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雨水
【41】
天色将晚, 汀南街道上的灯光一瞬间全都亮了起来。
黎哩手机电所剩无几,给宋驭驰发着消息说:“我在南门1楼旁边的咖啡店里等你,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
外面天气很热,黎哩点了两杯自提打包单。
等前台提示拿号, 黎哩看着右上角所剩无几的电量, 赶紧给宋驭驰发:「我手机没有电了qaq」
好在, 在手机自动关机前一刻,她看见宋驭驰回复来的消息:「好, 没事」|「你先坐那边, 15min到」
有了个大概的时间界限, 好像一切事情都有了个准绳,不再像个无底洞一样无边无际地叫人等待。
黎哩拎好她刚才下单好的咖啡,坐回她原来的座位。
也许这会儿正是下班后的饭点,店里稀稀拉拉地进着人来,点了杯咖啡提了就走,赶着去饭店享用午餐, 这会儿的生意不算热闹。
手机彻底陷入关机状态,黎哩没了电子设备可以玩, 从旁边的书架上找来了本书看, 她挑了本封面好看的,是梦幻的蓝紫色,书名叫《鱼没有脚》。
“太阳也无法阻止它, ‘彩虹和爱’这样美丽的词显然也不行;它们都没用, 最好全被扔进垃圾桶——一切始于死亡。”
从学校出来之后, 像是恶意报复一样, 她几乎没再碰过纸质读物,这会儿闲来无事的时候翻一翻的感觉也还不错, 好像只要不涉及到专业课知识,什么都会变得非常有趣。
这本书的文字像冰原,像风声与大海,到处都透着清冷的破碎感,好容易让人沉浸式地阅读。
但黎哩的这份沉浸并没有持续很久,她单人桌的对面忽然被一个陌生的人占据,眼前光亮这遮挡住大半。
黎哩抬头,眨了眨眼睛环视四周,明明就还有很多的空位,她抬眸,赶客的意味明显:“不好意思,这边有人了。”
黎哩以为对面这个花花绿绿头发的人会离开,说完,她便低着头继续看书。
可对面这人忽略着黎哩的话,解释说:“哎呀,你这边离门近啊,趁你朋友没来我拼个桌不介意吧?”
明明是不太礼貌的行为,他却表现得有退有进样子,好像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这是很不好的行为,黎哩头也没抬,直言:“介意。”
对面的男生笑了下,像是没听到,他胳膊撑在桌上:“你好,我叫□□,认识一下?”
他好像是铁了心的打扰,黎哩抬头从文字里出来,原本平和的眉眼间闪过一丝烦躁。
黎哩估量了下时间,也不清楚现在有没有十五分钟。
但此刻,她一点儿也不想和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继续纠缠。
黎哩站起来,拿起桌上的手机和打包好的咖啡袋,她刚站起来,对桌的男生也跟着站起来,他“诶”了声,“妹妹别这样啊。”
“我走还不成么,这样,你加我个微信我就走,这样可以了吧?”
明明好冒犯的行为,却好像他在为了什么而退步似的。
黎哩从前也遇到过很多讨厌的人,却是头一次见到离谱成这样的,她愣住,紧抿着的唇表达着她的抗拒。可是来的人似乎只想着满足自己的需求,他并不能看懂。
又或者说,他能感受得到,但想的是踩着别人的不悦满足自己。
店里放着柔和的轻音乐,本该是让人觉得惬意的场景,此刻却一点儿也享受不到。
黎哩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小纠纷,但也从来不怕事儿,她闭了闭眼,想再一次明明白白拒绝他。到嘴的话来不及说出口,身后忽然出现一道熟悉的男生:“抱歉,她不方便。”
十五分钟的指针转停,少年峭拔的身影挡在黎哩面前,他的气息像针孔一样强烈地散过来,少年讥讽地笑了下,语气很冷:“交朋友,加我微信交?”
宋驭驰身高峭拔,周身冰冷的气质看着就不好惹,身上穿的衣服也看着不菲的样子,像是个难缠的角色。这个头染鬼火色的男生脸色变得僵硬,他踢开凳子人外走,“咳,有男朋友啊?”
“有男朋友早说啊。”
宋驭驰语气冰冷地开口:“没男朋友她拒绝你也应该走。”
咖啡店岛台处工作人员正在忙碌,一整个店里,也就只有宋驭驰和黎哩两位客人。
黎哩等到要等的人,原本警惕起来的思绪放平,她走上前一步,把买给宋驭驰的那杯咖啡递给他:“给你买的冰美式,可以接受吗?”
□□其实不影响他什么,他伸手接过来,语气凝重:“欺负到你没?”
他的样子看起来可怕又严肃,好像她只要说了句被冒犯到,他就会去追上方才那个男生给人蒙头来一棍似的。
黎哩眨了眨眼睛,忽然觉得喉咙好干,黎哩拿起她那杯咖啡喝了口,先前吃的火锅腻感被完全压制住,她清了清嗓子,冲着他捏紧拳头:“当然没有!”
“你忘了我也很能打的吗?”
也许力气差距悬殊,但她从小被景芸芸扔出去学这些自保手段的时候专研过人体身上的一些弱点,虽然这些年她都规规矩矩的不惹事,但不至于随随便便的什么人都能欺负上她。
刚才这个男的,一看就是平时消耗身体,没运动过的那种虚弱病残患者。
哪怕宋驭驰没有赶到她也有办法解决。
她说:“你不来的话我也有办法赶走他。”
宋驭驰轻笑了声,不置可否,他说:“最好的办法是一击致命。”
讲道理的时间也是耽误,有些人总是需要决定性的碾压才不敢上来造次,这点对很多人都适用。
黎哩和他的生存环境不同,也许天之骄子的宋驭驰可以为所欲为,但作为景主任的女儿黎哩却不可以。
在汀南这座小城市里,她是女孩儿,她需要文静,需要学生成绩足够好,这样才能成为大人们嘴里的谈资,这样才会不给景主任和黎骆言丢脸。
黎哩笑了笑,有些事情她只需要自己知道就好。
她没再和宋驭驰争辩什么,灯筒顶光打在脸上,半张脸都是暗的,黎哩睫毛扑扇着,问他:“我手机没电啦,你带充电宝了吗?”
“拿了,在车上。”宋驭驰说。
“片儿还在家的吧?”黎哩又问。
这是他们原先就在聊起的话题,此刻不过是继续。
宋驭驰喉结轻微起伏,声音从喉咙里荡出来,“嗯。”
黎哩兴奋起来:“那我们快回去吧。”
黎哩很亲切的,平和的,丝毫没有防备心一样就说要去他那边。她好像对宋驭驰有足够的信任,一点儿也不担心他会做什么对他不好的事。
好像只有在这一刻,他沉浸拥有她。
桌上还有本她借来看的书籍,黎哩弯腰取回那本被人翻过无数次的有些破旧的书,那本如梦如幻的书受力不均匀地胡乱被翻页,黎哩的视线落在那一页小字上。
——“爱是最明亮的星系,永远不会被摧毁!但世上最痛苦的事一定是从来不曾尽力去爱。”
只是那时候的黎哩太过自我,她既不相信自己,也不够相信别人。又或者说,她相信得太浅。
思春期很短,短如一个犹豫,而有一些不明确的选择,只会将人推得好远好远。
当然那晚黎哩并没有如愿地看些惊悚片,比起那些,他们两人还是更适合看些有讨论度的文艺片。
当然他们有时候也会产生歧义,比如今晚。
他们今晚看的电影内容大概是富豪家庭去孤儿院选择小孩,女主Jiolin幸运的被选中。
新家庭花费很多精力培养她,利用她换取很多对家族有利的资源,Jiolin很争气,也非常知恩图报。
她游刃有余地混迹各种商场酒场上,天性一直被压抑着,只想获取到那些资源后回家看到养父母脸上的笑。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但漂亮的,几乎完美的她却爱上了个一穷二百的穷小子Joy,自此生活轨迹全部混乱。
Joy虽然家世不好,但对Jiolin细心又耐心,会提供她非常多的情感呵护。
Jiolin长这么大从来没感受到这些温暖,在一次一次接触里逐渐爱上这个男人,第一次萌生出想要结婚的想法。她浪漫天真,这辈子只想和Joy在一起。
可她的养父母并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以一种很强势的手段逼她和那个穷小子分手,而Jiolin好像也迎来了她迟来的叛逆期,选择和情人Joy私奔。
故事的结尾就是Joy在婚后开始不再伪装,不再享受到“富家女”的资源后,他露出自己真面目,好赌、酗酒,甚至家暴。
最后的Jiolin的结局非常惨。
看到结尾黎哩忍不住唏嘘,为女主人公的结局感到愤懑不平,她气呼呼的:“天呐,男人真的很会演。中间看他对女主那么好,结果只是图谋女主家的钱,看得不到女方那边资源了就露出真面目了!”
“好恶劣的行为啊!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话,女主现在还是众星拱月的存在。”
影片前期和后期的对比强烈,看到后面只觉得心累,黎哩本以为宋驭驰会和她是一个想法,她正想从他这里找到共鸣,却见宋驭驰的态度很淡,在她愤懑的眼神下,他犀利地开口:“你觉得Jiolin的遭遇是因为Joy?”
他好像和她并不同频。
黎哩讶然,觉得这很荒唐,她说:“当然啊,本来Jiolin和养父母很和谐啊,如果不是这个男人把她骗走,她怎么会混这么惨。”
似乎是感受到了黎哩眼底的愠怒,宋驭驰放下跷起的腿,伸手去够茶几上的饮料递给她。他仍旧是那一幅懒懒散散的样子,掀起眼皮吊儿郎当的样子,但话里却是凌厉。
他说:“她性格讨好,不停找精神寄托,没有自我,害她遭遇变惨的不是Joy也会是别人。”
黎哩感受到他话里的冰冷和傲气,好像刚刚认识的,那个看起来不可一世的他。他起身拿起遥控器关掉这段片幕,讥笑着说:“养父母家庭压抑得想逃,爆发后想解脱,没人会真正帮她。”
不知道怎么的,黎哩莫名想到那天的暴雨日。
他好像也是这样,嘴硬的,面上看起来冰冷的,字字珠玑着说一些让人心寒的话。
明明有帮助她,可偏也要语气冷冰冰的,模样凶巴巴的跟她来一句:“黎哩,没有人是你的救世主。”
黎哩喝了口温水,把那个玻璃杯放回桌上,玻璃嗑上玻璃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点评犀利,分析得没有错,可他的话里却也透着没有生机的颓败,黎哩不太服气,纠正他:“可是去帮助养父的生意是Jiolin自己提出来要去做的,养父母也说过希望她可以找个相爱的人,希望她以后过得幸福啊,至少这段亲情总是真的吧?”
好像是难以否认黎哩的这段话,宋驭驰“嗯”了声,没再辩驳。他看了眼茶几上的时钟,时间好晚了。他伸手整理了下黎哩躺乱的头发,低声好脾气起来:“到时间了,送你回去?”
可在黎哩看来,他的行为无疑更像是在规避吵架。
黎哩叹了口气,伸手好生气地捏他的脸,咬牙切齿地说:“宋驭驰,本来我有点想亲你,但现在的你有点讨厌哦。”
“不想亲了。”
第42章 雨水
【42】
临近九月, 就好像越发到了忙碌期。
黎哩先前投报的摄影参赛项目出奖的那天,她带着街口买的冰西瓜到宋驭驰家,用他的电脑刷新着出奖名单。
老小区的信号好像不是很好,卡顿了几秒, 官方宣布这一期摄影专题的获奖名额。
第一名, 没有黎哩。
第二名, 也没有。
第三名,还是没有。
黎哩视线从上认认真真看至三等奖最后, 原本忐忑的心情像被水浇, 黎哩一颗期待的心直接从温室抵达冷藏室。
暑假里最难熬的大概就是在山里取景的那两天, 她拍了很多片子,弄得身上很多包,也是少有的早起晚睡状态,精神状态弄到很差。
选素材时丢弃到很多,包括后期修片几乎是从0学习的大工程,那段时间她好像没少麻烦宋驭驰。
尽管是抱着玩玩的随缘想法, 可真当失败的果实掉落,就像突然被雨水砸到, 毫无去处的狼狈。
黎哩脸跨了下来。
电竞椅后, 宋驭驰圈靠在椅后同她一起看着数据,他视力很好,视线略过一行有一行的人名, 没有看见那两个熟悉的字。
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落败气息, 宋驭驰错开视线, 好笑地逗着她:“不是原本就想着参加玩玩?”
他又说:“怎么失落成这样。”
黎哩抬头瞪他, “你不懂!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她从小做什么事情都顺顺利利的,把握着自身所有的发展, 甚至连每次的考试分数都估得大差不差。
唯独这一次,看着那条参赛信息动了些心思,偏偏这一次不是她的主场,独独这一次挫败感十足。
她当然难过。
宋驭驰是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不过看着她现在难过的样子,便想着稍微安慰一下,他扯平唇角,伸手在键盘上随便按了两下,他语气懒懒的:“你看,这不是被发荣誉奖么。”
黎哩顺着他的话抬头,视线落至偌大的显示屏上,“黎哩”二字被深色选择覆盖,视野再往上看。
特殊荣誉奖,感谢参与。
黎哩更难过了,沮丧气息幽怨传上来,忍不住动手锤他,“这奖有三百人呢,我有什么好高兴的!!!”
宋驭驰没躲,但还是伸手将她那原本就不大的力气卸掉,他好像想到之前他们在玉溪时候黎哩说的那些话。他抬了抬眉梢,疑惑地问她:“真缺钱啊?”
黎哩把手从他那儿挣脱出来,白他一眼:“谁会嫌钱多。”
宋驭驰手臂撑在桌子上点点头,像在认同她这个观点。他拿起手机在上面不知道点着什么东西,又过了一会儿,他倏地抬头看向黎哩,漆黑的眼底是化解不开的认真,他勾唇:“那几张图卖给我,我给你颁一等奖。”
他认真的态度看起来不像是玩笑。
黎哩却有些慌了。
印象里,一等奖的奖金是五万。
她怔怔地视线对上他的眼睛,她什么水平心里也知道,根本就不值得那个价,况且,她记得宋驭驰说他还欠别人,她犯不着还坑他这么一笔。
她问:“你干嘛要这样啊。”
宋驭驰撩起眼,只说:“想你开心点儿。”
那大概就是她刚才的情绪太影响他了,黎哩扶额,有些尴尬,她缓了会儿,嘴角扬起一个弯弯的弧度,她说:“谢邀,现在不伤心了。”
“什么?”宋驭驰不理解她情绪怎么转变这么快。
“本来那些人大多经验丰富的专业摄影选手参加的比赛啊,如果让我一个业余选手获奖还拿了奖金那多埋汰。”她不再表演难过,伤心一小会儿就开始分析解释,“那不就是个水奖了吗,主办方又不是傻子。”
话落,她想到宋驭驰刚才那个建议,她跟护宝似的,“我拍的照片不卖啊,这我还是要署名权的,不能给你。”
她说的好认真。
拒绝的态度也好认真。
可尽管在宋驭驰这儿安慰好了自己,晚上回到家后还是没忍住地去看了眼获奖作者们的作品。
她向来喜欢有美感的东西,又把那几位作者的所有作品都欣赏了一番,从微博翻到ig,时间悄悄溜走得很快。
八月,微风浮躁,蝉鸣不止,这个夏季好像格外的长。
课业紧张的高中生陆续回归校园,温嫦作为复读的艺术生即将入学,趁着入学前开启最后的放纵日,到处组局。
景芸芸因为职业的特殊,四五点就赶去医院了。
夏日的热意蒸腾,趁着天气还未彻底明亮,太阳永动机还未开始发力,黎哩抵达宋驭驰家。
她还是有些犯困。
手机开了静音按钮,她轻车熟路地躺到客厅沙发上,盖上属于她的那块毯子伸出两根手指:“好困啊现在,想再睡两小时。”
宋驭驰穿着齐整,一身的家居套装,他看了眼时间,走过来:“早饭在家里吃还是等温嫦他们过来一起吃。”
似乎觉得外界的声音都是噪音,黎哩把头埋进毯子里,像只松鼠球一样晃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说:“不吃了,不想吃。”
她是真困迷糊了。
能爬起来到他家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再没那个精力想着吃不吃东西了。
宋驭驰看她困成这样,实在是可爱,忍俊不禁地开口:“那行,我去机场接个人,等下回来。”
困意席卷,黎哩困到不想管他说什么,迷迷糊糊地跟他摆摆手说再见-
去机场的路有些远,宋驭驰开着车过去的。
孟萱是昨天的飞机,飞机晚点到夜里,这会儿一下飞机便给宋驭驰发消息接她。
她早早坐在休息室里,在微信上还提着要求:「我还想要一束鲜花。」
宋驭驰正开着车,支架上导航的手机冷不丁地跳出这么一排小字,他视线只落在上面一眼,随后便移开视线没再管。
他只负责将人接送至酒店,仅此而已。
见到面时,孟萱蹦蹦跳跳到连行李都想不起来要了蹿到宋驭驰面前,她探头看看他手,又疑惑地看看他身后,最终看见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后噘嘴不满:“宋驭驰,我不是说了想要一束鲜花吗?!!”
宋驭驰手里拎着车钥匙,人犯着懒劲儿,没回她,他问:“怎么又说来汀南玩。”
不靠山不靠海的小城市,通行没那么便利,就连同是商场门店的物品都有所稀缺,比起京市的热闹喧嚣,这儿实在算得上荒芜。
也算不上是旅游的最佳去处。
孟萱撇了撇嘴巴,“我这不是听说仲辉哥哥要去参军了嘛,都好久没见到仲辉哥哥和温嫦姐姐了,趁着开学前来看看他们。”
这话听着就很牵强了,孟萱说出来也一点都不心虚,之前他们明明都在玉溪,她野到和朋友们一起,心无旁骛地玩着,愣是没和他们约上见过一次。
有发过消息,但也推搡着:“哎呀,温温姐忙着上课我就不去打扰你们啦。”
宋驭驰掀了下眼皮,没搭理她这茬,休息室的空调温度打得很低,和外面对比强烈,等会儿就要到了上班高峰期,宋驭驰还想着等会儿买些早点回去,他像没什么耐心,问:“还走不走?”
“要走的呀!”孟萱看宋驭驰转身,着急地折返回去推行李箱跟上。
宋驭驰路上安静得没怎么说话,孟萱好像自己一个人也能玩起来,一路上嘴巴叭啦叭啦的没带停,讲着飞机晚点她悲惨的遭遇,讲着飞机上遇到个奇奇怪怪的人。
她在的地方,好像就是她的主场,像是小孔雀一样,话总是不能停,有事没事还喜欢让你附和给出回应。
临近酒店,宋驭驰打断她,“昨天没入住,让酒店留房了?”
原本的话题被扯开,孟萱立刻正经起来,答话:“哦他们留了房间。”
她继续解释:“本来没办check in 我还有点担心来着,后来给他们打电话经理说前一晚no show了,后面住的话直接拿身份证去就行。”
“行,”宋驭驰点点头,机动车道上路况不是很好,车辆显得有些拥挤,绿灯倒计时快过,宋驭驰这辆车在黄灯结束前彻底跟完前车,他踩着油门,“等会儿办入住后你自己玩。”
“?”
孟萱张了张嘴巴,“什么意思?我刚来汀南你不陪我吗?”
宋驭驰哂笑一声,车辆停在酒店门口,他解开安全带好笑道:“你是来玩的要我陪什么。”
后备箱被打开,宋驭驰帮她把行李箱拿下来,他说:“我有事。”
“那你明天陪我玩!”孟萱接过行李箱,不情不愿的退后一步。
可得到的回复却是:“我每天都有事。”
孟萱哑口无言了,她想说你一准大学生能有什么事儿啊,可还没来得及说,吃了宋驭驰一车的尾气。
外面太阳实在太晒了,她愤懑地站在原地跺了跺脚,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去找工作人员办理入住。
等一切安排妥当就绪之后,她吹着空调刷新朋友圈看到温嫦发的说要出去玩的动态。她年纪小,最是受不住寂寞的年纪,看到什么新鲜好玩的东西都想参与一下。
甚至不要多想,下一瞬,她立刻去戳了温嫦的微信:「温温姐,你们去哪儿玩啊?」
温嫦好像正在摸着手机,回得很快:「准备去宋驭驰家开party」
「怎么问这个话,难不成你也在汀南啊」
说者无意说,听者两行泪。
孟萱回了个“嘿嘿,对”的消息后,脸色垮下来,立刻翻到联系人宋驭驰那里。
xuan:「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xuan:「你开party都不带我!!!!」
xuan:「恨你」
第43章 雨水
【43】
黎哩的这一觉睡到昏天黑地。
潜意识里, 她好像听见身边有人在叫她,那股带有热源的触感短暂靠近,很快就恢复平静。
耳旁似乎有人在笑,但笑声短暂, 只一会儿她的身边便又恢复成先前的安静。
黎哩这一觉睡得头昏脑胀, 好像被鬼压床一般, 眼皮沉重到怎么也醒不过来。
直到耳边炸出巨大声响,黎哩在急促的门铃声中醒来。
她疲惫地睁开眼睛, 眼皮很重, 头也很重, 像在睡梦中被人拳打脚踢过那般疲惫。大脑宕机片刻,脑袋里被短暂遗忘掉的记忆复苏,她慌了,腾地一下从沙发上跳下来,“宋驭驰!温嫦他们是不是都到了?”
现在是10:48AM.
年轻人起床得晚,用餐时间也相对地被拉迟, 估计这会儿是刚吃完早餐赶来的宋驭驰家这里。
宋驭驰还没到门口开门,别墅外的嘈杂声已经传过来, 吕振华和金羿在外面吵吵闹闹的喊着:“驰哥, 醒了没?”
“我们都到了!”
“哥,你也给我们开开门!”
别墅里门锁紧闭着,到处透着安静气息, 外面似乎是觉得里面的人还在陷入睡眠, 吵闹声消停下来。
很快, 宋驭驰电话便响了起来。
黎哩脸上的疲惫散去, 她不想关系公开被发现,脸上此刻是肉眼可见的慌张, 宋驭驰过去牵她的手安慰,他手上是温暖的,黎哩原本慌乱的心跳慢慢平稳,她听到他说:“没事,你先去楼上洗漱,吃点东西再下来。”
这和黎哩原本的设想不太一样,她原本是想过来和宋驭驰一起吃个早餐,再和温嫦他们“约定”一起去宋驭驰家的时间。
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最好的办法就是避开,黎哩点点头:“好吧。”
她刚要走,宋驭驰又在身后叫住她,他弓着腰拿起茶几上手机,长腿朝她迈过去,他说:“手机拿着,有什么需要给我发消息。”
黎哩伸手接过手机,深吸了口气一脸严肃:“你要照顾朋友。”
宋驭驰低着头嗤笑了声,那双黑漆漆的眼底亮晶晶的,带着些细碎的宠:“顾得上。”
“上去吧。”
黎哩不是第一次来宋驭驰房间了,这些天的时间里,因着和宋驭驰的关系,她踩进来的次数不知道有多少回。
宋驭驰的卧室里全充斥着他的气息,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这里也开始有了其他人的生活用品,楼下已然有了客人进门的喧闹声了。
明明距离很远,心底也明确地知道他们的活动区域只会在一楼,可黎哩还是心虚地将房门反锁。
落扣的锁声传来,更像是一种掩耳盗铃行为。
等会儿向下和大部队“集合”还是棘手的问题,黎哩心底仍旧有些着急,头也没回地钻进浴室洗漱。不过她也没在洗手台前待很久。
冷水拍打着面部,原本慌乱的心情好像被水冷却。
洗脸巾回归远处,黎哩越过灰色玻璃门,卧室的景完全地展露,她看见沙发前的小茶几上有着摆放齐整的保温碗。
有好几个种类。
小笼包,干拌,煎饺,豆腐脑,千层酱香饼和小米粥,宋驭驰像拿捏不准黎哩今天会想吃什么似的,一下子给她买了好多。
保温盒打开,属于中式早餐的浪漫悄然而出。
黎哩拍下来照片给宋驭驰发过去:「赞/ 但是买太多了,很浪费」
宋驭驰把人安排好,游戏室完全对他们打开,他们有很多人先前来过一次,这会儿不要宋驭驰多交代什么他们都能很快上手玩的东西,他拿出手机走到一侧看黎哩的消息。
yu:「给你尝尝鲜」
他言简意赅,几个字阐明他的目的,黎哩想的却是他颓败丧气的那一天,他明明也说他欠下好多的债。
黎哩直言:「浪费浪费这很浪费」
不仅是浪费食物,也是在消耗财力。他们都还算是没有挣钱能力的学生,领取心意后是很感动,但实在不合适。
apear:「你吃了吗?」
像撒旦蛊惑一般,她抛出钓鱼的鱼饵:「上来吃点儿?」
没过多久,宋驭驰回复成功咬钩的信号。
楼下轰鸣,吵吵闹闹的,而近在咫尺间的房门被指节敲响,稳而有序地发出清脆的敲门声来。
门外站着的人会是谁,有些答案昭然若揭。
黎哩丢下手机,愉悦地站起,探头拉起房门,玩笑道:“就这么直接上来了?”
宋驭驰跃进来,房门咔哒一声落锁,隔绝掉外界所有的声音。
他声音似是泉水涤过,眉头微蹙,看起来清清冷冷:“他们在玩。”
好吧。
也许是他平时就很冷淡,习惯了独来独往,尽管他做出什么离场的事也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他们在房间里待了好一会儿也无人打扰。
直到茶几上的手机传来电话音,铃声像是个不速之客劈开原本和谐安逸的环境,黎哩皱眉视线探过去,来电人信息上打着全名的备注。
孟萱。
很好听的女孩儿名。
宋驭驰视线也望过来,在这一方小天地里,他表现得好坦然,还坐在沙发上没躲,捞起手机直接点了接通,“怎么?”
像是他的一贯作风。
他足够坦然,贴得近了,电话的漏音声也能传来,黎哩下意识地规避,她起身,走到卧室里面电脑桌那儿。
主机长开着,或是感应,又或者是不小心误触到鼠标,原本暗着的屏幕燃亮,space bar弹出,电脑进入主屏幕。
网页刷新了下,上次的使用痕迹弥留。
宋驭驰皱着眉,“出去了。”
黎哩感受到宋驭驰的目光朝她看过来,很快,那股视线偏移,他说:“接人。”
“嗯。”
“重要。”
黎哩摸上鼠标的手顿住,她眨了眨眼睛,提取着宋驭驰话里的意思。
是在说他在接很重要的……人?
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宋驭驰挂断电话,握着手机下意识地朝黎哩这个方向走过来,他视线随意地扫在电脑屏幕上,他懒懒散散地坐在床边。
他眉梢微抬,口吻随意:“要用电脑?”
说完他便低头看了眼手机,没什么计划和行程,似乎只是想靠黎哩更近一点。
所以才尾随着跟过来。
黎哩身子侧过来,否认下来:“没有。”
比起玩电脑的话,刚吃完饭状态下的她更想要出去散散步。只是此刻身处环境太过尴尬,行动出行都不算方便。
黎哩无聊地转动电脑椅,视野开阔到可以看见宋驭驰,他似是感受到黎哩看来的视线,抬睫眉尾轻挑。
像是在说:怎么了。
黎哩摇摇头,只是用笑回应他。
没事啊。
大概率就是像她往常那样,又是“随便”看看,宋驭驰无奈地笑了下,手机上不停传来震动和被唤醒亮着的屏幕,他低头,视线落在亮起的手机屏幕上。
宋驭驰好像没有秘密一般,大剌剌地坐在黎哩面前,堂而皇之地解锁手机。好像,只要黎哩稍微低头一点儿,他手机上的信息便会无处可逃。
不过黎哩对窥探他人的隐私没什么兴趣,性格使然,教养使然,她的目光移不下去一点。
黎哩的视线落在宋驭驰那张五官峭拔的脸上。
长直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一片带有弧度的阴翳,五官硬朗锋利,像被上帝精心雕琢过,他脸上的每个角度都很好看。
初见时还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遥远,而今不过一个夏,她便从一个彻底的陌生人变得可以随意靠近、占据、拥有。
宋驭驰面上看着冷,可相处下来才会知道他的心是柔软的。
就像某种海底生物一样,表面坚硬,内心坚韧也柔软。
不过一个夏。
可是蝉鸣小声,蛙声散去,准高考生迎来新学期的入学上课,无不昭示着这个夏天也要过去了。
那张引坏的便利贴纸,也算功德圆满。
黎哩的视线从宋驭驰脸上挪开,她正位在电脑面前,百无聊赖地关掉先前打开的那些历史网页,她清了清嗓子,“宋驭驰,这个夏天过去后你还会回汀南吗?”
几乎是没有等待的时间,少年抬头不假思索:“当然回啊。”
“为什么?”黎哩困惑起来了。
往年放假时候他来汀南看望外婆,可如今汀南不在有他牵挂的亲人了,怎么还要这么义无反顾地回到这里。
宋驭驰不知道黎哩为何突然会问出这种毫无疑问的话,只当她此刻无聊,又是她的“随便问问”时刻,他嗤笑了声,漆黑的眼底带着些笑意,丝毫没有犹豫地回她:“你在这啊。”
她都在这里。
那他还能去哪儿。
黎哩听着他义无反顾的回答,心底像被调皮捣蛋的小孩掷来沸腾片,泡在水里发出滋啦滋啦的冒泡声。
她怔住,无声地张了张嘴巴,又挪开视线,“那你好黏哦。”
黏人精。
宋驭驰扬眉,没否认反驳她,也没替自己辩解什么。
过了片刻,宋驭驰收掉手机,黎哩手腕倏地被扣紧,顺着力被拉起来,她脑袋有些发懵:“怎么了?”
宋驭驰从衣柜里取了个鸭舌帽挡在她头上,“不是无聊?”
“带你出去散步。”
黎哩眼前亮了,“现在可以?”
毕竟楼下还有那么多人,他们两人堂而皇之地被看见在一起这很不好,太暴露了。
“想出去么?”宋驭驰看出她的顾虑,拨开她脸前遮挡的碎发,语言里似乎藏着某种力量,黎哩听见他的声音里的张扬,他信誓旦旦地说:
“你想就可以。”
第44章 雨水
【44】
越过绿荫, 宋家别墅后院有个空着的泳池,跨过那片小花园有个不起眼的后门。
一楼游戏房里吵吵闹闹的,不知道他们又在因为什么事情欢呼尖叫起来,沸沸扬扬的, 热闹得不行。
外面有个人在讲电话, 是个女生的声音, 尖锐,也很有穿透力。
那道声音靠得很近, 和游戏房里的喧闹不同, 好像下一秒她就会从走廊里出来。
如果她再往前走几步, 兴许就会看到原本空阔的后院多出的两道声音。
黎哩好担心会被发现,原本震动的心脏好像被提到嗓子眼,
黎哩寸步不离地紧跟宋驭驰,盛夏的热韵拍打过来,身后的嘈杂声像在身后紧追,少年牵着黎哩的手不曾放开。
热风吹拂, 女生的发尾被风吹起飘在半空。
温度交换,又或许是心底忧虑过重, 好担心下一秒会被人发现。
大逃亡时刻, 连呼吸都被收紧,心跳速度变得好快。
直到穿过一片藤蔓,他们跃过那扇窄小的木门, 门板合上, 将一切黎哩所担忧的东西都隔绝在里面。
刚从奔跑中结束, 宋驭驰的呼吸声还有些急促, 扬起的下巴无不宣召着他带领着黎哩“成功逃脱”的得意。
好好笑。
虽然过程有点儿让人胆战心惊,但此刻更像有种劫后重生的快感。
感觉还不赖。
宋驭驰好像能感受到她紧张似的, 停下来,目光也软下来,声音被一股暖流送过来:“出来了。”
关上那栋小门,潘多拉的宝盒封闭。
在别墅里的他们再也不会看破宋驭驰和黎哩之间的不寻常关系了。
深绿色的灌木被盛夏的光照得发亮,成熟的柳叶和小花被晒得滚烫,黎哩眯着眼睛,不自在地将黑色的鸭舌帽压低,精致的五官上覆盖一层帽檐阴影,比起快要蔫掉的花毛莨一样,她更像刚从鱼缸里被捞出来的软骨鱼。
空调室舒服,“逃亡”时忧虑,现在心情平复下来,热意像猝不及防地砸过来,黎哩忍不住感慨:“宋驭驰,外面真的好热。”
接近正午时分,灼热的地板在前,好似可以任意打倒一位铁血战士。
黎哩好怕晒,胳膊上好像又有刺激性的痛感传来,她自觉地靠着墙边的阴凉地站着,单手摸在小臂上遮光。
宋驭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皮肤很白很白,站在太阳底下白到发光,看着像从来没被太阳光洗礼过一样。宋驭驰也倚在,他皱了皱眉一脸严肃:“我回去开车。”
黎哩拉住他一脸抗拒,车停在前院,他们两人好不容易逃出来,再回去开个车嫌疑也太大。
她摇头拽住他:“便利店买点东西而已,干嘛还要开车。”
也许是因为心虚,黎哩做不到空手折返,所以提前和宋驭驰说了要去买点零食饮料带给他们。
野只是买些东西而已,也没什么必要开车。
而且,他的车牌号打眼,开出来太过高调。
大概是感受到了黎哩的顾虑,宋驭驰听她的没再坚持,少年眉梢微动,轻描淡写地又出提议:“那给你弄个南瓜马车。”
原本刚平复下来的心又悬起,黎哩一愣,她仰起脸,疑惑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给我坐?”
“嗯。”
宋驭驰沉着声,颔首轻点了下。
“你把我当坐在南瓜马车里的公主了?”黎哩好笑地瞥他,“宋驭驰,那也太高调了吧!”
简直比他的那辆车还要惹眼。
在汀南这座小城市里,好像到处都有熟悉的人。他的属性太强烈,指不定就成为别人谈论的对象。
黎哩不想冒这个风险,满脸抗拒:“我才不要!”
“不是怕晒么。”宋驭驰抬眸看了眼光源,光线刺目,少年微眯眼睛。
“那也还好啦,总不能老待在阴暗的环境里吧。”
她指梅雨天里那些天的见面。
话音刚落,黎哩听见耳边一道很轻的呵笑声,她掀眼,不出意外地看到少年眼间细碎的笑。
他是在逗她吗?
黎哩停住,有些愠怒地锤他一拳,“干嘛?!”
鼻间探来一股很淡的清凉薄荷苦香气息,黎哩看见宋驭驰扬着眉,情绪递进着,像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拿出一把折叠伞。
伞面撑开,遮挡住最刺目的那一片光线,黎哩头顶上不再那么灼热。
宋驭驰撑着伞靠近伸展,更加恣意放肆地笑着,他语调也如同被吹拂起的柳条上扬着,他说:“这不就是了。”
太阳伞是南瓜色的,图案上飘着好看的马车,梦核得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
就连手柄上都是有着南瓜元素的样式。
是意外来的惊喜,黎哩脑袋里像有烟花炸开,她懵了下,瞪大了眼睛长睫扑扇,“你什么时候买的?”
这些天他们几乎都在一起,白日里几乎做到形影不离,他怎么还有时间去买这些啊。
伞面倾斜笼罩在她身上,宋驭驰气息逼近,疼训君羊四贰儿尔雾九一似柒,每天更新柔柔文,吃肉来他目光沉了沉,漆黑透亮的眼睛浸着笑,“昨天路上一家花店看到的。”
当时他刚和黎哩分开,晚间蚊虫很多,他一个人散漫地晃在那条走过无数次的路上。
看到那把雨伞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到什么旁的,单纯的想要将其买下来,送给黎哩,只这么简单纯粹。
今天原本是约好的团建活动,但黎哩看起来像一夜没睡的困惨了模样,他没忍心继续叫她起床。朋友们来得时间算早,在那扇隔绝客人的大门还没打开的那一瞬,宋驭驰早想好了怎么悄无声息地将黎哩“安全”送出。
把金羿他们迎接进来的那一刻,比起热心招待客人的主人,他更像是游离的人。
撇开门厅前的那些朋友,他独自一人的行动。
房门打开,他早在计划部署怎样能让黎哩更安全地出现。
便利店的距离不算远,单程的时间说长也短。同频的两个人并行,再长的路都会觉得时间溜得迅速。
宋驭驰是便利店的常客,这里的工作人员几乎都认识他。
也连带着开始眼熟站在他身边的人。
小李拿着扫码枪给他们拿来的商品结账,收银台这儿的凉气十足,比起外面酷暑,这间全透明玻璃的便利店里更像是炼狱外的一所天堂。
黎哩看了眼后排的货架,空着手想要折返再看一圈,她侧目时,宋驭驰正好也低头朝她这边看过来,她抬手比了下身后,明明没有张嘴说话,但神态和肢体语言在说:“我再去看看。”
宋驭驰脸上没什么反应,狭长的眼睛里黑眸沉沉,片刻间微微颔首,好像在说:行,我在这等你。
短暂的无声交流,仿佛是锻炼过无数次的默契。
小李刚才恰巧抬头看见他们之间的眼神互动,他值班接待过宋驭驰无数次,每一次他来都言简意赅地拿上他的需要,而后默默地结账离开。
别人也许还会因需要和工作人员搭上两句话,可宋驭驰来的话总少的可怜。小李扶了下眼镜开起玩笑:“没想到你也会带人过来,这美女是你女朋友吗?”
有些人喜欢常带笑颜,有的人习惯面上波澜不惊。
偌大的商超里带着寒意的冷风吹拂,除却店里那道系统声控的欢迎光临提示音外,就只响彻着小李的玩笑话,宋驭驰锋利的五官本就显得冷感很重,他眉梢轻抬,皱起的眉心藏着几分不耐。
似是感觉出他的态度,小李立马聪明地闭上嘴巴,“我就随便说说滴,别介意哈。”
不远处的脚步声越发地靠近,黎哩围绕着货架走了一圈折返,她新拿了冰淇淋回来放在桌上一起结算,方才的人声混杂着喇叭欢迎声里,她在后面没听得清,回归后她愣惑地看向宋驭驰,眼底藏满不解的雾气:“你们在聊什么?”
是觉得按照宋驭驰的性格,他好像很少会和别人主动搭话。
他向来是安静的,沉默的,哪怕是和黎哩这些天如此相熟,他身上也总有一种悠闲感。
所以,她会有些好奇。
见到黎哩回来,宋驭驰眼底的淡漠变得柔软了几分,他视线略过她手上轻哂一声,“又吃冰?”
话里话外都带着些鄙夷和不赞成。
原因无他,许是因为这些天的黎哩都鬼混在外,景主任严厉外衣以内藏着柔软,语音里发来凶巴巴且严肃的声音:“你生理期快到了,不想到时候痛经倒在床上的话,最近在外面少吃冰。”
苦夏馋凉,黎哩当时正在宋驭驰家正拿着勺抱着冰西瓜,猝不及防的一句语音外放声回旋在室内,下一瞬,宋驭驰拿着外卖推开房门。
宋驭驰冷峻的脸上什么反应都没,在桌上打开餐盒后喊黎哩过来一起用餐。
他们点的饮料是冰镇的,可宋驭驰默默收掉饮品,收掉那份冒着寒意的西瓜,倒了杯温水放在黎哩手边。
他听见了。
全然的,一字不落的听见。
也就是从那天起,他那儿开始刻意规避凉意很重的食物和饮品。
黎哩无所谓耸耸肩,慢悠悠地瞥他一眼,将手上这盒冰淇淋放置在收银台上:“给你拿的咯。”
“行啊。”宋驭驰点点头,眼底细碎的笑意更加浓稠,嘴里的话却像在冰窖里待上一天一夜的,他说:“那你等会儿别碰。”
第45章 雨水
【45】
正午烈日当空, 热意像波涛汹涌,哪怕站在光下一会儿也会觉得焦灼难耐。带有毁灭性的,好似会吞噬一切。
店员小李这边刚扫完条形码账单,最后一份冰淇淋被搁置在最上方, 宋驭驰那边立刻点开付款码递过去。
机器音“滴”的一声, 这一大袋的零食彻底归属他们。
那柄新鲜的南瓜伞规矩得依靠在玻璃门边, 那抹鲜黄惹目,撑开的伞页好像随时等待着主人的临幸, 而黎哩身边的宋驭驰已经从容地拎起属于他们的战利品。
外面像码数增大的烤炉, 室内室外两重天, 那份藏在便利袋最上方的冰淇淋此刻成了唯一的慰藉。
手边那点儿微博的寒意幽幽而上,不知宋驭驰有意还是无意,他好像心无旁骛地走在路上当拎包工具人。跃过大半条路,那份散发着凉意的冰淇淋包装仍旧完好无损。
黎哩好心提醒:“天很热,你的雪糕再不吃要化了哦。”
伞页下的阴影笼罩着两人,塑料袋发出碎而密集的拉扯声, 宋驭驰傲居的目光略过她脸上,稍顿, 慢悠悠地回她:“不着急。”
黎哩停下, 没懂:“嗯?”
“没那么想吃。”
“……”
宋驭驰轻掀眼皮,漆黑的眼底映着黎哩的倒影,他拎着便利袋的那只手臂肌肉线条清晰硬朗, 在夏天的热气下更显蓬勃的朝气。他气势闲定懒散, 好笑地问:“你想唔想食冰?”
他说的粤语, 可能是天生有副招女孩喜欢的脸和好嗓子, 气质矜贵又神秘。
很勾人。
在宋驭驰面前,黎哩好像从来都不用掩饰自己, 她可以完完全全的释放自己欲望。
她惦记很久,结果不言而喻。
黎哩对上他的目光,大方地点点头:“当然啊。”
完蛋。
脸也变得好烫,她好像更热了。
可下一瞬,那盒冒着丝丝凉气的冰淇淋盒被单独拿到她面前,白净纤长的手指将一次性的木勺压在纸盒上,一切都被准备齐全。
是她想吃冰有瘾。
咬肌好似不受控制上提,呼出的气蕴热,黎哩刻意压下心底的情绪,一脸严肃地和他说:“是给你拿的哦,我本来想吃一口就好。但你不想吃的话,那我现在也不要吃了。”
湖泊色眼底传达出的底色是执拗的,她看起来好认真。
宋驭驰垂着眸,眼尾微微收窄,他喉间涤出一声好轻的笑,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片刻,他脸上正经起来,字句清晰地告诉她:“我也吃。”
得到他这句肯定的答复,黎哩心底的欲望像海底疯狂生长的藻类植物,汹涌得再也抑制不住。她勾着唇,触碰着冰淇淋盒子的指尖都透着愉悦。
冰淇淋盒子里的奶油是清新的海盐气味,许是在外放了会儿,冰冻的质感没那么硬,海蓝的色块是柔软的咸。
黎哩是说一不二的,先前说好的就尝一口,她只挖了一勺子便将这一大盒的冰淇淋送还回去。齿间的奶油化开,她像一只餍足的雪白小猫,眼底亮晶晶地给他安利,“这个牌子我第一次吃,甜的,但是不腻人,你也试试。”
原以为回家的路很长,可现在却觉得很短。杨柳依依,绿荫之后便是宋驭驰家的老房子。
那盒甜不腻人的冰淇淋被盖子压紧,无准头地被丢进便利袋里,她不需要的,像被随意搁置一样,顺着地心引力坠落。
好像他的事情并不重要,他说得也随意:“回头再吃。”
零食和饮料被搬运回家,别墅门大开着,这一回,黎哩可以心无旁骛地同主人一起走进来。
客厅蹲着个女生,听到门口动静声“蹭”一下地站起来,风风火火地冲到玄关处指责着宋驭驰:“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你怎么都不回我啊。”
他们熟谂得像认识许久的朋友,关系非同一般的亲近。女生虽然是说着指责的话,但语气里却没有责怪宋驭驰的意思。
宋驭驰手里提着的便利袋被搁置下来,他弯腰去鞋柜里拿出两双崭新的家居鞋,递了双给黎哩,他睨了眼孟萱,“不是让你找温嫦玩。”
孟萱瞪大眼睛,质疑他:“拜托,这可是你家,你都不在有什么意思。”
话落她看到宋驭驰拎进来的便利袋,她情绪缓和了些,又风风火火地把购物袋拖走,低头挑挑拣拣,袋子里发出窸窸碎碎的声音:“仲辉哥哥刚给大家点了外卖还不知道什么能送到。”
她扯着嗓子:“我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快要饿死了要。”
清甜的声音无比熟悉,像浪潮一样瞬间唤起黎哩的一些记忆,她们之前在玉溪的时候是有“近距离接触”过的。
孟萱翻了曲奇和薯片,这大概是她想要吃的东西,都好好的拿在手里。她还在翻找,那个间漏在最底端的冰淇淋盒子也被翻了出来,她刚刚拿出,身后就压来一道阴影掠夺了这盒冰淇淋。
“喂?!”孟萱皱眉。
那盒被拆开过的冰淇淋又重回宋驭驰手里,他抬眼,语气平淡地回她:“这个不行,你挑别的。”
夏天对冰凉的食物上瘾,应该没人会例外。
孟萱和屋里的那些人不熟,生活习惯也很反差,自从知道宋驭驰出去后,她无聊得待在外面很久,她不悦:“以前也没看你这么护食。”
她不依不饶地强调:“我就想吃冰淇淋。”
宋驭驰眼底平静,不声不响地无视她的诉求。
那盒被挖去一勺的冰淇淋被搁置在冰箱下层,宋驭驰皱皱眉,似是有点不耐。他说:“我吃过。”
孟萱翻了个白眼,吐槽:“你家什么都没有,这叫开什么趴。”
宋驭驰顿住,深邃的眼底似是有化不开的结,他向来不喜这种热闹,他关上冰箱,声音平淡得可以:“他们要来。”
宋驭驰绷直唇角,态度冷淡:“你也可以回你的酒店去。”
孟萱大喘气一声,别开脸不想说话:“讨厌你。”
她看到身边站着的女生,原本垮掉的脸色又笑起来,像完全忘掉和宋驭驰那里的不愉快,热络得介绍起自己:“你好,我叫孟萱,还在读高二,趁着假期末过来汀南玩的。”
她风风火火的性格,态度转变得实在快。
黎哩性子是静的,尤其在外面时,和她好像形成强烈的对比。黎哩礼貌地冲她笑笑,“你好,你可以叫我礼礼。”
大约是看出黎哩不想多聊的态度,孟萱和她简单认识了下后便坐回沙发处忙着自己事情去了。
厨房岛台上烧水壶的声音呼呼作响,原本安静的客厅忽然传出一道清晰的声音:“萱萱,外卖到了吗?”
“没呢。”孟萱朝里喊了声。
里室的游戏房门被推开,温嫦听到外面的声音拿着手机走出来。她抬眼看到黎哩,眼底闪过欣喜,看着眼前的场景,她大概猜出缘由:“原来宋驭驰是去接你了啊。”
也没让话落在地上,她举着手机又说:“我们刚才点了麻小,量超级多。你看看有什么想喝的,早些点可以早些拿到。”
温嫦非常客气,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外卖软件把手机递过来。
算不准他们的“饭点”是什么时候,因着宋驭驰的缘故,黎哩在楼上吃了好多。
也才散步一圈而已,她现在属于餍足状态,实在没什么胃口,她摆摆手拒绝:“我们刚才买了很多饮料,我就不点了。”
她说得认真,看起来不是和她们客气。
温嫦又催了她两次遭到拒绝后才作罢,方向偏移,她视线定格在宋驭驰身上,她也客气地问了句:“你有什么要喝的吗?”
“不用。”宋驭驰像是渴水,站在岛台附近手里还拿着半瓶冰水,他颔首,语态疏离地开口:“你们喝。”
孟萱轻哼了声,目光停留在客厅的电视机上,她嚼着薯片撇撇嘴巴:“他都有冰淇淋吃了还要喝什么奶茶。”
她的忘性也很大,像突然想到什么,立马爬起来跑过来:“温温姐,你能给那个骑手打个电话让他带盒冰淇淋过来。”
“哪个骑手?”温嫦好笑地看向她。
“哪个都行啊!我到时候给他打赏。”
“仲辉手机点的单,我去找他拿。”
这一通外卖很快到,除了麻小,他们还点了许多特色本帮菜,一群人是一点儿也会不亏待自己。
满桌的丰盛,女生手里拿着加冰的果茶,他们男生好像不爱喝这些,不怕死似的用各色酒水兑在一起。
黎哩看了都忍不住乍舌,她垂着眼,独自消化那点儿诧异,那双浅色的眸底又恢复到往常那样的波澜不惊。
只很短暂的异样情绪,却被旁边的宋驭驰敏锐地捕捉到,少年低头,后颈凸出一截嶙峋,他声音很低,“不舒服?”
餐桌上他们还在聊天,在那吹嘘着曾经的光荣史,活跃的环境里好像无人注意到他们这一块角落。迟疑片刻,黎哩头往他那凑近了一点点,她小声地问:“你会喝那个酒吗?”
黎哩在皱眉,宋驭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知道他们混了多少种酒进去,透明的酒杯里盛着浑浊的液体。
不等宋驭驰回,黎哩蹙着眉认真地说:“你不要喝那个。”
“怎么?”宋驭驰嗤笑了声,笑意从喉咙间溢出,他明明已经戒酒,也没有陪酒的打算,却还是在问。
黎哩的关注度都放在周围,好像只要没有人的视线看过来,没人看到桌下他们之间近距离的靠近,那他们便是安全的。
喧嚣之外,是仅有两人世界的对话。
她沉默片刻,似乎是在组织措辞。而后同样的低声说出自己的顾虑:“我感觉,这个可能没有很健康。”
第46章 雨水
【46】
餐后是一桌的狼藉。
这回宋驭驰倒是有了做主人的样子, 让来的朋友们继续玩闹,而他则是留下处理这片狼狈的桌面。
清扫是个很大的工程,黎哩作为“不爱玩游戏人士”自觉留在厨房帮忙。
他们都在玩,宋驭驰态度淡漠地收拾碗筷, 没提出任何反驳的话, 更像对黎哩提出帮忙的话进行默许。
温嫦原本也想留下帮忙, 仲辉瞥着她,打消她的主意:“有洗碗机能废什么事儿, 而且, 有一个人在这里帮他打打下手就好了, 你再留下做什么。”
看着复杂的桌面,被划分完思绪变得清晰好多,温嫦就此作罢。
她被仲辉拉走,刚还欢声笑语的餐桌处很快人走茶凉变得清冷。
宋驭驰站在餐桌旁整理厨余垃圾,黎哩站在一旁纠结着要不要上手,片刻, 她问:“还有手套吗?我帮你一起收拾。”
她来过宋驭驰这里很多次,对他家很熟悉。
熟悉到每一个布局, 每一间房的用途都很清楚, 可这种琐碎的生活化用品的摆放实在算超纲。
瞥开人多眼杂的人群,宋驭驰抬眸,看到她眉头紧皱着看向桌面上的狼藉。大概是从没做过打扫的工作, 看到这种环境一时间无从下手。
少年黑漆漆的眼底藏着笑, 他眉头微微挑起:“厨房有他们买的水果, 你洗下水果?”
他们出钱, 她出力,这也算是劳动。
黎哩松了口气, 点头答应下来,她说:“那我去洗水果。”
厨房空阔,干干净净的桌台上一眼可以看到放在那儿的水果。原本宋驭驰家是没什么囤粮的,今天的聚餐倒是让空虚的壳子变得丰满。
黎哩小心地拆开葡萄袋,找出剪刀将它们颗颗分开。
夏黑浑圆,落在梗上都聚集在一处生长,剪刀的刀口摩擦闭合,厨房里发出很响的一道清脆声。
水龙头流水哗哗,黎哩像逐渐掌握规律,手上的动作也从生疏变巧。
但也只是一会儿的时间,厨房里压来另外一道高大的身影。
是宋驭驰端着要洗的餐盘进来,黎哩听着声响,看见他时,眼底释放出肆意的笑。水果碗里是冰镇过的荔枝,黎哩用清水冲了下手擦干,剥了个荔枝出来。
荔枝外衣上还覆盖着冰箱,黎哩当然不是自己享用,她把荔枝递给他,“不知道她们买的谁家,都很大哎。”
“你快试试这个,甜不甜?”
也许是触水太久,她手上还浸着水汽。
运进来的碗筷全数放进洗碗机里,宋驭驰带着手套,也没脱下的意思,低头叼走那块被剥了外衣的荔枝。
在黎哩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感受到指尖有股潮湿的凉意。
她看到他脸颊牵扯两下,吞咽,喉结滚动了下。
厨房门被关上,无人注意到的角落,小情侣回归平时的相处模式。
她眨了眨眼睛没管,期冀地朝“鉴赏食物”的人看过去,她餍足的状态下,没有胃口再吃下其他东西。但最近正好到了吃冻荔枝的时节,景主任夏天就爱吃这个,她想去找温嫦问问这在哪里买的。
她问宋驭驰:“甜吗?”
甜的,果肉有些冰。
宋驭驰倒好清洗剂,收拾妥当后摘下手套净手,水流拍打,他模棱两可地说:“还行。”
“嗯?我不喜欢还行这个回复哦宋驭驰。”黎哩皱起脸,琥珀色的眸里浸水,很快地透出不满情绪。
她本就是带着目的性叫他试一下的,她要不要去找温嫦取决于宋驭驰此刻的回复,没有参考价值的信息最叫人讨厌。
厨房里的气氛是诡异的,宋驭驰看她情绪起伏,像怕她真的会生气,他总是先一步放低姿态。
宋驭驰皱了皱眉,沉默了片刻,有些别扭不自在地开口,“那个太冰,没尝出。”
啊?
黎哩仰着脸,长睫毛扑扇,她嘴角咧开,心情好似从阴天变成多云。
“我刚从冰箱里拿出的,”她瞥了眼岛台上的那盘冰霜荔枝有些无奈,“那你不吐啊?”
“你让我试。”音落,宋驭驰那张冷然的脸上看起来有些无辜。
感情里总有一方迁就另一方的多。可是在黎哩的第一段感情里,她还不曾有过迁就。
“这么听话?“黎哩走近他一步,在仅宋驭驰一人可看见的地方,她笑得好明媚。又像是成心存了逗弄的心思,黎哩伸手勾住他的脖颈,“我让你试什么你都愿意?”
厨房里洗碗机在运作,水声咕噜咕噜的吵。
体温在肆意乱蹿,他们之间距离贴得好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源,好像只要少年低头,又或是等女生踮起脚尖,密林里那片禁忌的海就会呼啸。
黎哩手搭在旁边岛台上,卸掉力气靠在那儿,就这么近的距离轻嗤了声,语气是明晃晃的直白:“骗子。”
“你之前明明不愿意。”
夏天作祟,夏季的体温总会攀升得很高,宋驭驰呼吸明显变得急促了下,很短暂的时间,黎哩听见头顶荡来的轻声叹息,而后腰间一紧,黎哩惊呼了声,心脏扑通乱跳,她像受惊的鸟雀一样吓到立刻抓住眼前的人。
青春期的男生力大无穷,手臂稍稍使劲而已,手背上的青筋脉络似□□盘龙,最后只感觉到他好像轻而易举地就将黎哩锁坐在岛台上。
少年微弓着腰,视线相对,他漆黑的眼里看起来有些无奈,那种情绪晃了片刻闪过,他绷直唇角,嗤笑了声,“刚在一起就要亲,又是写在便利贴上必做事项?”
像是被踩到痛脚一般,黎哩推开他想要从高台上下来,可男女力量差距悬殊,黎哩费了许多无用力气才放弃,她收手,有些哑口无言:“那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你要记到现在?”
宋驭驰懒懒地“嗯”了声,好似又撩起了那股懒散劲儿,“难忘记。”
宋驭驰向来都是好记性,更何况这些还都是关于她的。
黎哩伸手捂住他眼睛,更像警告式地催眠:“你可以忘记。”
宋驭驰抓着她手拿下来,黑漆漆的眼底映着黎哩的脸,他视线追随着她,容纳过她非常多的细微表情。他嗤笑了声,趁着黎哩要发作之前收手,他很给面子地说:“行。”
“那忘了。”
黎哩又立刻补上:“忘了下次就不许再提哦。”
宋驭驰眯眼,意味不明地开口:“那得看心情。”
他好像在逗弄小猫小狗的样子。
这又是不满意的答案,手被他牵制着,黎哩抬脚踹他,但他像是预判了黎哩的动作一般,先她一步按在她的腿上。之后,他抬眼,黎哩总觉得他眼底藏着“嚣张”的气焰。
可下一瞬,她听到的是少年低声轻哄:“之后不提了还行?”
厨房关闭的门隔绝着外界。
孟萱站在厨房门口拧动把手,纹丝不动,她皱起眉敲门,“宋驭驰,你家厨房是有什么金银珠宝吗,还上锁。”
“怕被偷啊?”
厨房的门是黎哩开的,彼时宋驭驰接替了黎哩先前的工作,他站在洗菜池前清洗水果。择清的葡萄滚进盐水里跑着,宋驭驰用到切着水果。
他唇部紧抿着,隐忍的像在克制着什么情绪。
感受到身边有人靠近,他顿住动作,率先一步语气很淡地回应:“刚关门不小心带上了吧。”
这是在自证?
宋驭驰意识到这,不自在地别开脸,手上刀起,他继续切着果盘,皱了下眉:“你来厨房干吗?”
孟萱总是雷声大雨点小,她想起自己来意,忙说:“我想吃梨。”
“哦。”宋驭驰淡声应下,厨房本来很大,可多进来一个人后总觉得窄小,他轻哂一声,下放逐客令:“知道了,切好送出去。”
“好!”她走之前又交代说:“给我的那份多放几个叉子!”
“嗯。”
百灵鸟离开,厨房又恢复成适应宋驭驰和黎哩两人的静。
黎哩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他,好像在无形之中,他也揽下了切水果的工作。
他切水果的动作娴熟,刀口干脆,果实分布均匀,生活经验比她丰富许多,黎哩忍不住问,“宋驭驰,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水果刀落下最后一刀,他张扬地抬起下巴,散漫的笑里无不透着他的回答。
黎哩端着餐盘走出时,客厅电视放着,四处没有人影。
她疑惑片刻,末了将属于孟萱的那份果盘搁置在褐色的茶几上。
游戏厅里仍旧是吵吵闹闹的,不知道聊到了什么话题,里面的人尖叫惊呼了声,声音大到惹人注目。
也许是受到景主任的影响,黎哩和黎冰冰就像两个性格完全相反的人。黎冰冰喜爱热闹,八面玲珑,和外面的朋友都相处得和谐。凡事和她接触过的人,无不说她人不好。
黎哩则更像是风平时的海面,她情绪大部分都是内收着的,好像很难才会放出。
屋里传来他们爽朗的笑,黎哩的视线没有停留,去厨房切好其余切好的水果。
空调冷风送着大理石地面稍显冰凉,游戏室的门没有关闭紧实,里面的空调温度打得很低,冷气汹涌地从门缝处往外溢出。
原本和谐欢乐的战场倏地变得激烈,黎哩看到孟萱拍板桌子站了起来,她惊奇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我的吗呀,连续翻墙头上网几次没被抓到,要到十个美女的微信,被体罚绕操场蛙跳一圈……”
越说越是觉得无语,孟萱张了张嘴巴迟疑,“不是,你们……你们这都叫什么做过的厉害事儿啊?”
她口直心快,语气里的那点嫌弃和质疑没有委婉道出。
金羿手里还握着游戏手柄,暂停游戏不服气地问她:“啊?这你都觉得不厉害那你觉得什么厉害啊?”
“当然是像宋驭驰那样才算厉害啊!”
孟萱叉着腰,有很多具体事件她一时间说不出来了,她略过很多,大体给他们讲着宋驭驰的辉煌历史:“他很聪明,精通好几多门语言。”
“以前参加各种奥数比赛,次次拿奖。会滑雪,会赛车,会蹦极,会潜水,还会摄影,小时候拍的照片还被一个商人高价收进展馆里过!”
“而且他学习超级厉害!次次都是我们学校的年级第一!常年被挂在学校红色荣誉榜上的那种!!”
可能因为是同校生,也是朋友的因素,孟萱有种与有荣焉的情绪在,她的脸上全是骄傲,“而且他从小就对天文感兴趣,他知道好多好多东西,就没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她毫不怀疑地说:“宋驭驰以后一定会是个很厉害的天文研究者!”
第47章 雨水
【47】
“你就这么肯定?”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当然啊, ”孟萱扬起头,满脸的信任,“他从小就想做天文研究者。”
此刻的孟萱,更像是宋驭驰的小粉丝一样继续说道:“他真的超级厉害!哪怕高三在家待了一年考出的分数都能随便填选学校。”
可好学生和差生的圈子总不能和谐相融, 在这间屋里的这一群人, 考砸的考砸。复读的重读。触不可及的成绩在他们这儿早就成了尘封的薄膜。
金羿轻啧了声, 这些不过是烧钱的项目,他摇头试探发问, “妹妹, 能吹成这样, 你是喜欢宋驭驰啊?”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游戏室里突然变得好安静,静悄悄,让人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收紧。
又或许是这个问题太过冒犯,他们一行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孟萱的身上,期待她下一秒的答复。
孟萱只是愣了下,然后冲着金羿笑眯眯的, 她理所当然地回答:“对啊,我以后可是会和宋驭驰结婚的。”
孟萱很会表达自己, 自信的, 大方的,任性的将自己的喜欢与讨厌公之于众,做所有的事情全凭着“想”这个字便好。
有那么一瞬间, 黎哩的心底是有些唏嘘的, 至少在她这里, 宋驭驰则是背后小心翼翼藏起来的人, 她害怕别人知道他们关系,也害怕再被家里人投来异样目光。
潮湿的沼泽地向来都被高举着安全横幅让人不靠近, 因为那里一旦靠近,承接的便是危险。
危险,他也像尼古一般让人放空,可一旦靠近了,便难以提及“未来”这个词。
游戏玩够了后,他们当中不知道是谁又是从哪里翻出来的话筒连线唱K,黎哩因五音不全的借口没继续参与,太阳公公打盹,天色渐渐暗下来。
温嫦担心黎哩在这里不够自在,撇下仲辉主动找黎哩陪她解闷。
时间接近四点,对于他们这一群人来说这时间尚早,但对于黎哩这种“好学生”来说,好像到了她收心准备回去的时刻。
毕竟,前几次她都是这样先行离开。
温嫦一脸担心地问:“你是不是要回家啦?”
黎哩在暑假的末尾又接了一点儿生意,她注意力从手机邮箱上出来,抬眸,迟疑地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又看了眼时间。
手机电量所剩不多,时间也快到晚餐时刻,她“啊”了声:“对,我得回家了。”
说完,黎哩起身,她凑到温嫦这儿小声交代:“那你帮我跟大家说一下,我直接走了。”
“好。”温嫦笑着点点头,她忽然想到什么,连忙喊向角落里坐在的宋驭驰:“你家有伞吗?”
她解释说:“礼礼要回家了。我刚才看天气预报说等下会有阵雨,我担心她回去路上会下雨。”
宋驭驰朝着黎哩方向看去,虽然他没开口说话,但意思却很明显。黎哩和他相识这么久,熟悉他的磁场,洞悉他的情绪,他好像在说:“你要走。”
“那我送你。”
这段确认关系的时间里,宋驭驰对黎哩的时间向来把握,四点要走,只会是她不想继续待下去的缘由。
可他也什么都不说,不堪破,不挑明,只是一切事情都配合着黎哩。
黎哩默默地移开视线,推脱着温嫦的热情照顾,她说:“天这么好,不一定会下。”
她走了,别墅外的阳光刺目又滚烫,方才屋里的冰凉环境形成强烈反差,随着步子踏出,好像一秒从天堂掉进地域。
她前脚刚踏出院门,手腕处忽然被一道大力桎梏,那个触感有些冰,在灼热的夏季里让人想要靠近拥有更多。
树荫下,大片的纳凉区域。
从下午开始,黎哩像看不到一样沉浸在她自己世界,又或者是和身边的人交谈甚欢。她可以对着温嫦开怀大笑,可以对着金羿和吕振华他们礼貌不失态度,唯独忽视着她“见不得光”的男朋友的存在。
她明明一直低头使用手机,可对于他发出去的微信消息也是一直没有回复。
黎哩的异样情绪显然易见,而她会有这种情绪的原因只会是因为——他。
宋驭驰沉着脸,他眉峰处微微蹙起,凝重的脸色看起来心情很差。
树荫下不知道沉默多久,他视线淡淡垂下,漆黑的眸,凌厉的眉,看向她的目光困惑,他问:“因为什么?”
她的情绪很平淡,杏眼里倒映着宋驭驰那张五官凌厉的脸,热的蕴意不断袭来,她诚恳地说:“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你。”
又或许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宋驭驰眼底仍旧困惑不解。他那张脸上冷感很重,没情绪时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柳树好像在叹息,片刻的沉默后,黎哩也不甘示弱地回视他:“我是觉得人总得处理好身边的感情状况后再进行下一段恋爱关系,宋驭驰,你觉得呢?”
一句反问的意思昭然若揭。
宋驭驰的视线追随她,双眼微眯,敏锐地问她:“是孟萱说了什么?”
黎哩摇头,“她是说了一些你以前的事情,我是在想,年级第一,长得不错,又有钱,你以前应该有很多女生追吧?”
他说:“你介意这个?”
黎哩摇头:“不是。”
公园里的小狗懒洋洋地趴在草坪上伸出舌头喘气,似是感受到公园处还有人在,它保持着最安全的距离,目不转睛地盯着站在这里的人看。
黎哩伸手扇了两下凉风,她眉头皱着,目光犀利地看向宋驭驰,“所以你迟迟不愿意和你在汀南谈的女朋友更进一步是京市那边有等着的人?”
宋驭驰喜欢她身上这股直白,只这一瞬,他了然黎哩下午的不痛快。
他靠得近了点儿,宽大的身影压下来,眼底是戏谑的笑:“就这事儿?”
情绪的糖纸外衣撕下来,少年黑漆漆的眼底看向她,倏地轻哼了声,“黎哩,你说这话可真就有点儿——”
“——没良心。”
一字一句像在敲钟,一下一下打在黎哩的心窝上。
她眯起眼睛,佯装愠怒:“你说什么?”
盛夏的尾巴,天气还很燥热,手心已经被热到有些潮湿,可天色变晚,他们一起走向那条走过无数次的四相街。
宋驭驰垂眸看她一眼,散漫地点明:“那天。”
影子半明半暗,他的肩膀落上一层金灿灿的阳光,他声音很低:“我看到那个男的找你。”
大概是两周前的事情,挨过去的梅雨季,那天的天气好像比今天还要炎热。
烈阳当前的正午时刻,雪糕消融,蝉鸣声不止。
黎家的餐桌上摆放着已经冷掉的早餐,便利贴上的文字交代着她这一天的行程:「醒来后把粥热了吃,午饭叫外卖吧,钱不够花的话主卧床头柜里有现金。
爸爸晚上回来。」
黎骆言没说出他的安排,可黎哩却是知道他工作以外的时间都会在哪里。
即使过去了大半个夏,景芸芸的工作依旧繁忙,黎骆言的心思也一直在奶奶那边。
这个家好像不以节假日的变换而有些什么改变,其乐融融的一家从来都轮不到黎哩这里。
明明是早就习惯的事情,可每次发生的时候,心情还是会因此受到波动。
好在,现在的她不是孤独到无可去处。
正午的夏意正浓,隔壁飘来饭菜香,黎哩收到宋驭驰发来的消息,他说在接黎哩来的路上。她立刻丢下ipencil,走到衣柜前换了身衣服,不想让宋驭驰在路上多等,她卡了个帽子直接出门。
黎哩家的小区只有东门可出,车辆仅南门可进,好在东门距离她家不算太远。
安保人员此刻被太阳晒着犯上困意,待在保安亭里吹着空调,余光看见有住户出门,打着哈欠按下遥控按钮放行。
黎哩停下,客气地对着透明窗户里的人说了声:“谢谢。”
也只是刚刚迈出小区而已,黎哩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黎哩定身朝着声源处望去,那双波澜不惊的眼底划过一丝厌恶。
她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她说:“黎冰冰住中南花园,你似乎找错地方。”
讨厌的情绪不予隐藏,甚至连两句的交谈都显得有些多余。
只留下这么一句话,黎哩便淡漠地移开视线不再理睬,她一边往四相街那个方向走去,一边低头唤醒手机给宋驭驰发过去消息:我刚出小区,去旁边商店买两瓶水。
信息刚刚点上发送,信号圈像被阻断一样一直转圈,不等黎哩再看消息的状态,她前面的路被男生的身影挡住。
也许是被黎哩的态度刺到,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受伤:“礼礼,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哦?”黎哩放下手机,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她语气很平:“我有和你说过,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我希望你下次不要这样了,”黎哩皱皱眉,语气认真且严肃:“不然我会报警。”
前面是开着空调凉气的便利店,这里是阳光普照的小区道路,黎哩有多想走进那家便利店,此刻便有多心烦面前挡着路的这个人。
蒋闫心口堵得难受,像不管不顾一样连忙说:“我和黎冰冰分手了!”
黎哩对别人的事情从来都不感兴趣,她还在走,没停,身后的蒋闫拿捏着黎哩的雷点又继续喊道:“是她勾引我的!”
这话刚喊出去,他看见黎哩停住了。他以为黎哩对待他的态度会缓和一些,便趁热打铁地靠近并开口:“黎哩,我也是跟她在一起后我才知道其实是喜欢你的。”
“其实那天我很后悔,说出那句话后我自己也懵了。”
“我一直想和你道歉的。”
“这段时间我和黎冰冰在一起,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也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好像根本就不喜欢我。”
“……”
“够了!”黎哩不耐烦地厉声打断,从先前的淡漠到这会儿不掩藏的厌恶,她转身,“你是只会把问题推到别人身上,诋毁别人吗?”
琥珀的眼底像看着什么难堪的人,她说:“我从前是觉得你有些自私狭隘,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是人真的有问题。”
夏季作祟,心底引起的那一丝烦躁情绪随着太阳一晒,那种情绪好像到达顶端,黎哩的耐心彻底告罄,她言语里面厌恶变得直白:“从前你和黎冰冰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就没什么见面的必要,如今你们分手了,那就更没必要了。”
“不要再来打扰我。”
蒋闫呼吸一窒,他愣在原地,眼底划过一抹受伤:“比起我,黎冰冰带给你的伤害好像更多。”
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可为什么你可以什么都不对她做,甚至这次还维护她?却对我一直不曾松口。你不是不喜欢黎冰冰么……”
黎哩冷着脸,冷峻开口:“我是不喜欢黎冰冰,但我更瞧不起你这样的。”
炎热的夏照得人很热,手心也是汗涔涔地一片,黎哩捏紧拳头,语气威胁恐吓地说:“如果你之后再像今天这样影响我,我们新账旧账一起算,我不介意找人打你一顿。”
蒋闫不可置信地看向黎哩,他情绪转变得实在快,这回,他脸上全是失望的表情:“所以你真的像她说的那样,这个暑假认识了些不三不四的社会人?”
在这里蹉跎的时间实在太久了,黎哩扯平唇角,缓缓地冲他露出一个很浅很淡的笑,她说:“跟你有关系?”
黎哩没再搭理讨厌的家伙,绕着阴凉地一路走去小区门口的那家便利店。
她抵达那儿时,宋驭驰恰好站在冷藏柜子前取出两瓶饮料,他一转身,四目相对,黎哩今天第一次流露出开心的情绪朝他走过来,“你刚到吗?”
宋驭驰喉结轻滚了下,淡淡地“嗯”了声,视线从她身上看到脸上,少年默不作声去前台收银处结账,他说:“再拿包纸巾和湿巾。”
在给黎哩发送消息时宋驭驰就在这家便利店里了,干净透明的窗也很明亮,街外所有的景都能一览无余。
便利店门口的感控铃送走过好几批顾客,斜对面两个人站在一块说话,距离隔得太远,宋驭驰站在窗口位置停留很久,原本有些愉悦的情绪渐渐淡下来。
便利店里的凉气很足,购物袋里是宋驭驰才付款买来的商品,他们明明是刚确定关系不久的热恋期,可宋驭驰表现得也没有很开心的样子。
他凌厉的眉轻皱着,筋骨分明的指节掀开面纸的包装袋,取出那张崭新的纸张擦着她额角黏腻的汗珠。
难言的话避而不谈,他视线沉沉地落在她的额角,一下又一下专注地擦拭。
门口处又来客人,便利店里智能声控音很大声。宋驭驰垂下视线,眼底像是结冰的雾,黎哩听见他问:“怎么才来?”
这会儿是正午时刻,黎哩刚在外面烈阳下走过一圈,脸颊上的温度格外高升,她抬起手臂拿了纸巾随意在脸上擦了两下,“太晒了,我都找的阴凉地多的地方走过来的。”
再晒的太阳下也会有被藏住的事。
宋驭驰在手机上叫了网约车过来,也许是看她一直用手扇出那点儿微不足道的风吹在脸上,宋驭驰又折返回便利店买了瓶冰镇汽水。
凉意在夏季的炎热里化为潮湿的水珠,冰水镇着手掌,宋驭驰捞过冰的手去摸黎哩的脸。
炎热的室外,黎哩感受到一股凉意贴上皮肤,耳朵里像是有烟花炸开,“嗡”的一下,她好像什么都听不清了,只能像个漂亮的木偶娃娃一样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网约车没到,不知道过去多久,黎哩晃过神,她长睫微动,想往后躲,“我用那个冰一会儿就好。”
她指的是宋驭驰刚买的那瓶,还在冒着白色凉气的汽水。
宋驭驰却不赞成地拒绝了她的行为,他抿了下唇,看着黎哩脸上升起的那抹不自在的红晕。她的皮肤白皙,靠近时甚至可以看到隐在皮肤下的血管,他说:“太冰。”
手上的凉意没了,宋驭驰换了只手去触她发烫的脸颊,漆黑的眼底似乎只有着‘担心’,他皱着眉问她:“这样能好点?”
黎哩拉下他的手,“好很多了。”
太阳底下,石柱和铁栏杆被晒得滚烫,黎哩仰着脸看他,冷峻的五官,清洌的气质,他身上的味道好闻,淡淡的雪松和鸢尾花的气息,过滤着盛夏的躁意。
夏天的风轻轻吹拂,卸掉所有外力,轻飘飘地打在棉花上。
黎哩的目光盯在宋驭驰身上,心脏的跳动声变得强而有力,乱了节拍,那些野蛮的心思也开始随风而动。
可女生毕竟是第一次有了这种欲.念,手脚像生锈的零件一样无法转动,腿也是,她突然变得委婉客气:“宋驭驰,我可以亲你吗?”
脸颊上又开始发烫了,可他们是情侣,拥抱和接吻都是正常情侣会做的事情,黎哩想通这点,坚持着又一次开口:“亲一下?”
第48章 雨水
【48】
那天的天空很蓝, 风很温柔,懒洋洋地吹起黎哩乌黑的发。
她眼底是亮晶晶的试探,视线对焦点在宋驭驰的唇上,好像, 只要他稍微低下头, 就可以行使男女朋友之间的合法权益。
汀南的太阳很大, 阳光是最热烈的颜色。
如果忽略掉对面那棵刺槐树下偷窥的人,一切都那么美好。
可有了蒋闫在, 那根刺好像直晃晃地扎进胸口, 稍微一动, 心底就产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
因为在意,因为喜欢,所以便想要贪图更多。
属于剩下的记忆来临,宋驭驰站在垂杨的柳树下,他低头觑着黎哩,漆黑的眼底藏着异样的情绪, 像怕黎哩想不起是谁,他点明说:“你早恋对象。”
糖纸的外衣拨开, 当初隐匿在太阳底下的介怀此刻被牵扯出来, 宋驭驰凌厉地看向黎哩,说出当时没能启齿的话。
“你在气他?”
那些见过'前男友'后的行为,像晚风吹拂的芦苇在视线里不停地招摇、摇摆。
她会有这样的举动, 其中的意味更是显而易见。
风在轻拂, 比起闷热风不动的时候要舒服许多, 黎哩仰起头微微眯眼, 额角突突地跳着,她看见宋驭驰那张凌厉的脸上表情凝重。
她忽然想到那天下着暴雨的汀南, 和景芸芸吵完架后,她万念俱灰地走在汀南的小巷里。她像被上了发条不停走着,连路都不识地往前走着。
密布的雨丝打在身上很疼,眼前是白花花、雾蒙蒙地景,宋驭驰劲瘦的身影出现在很冷的雨幕中,他低着头看着蹲在花坛边上狼狈的黎哩,哂笑:“就失个恋。”
少年轻嗤的话语里,好像觉得为一个男生把自己搞成那么狼狈的样子根本不值。
彼时的黎哩心里存了疑惑,身上到处冒着寒意,脑袋也是嗡嗡地疼,她不管不顾地,迫切地想要个暂时可以去的地方。
是以选择宋驭驰,而后那份愣惑被其他情感取而代之,她没再思索过。
可此刻,好像一切都变得明朗。
黎哩好想笑,可是她忍住了那种愉悦的情绪,想到宋驭驰的动机,那种奇怪的情绪转而又变得有些无语。
她反问:“你是觉得我有那么无聊?”
宋驭驰的眼神顿了顿,声音里透着很淡的情绪,不带任何的色彩,“没。”
好像,那个最没有良心的人只是黎哩。
黎哩觉得她好冤枉啊,从前是在学校里被匿名举报谈恋爱到请出家长,家里人异样的眼神常驻在她身上,奶奶更是不满意地戳着她脊梁骨大骂。本以为熬过去高考就好了,至少,她对最后一次的答卷很满意。
可即使是即将步入大学阶段,她也还是逃不开名为“蒋闫”噩耗的纠缠。
黎哩白了一眼宋驭驰,轻哼了声,心情烦闷地离开这片阴凉,一头扎进炎热的太阳底下。
她不开心的情绪好明显。
宋驭驰沉着眉,绷直了唇角没有出声安抚,只是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盛夏的暖阳照在身上,一长一短的阴影一前一后地挨着,如果只看地面的话,会觉得这是两个非常亲近的人。
热的蕴意喷来,宋驭驰和黎哩一直保持着段不算远的距离,离开了那条四相街,时间过去好久,身上的血液运转地滚烫,黎哩泄气一般躲到树下。
宋驭驰也跟上来了,他站在太阳下顿了顿,长长的阴影不再和黎哩那道身影挨在一起,而是选择离去。
天色变得好晚,原本明亮刺眼的光逐渐变成大片的红日,橘黄和红调成为汀南的底色,天空上蓝白的云晃成浅浅的紫和若有似无的粉。
很好看。
不出片刻,宋驭驰重新出现在黎哩面前。
很高的他站在黎哩面前,遮挡住了黎哩面前所有的光线。
天空中不知道为何发出很响的一声长鸣,轰轰隆隆的,像在诉说着它也会有不开心。
宋驭驰靠黎哩的距离更近了些,他当着黎哩的面前拧开那瓶刚买的纯净水,少年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瓶盖旋开,他垂着眸,将唯一的那瓶水递到黎哩面前。
黎哩整个人都藏在阴影下,橘红色的光照过来,视野里,宋驭驰在发着光,像个很有能量的引导者。
黎哩仰起脸,目光定格在他的脸上。
他脸上的情绪一直变化不大的,同她一样,好像不那么擅长表达自己的情绪。
那瓶常温的水出现在她面前,黎哩原本心底的不悦全都消散了,她眨了眨眼睛,说:“手抬不起来了。”
“要喂啊?”
宋驭驰神色怔愣片刻,漆黑的眼底映着她的脸,好像能洞悉到她所有存在的情绪。
黎哩点点头,倏然开口:“可以吗?”
她突然软和下来的态度,得到的却是宋驭驰一声恶劣的笑。
他逆着光靠近,高大的身影微微弓起,伸手拽过黎哩的手,动作不算温柔地将那瓶水塞进她的手心。
他的脸色很淡,周身散发着强势的气息,语态也很恶劣,他说:“自己喝。”
“行吧。”
身上水分被太阳烘着,黎哩不会拒绝需要的东西,水位掉下一半,她餍足地把水还回去,语气柔和更多了,她说:“谢谢。”
长长的休息椅被宋驭驰和黎哩两个人占据着,他们两人挨着坐着,宋驭驰态度随意地接过水,“现在不急着回去了?”
傍晚的风好像吹得更大了,沙沙的声音作响,似乎是风抚摸绿叶的声音。黎哩还没休息足够,此刻一点儿也不想站起来,“走累了,再休息一下。”
又是这样。
一点儿远的距离,她都能磨蹭到很晚。
凡事都有因果关系,黎哩并不是个优柔寡断的性格,她会磨蹭时,往往都是有些抗拒着即将要做的下一件事。
宋驭驰“嗯”了声,他的脸色看起来缓和很多,那股冷冽散去,他仰头灌下余下的水。
剩下空瓶,少年抬手一掷,“咣当”一声,空瓶摇摇欲坠地滑落在不远处的垃圾桶内。
也许是太阳即将下山,时间变晚,又或是身体已经完全适应这个环境,此刻的室外体感温度还算舒适。
远处的天空好像降落下来,空阔的天,容纳着各种各种颜色。
这其中有它的底色蓝,有紫,有粉,也有着滚烫的金黄,坠落的天空挨得人类好近。
好像只要不停地向前奔跑,也能抵达世界尽头。
而陪伴在黎哩身边的,是宋驭驰。
柔和的暮光打过来,温和了少年平日的棱角,黎哩偏着头看向他,而他的视线也在看着黎哩。
凌厉的五官被此刻的光线柔和,那双漆黑的眼底倒映着黎哩的整张脸。
只要她在的地方,他的视线总会追随。
可原本好好的关系被不相干的人打搅显得好莫名。
黎哩的心口起伏得汹涌,呼吸仍旧滚烫,她其实很不爱自证的,可这次也不想再担这种莫须有的名声。
她清了清嗓,“宋驭驰,其实我和蒋……”
“行了。”大抵是猜出黎哩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宋驭驰出声打断她,“你们的事情我不想知道。”
可他没走,跟在她的身后也不曾离开,意味明显地给她梯子下。
也是给自己。
黎哩好笑地呵了声,她眼睛弯起来,语气里不再有方才那样认真严谨的态度,她说:“是你说的哦?”
“嗯。”宋驭驰别开眼。
他看起来好别扭,好像还是在意,却也克制着自己不去了解她的过往。
空中的长鸣声断断续续,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黎哩感受着他异样的情绪,主动地敞开话题。她说:“宋驭驰,想和你亲近和别人无关。”
从当初的相识,到后面的接触,她所决定的任何一件事都与发自内心的深处。
今晚的天空美到醉人,风也吹来得格外舒服,软绵绵的,像在脸上轻抚。
风吹过黎哩的头发,长长的发丝牵缠在少年的下巴处,有点儿痒,宋驭驰喉结轻滚,又听旁边的女生清脆的声音:“也没有冲动的因素。”
发尾瞭过眼前,远处那片金灿灿的漏光云彩好像被挪至眼前,夏天的热蕴又一次来袭,但这一次的热却是不叫人反感的夏。
黎哩看他好像在发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试图将他摇醒,“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你听到了吗?”
血液像更快速地流通,宋驭驰捉下黎哩的手没再放开。
他听见了。
体温在相互影响,藏在心底的声音游走在骨骼上,一点儿一点儿地传递到另外一个人身上。
他拉着黎哩的手更紧了一些,低着声,态度柔和许多,他说:“送你回家。”
他们还像以往那样,不急不躁地并肩行走,一条本就耗费时间的路走得更加长久。
空中的低鸣声停住,却迎来了一场不合时宜的阵雨。
踏上水桥,旁边是加高的防护栏,周围是空阔的天空,头顶上噼里啪啦砸着串疼的雨珠,黎哩有些愣住,第一反应是:啊?竟然真像温嫦说的那样下雨了。
这种下意识的反应很快划走,她的手从防护脑袋的姿势换下,黎哩跨出大步挡在宋驭驰的面前。
阵雨越下越大,衣服和头发染上湿意,黎哩眼底闪烁着细碎的光,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也很开心,并没有因为这突然而来的雨而变得慌乱和沮丧。
她兴奋地朝宋驭驰招手,发出心底最真挚的邀请,她在雨里喊他的名字:“宋驭驰,我们一起逃跑吧!”
第49章 雨水
【49】
玫瑰的花语是热烈的。
从这一刻起, 携手同行的人也在期盼着一辈子可以长些。
阵雨来临,凹凸不平的地面被雨水填满,溅起的水花从鞋底蔓延到小腿。
雨丝里带着寒气,打散了这些天的暑气, 砸在身上有些疼。可此刻的宋驭驰和黎哩就像是察觉不到一般, 牵着手义无反顾地向前奔跑。
零落的花叶被雨水覆盖碾压, 奔跑的旅途中踩起无数次溅起的水。
他们绕着大道在跑,暴雨汹涌, 他们没有任何的雨具, 甚至连顶鸭舌帽都没来得及去拿。奔跑未停, 少年人好像不知疲惫一般不曾停歇。
可是路也会走到尽头。
眼前是没回送黎哩回家驻足的景,即使被雨水浇湿,也仍然透着熟悉的气息。
阵雨的那股激进还没过去,视野模糊,眼前是白蒙蒙的一片。
刺槐树下,地上是带了些潮湿的泥泞, 黎哩松开宋驭驰的手,运动后的疲惫感从这一刻复苏, 她的腰塌下来一些, 急促地呼吸着这一块的新鲜空气。
气候转变得实在太快,明明上午还是炎热的夏,下午就变来了一场猝不及防的雨。
黎哩的头发和衣服被这场阵雨打得全都湿透了, 衣服的水溢满到淅淅沥沥地滴在脚下的泥地上, 头发上的潮湿也是。
车辆开着雾灯驰行在道路上, 有序不乱地抵达着他们的目的地。
他们都有终去的方向, 即使是突然淋上暴雨也只会是短暂地躲雨保护自己,等雨停了, 他们还是会继续跑向他们的终点。
可也会有例外的人在。
槐树林偏僻而静,雨势很大,注意力很难集中,本就有些静的小区里面似乎无人发现这里还有着躲雨的两个人。
宋驭驰抓住黎哩的手腕,他稍稍使了些力气,所有的重心都倾倒在他这里。也许是看黎哩的呼吸太过错乱,又或是潮湿的雨水将她打得太过狼狈,宋驭驰抿着唇,脸色看起来有些深沉,他说:“回去先洗个澡。”
是关心的话,可在这个时候听起来更像是要分别。
黎哩平缓着呼吸,站直了腰。雨水倾泄,她睫毛上也湿漉漉的,被水清洗过的眼睛看起来分外明亮。
明明宋驭驰的话在这里清晰很好辨认,可黎哩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她目光直勾勾地看向宋驭驰,她说:“宋驭驰,我现在有点激动。”
激动什么?
她突然的开口显得很莫名,宋驭驰不明所以地低下头。
黎哩顺势靠近,浑身的衣服湿透,贴着皮肤泛着凉意,是很热的夏天,可是现在的黎哩却觉得身体在散热,她好冷,冷到忍不住地想贴近面前的那个人。
这种想法只有一瞬,她伸手抱住了宋驭驰,热的气息喷洒,好像是暴雨天气里唯一的热源。她突然说起下午在公园里的话题:“没有气任何人的想法,只是想和男朋友更近一点。”
雨声好大,有部分的雨水溅落在黎哩的小腿上,她轻吸了口凉气,往宋驭驰那边更贴一些。
雨水可以冲刷一切粉尘,黎哩仰起头看向宋驭驰,琥珀的眼底干净明亮,藏着很浓郁的笑,“所以你还在介意吗?”
树叶被雨水砸得零落,混杂在潮湿泥泞的地面上,前面不远处就是黎哩家的别墅,几步远的距离,她也不想着立刻回到那个温暖的室内,而是选择站在这陪宋驭驰耗着。
宋驭驰骨骼僵硬得怔在原地,原本散热的系统好像被破坏掉,他身上没由来地产生一股躁意。
天色暗了下去,路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亮起,潮湿的地面和霓虹交汇。
宋驭驰听到黎哩在问他问题,可也不等他回复,他感受到唇角传来一股异样的触感。
是黎哩踮起脚尖在他唇角轻触了下。
心脏在呼吸,气息在紊乱。
明明是散热的雨天,好像也变成了个密闭的,温暖的桑拿房,烘得人脸上滚烫。
周围安静到除了雨声就没旁的了,可宋驭驰却莫名觉得这会儿的噪音声很大。
要不,他怎么会听不清黎哩在说什么呢。
可比起这个,此刻的他显然变得更加失控。眼尾像被火燎过一样发烫,温热的气息靠近,是很柔软的触感,唇角的气息偏甜。
这种时候,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在作祟,只是根据内心处的本能反应,做出最想做的事情。
可这一刻的到来却是无比的重。
他反客为主,黎哩有一点的诧异,但眼底的那些诧异很快消失,他能做的事也都是黎哩先前的默许。
有些事情总是这样心照不宣。
黎哩放松身体,去享受着属于她的权利。
身后是别墅的三层高楼,是困束着她童年的阴影教条,仿佛只要迈进那栋别墅一步,她就不再是黎哩,而是一个做的要让所有人满意的“黎家孩子”。
礼节,礼貌,魄力,品行兼优的属性在一刻全部都被抛在脑后,反骨好重,她想更大挑战着身后那个家的威严,去尝试从前教条下未曾经历过的事。
此刻,黎哩把所有的规矩都忘掉,她只知道眼前和她亲昵着的人是她少女时期第一个喜欢的人。
而他好像也是满心满眼的都是她。
呼吸变得沉重,心情像破土而出的春笋,原本被雨淋湿的寒冷散去,相互依偎的两人剩下悸动和心颤。
少年的动作青涩又莽撞。
那种感觉很奇妙,紧张刺激又伴随着甜蜜。
就像是明明在淋雨的状态下,你曾心动过的人突然出现给你拿来一件外套说:披着吧,别淋雨。
而后那个人便湮没在雨里。即使话没有说得很多,接触得也算是相当少,你也能因为这一小小举动心底产出一些旖旎。
直到唇角那股甜淡去,黎哩尝到一丝铁锈的气息,那股热的温度散去。黎哩茫然抬头,她脸上好红,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粉嫩,藏着雾气的眼眸仰头看着宋驭驰,她有些迷茫:“结束了吗?”
她平时总是清冷的样子,可现在的样子…
实在好乖。
宋驭驰的喉结滚了下,忽然伸手盖住她的眼睛,心跳平复了只有一瞬,他手下滑,拇指轻碾上她的唇角,有些歉疚:“疼么?”
“不疼,就是有点烫。”黎哩摇摇头,她眼底还是很茫然,嘴唇一周有些火辣辣的,她后知后觉地摸上自己的唇,问他:“破了吗?”
她唇角上那点血迹被抹去,唇瓣上殷红殷红的,宋驭驰笑了声,“嗯。”
她“哦”了一声,听着几秒的雨声,她好像反应过来了,嗔他一眼:“那你下次轻点儿。”
她说下次,从这一刻起,她想和他有以后。
这场阵雨缓缓变小,宋驭驰好像很开心,说话时,胸腔里也是震着笑的,他答应下来:“嗯。”
天色愈发晚了,这个时间点,小区里开始有人影在晃动,大概是下班的人抵达家附近,又或许接送孩子的人回来,原本僻静的小区开始变得吵闹。
宋驭驰说:“回去吧。”
纵使想再亲昵一会儿,可也不得不考虑着现实因素。
她该回去了。
黎哩的脸上还是很红,也许是平时显得太冷静,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的她还有些不适,她感觉到耳朵上也好烫,耳朵发鸣,听力衰弱,她愣了下,茫然地点点头应了声好。
回过神来,她忽然意识到她回去,也就意味着宋驭驰也要走了,她眨着眼睛,也像个热恋中的情侣状态一样黏糊糊地说:“那你到家记得给我发微信哦!”
那段时间是黎哩心情最愉悦的时刻。
和景主任的对话多了,像是母女俩心照不宣地和解,也和宋驭驰关系更近了,他们依偎地靠在一起,在房间,在厨房,在阳台上,在楼道上似乎都有他们亲昵过的痕迹。
他们对彼此的身体好熟悉,可也循序渐进地,始终没有跃过线。
因为,他们还有好长的以后。
当然生活中也不是很顺利,比如那段时间,宋驭驰家附近流浪猫狗出入频繁,比如他家的玻璃碎了好几块,宋驭驰的心情看起来也很好,他揽住黎哩的肩膀入怀,语气随意:“隔壁小孩打球不小心砸的。”
宋驭驰还犯不着和个小孩计较,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处事原则,叫人重新购了块玻璃换上。
黎哩和宋驭驰还陪着温嫦一起去车站送仲辉。
也许是女生与生俱来的天赋,感觉总是格外的准,温嫦看见黎哩和宋驭驰站在一起没有丝毫的惊讶,她说:“我早发现你和宋驭驰不对劲了,不过你们俩都是靠谱的人,在一起就在一起呗。”
彼时的黎哩还不懂什么名为靠谱的人。
那天的车站人很多,天气也很热,黎哩看见往日里知性优雅的温嫦在那天哭成泪人,大抵是真心地相爱过,所以临近分别便会难过到仿佛要碎了。
分别很苦,黎哩似乎被温嫦的情绪感染,她眼眶也变得有些热,盛夏天气里,她酸唧唧地问旁边的宋驭驰,“宋驭驰,你说我们分开的时候我会不会也哭成这样啊。”
她皮肤本来就很白。
太阳一照,更显白皙,琥珀的眼底水汪汪的,好像再受一点刺激便会真的哭出来。
宋驭驰垂着眼,兴致看起来也没多高,仿佛怕她真的会哭出来,笑着揶揄:“瞎担心什么啊。”
他说:“我们不会分开。”
他还说:“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找你。”
他大概是猜到黎哩一个月后的黎哩会在哪里生活,所以才会说得这么从容。
可所有的承诺都是相爱时才能作数。
而此时此刻,他们正在热恋。
黎哩扯了个笑:“那你可不许骗人。”
宋驭驰笑着反问她:“你对象骗过你啊?”
那分明是最亮的眼睛,是黎哩一眼就沦陷的好看的眼睛,此时抿着笑意看起来很温柔,就好像是在说,宋驭驰什么时候骗过人啊。
黎哩只能相信他。
毕竟他连魔术都会变。
第50章 雨水
【50】
整个暑假都快过去, 高中生们陆续入学,剩下他们这一批高考解放后的准大人。
黎哩那天晚上敷面膜时,心情很好地哼着歌,手机点开某音乐软件, 日推播了首“孤雏”。
无人时别理亲疏/
二人暂借星火/
这分钟仿佛伴侣至少并非孤独过/
……
……
初听时她见到宋驭驰, 她是起了很坏的心思的。当时只是觉得, 逢场作戏时会带点情感,但最终一切都不过是场露水。
可到了此刻, 黎哩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 她对宋驭驰的感情已经超出她原本划上的界限。
但她也具体想不起来那份情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 大概是越发相熟的了解,发现他和一般的富二代并不一样,比拟起她过往身边的男性朋友,更显得知分寸。
又或者是她曾亲眼看过少年最肆意,最热烈纯粹,也是最笨拙的爱。
汀南的夏季格外长, 整个夏都快过去,在仲辉走了之后, 宋驭驰能说话的人好像只有黎哩。又或许是因为最近太过安逸, 黎哩在朋友圈刷到黎冰冰最新更新的动态。
一组关于她在京市游玩时的照片。
黎哩突然想起来,这个暑假她的旅游计划还不曾实施。
之前去的玉溪因事耽误,匆匆离开, 和宋驭驰的接触也不算开心, 其实是挺遗憾的。
可在这一刻, 她忽然心血来潮地想再去看一遍海。
可这段的时间大家都好忙, 京大还没到开学时间,原橙子还在甜品店做着兼职赚取生活费, 黎哩只好给宋驭驰发去消息,“好想再去看一次海啊,你想去吗?”
比起别人的忙碌,他原生家庭带来的优渥得以让他足够自由,宋驭驰几乎是拿着手机秒回:「什么时候去?」
黎哩抱着手机从床上爬起来:「要不……」「明天?」
那边仍旧是很好说话:「好」
黎哩唇角的笑意因此而扩大。
楼底下有点儿动静,黎骆言这两天在外面出差还没回来,景芸芸在楼下不知道忙着什么。黎哩记得景主任今天值夜班,晚上都不会在家。
反正这也是景芸芸早就默许她可以有的活动,黎哩踩上绵软的拖鞋,兴奋地去楼下想将这个消息告诉景芸芸。
人还不到楼下,前脚刚踩在楼梯台阶上,她便激动地喊道:“妈妈!”
“我明天和朋友约了去玉溪看海……”
话的尾音还没结束,她在楼道上看见来家里做客的医生阿姨,黎哩收敛住方才亢奋的心情,礼貌地喊向来人:“张阿姨。”
张阿姨一直都很喜欢黎哩,看到她脸上也露出很温和的笑。
倒是景芸芸看了眼黎哩,她问:“要去玉溪看海啊?”
黎哩“嗯”了一声应下。
景芸芸莞尔一笑,建议说:“不是还有大半个月才开学呢么,要不要去斐济玩?或者毛里求斯和巴厘岛看看呢,有没有想去的呢?”
好像在这时候,景芸芸就是个温柔大度的母亲,可黎哩也很了解她,她会这样说,必然是看见了黎冰冰发的朋友圈。
原本的游玩放松旅行无形中变成了一场“较量”,在外面人看起来,她也是足够宠爱自己女儿的慈母形象。
张医生或许是看见了黎哩脸上的那一抹错愕,她笑着说起来:“看个海而已嘛还是和朋友一起去的,干吗还非要浪费那个机票钱跑到国外去玩。”
这话就好像是台阶,充分地给到景芸芸发挥的时候,她摆摆手,看起来好体面,“礼礼这次考得好嘛,之前叫她和同学出去旅游不肯,现在终于憋不出要出去了。去国外玩一圈感受外面的风土文化,多体验体验总是好的嘛。”
话落,她看回黎哩,“去跟你朋友商量商量?反正你看着决定,爸爸妈妈都支持的。”
过了这么多年,黎哩还是不能适应景芸芸在外人面前的这一套,家里是从来不会苛刻她物质方面,可这种无形的压力却让人喘不上气。
就好像……
把她当作供出展示的,漂亮的商品。
黎哩没有扫下景芸芸的面子,她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声音开口清脆:“好嘛,那我等下问问我朋友。”
景芸芸看起来好像是要出门,她拎着手包和张医生并行,拎走之前突然想到什么,停下来和黎哩说道:“对了,奶奶今天要去医院复查,你等下去接奶奶回家?”
黎骆言出差,姑姑一家忙着工作,黎冰冰好像也还在外地。
真去算起来,整个家里最清闲的人就是黎哩了,陪护本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她点点头应下来,“好。”
那天的天气晴朗,伴随着夏季的风,好像这个夏天也没有那么焦灼难耐。
黎哩用着景芸芸给的巨款打车出行,车里有股清淡的果香味,里面开着凉气,浸着所有毛孔都很舒适。
黎哩原本以为这个下午会非常顺利,早在上车时她便给宋驭驰发去消息,说想吃四相街上阿婆家的四果汤。
可黎哩没想到的是,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她竟然还能在这里碰见赵雨蔓。
赵雨蔓手里拿着病历本和药物,等在电梯门口。多天未见,她脸上煞白,气色看起来很不好。
人瘦了很多,皮包着骨头,一点儿肉感都看不出来了。
赵雨蔓对黎哩有过的恶劣行径至今历历在目,黎哩虽有些唏嘘,但还是很抗拒和她接触过多。
她没打算上去打招呼,取了奶奶的药后站在另外一部电梯面前等着。可不承想的是,赵雨蔓竟然会主动地找上她,“聊聊?”
黎哩有些不解,“我们没什么好聊的吧。”
黎哩和赵雨蔓之间的那点矛盾,在她这里早化成等号,既然是过去了,她便不想再和过去的不愉快有过多的纠缠。
赵雨蔓似乎经历了很多事情,感受到黎哩的抗拒,她脸上的情绪也依然平静,她轻声笑了下,像是想让黎哩安心:“医院里都是监控,我不会做什么。”
她好像还在挽留,似乎是真有什么话想要和黎哩说。
黎哩这回没再拒绝。
后来的黎哩无数次想,如果还可以回到过去,那她那天肯定不要和赵雨蔓再有一丝一毫的接触。
医院走廊上人不是很多,相对僻静,黎哩站在靠近防盗门位置,甚至能在空调气压下感受到门外那股抽丝剥茧般的温热。
是赵雨蔓率先开口,她说:“你是在利用他吧。”
这里的他指的是谁,她们两人都心知肚明。
黎哩眸底很静,看不出任何的波澜,她只是说:“你把我叫过来就是想问这个?”
很明显,她不会对此事情做出任何回答。
赵雨蔓轻笑了下,她似乎也不想知道这个,医院空气很清凉,她拢了拢外套,她倏地疑惑开口:“你以为你利用宋驭驰就算赢了吗?”
她现在的样子又变得好奇怪,黎哩额角突突地跳着,心口惴惴不安地坠着,就好像即将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可她也来不及阻止,耳边浮现着赵雨蔓清晰的声音:“可能你还不知道吧,他其实是个杀人凶手。”
黎哩双眼微微眯起,那一刻,以往平静的情绪被破坏,她下意识地厉声警告:“造谣,够你判三年。”
赵雨蔓唇色很白,整个人看起来很虚弱,但她这会儿笑得很夸张,累了后她疑惑地开口问:“你这是在维护他?”
“不会吧,你不会真以为他还是从前的那个天之骄子吧?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他为什么在这个暑假像个狗一样躲到汀南来呢,你难道一点儿也没觉得奇怪过?”赵雨蔓鄙夷地点出来:“他分明是没脸待在京市,跑到汀南逃避啊。”
“不过我觉得你也是挺厉害的,利用他到把他骗得团团转,他竟然还要为了你放弃原本家里安排的出国机会,就因为想和你在一起。”
“你还真是厉害。”她说话声音很轻,“不过我还挺想知道你们到了京市那边会怎么样呢,还有如果宋驭驰知道你其实一直在骗他,你说,他会不会也把你杀了啊。”
那些犀利的话一字一句地砸在黎哩身上,一些曾经的疑惑好像在谜团里变得清晰起来,黎哩甚至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听完的,她拳头握得很紧,几乎是咬着牙齿看向的赵雨蔓,她眼底的冷意很重,“说完了吗?”
她说:“是你自己未婚先孕惹到你家里人颜面不在,也是你在还不成熟的年纪非要强求一段不好的感情,在外面和你那群小姐妹为虎作伥伤害别人给自己带来快感。”
“赵雨蔓,是你给每个人带来伤害,他们不要你,于是你自杀胁迫。折腾那么多,现在又跑到我面前抹黑宋驭驰。”
室外的那股热气顺着玻璃窗户照过来,暖阳的光打在身上,却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温暖。黎哩拧着眉,情绪看起来很不好,“宋驭驰是什么人,轮不到你来批判。”
黎哩和她一直保持着段安全距离,她比赵雨蔓高一些,低着头时俯着眼,她说:“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
楼梯道口的温度环境很差,黎哩留下最后一句话便就离开,她再也不想和赵雨蔓说一句话了。
可在她转身要走的那一刻,赵雨蔓却是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京市一中贴吧里都有记录的,那边人谁不是对宋驭驰这种人喊打喊杀,你去查查不就知道了么。”
黎哩并没有把赵雨蔓的话放在心上,拿了药便去了奶奶所在的楼层接她。
黎奶奶向来不喜欢景芸芸和黎哩母女,即使这会儿是受黎哩帮助,她对着也没个好的脸色,一路上一副教育人的模样,不知道数落了黎哩不知道多少回。
黎哩早做好屏蔽力的准备,可在喜欢的东西被多次抨击后,心里也会止不住地失落。
把奶奶送到家,黎哩看见手机短信上收到一则明日飞往玉溪的航班信息,不用想都知道这肯定是宋驭驰买的。
还不等她先给宋驭驰发过去消息,那边就先发来一张照片。
是张她先前提过一嘴的小吃,一碗打包好的四果汤被完好地放在客厅茶几上:「买好了,什么时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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