓忽然像疯了一样冲到车前。
她好像是拿捏了车速的缓慢，所以天不怕地不怕地，就这么大咧咧地档过来，她们之间越发靠近的那一瞬间，她眼底的得意和兴奋劲好明显。
她身上一股酒气，头发被江风吹得很凌乱，肿胀的眼睛里藏满了红血丝，一点也不像个精神正常的人。
单车被逼停的那一瞬，单车往旁边倒落，停滞在地上时车轱辘还在发出着运转的声音。赵雨蔓拽住黎哩的手臂，她说：“终于蹲到你了。”
她长长的指甲掐在黎哩手腕上，好像使上了蛮劲，黎哩吃痛得甩开她，大概是上次她们在这儿遇到过，所以她心里觉得不痛快了就来这里蹲她找她的事。这种行为非常人可以做的，黎哩沉着脸，遇上这种疯子，无奈又无语：“你真是疯得可以。”
“你想怎样？”距离她告诉孙玉羽的时间过去一半，黎哩不想再和赵雨蔓继续纠缠什么。
江桥上视野开阔，可以看到很漂亮的江景。晚饭后的时间有许多住在这附近人来这儿结伴散步，被她们这一动静吸引来视线，或许又看着两个女生手拉手就没以为其他。他们收回打量的，关心的，疑惑的视线，继续和散步搭子一起回归聊他们方才继续的话题。
赵雨蔓说：“我们在那儿不远处吃饭，这不是想到你了，你一起呗。”
她脸上是笑着的，语气上却不够和气，她的人格底色是黑暗的，无非是觉得无聊了想来找黎哩的事。
她想把黎哩带走，去一个偏僻无人的地方，然后她再当一个可以随意践踏别人尊严的刽子手。
她们都站在江桥边上，这里的江风吹拂过来非常舒服，往下是悦耳的潺潺流水声。
也许是吃过上一次被黎哩卸掉手腕的痛，也知道她肯定不会那么乖巧的配合。赵雨蔓先发制人地从兜里掏出尖锐物品抵在两人之间，她压低声音警告黎哩：“如果你也不想在外面丢脸的话，你最好按照我说的做。”
尖刺而冰凉的东西抵在腰间，黎哩心理产生本能的抗拒，身上发麻一瞬，她冷静下来，也警告地还给她：“你这样我会报警。”
“随你咯，”赵雨蔓无所谓地笑，她傲慢的眼底藏着很多的坏心思，“但我觉得我速度会更快一点哎。”
赵雨蔓又说：“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
城市到了特定的时间点，所有的灯光在一瞬亮起。原本被夕阳光线铺洒的江桥变得更明亮了些，黎哩对上赵雨蔓随来的视线，即使是面对着有害的东西，她脸上仍旧那么平静。
黎哩点头应了声，她声线平稳，如平时一样的乖巧清甜，“我懂你意思了。”
黎哩的附和好像肯定了赵雨蔓心底的成就，她心底升上来一股成就感和放松，她正要得意开口，却听黎哩又说：“但是——”
“我不愿意。”那道声音也跟着沉下来，表明了她的态度和立场。
即使面对尖锐物品，黎哩也丝毫没表现出半点慌张，江风吹散起长直的黑发，她精准地握住赵雨蔓的持着物品行凶的那只手腕。
两人挣扎之间，黎哩说着吓唬人的话：“这条江特别深，听说淹死过很多人，既然你那么想整我那一起下去好了。”
黎哩的话音落下，赵雨蔓的注意力被她的话分散。
她们两人靠着江边半腰栏杆，生硬的触感又冰又凉，下面被灯光打到的江水波光粼粼晃着眼睛，这会儿的江风很大，呼呼地吹在耳边散了酒气。
赵雨蔓心跳得很快，脑袋晕乎乎的什么都感知不到了，她的手脚被吓出冷汗，腿软到只能扶着东西。
认知里只剩下黎哩掉下江桥，她感受到周围有人靠过来询问着情况，耳边也是乱糟糟的吵闹，最醒神的是迅速到达这里的救援车和警车的鸣笛。
赵雨蔓被黎哩鲁莽大胆的行为吓到，她原本也只想着吓唬她一下的，没想真的动手。这会儿意外发生人是真的害怕了，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到达，她脑袋瞬时清醒起来。
江桥下的流水像个吞噬人的怪物，这会儿变得波平浪又静，她满脸的担心和慌张，“请你们一定救救我朋友！”
第33章 雨水
【33】
昼长夏日晚霞散去, 天色见晚。
先前还觉得盛夏的天气好热，这会儿泡在寒冷的江水里却也感受不到那股带着热浪的风，但这好像是黎哩最快脱身的方法。
失重感袭来，只一瞬的时间沉溺在水里, 身体本能的求生意识调动出来, 黎哩游向靠近岸边的地方。
夏季的浅色衣服很显凉快清雅, 这会儿被江水浸泡到透湿的衣服难堪地贴在身上，黎哩整个人身上都浮现着狼狈。
潮湿和泥尘沾满一身, 江边一阵晚风吹, 黎哩被这股凉意激得打了个寒颤。
现在的她身上好脏, 泥泞的脏水从赵雨蔓那儿夺来的匕首还在手里紧紧握着，兜里的手机浸湿显示死机，耳机壳外四处溢出水来，从江里游上来的那一刻黎哩也形容不出她到底有多绝望。
景芸芸这会儿还在客厅里看新闻，她们两人关系本就因为她私改志愿的事情紧绷着，她现在的这幅凄惨的样子是怎么都不能回去的, 也是怎么都不能如愿赴约篮球场的状态。
行路走至一半，还好现在是充满热意的夏季。
黎哩在前面和身后的路选择了向前。
夕阳散去, 长昼的天变得漆黑。
野猫和流浪狗经去数次, 直到蝉鸣声变得小声，昏暗的小区道路那儿慢悠悠地晃过来一道颀长的人影。
温热的风吹在耳边，黎哩湿掉的衣裳被烘至半干, 静悄悄的夜晚, 那道逼近的脚步声清晰熟悉。
宋驭驰站在主干道路上, 穿着白色衬衫, 一套干干净净的运动装，怀里抱着个篮球。他好像刚刚结束和朋友们约定的活动, 微分碎盖的头发带着些潮意，冷白的皮肤表层染上一抹很浅的血色，像刚刚运动过的样子。
黎哩见过宋驭驰散漫冷淡的样子，像潮湿墙壁上的藤蔓，阴冷潮湿。可苦痛之后，他本质还是一个18岁的少年，黎哩想到了那天在他卧室看到的那张抓拍的照片，也如同现在这样抱着篮球。
照片里的阳光明媚，宋驭驰和朋友们好像刚打球运动完，精瘦的肌肉充血，手臂上的青筋浮现，透着一种朝气蓬勃的样子。
十六七岁样子的少年和朋友勾肩搭背站在一起，他们好像看见镜头在拍，眼底桀骜张扬，很有生机。
阳光正好洒落在他的身上，微风浮动，额前碎发轻晃，是不偏不倚最好的少年模样。
也是具有冲击感的生命力。
有时候黎哩也会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其实她和宋驭驰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之间差异性太大，无论是性格还是生活圈层。
夏季的衣服单薄，黎哩从江边爬起来后在他家附近晃悠了一阵，除却衣服上脏掉的痕迹，这会儿身上的衣服混着干意。
江边的沙尘脏兮兮的黏在身上，手心摩挲着全是沙沙的质感，头发上好像也粘着什么种不干净的东西。
那道脚步声靠得更近了。
从黎哩和宋驭驰认识到现在，她好像求助过他很多事情。按照她原本的计划，她现在应该也要出来再一次求助他的。
可是她脏兮兮的，不止身上，黎哩跨出的那一步后又停住。
这个夏天很快就过去了，或许，她不应该再出来麻烦他。
手里的匕首，手机和耳机全都不用再用，黎哩闭了闭眼，想逃离这里。
少年好像闻声而止，他站在灌木丛外的那片亮光处，凝着声朝着声响处看过来：“谁在那儿？”
他听见她这里的动静了，黎哩停住动作。
夜晚的天色浓稠，灌木丛后如同墨色的天一般漆黑，灌木丛微微动，那边枝叶簌簌而响，黎哩从这儿后面缓慢而出。
似乎是还没想好措辞，她开口得有些艰难：“不好意思，不小心……路过。”
小区里的路灯光线落在黎哩的身上，不用想都知道此刻的她比路边流浪猫还要凄惨，环境漆黑，周身感知力变得敏锐，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宋驭驰的目光正打量在她身上。
他肯定是不会相信，她方才就该换个话题说的。
路灯拉下宋驭驰长长的影子，黑色阴影遮住黎哩浑身的瑕疵，少年低着头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没开口接她的话。
原本不起眼的蝉鸣声在这一刻好像变得格外突出，黎哩低着头，她只觉得好尴尬。
按照景芸芸和黎骆言的生物钟这会儿该洗漱好在房间或是书房里了，她到家后动作轻缓一些悄悄回房，洗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再把脏衣服装起来偷偷丢掉，大概也不会有人能察觉到吧？
或许，她不该来。
黎哩心里已经打上退堂鼓了，她深吸了口气，抬头对上宋驭驰的视线，“我，”
话音还未落下，黎哩感觉到手腕处被桎梏着难以逃脱，宋驭驰带着她走到别墅门口，落锁声打开又落下，室内灯光是冷白的亮，对比起外面，这里好刺眼。
刺眼得让人讨厌。
也许是为了保全黎哩的颜面，不让她再度尴尬，宋驭驰绅士的没有转过头看她，那条她用过的浴巾一直放在下面，洗了干净后他又重新递给她。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严肃，语气听起来很不好：“又被欺负了？”
浴巾好像能遮住身上所有的狼狈，黎哩裹好自己，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她直视着宋驭驰笑着回应：“没有啊。”
起码这次她身上没有受伤的地方。
可宋驭驰听完后只是望着她冷笑了声。
他好像一点不信。
她不再说了，他也没有问，空气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他们二人此消彼长的呼吸声。
两人之间的关系从一周之前的松弛转变僵持，好像也没人能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最终是宋驭驰率先败下阵来，他说：“我出去一趟。”
黎哩问：“去哪里？”
“买东西。”宋驭驰在跨门而出之前回答，“你上次留下的衣服洗好了，在我房间柜子里。”
“有事给我打电话。”
宋驭驰离开了，门锁落得很重，他的钥匙大咧咧地放在客厅茶几上，故意不拿钥匙的行为似乎一点儿也没将黎哩当作“外人”。
偌大的别墅里再一次恢复了空阔，变成只有黎哩一个人的静。
这不是黎哩第一次来宋驭驰家里做客，她循着他的话去到他二楼的房间，第一次开他的衣柜。
也许是不常住的缘故，宋驭驰房间的衣柜很空，里面总共就没几件衣服，色系还是单调的黑与白，占据着衣柜里一半的空间。
另外半边摆着一个白色的收纳盒，里面整齐地放着黎哩的所属物。
宋驭驰出门时什么都没拿，像是没地儿可去，他绕出小区去了对面的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货架上商品种类很多，宋驭驰拿了包烟，工作人员早就认识他了，笑呵呵地扫上码：“今天店里鲜奶做活动哦，买一送一你要不要买点？”
后置的屏幕上跳着需要付款的价格，宋驭驰点出付款码回他：“不用。”
她不喜欢喝鲜奶。
付款结束，宋驭驰关掉手机又循着货架走过去，拿了点儿零食过去重新结账，结账小哥一晃神，“是你啊，袋子要吗？”
便利店的袋子都是另收费的，宋驭驰拿的东西有些多，工作人员扫账单前例行一问。
宋驭驰淡淡地“嗯”了声。
他趁着空档期点开微信，群里消息好像炸了锅，他划着屏幕往上翻了翻，事故图文全面地被发出。
宋驭驰忽然想到黎哩孤零零站在路灯下的场景，浓密长直的头发被暖风烘至半干，衣服上四处都蹭着脏兮兮的泥泞，除却报废的手机和耳机，她手里还握着一把锋利的利器。
那些她不愿意解释的，被截断的信息好像在此刻闭环起来。
所以，还是被人给欺负了。
夜色越发浓稠，天空上的星星繁多且亮，这意味着明天又会是一个很好的天气。太阳出云，万里明亮。
宋驭驰在外面晃足一个小时才折返回家敲门，门铃作响的那一瞬，别墅里的灯光露出屋外的那一瞬，是黎哩意料之中的人。
她说：“你出去很久。”
她甚至收拾完后无聊地坐在客厅里看起电视。
屋内的凉气朝外倾泻，缓解着外面夏季的炎热感，宋驭驰拎着购物袋进门，塑料袋牵扯时放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情绪很淡地“嗯”了声，将买来的东西递给她：“随便买了点。”
黎哩乍一接到购物袋有些发愣，袋子里装置的东西很多很沉，她吃力低头看了眼，下意识开口：“我吃过晚饭了。”
这话更像是拒绝他的好意。
宋驭驰换上鞋：“还有喝的。”
宋驭驰的态度好冷然，尽管看见黎哩浑身脏兮兮，明眼知道她方才经历过些什么，却也没有任何的冒犯的行为，给她提供一个避难的场地，好像只是默默帮助她。在很突然的这一瞬间，两人之间的磁场生出空隙。
他们谁都很沉默。
手里还拎着沉甸甸的东西，黎哩眼皮无精打采地垂着，眼前灰蒙蒙的，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利用完了，难道要现在就走吗？可是继续留下来也无济于事。
就在她焦灼反复的时候，宋驭驰忽然停下来，他声音清冽，是最干净的少年音，“手机还能用么？”
“坏掉了。”
手机的泡水时间有些漫长，黎哩上岸后就将关机了，方才拿吹风机吹了许久再次开机也是毫无动静，可能是真的报废掉了。
以前还在读书做题的时候没什么想法，现在的没网世界却会觉得有些孤立无助，所以她才会在第一时间想到过来麻烦宋驭驰。
不等黎哩再次开口，宋驭驰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一张大面额钞票递给她。
“要还吗？”黎哩以为他是想赶她走了。
宋驭驰摇摇头，“我们之间，你觉得呢？”
如果当真要一笔账一笔账算得清楚，黎哩觉得她应该是还不起的。少年手掌箍住她的手腕有些大力，骨骼相碰，有些刺刺的疼。
数不清是第几次的触碰了，但每一次随着他的靠近心脏都会不由控制。
他说：“走吧。”
黎哩没说出心底那个猜疑：“去哪儿？”
“送你回家。”
汀南的夏季，炎热里带着潮湿，闷热感吹着人身体不适，状态困倦不堪。
手里的袋子撕拉得发出刺耳的声响，黎哩眨了眨眼睛有些哑然，仔细想下后又觉得这能是宋驭驰的作风。
他的骨骼坚硬，心很柔软，基因里决定着他的教养和风度，他总是这么恰到好处得维护，好似一点儿也不会逾越。
可是这一刻，黎哩想掀开那片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她想违规，想破坏，想按停开关。
路灯的光打在两人身上，一长一短的黑色人影并肩挨着，晚风吹来一股浮躁意，黎哩忽然停住脚步抬头仰起脸，打破静悄悄的汀南夜晚。
她说：“宋驭驰，我想和你在一起。”
第34章 雨水
【34】
汀南人民好像没什么夜生活可言, 城市晚间道路上车多人少。
汽车在一瞬间鸣笛响起，宋驭驰也停下来低头正视着黎哩，他说：“你刚才说什么？”
黎哩眨了眨眼睛，她没什么好担忧的。
想要的东西就是想要, 讨厌的东西就是讨厌, 喜欢和不喜欢, 她的情感一向都来得明明白白。
长鸣笛后，黎哩盯着他, 眼神明亮干净, 从他的眼睛移转向下, 原本纯粹的目光变得有些不太纯粹，她说：“我想和你——”
“谈恋爱。”
炎热的夏夜闷热，老旧小区的电路老化，机器宕机时停止动作。
宋驭驰和黎哩此刻的状态就很像老旧的机器，他们相互对视着，两个人都没有动作, 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给出回应。
夜色太晚了，吹来一阵带着暖流的风, 黎哩问：“你呢？”
你怎么看。
她说这话时又很像希腊神话中的蛊惑女神阿忒。
似乎在打量她多次, 宋驭驰眉眼很凝重，他一脸严肃的点明：“黎哩，我们上个月才认识。”
黎哩拨开垂落在前面的头发, 体感的热温好像散去一些, 她以前从没觉得宋驭驰会是个墨守成规的人, 当然现在也不这么觉得。她有些惊讶：“认识的长久和这没什么关系吧？”
黎哩一直觉得, 喜欢和魔法一样是个很奇妙的磁场感觉。
有些人尽管相处十八年也没有触电感。
宋驭驰眼底黑漆漆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别开视线，语气里藏着无奈和警告：“黎哩，谈恋爱不是你过家家的游戏，你想清楚再说。”
黎哩以为他想到了他们初见时她遗留在网吧的那张“待完成计划”，她摇摇头立刻反驳：“我不是在玩。”
“是真的挺想和你谈恋爱。”
黎哩很顺的说出这些话，好像只是在和宋驭驰正常的交流，言语和情绪都很比较平淡，表白看着不像表白，似乎一点儿不担心对面的人会拒绝。
宋驭驰曾经看过很多次的表白场面，唯独这一次，突然得让人措不及防，平淡得让人觉得漫不经心。
她只是在表达自己而已。
空气静了半晌，闷热的热浪涌来，从前往后看，从来都是天真的人更容易相爱。宋驭驰漆黑的眼底全是她，黎哩不知道他在顾虑着什么，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相信她喜欢他这件事。
他说：“你不该听外界声音驱使。”
不管是因为什么，她都应该顺从自己内心。
这些天的热络让黎哩差点忘掉宋驭驰骨骼里的正义和冷情，他大多时候都是伪装得冷漠无情的。她站停在路边，近光的灯混乱的照过来，黎哩笑着反问：“那你觉得是什么push我？”
宋驭驰没回答。
远处一束光线打过来，先前宋驭驰在网上叫的车抵达，这意味着他们即将分别，黎哩耸耸肩，“宋驭驰，其实我还挺喜欢和你一起就这样走走的。”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
希腊神话里，天神宙斯和不和女神厄里斯的女儿阿忒，是位引诱人或神失去理智而发狂的女神。
此刻的黎哩一字一句都像在蛊惑，煽着风点住火，不停地在这里添油加醋。
出租车的车门被打开，宋驭驰的脸色算不上好，他凌厉的眉眼似是凝结了层寒意：“够了。”
车门打开又被关上，车窗缓慢降落下来，黎哩正要当个体面人说自己刚才都是开玩笑的，却不想宋驭驰领先一步开口。
少年留着一头乖巧的微分碎盖发型，头发随着微风吹动，他高大的身形此刻头低着，漆黑的眼睛在深夜里显得亮晶晶的，一字一句的，更像是承诺。
“你想要都会有。”
第35章 雨水
【35】
非高峰时期, 主干道路上畅通无阻，就连红灯过去得都恰到好处。
似乎是觉得车内太过安静，行驶中的出租车司机没话找补：“刚才那小伙儿是你男朋友吧？小伙子长得真帅啊！”
男朋友吗？
黎哩的视线放空在腿上放着的旁边装满零食的塑料袋上，她也不知道她和宋驭驰之间的关系算是什么。
他答应她了吗？——并没有。
他拒绝了吗？——好像也没有。
他们仍旧是从前那一副不明朗的关系, 可又因着她先一步掀开那层窗纱变质。
黎哩眼皮垂着, 盖去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她听见前面司机师傅的话，可她一向不喜欢把隐私暴露在人前, 她自己都没有弄清楚宋驭驰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算恰当。
她眼睛眨了眨, 抬眸侧身，视线放到窗外夜景上，索性当作没听见不去解释。
一夜过后，宋驭驰临时回去京市，好像是要处理什么事儿。他走得匆忙，不在汀南的时间里, 黎哩又度过了平平无奇的一个周。
最新一次出门还是孙玉羽说她马上要回她原本生活的城市了，想最后约她出来再吃顿饭。
黎哩望着外面炎热的天气, 想也没想地答应下来, 她扣着字：你有什么想吃的，我来请客。
怎么说她也算个姐姐，犯不着让一个没有任何收入来源的高一生来请客。
孙玉羽没跟她客气, 兴奋地应了声“好”, 她又说：【那你下午有事吗？】
黎哩想了下, 回她：【没】
孙玉羽：【那我们下午去喝点东西吧, 正好还有一点作业没写完】
apear：【ok】
周末日，正值晌午, 黎哩带上充满电的笔和平板，外面太阳光芒正盛，她从衣柜里取出冰丝外套，戴上鸭舌帽便要离开。
黎骆言正在厨房里忙碌着，景芸芸坐在客厅上一边敲电脑一边查着资料，黎哩本来想告知她一声，又怕打扰她的思绪，人刚走下楼，景芸芸就抬头扶了扶眼镜：“等会吃饭了现在去哪儿？”
有些事情没什么是好在家长面前掩藏的，黎哩坦荡地说：“跟一个小妹妹出去吃饭。”
“顺便给她讲几道题。”她补充。
自从孙玉羽知道黎哩考上京大后，对于黎哩学习上的形象一下高大起来，她成绩中等偏上，有些不懂的题目无处下手的时候就会请教发消息请教黎哩。
得亏黎哩距高中努力期还很近，那些试卷上的知识重点和解题思路就像什么咒术一样牢牢刻在心里。
景芸芸听了后推了下眼镜，她没反驳，默许了她的社交活动：“外面太阳大，玄关柜上的伞带着。”
黎哩点头应下声，“好。妈，那你帮我跟爸爸说一下。”
“嗯。”
也许是都会互相迁就着对方，照顾对方的感受，女生之间的相处起来就会很舒服。
一餐结束，黎哩本来和孙玉羽在商场里逛着消食，结果孙玉羽看见一家非常少女心的奶茶店眼前一亮，想也没多想地拉着黎哩进去。
吃饭，逛商场的活动都在冷空气下，惬意又舒爽的假期里，这大概就是黎哩今天一整天的活动了。
黎奶奶身体好起来后，黎冰冰的假期旅游计划提上日程，她好像是可以放心地玩起来了，在朋友圈发布出很多旅行日记，黎哩这些天的朋友圈页面全都被黎冰冰承包。
黎哩面无表情地刷到，而后默默退出微信界面。
这一楼层的尽头处有个电玩城所在，夏季的商场里大家光线亮丽的，有很多的高中生也在。
包括这家店里，也坐着不少学生气息十足的人。
黎哩抬头的那一瞬，看到个侧脸和记忆里那个少年很像的人，一身漆黑的衣服，带着鸭舌帽，把自己藏匿得严严实实。
黎哩视线不受控地追随过去，少年身边站着个女生，他们并着肩，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
男生的侧脸稍微倾斜，黎哩动作顿住，而后收回了视线。
不像。
没有人像他。
黎哩又一次拿起浏览起宋驭驰的动态，他好像不爱分享自己的生活动态，朋友圈只有一条两年前发过的动态，是和头像一样的小黑猫，还有一张夜晚的天空，照片上布满着星星。
除此以外干干净净到再去其他。
他们这些天的联系并不热络，上一条是他分享的京市的夜晚。
灰蒙蒙，藏着雾气的天空。
一个星期实在好久哦，对于未知的消息，黎哩头一次主动问他：【你还回汀南吗？】
短短的六个字发送出去，黎哩收起手机，陪玩的注意力彻底回归，对面坐着的孙玉羽正低着头沉迷在手机里，就连服务生呈上来饮料和甜品也没注意到。
黎哩拿起她的那份草莓奶昔，趁着饮料还是冰沙的质感浅浅尝了口，她皱着眉看了眼瓶身上的标签。
标准糖。
她放下那杯粉色冰沙饮料，标准的糖度对她来说也是有些不能承受。
趁着服务生在隔壁桌还没走远，黎哩礼貌地叫住她：“你好，可以给我一杯温水吗？”
“可以的。”
服务生执行力很高，很短暂的时间里给黎哩送上她需要的。
温热的水润喉，刚才那份黏腻感散去大半，黎哩刚放下杯子，就听孙玉羽大惊小怪道：“哦！我的天啊！！礼姐，你知道昨晚有个人跳江了吗？！”
全球升温，酷暑难耐。
汀南气象台多次报道叫广大市民做好防暑降温，也多次提醒让勿靠近江水河边，偏上周出现有人从沿江桥那儿跳下去，搜救队在底下捞了许久结果是乌龙一场。
后来相关当事人被工作人员叫出去教育一通，由于对方是学生身份，写完保证书才被放出来。
人生安全千万条，出行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孙玉羽拖着凳子往黎哩这边靠近了些，把屏幕亮着的手机界面递过来，“就那个沿江桥那边，我记得这个桥离你家是不是还挺近的。”
“那个桥下的江水还挺深的吧？”
黎哩有点莫名所以，但还是回她：“对，挺深的。我小时候那儿还没修桥，前几年才修好的。”
孙玉羽“啊？”了声，然后低头看着手机惊讶说：“新闻报道上说这个女孩为情所困轻生啊，真搞不懂，还那么年轻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啊……”
“不过她这个还好是没什么生命危险，活着多好啊。”
孙玉羽还在发出惋惜的声音，黎哩看着电子新闻上的消息，醒目的大字标题：18岁女大学生为爱轻生。
这篇新闻底下还配上了让人可信服的图片。
照片上的人脸有些肿，黎哩只一眼便认出来这人就是赵雨蔓。
黎哩和赵雨蔓接触过很多次，算是相熟，明明上个星期的她还无法无天的发癫行为，这种习惯性找别人错和麻烦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那么轻易地放弃自己生命。
这真的好奇怪。
黎哩愣了下，问她：“这你是在哪里看到的？”
孙玉羽想了下：“我妈发给我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她教育我不要早恋啦，她说不成熟的恋爱就会产生不好的行为，严重点就是社会型有害事件了。”
黎哩点点头认同，“读书的时候要静下心好好学习。”
过了会儿，黎哩又问：“你方便把这个新闻转给我吗？”
孙玉羽瞪大眼睛，怪她这样子显得太见外，“当然可以啊！”
黎哩和孙玉羽没聊一会儿，孙玉羽歇息够了从背包里掏出作业开始努力。
假期所剩不多，她们高中部开学很早，开学流程都是那一套，她得尽快把暑假作业做完才行。
她们这一块小方桌上从叽叽喳喳变得安静下来，黎哩面前放着平板，纯白的面板打开，她的思绪和这白花花的纸页板一样，毫无头绪。
她放下压感笔，磨蹭了会儿还是拿起手机将那条新闻消息转发给了宋驭驰，她问得直白：【你的手笔吗？】
相同的时间和地点，尽管黎哩和赵雨蔓不是很熟她也知道她家距沿江桥很远。
上一条信息他还没有回复，这次却回复得很快：【你觉得是我？】
黎哩感受着他的文字，给他回：【不觉得，随便问一下^_^】
因他上一次可以轻轻松松地让赵雨蔓不得不向她低头道歉，所以这次她也下意识地过来询问一下。
她突如其来地消息好像把那人惹笑，联系人抬头处闪烁着对方正在输入，良久，黎哩收到消息：【你觉得是那便是。】
【黎哩，我说过，你想要的都会有。】
完整的句子在平时看来是严肃的、严谨的、庄重的。
黎哩看着白色气泡框里的文字心底发寒，好像被人泡在冰窖里一样，原本嘴角的笑凝固在那儿。
孙玉羽写完解答题最后一个句号，抬起下巴活动脖子，她伸手去摸属于她的那瓶冰汽水，顺势朝黎哩那边看了眼，她疑惑：“咦，你不舒服吗？”
黎哩朝她看过去，又听她说：“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黎哩摇摇头，看了眼头上的冷风机：“可能是对着吹有些太凉了。”
她的位置一直顶着凉风，夏天的衣服本来就少，手指尖透着冰凉的，不自然的粉。
孙玉羽看了眼店内，她指着右手边空地儿提议：“我们换个位置吧，我感觉那边好像还好。”
“好。”
她们两人一人拿了点儿东西把桌上的东西平移到空桌。
黎哩刚坐在新位置上，手里握着的手机又一次震动，还是宋驭驰找她的消息。
yu：【照顾好自己，别再那么冲动。】
像封闭的锁芯啪哒一声，门打开，串珠落地散开。黎哩以为她那天所有情绪都藏得很好，可还是什么都瞒不住他。
他果然心思细腻到全都知道。
可他最后的这话，看起来很像是在和她道别。
奇怪的感觉像海水一样瞬间涌入，窒息和溺毙感发散，心里没由来得有些担心，她好像变得有些读不懂自己了。
4:45p.m
apear：【你是不回汀南了吗？】
消息好像沉浸在大海。
5:21p.m
apear：【可是我想你。】
第36章 雨水
【36】
黎哩带着孙玉羽一路走到公交车站, 班车还没到，黎哩陪同着她在那儿的阴凉地等了好一会儿。
孙玉羽好像说了很多的话，黎哩当时明明应下，可事后回想时却不记得她话题的方向了。
直到车来, 她们隔着窗户招手说了再见之后, 黎哩身边不再有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不再有汽车的鸣笛和行人让路声，她的身后又恢复成孤寂的静。
日落大道是金灿灿的黄, 无处不透露着暖阳的色调, 在这种环境下面, 即使不要走到世界尽头，所以的坏心思都能被原谅。
天色渐发暗，日落昏沉，黎哩想到晚间手机那端的消息，带着浓浓的警告味道，他说：【黎哩, 不要玩我。】
黎哩不懂他何处此言，或许是觉得她那晚故意带着一身狼狈接近他, 利用他, 目的不够单纯。
总之，这些是她做过的事情，她难以否认。
可除此以外, 相处时的分分秒秒, 全都是真心。
她呼吸一窒, 心脏像被一只手用力的抓紧, 有些细密的疼，她解释：【我没有】
景芸芸对黎哩的教育从来都是会满足她所有的物欲, 会直观地告诉她弱肉强食的道理，也严肃严厉地说：“黎哩，想要的东西你得靠自己的努力争取。”
但凡喜欢，给自己机会去争取总没有错。
那些个不停歇的雨夜都会过去，她的感情或许不够纯粹，但她绝对不是个胆小鬼。
夕阳色彩渐浓，也许是沿江桥上最近出事频繁，护栏附近被相关部门围着看护着，旁边放置着黄色提示牌：注意危险，请勿靠近。
安全屏障外，一切都透着危险和时间的记忆。
不知道过去多久，太阳有将要消失的意思，黎哩一路走到林月迎的宠物店里。
那只纯黑色的小猫在这里被养得很好，先前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消失，它懒懒的躺在猫架上垂着眼，和它主人的状态好像。
它似乎还觉得黎哩熟悉，冲着她喵叫了一声，释放着属于它的气息。
林月迎今晚值班，她坐在前台那儿笑着：“最近在忙什么，好久没看到你了。”
打工人忙碌着将工作和生活平衡，复杂困难的社交难以维系，就连看新闻的碎片时间也变得少数。宠物店和黎哩家小区靠得很近，也许是自身不讨小动物喜欢的缘故，以往黎哩没事的话就会来林月迎这儿玩。
一来二去两人熟悉起来，黎哩没少在这里做义工。
黎哩回答她说：“去了趟外地，胡乱着忙。”
好像越过了高考那一座大山之后，本以为自己会变得轻松下来，像个成熟稳住的大人一样可以完美支配着自己所有的一切。
但现实却给到重机，害大家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胡乱着飞。
这个暑假黎哩确实没有闲下来过，乱七八糟的忙着，但做的事情绝对谈不上是什么正经事。
林月迎年长她五六岁，一直拿她当妹妹看待的，这会儿听到这话笑她：“什么奇奇怪怪想法啊，老气横秋的样子。”
知道她心理早熟，但还是忍不住打趣她说：“你还是个学生哎，高考都过去了不得好好玩好好放松么？”
黎哩轻吸了口凉气，没再接话了。
她从蹲在猫架前起身，“你给它喂过吃的了吗？”
“还没呢，”林月迎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她揉了揉脖颈，忙到现在才算是缓口气，她视线直直地看向黎哩：“怎么，要来帮我哇？”
她在笑着，也知道黎哩没事的喜欢来这儿看看这群柔软的小家伙，于是开口。
黎哩“嗯”了声，爽快地应下，“好啊。”
反正她原本就没什么事情要做，顺道走过来看看他的小猫而已。
“那你喂完快点走哦，我担心你妈妈看到又要说你咧。”林月迎交代说。
或许是因为景芸芸的医生职业的缘故，她一向不是很喜欢这些会掉毛的生物，从前小黎哩蹲在玻璃窗前看那些小猫小狗，她也明确地冷脸警告说：“我不管你喜欢不喜欢这些猫啊狗啊的，总之我和你说，家里禁止养这些东西，你也不许去碰这些东西。”
所以这些年来，黎哩课业松的时候就会来林月迎这里“解压”，黎哩铲着猫粮，回头看她一眼，“知道。”
黎哩轻车熟路地从货架上取好小碗猫粮放在小黑猫面前，她蹲在地上无聊地看着小猫在那努力地吃着东西。
兜里的手机发出一声电池电量低的提示音，黎哩面不改色地点上低电量，她想到林月迎说这猫的主人也有阵子没来，她片刻之后打开相机把镜头对准那只黑色小猫，焦点定格在上面，她点上发送的按钮：【小黑好像长胖了点。】
当初宋驭驰把小猫寄养在这里，填表格时随意写的“小黑”这个名字，后来这里的工作人员都这么叫它，曾经的流浪猫自此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就像是在发骚扰消息一样，也不论对方有没有回复消息，黎哩持续发去消息：【它的毛发比以前还要漂亮呢】
自己说完还不够，她还问：【宋驭驰，你觉得呢？】
这条消息刚刚点出去，宠物店的玻璃门打开，凉气好像瞬间往外倾泄，门口的风铃随着气流吹拂发出悦耳的声音。
应该是林月迎店里新来的客人，黎哩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戳了下那只黑煤球。
小黑大概是以为黎哩要和它抢食，凶巴巴地冲着她“喵”叫了一声。
先前的和谐面好像只有那短暂的一下，经时间的沉淀，黎哩的动物缘又变得好差。
差到亲手喂养的小猫也不喜欢她，她讪讪地收回手，刚想掏出手机再看眼方才发出去的消息，身后倏地出现一道男生的嗤笑声。
语调熟悉，声音也熟。
散漫得，又带着他独有的气息。
长长的人影倾倒在黎哩身上，遮挡住她眼前所有的光。
黎哩没有转头去验证来人是谁，几乎是下意识的，少年的名字跃入脑海。
宋驭驰。
第37章 雨水
【37】
黎哩下午发出去的消息像进入单线轨道, 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幽幽漫长的时间流逝过去，她以为宋驭驰不会再回，却不想竟然会怎噩梦快就再次看见他，她眼底的情绪从不可置信到欣喜, 激烈的欣喜又像是昙花一现, 眼底的情绪又变得平静下来, 恢复成她的原本的底色。
平静之余还有些欢喜的语音，黎哩弯着眼睛叫他, 平缓的语气里藏着一分难掩的兴奋之意, 她说：“你还是回来了。”
林月迎听到门口有动静声传来, 还以为是门店客人，连忙从里面走出来。在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后松了口气，她摆摆手：“是你来了啊，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小动物就像是人类的朋友，宠物主人有需要出差任务时候会将宠物寄养在她这里，每个宠物主人都会亲自和他们沟通自家宠物近期状况。以往宋驭驰来的时候, 林月迎以为他也需要，可是几次打交道后发现他和寻常的客人不太一样。
她后面了解到这其实是宋驭驰无意间救下来的流浪猫, 虽然搞不懂这个少年心里具体是怎么想的, 但至少他还愿意出资养着，那一切也都情有可原。
宋驭驰身上带着一种风尘仆仆的感觉，不知道又是从哪儿赶来的这里, 他望向林月迎, 漆黑的眼底疏离礼貌, 他说：“不用, 谢谢。”
林月迎懂了。
他大概又是来看眼小猫的状态，而后踪影神秘的消失。
她手机放进白大褂口袋里, 双手插兜无奈地点点头，转身之前留下最后一句话：“那行吧，我在里面弄东西，你们有需要叫我。”
天色彻底暗下来，混乱的街道上路灯全亮着，这座城市彻底陷入昏沉时刻。
林月迎离开，偌大的玻璃室可以外面的张灯结彩的好看店面，宋驭驰动身逼近了小黑所在位置，顶光的灯照在他们身上，他浓密的睫毛在眼睑那儿落下大片的阴翳。
少年的脸上棱角分明，他突然靠得好近，近到黎哩可以嗅到他身上传来很淡的烟草气息。
他“嗯”了声，低下头，视线直直地落在黎哩脸上倏然开口：“有东西落在这里。”
他在回答她方才的话。
因为某种介质关系突然和这座城市有了牵挂，也因为某些人说着暧昧不清的话，即使知道她目的并不单纯，但还是忍不住坐车赶回来。
她总是这么坦坦荡荡的，总是有方法叫住他。
她没什么反应，宋驭驰率先移开眼。
小黑似乎是感受到了宋驭驰的存在，又或许是它吃饱喝足，这会儿放开猫盆，伸出锋利的爪子撑着身子，仰起头晃着猫尾冲着主人喵喵地叫着。
和方才护食的样子不太像的猫叫声，露出柔软的粉色肉垫，企图主人将它抱起来顺猫，大概是在讨好的状态？
小黑努力讨好几下，黎哩看着宋驭驰伸手，似乎是想要给予小黑回应去给它顺毛，她伸出胳膊制止他。
夏天的衣服单薄，少年穿着白色的短袖，一身清爽干净的穿搭，露出一截胳膊在外。
黎哩的直接触碰，让两个人都怔住停下动作，宋驭驰不解，任着她扯住他，只是眉头轻微皱起，朝她看过去的眼底无不传达着自己的困惑。
他们肌肤相碰着，黎哩冰凉的指尖触摸到少年温热的手腕，很烫，她似乎可以感受到少年脉搏的张力。
黎哩不自在地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耸耸肩：“你手上烟味道好重，你要不然还是去洗个手好了。”
咫尺的距离。
黎哩敏锐地感知到那股烟草气息是在他指尖上。
头顶的光落下，他们的眼下都呈着一抹淡淡的阴翳，两人之间好像有道泾渭分明的线隔绝着，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在。
宋驭驰的视线落下，如此近的距离，似乎都能感受到彼此呼吸起伏和温度，他眼底黑漆漆的，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他“嗯”了声，听着她话照做地去宠物店洗手池地方，“好。”
冰凉的水流打开，冷水冲洗着手心和手腕，彻底驱赶了宋驭驰从外面带来的燥意。
宋驭驰低着头，后颈处凸起一片嶙峋，少年沉默无言地挤压着洗手液搓揉，重复着三次泡沫被冲净的动作后擦干手才折返回来。
玻璃室内，宋驭驰眉眼温和，脸上浮现着一抹淡淡的笑，动作熟谂地陪同着小猫玩耍，他挠着小黑猫的下巴，小猫也仰着头舒服地眯着眼睛。
他和他的猫相处得安逸和谐。
黎哩早就猫到会客区沙发座上，她坐在一边，好像怎么也融入不了他们，她只会远远地看过去一眼，就像店外的人远远看见店内有一堆“和谐”的少男少女过来看望宠物一样。
林月迎这儿的手机充电线出现故障，黎哩亏电的手机续不上一点儿的电，没一会儿时间，黎哩手机电量彻底消耗殆尽。
她像泄气的皮球一样将陷入关机状态的手机丢入背包里，将它和没电的平板放在一起，不愿再触碰它们一分一毫。
身后片刻时间里，宋驭驰放下小黑，他利落的抽身动作，原本眉眼温顺的情绪收敛，好像是要离开。
明明说要来看自己的小猫，却也只待片刻，他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永远也不会为了谁停留。
黎哩快步上前挡住他，肢体动作好像比脑子运转得好要快，片刻时间里她已经走过来了。
宋驭驰模样看起来很严肃，仍旧是那副冷冰冰的疏离的样子，像是不理解她这鲁莽唐突的行为轻笑了声，他的五官本身就具有很强的攻击性，这会儿垂着眼，浑身透着一股懒懒的流气：“怎么？”
他果然不是因为她才回来的。
这一刻，黎哩彻底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
黎哩抬头和他对视着，诚实地说着自己的需求：“宋驭驰，我有点饿。”
宋驭驰顿在原地愣了下，他们二人的影子随着站位搅在一起，像难舍难分的关系。少年别开眼，大概是猜出她什么意图，他抬头，语气有些凝重：“又是这招，黎哩，你是觉得我不会拒绝？”
黎哩身子侧了侧，那双琥珀色的杏眼里坦坦荡荡的，她语气诚恳地摇头否认：“没有啊，你可以选择拒绝我。”
从相识到现在，宋驭驰完全都可以选择拒绝，朋友之间的相处法则如此，那黎哩之后一定选择不再纠缠。
但他选择应允她的需求，那也就是默许她再近一步动作，接受她靠近的一切变数。
黎哩懂这一相处法则。
宋驭驰更不会不明白。
也许她是目的不够单纯，但她想要的东西，他全都拥有。
装着两份电子设备的帆布包有一些沉重，黎哩把帆布袋扯正落在肩膀上，率先打破他们二人之间的安静。
她像是在给他一种解释，又很像催促着他更快一点的做出选择，她眨了眨眼睛，放缓语气：“手机没电，已经彻底黑屏关机了。”
玻璃室内，也许是因为吃饱了晚餐，小动物们乖乖地停在属于自己的小窝里。
林月迎还在内室忙碌着没出来，将外室留给宋驭驰和黎哩他们两人，安逸的空间里，时间像静止了一样，除却那些隐形的，看不见的涌动情绪，外面一切都变得静悄悄。
宋驭驰那双漆黑的眼睛沉沉地看着她，半晌，他“嗯”了声，像在回应知道她的上句话的意思似的，他懒懒地掀起眼皮，又问：“想吃什么？”
好像只有在无序中，一切才是可以被理解的。
得到让自己开心的回复，像是小猫偷腥成功一般，黎哩原本平静的脸上闪现一抹狡黠的笑，她也不贪心，只是说：“要不我们去便利店看看吧。”
她们这一片小区有个很大的商超，白天的时候人多特别热闹，现在这个时间点是他们下班的关门状态，而距离宠物医院最近的便利店徒步需要15分钟。
不算近的位置距离，其实她也没有很饿。
下午和孙玉羽在一起享用晚餐，饭后的甜点、小吃、饮料更是没少，她实在算撑。
是不想他就此离开，当下临时想到的借口如此。
宋驭驰性格冷淡生疏，但好在他这下没有拒绝黎哩，配合得同她走在一道。
路灯把他们的倒影拉得长长的，节奏同步的两人相互交织，看起来关系亲密无间。
夏日很暖，风过林梢。
周围广场上奔跑着一群无忧无虑的，正在长大着的小朋友。
他们还好小，童真的世界里只有吃喝玩乐，能够开心一瞬，从前所有的不开心记忆都能忘却。
他们很沉浸在美好世界里。
有个小男孩手里拿着玩具枪四处乱跑，动作鲁莽地朝着黎哩他们方向跑过来，弯道跑出来的加速奔跑，甚至没有察觉到前方有人的存在。
他突然到好像是从哪条地缝里蹦跶出来的，在那一瞬间打得人猝不及防。
就在这壮小孩即将撞上黎哩的时候，黎哩的额间突突地跳着，脑袋里迅速做出了躲避的决策，可现实里实行能力突然又变得好差。
黎哩的心脏砰砰地跳着，在内心已经做好吃通准备时倏地感受到胳膊上传来的一股巨大力气，像漩涡一般强烈将她吸入，把她带进去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
宋驭驰的手还紧紧握着他，胳膊受大力的拉扯有些疼，对方才未知的恐惧还心有余悸，黎哩脸色有些发白，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经此一闹，黎哩再没什么消耗情绪的心思了。
她到便利店没拿什么吃的，只简单地拿了一瓶目前最需要的纯净水出来。
“不饿了？”自助结账机前，宋驭驰问她。
黎哩摇摇头，“没胃口，突然不想吃了。”
她看着宋驭驰拿起那瓶纯净水将二维码口对准仪器，又看他默默点开手机屏幕打开付款吗页面，直至购物成功，他将那瓶属于消费者的水递过来时，黎哩心底的那股感激意才后知后觉地冒出来。
她说话的口吻和善客气，“谢谢你。”
也许是没有了争气斗胜的气焰，黎哩一句非常完整的谢句，特别的生疏礼貌，好像无形之中又将两人之间的距离莫名拉远。
宋驭驰收回手机，漆黑的眼睛微眯，他跟着淡淡地“嗯”了声挪开视线：“我买个东西。”
说罢离开，宋驭驰重新走进商品货架区里。
也许是到了补习班同学们下自习的时间了，这会儿便利店里的人多。自助收银台后还排着要结算商品的队伍，黎哩拿好东西自觉地从结算台处离开给他们让出位置。
人都是感官动物，视觉总是能捕捉到长相最出彩的那一类人。
黎哩视线看向货架区，一眼捕捉到宋驭驰高峭的背影，他穿着白色衬衫，一身的少年气息，他在货架上拿了盒薄荷糖后折返。
黎哩无聊地站在一边地等他。
视线地焦点缓慢地向前移动，临近耳边地声音变得更加清晰，周围全是混乱的，嘈杂的噪音声。
直至宋驭驰付款完毕，黎哩看到店里有个长得很靓的女生突然跑到宋驭驰前面挡住他，她举着亮着屏幕的手机靠近，语气大方地问：“hello帅哥，方便加个微信吗？”
宋驭驰买完东西后朝着黎哩所在的方向走来，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确定好了黎哩的所在位置，所以之后动作自然连贯到没有丝毫的迟疑。
他应该是要找她的。
可现在的他临时被事给耽搁住了。
黎哩的注意力只放在这里一眼便背过身去，她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给予当事人足够多的空间去处理他目前的事情。
宋驭驰和黎哩之间的距离好近，近到她可以瞬间将耳边熟悉的声音从众多的噪音里提炼出来。
她听着他的声音，感知着少年此刻的情绪。
窄小的距离里，黎哩调整好滑落下来的帆布包。
她原本想更加懂礼数一点离开这里，直接当没有听过他的回应，却在刚刚动辄身体时听见身后的一道轻笑声。
他疏离的声音里藏着冷漠，与他平时对外收敛着的态度所差无二。微微皱起的眉心好像是没听清对面女生说的话，又或者是察觉到这是又碰上什么麻烦事？
他身上的冷感很重，客气的语气中带着显然易见的疏离：“抱歉，麻烦让一下，我女朋友在那等我很久了。”
第38章 雨水
【38】
天色漆黑浓稠, 晚间的风吹缓了些汀南的闷热，黎哩和宋驭驰两人并肩着行走在汀南的街道上。
他们之间都沉默着，走在路上也是漫无目的地胡乱地晃。
黎哩手中的纯净水还是沉甸甸的没有开盖的状态，每次拿起想要拧开瓶盖都好像都在提醒她方才在便利店那儿发生的一切。
当着别人的面, 宋驭驰把注意点引导在她身上。
黎哩有些弄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当初拒绝她的态度冷然, 不愿和她有更近一步的牵扯。可是今晚，他为了更直观解决自己手头的麻烦直接那她出来当挡箭牌。
至今黎哩都觉得, 这是个……非常不好的行为, 莫名的将她卷入这趟浑水里, 既伤害别的女生，也冒犯她的清白。
黎哩承接过宋驭驰许多的帮助，欠下他很多次的人情，是以她在察觉到自己突然被他提到后果断选择转过身。
她营业的笑容上脸，配合着向宋驭驰招手，而后环手抱胸瞪着眼睛看他, 又像是对他行为上的不满：“宋驭驰，我等了你很久。”
也许是没有通讯设备把玩, 一个待着总觉得时间过去好慢, 她是真觉得时间有些久。
戏眼上身，黎哩和宋驭驰两人看着只会像热恋中的小情侣。
倒是宋驭驰，眉眼收敛了冷淡, 他扯着新买的薄荷糖塑封纸, 抬眸“嗯”了声, 他说：“来了。”
那个女生早早退到一旁, 她目光从远处的黎哩身上又换到宋驭驰身上，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讪讪地开口：“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有……”
她的话犹犹豫豫没有说完，但在场的当事人都能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
宋驭驰冲她颔首轻点一下，礼貌疏离地回应她：“没关系。”
落下那一句话，他便心无旁骛地朝着女生的方向走去。
高峭的人影很快来到黎哩身边，像演练过无数次一般，自然又和谐地同步迈出这个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他们明明走在一起，却也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知道具体往哪个方向走，同频地顺着小路的轨道，哪条路好走便默契地前往哪个方向。
他们两人都是如此。
晚间微风细抚，吹来一阵一阵的暖流，黎哩鼻息间全是清淡的薄荷冷香气味，喉间微涩微苦，薄荷清香带来一股清凉。
树叶沙沙作响，影响着思绪的扩散，黎哩忽然停下来。
有些事情她争取过，可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如果他真的没那个想法，那她也可以坦然地放弃。
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这种事情还是需要你情我愿。
可如果便利店里的是做戏使然，那现在呢，他明明不再需要她来演戏，现在他又默不作声地陪在她身边又是什么意思？
黎哩不喜欢那种胡乱揣测的不安感，她率先打破僵局，明确直白地问他：“宋驭驰，所以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他顺着她的动作也停下来，黑漆漆的眼底映着黎哩那张精致小巧的脸，就连她的情绪似乎也被放大了来看。
她好像有些生气？眉眼间都藏满了不爽和不解，她好像在发脾气：“你不是不打算回汀南了吗？既然还有只猫在这里，为什么人都回来了又不把它带走？”
见他没有立刻回应，像是受够了他的沉默，黎哩眨了眨眼睛讥笑了声：“还是你觉得它会到你的京市水土不服？”
宋驭驰往常一直觉得黎哩的情绪稳定得像湖泊水面，好像在很短暂的时间里她就变成像妮妮那样的炸毛的样子，外露的情绪无不对他表示着不满。可明明，最先勾惹的人是她。
四周很安静，所以他拆开薄荷糖铁盒的声音很清晰响亮，涩苦的薄荷味闻不出甜的气息，宋驭驰扯了扯腮嚼碎口腔里那块硬糖，铁盒凹凸块严丝合缝地按紧，他眯了眯眼睛，声音压得很低：“我以为你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他回来的目的其实不是因为黑煤球，而是因为她？
纵使心里有过怀疑，可有些话也是需要明明确确地指出来，黎哩语气平缓下来，她瞪大眼睛有些诧异：“你不说我哪里不知道。”
“宋驭驰，我不知道。”她说。
“因为你。”在她话落下的下一瞬里，少年斩钉截铁地回复。
她是影响他所有决定的关键。
夏季的夜晚潮湿闷热，原本紧张的气息变得缓和。
黎哩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可缓下来后她唇角流露出一丝细碎的笑，到彻底弯起，她眼睛也笑成了月牙的形状，她的笑好像胜利者拿着属于她的荣誉。
被迁就的那一方总可以为所欲为的。
不知道她又想到些什么，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她清了清嗓子，又说：“宋驭驰，你刚刚和别人说我是你女朋友，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坏我的名誉？”
“而且你这样很不好。”
她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温顺的性格，是其他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小孩”，这些全是她自我的保护色，犯不着质疑什么。
宋驭驰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点点头“嗯”了声，表示知道。
他明明知道这些都意味着什么，但还是选择那样做了。
僻静的周遭忽然传来一道摩托车声，气门吵哄哄的在这夜里格外明显。
骑行者带着头盔闪烁着前置照明灯，他的车速很快，像疾风一样行驶着。
宋驭驰抬眸，将黎哩从外围的站位拉到路边。
机车像风而过，声响渐渐小去，这条僻静的小道又恢复成先前的安静。
宋驭驰就站在她的对面，微风吹动少年额前的碎发，他眯了眯眼，眉眼凌厉：“黎哩，我知道在做什么。”
这是这半个多月以来，黎哩头一次感受到宋驭驰的恶劣。
她的态度从来都写在脸上，欲.望和目的也摆放在明面上，她在微信上发想要他再回汀南，大胆挑明着说过想他。
可他却是不明不白地从京市回到汀南这座小城市，当着外人的面不清不楚地拿她挡枪，这个混蛋行为，是即使他有一张帅气的脸，也是会让人很讨厌。
黎哩张了张嘴巴，她仰起头和他目光对视着，坏情绪上脑，她也恶劣、直白又带着些轻佻的态度开口：“宋驭驰，你得对我负责。”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那盒薄荷糖，懒懒地轻掀眼皮，跟着“嗯”了一声。
他看着像有点像走神了，是没有认真听她说的话吗？
要不为什么想也不想地“嗯”了句。
黎哩扯了扯他白衬衫的衣角，变脸的速度很快，她明确问：“你答应这么快，这次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宋驭驰又是“嗯”了一声，他掀起眼皮，似乎是在思考了一瞬，郑重其事地抬起头。
宋驭驰的思绪和注意力好像一下子回归，只刹那间，黎哩觉得他好像变了，身边笼罩的乌云散去，他深邃的眉眼里藏着凝重。
少年体型高大她许多，他弓着脖颈，带有温度的、粗砺的指尖靠近，迫使黎哩抬起头看着他。
直到那双杏眼里映出少年那张冷感很重的脸，鼻息里是她身上传来的香气，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洗发水，但是很好闻。
香气悠悠传上来，莫名让人心神安宁。他绷直了唇角，又一次严肃地说：“黎哩，我想负责。”
他声音干净清冽：“回来是因为你，和小黑无关。”
汀南的夜晚，周边是带着青草气息的新鲜空气，空中闪烁着星星和月亮，好像在告诉大家明天又会是晴朗有风的好天气，也会是让人期待的明天。
宋驭驰眸色很深，他身上先前的懒劲好像全都没了，眼底透亮着，像天上的星星一般静谧，他好认真地说，“原本你不提我也打算说。”
少年眉眼间深邃，浑身得天独厚的气息，也带有他很强的存在感：“所以，要想清楚的是你。”
空气里沉默了片刻，暖流的风和他身上那种让人安心的气息一起传过来，黎哩只感受到耳边又多出一股热气，很烫，也有些痒。
他的声音顺着夏日的晚风徐徐，少年五官精致，眼底细碎的光熠熠生辉，他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像在对她伸手作共舞的邀请：“黎哩，准备好了吗？”
他说：“是我女朋友的话我不会放手。”
第39章 雨水
【39】
宋驭驰突然的强势态度叫人有些猝不及防, 黎哩没什么时间思考，她只是忽然想到他们初次见到他的那天。
冷冽神秘，嘴硬也心软，一身傲骨, 孑然一身地冲进暴雨里。
泛白的雨丝打得世界乱糟糟。
明明是不够熟悉的人, 他也任由着她“招摇撞骗”, 一直以来的相处也都进退有度，有所误会他也会过来解释。
黎哩想到那个大雨磅礴的夜晚, 桌上摆着热腾腾的泡面, 面前的玻璃窗上倒映着宋驭驰的脸。
他那双眼睛一直雾蒙蒙的, 盯在窗外的雨水，看起来像沉默的，颓败的，阴郁的爬山虎。
她想过他们这分钟可以像伴侣一般，孤独到得过且过。
「七八九月的天气，像我和你需要下一场雨。」
「需要你, 我是一只鱼」
黎哩忽然就想到昨天晚上日推上那首我是一条鱼。
耳机里泛滥着气泡音，现场到处都是泡泡, 整个人都被拽进海底世界,
她似乎没什么理由拒绝他。
至少，在18岁的这一年，她更加理解什么叫做喜欢, 也明白人活着是要为了喜欢买单。
黎哩并不知道在一起后的小情侣会有什么代价, 她只像最不负责, 最不大方的那一批人, 想把所有会产生的负面影响减少到最小。
夏日蝉鸣声在叫，流水潺潺, 树叶被夏风吹得沙沙作响，她说：“我们的关系先不要公开，好吗？”
少年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又或许是和他原本的恋爱观念有所悖论，他原本有些欢愉的情绪淡下来，那双深邃的眸子盯着黎哩，半晌，他问：“为什么？”
黎哩那双琥珀色的眸底平静，在路灯下溢出细碎的光点，她回复他，态度却是非常坚决：“你知道我妈其实在医院工作，汀南认识她的人很多，我不想让谈恋爱的事情传到她耳朵里。”
汀南是一座很小的城市，任何一丁点的消息都有可能会被广而传之，景芸芸向来在这些事上对黎哩管控严格，先前她和蒋闫没什么的时候景主任都能生气，更不要提她现在是真的在谈恋爱。
宋驭驰具体是什么样的，黎哩其实并不清楚。但可以明确的一点是，他身上危险感很重，不能算是最好的伴侣选择项。
黎哩不敢想景芸芸知道了会是什么样，除却满足了此刻私心以外，她不想再去挑战景主任。
月色很重，黎哩抬眸看着宋驭驰，似乎是察觉到他身上的那股冷感，他继续沉默的样子看起来很失落，黎哩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错觉，可如今确认关系，她包藏祸心在前。
她说：“抱歉，我只有这个要求。”
温和的月色打在少男少女的脸上，他五官端正□□，敛起来的眼皮透露不出他心底是怎么想。
这条小道上安静了好一会儿，他才有所动作。
宋驭驰自然是什么都依着黎哩的。
毕竟，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他身边只有她了。
月色当下，清冷的月光柔和了宋驭驰硬挺的眉眼，少年喉结滚动了下，他掀起眼皮，清冽的声音回复着她：“可以。”
“但是黎哩，我希望这段时间不要太长。”
他话外的意思明显，好像早在心里决定好要和加入切饿峮四二贰尓勿九依思七 看更多文黎哩走一段很长很长的路，他并不在乎名份与否，不过是想更加确定黎哩对他的喜欢又有多少。但是那时候的黎哩不想去深挖多想，她仰起脸开心了，连带着最近心里所有的雾霾都被扫光，她大方地说出赞美的话：“宋驭驰，你真好。”
谢他对于理解她的好-
玉溪半个月过去，温嫦的写生任务结束，她背着大大小小的画材器具回到汀南。
那天仲辉有事不在，车辆绕着疾风行驶，温嫦的那趟高铁班车还没抵达汀南她就给黎哩发了约会讯息。
「我回来了！！天呐！好多东西哦差点累坏了。」
自从温嫦决定复读之后，她下定决心要考京市大学，那么多人里，只有她知道黎哩下个月会抵达京市就读那所最好的学校，也许是天然的抵达陌生地方会有恐惧，又或许是心底冥冥觉得还会和黎哩相处很长的时间，她莫名的，就是想更亲近黎哩一些。
他先前在外面的时候看到汀南当地的公众号推送，早早将店铺加入带消费列表，还没到站点呢，她就迫不及待在微信上说：我们晚上一起去吃那家新开的火锅吧？
高考结束，黎冰冰都在外面到处玩，家里大人都在忙碌着工作和社交，无人注意到黎哩这么个时间空闲的人。
景芸芸这会儿还在医院工作，黎骆言倒是大手一挥，鼓励着黎哩出门找朋友玩，他说：“你们就该多和同龄人多接触接触，出去玩可以多交点朋友呀。”
好像不管黎哩要做什么事情，黎骆言总能开脱引导，然后鼓励她去做这些。
是以黎哩这些天的白日几乎都不着家。
没人在管她，和从前被约束的日子比起来，此刻的她更像是脱了僵的野马。
索性没什么事情做。
黎哩也愿意出门去玩。
下午的天气很热，花坛里的草叶泛黄干枯着，太阳晒到野草都没要没什么生命力存活，黎哩全副武装好去车站和温嫦汇合。
水泥地板上的蚂蚁忙得晕头转向，黎哩在身体水份快要烘干之前等到她的那辆出去车。
车内开着冷气的空间像是灵丹妙药，她旋开一瓶新的纯净水仰头灌入大半，人才算彻底活过来。
司机从后视镜看着她这样，揶揄着她：“你们小丫头都喜欢穿那么多把自己捂起来，这样能不热么？”
热意散去，黎哩心情缓和下来，她皮肤敏感，在外受一会儿热就会发红，屏障受损，所以才会每次都穿上防晒装备。
但这些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她看着小程序上的晚点上车提示消息，扯平唇角，淡漠地开口：“师傅你刚才要是不开错地方我也早上来了。”
前座的司机好像被戳到痛点，脸上揶揄的笑变得有些尴尬，他讪讪的笑了下，然后说：“我刚刚到这边的时候你也不招个手，你要是招个手我也停下来了哇。”
虽然黎哩也不知道她在看见这辆车时这位司机师傅就加速猛踩油门，车身直线飞了出去，还差点和路过的电动车撞上的车辆时她应该怎么招手叫住他。黎哩不想多再说，只点点头：“师傅我有些晕车，您开慢点就行。”
司机脸色转变：“好嘛，知道知道，我这个座椅后面有袋子，你千万不要吐到我车子上。”
黎哩掀起眼皮，应了声，“好的，我不会吐到你车上的。”
“那就好！！”
车里沉默了会儿，很快司机便又开口接上面前面他没说完的话：“哎呀，小姑娘我跟你说，跑错地方这个事情你不能怪我啊，我第一次过来这边不晓得路。”
“是这个导航……”
他还在车里解释着他晚点的缘由，黎哩听了一点儿大概知道他后面还要说什么，总之都是车轱辘话来回转，或许是为了好评不想让黎哩责怪他。
黎哩刻意屏蔽掉一些东西，视线看向窗外，悬铃木顺着视线向后倒移，翠绿色映入眼帘洗刷着疲惫。
她感觉包里手机震动了下，掏出来看，是宋驭驰在找她。
「yu：晚点去接你？」
「yu：刚找出来一部片，《约会在星期天晚上》都市浪漫片，看不看？」
黎哩嘴角弯起来，多了点笑意：「？」
「apear：宋驭驰，我想看鬼片悬疑片刑侦片警匪片」
关系确认之前宋驭驰有明确答应黎哩的要求，是以他们之间更多的是在一起看电影刷片。后来有次在电影院看到熟人，像见不得光一样东躲西藏得避开他们。
后来宋驭驰就找了碟片回来，他家里有个巨幕投影，设备弄齐全后很方便观影。
这些天他们date都是约在一起看片，两人维系恋爱关系的时间不是一天两天，黎哩就喜欢这么连名带姓地叫宋驭驰。
有时候她靠在沙发上，莫名其妙地会喊一声旁边的宋驭驰，宋驭驰“嗯”了声，注意力从屏幕上转到她脸上，“怎么了？”
黎哩好像是无聊，无辜地眨眨眼，“我随便喊喊。”
这种事情不是发生过一次两次，到后面黎哩再这样叫，宋驭驰都懒得抬头，她“嗯”了声，知道她又想做什么，语调懒懒的回应她：“在这呢。”
她不依，又喊他名字。
宋驭驰被她扯着胳膊，偏过来头：“又怎么？”
投影室的门窗和窗帘都被拉上，屋里的灯也都被关着，黑漆漆昏暗的室内，影片的光线不停交汇切换，光影映在他们脸上，宋驭驰看到黎哩收回视线，正襟危坐回去：“没事啊，就随便叫一下你。”
有够磨人的。
但她磨人的地方不止于此。
宋驭驰低头捞起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映入眼帘，看完她发完的消息发去一段省略号：「你上次不是害怕？」
在安全的前提条件下，黎哩强词夺理：「害怕和喜欢不冲突啊。」
宋驭驰立马缴械投降，他退步，PLAN B的选项直接呈上来：「有个Y国杀子案的片，今晚看这个？」
黎哩：「抱一丝，下次吧。」
「yu：嗯？」
「apear：我朋友从外地刚回来汀南，我陪陪她。」
宋驭驰问你哪个朋友。
但消息好像石沉大海，黎哩那边一直没再回应。
黎哩和宋驭驰聊了会儿天，时间竟然过去得好快。司机师傅大概看出黎哩不想多聊的态度，用蓝牙在车上连上音乐后保持了一路的安静。
黎哩得了安静后心情舒畅许多，到了地点后打开车门下车，外面的炎热随着风吹拂过来，那股烦闷的燥热感又来了。
至寒至热最是折磨人。
黎哩接到温嫦，她很意外黎哩会直接到车站接她，差点感动坏了，她上来抱住黎哩：“呜呜呜小礼你真好！！”
黎哩平时性格太静了，绝大多数都是清冷的样子，加上景芸芸从来都管控严格，她很少交到好朋友，和原橙子相识多年，关系很好，但也很少像这样子亲密的拥抱，突然接收这样热情的拥抱，她还有些不太适应。
手指无措地不知道往哪里摆。
她解释了下：“我怕你刚回来不太好搬运行李就过来看下，而且本来我们不是就约好了要一起吃晚饭吗？”
温嫦的东西确实有些多，美术生都随身携带画板，颜料，和各种型号的材料笔，再加上她的生活用品和漂亮衣服，回来好像是一趟搬家，装了好几个箱子。
温嫦看了眼身后小推车上的行李，感动得再一次发好人卡出来：“礼礼，你真的是个非常善良的小女孩！！！”
“不过，仲辉他不在汀南，他怕我拿不了这些东西喊他兄弟来帮我运下行李了。”话音一转，她又这样解释说。
外面的气息很闷热，黎哩站在阴凉的地方，仲辉的朋友她大概都见过，她刚想问是谁，旁边的温嫦倏地情绪激动起来，黎哩看她下巴抬了下，语气里忽然有一种解放的轻松气息：“他来了，就宋驭驰。”
温嫦和黎哩本来站在一起，现在帮她拿行李的人过来，她的视线没再看向黎哩了，她继续解释说：“金羿他们不知道又跑哪儿去厮混了，满汀南只有宋驭驰一个‘闲人’，实在没辙就让他帮帮忙了。”
“本来还想说请他吃个饭，但是我估计你应该不习惯有外人在。”外面实在有些热，温嫦用手扇了点儿风解凉：“算了，这个人情还是让仲辉自己还吧。”
第40章 雨水
【40】
临近晚上, 太阳红艳艳的，傍晚的晚霞余晖色铺洒下来，整个天空的色系都是温暖的。
黎哩顺着温嫦的视线看过去，主干路道上靠过来一辆底盘很高, 看起来很炫酷的一辆黑色车。透过前置挡风玻璃, 黎哩看到那张熟悉的, 日日相见的脸。
宋驭驰也注意到了站在一侧的黎哩，他视线略过来, 只一瞬便又挪开。
似乎是确定好方向, 转向灯关停, 宋驭驰的车平稳地停落在她们面前，副驾驶位置的车窗缓缓落下，少年偏头看过来，凌厉的五官展露出来。
宋驭驰单手解开安全带，从车上跳下来朝着她们方向过来。
和温嫦见过多次，他仍旧是那副不爱说话的样子, 点头示意便是打过招呼，他视线扫过她们身后推车上的行李, 情绪很淡：“就那些？”
温嫦早习惯他这副样子, 拉着黎哩往往旁边侧了侧，她说：“对，就这些, 你帮我放到家门口就好了。”
她意外宋驭驰会开车过来, 顿了下又叫住他, “嗳？宋驭驰, 你开车来的话能不能送送我俩？”
宋驭驰取下行李箱朝她们这儿看过来，黑漆漆的眼底很平静, 揉着的情绪让人分辨不出来他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温嫦轻叹了口气，以为他不想再多一事，她和宋驭驰实在算不上有多熟悉，接二连三的麻烦他也确实很不好，她说：“算了，我们自己打……”
她话音未落，便听宋驭驰倏地打断她后面的话：“可以。”
车上开了凉气，进来待着凉快到什么烦恼都没了。
宋驭驰的车视野有些高，车内坐着很舒服，两个女生不约而同地一起坐在后座，温嫦摘下遮阳帽。她一向喜欢先观察环境，宋驭驰开的这辆车好像是辆新车，里面空荡荡的，甚至连根手机充电线都没有。
她余光视线看到副驾驶上摆着的首饰盒子，好巧她上个月刚买了同款，那个牌子很贵，只适合女生佩戴。
看他这个还没拆封的样子，像是正准备将礼物送出。
属于女性的象征出来，温嫦脑子里一瞬间涌入仲辉从前和他说过的宋驭驰信息。
她有些惊讶，微微倾身询问：“你谈恋爱了吗？”
女生第六感很准，她后知后觉又说：“啊？我和仲辉临时叫你过来不会耽误你自己事情吧？”
这很像是平静的湖面被人掷来小石子，原本平静的水面变得不再平静，黎哩坐在正驾驶位后座心底有些发紧，她低下头垂着眼，鸭舌帽遮盖住她大半张脸，透过后视镜看向她，也只能看到她光洁的一截下巴。
宋驭驰感觉到身后的人彻底安静了下来。
宋驭驰车开得很稳，乘坐的人至今没有感受到一丝的颠簸，他瞥了眼旁边座位上的首饰盒，淡淡的收回视线，大概又想到了黎哩那一通未回的消息，在认识的朋友面前，她的视线从来不会放到他这里。
宋驭驰眉骨微抬，撩起眼皮看后视镜“嗯”了声，也许是没那么圆滑地会说谎，他没客气，直接应下来：“是有点儿。”
从见面到现在，温嫦头一次觉得宋驭驰这人的脑回路和别人一点都不一样。正常来说她稍微客套一下，他也会扔梯子稍微客气一下吧？
哪有像他这样的，弄得人下不来台。
温嫦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啊，仲辉走之前我们一起请你吃顿饭。”
不管有没有这一趟事儿，仲辉一走就是两年，作为朋友来说都要和大家聚一聚，不然怎么也说不过去。
宋驭驰沉默下来，他微微颔首，“嗯，到时候约。”
失落的首饰盒还在副驾驶位置上静悄悄躺着，温嫦注意力不在它身上了，她低头看着某书上的攻略，忽然拉着黎哩问：“bb，这家奶茶现场买的要等很久，你看看你想喝什么，等我们到那边估计差不多能做好。”
黎哩顺着她的话垂眸，商家在小程序上计量了大概时间和前面杯数，生意看起来很火热，黎哩倒是没什么好挑剔的，省事地在温嫦那杯上点上加一，连规格都是一样的。她把手机还给温嫦：“谢谢，我选好了。”
温嫦哎呀了声，似乎是对她这样有些不满：“有什么好客气的？我把你叫出来请你吃饭喝个东西也是应该。”
手机回到温嫦手里，她看了眼前面的路，似乎是刚刚察觉到这车里还有一位“大功臣”，她赶急赶忙地补充：“宋驭驰，我们在买x的奶茶，果茶和奶茶你想喝什么？”
上面说的话同理也对应宋驭驰，温嫦是真心感谢宋驭驰。
宋驭驰转着方向盘，闻言掀起眼皮看了眼后视镜，视线精准地落在她们身上，他很快移开，似乎是不愿和她们有过多接触，他平静地拒绝：“不用。”
温嫦凝着他，拿不准他是客气还是怎么说，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这多不好啊，毕竟麻烦你跑一趟。”
“不爱喝。”少年好像惜字如金，一句也不要多说。
两次邀请之后又被拒绝，温嫦再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地点上支付页面。
这辆车很安静，司机充当着他的指责，后座两个女生聊着她们感兴趣的话题，可以权当前面那位不存在，更可以肆意妄为的聊天。
有人陪伴的时间很容易过去得很快，而司机也完美的完成接送任务，默默离场。
温嫦坐在边上位置，最后客套地道谢一声便打开车门下去了。
外面那排车辆总在一闪而过，黎哩看着温嫦道谢，也点点头对着前座的那个男生说：“谢谢你。”
黎哩平时对外是个很客气的人，不管是对着景女士还是对黎骆言，又或是对着自己新晋男友，她都没少说过“谢谢”二字。
尤其这段时间她和宋驭驰更加亲密的接触，他们可以任意地处的亲密，宋驭驰听到过她各种情绪说的谢谢的话，唯独没有像是这样的疏离。
宋驭驰眉头皱了下，不满的情绪露出来，但是这些黎哩都没注意到。
也许是知道黎哩只会从这里下，温嫦下车后刻意没关上车门。车门回缩只露出很小的一块空隙，热流从外缓缓流至。
黎哩坐到外面伸手要去摸车门，她手刚触到门锁上，另一只手腕上忽然感受到一道冰凉的触感。
是宋驭驰忽然拉住她，“这么急着走？”
许是因为一直待着空调室内，他手心很凉，他使了些力气，将黎哩完完全全地桎梏住。
暗色的玻璃窗外，温嫦整理着乱掉的长发，也许是刚才维持着一个姿势有点累，她背对着黑色车，面朝外的抻了抻手臂。
黎哩脸上很平静，心脏却不受控地砰砰地乱跳着，好像是怕被温嫦看见她的这段见不得人的关系，她下意识用身体挡住和宋驭驰交握的双手。
黎哩的脸上还在笑，正好碰上温嫦转过来，她疑惑了声，对着黎哩问：“怎么了？”
她声音大了些解释：“我东西掉下来了，找一下。”
温嫦很相信她的样子，没怀疑什么，她看着商场的门有些困惑，她掏出手机低头点开导航：“行，你先找，那个奶茶店在商场外面，我看看等下我们怎么走。”
“好。”黎哩应了声，扭头回来看到脸上更冷的宋驭驰，那双眼睛还是黑漆漆的，他向来把情绪收敛得很好，但黎哩还是感受到了他的失落。
他问：“你朋友面前都不行？”
宋驭驰和仲辉之间的交情匪浅，算下来，黎哩和温嫦的关系也是。
比起那些不够熟悉的人嘴上没个把门的，他们两个是可以值得信任的人，好像也不是必须要隐藏的关系。
毕竟他们若是在一起，肯定不会瞒到天衣无缝。
是黎哩刚才下意识动作反应得太快了，有些过激，她摸了摸他手背，更像在安抚小狗，她说：“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是可以说的，但她还需要做心理准备。
宋驭驰松开手，摸了摸她脸，“晚上接你？”
“好，”时间好像耗的有些久，黎哩挠着他手心，“我结束了就找你。”
告别了宋驭驰，黎哩回归温嫦身边，她们目的明确的只是吃一顿晚餐而已，温嫦记得黎哩妈妈以前管她严格，看天色暗下来，她拍了拍黎哩肩膀：“时间不早了，我们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给你叫个车？”
明明两个人都是同一年的，温嫦却是一副温柔大姐姐的样子，黎哩摇摇头拒绝，“不用，你怎么回去？”
不知道是想到什么，温嫦明显变得开心了些，冲她神秘地笑笑，“仲辉回来了，他在楼底下等我了已经。”
话落，她忽然想到什么，“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先把你送回家。”
黎哩当然又是拒绝。
她知道温嫦和仲辉的感情很好，闻言立刻摇摇头，不想趟他们两人中间当那个电灯泡，她说：“那你快下楼吧，我不要你们送！！”
温嫦似乎也只是纠结一下，还是放弃了坚持，她说行吧，然后交待道：“这一片小混蛋挺多的，你早点回去别多待哦。”
黎哩失笑，监控角下能有什么混蛋，反正宋驭驰在接她路上了，她也不会走多远。
黎哩看温嫦魂不守舍地看向外面，好笑地推着她出去：“知道啦，你快去吧。”
她摆摆手，把温嫦送上电梯：“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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