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61/滚烫-
从段朝泠那儿离开的第二天,听说陈静如晌午落地北城,宋槐早早起床,陪段向松和陈平霖用过早餐,去机场接人。
见面,跟陈静如说明来意,将自己和许歧的意思转述给她。
陈静如听了,思忖片刻,面带微笑地婉拒:“槐槐,关于这件事,我希望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宋槐显然有些意外,没料到得到的回应会是这个,毕竟左思右想,她都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成人之美是一方面,至于另一方面,这么多年来,只要是合情合理的请求她都会支持。
似乎看出了宋槐的疑惑,陈静如坦言:“主要我实在不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抉择。你和许歧年龄相当,从小一起长大,两人本身是有感情基础的。既然已经走到如今这地步,假戏真做未尝不是一条好出路,没必要多此一举,拖延订婚宴的时间。”
趁等红绿灯的时候,宋槐说:“我还以为您会同意我们这样做。”
“如果换作以前我会同意,你也知道我向来不愿做对子女管束太严格的母亲,更何况事关你余生的幸福。但这次不一样。”
宋槐其实不太懂,为什么偏偏这次不一样。
索性直接问了。
陈静如没正面回答,意有所指:“据我的经验,爱的死去活来的那个人往往不会是一段良缘。与其被弄得遍体鳞伤,不如选一个折中的方式及时止损。”
宋槐隐隐明白了什么,但没法再深入去想。
不是没有预感,她和许歧演的这场戏,开始容易,结束大概率会比料想中难。
一旦没了陈静如的支持,很多事做起来要费力得多。
陈静如手头还有事,原打算直奔工作室,转念报出段朝泠公司的地址,临时决定过去一趟。
宋槐握着方向盘的力道稍微收紧,表情倒没什么变化,在前方路口拐了个弯。
送完陈静如已经接近晌午。
和薛初琦约了午饭,那店铺在郊区,位置偏僻得很,开了导航才勉强找到。
赶到时,薛初琦刚点完餐,餐桌上摆着两杯多巴胺配色的调酒,杯口抹了一圈调味糖霜。
宋槐在她对面坐下,笑说:“这个点儿喝酒,也不怕回去被曼姐抓包。”
薛初琦笑了声,“今天心情不错,给自己放了两个小时的假。”
宋槐顺着这话打趣道:“如果不是不想干了,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你这么洒脱。”
“你还真别说,我是真不想干了。”
“……为什么?”
“你都不在了,我继续待在那儿有什么意思。”薛初琦说,“离职申请上月底就递交了,差不多还有一周交接完。我这几天在公司无所事事,偶尔出来摸个鱼,曼姐权当看不见。”
知道她没在开玩笑,宋槐敛了敛笑意,正色道:“初初,这个工作机会真的很难得。如果当初不是有不得已的私人原因,我肯定不会辞职。”
“我明白你的意思。”薛初琦耸耸肩,满不在意地说,“我一个人在北城生活,就算工作做得再好,如果没人陪伴,照样不觉得开心。”
事已至此,再劝已经没什么必要,宋槐举起酒杯,“敬友情永垂不朽。”
薛初琦同她碰了下杯,笑出声,“我再跟你说件事儿,保证你听了以后惊掉下巴。”
“你辞职的事已经够让我惊讶的了。”
“比这还恐怖——你那个竹马也辞职了。”
宋槐微愣,“谭奕吗?”
“对,前些日子我和他在家喝酒,正好聊到以后的工作规划,突发奇想做了个决定。”
“什么决定?”
“拉着你一起创业。”
这消息来得突然,宋槐在脑子里反应几秒才开口:“……你们俩是不是因为我才想着创业的?”
前段时间她在招聘软件上随便翻了翻,觉得现如今的数字化平台还是缺少跟智能科技挂钩的创新领域,相对职位也少得可怜,突然冒出了自行开拓疆土的想法。
跟薛初琦简单聊过,但也仅限于浅聊,很快没了后文。
原也只是雏形,还没到实践的地步,只是没想到薛初琦真的付诸了行动,顺便拉上谭奕一起。
有朋友如此,不感动才是假的。
薛初琦没否认,安慰说:“其实你没必要有心理负担,也不全是因为你。你想啊,我们三个人都是名牌院校毕业,在校期间成绩优异,各种奖学金和比赛奖牌拿到手软,说不上多优秀,但起码有能力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吧?给人打工终究存在局限性,不如亲自大展一番拳脚。”
宋槐面色有些犹豫,“心动倒是心动,不过我现在有个问题。”
“你说。”
宋槐道出顾虑:“做这行本身很不容易,僧多粥少,创业就更别提了。我们前期要筹备很多,包括但不限于资金、人脉、资源、技术和专利,还要应对各种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我担心光凭一腔热血很难成事。”
薛初琦说:“我也在往这方面考虑,所以最近在纠结,要不要回江城看望一下恩师。”
“孙教授吗?”
“嗯,她老人家以前帮过我们不少,我觉得可以先做个可行性方案出来,拿给她过目。”
“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好啊,等我在这边办完离职手续就走,顺便把谭奕也叫上,一家人总得整整齐齐。”
宋槐笑出声,“我没什么意见,你决定吧。”
薛初琦将身体向后靠,试探着开口:“槐槐,虽然说这话有些不合时宜,但我还是想问,你有没有想过请那位叔叔帮个小忙?他是这行业的绝对领军人物,有他出面牵线搭桥,前期很多事就好办多了。”
“从前被他保护得太好了,好处有,但后遗症也有。”宋槐说,“我不能一辈子依赖他,总要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不然当初费这么大力气辞职就没什么意义了。”
如今和段朝泠之间剪不断理还乱,越是这样,越要尽力撇清。
因果循环像个轮回,似乎有场景重现的苗头,这让她忍不住想一再躲避。
薛初琦没再说什么,呡了口酒,笑说:“敬未来。希望五年后我能靠自己成为一个富婆。”
宋槐跟着笑说:“敬未来,也敬你这个朴实无华的愿望。”-
一周后,宋槐跟家里打了声招呼,以工作为由,计划跟薛初琦和谭奕出发去江城。
临行前,特意去医院看了方婉如,见她精神状态比前几日好了一些,也就放下心来。
她和许歧的订婚宴最终定在了五月初八,在下月中旬,方婉如和陈静如商讨后得出的结果。
这期间要筹备的事项太多,陈静如本不希望宋槐在这时候离开北城,知道她心猿意马,也就没说什么。
出发前一天晚上,许歧特意赶来见她一面,当面保证,说会在那天正式到来前把所有事解决。
看出他的焦灼,宋槐安慰说:“一切还是以方阿姨为重,我怎样都无所谓的,婚宴办了也就办了,日后再商讨分开也不迟。”
许歧说:“我左右都没想到,到头来撮合我跟你的会是陈阿姨。”
宋槐无奈笑说:“我大概能揣摩出她的想法。”
“什么想法?”
“没什么。跟你说了也是徒增烦恼。”
在院子里简单聊了几句,许歧要回医院。
宋槐送他到路边,等他的车扬长而去,原路返回。
翌日,天色阴沉得厉害,天气预报说近期台风着陆,未来一周都有强降雨。
趁飞机还能起飞,三人坐上了前往江城的航班,落地刚好是傍晚。
这边已经下起疾风骤雨,雨水疯狂砸在地面,声响清脆又压抑。
去酒店的路上,宋槐在车里给陈静如发了条报平安的微信。
手机电量仅剩百分之三,收到陈静如的回复,没来得及多看一眼,直接自动关机。
想着就快到了,没费口舌问谭奕借充电宝,把手机扔进包里,靠在座椅上假寐。
到了酒店,办完入住,谭奕和薛初琦到附近吃晚饭,宋槐没什么胃口,没跟他们一起去。
回到房间,洗完澡,平躺在床上。
舟车劳顿的缘故,实在太累,闭眼没多久便沉睡过去。
第二天上午,三人带着可行性方案和连熬几个大夜做出来的demo去了江城大学对面的家属院。
见完孙教授,从家属院出来,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一时半刻不会停。
网约车订单告急,谭奕和薛初琦手机里的叫车软件已经排到了一百号开外。
宋槐站在公交站牌旁边,单手撑伞,另一只手去摸手机,准备叫车试试。
后知后觉,昨晚只顾着充电,忘了开机。
手机刚打开,一连串的微信消息弹出来,正要点进去详看,手一滑,手机从沾了雨水的指缝间溜走,“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屏幕被摔得粉碎。
谭奕寻声抬头,帮忙捡起已经黑屏的手机,粗略瞧一眼,“估计废掉了,修的话要花不少冤枉钱。”
宋槐没太在意,“等回去看看附近有没有专营店,到时买一台新的。”-
段朝泠已经很长时间没来过陈静如的工作室,这次过来无非是为了宋槐。
从昨晚到现在,完全联系不到人。
她两袖清风地走了,直奔江城。
如果不是昨天临时起意,回静明园那边陪老爷子吃晚饭,他到现在仍被蒙在鼓里。
看见段朝泠出现在这里,陈静如像是早在预料之中,放下手头的工作,直奔主题:“槐槐昨晚给我发过消息,说已经安全落地了。”
段朝泠站在落地窗旁,淡淡道:“她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是吗?”陈静如一怔,拿起手机,试着拨了一遍,“她平时没有关机的习惯,应该只是没电了。”
“她是你女儿,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是最基本的。”
陈静如笑了笑,“你我心里都清楚,槐槐不是小孩子,你是不是有点儿太大惊小怪了。”
段朝泠没作声,径自点一支烟。
透过缭绕烟雾,陈静如看向他,“上次去公司找你,我们当时只聊了一半,这次能继续往下聊了吗?”
“想说什么。”
陈静如直截了当地说:“呈潜婚礼那日,在车里看到的东西是槐槐的吧?”
段朝泠面色无澜,平静说:“她知道么。”
“目前还不知道我已经发现你们的事了。”陈静如说,“你们两个在一起多久了?”
“几个月吧。”
“朝泠,你应该知道自己比她年长多少。她不懂事,你不能和她一起乱来。”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陈静如认真说道:“退一步讲,即便我能理解,老爷子不见得能接受你们的事——你有为她的将来仔细考虑过吗?”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段朝泠说,“她在江城哪里?”
“你现在要去找她?台风过境,航班都停了。”
“你只管把地址发我。”
看到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段朝泠将熄灭的烟头丢进垃圾桶里,朝门口走。
陈静如看着他的背影,“据我所知,槐槐去江城是因为工作,如果谈拢了的话,以后可能长期待在那边,回北城的次数会越来越少。”
停顿两秒,陈静如又说:“我要是没猜错,你们如今已经分开了。她去江城没告诉你,说明根本不想让你知晓这件事,你又何必白跑一趟。换句话说,她马上订婚了,你这个做叔叔的除了过去道声祝福还能做什么?”
听到这些话,段朝泠自始至终没作任何停留。
走到门口,脚步微微顿住,缓声丢下一句:“如果有必要,我不介意亲手毁掉这桩婚事。”-
雨一直没停,宋槐待在酒店休息,懒得顶风出去,买手机的事拖到了隔日清晨。
谭奕和薛初琦昨晚窝在房间里喝酒,直到后半夜才睡。
宋槐没叫醒薛初琦,想让她多睡会,从包里翻出一沓现金,带上房卡,拎着一把黑伞自行下楼。
刚走到门口,无意间抬眼,看到路边停着一辆车。
透过前挡风玻璃窗,隐约能瞧见驾驶座有道熟悉的人影。
雨刷器忽左忽右,节奏平稳,几乎隔绝了视线。
宋槐手里撑着伞,在心里自动忽略掉最不该存在的可能性。
敛回视线,抬腿,正准备右拐。
车门突然被人推开。
段朝泠绕过车身,甚至来不及打伞,径直朝她这边走过来。
宋槐不由定在原地,直直看着他一步步靠近。
下一秒,手腕被攥住,她被他扯进怀里。
他肩膀的位置沾满了雨水,身上有潮湿的冷杉松针的味道。
覆在她腰身的掌心冰凉,气息紊乱、滚烫。
宋槐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这个拥抱分外热烈。
像是要夺走她的全部氧气。
第62章
62/上上签-
耳边是呜咽风声,中和了雨水砸在建筑表面的空洞回响,时缓时急。
宋槐站在那里,看着他捡起掉在地上的雨伞。
紧跟着,被他揽进怀里。
段朝泠拥着她走到酒店门口,一路绕开地面水洼,不至于让两人的鞋面被彻底洇湿。
一把伞足够容纳两个人,但他还是将大部分伞面倾斜到了她这边。
办理完入住,他们一前一后进了套房。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彼此都默契地没出声,像在消化递增出来的各种情绪。
宋槐其实满心疑惑,但觉得现下开口不太合时宜,只得任由沉默发酵。
阴天,室内没开灯,光线不算充足,衬得周围的布景自带一股单薄的冷调。
段朝泠把伞立到鞋柜旁边,牵着她的手往里走,将人安顿好,去洗手间拿来一条干毛巾。
两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他比她尤其。
宋槐坐在沙发边缘,看着他站到她面前,手臂微抬,帮她擦拭正滴水的一头长发。
视线被毛巾遮住,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凭直觉感受他的力道。
动作轻柔,如呵护珍宝。
做完这些,段朝泠联系彭宁,叫他着人送两套新衣服过来。
知道其中一套是给她准备的,宋槐委婉开口:“我住的房间在楼下,行李箱里备了两件,回去换就可以。”
段朝泠讲话的语调不着痕迹地顿了下,按照她的意思跟彭宁交代两句,径自挂断电话。
周遭重新恢复安静。
宋槐主动寻了个话题:“我刚刚没在车里看到彭宁。”
段朝泠说:“他人在北城。”
“你自己来的江城吗?”
“……嗯。”
“那你……怎么过来的。”
“开车。”
宋槐呼吸不断放轻,心里被愈演愈烈的震撼笼罩。
一方面是因为,从北城驱车到江城差不多要将近15个小时;另一方面,她没刻意问他来这边是为公还是为私,因心中隐有预感——他大概就是专门为她而来的。
宋槐稍微低下头,视线落在沙发面料的皮质纹路上,“……为什么来找我。”
段朝泠有一瞬间的哑然,语气看似平淡,“你手机一直关机,我不放心。”
被他一提醒,她这才想起自己刚刚出去的目的,“手机被不小心摔坏了,还没去买,不是故意关机不接你电话。”
段朝泠似乎没有揪着这话题不放的打算,看着她柔软的发顶,低声问:“吃过早餐了吗?”
宋槐反应两秒才回答:“还没。”
“先下去换身衣服,当心感冒。等等一起吃早餐。”
浑身的确黏腻得厉害,面料紧贴着背部,溻得人心浮气躁,没心思权衡太多。
宋槐没拒绝这个提议,从沙发上起来,径直走向门口。
离开前,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他依旧站在原地,手里拎着那条微微发潮的毛巾,身影孑然,携了一种风餐露宿的疲态。
几滴水珠顺着脖颈滑到领口,洇进衬衫内里。
记忆中的段朝泠一直以从容不迫的姿态对外,起码迄今为止,她从没见他有过满身狼狈的时候。
这是第一次,似乎也是唯一一次。
看到他这样,宋槐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不忍再去细想,扣住门把手,快步迈过门槛,逃离似的回到自己房间。
阖上房门,绕过单人沙发,弯腰,打开行李箱,心不在焉地翻动里面的东西。
随便换了条连衣裙,吹干头发,在屋里待了好一会,等心境平复得差不多了,才动身上楼。
段朝泠这会刚洗完澡,还没换衣服,穿了件白色浴袍,头发半干,整个人清爽不少。
茶几上放着刚送来的一整套男士穿搭,以及一部没拆封的新手机。
段朝泠拿起烟盒跟打火机,顺带将装手机的白色盒子递给她。
宋槐顿了顿,伸手去接,轻声说了句“谢谢”。
早餐已经被工作人员送上来,一一摆在餐桌上,卖相精致。
段朝泠说:“先吃饭吧。”
宋槐点点头,跟着他落座。
接连熬了一天一夜,段朝泠食欲不盛,几乎没怎么动筷,全程看着她就餐。
原想抽支烟,不知怎么,突然提不起兴致,便将打火机重新放了回去。
一顿饭吃到最后,宋槐喝完了整杯牛奶,又吃了不少点心。
觉得有些撑,放下筷子,在心里组织好措辞,坦然问道:“来江城打算待几天?”
段朝泠掀了掀眼皮,丢出言简意赅的两个字:“看你。”
没想到他会答得这么直接,宋槐突然不知该回应些什么,只直直看着他,眼里平静和波澜各自参半。
段朝泠问:“吃饱了吗?”
“……嗯,饱了。”
“我们先聊聊正事。”
不知道他口中的“正事”究竟指的是哪方面,宋槐没作声,等他把话讲完。
段朝泠抬手,握住编织椅扶手,稍微使力,将人和椅子一同拉过来。
距离瞬间被拉近,她膝盖被迫抵着他的浴袍一角,温潮的触感遍及全身。
没容她做出反应,段朝泠目光锁住她,无端问一句:“这次又准备让我等几年。”
宋槐面色一滞,“……什么?”
“陈静如说你来江城是为了工作,以后可能会在这边久留。”段朝泠单手覆住她的颈侧,指腹停留在脉搏跳动最强烈的位置,“槐槐,说到底,你如果想走我不一定拦得住,但绝不会用这种悄无声息的方式放你离开。”
宋槐一时忘了挣扎,背部不自觉地挺得笔直。
突然想起开展那次,段朝泠当着所有人的面问她什么时候搬过去,又附带一句:别让我等太久。
当时不太明白这句话的实际含义,也没精力继续深究,疑惑随时间冲淡,最后不了了之。
结合此情此景,莫名恍然。
——是不是可以推断成,大学四年,他一直在等她。
她能看见自己的影子映在他的瞳孔里,轮廓既清晰又模糊,“段朝泠……”
其实还想说些什么,喉咙干涩得厉害,光是喊他的名字就已经竭尽全力。
“乖,告诉我。”他低声哄道,“这次等待的时限是多久。”
暂时没想好该怎么精准作答,宋槐凭借仅存的理智反问:“……你这么急着赶过来找我,除了想确认我的人身安全,就只是为了当面问我这个问题吗?”
一个值得他不惜翻山越岭也要亲自来问的问题。
不是不清楚这对段朝泠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实在受宠若惊。
段朝泠说:“不光是为了这些,我还想寻得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把你追回来的机会。”
宋槐着实没料到对话会往这个方向发展,完全偏离了她最初预想的轨迹。
目前所能感受到的一切事物和景象都被无限拉长,包括这句话的尾音。
半晌,她终于捋出一丝头绪,对他说:“坦白讲,我现在有点懵,没想到你会跟我说这些……我可能还是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对视数秒,段朝泠终是放了手,退开一些,跟她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宋槐并没因他的举动松一口气,反而有种不上不下的悬空感,不免还是有些难捱。
她撑着扶手,使自己站起来,“抱歉,我先失陪一会儿。”
说完,不去看他的表情,转身欲要离开。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段朝泠的声音:“记得把手机带上。”
宋槐只好中途折返,拿起搁在茶几上的盒子。
余光注意到段朝泠比她先一步到了门口,替她打开门,让出过道位置。
宋槐硬着头皮走过去,和他擦肩而过的同时,听见他说:“我给你时间,无论多久我都会等。如果最终得不到这个机会,是我还不够格。槐槐,别有太大压力。”-
再次回到自己房间,没待太久,薛初琦过来敲门,说雨已经停了,下午可以出去逛街。
宋槐脑子乱得很,胡乱答应下来,呆坐在地毯上继续梳理心事。
看出她的不对劲,薛初琦坐到她身旁,“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宋槐晃了晃神,“初初,我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让你这么困扰,说来听听。”
“……你觉得破镜还能重圆吗?”
“你这辩论点有够俗气。”薛初琦说,“自古以来,但凡跟感情沾边的男女老少,就没有不纠结这个点的。”
忽略她的打趣,宋槐无力地说:“我是真的很困惑。”
“不跟你开玩笑了——我的回答是,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主要还是问你自己。我给你举个通俗一点儿的例子啊,就比如说,你即将面临两个选择,特别纠结,决定用抽签的方法来帮你做决定,当你抽完的时候,不用摊开去看签条内容,其实就已经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潜意识里,只有你自己觉得最好的选择才是上上签。”
宋槐当然能懂她的意思,只是,“我只是怕会事与愿违,做再多努力到头来都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薛初琦说:“你指的是你跟叔叔之间吧?我不知道你们俩现在已经走到了哪一步,但我作为旁观者,不是看不出你还爱他,跟以往相比甚至有过之无不及。说句不太好听但很现实的话,槐槐,其实在感情中你可以试着去做一个利己主义者,既然还爱,就别去在乎破镜重圆徒增出来的那点儿裂痕,享受当下没什么不好。”
宋槐泛起沉默,不知道该不该认同薛初琦的观点。
瞧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薛初琦不再劝导什么,拉着她去附近商场买东西。
逛到一半,宋槐实在逛不下去了,微信联系谭奕,叫他过来陪同,自己则马不停蹄地赶回酒店。
乘电梯上楼,再次敲开段朝泠的房门。
今日第三次见面,他已经换下浴袍,身上穿了件枪灰色衬衫,休闲款式,搭一条黑裤。
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快过来,段朝泠难得露出形于色的认真表情,耐心等她开口。
在原地缓了十几秒,宋槐说:“我能向你求证一件事吗?”
“你说。”
“……你手机密码是不是和我有关。”
她之前一直觉得这数字过于熟悉,不由自主地反复思考,勉强得出一个结论,却又实在不敢轻易确定。
段朝泠没否认,“是大概六年前,你离开北城的日子。”
结论终于得到证实,宋槐怔怔地望着他,“所以……那天我没看错,你真的来送机了。”
“嗯。”
宋槐又问:“为什么选那天做密码?”
“算是一种自我告诫。”
“……什么意思。”
段朝泠没再多言,扫一眼她手里拎着的购物袋,“刚刚出门了?”
宋槐迟缓地点了点头,“逛不太下去,就直接回来了。”
“为什么逛不下去。”
“因为太想确认哪一张才是上上签。”宋槐仰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段朝泠,我有话想对你说。”
第63章
63/从一而终-
走廊尽头有块空地,紧靠落地窗。
乳胶漆墙面挂了幅抽象画,色彩饱和度极高,但看起来并不刺眼。
宋槐目光从画作上移开,盯着外面雾霾灰的天色瞧了会,主动开口:“……上午的时候你问我,这次准备让你再等几年。”
知道她还有话要讲,段朝泠没接过话茬,只垂眸看她。
捋顺思路,她继续说:“其实没有想让你等的意思,我压根就不打算在江城久留。这次过来主要是为了探望大学时期很照顾我的一位老教授,想请她帮忙把关一个自创项目,等台风过了就回去……我不知道阿姨为什么会和你这么说,但我能跟你保证的是,无论未来怎么样,我都不准备远走,会一直待在北城,因为那边有家人和朋友,还有……你。”
段朝泠站在她身旁,左肩挨着窗户表面,注视她的目光深了几分。
很想一把将她带进怀中,或者完全糅进身体里。这种冲动一再放大,甚至越过了理智。
但他终究没这么做。
这些话讲完,留出一段不长不短的空白。
段朝泠喉结滚了滚,嗓音喑哑,语调隐隐克制,“什么自创项目?”
这问题对于当下来说实在无关痛痒,知道她需要适当缓冲一下情绪,即便有心想接着往下聊,他还是先行扭转了话锋,给她腾出更多过渡时间。
宋槐果真渐渐放松下来,不像刚刚那样一直紧绷着神经,顺着他的问题答道:“一个和智能科技有关的数字展厅云设计平台。”
“听上去很有前景。”
“那位教授也这么觉得,她跟你说了一样的话。”
又浅聊了两句,等她沉静得差不多了,段朝泠适时将话题掰正:“还打算跟我说些什么。”
宋槐睫毛颤动两下,和他四目相对,“我是想着,好好跟你谈一谈我们之间的事,告诉你我现在的想法。”
自从有过在展厅顶层那晚的摊牌经历,好像直白地对他道出心中所想变成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不会让她觉得有多羞耻。
段朝泠没说话,抬起戴着腕表的那只手,轻揉一下她的后脑,短暂停留了两秒,很快远离。
这举动不带任何欲念,更像是在无声安慰。
宋槐说:“……你可能还不知道,当初跟你提分开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不能够确定你有多爱我。我很怕会消耗你对我为数不多的喜欢,同时也不敢面对日后你对我失了耐心、好感被一点点消耗掉的场面。如果真到了那天,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体面收场,让我们俩都不留遗憾地完全退回原来的位置。当断则断是我当时认为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这段时间每每跟你相处,我都很想逃避,因为很怕会陷入从前那种僵局。两个人本身就不合适,无论怎么磨合,始终不会改变这一点。可明知道是这样,我还是忍不住想去关心你。起初还会觉得自己很矛盾,后来慢慢想通了,只把它当成叔侄间该有的相处模式——这样反倒轻松不少。”
她尽量让自己面不改色,讲话时的语速缓慢,不难从中听出深思熟虑后的坚定。
段朝泠自始至终都在看她,捕捉她眼里的细微变化和一丝一毫的顾虑。
他没再克制自己,握住她的手,“我们没真正磨合过,你又怎么知道这点不会改变。我说过,除了我没人跟你更合适。槐槐,这不是随便脱口的玩笑话。”
“可是,如果重新来过之后还是不行呢?你知道我要的不全是你的迁就和包容,还有一份实打实的心意。”
段朝泠揽过她的腰身,让她面对面贴近自己,低声问道:“现在还不能确定我的心意吗?”
宋槐不说话了。
她当然能够确定。
分开后发现的各种细节历历在目;融在雨中的那个拥抱过分绵长,充分证实了他的不冷静。
他不是永远胸有成竹,他也会害怕失去。
只是。
“……我只能说,我从来没想过我们有天还会和好。在房间里,你说的那些话对我而言不是没有触动,但是……听了之后心里的确没什么实质性的概念,多少会觉得茫然和不知所措。”
她还是没法选择在感情中做一个利己主义者。
既然保证不了能和他长长久久地走下去,不如先就此维持现状。
一朝被蛇咬,那种感觉太撕心裂肺,她短时间内不想再体会一次,也没有试错的成本。
一瞬间的寂静过后,段朝泠问:“你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
“……可能两种情况都有吧。”
缠在她腰间的手的力度加重几分,很快又松弛下去。
已经聊到这地步,原以为段朝泠会执意挽回,却听见他说:“做你觉得最舒适的决定,别为此生出太多顾虑,其余的交给我来解决,或者任其随缘发展。”
宋槐长长地呼出一口热气,主动向前半步,踮脚,轻抱住他,“段朝泠……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来找我。”或者说,谢谢你愿意把选择权全权交到我手里。
她自知目前抽到的这张不是最如意的上上签,但如果这是过程中必须要填补的一道缺口,她愿意循序渐进,等到那时会给自己和段朝泠之间一个完整的机会。
至于眼下,她十分想做的,是回给他一个拥抱。
一如在雨中,他们倾情相拥-
两天后,宋槐跟着薛初琦和谭奕赶往机场,动身回北城。
段朝泠没跟他们乘同一趟航班,提前几小时就出发了。
到了机场,值机时才发现,他们三个全部被升了舱。
段朝泠来江城找她,薛初琦和谭奕事先并不知情。名不正言不顺,说出去难免有些暧昧,宋槐自然不会声张,扯了个由头,将这段插曲敷衍过去。
落地北城,回到和薛初琦一起租的两居室,为了方便交流工作,决定在这边暂住一段时间。
接下来的一周,三人各司其职,开始着手搭建平台的基础构架。
宋槐近期喜欢在深夜编程,比较有手感。
连续熬了几日,昼夜颠倒,时差明显乱了起来。
收到陈静如发来的微信消息是在早上七点左右,直到晌午才看到。
宋槐睡得迷迷糊糊,中途醒了一次,下意识看一眼手机,顺手回复完,转念又睡了过去。
等到彻底清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陈静如要约她吃晚饭。
好在时间还来得及,从床上爬起来,简单冲了个澡,打车到常去的那家中餐厅。
陈静如已经到了,点了一桌菜,基本都是她爱吃的。
有段时间没见,嘘寒问暖一番,陈静如扫了眼她的左手,看似不经意地笑问:“戒指怎么摘了?”
宋槐跟着笑了下,平静说:“很久之前就摘掉了,戴着太显眼,不太适应。”
陈静如问:“下月是你和许歧的婚期,做好准备了吗?”
宋槐轻声回答:“阿姨,我的想法不会变。”
“还是想退婚?”
“是,还是想退。”
陈静如忽然提及:“为了朝泠?”
听她这么问,宋槐没表现出惊讶,没回答是或不是,而是说:“您早就知道我们的事了,对吗?不然不会这么极力地想让我和许歧假戏真做。”
“倒被你看出来了。”陈静如叹息一声,“我最开始的确是这么想的。主要不希望看到你在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里受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同意你和许歧的婚事。在我看来,除了朝泠,任谁都可能成为你的正缘。”
宋槐问出藏在心里的疑惑,“前段时间我去江城,您为什么跟段……说那些话。”
“看你状态不佳,我实在不忍心一再棒打鸳鸯,索性扯了个谎,测一下他的反应,结果……”陈静如欲言又止,“朝泠算是被我看着长大的,说实话,这么多年来,我从没见他这样失态过。”
宋槐微微抿了下唇,默不作声。
过了会,主动问道:“那您是怎么发现我们俩的?”
陈静如说:“朝泠母亲的私物里,有两颗顶级的白奇楠珠,是用来送给未来儿媳的。那东西被他做成了手链,送给了你。”
宋槐有几秒恍惚,转瞬惊醒。
她只知道那条手链串着的羊脂玉和白奇楠珠子有多贵重,却从没想过其中会有这么深的渊源。
原来从最开始段朝泠就已经认定了她,且从一而终。
陈静如自顾自又说:“算了……我自己的感情生活一团糟,也没给你做个好榜样,又有什么资格去干涉你呢。”
宋槐勉强回神,“我从来没怨过您,也没觉得您哪里不好。”
隔一张餐桌,陈静如握住她的手,妥协道:“订婚的事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帮你拖延时间。老爷子如果问起来,直接把话茬引到我身上就好。”
“至于你和朝泠……我虽然不反对,但也不代表真的支持你们。”陈静如说,“槐槐,我只希望你在做任何决定之前,三思而后行。”-
从餐厅出来,宋槐第一时间回到住处,直奔卧室。
拉开梳妆台底下的抽屉,胡乱翻动几下,找到放在最里面的首饰盒。
手链安然无恙地躺在里面。
小心拿起来,把它戴在手上,对着灯光反复打量。
心口不由微微发涨。
不自觉地想起在江城那次,他抽空去看她,临走前将这条链子系在她腕间。
第二天睡醒,她拍了个照给他发过去,之后直接摘了下来。
那段时间他们正处在若即若离的状态当中,她一直抱着随时离开他的准备。
当时心里是如何想的,依稀还记得——一方面,这东西弥足珍贵,执拗心理作祟,她不能再随便收他送的礼物;另一方面,不想睹物思人。
不是不后悔。她应该一直戴着的。
可段朝泠从来都没说过什么。
从开始到现在,他没给过她任何压力,只由着她随性选择。
他不会用手链背后的重要意义将她捆绑住。
客厅传来薛初琦和谭奕的交谈声。
宋槐瞧一眼手机屏幕,这个点是三人的商讨时间。
她没急着出去跟他们汇合,坐在梳妆台前,紧紧攥住手机,拨通了段朝泠的电话。
最近几天都有和他联系,他们会在微信上聊两句日常,内容不算多,但句句都是重点。
好像从江城回来之后,很多事在悄无声息地改变,他们一直处在不退不进的迂回位置上。
段朝泠主动找她的次数越来越多,但每次都是浅尝辄止,似乎在担心,是否会因为联系太频繁而叨扰到她。
坦白讲,这样看似绵柔的攻势对她来讲受用极了。
待接铃声响了没多久,很快被接通。
喧嚣声自听筒传来,那边环境有些嘈杂。
她问他现在在做什么。
段朝泠说:“饭局上。你在做什么。”
“刚从外面吃饭回来——你大概什么时候结束?”
宋槐听到一阵脚步声。
紧跟着恢复安静,他像是来到了走廊。
“想见我?”他声音显得几分空旷,自带一种不可名状的诱导。
“……嗯。”宋槐大方承认,“想请你喝点东西。”
段朝泠短暂沉默,似乎在计算到她那儿的时间,“四十分钟以后在楼下等我。”
“要不我们在别的地方见吧。”她提议。
“哪里?”
宋槐报了一个地址——他送给她的那套公寓的名称,又说:“我还没去参观过。”
段朝泠没多言,嗓音比刚刚低沉几分,“等我。”
挂断电话,宋槐快速化了个妆,拉开衣柜的门,视线扫过一整排的衣服,最终选了条中规中矩的连衣裙——看起来还算随意一些,不像刻意精心设计过的打扮。
不到半小时,他电话打了过来,告诉她已经到了。
宋槐拎着包,飞快地跑下楼,穿过两条马路,到了那栋公寓附近。
大概担心她会找不到路,车子直接停在了小区门口,没往里面开。
段朝泠倚在车身旁边,穿简单的白衣黑裤,身形颀长。
路灯洒在他肩上,影影绰绰,光晕呈姜黄色,看起来温暖极了。
感知到了她的这抹目光,段朝泠稍微偏头,看了她一眼。
宋槐加快脚步走到他面前,抚着胸口,接连喘了几口粗气。
“急什么。”段朝泠温和开口,“我一直都在。”
宋槐摇了摇头,笑说:“怕你等得不耐烦。”
“你知道我不会。”
“我们先进去吧——我叫了饮品和调酒用的东西,估计骑手马上就到了。”
话音还没落地,宋槐单手扣住把手,打开车门,作势要上车。
却被他中途拦住,“等等。”
她转头笑问:“怎么了吗?”
段朝泠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倏然低下头,缓缓靠近。
宋槐能清晰瞧见别在他领口的那枚银针的细致纹路。
段朝泠在她耳边说:“之前我就想问。”
“想问什么?”
鼻息间满是她身上的味道,前调泛着淡淡的红莓香气,调和了啡糖和白麝香的馥郁。
他目光径直落在她净白的锁骨上,低声问:“换香水了?”
第64章
64/你的名字和我的姓氏-
宋槐屏了下气,缓了几秒,落落大方地笑说:“好闻吗?这个味道。”
段朝泠由衷评价:“还不错。”
“我很少用这么甜的香水。”
“很适合你。”
视线交汇一霎,宋槐扣着把手的力道不小心失了控。
车门被阖上,发出细微的沉闷声响。
她顺势轻轻推了他一下。
段朝泠后退半步,看着她重新打开车门,若无其事地坐进后座,又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空位。
等他坐进来,她问:“你之前来这边看过吗?”
“来过两次。”
宋槐面露好奇,“两次?”
知道她在疑惑什么,段朝泠说:“一次是来验收装修成果,另一次在开展那晚。”
宋槐微愣。
开展那晚。
所以,他从展厅休息室出来以后没回去,直接来了这里。
话题戛然而止,她没继续问下去。
车子开到地下车库,两人乘专梯上到十一楼。
小区楼层不算特别高,一层一户,每层叠加了露台式的空中花园。
之前听薛初琦偶然提到过,这是楼盘的一大特色卖点——她们在正式租房前筛选过公司附近的房子,几乎是一眼相中这儿的格局,奈何租金贵得离谱,只好放弃。
出电梯,跟着段朝泠直行到底。
进门才发现,里面更是别有洞天。
意式极简的装修风格,围合式布局,墙面设立了浅色壁龛和石膏花,用整面的扇形书架作隔断。
隔一道格子门,花园里移栽了一棵梨树,周围被鹅卵石子铺满,再往旁边是露天茶室,连通浴室和走廊。
是她完完全全会喜欢的格调,没有丝毫偏差,正中审美。
宋槐饶有兴致地环视四周,回头看向站在自己斜后方的段朝泠,“是你亲自着人设计的吗?”能这么懂她的大概非他莫属。
段朝泠没否认。
“我记得去年的时候,彭宁只说在陆续往里添置家具,没想到你会这么大动干戈地改硬装。”
段朝泠平静说:“拿来送你的,自然马虎不得。”
宋槐感觉心脏像被人轻轻挠了一下,有很微妙的眩晕感。
面上倒没什么太大变化,始终维持着镇静。
她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看起来更自然些,迈开步伐,继续参观刚刚没顾及到的角落。
穿过走廊,来到双面环窗的浴室。里面占地面积不大,几节台阶上方内嵌了一个浴缸,这角度刚好能俯瞰整片夜景。
看到置物架上摆着她平时爱用的几款香薰蜡烛,宋槐身形微顿。
一直都知道段朝泠的内里极为细腻,但不妨碍她每次都会被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打动。
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两个人本身太过熟悉,越是这样,越容易被钝感影响。
她在无意当中忽略掉了很多本不该忽略的细节。
看出她的若有所思,段朝泠问道:“在想什么。”
宋槐浅浅笑了一下,“没想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后悔。”
“哪里后悔。”
“应该早点儿过来看看的。”
两人都适当地泛起沉默。
过了会,宋槐整理好思绪,坐在浴缸边沿的软垫上,笑说:“已经能想象到边泡澡边看夜景的场面了,一定很惬意。”
段朝泠不置可否,提议说:“时候还早,你可以先泡个澡。”
“下次吧。”
她哪里真会按照他说的去付诸行动。
先不论别的,光凭他们目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她也不太好意思这样做。
段朝泠注视她的目光平添一抹意味深长。
不知是不是她会错意,这眼神只待昭然:害羞什么?你哪里我没见过。
浴室门没关,隔着过道,中央空调的凉风直吹进来,温度适宜,宋槐却莫名觉得有点热。
短暂对视,手机铃声骤然响起,音量不大不小,直充耳膜。
这通电话来得好似救急。
她用手撑住墙面,使自己站起来,拿起放在置物架上的手机,接起。
门卫那边打来电话,说有个外卖订单,跟她确认是否要放骑手进去。
宋槐简单同对方交谈两句,挂了电话。
宋槐看着他,“……我叫的东西到了。”
段朝泠淡淡应了一声,“刚听见了。”
“你有什么想喝的酒吗?我等等给你调。”
“跟你一样。”
没几分钟,骑手将打包箱送进来。
宋槐从储物箱里翻出一把美工刀,打算用它拆包装用的塑封。
段朝泠看了眼刀片的锋利程度,从她手里接过工具,“我来吧。”
宋槐两手一空,暂时无所事事,只好从旁边拖来一把矮凳,托腮瞧着他动作。
刚刚时间太紧迫,她没功夫精挑细选,一股脑下单了很多酒水,箱子里应有尽有。
见他拆得差不多了,宋槐拎着冰桶去接冰块。
等机器运转的空隙,百无聊赖,随手打开冰箱门,发现冷藏区摆满了果汁、茶饮和纯净水,都是她惯常喝的牌子,最近一两个月的生产日期居多。
“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很难不去猜测,段朝泠是否会定期叫人进来更换一批新的,在不确定她会不会到场的情况下,如此反复,一直坚持到现在。
宋槐没盯着看太久,垂了垂眼,关上冰箱门,指腹轻触屏幕,停止制冰。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露台,坐在了梨花树旁的藤椅上。
宋槐将柑桔捣碎成汁,放两颗话梅到威士忌杯中,给他和自己调了两杯落日飞车。
头顶悬挂了一排灯笼形状的风铃灯,照在圆桌上,液体澄澈,最终融合成很漂亮的渐变色。
宋槐轻呡一口酒,听到段朝泠问:“平台搭建得怎么样了。”
“进度有些慢,比预想中要困难得多。”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先把雏形和计划书做出来,然后看看能不能拉到投资。”
段朝泠看她一眼,“真不考虑调用一下现有的人脉?”
宋槐笑了声,学着刚刚在楼下时他的语气:“你知道我不会。”
段朝泠微微挑眉,“这项目足够新颖,有市场前景。即便不是我,如果换作公司战略部总监,也会想试着跟你谈一谈。”
“是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宋槐笑说:“虽然知道段总没徇私,但为了公平起见,我可能还是要暂时婉拒您。”
段朝泠自是由着她。
安静待了片刻,宋槐无端感慨:“要是现在能看到梨树开花就好了,可惜花期早就已经过了。”
“不急。还有以后。”
宋槐将玻璃杯放到桌上,看着他,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段朝泠回看过去,“怎么了。”
“……不知道该不该提,突然想起去年过生日的时候了。”
那次,她见过梨花和雪水融为一体的罕见奇景,时至今日依旧记忆犹新。
只是那段时间,他们刚好渐行渐远,她不知道冒然提起往事段朝泠会是什么反应。
段朝泠面色无澜,“想提就提。”
宋槐试图把话题往轻松的氛围里引导,“其实我一直觉得,你给过我很多次难忘的生日体验,去年的生日尤其……”
正说着话,无故停顿一下,很莫名地想到了生日当天,他们抵死缠绵的最后一个晚上。
很长一段时间,他完整地存在于她的身体里,拉着她一同沉沦,不死不休。
或许因为喝了酒,人偏敏感了些,过往很多画面浮在眼前,始终挥之不去。
像是场景重现。
听出她的欲言又止,段朝泠眯了眯眼,“想什么。”
宋槐自然不肯如实相告,弯起眉眼,含笑搪塞:“想你真的很浪漫。”
段朝泠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是么。”
她没接话,接连喝了两口酒。
虽然酒量随年纪渐涨,但这酒实际度数不低,又混着糖浆和果汁,很容易贪杯。
两三杯酒下肚,她已经有轻微的头晕目眩之感,脸颊染上不太明显的红晕。
似乎觉得热,随手拢了下头发,露出一整块素白皮肤。
段朝泠目光扫过去,看向她微微泛红的耳根,以及沾了酒渍的嘴唇。
大概是为了着重突出涂了高饱和的哑光口红,她没化眼妆,眉型也只是稍作点缀,显得一双眼睛过分清灵,给人一种强烈的破坏欲。
发觉段朝泠在打量自己,宋槐稍微偏过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眼里存有来势汹汹的余热,几乎要将她融化。
气氛还算恰好,就在她以为他准备做些什么时,听见他开口:“不早了,先送你回去。”
宋槐脱口问道:“那你呢?”
“我回公司加班。”
“那你今晚岂不是不用睡了。”
“不然也睡不着。”
“……为什么?”
段朝泠瞥她,“你觉得呢。”
她其实有些反应过来了,笑着看他,仍是说了句:“……我不是很清楚。”
段朝泠没再多说什么,站起身,顺便把她拉起来,“走吧。”
“要把垃圾什么的一起带走吗?”
“待会儿会有人过来打扫。”
这边到住处,步行不过十五分钟左右,开车却要绕路。
他们没回车里,在夜色中缓步穿梭。
被风一吹,酒醒了不少,宋槐有意放慢脚步,并不急着回去。
她其实很享受和他肩并肩行走的惬意感,时不时闲聊两句,想到哪说到哪,随心交流。
他们之前节奏太快了,此时此刻,才算真正慢下来。
大学的时候,跟薛初琦在寝室看过一部电影,里面有句台词:慢慢来是一种诚意。
这可能是段朝泠呈现出的一种最直接的诚意。
一条不是特别长的路,足足走了半小时有余。
到了楼下,距离单元门还有一小段距离,宋槐停下,笑说:“就送到这里吧。”
段朝泠跟着停下,垂眸看她,“未来一周什么时候有空?”
“这几天有点儿忙,要搭建平台的数据库了,得空的时候还要去医院看望方阿姨……估计短时间内腾不出空来。”停顿几秒,宋槐话锋一转,“但如果是你约我的话,我愿意挤出时间去赴约。”
段朝泠抬起手臂,轻碰一下她的脸颊,“不急,我可以等。先以正事为主,挤出来的时间不如用来好好休息。”
“也好,反正也不差这一周。”宋槐没继续坚持,笑说,“那我进去了。你别加班到太晚,早点儿睡。”
简单嘱咐了一句,她扫了眼远处的万家灯火,作势要离开。
在她转身的前一秒,段朝泠握住她的左手,“没什么话想对我说么。”
宋槐略微思索,“那……晚安?”
段朝泠没搭腔。
宋槐笑问:“你想听我说什么。”
四目相对。
段朝泠跳过这个话题,目光投向戴在她腕间的那条手链,“怎么突然戴上了。”
“我如果说是因为心血来潮,你相信吗?”
他看了她一眼,以眼神回答:你说呢。
宋槐笑了声,没真的打算隐瞒,换了一种不是很明了,但能让现下的彼此轻易接受的说辞,委婉道:“一直以来,你送我的礼物都很有意义。我不想辜负这种意义。”
段朝泠目光发深,口吻却很淡:“有些为难。”
“……什么。”
“现在不想放你回去了。”
尾音在空气中逐渐消散,他指腹紧贴串在链子上的羊脂玉,顺势向上。
玉质光滑、浅薄,触手生温,但手感远不及她的皮肤。
侵略意味似有若无,即使只是在最边缘试探,依然能麻痹人的神经。
宋槐只觉得酒劲一阵胜过一阵地后返上来,加之他刚刚说的话起到了叠buff的作用,不由生出一种无从招架的感觉。
心里徒增颤栗的余震,但面上仍旧没表现出任何异样。
宋槐任由他握着,主动向前靠近小半步,踮起脚尖,仰面看着他,轻声说:“……真的该走了,本来就是中途溜出来的,等等要回去对接各自的工作进程。不过在走之前,我想跟你说个秘密。”
段朝泠抬了抬眼,“什么秘密。”
“大四那年,我和室友去港城玩儿,当时路过一家香氛门店,买了一瓶小众品牌的香水。”
“就是现在用的这个?”
“……嗯。”宋槐声音轻得像一根羽毛,“你知道我为什么非买它不可吗?”
段朝泠顺着她的话问原因。
“因为它的品牌名——L&S。”
L&S。
你的名字和我的姓氏。
空气凝结了十几秒的寂静。
段朝泠喉结上下滚动,单手扣住她的腰肢,想去抱她。
被她及时躲过。
宋槐退回原来的位置,笑得几分狡黠,像只得逞的狐狸,“反正你今晚左右都会想到我,不如由我亲自来添一把火——晚安,叔叔。”
第65章
65/名分-
和段朝泠分开,宋槐刷卡进单元门,没乘电梯,选择了直接走楼梯。
有很多心事涨在胸口,需要时间来消化。
到了楼上,输入指纹,开门进去时,发现气氛有种诡异的安静。
薛初琦和谭奕各自坐在沙发一端,表情都有些不太正常。
尤其是薛初琦,面部发红,看起来像是热的。
看到宋槐进门,薛初琦站起来,随手整理一下衣摆,笑说:“槐槐,你回来了啊。”
宋槐应了声,在玄关处换好室内拖,随口问道:“屋里没开空调吗?”
“嗯……开倒是开了。”
宋槐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一时没想太多,拿起遥控器,将空调调低了几个度。
其实她也热得不行,各种层面的。
在客厅待了会,宋槐回卧室拿macbook,开始跟他们俩同步工作进度。
一旦聊起正事,三人都严肃得不行,很快将其余的事情抛到脑后,直到凌晨才商讨结束。
薛初琦没吃晚饭,这会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提议说想吃个夜宵。宋槐本身不太饿,但现在很想找人说说话,于是欣然答应。
谭奕自然没什么意见,点开外卖软件,问她们想吃什么。
三人商量完,决定叫些炸鸡和啤酒。
酒过三巡,都有些上头,聊得话题也变得深入不少。
起初薛初琦还在满怀信心地畅谈未来,聊到一半,哭丧着一张脸,忍不住叹气,“说实话,我还是有点儿担心。”
宋槐问:“担心什么?”
“我们现在做的这个东西以前不是没人尝试着做过,但最终都被扼杀在了摇篮里。我怕我们的努力到时候也会前功尽弃。”
谭奕接过话茬:“我觉得大概率不会。我最开始做市场调研的时候,发现数字科技这个行业缺少线上对接平台。如果真有这么一个app问世,无论甲方还是乙方都会少很多麻烦,很多流程直接通过平台走就可以了——还有一点是,现如今数字化展厅设计没有太成熟的制图软件,有一定的局限性。要是把交流和测试两个功能合二为一,业内人会方便不少,无形中加大了对平台的需求量……”
谭奕陆陆续续分析了一堆。
宋槐脑子有些乱,基本没怎么听进去,瞧着身旁的薛初琦眉头紧皱,安慰说:“别担心,如果不是行差踏错得太多,我们会成功的。”
薛初琦稍微歪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笑说:“我们槐槐从来都很谦逊,难得见你有这么信心爆棚的时候。”
宋槐跟着笑了笑,“因为,不久前有位业内大佬说,我们的自创项目非常有前景。”
她对段朝泠的话向来深信不疑,因知道他不会拿好言好语随意哄骗她。
“哪位?不会是……”薛初琦坐直身体,面露八卦,“你刚刚见的人是他?”
谭奕无奈笑说:“你们两个在背着我打什么哑谜。”
宋槐笑着将这个问题敷衍过去。
吃完夜宵刚好是凌晨两点整,瞧着时间差不多了,谭奕起身告辞,薛初琦主动提出要送他回去。
宋槐看着他们,打趣着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两家隔八百丈远。”
薛初琦目光微闪,笑说:“我有个U盘落在他那里了,去取一趟,晚点儿要用到。”
宋槐没说什么,目送他们出了门。
最近时差颠倒,她目前还不太困,收拾好桌上的残羹,系上塑封袋,打算去楼下扔个垃圾。
刚走出房门,听见楼梯拐角的位置传来一阵压抑的喘息声。
离得远,辨不清是谁的声线。
直到两人开口讲话,她才彻底意识到什么。
站在原地纠结两秒,宋槐拎着垃圾袋原路返回。
回房自行消化了一会,点亮手机屏幕,给段朝泠发了条消息,问他是不是还在公司。
段朝泠回复:准备直接歇在办公室了。
宋槐主动跟他汇报行程:明天下午我准备去趟医院。
段朝泠:具体什么时候。
宋槐:大概两三点吧……我把手头的工作弄完就赶过去。
段朝泠:我派车去接你。
宋槐:好。
没聊几个来回,宋槐主动结束了对话,又跟他道了声晚安。
把手机丢到一旁,坐在地毯上,背靠沙发。
饱胀的情绪填在心里,促使她很想立马联系段朝泠,哪怕是跟他讲一些无关痛痒的内容。
发了几分钟呆,随意地抬起头,瞧见空调显示屏上的温度,意识到如今已经步入夏天。
而盛夏似乎真是热恋的季节-
隔天下午,宋槐探望完方婉如,从病房出来,在走廊里意外碰见了蒋阑周。
他穿了套蓝白拼接的病号服,正倚在通风口抽烟,唇色略微泛白。
蒋阑周率先发现的她,扯了扯唇,主动喊了她一声。
有很长一段时间没遇见过,他倒是没怎么变,依旧多情浪荡,整个人添了抹病态的颓靡,显得越发懒散。
毕竟是在医院,且他还生着病,宋槐不太忍心一走了之,走过去,同他浅聊两句。
她问他因为什么住院。
蒋阑周回答:“胃部长了个息肉,过来做个小手术。”
宋槐好心提醒:“都要做手术了还抽烟。”
蒋阑周笑了声,满不在意地说:“没事,暂时死不了。”
宋槐语塞了一下。
“你呢,来医院做什么?”他问。
“朋友的妈妈在这边住院。”
“许家那位当家的?”
宋槐看他,“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蒋阑周笑说,“北城拢共那么大点儿地方,想不知道都难。”
“倒也是。”
陪他待了片刻,宋槐在想要不要找理由直接走人。
她还要抓紧时间回去码代码。
蒋阑周歪头看她,寻了个新话题,“瞧你状态还不错。怎么,爱情和事业双丰收了?”
宋槐盯着向上飘散的烟雾,“怎么可能那么圆满,都还处在八字没一撇的阶段。”
“听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
“什么?”
“不是要订婚了?恭喜。”
宋槐忽视他的调侃,拿起包,转身要走。
“哎……”蒋阑周叫住她,嘴里叼着烟,笑了声,“不逗你了。我是真有事要跟你商量。”
“什么事?”
“前阵子你去江城见了个人?”
“……你怎么又知道。”
“孙教授和我母亲是旧识,算是我半个家人。说来也巧,我那天刚好去看她,看到了你留在她那儿的方案和demo。”蒋阑周敛了敛笑意,突然正经起来,“你过段时间怎样都要出去拉投资,不如优先考虑和我合作?坦白讲,这项目我很感兴趣,值得一投。”
看出他的认真,宋槐也稍微严肃了些,“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项目,即便有意详谈,我也需要和我的同伴事先商量一下。”
“行啊,到时给我个反馈就成。”蒋阑周说,“你应该知道,我向来只看中技术和能力,以及最终带给我的实际效益。出资归出资,但不会干涉你们团队的任何决策。”
这方面宋槐之前的确有所耳闻。
除了段朝泠以外,没有比蒋阑周更独具慧眼且出手阔绰的资本方了。
“我们一定会认真考虑的。”
正事聊完,蒋阑周恢复了惯有的谩不经意的状态,笑说:“我猜你心里再清楚不过,没有比我和那位更完美的选择了。”
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宋槐眉心猛地跳了一下。
蒋阑周继续往下说:“眼下你权衡的天平应该是偏向我的。一方面,我们之间没有感情纠葛,日后好瓜分利益。退一万步讲,就算真到了撕破脸那天,彼此也能全身而退。至于另一方面,即便最终失败了,你也不会因为觉得让我失望了而感到愧疚。说到底,你不仅是在替自己考虑,同时也是为和他之间寻得最优解做考虑。”
这些话一针见血,宋槐暂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因的的确确被他说对了大半。
她没有同他继续细聊的打算,只说:“不否认你说得对,但我要考虑的因素不光是这些,还要顾及到我朋友们的想法。而且最主要的是,这对我来说不是只有两个选择,还可以退而求其次,做第三个选择。”
蒋阑周不以为意地笑笑,“那我就坐等最终结果了。”-
最近忙得昏天黑地,过了三四天,趁着有空,宋槐陪陈静如到法韬寺上香。
今日寺庙闭客,陈静如在偏殿跟住持单独交谈。
她没跟着一同前往,独自在殿外等候。
外头艳阳高照,晒得人十分焦躁。
刚一转身,余光瞟到突然出现的段朝泠,以为自己看错了,恍惚几秒才确定是他。
宋槐朝他走过去,笑问:“你怎么来这边了?”
段向松和段朝泠都不信佛,从不以信仰为结果论,自然不会轻易踏足这种地方。
之前听陈平霖偶然提过,段朝泠的母亲邹蔓是信佛的,但段朝泠每次陪邹蔓过来也只是在寺外守候,鲜少进入。
结合此情此景,难免让她觉得惊讶。
同时也有完全预料之外的惊喜。
段朝泠低头看了眼浮在她额间的细密汗珠,将人拉过来,和她换了站位,用背部帮她遮阳。
两人面对着面。
他说:“知道你在,我过来看看。”
宋槐加深笑意,“特意赶来见我吗?”
段朝泠淡淡“嗯”一声。
宋槐想了想,说出自己的顾虑:“阿姨还在里面,等会出来了,如果看到我们在一起,会不会不太高兴。”
“没事。一切有我。”
宋槐了然地点点头,含笑提议:“来都来了,要陪你四处逛逛吗?”
段朝泠说不用,又说:“正殿可以求签,去看看。”
宋槐愣住。
院落正中间立了一座释迦牟尼雕像,塑体恢弘,几度浮沉。
她随他一路来到殿内,接过师傅递来的签筒,和他各自抽了一张。
两张都是跟正缘相辅相成的好签。
宋槐盯着签面看了片刻,心里不是没有疑惑,“我记得你一向不信这些。”
“之前在江城你不是说过,想确认哪张才是上上签。”
听他说完,宋槐瞬间明白了。
说不动容是假的。
他从不信佛,但会为她踏进佛门重地,会为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陪她求签。
原来自始至终,段朝泠一直是她的上上签。
宋槐捏着自己那张签条,顾不得深入解析上面的内容,笑说:“你怎么不好奇我当时为什么跟你说那句话?”
“我更好奇另一件事。”
说完,段朝泠拿过她手里的签条,把两张叠到一起,动作徐缓,看起来莫名蛊惑。
纸面跟纸面相贴,不留缝隙,几乎合为一体。
将叠好的两张递还给她,他平静开口:“准备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可以追你的名分?”
第66章
66/亲昵-
“追你”和“名分”。
两相矛盾的句式从他嘴里讲出,和谐得恰到好处。
不可否认,从开始到现在,段朝泠一直是个调情高手。
他总能凭三言两语轻易勾起她各种层面的渴。
宋槐将签条小心放进托特包的夹层,同他开起玩笑:“叔叔,你是不是有点儿贪心。”
段朝泠平静说:“怎么?”
“前些日子寻的是机会,现在改要名分了。”
“有什么不一样。”
发觉他有明知故问的嫌疑,宋槐软着嗓子反驳:“……你别偷换概念。”
段朝泠似是笑了声。
正殿坐北朝南,棚顶到地面衔接了两根金柱,墙面刻一幅水中观音画像,精雕细琢,和艺术品别无二致。
宋槐自顾自赏看两眼,收回目光,笑说:“你没在之前的感情里总结过经验吗?追人好像是不需要名分的,只有在一起才需要。”
她有意收敛,讲话只表明三分含义,但于他而言,试探或摸索都过于明显。
段朝泠面上不动声色,以平淡的口吻笃定回答:“除了你,我没追求过别人。”
宋槐那颗悬着的心脏重新漂浮上来,像被温水笼罩,有轻微的缺氧感。
论撩拨,她到底不是他的对手。
但眼下气氛正好,她甘愿主动败下阵来。
挂在门檐的铜铃响了两声,风吹玉振。
宋槐放眼去看外面,用眼睛感受阳光的温暖,“我们出去吧,这里点了檀香,闻久了容易头晕。”
段朝泠没同意也没拒绝。
没得到回应,宋槐拽住他的袖口,反复扯了两下,“好不好?”
段朝泠手指贴向她的掌心,轻刮上面的软肉,“槐槐,别撒娇。”
“怎么了?”
“我的定力不是永远可控。”
宋槐笑出声。
从正殿出来,两人绕着围院漫无目的地闲逛。
突然想起什么,宋槐说:“我记得阿姨前些年是没宗教信仰的,为什么最近三四年经常来这边拜佛?”
她好奇得很。以往陈静如都是独自前来,这是第一次叫人陪同。
段朝泠说:“大概是想图个心安。”
宋槐放慢脚步,“……什么意思。”
“你上大学那会儿,她和许呈潜曾有过一个孩子,最终因各种因缘流掉了。”
这消息来得意外,宋槐很难不觉震惊,“她从没跟我提起过……”
“不是只瞒了你。这件事一直只有我们三人知晓。”
“那你为什么选择在这时候告诉我?”
“她既然肯带你过来,说明有意让你知道前因后果,不过是早或晚而已。”
宋槐由衷感叹,“感觉阿姨和许叔叔之间有过很多挫折。”
段朝泠大致认同,“差不多吧。”
“你觉得他们最终会得到一个圆满的结局吗?”
段朝泠没作答,反问:“你觉得什么样才算圆满。”
宋槐有些被问住了,思索片刻才答:“起码不该是目前这样……两个人只能背地里在一起,得不到朋友和家人公开的祝福。”
“如果心结解不开,做再多努力都是徒劳。”
宋槐不再作声,心里隐隐泛起酸涩。
或许每个人心里都有解不开的几个心结。
那段朝泠最近几年的心结是什么,是否和她有关——大学四年里,他会不会守着漫无止境、不知道结果的等待度过每一个日夜。
她有理由怀疑,却不太敢进一步剖析。
宋槐停下,站在墙根处,仰头看他,“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好感的?”顿了顿,她补充,“你知道我指的不是家人间的关心和爱护,而是男女之间的那种特定感觉。”
段朝泠没打算隐瞒,缓声说:“加州那晚,在酒吧里。”
宋槐错愕。她没想到会这么早。
“……为什么会是我。”
“我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段朝泠说,“你对我来说算是一种对照。”
宋槐不太明白。
段朝泠又说:“你很鲜活,也很勇敢。”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宋槐跟他其实是一类人,但她做过很多他想做却不能做的事。
他的生活早就如一潭死水,是她闯进来,以一种体贴的姿态教他如何爱人,以及,如何享受被爱。
自始至终,她温暖得像永不会降落的朝阳。
宋槐被他凝视,同时也凝视他。
自江城回来以后,她试想过无数种可能性,但无论哪一种,都没有他亲口道出的这种来得震撼。
转念又陷进无力的循环里。
——如果没有当初那句“像她”和后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宋槐干涩地眨了下眼,还想问些什么,看到陈静如从偏殿走出来。
适时止住话匣,等人靠近些,主动称呼一声。
陈静如脸色有些苍白,朝她笑了笑,转头看向段朝泠,意有所指地说:“就知道你会过来。”
段朝泠没应这话,而是说:“他在老地方等着。”
“他”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陈静如表情有了不易察觉的变化,转念笑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先下山吧。”
顶着晌午的日晒,三人徒步下山。
路过半山腰那家私人会所,陈静如猛地停住脚步,扭头问宋槐肚子饿不饿,饿的话先进去吃点东西。
宋槐几乎没怎么犹豫,含笑说可以。
其实不饿,只是顺着敞开的大门,她看到院子里停着许呈潜惯常会开的那辆车。
察言观色也好,成人之美也好,这台阶如何都是要给出去的。
前脚刚迈进去,有穿工作服的迎宾人员立即靠近,做了个请的手势,引他们进门。
会所占地面积不大不小,朱红色木门,雕梁画栋,很典型的中式四合院风格。
叫宋槐记起了在飞龙桥胡同住过的那些年。
进包厢没多久,不出所料,许呈潜过来了。
他穿一身浅色系休闲装,手里捏着手机和车钥匙,表情还算正常。
在圆桌旁落座,将东西往桌上一放,直直看向对面的陈静如,目光微微发沉,不带丝毫遮掩。
陈静如始终没多看他一眼,把ipad递到宋槐面前,笑说:“槐槐,你看看想吃什么。”
宋槐接过来,按照四人份的食量,随意点了些餐食。
没过多久,菜肴被陆续端上桌,额外送上来两份甜品,摆盘极为精致。
宋槐瞧了眼,恍惚两秒,确定这东西自己没点过。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事,气氛忽冷忽热,看似融洽。
段朝泠在许呈潜旁边坐着,似乎胃口不盛,全程没怎么动筷,时不时跟许呈潜浅聊两句。
看到宋槐碗里的食物见了底,拿起公筷,给她添了些爱吃的东西。
视线一来一回交汇,空气中流转了心照不宣的暧昧。
宋槐不确定许呈潜知不知道他们从前的关系,当着陈静如的面又觉得有点别扭。
说多错多,索性将道谢的话咽了回去,低头,继续安静吃自己的。
饭吃到一半,陈静如看着段朝泠,忽然开口:“对了,有件事儿。”
段朝泠用眼神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槐槐和许歧的合婚庚帖撰写出来了,由老爷子亲笔题字。”
宋槐显然并不知情,捏着筷子的力度不受控地加大几分。
两根交叠,发出清脆的一声碰撞,音量不大,但足够惹人注目。
段朝泠看了宋槐一眼,平静地对陈静如说:“距离五月初八还有一段时间。如果你做不到,不如直接换我来。”
“你以什么名义亲自下场?别弄得到时大家都下不来台。”陈静如提醒说,“订婚喜帖前两日就该送出去了,我跟负责这事儿的人打了声招呼,暂时拦下了,但也只能拖住一时。做得太明显老爷子那边不好交代。”
听他们聊起这事,许呈潜好似早就知晓,插话进来:“医院那边今早刚传来消息,说时日无多了,提醒我们做最坏的打算,最好提前筹备身后事。”
宋槐忽然接过话茬:“那许歧他……”
许呈潜说:“放心吧,没什么异样。已经是既定事实,经过那么长时间的铺垫,就算再伤心,现在也该麻木了。”
陈静如说:“两家都没有红白两事相抵触的忌讳,可如果婉如真走了,这婚会好退一些,毕竟原本就是演给她看的一出戏。现在问题是,老爷子这头事先不知情,拿订婚当儿戏实在说不过去,得想个折中的办法把问题解决。”
商量到最后,段朝泠对陈静如说:“前奏你来铺垫,剩下的我负责处理。”
宋槐夹起一块牛柳放进嘴里咀嚼,耳朵里听着他们在讨论自己的婚事,难免觉得有稍许的不自在。
但这种不自在并不是负面的。
很难形容,像小时候闯了祸以后,因为知道有人兜底,所以能够继续有恃无恐。
只不过负责兜底的人突然由陈静如变成了段朝泠,叫她不太适应。
又过了会,段朝泠出去接一通电话。
宋槐吃得差不多了,中途上洗手间,回来时,没急着进包厢,因听到陈静如和许呈潜在谈话,气氛好似快要结冰。
脚步扭转,来到几米开外的沙发旁边就坐,打算等会再进去。
包厢门是开着的,用纱帘作隔档,里面的声音传出来,格外清晰——
许呈潜沉声说:“每到今天你都来这里烧香,孩子的事你准备什么时候放下?”
隔十几秒,陈静如开口,语气冷静得可怕:“呈潜,说实话,最新婆婆纹海棠文废文耽美文言情文都.在腾.熏.裙号亖尔贰二巫久义四七我真放不下。这也是我一直没答应你的原因。我们俩纠缠了这么多年,名分什么的我早就看淡了,不然当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娶别人,你知道这不是我性格。”
许呈潜说:“你这样是在折磨自己还是在折磨我?”
陈静如笑了笑,无奈说:“我如果真想折磨你,今日就不会来这里见你。”
“无论你来不来,这里会一直存在,也会永远属于你。”
“我不稀罕。”
“由不得你。”
……
宋槐不忍再听下去,想出去透口气。
还没起身,看到段朝泠走过来,坐到了对面。
宋槐稍微坐直了些,疑惑看他,“这里是……”
“许呈潜专门开的,每年只营业一次。”
原本还云里雾里,这下她什么都懂了,“营业时间就是今天?”
“嗯。”
过了大概十分钟左右,里面还没结束,交谈声时起时伏。
段朝泠问她:“渴不渴?”
宋槐答:“还好。”
段朝泠叫人送来一杯鲜榨果汁。
宋槐手握杯壁,咬住吸管,浅浅吸了一口,面色略带犹豫。
段朝泠看她一眼,“怎么了。”
“我是在想,去年生日的那天晚上,如果你答应了我,我们是不是也会变成阿姨和许叔叔那样。”
段朝泠言简意赅地说:“不会。”
宋槐手肘抵在桌沿上,掌心托腮,“为什么这么笃定?”
“我不是许呈潜,不会给自己留有伤害你的余地,也不会让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宋槐先是看他,再看玻璃杯里流动的桔色。
好像幡然醒悟过来。
这些年来,她鲜少行差踏错,无非是因为得益于段朝泠的悉心引导。
过往种种,在她知情或不知情的情况下,他给足了她安全感。
且一直是个完美情人-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到了农历的五月初。
方婉如彻底失了意识,连续几日都在昏迷。
医院第二次下达了病危通知书,许歧作为直系家属,面无表情地在上面签了字。
当时宋槐也在一旁,多余的话没说任何,只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以作安慰。
事已至此,言语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五月初六当天,两家聚到一起。
订婚的所有事宜早已商定完毕,眼下再聚,无非是走一走过场,在订婚宴前夕共同吃个团圆饭。
许家人丁稀薄,老一辈如今只剩下许歧的太奶奶,已年过九十。许歧父亲又早早因病离世,这些年当家做主的一直是方婉如。
方婉如不在,订婚的事便交由许家主事的其他嫡系宗亲代劳,倒也无伤大雅。
席间,许歧坐在她旁边,听两家长辈畅聊的同时,低声对她说了句抱歉。
为没能阻止得了这场订婚宴的举行,也为平白无故给她添了这么多的麻烦。
宋槐回说没事,又说,既然当初答应了帮忙,就不会觉得麻烦。
许歧喉咙干涩得厉害,愧疚感油然而生。
宋槐看着他的侧脸,知道再安慰也无用,终究没说别的。
其实她非常能理解他的难处。
前阵子方婉如的病情时好时坏,在所有人都以为人快不行了的时候,又有了轻微好转。
如此反复的情况下,这出戏得一直演下去。
人之将去,取消订婚宴的话滞在嘴边,没法再说。原定的在初八正式到来前将事情平息掉的计划被扼杀,只得各退一步,按照许歧最开始说的行事——先订婚,日后再找机会以他的名义退掉。
千算万算,事态曲折蜿蜒,并没按照他们预想中的发展。
初七晚上,段朝泠和陈静如分别去见了两位老爷子,跟他们说明情况。
第二天,订婚宴没办成,直接取消了。
宋槐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段向松发了好大的火,连向来豁达的陈平霖都僵着一张脸。
然而再怎么生气,他们都没将火力集中到她身上。
好在只是场订婚宴,来的只有和两家来往密切的近亲和好友。
送走提前到场的亲戚,又耐着性子等负责筹办宴席的工作人员陆续离开,宋槐终于腾出空,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拨通段朝泠的电话。
待接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另一边的段朝泠“喂”了声,嗓音低沉得厉害,带了些哑意,像是刚醒。
宋槐沉默几秒,直奔主题:“……你是怎么做到的。”
听筒里传来窸窣声响。
段朝泠翻了个身,“电话里说不清楚。你来找我吧。”
“我还在酒店这边,现在走好吗?”
“没事。左右宴席都取消了。陈静如和许家的人会负责善后,不需要你在场。”段朝泠说,“我让司机去接你。”
挂电话没多久,司机打电话过来,说在门口等她。
宋槐跟陈静如打了声招呼,避开众人,从侧门走,上了那辆候在路边的车。
车子是往她前公司附近开的,看着窗外快速轮换的景致,宋槐心里大概有了数。
果不其然,段朝泠没回自己的住处,歇在了他们前不久一起来过的那套公寓里。
第二次过来,对路况还不是太熟悉。
凭印象找到具体位置,给段朝泠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到楼下了。
两分钟后,门禁被解开。宋槐乘电梯直奔十一楼,输入密码,进门。
段朝泠这会还在卧室,正靠坐在床头抽烟,刚睡醒的缘故,人有些怏怏的。
见她进来,朝她招招手,“陪我坐会儿。”
宋槐将包放到床边的地毯上,走过去,坐在床沿。
紧跟着,手腕被他捉住。
她被他带进怀里。
一个严丝合缝的拥抱。
他身上有木质香的冷调,闻起来却感觉异常温暖,像那日在寺庙里晒过的阳光的味道。
吸了吸鼻子,她回抱住他。
维持这样的姿势待了会,宋槐窝在他怀中,嗡着嗓子说:“……一晚上没睡吗?”
刚刚对视,她瞧见了他眼里泛着的红血丝,是熬夜所致。
段朝泠说:“有很多事要处理,今天上午才得空。”
“要处理的事都和我有关,是不是。”
“绝大部分。”
他说得从容,尽量避开了侧重点,但宋槐多少能体会到其中艰辛。
她稍微抬起头,看着他冒出细小胡茬的下巴,“你能不能跟我讲一讲事情原委……我是真的很想知道。先说好,无论好的还是坏的过程,我都能受得住。”
她动作幅度有些大,险些碰到燃着的光点。
段朝泠微抬手臂,将烟拿远了些,不至于让烟雾呛到她。
见他迟迟没动静,宋槐出声提醒,顺便伸手去夺夹在他指间的烟,想趁机吸一口,但没得逞。
段朝泠垂眼,攥住她作乱的双手,亲自把滤嘴递到她眼前。
她看着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嘴唇凑过去,浅浅吸了一口,再吐出一层烟圈,眼里蕴含湿漉漉的水光。
将气体渡进肺里时,恍惚在想,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抽过同一支烟。
很无端的“猎奇”感。
过程中,段朝泠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等她心情沉淀得差不多了,徐缓开口:“其实没什么,直接跟老爷子摊牌就是,把你和许歧的计划如数告知。”
宋槐愣了一下,“段爷爷和陈爷爷全都知道了?”
“基本。”
“可他们什么都没跟我说,也没有责怪我的意思。”
“你是小辈,要怪也怪不到你头上。”
宋槐顿悟——原来火力不是没集中,而是主要转移到了段朝泠这里。
家规森严,她能想象到他昨晚承受了什么,也能猜到,他为了撇清她,直接将全部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说到底,这终究是她和许歧一手造成的荒诞闹剧,段朝泠本不用牵涉进来的。
他和段向松的亲缘向来浅薄,这样做和雪上加霜没有任何区别。
“……其实你不用急着出面的,依旧都到了这步田地,订婚宴办不办已经无所谓了。”宋槐轻声说,“我和许歧商量好了,等过了初八,到时随便找个理由解除婚约。”
“真要有这么容易,光凭陈静如自己就能摆平,无需再兴师动众。”段朝泠说,“两家一旦捆绑到一起,这桩婚事不再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其中涉及到很多人情和利益。许呈潜就是前车之鉴。”
宋槐徒增一种后怕的情绪。
终归是她和许歧太天真,以为总能用最简单的方法把问题解决掉。
也难怪段朝泠当初会跟她说,婚姻不是儿戏。原来是为这。
“……不太敢想象,如果没及时处理好这些乱七八糟的情况,真到了无法挽回那天,到时又该怎么办。”她忍不住假设,“我可能会后悔得一塌糊涂。”
段朝泠坦言:“不会有这种假设。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拿你的名声作赌注。”
宋槐没再多言,将脸颊埋进他颈间,在长时间的沉默里自行消化满腔心事。
段朝泠也不出声,摁灭了烟,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她的发丝。
过了片刻,宋槐腿有点麻,稍微动了下身体。
察觉到她的动作,段朝泠低头看她,“还有什么想问的?”
宋槐摇了摇头,“没了——你困吗?要不我先出去,给你留时间补觉。”
“不用。陪我。”
段朝泠掀开被子,给她留出空位。
宋槐看了眼床面,把耳坠和其余的手饰摘下来,在他身旁躺下。
后腰被他的掌心覆盖住,隔一层薄薄的衣服布料,体感冰凉。
她不自觉地微微发颤,但没挣扎,稍微侧过身,不再和他面对面,试图用这种方式缓解紧张。
很奇怪,两个人明明什么都做过了,但时至今日,仍会心跳得难以自控。
段朝泠看她一眼,将被子往上扯,盖过她的胸口。
一时无言,谁都没主动开口,任由气氛沉寂下去。
他滚烫的呼吸洒在她耳侧,灼得人有些意乱,不由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他身上。
原打算等他睡着以后再悄声出去,结果没等多久,反倒给自己等睡着了。
意识涣散之际,宋槐本能地朝他靠过去。
反馈给她的,是横在腰间的那只手收紧后又放松下来的克制。
他们紧挨着对方,交颈而卧。
一如从前那样亲昵。
第67章
67/接过吻-
宋槐已经熟睡过去。
段朝泠其实疲惫得厉害,但不知怎么,突然间没了睡意。
盯着她看了会,将贴在她眼角的碎发拨弄开,起身,出了房门,径直走向隔壁房间。
洗完澡出来,坐在沙发上点了支烟。
过了大概三五分钟,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谈景一通电话打进来,直奔主题:“我可听说了昨晚的事——不是我说,你是不是为小姑娘牺牲太多了?那么大个资金漏洞,可不是说填就能填的。承担相应高风险不说,你自己这头要怎么办?”
段朝泠没搭腔,“正要找你。抽空帮我寻个人。”
“谁?你别告诉我跟你们家老大有关。要真是,这忙我可不帮啊。”
“人只有你能找到。”
谈景笑骂一句,“还真跟他有关。”
段朝泠说:“段锐堂目前自身难保,老爷子实属无奈,不然断不会拿这事跟我谈条件。”
“你和老大水火不容这么多年,为了宋槐的一桩婚事,这就冰释前嫌了?”
“人前总要说得过去。”
“他能搭上你这条船也算走运。”谈景说,“三个月前他就陆续往海外账户转移个人资产,我瞧着是准备孤注一掷,根本没打算顾及你家老爷子的半世清廉和颜面。”
段朝泠没作声。
他们兄弟三个只有段斯延走上了段向松的老路。
段锐堂虽没明着靠家里,但这些年陆续得过段斯延的不少照拂,资产越滚越大,胆量也随之增加。去年一时兴起,将一门外行生意做到极限,手伸到了别处,结果被算计,导致资金链彻底断裂。
算计他那人携款逃到了国外,至今下落不明。逼不得已,段锐堂只好赶紧找段向松求救,一则为了寻人,二则为了续资金链。
老爷子自是不会亲自出手,便将这事托付给了段朝泠,不出意外,得到了明确拒绝。
这段插曲被搁置在一旁,至今没个回响。
昨晚陈静如单独去找陈平霖,按照事先拟定好的说辞讲清缘由。
陈平霖一向是淡泊之人,况且以如今的形势,早就过了要靠联姻这种最俗气的方式稳固根基。
这关倒还好过,寸步难行的实际是段向松那儿。
段向松和陈平霖互相扶持、互相主事数十年,两家早就融为一体,荣辱与共。
宋槐当初被陈静如收养,但说到底算是半个段家人。对于她的婚事,段向松有绝对的话语权。
不出意外,老爷子听后,吹胡子瞪眼,当即怒气升天,以上梁不正为由将段朝泠大骂一顿。
订婚宴举办在即,这会说取消,不光有损颜面,还会严重影响跟许家的一团和气——订婚并非小打小闹,万事俱备,不可能由着两个小辈随意玩笑,说不订就不订了。
段向松平日最重颜面,将段朝泠的提议拒绝得斩钉截铁,不予任何商量的余地。
转念又踌躇起来,因想到了段锐堂一事。毕竟是自己亲生,不可能真的坐视不理,宁愿拉下老脸去应对许家的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老大身陷囫囵。
于是生硬地放低身段,酌情跟段朝泠协商。
从洋楼出来,段朝泠去见了段斯延,又跟许呈潜打了声招呼,叫他帮忙盯着自家那边。
妥善处理完所有事,直到日上三竿才闲下来。
再赶去酒店寻宋槐已经来不得,便掉头去了公寓。
到了地方,刚阖眼没多久,接到宋槐打来的电话,知道她满腹疑问,索性将人叫来当面细聊。
先不论这些身外事,他也确实很想见她一面。
彻夜疲劳的困顿突然叫人有了极为清醒的认知——执意要退婚的那个人不是她,其实是他自己。
相较于宋槐,他的执拗有过之无不及。
……
回过神,听到谈景又说:“蹚这趟浑水有什么意思?你是真不怕被你那个所谓的亲兄弟拉到悬崖边儿上。”
段朝泠说:“你只管帮我找人。后续的事我自己会看着办。”
“那成。”谈景放弃劝说,笑了声,“我刚刚才反应过来,你两次欠我人情都是因为宋槐。有一说一,你跟她的缘分的确不浅——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段歇斯底里的感情会在不知不觉间形成某种闭环,除了你们俩,再无旁人能够介入。”
段朝泠淡淡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文艺了?”
“这不,最近无所事事,经常陪女朋友看电影,从中学到了不少酸掉牙的台词。”
段朝泠懒得理他,将电话挂断。
一根烟没来得及抽,燃掉半截。
他随手掸了下烟灰,衔住滤嘴,思绪难得游离一次。
距离上次托谈景寻人,已经过去了八九年。
冥冥之中,他和宋槐的羁绊越来越深,很多事难以言表,每桩每件,未必道得清楚。
他是个商人,且承了段向松的征伐果决,做事之前率先考虑的合该是怎样将自身利益最大化,这是他一向的行事准则。
现如今在做的,是和准则完全背道而驰的决定。但他甘之如饴。
忽想起那日在正殿内和宋槐各自抽到的签条。
两张结合到一起,确是难得一遇的吉兆。
——嘉耦曰配,得其所哉。
听天委命,段朝泠第一次对宿缘论坚信不疑-
几经周折,退婚的风波暂过,两家各退一步,默契地回到原来的位置。
毕竟相交几十年,谁也不愿真为此伤了和气。
一周后,宋槐在深夜接到陈静如的电话,说方婉如咽气了。
赶到医院已经是后半夜。
病房外灯火通明,依旧充满了刺鼻的消毒水味,方婉如安静躺在那里,再无生气。
许歧面色如常,去外面抽了支烟,回来跟医院的工作人员商讨两句,开始着手处理各种后事。
时间照常在流逝,不会为任何人驻足,既公平又残忍。
她将他的冷静看在眼里,如鲠在喉。
过了几日,宋槐在葬礼上再次见到许歧。
等仪式举办完,她出来透气,和他在棚檐底下恰巧碰见。
两人站在同一个台阶上,距离不远不近,足够能看清对方的表情。
宋槐率先开口:“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许歧说:“目前还没想好,但会好好活着。”
宋槐稍微抬头,看了眼水洗一样的天色,嗓音涩然:“……最近经常会想起我们上学那几年。那时每天想得最多的就是课业和学习,日后再没有过无忧无虑的时候了。我希望我们都能好好的,像从前那样。”
许歧或多或少能听出她的暗示,看着她,郑重地说:“宋槐,谢谢你。为从前也为现在。”
“你不必谢我。”宋槐说,“你一直都对我很好,我能做的,不过只是回报你的百分之一而已。”
许歧短暂沉默了下。
宋槐从包里翻出装戒指的首饰盒,递给他,“东西一直放在我这儿,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许歧微顿,把它接过来,“抱歉和感谢的话我就不赘述了。作为你最好的朋友,祝你早日寻得感情上的圆满。真心的。”
宋槐笑了笑,“你也是。”
没在外面待太久,宋槐准备进去。
许歧叫住她,没由来地提及:“等忙完这些事,我打算暂时离开北城,出去散散心。”
宋槐回头看他,笑说:“中途看到了什么好看的风景,记得拍照发给我。”
许歧故作轻松地调侃她:“你倒好,坐在家里就能看遍名胜古迹。”
“那你发不发我?”
“发。一定发。”
浅聊两句,许歧步入正题:“记不记得,有一年我生日,你送过我一张国外酒庄的邀请函。”
宋槐说:“怎么会不记得。我在那儿存了瓶跟你出生年份一样的藏酒。”
“你当时说,等我什么时候想喝了,到时候陪我一起过去。这约定还奏效吗?”
“奏效。但是许歧……”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好,你说。”
许歧说:“那瓶酒就一直放在那儿吧。有你刚刚这句话就够了。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等我回来一定请你吃饭。”
宋槐说“好”-
七月,北城步入盛夏,酷暑闷热难耐。
接连下了一周的雨,好不容易等到放晴,宋槐跟薛初琦和谭奕约见了一位资方代表,叫贺汀,一家科技风投公司的副总,旗下团队精准入股过很多优秀的自创项目,在业内享有盛名。
追溯起来,这人算是陈曼引荐给他们的。
前阵子陈曼突然联系宋槐,托她帮忙办件事。
想着不是什么大忙,举手之劳,她顺带答应下来,花三天时间将陈曼发来的设计初稿修改完,亲自送了过去。
那日正赶上周末,宋槐将纸质画稿送到陈曼的办公室,正要离开,和迎面走来的贺汀撞了个正着。
他和陈曼私交甚好,两人约了等等一起吃午饭。
陈曼从办公室出来,见宋槐还没走,便邀请她一同前去,也算借此感谢她的倾情相助。
架不住过分热情的邀约,宋槐没拒绝,落落大方地答应下来。
都是同行,餐桌上聊的话题自然离不开工作。
酒过三巡,陈曼随口问起创业进展,宋槐作出针对性回答。
原以为话题到此也就不了了之,没想到一旁的贺汀来了兴致,接连问了好几个专业方面的问题。
一顿饭吃完,贺汀当即拍板,说可以找个时间约到公司详谈,会让助理尽快把档期确定好。
宋槐原本没报太大希望,事实上,贺汀比她想象得还要高效率。
隔日,她接到贺汀助理打来的电话,跟她敲定具体的见面日期。
想着需要先把商业计划书整理出个大概,跟薛初琦和谭奕商量完,把时间约在了星期五,也就是今天。
跟贺汀聊完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
贺汀将这项目交由投资部总监,叫他亲自负责,同时越过考察期,当场拟定了投资意向书,拿给他们回去确认。
回去路上,薛初琦手捂胸口,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早就听说贺汀这个人的能力极强,我是真没想到,我们有天还能有跟他合作的机会。”
坐在驾驶座的谭奕透过后视镜看向她们,笑说:“多亏了槐槐,如果不是她帮曼姐的忙,这个机会我们不一定能得到。”
宋槐笑说:“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定义。”
激动过后,薛初琦说:“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直接答应,还是再考察考察?”
宋槐说:“我等等想去见个人。等我回来以后再作定夺,可以吗?”
“当然可以。”薛初琦挤眉弄眼地看她,“我有理由怀疑,某人在假公济私。”
宋槐用肩膀轻碰一下她的胳膊,笑着将这话含糊过去。
前面有条分岔路口,是去段朝泠公司的必经之路。
宋槐倾身向前,扶着座椅,向前指了指,“谭奕哥,你在路边放我下来就行,我打车去别的地方。”
跟薛初琦他们分开,直奔段朝泠公司的所在地。
路上,给彭宁发了条微信,旁敲侧击地向他打听段朝泠现在在做什么。
没几分钟,彭宁回复:如果没揣摩错,应该在等你过来找他。
宋槐一愣,发了个问号过去。
彭宁:上午和段总路过CBD,在车里刚好看到你和两个朋友进了长杉资本。
长杉资本是贺汀任职的公司。
宋槐胸口略微发胀,简单回复一句,按灭屏幕,将手机扔进包里。
不得不说,段朝泠对她的了解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他清楚她的想法,却从不左右。
这点对她来讲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要受用。
到了公司门口,宋槐没急着上楼,先去对面的便利店买了袋桔子硬糖。
跟段朝泠在办公室见了面,她没说任何开场白,径自扯过一把椅子,坐在书桌旁边,拆开糖纸,将一颗糖递到他嘴边。
眉眼带笑,颇有几分讨好的意思。
段朝泠向来不爱吃甜的,但没拒绝,就着她的手将糖含进嘴里,顺带吮住了她的食指,舌尖抵住指腹,轻咬一下,像是在“惩罚”。
指腹传来不痛不痒的潮湿触感。
宋槐目光落在他鼻侧的那颗浅褐色的小痣上,耳廓微微发烫,呼出的气体热成一团,于无形中向上飘散。
无论心里如何把持不住,表面倒还能做到故作平常。
她迅速抽出手指,随手将糖纸对折两下,丢进垃圾桶里,轻声对他说:“……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去跟长杉资本的贺总约谈项目,只是没想好要怎么和你说。”
语气自带一种刻意粉饰后的冷静。
段朝泠自是不会真的恼她,缓声问道:“定下来了?”
“还没。”宋槐笑说,“本打算先来跟你商量一下,等听完你的建议再做决定,没想到会提前被你抓到现形。”
段朝泠帮她分析:“客观来说,贺汀是个择优人选。”
“那不客观的建议是什么?”
“你觉得呢。”
宋槐笑出声。
又聊了几句跟贺汀和项目有关的事,宋槐敛了敛笑意,正色道:“其实在这之前,蒋阑周和我聊过。”
段朝泠掀起眼皮看她,“因为顾及到我的感受,所以把他拒了?”
“差不多……迂回了一下,没答应他。”宋槐着重强调,“我和他真的没什么。”
“我知道。但他对你有过想法。”
他语调淡得像杯过夜的凉白开。
宋槐盯着他细瞧,忽地伸出手,抚摸他鼻侧的小痣,力道很轻。
段朝泠没动,任由她触碰。
过了几秒,宋槐开口:“总感觉以前的自己被猪油蒙了心。”
“怎么。”
“近期才发现,你真的很爱吃醋。”
“是吗?”
段朝泠无可无不可地挑了挑唇,戴着腕表的手握住她身旁的扶手,稍微使力。
滑轮扭转方向,一路滑到他跟前。
宋槐背部卡着桌沿,膝盖抵在他坐着的座椅边缘,以一种被半包围的姿势和他面对面。
她亲眼瞧见他的目光一再发深,强势且耐人寻味。
室内开了窗,携进一股风,吹得纱帘轻晃,打乱了映在木质地板上两人的倒影。
宋槐以为他的吻会趁机落下来。
但他什么都没做,眼神逐渐恢复惯有的理智。
许久,他松开扶手。
宋槐缓了缓思绪,低喃:“……我得走了,回去看爷爷,再仔细理一下意向书的细节。”
“我叫人送你。”
“不用……我自己打车就行。”
宋槐扶着桌沿,使自己站起来,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等稍微站稳了些,偶然提起:“对了,订婚宴前一晚,你跟段爷爷说过我们俩的事吗?”
段朝泠将身体向后靠,右手随意地搭在桌面,“我们俩什么事。”
听出他的故意诱导,宋槐调整好呼吸节奏,倏然弯下腰身,在他耳边描述:“……在一起过?抱过,接过吻,还做过……爱。”
段朝泠扬了扬眉,不咸不淡地评价:“胆量见长。”
宋槐心脏跳动得极快,不想被瞧出强撑,只好用笑意作伪装,“叔叔教得好。”
“教过你那么多,不该只记得这些。”
“还有什么吗?”
“要为自己的言行承担后果。”
知道再聊下去她很难控住场,宋槐见好就收,软声将刚刚的问题重复一遍,“告诉我好不好?”
段朝泠不再逗她,答道:“没说。上次非常时期,用我和你的事添一把火不是明智抉择。但如果你想公开,我会提前扫清障碍。”
宋槐摇摇头,“刚把跟许歧的婚约退掉,如果再出什么岔子,段爷爷会第一时间把矛头指向你,觉得二者必定有因果关联。我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
说到底,她还是心疼,不愿看到他为她付出太多。
两个人走到今天,顺其自然没什么不好,如果到时真被家里发现,兵来将挡就是。
她相信段朝泠。
相信他会为他们之间寻得最优解-
月底,跟贺汀团队的负责人确定完各个注意事项,宋槐正式签定了投资意向书。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三人开始着手申请公司注册,每天工商局、公安局和银行三头跑,按需提交各种材料。
一系列流程走下来,因为有段朝泠的人从旁协助,倒不至于晕头转向,只是签字签得有些手软。
周五晚上,宋槐忙里偷闲,去赴了和段朝泠的约。
见面地点定在了二环以里的一家私人影院。
段朝泠主动提议说,要去看电影。
宋槐当时听完,险些惊掉下巴。
反应过来后,多少能懂他此行的意义。
恋爱本身是件连虚度时光都觉得极其浪漫的事,可印象里,他们从没有过一整段正常且完整的约会经历。
他大概是想将过往的这些空缺补还给她。
到了电影院,段朝泠问她想看什么电影。
宋槐看一眼LED显示屏上的观影信息,选了一部他多少会感兴趣的动作片。
段朝泠记下名字,叫彭宁包场。
宋槐忙拦住他,笑说:“包场就没什么意义了。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买票。”
段朝泠看着她逐渐走远。
排队检票的间隙,宋槐随口感慨:“……还是觉得你出现在这里有够不可思议。你以前来电影院看过电影吗?”
“来过一次。”
“真的吗?”宋槐更加好奇了,“和谁。”
“和你。”
宋槐猛然记起,高考后那个夏天,在加州,他们当时的确在电影院看过一场黑白电影。
“《En attendant Godot》。”她缓缓念出片名,“是这一部。”
段朝泠看她一眼,“语感不错。大学时候学的法语?”
“……不是。”宋槐眼神微闪,不太想多说,抿唇笑了下,拉着他往里走,“我们快进去,要开场了。”
影厅里只有不到十个高定座椅,皮质的双人沙发排成一列,呈阶梯式,棚顶安置了星空顶。
他们在最后一排落座。
没过几分钟,电影开场。
最开始,两人都没出声,目光投向荧幕,随意地看了段开场白。
开始还知道剧情讲了些什么,到最后,宋槐有些心猿意马,只能靠时间来辨别电影进度。
她坐的位置正对中央空调,冷风直直吹过来,不留余缝。
段朝泠忽然开口:“换个位置。”
宋槐顿一下,照做。
重新坐下,他将一条毛毯盖在她腿上,“还冷么。”
“还好,缓过来了。”
中途,宋槐目视前方,主动跟他坦白,“其实我是在高中那段时间偷偷自学的法语。”
余光注意到段朝泠的视线扫过来。
她自顾自又说:“有次生病,你陪我打吊针的时候看过一本书,就是那部黑白电影的原著,中文书名叫《等待戈多》。我当时很想多了解你一些,就去书店买了法语教材,有空会自己上网课。后来……后来我无意间发现,你看的那本书和我姑姑有关。再之后我就没再学了。”
她声音很轻,混着电影音效,有隐隐破碎的酸涩感。
这段长达几年的暗恋被她轻而易举地一笔带过。
说完这些,没去看段朝泠的反应,宋槐站起身,笑着对他说:“刚刚水喝多了,我去趟洗手间。”
不等他回应,她越过他,径自迈下楼梯。
在洗手间待了一会,宋槐走到洗手池旁边,快速涮了下手。
关掉水龙头,水流声戛然而止。
直起身,透过镜子,看到段朝泠出现在门口。
对视。
宋槐将身体转过来,“段……”
话没说完,看到他朝她这边靠近。
下一秒,她被他抵在洗手池边沿,几乎动弹不得。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她下意识用手撑住他的胸膛。
段朝泠单手覆在她的腰上,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低头,几分失控地咬住她的唇。
久违的吻和纠缠。
触碰的一瞬间,有道火焰被点燃。
他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
第68章
68/第二次了,槐槐-
唇齿碰撞,他生生闯进来。
宋槐感觉自己像被融进骨髓里,能切身感知到他压抑的歇斯底里。
身体发软,口腔里的氧气被逐渐抽空,无法完整呼吸。
她缠住他的肩膀,踮起脚,半生半熟地回应,主动探寻,使自己跟上他的快节奏。
掐在她腰间的那只手缓缓向上,在背部游离。
半晌,段朝泠终于放开她,垂眼,对上她略有失焦的眼神。
她口红已经完全花掉了,嘴角和下巴被晕染成细腻的哑光红色,异常惹眼。
他眯了眯眼,拇指贴近,顺着她微张的红唇探进。
指腹传来过分柔软的触感,被整片濡热包裹住。
宋槐呼着粗气,眼里蓄满水汽,整个人几乎软成一摊泥。
门外有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她猛地回神,想去推他,手指不受控地轻微发颤。
见他没有退开的意思,一时着急,直接咬住在口腔里搅弄的罪魁祸首。
脑子里的那根弦紧绷到极限,根本顾不上力道轻重。
细碎的疼楚成了一种催化剂,格外能激起人的破坏欲。
段朝泠目光深了几分,刚消掉的念头重新涌上来。
在外人进来前,他拥着她进了最里面的储物间,让刚刚那个吻得以延续。
不知过了多久,出来时,宋槐脸色粉润,表面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平静。
走廊里空旷无人,段朝泠在她身后,两人保持适当的距离。
她走在最前面,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别的,专心听脚踩在地毯上的软绵声响。
重新回到影厅,有始有终地把那部电影看完。
离开影院,段朝泠叫司机把车往城西一家日料店开,带她去那边吃夜宵。
路上,见他迟迟没作声,宋槐偏头看过去,学着他惯常的语气笑问:“在想什么?”
难得见他把沉思的状态完整地表露在外。
段朝泠淡淡道:“在考虑要不要把刚刚那家电影院买下来。”
宋槐明显有些惊讶,问他原因。
“留着过以后的每个纪念日。”
宋槐呼吸一滞。
在这之前,她从没想象过,类似的话会从段朝泠口中讲出。
他像是在以一种既直白又隐晦的方式告诉她:那些情侣间寻常的浪漫小事,日后我都会陪你做。
宋槐没说话,枕着他的肩膀,伸手,把玩镶在他袖口的那枚金属袖扣。
段朝泠低头看着她,手臂微抬,将人搂得更紧。
到了日料店,迎宾员领他们去二楼包厢,宋槐觉得外面视野更宽阔些,想在楼下吃。
段朝泠自是由着她。
这家店是Omakase形式,无需点餐,主厨根据时令自行定制菜单。
落座没多久,穿白色厨师服的工作人员端上来一壶木姜花红茶。
宋槐端起茶杯尝一口,突然想起什么,回忆说:“这种窨制花茶真的很少见,我记得我只在我们学校对面的那家日料店见过。”
“两家店的老板是同一人。”
“……难怪感觉装修风格什么的很熟悉。”
停顿一下,宋槐将茶杯放到桌上,托腮看他,又说:“很早之前我就想问,前几年……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你是不是经常一个人来江城看我?”
段朝泠没打算瞒她,坦言:“有空会过去看看。”
“那重要的日子,比如说毕业典礼之类的,你当时有来吗?”
段朝泠没直接回答,平声说:“你当时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讲话,还记得么。”
“这么重要的经历当然记得……”宋槐转念反应过来,“所以你真的在。”
“许歧也在。”
“你是不是看到他给我送花了?”
“嗯。”
宋槐笑了声,拿起茶壶,往杯里蓄了些茶水,递给他,言语间有哄他的意思:“叔叔喝茶。”
段朝泠睨她一眼,接过,象征性地轻呡一口。
前菜被陆续送上桌。
宋槐夹起一片平贝,沾了点秘制调味酱,没急着把食物送进嘴里,顿一下,低声对他说:“其实……如果我早知道这些,不会四年不回北城,也不会一直躲着不见你。或者再往前追溯一段时间,我那时一定不会选择到江城上大学。”
“我知道。”段朝泠说,“槐槐,那时候你还小,我不能主观影响你的人生。”
宋槐当然能明白他的意思,不想气氛朝沉重的趋势发展,主动转移了话题,同他聊起别的。
一顿饭吃到最后,时间已经接近凌晨。
离开门店前,宋槐突然提议说,等等能不能让她来开车送他回去。
当着她的面,段朝泠给司机打了通电话,叫人把车钥匙送上来。
等上了车,宋槐拿出手机,打开Carplay,找到自己上大学期间常听的歌单,随机播放一首抒情歌。
有段时间没碰方向盘,难免有些手生,且他的车操作起来比较复杂,熟悉了好一会才上路。
段朝泠不急催她,随口教她如何操作,攒足了耐心。
这个点车流量不大,路况顺畅,给她省下很多精力,不需要开得太专注,偶尔还能跟他浅聊两句。
车窗敞开着,段朝泠坐在副驾抽烟,右手随意地搭在窗沿,举手投足几分闲散。
前面有个十字路口,她车速掌控得不快,腾出空来,快速扫了他一眼。
察觉到她的视线,段朝泠回看她,“怎么了。”
宋槐笑了下,“我是想问,你等等要回哪边住——我马上要转弯,再往前走就是两个方向了。”
段朝泠报出她前公司附近的公寓名称。
半小时左右,车子停在了地下车库。
两人都没急着下车,安静坐在那儿,一起听完了两首歌。
播到第三首时,宋槐解开安全带,率先开口:“感觉你最近好像经常住这边。”
“先搬来住一段时间。”
“……为什么。”
“见你更方便些。”
宋槐了然。毕竟这里跟她现在住的地方也就隔了两条马路。
想了想,她笑说:“其实我可以考虑搬过来跟你一起住的。”
“你想吗?”
“如果你想的话,我就想。”
段朝泠执起她的手,凑到唇边,在她掌心印下一吻,“不急。放慢些进度没什么不好。”
手心传来一阵微弱的痒意,他呼出的热气从她指缝间溜走。
过分亲昵的举动叫她想起了不久前,在储藏间里,两人拥吻的场景。
宋槐空闲的另一只手关掉空调和音乐,轻声问:“不早些上去休息吗?我记得你明早还要赶去公司开会。”
段朝泠不置可否地“嗯”了声。
“那你先上楼吧,我等你进去之后再走。”
段朝泠没有松开她的打算,捏着她虎口的软肉不断把玩,“来都来了,不准备送到底?”
像是听懂了他的暗示,宋槐下意识脱口:“……你刚刚不是还说,要放慢些进度。”
“想什么。我指的是送到电梯。”
知道他在逗她,宋槐一时没想太多,倾身过去,攀住他的肩膀,在他下唇轻咬一下。
车顶灯洒在两人头顶,近距离对视,她更能捕捉到他眼神的变化。
气息交缠到一处,渐渐分不清你我。
大概是空调刚被关掉的缘故,空气中有热度在上升。
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宋槐正想坐回原来的位置,被他一把拉了过来。
她上半身贴近他的胸膛,不留缝隙。
段朝泠将她的一头长发捋到肩后,用手覆住她颈侧的皮肤。
紧跟着,他薄唇轻碰一下她的嘴角,滞留两三秒,又远离了些。
不带任何欲念的一个吻,过分温存。
“不用送我。回去吧。”段朝泠说,“到家记得跟我说一声。”
宋槐听见自己说“好”。
迈下车,被他目送着出了车库,宋槐绕过人行道,缓步走回住处。
进门换好室内拖,第一时间给他发了条消息。
两分钟后收到回复:早点睡。
她回了个“晚安”的表情包,把手机丢到床面,去浴室洗澡。
半小时左右,回到卧室,靠坐在床头,随手刷起朋友圈。
转念生出一个念头。
宋槐打开网易云,翻出刚刚在车里播放过的歌单,精准找到那首《晚安晚安》,边听边把它分享到朋友圈。
原打算用“大学四年听过近千遍的一首歌”作为文案。
编辑成文字,纠结几秒,又全部删除,终是一片空白地发了出去。
发完,平躺在床上,切掉微信后台,阖眼听歌。
歌词早就被她熟记于心,每每听到那两句法语,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想到段朝泠。
再没有一首歌像这首,能够完全呈现她那几年行尸走肉一样的真实写照——
“现在几点了,你在做什么呢”
“我们有多久,没有说话了呢”
“Mon Cheri tu me manques”
“Bonne nuit,bisou bisou”
“晚安,晚安,还是一样想念你”
“晚安,你会不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晚安”-
可能是最近太累,宋槐没顾得上关掉app,直接睡了过去。
早晨醒来才发现,那首歌单曲循环了一晚上,手机已经自动关机。
扯过数据线,给手机充电。
等开机后,打开微信,看到朋友圈那栏有不少小红点,顺势点进去。
上面赫然显示一条通知。
四个多小时前,常年不看朋友圈的段朝泠评论过她的最新分享,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却足够醒目。
——晚安-
跟段朝泠约完会,宋槐马不停蹄地继续开展新工作。
营业执照和其他一些资质还需要十几个工作日才能办下来,趁着这段时间,三人开始陆陆续续地看房子,准备在附近的写字楼里租一层办公室。
寻中介接连看了几日都没找到心仪的,不是租金超出预算,就是各方面不符合最初预期。
到最后,看得薛初琦耐心尽失,大小姐脾气一上来,干脆联系家里,想以理财为由问父母借一笔巨款。
宋槐忙出声阻止,说再看看,毕竟是在北城,不行的话也是她向家里求救。
事情出现转机是在三天后。
彭宁微信上突然联系她,说待会叫人给她送东西过去。
收到后发现是份购楼合同,地址在她前公司附近,离现住处也不远。
合同尾页标志的购买日期是一个月多前。
宋槐点开和彭宁的聊天对话框,问:找房子的事我没跟他和家里人说,他是怎么知道的?
彭宁很快回复:不是知道的,而是精准猜到的。
宋槐发了两个叹号加一串省略号过去。
她当时并没规划得这么长远,但段朝泠似乎很早就开始替她筹备起这些事了。
他猜到她在等资质下来期间会联系中介焦头烂额地找房子,所以让彭宁提前把合同给她送了过来。
生米煮成熟饭,她自然不会拒绝。
但其实也没想拒绝他的好意。
毕竟如今两人已经走到这份上,太见外反而会伤感情。
跟彭宁聊完,宋槐主动联系段朝泠,问他晚上是否有空,想见上一面。
段朝泠好像在忙,隔了很久才回复:到时去接你。
中午,等谭奕和薛初琦从外面回来,宋槐把前因后果简单交代一遍。
不用再到处看房,薛初琦当然高兴,提出要在家涮火锅。
三人吃吃喝喝到下午,又喝了几罐啤酒,直到傍晚才散场。
薛初琦还有事,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化完妆,出去赴和朋友的约。
房间里只剩下宋槐和谭奕两个人。
谭奕酒量不如她们俩,这会晕得不行,手臂搭在额头上,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宋槐没太好意思把他叫起来,让他回去再睡,找了条毛毯盖在他身上,开始收拾餐桌上的残羹剩饭。
没过多久,收拾得差不多了,把垃圾放到玄关处,听到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以为是薛初琦中途折返,宋槐没想太多,扣住把手,把门打开。
左右没想到段朝泠会出现在门外。
她以为他会在楼下等她,或者在上楼前跟她打声招呼。
她看着他,脱口笑问一句:“怎么上来了?”
段朝泠平声说:“来之前去看了何阿姨,她做了些吃食给你。顺便给你送上来。”
宋槐接过袋子,笑说:“那你等我一下,我把东西放冰箱,然后去换个衣服,很快出来。”
谭奕还在里面睡着,避免徒增误会,她没请他进来坐。
正要将门阖成一条缝隙。
听见客厅那边传来谭奕沙哑的声音,喊她的名字,问她现在几点了。
一切发生得毫无征兆。
宋槐握着门把手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往回看一眼,又去看段朝泠。
他面色无波无澜,实在分辨不出喜怒和起伏。
空气凝结成冰,有碎裂的征兆。
段朝泠迈过门槛,用寡淡的口吻说:“第二次了。槐槐。”
第69章
69/无从招架-
电梯里,有机械的广告播放声,音量不大不小。
宋槐站在最后面,紧盯着匀速下降的楼层数字,单手抱臂,没去看斜前方的段朝泠。
反光镜里,两人的身影相互交叠。
刚刚在房间里,抛开那句话,他没再多言一句,这会似乎也不准备说些什么。
这让她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想法,暂时没想好要怎么开口解释,索性跟着泛起沉默。
到了一楼,提示音响起,门自动拉开,隔几秒又重新合上。
见他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宋槐将目光投向他。
段朝泠恰巧在这时抬了抬眼。
视线交汇一瞬间,暗流涌动,气氛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跌宕。
宋槐扯了扯唇,主动打破寂静:“不出去吗?”
段朝泠没作声,抬手,按下电梯的开合按钮,让出过道位置,示意她先走。
宋槐微顿,越过他,先一步出了电梯。
推开单元门,融进将暗未暗的环境里。
路灯底下人影稀疏,三三两两地结伴共行,谈笑声掺杂花坛里的几声蝉鸣,极易扰乱人的敏锐神经。
夜色昏茫,连同思绪也变得黏稠,她不自觉地加快脚步,朝二三十米开外的车位走。他的车停在那儿。
走到车子旁边,正要回头去看段朝泠。
忽地,察觉到腰间一紧,鼻息间涌进他的气息,越靠越近。
宋槐甚至忘记凭本能去惊呼——她的身体比她自身还要多熟悉他几分。
段朝泠欺身,不费余力地将她圈进怀里。
短暂几秒过去,没给她留时间适应,垂眼,抬起她的下巴,用力吻她。
盛夏傍晚,空气里有股潮湿的热意,黏在皮肤表面尚未蒸发。
她背部紧紧贴着车身,隔薄薄一层雪纺纱料,温润感遍及全身,忽冷忽热,像置身在水火当中。
段朝泠没打算轻易放过她,进攻或迂回,都强势得不容人拒绝。
起初她还能应对,进程没过半就已经节节衰退,完全不足以成为他的对手,寸步难行。
偶尔有车从不远处经过,打着双闪,宋槐余光注意到,眼神恢复一点清明,睫毛止不住地颤动。
舌.尖被他吮咬,传来轻微痛楚,像在借此惩罚她的不专心。
她顾不上太多,双臂环住他劲瘦的腰,将自己完全交给他。
过了片刻,段朝泠松开她的唇瓣,一路游走,在她耳侧的皮肤上留下红痕。
他太清楚哪个点会让她彻底发疯。
宋槐攥住他腰侧的衬衫面料,力道一再收紧,脑中像扯了一根岌岌可危的弹簧,绷紧后再次被拉直。
意识涣散的间隙,听见他哑声提醒:“乖,把门打开。”
不知怎么,他像是对她下了蛊。她下意识听从,右手反到身后,胡乱摸索到把手,稍微使力,车门“咔哒”一声,被打开一条缝隙。
下一秒,随他一起跌坐进后座。
很长一段时间里,宋槐都觉得这副身体似乎不再属于自己,它太容易被他操控,以一种熟稔的方式叫她既快乐又痛苦。
顶灯原本是开着的,她实在受不住眼下这种光亮,求他关掉。
段朝泠好说话地同意了,车厢内恢复黑暗,手中的动作却比刚刚还要狠戾几分。
耳朵里被涨潮一样的水声充斥,宋槐难捱极了,指甲陷进他的后背,颤着嗓音再次恳求他。
段朝泠没听,反着她的意愿行事。到最后,在她即将攀顶时又突然顿住,像是故意。
被不上不下地卡在这里,她勉强分神,断断续续地在他耳边说了句讨饶的话,终于换得称心的快意。
又过去许久,车里只剩下她时缓时急的呼吸声。
段朝泠坐到一旁,掀开储物格盖子,拿出纸巾擦完手,按动打火机,点了支烟。
他透过缭绕烟雾看她,伸出手,轻抚一下她微潮的发丝。
车窗敞开,新鲜空气灌进来。
宋槐平复完起伏不定的心境,扶住窗沿,稍微坐直了些,而后去夺他手里吸了一半的烟。
段朝泠挑了挑眉,没阻止,由着她拿走。
宋槐咬住滤嘴,缓慢地将剩下的烟吸完,软声解释:“我室友在和谭奕谈恋爱……我们三个今天约了一起在家吃饭,本来她也在的,刚刚才出去。”
段朝泠面上没什么变化,揽过她的肩膀,“喝酒了?”
“……你刚刚不是都尝到了。”
“是么。”他在她颈窝的位置轻咬一下,淡淡地说,“没注意。”
宋槐实在禁不住这样的厮磨,又觉得有点痒,想躲,但这会累极了,如何都抬不起胳膊。
经过刚刚那么一遭,精神匮乏得很,她已经没力气再做多余的动作。
简单解释了大概,谭奕这段插曲就此过去。
窝在他怀里待了会,宋槐坐起来,背对着他,将刚刚被解开的暗扣系上。
身后传来段朝泠惯有的低沉嗓音:“要帮忙么。”
她没说话,默默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听见他似有若无的一声笑。
没在后座久留,两人移到前排。
等车子开出小区,宋槐问:“我们等等要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
“……我不知道,下午约你的时候没想太多,也没做什么具体计划,就只是想单纯地见你一面。”顿一下,宋槐轻声补充一句,“还想当面跟你说声谢谢。”
趁等红灯,段朝泠握住她的手,平静说:“准备怎么谢我。”
宋槐眉眼弯了弯,“可以先欠着吗?暂时还没考虑好。”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谢礼。”
宋槐没应声,因无端觉得他的话像是一种暗示,她无从招架。
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宋槐借机请教了一些专业方面的困惑,听他用简洁的句式教她最精准的技巧。
自行把学到的东西消化完,等回过神时才注意到路况,“我们这是要去看何阿姨吗?”
段朝泠说:“原以为你有别的安排。没有的话,我们去那边过个周末。”
宋槐隐隐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农历日期,笑说:“后天是何阿姨的生日?”
“嗯。”
“可我还没来得及准备礼物。”
“没事。我准备了。”
“你准备的应该算你的才对。”
“算我们的。”
车子出了环城高速,一路直行,穿过别墅区,最终停在了院子里。
何阿姨在前院给花浇水,显然不晓得他们今天会过来,站在原地怔愣几秒,忙放下手里的水壶,前去迎他们。
进了屋,叙了好一会的旧,何阿姨张罗着要去做晚饭,问她和段朝泠想吃什么。
那顿火锅还没消化掉,宋槐其实不太饿,但不想扫她的兴,随口点了两道不需要太下功夫就能做出成品的家常菜。
饭后,宋槐陪何阿姨和余叔在客厅看了会电视,觉得有些乏了,想回楼上休息。
刚走到二楼,收到段朝泠发来的消息:过来。
她没回自己的卧室,收起手机,扶着楼梯扶手上到三楼,直接去寻他。
段朝泠的房间在走廊深处,连通书房。
作为晚辈,她从前很少上来打扰他,此刻踏入这领域,有微妙的心悸感。
今时不同往日,他们的关系被赋予了一种新定义——是从前无论怎样都无法想象的定义。
墙面挂了盏壁灯,光晕盈弱,垂直照在门框上。
宋槐站在外头,轻叩两下门面,敲开房门。
段朝泠刚洗完澡,穿了身黑色居家服,搭浅灰色长裤,身上有浅淡的薄荷香气,是沐浴露的味道。
他牵着她的手来到书桌旁,“先坐会儿。我去吹个头发。”
宋槐点点头,等他走远了些,径自坐到椅子上。
百无聊赖地玩了两分钟手机,站起身,打算去书架那儿找本书看,用来打发时间。
无意间看到在书架最后一层放着的《En attendant Godot》,蹲下身,捏住书脊,将书拿了出来。
粗略翻看几页,余光瞧见段朝泠走了过来。
宋槐抬头看他一眼,又垂下头,手里的动作没停,继续看自己的。
段朝泠从背后抱住她,低声问:“怎么看这本。”
“想测试一下对这本书的脱敏程度。”
“结果如何。”
“感觉还好……心里没什么太大波动,只有一种往事如昨的恍惚感。”
段朝泠拿过她手里的书,放到桌上,温和开口:“之前跟你说过,周楚宁对我来说是个有重要意义的朋友。”
宋槐点点头,“我还记得这话。”
“这本书算是一种正向激励。除此以外,再没别的含义。”
“……其实你不用解释的,我如今都懂了。”宋槐轻声说,“不过有一点我一直很好奇。”
“哪点。”
“我想知道,我姑姑是个什么样的人。那时候年纪还小,只知道她对我很好,喜欢带我到处玩儿,仔细回想一遍,发现自己早就对她没什么实质性的概念了。”
段朝泠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很叛逆,不喜欢被束缚。”
“听起来跟我的性格不太一样。”
“的确不太一样。”
“……那你当时为什么说我像她。”
“你们对待感情的态度基本一致。槐槐,我自始至终都不希望你像她。”
宋槐无声吸进一口气,笑说:“我承认,我现在真的已经彻底放下了,连刚刚那点儿恍惚感都不复存在。”
段朝泠看着她的后脑勺,将人转过来,让她同自己面对面。
旧事聊完,宋槐稍微抬手,掌心贴向他心口的位置,“……分开这半年多,有想过我吗?”
段朝泠语调很淡,“你指哪个层面。”
“心理上……和生理上?”
段朝泠没回答想或不想,只说:“之前教过你,要为自己的言行承担后果。”
宋槐笑了声,明知故问:“有什么问题吗?”
她大概猜到了段朝泠不会在这里对她做什么,毕竟有何阿姨和余叔在,闹出动静总归不太好,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地出手撩拨。
但她实在低估了他的魄力——没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段朝泠把她的手绕到自己身后,将人抵到书架旁,精准捕捉到她的唇。
中途,纠缠暂时告一段落,宋槐勉强分出一丝精力,低喃出声:“……有些累,想回房洗澡睡觉了。”
段朝泠没阻止,“在这儿洗。洗完再回去。”
见他退了一步,宋槐见好就收,随口答应下来,在他的目送下进了浴室。
简单冲了个澡,关掉水阀,用毛巾将自己擦干净。
穿上衣服,对着镜子梳理正滴着水的头发。
浴室门被拉开。
段朝泠走了进来。
以为他来拿东西,宋槐没太在意,往旁边挪了挪,方便他过去。
然而段朝泠只走到她身旁便停住了。
浴室里没开排风,源源不断的热气向上聚拢,罩在隔断玻璃上,形成一层白雾,连同视线也变得缥缈不定。
他似乎离她很近,又似乎自带一种伸手触及不到实处的遥远。
周围安静极了。
她身上混着和他完全一样的薄荷香气。
段朝泠注视她的眼神深不可测,几乎寻不到尽头。
他倏然向前半步,将人拦腰抱起,轻放到台面。
为了稳住平衡,宋槐身体微微向后仰,一只手紧紧缠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扶着镜面一侧的置物架。
不久前的那个吻在此刻这个节点得到了延续,一触即发,不带丝毫掩饰。
连衣裙的带子被扯开,她亲眼看着他低头品尝起伏的、柔软的,逐渐陷入一种无法挣扎的梦境。
最后的最后,水流将泄,漩涡中间浮现出波光一样的亮色,于顷刻间迸发。
终究没进行到最后一步,但接连两次,于她而言已经到了极限。
宋槐急促地呼着粗气,扶着他的手臂跳下去,脚刚着地,身体不受控地发软,又被他带进怀里。
她被他抱到床上。
在浴室待得足够久,一头长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宋槐本打算回自己房间,想到还要费力下楼,也就懒得再折腾。
卧室的灯被关掉。
黑暗中,段朝泠躺在她身侧,从后拥着她。
宋槐嗓子干涩得不行,不太想讲话,但还是强撑着说了句“晚安”。
三五分钟过去,段朝泠忽然说:“找个时间搬出来吧。”
宋槐这会已经快要睡着,半梦半醒间,依稀听见了他的话,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转身回抱住他-
隔日,天还没亮,宋槐比段朝泠先醒。
忍着困意从床上爬起来,在储物格的夹层里翻出一件他的衬衫,把它套在身上。
她昨晚穿的那条裙子已经脏得没法再穿,只好先借用一下段朝泠的。
换衣服的动静不算大,但段朝泠还是醒了,扫了眼她的穿着,哑声说:“过来。”
宋槐一顿,“……得赶紧回房了,再拖一会儿天亮了,我怕被人看见。”
“不急。还早。”
听见他这么说,宋槐没再纠结,朝他走过去,坐在床沿上。
段朝泠将人一把拉过来。
她身体紧挨着他,能明确感知到他身体的变化。
宋槐忙说:“别……时间要来不及了,而且没准备那个。”
段朝泠细密的吻印在她锁骨上,“知道没备东西,还来招我。”
宋槐被亲得来了感觉,断断续续地解释:“……我也不想穿成这样,而且我没想到你会醒。”
段朝泠没说话。
箭在弦上,他自然不会就此放她离开。
半晌,宋槐将用过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里,又去洗手间涮了下手,终于走出房门。
门口有扇落地镜,刚好能看见面色潮红的自己——身上穿的那件衬衫添了不少褶皱,脖子以下的各种痕迹尤其明显。
泪眼朦胧,倒像是被欺负过度。
宋槐收回目光,把门轻轻阖上,准备悄无声息地回二楼补觉。
刚一转身,意外和迎面走过来的何阿姨撞了个正着。
她猛地僵在原地。
第70章
70/夜还很长-
段朝泠穿戴整齐,陪她一起下楼。
路过二楼,他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哄:“先回房好好睡一觉,晚点儿再出来。”
宋槐不想留他一个人应对这种不尴不尬的局面,“……我陪你一起去。”
“听话。交给我来处理。”
简单两句对话,给足了她安全感,宋槐放弃劝说,在他的注视下回到卧室。
满腔心事不上不下地悬在内里,早就没了睡意,窝在单人沙发上,对着天花板频频出神。
时间过得比预想中还要迟缓,度日如年,磨得人飘忽不定。
晌午时分,宋槐赶在饭点下了楼。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气氛和昨晚相比没什么不同,一切照旧,似乎为了顾及她的感受,谁都没主动提起在走廊的那段突发状况。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何阿姨看她的眼神——祥和中带了些许欣慰,又透着一丝不明意味的担忧。
这让她更加好奇段朝泠究竟跟他们二老说了些什么。
正式开餐前,趁何阿姨在厨房给笋汤收汁的几分钟,宋槐靠向段朝泠,小声问:“怎么解决的?”
段朝泠平声说:“直言不讳。”
“那何阿姨和余叔有说什么其他的话吗?”
“让我照顾好你。”
“……我原本还以为没这么容易蒙混过关。”
“怎么。”
“早晨我看何阿姨的表情不太对,明显被吓到了。”
段朝泠略微挑一下眉,没说什么。
等菜陆续上齐,宋槐随段朝泠落座。
余叔特意去后院将自己珍藏多年的好酒挖了出来,说是在段朝泠高考那年托人从酒都带回来的,眼下时机正好,可以打开喝了。
餐桌上,聊的基本是些东拉西扯的家常,无人提及她和段朝泠的事。
酒过三巡,宋槐吃得差不多了,托腮听他们闲聊,另一只手伸到桌子底下,揉捏膝盖往上的位置。
昨晚在浴室逗留,同一个姿势维持太久,肌肉僵硬,今早起床明显感觉腿部酸胀得厉害。
刚收回手,察觉到段朝泠的手跟着覆了上来。
她险些吓得跳脚,强忍着没声张,下意识看向他。
段朝泠没回看她,正同余叔说着话,手中的动作不停,慢条斯理地帮她按摩,试图缓解她的不适感。
她今天穿了条百褶裙,裙摆松散,他顺势探进腿侧,掌心触碰到她的皮肤,严丝合缝。
表面来看,他们各自如常,寻不出任何异样。
他腕表的表带时不时会刮到她,钻心的痒。
宋槐垂敛眼皮,尽量让自己维持镇定,私底下攥住他的手,想阻止,反被桎梏住。
怕被发现,神经一直紧绷着,整个人的状态像一个持续膨胀的气球,随时有漏气的可能。
又过了会,见她不再动筷,何阿姨将切好的水果拼盘端上桌,招呼她多吃点。
宋槐接过来,含笑道了声谢,趁机将段朝泠推开。
一顿饭结束,段朝泠还有事,去楼上书房忙工作。
宋槐没急着回房补觉,猜到何阿姨可能有体己话要讲,便陪她到前院剪理花枝。
午后日头正盛,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区域里光线充足,人也变得松弛下来。
棚檐底下摆一整排紫砂花盆,堆泥玉兰的盆形,里面栽种了不同种类的应季花。
宋槐将工具剪递给何阿姨,站在一旁看她给花枝除芽。
做完手头上的事,何阿姨自顾自笑说:“朝泠刚出生那年我便在段家工作,一手把他带大,亲眼瞧着他前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说句唐突的话,我本身无儿无女,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还好朝泠不嫌弃。如今他已经不再需要我做什么,但还是会腾出个一亩三分地,让我好生待在这儿……他和他母亲一样,都是心善之人,可惜他母亲执念太深,把自己的念头强加到了孩子身上,到最后落得不伦不类的下场,也连带着让朝泠吃了不少苦。”
何阿姨换了把更精细的高枝剪,又说:“清早我到三楼洒扫走廊,见你从朝泠房间出来,是真被吓了一跳,后来听朝泠讲清原委,依旧没怎么缓过神来……不过他也确是有心了,按理来讲,我和余叔都是外姓人,说白了就是在段家的务工人员,没资格去干涉这件私事,他本不用同我们解释一二。”
宋槐看着何阿姨忙碌的背影,轻声说:“您和余叔对我们来讲都很重要。”
何阿姨无奈笑说:“你呀,自小就惯会哄我们开心。”
宋槐跟着笑:“不是说假话哄您,这是事实。”
“……可话又说回来,得知你和朝泠的事,我的确惊喜交加,转念又开始替你们捏一把冷汗……无论如何,我们都能接受,但不代表家里就能接受,老爷子什么脾气大家有目共睹,未来的路不一定好走,估计处处是坎坷。”
宋槐说:“您的顾虑我都明白。”
何阿姨笑说:“其实朝泠本不希望我跟你讲这些,他护着你,不想让你卷进来,但我是想着……我们槐槐如今已经长大了,是可以帮他分担这些难事的。两人携手共进没什么不好,还能增进些感情。”
聊到这,话题也就结束,点到即止。
何阿姨到院落中间拾掇出一些已经晒好的干花,打包装盒,嘱咐宋槐走的时候记得一同带走。
宋槐应声称好,又陪着聊了两句闲话,等何阿姨把事情做完才动身回屋。
上到二楼,没等走到卧室门口,中途折返,直奔三楼书房。
段朝泠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听内容猜测,应该是在聊工作上的事。
宋槐阖上门,朝他靠近,双臂缠住他的腰身,从后面抱住他。
段朝泠讲话的语调不着痕迹地顿一下,同那头简单交代几句,挂断电话后,低声问她:“怎么了。”
宋槐摇了摇头,脸颊紧贴他的背部,稍微蹭了蹭,像在撒娇,“……没什么,就只是想抱抱你。”
看到她这种状态,段朝泠心里有了数,“何阿姨跟你说什么了?”
“好像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话,无非是希望我们好之类的。”宋槐松开手,仰头,笑着看他,话锋陡然一转,“喝酒吗?中午瞧着余叔在喝,我其实蛮想尝尝的,但没太好意思。”
段朝泠扫来一眼,“自酿的酒度数很高,不适合你。”
“那换一种喝?”宋槐低喃一句,“我记得书房有不少存酒来着……”
话音还没落地,她走到酒柜旁边,弯下腰身,去翻柜子里的红酒。没看牌子,临近拿了一瓶,又从架子上取了高脚杯和开瓶器。
无意间垂眼,看到最后一排放着一瓶带“CoraZhou”签名的藏酒。
回忆如潮水般涌现。
宋槐站直身体,将怀里捧着的几样东西放到茶几上,没由来地提及:“应该还是上高中的时候……有次我和许歧准备出去玩儿,想上来跟你打声招呼再走,结果看到宿醉的你躺在沙发上睡觉,旁边放着我姑姑送你的酒。我一度以为那天是什么特殊纪念日,以至于让你那么深刻地怀念她。”
段朝泠顺着她的目光瞥向酒柜,平静说:“那酒是周楚宁和她丈夫在领证当日送我的答谢礼。至于当时为什么宿醉,如果没记错,应该是为你。”
宋槐显然惊讶得不行,笑说:“这么久远的事,你居然还能记得原因。”
“那瓶酒我只喝过一次,自然印象深刻。”
宋槐听见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两下,“所以……为了我什么。”
段朝泠拿起开瓶器,取出瓶子里的木塞,往杯里倒了些酒。
宋槐接过他递来的高脚杯,面露狐疑。
几度对视里,隐隐发觉他似乎没有告诉她的打算,她也就按捺住强烈的好奇心,没再多问。
接连两杯下肚,酒精作祟,连同胆量也变得大了起来。
宋槐把杯子放到一旁,扶着沙发靠背,踉跄起身,双膝分开,跨坐在他腿上。
长裤面料的颗粒感硌得人发痒,但她没理会,调整好坐姿,对上他的眼睛。
段朝泠正在抽烟,她过来得突然,燃烧的烟头差点燎到她的头发。
不由将手臂抬远了些,空闲的另一只手帮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上半身。
因为喝了酒,她身上是热的,皮肤透着细腻的浅粉色。
段朝泠沉黯目光锁住她,“做什么。”
宋槐没说话,白皙双臂攀附住他,有样学样地吻在他的嘴角。
她鲜少的主动变成引燃篝火的火把,簇成跳跃的桔色烈焰,有燎原之势。
很快,段朝泠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控场让事态逐渐往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
唇舌勾缠,互相渡给对方氧气,像干涸的鱼被暴晒在岸边,最后重新回归海里-
过完周末,宋槐开始筹备起搬家的事。
跟薛初琦一起住了将近两年,经常被她拉去逛街,平时囤的东西太多,刚好趁这次统一整理出来,能拿走的直接封箱,拿不走的闲置或送人,这么一来二去,耗费了不少闲暇时间。
正式搬离那天,段朝泠叫彭宁安排人过来帮忙,宋槐说不用,有谭奕和薛初琦就够了,刚好他们也想到新家参观一下。
段朝泠没发表什么意见。
三人忙活了一上午,把大大小小的行李箱搬到楼上,原打算出去吃个饭,一番折腾下来都懒得动弹,商量过后,想着干脆在这里吃算了,也算是给新家开个灶,图个吉利。
薛初琦叫了些蔬菜、鲜果和肉制品,冰箱里有现成的饮品,足够他们喝。谭奕下厨,利落地做了六菜一汤。宋槐在一旁打下手。
三人边吃边聊工作,偶尔插播两句八卦,时间过得飞快。
下午,薛初琦和谭奕正准备告辞,没等走出客厅,和刚回来的段朝泠打了个照面。
薛初琦之前见过段朝泠一次,自然认得这是谁,努力忽略掉对方凛然的气场,礼貌打了个招呼:“段先生好。”
段朝泠微微颔首,主动同她和谭奕交谈两句。
宋槐在一旁看着,无端觉得这样的段朝泠添了一丝烟火气,更容易让人靠近。
他在细枝末节上为她做出改变,以一种循序渐进的方式。
等他们离开后,段朝泠揽过她的腰身,淡淡道:“一身油烟味。”
“有吗?”宋槐笑了声,“那我进去洗个澡。”
段朝泠没放手,反而搂她更紧,“晚上再洗也不迟。”
一整个下午,两人都在书房里度过。
宋槐坐在地毯上看书,背部靠着沙发扶手,时不时远眺,看向不远处正在回复邮件的段朝泠。
这样的相处模式过分日常,场景定格,叫人不舍得快进。
深夜,一些事顺其自然地发生。
刚到最初阶段,宋槐突然觉得肚子疼,跑去洗手间一看,果然见了红。
没法继续下去,她本想用手帮他,被他阻止。
回应她的是发了狠的一记深吻,有细微痛楚,像是要把她融进骨髓里。
明显的欲求不满。
过了好一会,段朝泠帮她擦拭残留在嘴角的水渍,扯过睡袍,到浴室冲澡。
几分钟后,宋槐突然出现在淋浴间。
她目光灼灼,踮脚,主动去吻他,嘴唇向上移,触碰到他鼻侧的那颗小痣。
最终,使自己蹲下去。
雾气弥漫,热水砸在地板表面,淅淅沥沥,听起来空旷极了,忽远又忽近。
宋槐的一头长发已经被彻底浇湿,遮住分明锁骨。
段朝泠低头,盯着看了几秒,伸出手,将她发丝捋到肩后,动作轻柔。
她太青涩,足够激起男人各种层面的劣根性。
进行到三分之一,段朝泠掌心扣住她的后脑,夺过主动权。
她被迫仰起头,眼睛里氤氲了盈亮水光,像是流动的粼粼琥珀。
夜还很长,恰好可以用来虚度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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