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鞭子
之后, 他们的电话一直保持接通状态,酒妩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边收拾东西。
言铃铃不敢在寻弋面前失态,所以一直很安静, 坐在椅子上, 一动不动。
床铺上的东西酒妩已经不打算要了,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她也不准备带走, 到时候去超市买新的就可以。
她只收拾了课本, 衣物, 和尚且还能用的电器和杂物。
所有的东西收好后, 装了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还有一个手提的行李包,和一个背包。
酒妩等了十来分钟。
他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 “下来吧, 我到楼下了,寝室阿姨不准进。”
酒妩:“好,我把东西搬下去。”
寻弋:“你一个人行吗,小弱鸡。”
酒妩:“……”
“东西不多, 我分两次就能拿下去了。”
寻弋:“嗯。”
酒妩怕她把再把东西留在寝室里, 这两位疯子还要趁机搞一波破坏。
所以,她直接一次性把所有行李推到楼梯口, 寝室门也给她们关上了, 然后分楼层下去,每下一楼, 她把行李来回搬两次。
快走到单元口时, 酒妩已经累的出了汗。”
他站在单元门外等她,右边胳膊上好像还有伤, 缠了几层白色绷带。
酒妩把行李箱往大门推,他多走了几步,把箱子从她手上接过,然后依次放进后备箱里。
酒妩看着他手臂上缠着的绷带,才回想起昨晚,他说自己赛车出了事故,伤了手。
原来那不是玩笑话,是真的。
而她居然还叫他来帮忙搬家,他也真来了。
酒妩忽然有点儿愧疚,轻声问:“你手没事吧。”
寻弋已经把她的东西全放进了后备箱里,用力后的手臂,线条硬实,青筋鼓涨,冷白的皮肤下泛出隐隐血色。
他没回答她受伤的事,只说,“先上车。”
酒妩嗯了一声,上了车。
车开出西区寝室的院门后,酒妩说,“去北门对面的小区吧,我租了房子。”
寻弋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他表情有点变化,语调也冷了几分,“你糊我呢。”
说要去他家,说自己怕死了,还跟他撒娇叫他快点来,又他妈都是唬人?
装装夹子也就算了,连话都是假的。
酒妩:“……”
“我气我室友嘛。”
“她们把我的东西弄的一团糟。”
“而且,这事儿跟你也有关系。”她语气可怜巴巴地,成功地,把他的关注点从她答应了要去他家却不能去,转移到了别处。
寻弋:“跟我有什么关系?”
酒妩:“你最近有收到骂你的私信么?”
寻弋说:“收到了,还挺多的,好像还都是你的宅男粉丝。”
酒妩:“我打个比方,我的室友就相当于是你的粉丝,我们俩有点儿什么的话,她们就会拿我出气,就像我的粉丝现在拿你出气。”
寻弋明知故问,“我们俩有点什么吗?”
酒妩知道他在装。
她抿唇,默了一小会后说,
“有点,谣言。”
“还不都是你做的好事。”
寻弋不讲话。
酒妩:“你还是澄清一下比较好,免得被我的男粉丝骂。”
“而且你不讲清楚,在学校里名声也不好,倒追听着丢人,你那么多暧昧对象听了也会误会的。”
她这几句话里的重点太多,澄清谣言,粉丝网暴,校内名声问题,怕暧昧对象误会。
寻弋如同条件反射一般,竟然把关注点首先放在了她最后一句话上,“说谁暧昧对象多了?”
酒妩掰着指头,帮他数,“露营的那个小姐姐,射击场的前台辣妹,还有沈羽,坐你机车后座的女生,这不都是。”
寻弋:“记得这么清楚,吃醋了?”
酒妩低哼了声,”你少自恋。”
寻弋解释:“露营的那个朋友都有男朋友了,我跟她是普通朋友。沈羽连朋友都不算,你知道的,是她追我,我没答应。射击场的那个女生也没什么,我第一回去她那儿玩还是高一的暑假,她跟我二叔关系好,我在她眼里只是个小孩。”
酒妩:“还有一个呢?”
坐他机车后座的女生。
寻弋说:“我妹也是女的。”
酒妩:“……”
原来如此。
车厢里陷入了安静。
汽车经过北区的三楼大超市,酒妩出声叫了停,“在这里停一下吧,我要买点东西。”
她需要床上用品,还有基本的洗漱用品,不然今晚上回出租屋,连觉都没法睡。
“你在车上等我就好,十分钟。”
他嗯了声。
酒妩下了车,慢步走进超市大门。
校园里夜风轻浅,树影横斜过车顶,虚遮住路灯,落下摇晃的碎光。
他心里有点儿热燥漂浮着,懒懒地点了根烟。
酒妩不知道,他今晚本来在家里,澡都洗完了,游戏打到一半,一接她的电话,听说她被人欺负了,语气可怜巴巴地,好像只有他一个人能依靠似的,听得他心里又痒又担心,二话没说,直接开车过来了。
结果,他人是来了。
酒妩不是要去他家,撒娇也是为了气室友,还让他赶紧澄清那些谣言。
寻弋表面上吊儿郎当,不怎么在意,其实心里明镜儿似的。
酒妩叫他来,拿他当工具人罢了。
火星燃尽了,垃圾桶在两米外的路口,寻弋用手指把烟管按灭了,扬手将熄了的烟头扔进桶里。
酒妩提着一大袋生活用品,和一包被褥从超市里走了出来。
幸好现在是夏季,温度高,她只买了一床薄薄的被单和床垫已经足够。
东西不多,她放在了车后座上,然后坐回副驾驶。
十分钟后,车停在了北门小区,六单元楼下。
她租的是筒子楼,比较老旧,在六层。
房屋里的装修,她之前看过,其实做得还不错,跟新房一样,有阳台也朝阳,房租在北城市中心来看也不算贵,但是唯一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它没有电梯。
寻弋手抄口袋,瞅了一眼这楼,嫌弃之色溢于言表。
他垂眸看着她,有点担心,“你不然还是住我家?”
酒妩:“我已经租了,而且这个房子里面装修还不错,外面有点老而已。”
寻弋:“太旧了,不安全。”
酒妩:“公安局就在旁边五百米。”
寻弋:“行吧。”
酒妩以为是他不耐烦了,不想搬这么多东西上楼,她说:“辛苦你了,行李箱我拿,这个包我背着,你……”
“不用,你把后座那点儿东西拿上去就行,剩下的都我搬。”
酒妩:“但是…”
寻弋有点儿不屑,她居然会担心他的体力行不行,“谁跟你似的,脆皮娃娃。”
酒妩:“……”好的吧。
她拿了从超市买的东西,背着书包,先一步上了楼。
用钥匙打开房门,里面的布局一眼就能望到底。
右侧往里,是一间洗浴室,左边则是一个长形的房间,房间靠墙摆着一张床板。
房间尽头有一扇落地窗,窗外面又有一个瘦长的阳台,可以晾晒衣服。
全房面积,估计不过二十个平米。
酒妩把手里的杂物放在地板上,从塑料袋里拿出新买的拖鞋换上。
她把大门虚掩着,先去房间里铺床。
几分钟后,她床铺好,寻弋也进了门,他一次把两个行李箱,和一个行李包都拎上来了。
酒妩把倒好的水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对他说:“你快进来休息一会儿吧。”
说是休息,然而房里除了一个放东西的破桌子,就只有一张床板,连个正经坐人的地方都没有。
他把她的东西都撂在门边,走进来,用手背蹭了一下脸上的汗。
酒妩把刚铺好的床拍了拍,说:“你坐这儿吧。”
他站在床前,点漆的眼睛低俯,盯着她。
酒妩正乖巧地坐在床铺上,仰着脸回看着他,等他过来坐下。
她长发披肩,冷艳的眼瞳在昏暗的顶灯下慵懒撩人,还有点儿乖软的,仿佛能予取予求的感觉。
他喉结动了动,撇开眼,坐了下来,呼吸乱重。
酒妩:“你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坐了片刻后,酒妩要把水拿给他。
她一低眼,就看见鲜红色的液体从纯白纱布里渗透出来。
“你手流血了。”
寻弋淡淡看了眼,低声说,“用力猛了,估计伤口裂开了。”
酒妩:“怎么办?”
寻弋:“不管它,我回家再上点药就好。”
酒妩有点儿内疚,他要是不帮她搬东西,伤口也不会流血。
她站起身,从行李箱里面翻出一个更小些的手提包,拉开拉链,在里面翻找,“我包里有纱布,先帮你缠几圈止一下血。”
说来也巧,酒妩包里有那么多纱布不是为了以防万一哪天受伤,而是为了cos角色做配饰用。
她找出一叠白纱布,坐得离他更近了一点,低着眼,帮他慢慢地,一圈一圈地缠。
少女身上的幽冷浓郁的花香钻入肺腑,细软柔长的发丝在他的手腕骨骚乱。
周围的空气寂静一片,两人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寻弋看着她细白的手指在缠绕纱布,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
他静黑的瞳孔顺着她的指尖,手腕,手臂,锁骨,脖颈,一点点上移,直到看见了她那双专注又带着心痛的眼睛。
寻弋心口微动,盯着她,一时再挪不开视线了。
酒妩缠了四五圈,把血迹都盖了进去,再给他简单打了个蝴蝶结收尾,“好了。”
“你回家再解开搽药,然后再缠起来。”
寻弋:“嗯。”
酒妩:“喝水吗?”
寻弋:“不用。”
酒妩:“好,那你再坐一会儿。”
看他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酒妩言语之间也很客气,毕竟,她叫他帮了忙,态度当然要温和有礼。
他在房间里看了一周,这里面干净是挺干净,就是太空,空得像新房子,
“这房子空荡荡的,你一个人住着不怕么?”
酒妩说:“有灯,有手机就可以了,其他的东西可以慢慢弄。”
她刚翻过的提包摆放在床上,拉链大开着。
寻弋刚才没注意,此刻不经意地往里看了一眼,他的目光滞涩地停住了。
这包里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皮鞭,红绳,手铐,眼罩,猫尾巴…
寻弋掀起薄唇,笑得很无语。
他把那根红色的粗绳拎了出来,看着她,语调荒唐地问她道,“你……这什么癖好?”
酒妩在看手机,一抬眼,看见自己的小道具被他当场处刑,吓得飙了句粗口:“我靠。”
她连忙把红绳从他手里一把夺过来,塞回包里,又赶紧把包上的拉链拉死。
寻弋挑眉,追问,“啊?”
酒妩说:”是我cos服上的腰带。”
寻弋顿了几秒,好似接受了这个解释。
他又问,“那皮鞭是?”
酒妩脸有点儿红了,她是御姐系的coser,这种东西对她来说很平常,被他拎出来讲,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很羞耻。
“coser的道具,这都是我的道具。”
寻弋:“啊……”
“你给我发的衣服照片里,怎么没有这些东西?也没有皮鞭,也没有红绳。”
酒妩沉默了,因为她把那些带涩涩道具,和裸露过多的衣服都过滤掉了。
寻弋看出来她的小心思,一本正经地说起赌约的内容,“我们说好的是在你所有的衣服里挑,不是你限定的范围吧?”
酒妩:“可是,有些衣服很露嘛。”
她又撒娇了。
寻弋虚滞了一秒,还是懒声说,“别耍赖呀。”
酒妩:“……”好吧。
“你等一下,我发条微博给你,里面有我粉丝整理的我所有的cos服写真,你挑一件。”
“嗯。”
隔了一会,她把链接发过去。
寻弋垂着头,看着手机,打开了那条微博,然后旁若无人地,一张一张地看她的写真,里面不乏大尺度的,特殊pose的照片。
坐在她旁边的酒妩,注意到他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照片中的自己,她重度社死地恨不得从阳台上跳下去。
几分钟后。
他把手机拿到她眼下,肩膀也斜靠过去,语调痞坏地说,“我要这个。”
“……”
酒妩看了一眼,他选了黑丝旗袍女郎,带皮鞭的。
酒妩微微眯了眯眼,盯着他,“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啊?”
这么喜欢皮鞭,
难道他是个隐藏的m?
寻弋顺势接话,“嗯,正好咱俩天生一对。”
酒妩盯着他,眼里涌出微末惊诧的情绪,好像很震惊,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然而下一秒,寻弋笑哼了声,又轻飘地揭过,
“开玩笑的。”
他看着她微微呆愣的神色,好像还没从玩笑里抽出身来。
他低下脖子,又比刚才更近了几厘米,语速缓慢,嗓音紧哑有力地为自己补充解释道,
“要抽鞭子,也是我来抽。”
退寝日
末了, 酒妩和他约周末再见,cos服也答应那天穿给他看。
因为周间的余下几天她满课,还答应了学长要拍宣传品,确实腾不出时间。
他离开后, 空荡荡的出租屋里更静了, 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酒妩放了首调子慵懒的蒸汽波乐,合着背景音慢慢收拾东西。
她把房间的地面都打扫了一遍, 犄角疙瘩里也扫了干净, 连那张破桌子她也收拾齐整了, 还盖上了一层淡绿色的碎花桌布, 放在床边上,当床头柜用。
她把基础的护肤用品和钥匙书包都放在桌面上,以备明日赶早八。
其他的东西, 因为房子里还没有家具, 她只能先放在窗台上,或者就放在她的箱包里。
弄完这一切,酒妩去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
洗漱完后,关灯, 上床, 她躺在床上一看表,已经快到一点钟了。
放下手机, 看着完全陌生的天花板, 她若有所思。
自她上大学以来,快两年了, 她一直是住在学校的寝室里。
当coser之后, 她其实很想有属于自己的空间,也曾经向妈妈提议过校外租房的事。
她说, 不住在学校寝室,她更自由,不用担心社交问题,也能安心学习。
但被孟园一票反对,原因不外乎两个,一是因为在北城租房贵,家里给不了她这笔钱,她自己兼职赚钱更不可能,在孟园眼里,学生的学习才是最主要的,所以孟园不可能同意她兼职赚钱去租房。
二是住在学校里,寝室有规定的闭寝时间,不允许夜不归宿,她一个人住,孟园怕她跟坏孩子学坏。
这两点原因,后者,酒妩还能跟她保证,或是找女生来当室友,跟孟园周旋一下,但前者,她没法反驳。
孟园每个月给她的生活费,对她们家来说,已经是极限。
她妈出不了这笔房租钱,她又向孟园隐瞒了自己做coser的事,所以这笔租房钱要怎么来,她编不出谎话来糊弄她,只能就此作罢。
而现在,酒妩已经先斩后奏,至于明天怎么和辅导员,还有她亲妈交代,她倦沉地打了个幽深的哈欠,缓缓闭了眼,只能明天再说。
————
翌日,阴。
第四节课下后的导员办公室中,人流涌簇。
酒妩把身上的装备都卸了干净,素着一张脸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退寝报告。
此刻的办公室里学生很多,多是别的专业的学生干部,和院学生会的成员。
他们之前从没注意过酒妩,自从上次校群掉马事件,她爆火后,他们对酒妩一直满怀好奇。
几个男生看见她进门了,隔着这么近的距离瞄了她一眼。
她仿佛自带滤镜一般的精致冷艳的脸庞让他们看得挪不开眼,丢了魂似的。
男生们的脸瞬间红透了,情不自禁地感叹,“我艹,太美了。”
酒妩听到声音,斜斜看了他们一眼,径直往里走。
院办公室里有四位老师,分别是大一到大四的辅导员。
最里面那张桌上坐的就是她们大二年级的导员杜燕,短发圆脸,三十岁不到,乍一看还挺好相处的,实际上是很典型的看人下菜碟的那种老师。
院里的活跃分子,社团和班级里的干部学生,学习成绩优异的好学生,长相出众的俊男美女,除这四类人而外,她一般都不怎么把其他普通学生放在眼里,常常打照面时,连他们的脸都认不出来。
杜燕看到酒妩走过来,眼里浓烈的惊艳闪过,紧随而来的是她语气陌生的提问,“你是哪个专业的学生?”
酒妩:“我是新媒体专业的,我来交退寝申请。”
杜燕:“新媒体专业…?”
她不可置信的神情好像在说,新媒体专业有这么漂亮的女生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酒妩,“老师,我是酒妩,之前一直戴着口罩的那个。”
她这么一说,杜燕才想起来了,大一新生刚开学时,这个女生就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来上课,本来在大学校园里面,对学生的着装管得比较宽松,愿意染发,戴帽,戴眼镜,校规都没有明令反对过。
但无论天热天冷,永远戴着口罩的人,还是让一些人起了防备心。
她是不是有传染病?还是精神方面有问题?
几个学生来她这里委婉地反映过后,杜燕也找过酒妩谈过话。
酒妩给她的回答是,因为容貌和身材的缘故,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在心里留下了阴影,所以才把自己包成这样,只有这样,她才更有安全感。
她还说,自己弄成这样,没有影响到任何人,也没有影响学习成绩,所以她不会摘口罩,也不需要摘。
辅导员当时的推测是,她脸上可能是有胎记,或者是丑陋的疤痕,小时候被人嘲笑过,留下了阴影,所以才不愿意摘下口罩,也正是这些因素,形成了她自闭敏感的怪异个性。
辅导员在确定她确实没有传染病后,选择了体谅她。
然而,现在站在她眼前的大美女居然说她就是那个怪学生酒妩?
辅导员有些震惊,震惊之余,还很好奇,她年纪轻轻,生了一张这么漂亮的脸蛋,到底为什么要遮起来?
辅导员还没问出口,酒妩把退寝报告递到她眼前。
杜燕低下眼帘,接过报告,只轻淡扫了一眼标题,“怎么忽然要退寝?”
“我室友昨天晚上把我的东西和床铺弄得一团乱,我跟她们有矛盾,住不下去。”
酒妩把昨晚上拍的照片拿给导员看。
办公室里正在密切关注她的几个男同学也都安静了下来,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他们只知道一件事,女神可能被欺负了。
辅导员看完她拍的照片,拉了个椅子让她坐下来,“你们之前是有什么矛盾?”
酒妩坐下来,她没有和辅导员对视,眼皮低俯,安静从容地说,“社交上的一些矛盾,我不方便说。”
辅导员:“老师建议你,跟她们多沟通一下,找找矛盾发生的原因。”
酒妩:“找到原因是一回事,解决措施是另一回事。我现在只要求措施。”
辅导员:“你想要什么措施?”
酒妩:“学校处分,赔偿财物,我退寝。”
辅导员估计是觉得她性格比较内向,是善于忍耐的个性,所以,她语重心长地对酒妩说:“这个程度学校里是处分不了的,一,你没有受伤,二,她们并没有损害学校的财物,损害的是你个人的财物,而且看损害程度也是可以修复的。”
“这件事,顶多学院里警告一下,让她们写份检讨。”
酒妩:“如果我报警呢?”
辅导员:“报警让警察来学校,这样对学院的形象不好。”
“况且我看了你拍的照片,床单,书本,乱七八糟的台灯,这些东西加在一起也没多少钱,根本立不了案。”
合着老师的意思就是让她宽容大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以学校的大局为重,放下个人这一点小小的损失。
酒妩心里憋闷得厉害,冷笑说:“也行,检讨和警告我也不需要了,我只想搬出去,就这么简单。”
辅导员思量了一小会儿,“也可以,但是办理退宿需要你家里人的同意,还有,就算办理成功了,寝室里的东西需要你自己清空,收拾干净。”
看来还是跑不过家里人那一关。
酒妩:“我还没跟我妈讲,我跟她说一声,下午再来交报告可以么。”
辅导员:“可以。”
“你昨晚上在哪儿睡的?”
学校虽然明面上有不外宿的规定,其实,外宿的人很多,周末更不限制,何况酒妩这样的特殊情况。
酒妩:“我一个朋友那边。”
辅导员:“嗯,你下午再来吧,然后搬出去之后,从下学期开始,学费里的住宿费会退还到你账上。”
酒妩:“嗯。”
她拿回了报告,走出办公室,想着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再争取一下妈妈的同意。
身后忽而围上来三四个男生,都是刚才在办公室里遇到的同院同学。
“同学,你是不是要搬寝啊?”
“一个人搬得动吗,我可以帮忙的。”
“我也可以的。”
“……”
他们面色涨红,目光灼灼地瞅着酒妩。
他们以前对她爱搭不理的,她一露脸了,一个赛一个的殷勤。
不知怎么,这一瞬间,酒妩想起了寻弋。
在他还没看见她的脸时,他对她就已经挺好了,会开玩笑,会在乎她,会帮她拦地铁上的猥琐大叔,主动帮她拿重物快递,在船上给她当肉垫。
酒妩看着他们满含期待的眼睛,冷淡地说,“不用,有人帮我搬了。”
话音落,她快步往楼梯口走去。
身后,是他们恍然若失地喃喃自语,
“是寻弋吧。”
“网上不是在传寻弋在追她吗?应该就是他了。”
“那没希望了呀,伙计们。”
“……”
离开学院楼后。
酒妩一边讲电话,一边往食堂里走。
“喂,妈妈,我想跟你说个事情,我跟室友起了点矛盾,想在学校后面租一个小单间自己住。”
“……”
“为什么不行?”
“我也不需要你给钱,学校的住宿费会退给我,我跟朋友合租,一个月也用不了多少。”
“……”
然而,无论酒妩怎么说,妈妈还是和以前一样,坚决不同意。
她让酒妩搬去新的寝室,换室友,也不愿意她外宿。
酒妩被她日复一日的控制逼得起了逆反心理。
她语气冷硬地说,“我已经是大人了,小时候你不管我,现在知道弥补了,你这样做,对我没有任何好处,只是让自己减轻罪恶感而已。”
兴许是这番话戳中了母亲尘封在记忆中的痛点,孟园破罐子破摔起来,激动地说,“好,你想住哪儿就住哪儿,今后出了多大的事情,都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酒妩抓住这个机会,声线冰冷地对她道,“好,辅导员下午会打电话给你,你就直接说同意就……”
对面,妈妈还没听完她的话,撇手就把电话挂断了。
酒妩有点情绪上头,说是去食堂,结果她中午饭都没吃,直接去了图书馆,埋头写作业写到下午一点半才停,之后,又连轴转赶下午两点钟的课。
课堂上,花季看她的脸色不太好,写了个小纸条给她——你怎么了?”
酒妩回——没什么,最近走霉运。
——听说你跟室友闹矛盾,要出去住?
——嗯。
——你家里同意吗?
——现在同意了,就是吵了架。
花季点点头,从口袋里拿了一块糖给她。
下午的课程结束后,酒妩再去找辅导员,和妈妈通过电话后,她勉强同意了让酒妩外宿,辅导员也在报告上签了名字。
她嘱咐酒妩,寝室最晚明天要收拾干净,收完才能去阿姨那里交钥匙。
酒妩回了声好。
花季说和她一起,帮她的忙。
万幸,酒妩到寝后,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于是她们两人分工,花季把酒妩不要的东西全收装在袋里,一股脑扔到楼下的垃圾桶中。
酒妩则负责打扫卫生,她用抹布搽干净那些黏在她桌面,椅凳上的不明液体,顺便把一些还能用的东西收到随身的背包里面。
她们两人动手速度很快,不到二十分钟,就清空了她的个人生活区。
酒妩拍了几张照片发给辅导员,说已经收拾完毕,准备去交钥匙。
两人走出寝室,到阿姨的管理窗口前,刚交完钥匙,等阿姨登记名字。
正巧,遇到了从外面回来的言铃铃几人。
应茵一看酒妩马上要退寝了,当然不能放过这个阴阳怪气她的机会,她抱着手臂走了过来,言语带刺,“呦,这就退寝了,怎么怂得不要不要的哦。”
“你出去住是住在寻弋家吧?上大二就跟人同居,没想到这么开放呢。”
“平常这么低调,在网上还穿比基尼,露胸露屁股的真恶心。”
“承认吧,你其实就是个媚男的绿茶婊。”
花季差点冲上去呼她,酒妩拉了一下她的胳膊,这种话她在网上听得多了去了,见怪不怪。
“你知道你们故意损坏我的财物,属于犯罪吗?我没有报警让你们被拘留已经很宽容大度了。”
“如果你们不领情,刚好我现在没事,叫警察来寝室转一圈吧?”
“照片,证据,我都有,案子一立,至少拘留十几天有了。”
酒妩拿出手机,作势要打110,虚张声势吓唬她们。
她们两人看着她要报警,有点儿动摇。
其实这事儿就算立不了案,警察到她们寝室来查一遍。
她们砸人东西,欺负人,把人逼到退寝这种事儿一传出去,凭酒妩现在,在网络上和学校里的名气,她们两保不齐要被大家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最后,还是言铃铃忍不住开口道了歉,“抱歉,真的对不起。”
“之前是应茵有点儿冲动,你别报警了,真的。”
“我大四还想考研,不能留记录的。”
应茵一脸震惊,像受到了莫大的背叛,对着言铃铃问,“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叫我有点冲动?”
“我砸她东西的时候,你没一起吗?”
言铃铃反口辩驳,“难道不是你先的吗,我明明说过,这样不太好的。”
被自己最好的闺蜜背刺,应茵气得不轻,指着自己,手指尖都在颤,“你还把我说成是个坏人了,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我难道不是为了你出气嘛,你平常那么怂,一个屁都不敢放,就知道在背后跟我诉苦,诉苦,诉苦,什么事都不敢做,还要我出头。”
“有种你今后就别跟我说你心痛,难受,咽不下这口气,老娘再管一点就是脑袋被驴踢了。”
言铃铃也不甘示弱,“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只是说了事实而已,的确是你先砸她的东西的,我也确实拦过了。”
“你要是不想听我唠叨,你下次就直接说,别弄得像我强迫你听一样……”
她们两人叽叽喳喳地吵了起来,平时关系太好,所以知道用什么样的话中伤对方最管用。
出入寝室的人,走过路过都瞅一眼热闹。
阿姨却把窗户关上了,她嫌吵。
一场架吵下来,两人皆是眼圈泛红,可谓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结果架吵完,两人回过头一看,身旁已经空空如也,酒妩和花季早已扬长而去。
红纱裙
镜头画面中, 夜色晦暗。
少女一席艳红色的古装衣裙,乌黑长发于风中翩翩而动,肤若凝脂,玉面狐眼。
若有若无的视线撩拨而过, 端艳又妖媚。
在她身后, 是北城大百年遗留下的古城楼建筑群,与她古典艳美的脸庞和轻盈的身姿相依成画。
完美的打光, 与鲜活的人景构图, 仿佛穿越了百年时光, 重现了这处被人遗忘的古城楼的旧时韵味光辉。
举着镜头的人, 好像也带了万分浓烈的情绪在拍摄一般,
一成不变的视角,极其稳定的角度,
摄影师似乎对她的容颜十分痴迷沉沦, 以至于无法移动摄像机,像黏上了她的双眼似的,拉扯不开镜头。
直到良久后,小屏幕里不合时宜地闪过机器电量不足的提示, 男生才惋惜地停下了手。
女生看见他终于放下了摄像机, 整理了一下头发,牵着裙摆慢步走过去, 平静地问:
“怎么样, 拍完了吗?”
何及看了她一眼,脸色泛红, 直白地说, “有点可惜,没电了。”
“那怎么办?”
他们已经拍了几个小时, 周游了小半个校园,酒妩早已筋疲力尽。
她以为他口中的可惜,是指该拍的素材没有拍完,明天还得再拍一遍,补镜头。
但其实何及说的可惜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在惋惜,没有多记录一点她的美丽。
何及摇摇头,“不是那个意思,素材都有了,只是我想多拍点,选择更多。”
酒妩一听都有了,心就安下了,
“时间不早了,我把衣服换下来给你吧。”
酒妩的意思很直白,既然拍完了,赶紧撂挑子各回各家。
她今下午和何及学长约在这里,本以为换个衣服,简单拍摄一下就能结束,没有想到学长的热情过了头,说是最多不超过一小时的拍摄,却活生生从黄昏拍到了夜晚。
她一直听他赞叹“好美”,刚开始还能调动下情绪。
听到后面,她都听得没有知觉了,像在漫展的展台上,站了大半天后的活尸状态,粉丝再怎么喊美呆了,而她只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摆拍机器。
何及把摄影机收起来,抬手拆旁边的聚光灯,他有点儿害羞地打量了她一圈,回道,“没事,这衣服送你吧,你穿着特别好看,就当请你出镜,我给的工资。”
酒妩:“也行,吧。”
何及:“你住北区寝室是吗,我送你回去?”
酒妩:“我住北区大门对面。”
何及:“你不住学校?”
酒妩:“我外宿。”
何及:“那我也送你吧,你坐校内公交还要等车。”
他把他的东西都放在电动车上,热烈地邀请她上座。
酒妩看着他身后小小的座位,一想到她坐上去,可能会和他有皮肤接触,和肢体接触,酒妩心里莫名抵触。
她推辞道:“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回去。”
何及:“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此刻四周一片死寂,听校园流言,这里的古建筑群太荒凉阴森,以前也确实出过一些诡异事件。
酒妩有点犹豫。
何及又说,“我把你送到北区广场旁边那条街,然后你自己走回去也行,那边人就多了。”
酒妩沉默了片刻后,还是答应了。
她去了趟厕所,把身上行动不便的衣服先换了下来,放在手提包里。
坐上学长的小电动车后,她尽力往后面靠,还把袋子隔在两人中间,十分注意身体距离,尽量一点儿都不挨到他。
何及对酒妩的感情,早超越了粉丝对偶像的爱慕与欣赏。
这一刻,女神坐在他的电动车后座,哪怕没有碰到他,他也有一种要升天的飘然之感。
也许正因为他想多享受一会儿骑车送女神的幸福感,小电动的行驶速度慢的出奇。
夜晚九点多,道路两旁的学生还很多,就他这行驶速度,完全可以跟路人一边聊天,一边开车。
酒妩默不作声地拿出了口罩戴上,以免给人认出来。
小车驶过中区广场,穿临河的绿道往北区开,过了好一阵,到了学长说好要放她下来的广场街道。
他却没有停下来,而是微微扭回头,说了一声,“没多远了,我直接送你到校门口吧。”
酒妩:“嗯…”
路没剩多少,听到她同意的嗯声,车跑得更慢了。
“最近学校里,都说寻弋在追你啊,真的假的?”
何及猛不丁地提了句闲话,这是一个和今日的拍摄工作毫不相干的私人问题。
既然他问了,酒妩可以照事实讲清楚,寻弋没有说过要追她,也从没有和她明确地表过白。
但她没说,她选择了抿唇不言。
酒妩的粉丝群体里,粉丝类别分很多种,亲妈粉,事业粉,死忠粉,颜值粉,这些酒妩都可以接受,但她不太能够接受的是某些狂热的男友粉。
他们仿佛把她看成了他们的私有物,不容许她有自己的感情生活,得寸进尺地要求她的一切私人生活。
监视,审视,凝视,一旦她有所出格,他们会在私信里咒骂她,甚至给她寄威胁信,还有那些私发生殖器官照片的猥琐男粉就更不用提。
此时,她宛如默认的沉默,就是抵挡何及继续想入非非的一面挡箭牌。
“……”
何及看她没说话,推测这谣言应该是真的。
他心里瞬间凉了小半截,偶像塌房的那种心凉。
他赶紧说:“不好意思,我就随便问问,因为你们俩看起来关系很好,私下里还一起逛街,约会什么的。”
“看来你们关系确实不错啊。”
他尴尬地笑。
酒妩漠然不言。
小电动骑出主干道,北门就在前面不远处,校门对面是一个小型商业城,夜晚灯火密集,夜市热闹,美食摊很多,有许多学生常常聚集在那一块,连带着北门外的车和人也拥挤杂乱。
酒妩说:“你就在这里放我下来吧,前面人多。”
何及:“你是住在那个小区是吗?我直接把你送进去吧。”
他目光锁定在了北大门对面的小区里。
被人这么明确地知道住处,一再得寸进尺地不让她下车,酒妩已经有点儿不快了。
何及把车开到北门口,果然被涌在门口等轻轨的学生,和一堆乱七八糟的自行车,汽车,给堵下来了。
他暂时停在北门旁的路口边,等公共交通先通行。
酒妩想直接走人。
她手撑着后座,往路边看了看,准备下车。
视线里,一双有点熟悉的运动鞋映入眼帘。
这个款式和品牌的鞋子让酒妩回想起了某人,她目光微顿,慢慢地往上看。
这大长腿,这窄腰,这大宽肩。
嘶,好熟悉的身材啊。
酒妩抬起眼,
下一秒,他黑漆漆的目光撞入她的眸里,与她的视线短兵相接。
酒妩怔然一愣。
她心道,这学校这么大,怎么随便走在路上,就能跟他遇到?
酒妩看他的表情没有一丝惊讶,他应该盯着她已经有一阵了。
这车停的位置也是妙,正正当当就停在了他的面前。
看着他安静微冷的脸,注视她的眼神。
酒妩眼神闪烁,她想起他们上一次见面,是在她家里,他们相处的还挺暧昧,甚至还说到了些十八禁的东西。
她不知怎么,不由自主地先移开了视线。
眼神一移,她身上的每一个部件和动作,就像多米诺骨牌似的,接连呈现出了一种有自我意识般的不自在感。
酒妩缓慢地别开脸,想借着口罩的遮挡,和昏暗的夜色,干脆先跟他装不认识。
反正再过两天,到了周末,他们也是要见面的。
再说了,她现在还坐在学长的小电动车上,这时跟他打招呼,聊天,好像也有点尴尬哦。
然而,寻弋单手抄兜,一只手里夹着烟管,他就站在她近前,当然把她的面孔,和她一举一动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看着她挪开了视线,仿佛不认识他似的。
他淡扫了眼她坐的这辆小电动,以及她身前的某位男同学,双眼深沉含冰,
——这大晚上的,怎么坐别的男生的车上了?
——出校门是要跟他去哪吗,去约会?
——因为被我看到了,心虚了,所以才跟我装不认识?
这些猜测虽然只是猜测,也让寻弋的神经绷到了最紧。
毕竟,酒妩不像以前了,她现在在学校里人气很高,一堆男生围着她,捧着他,趋之若鹜地追求她。
他一不注意,就有人要趁虚而入。
寻弋看着她的侧脸,目不转睛,语调硬冷,清晰明了地问到她头上,
“酒妩同学。”
“大晚上的,打算跟人去哪儿约会的。”
冷冰冰的一句话,瞬间把何及的注意力从前面的车阵一把拉扯了回来。
他扭过头,还没看清人。
只听见身后的酒妩解释说,
“不是,他送我回家的。”
须臾后,身后的车座轻了。
酒妩提着手提包,已经下了车,她本来也是要下车的,既然被寻弋抓到了,不如别装了。
何及再往路边一看,悄默声地对上一双冷沉的眼。
只有男人才能懂的敌意在这一瞬里,刺穿了他那点儿自诩为粉丝的小心思。
何及当然认出了寻弋,他表情都僵硬了,磕磕巴巴地说,“这么巧,都遇上了。”
“嗯,学长你回去吧。”
酒妩站在寻弋身边,两人虽然靠的不算近,但郎才女貌,说不出的般配。
何及看着他们,也彻底相信了,他们的关系确实不一般。
他慢慢地调动车头,走之前,他心里有点儿遗憾,不忘和她多说几句话,“那个视频剪好了,我明晚上发给你看看,如果你觉得没问题,我加个制作名单,和出镜人就直接交给学校了。”
酒妩礼貌地回:“好的。”
何及:“衣服就当送你了,今晚上辛苦了。”
话音落,他缓缓驱车往校内开,直到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里。
周身的空气滞住了。
身旁,某人忽而冷哼了声,找她算账道,
“你刚刚装看不见我,是什么意思。”
酒妩:“我社恐嘛。”
“呵。”
酒妩:“反正周末也要见面的,不差这一次。”
“那男的谁?”
酒妩:“拍宣传片的学长。”
“你一个宣传片拍出来两个男的。”
上次跟他们聚餐的那哥们儿,她的同班同学谢书阳,才掰扯干净不久,这又冒出来一个。
酒妩:“那我有什么办法。”
确实都是男的,又不能变性。
“……”
酒妩看他今晚脾气不好,她说:“我先回家了。”
他说,“我骑车送你。”
酒妩:“就只有三百米了。”
“我走路送你,可以吧。”
酒妩莫若奈何,只能同意。
两人走进小区的大门,她住的单元楼在靠南墙最尽头,进门后还要绕几分钟才能到。
小区里,每个单元楼前都有一盏冷白色吊灯,把路面照的像一片银灰色的湖泊。
他低眸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手提袋,袋子口是长方形的,合不上,袋子里面颜色鲜丽的雪纺红裙,清晰映入他眼底,有点刺人。
眼神飘回前面的路,他仿若漫不经心地一问,
“他送你衣服干嘛。”
酒妩:“这是拍宣传片的衣服,他说送我了。”
“这样,不太好吧。”
酒妩不理解他口中的“不太好”是指她不应该随便收别人送的东西,以免让人产生误会,还是在特意说,她不应该收除他之外的,别的男生给的东西。
就好像方才,他看见她坐在何及学长的电动车上时,那种质问与不快的眼神,仿佛独属于自己的某种特权,被人抢走了似的。
酒妩反问:“不然我把穿过的衣服还给他,他晚上抱着睡觉抱着闻,这样更好?”
合着她都知道,对方对她可能别有用心。
“那你还同意他拍你,还坐他的车?”
酒妩:“因为电动车是露天的,而且学校有监控。宣传片选上了有学分,所以才答应的。”
她的解释有理可循,他一时无话可说。
两人走到楼下,酒妩跟他说再见。
他盯着她,不搭调地问:
“最近,学校里很多人追你吗?”
酒妩掉马之后,学校里确实冒出了一大批她的追求者,傲气如他,也会不安。
酒妩摇头,“没有很多。”
就,八个,九个,十几个?
他神色认真,一改吊儿郎当的态度,语调温和地跟她说,“你眼光放高点,别什么人给的东西都收。”
“你之前那样,他们怎么不追你?”
“无非是见色起意。”
酒妩懂这个道理,不用他说,她都懂。
但关键是,为什么他要特意来嘱咐她这一点。
酒妩看着他,重复他话里的话,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别喜欢他们对吧?”
朋友的身份是没有资格这样要求她的。
他却直白地说,
“嗯,你别喜欢他们。”
她家里
兴许是他话里隐约透出的强势触发了酒妩的叛逆意识, 也可能是他此刻暧昧的表达,与他前几日口口声声说,不是想追她,只是拿她当挡箭牌的话, 意味相差甚远。
两人安静的对视延续了几个呼吸。
酒妩忽然笑了, 轻声反驳道,
“道理我都懂。”
“但是, 我想喜欢谁, 不喜欢谁, 这跟你没关系吧, 你管太多了。”
寻弋看着她平静没有情绪的眼瞳。
好像,她根本不在乎,他对她的在乎。
他身上绷紧的神经忽然全断了似的, 恍如初醒般轻嘲一笑, “对,是我管太多了。”
酒妩还是笑着地,像往常一样地随和,
“我回去了, 你也快回去吧。”
寻弋:“我口渴, 不喝水走不动。”
言外之意,你得请我上楼去你家喝杯水, 不然我不走。
酒妩有点懵。
他怎么突然闹起小孩脾气了?
“先说清楚, 我家里只有凉白开,没有啤酒饮料。”
“……”
上了楼, 进了家门。
走进客厅里打眼一看, 房里的布置比他上次来的时候充实整洁,也漂亮许多。
破烂的床头小桌铺上了淡绿色的桌布, 窗帘也换成了米色底的双层纱,室内色调一下变得柔和又温馨,房间中央还用了一层蕾丝帘隔开,挺有田园小清新风。
他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像个迷你的玩具桌。
酒妩坐在旁边的小椅子上,给他倒了杯凉水,放在他手前。
他问:“你这些东西怎么弄上来的?”
酒妩说:“搬家公司。”
他点了点头,喝了口水,然后把水杯放下了。
酒妩看着他,刻意停顿了几秒,笑眯眯道,“水喝好了吗?”
这是要撵人的意思,一分钟都不打算让他多留。
寻弋看着她,缓声道,“没有。”
“……”
脾气还越闹越大了。
酒妩拉了一下领子,“可是我急着洗澡,身上都出汗了。”
其实也因为她的房子太小,阳台上和厕所里都有她的私人衣物,万一被他看见会很尴尬。
况且他们孤男寡女,夜里共处一室太久,也不妥当。
闻言,他微滞了一下,目光从她的领口滑过。
她脖颈雪腻的皮肤上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湿漉漉地,肤下泛着粉色,像滑软冰凉的草莓味奶霜。
“我过几分钟就走。”
他垂了下头,嗓音低低地,不再和她闹别扭。
酒妩:“嗯。”
“你什么时间有空,我们再定个准确点儿的时间,周六下午可以吗?”
“我那天下午有赛车比赛,晚上六点后才有时间。”
酒妩:“那晚上七点。”
他嗯了一声。
约好时间后,他并没多留,几分钟也没有。
他站起身,走到门外。
酒妩跟着他身后送客。
他偏回头,垂低眼眸看了看她,仿佛还要跟她说些什么。
楼梯间的晦暗吞没他半边身影。
酒妩扶着门框,看着他转身下了楼。
到底,他什么也没有说。
————
周五夜晚,校园官博在网站上发起了一条本年度开学季,北城大学宣传片投票活动。
参赛作品一共二十四个,来自十三个学院,用视频链接的方式放在微博正文里,每人每学号可以投一票,选出自己最喜欢的作品。
微博才发布一个晚上,投票总数超过了一万人,其中有九千票流向了一个从未拿过第一的学院,新媒体学院。
往年,投票活动一般会经各个学院的书记和导员转发,让自己学院的学生投自家作品一票,好歹充充场面。
所以活动的票数一般会呈现出这样的态势,几百票的吊车尾一堆,和一个一骑绝尘的头名。
之前两年,第一名的位子都是稳稳当当地落在艺术学院和校花沈羽的身上,就像一座不可撼动的传奇高山。
可今年,仅仅一晚上,一匹黑马跃然而出,局势已然大变。
新媒体学院票数高达9954票,艺术学院排第二,却仅仅只有944票,还不及第一名零头。
评论区里热闹非凡。
供酒局二号:我了个擦,九無一上,直接秒所有。
雪丽小姐:这投票,还有啥好说的,一骑绝尘!!
爱的不要不要的:酒妩简直美绝了,我以为这回的宣传片又是那种文艺清新风,没想到还能做成这种古风华美系的。
风住花尽:超级大美女!!!我的天。
奶泡:呜呜呜,自从知道九無在我们学校之后,我出门闲逛的次数都多了,就想来一次偶遇。
AKA猫妖:新一届校园大使兼北城大学校花,各位没意见吧。
松子玉米:这种美艳型的小姐姐真的好出挑啊!
封三少:笑死,辅导员让我们班里人都投院里的作品,微博一打开,视频刚看完,齐刷刷地转手都投了酒妩。
京:酒妩还没男票吧?
暴走小兔叽:九九的老粉出没,回楼上,没呢,粉她快两年了,只有工作。
虎子哥:寻弋不是在追她吗?对吧对吧对吧?
雪地来信:有咩知情人士出来说一句啊,到底是不是单身?
二姑奶奶:有人追,是单身。
也子君:就算是单身,寻弋追的妞,谁敢抢?
薛野:这有啥不敢抢的,寻弋是皇帝还是天王老子?只要单身,一律公平竞争。
评论区滑到这里,握着手机的男生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亢奋的吃瓜微笑。
他心说,这不是明目张胆地跟寻弋挑衅吗?
他撇头往旁边转,眼里燃着盼热闹看的兴奋火苗。
而被挑衅的某人正坐在电脑前打游戏,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流利的敲击,淡漠的侧影虚渺在昏暗的屏光里。
“哥,这会儿网上都在说,你在追酒妩啊?”
听他提起酒妩,某人微末地分了神,手上的动作也慢了几瞬。
安静了片刻后,他轻描淡写地应,
“又在哪儿说了。”
男生把手机屏朝他转过去,“宣传片的评论区里说的。”
“下面的人都疯了一样,全在讨论酒妩。”
“去年这儿还是沈羽的主场,有新妹子就把艺术系的小女神拋脑后了。”
提起宣传片,某人回应得冷淡简短,
“哦。”
男生:“这事儿到底真的假的?你们上次不是还一起约会吗,你还跟她微博互动了。”
之前,他们就没问出个所以然。
寻弋总跟他们打马虎眼,问他是不是在追酒妩,他不回答是,也不回答不是,就说一句,不关你的事。
就像现在,话又问到他面前了,他也不正面回答,直接当听不见。
男生幸灾乐祸地猜测:“你是不是追了别人没追到啊?”
某人不屑哼声,“呵。”
男生看他的反应,愈发摸不着头脑,
“所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问情况,其实,也没什么情况。
无非就是他拉不下面子直截了当地说追她,因为他没那个把握酒妩不会拒绝他。
但他也不愿意跟她撇得干净利落,让某些眼红她的人,趁机占了便宜。
所以,就只能像现在这样,把自己弄得进退两难,矛盾又混乱。
试探,触壁,半开玩笑,拒不承认,再继续拉扯,来来回回,没有尽头。
看他保持沉默,男生言辞激动地催促,
“你这儿再没什么情况,别人都要跟你抢妹子了。”
“你看评论区现在一堆男的跃跃欲试,看你也没追到人,马上要下手了。”
他转述的内容比起事实而言,其实稍微夸张了那么一丢丢。
然而,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一串格外脆响的敲击声后,某人打键盘的手彻底停了,背靠着椅子,微冷的瞳,涣散又烦躁地定在屏幕上。
游戏里的小人没了操作,呆滞地卡顿在原地,被人砍得一直掉血。
不一会,game over的字样浮现。
他咬肌咬紧,终于冲那男生招了招手,冷声道:“把你手机给我。”
男生虽然嘴上在问,递手机的动作却很乖巧,“你要干嘛啊?”
他接过手机,在某个点赞最多的热评下面回了一行字。
男生小声提醒他,“哥,这用是我的账号欸。”
他输完,把手机丢还给他,“我知道。”
男生接回来一看,看着他用自己账号打出的一行评论,不自觉地飙了句,“我靠。”
————
宣传片投票时限三日,但其实只看第一天的投票情况就可以得出一个结果。
艺术院的学生会活动室中,一场小型的会议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
说是学生会议,实则更像批判大会。
“不是,你怎么回事,你给别人拍片经过院学生会同意没?!我真没见过你这种人,胳膊肘往外拐!”
“我们几个一起拍的宣传片,剪辑,配音,调色,模特,你也参加了,大家付出了这么多心血,想着拿个三连冠,你反手就把我们卖出去了?”
被众人拉到活动室里批驳的何及很不服气,他拍出了最满意的作品,只因为归属问题 ,以及抢走了本该属于艺术学院的第一名而犯了众怒,“规定里有没有说我不能给其他学院的人拍?没有说吧,我为什么不可以。”
“不是,就算规定没说,你扪心自问一下,你这事儿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就像学校里开运动会,你是艺术学院的,跑了长跑拿了第一,结果你说成绩记新媒体专业上,这算怎么回事?”
“你要么就别参加我们院的,直接帮别人去拍,你两头都吃是什么意思?”
“不说了,学院三连冠,都败在你手里。”
何及也在憋气,他们把所有责任都归在他一个人身上,仿佛他不掺和新媒体那边的作品拍摄,不给他们出力,冠军就一定花落艺术学院头上。
何及觉得好笑,反驳道:“你们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那边的投票能一骑绝尘靠的是我吗?”
“别人靠的是酒妩。”
“就算不是我拍,我剪辑,换一个人给酒妩拍,票数最多的也一定是她。”
他这么说,就是把责任都推到了沈羽头上,暗示她不如酒妩粉丝多,人气高,也不比她漂亮。
话音落下,氛围瞬间僵硬到极点。
一张大方桌,六个人。
沈羽坐在靠窗的角落,脸色转瞬苍白。
她从会议开始到现在始终无话。
网上最近一直在唱衰她,拿她跟酒妩比较,说她当校花不够格,说她是淡颜系,和浓颜美人放一块,简直是处刑现场。
这几个月,沈羽的心情就像坐滑铁卢,一截一截的,一路滑到谷底。
在自以为大杀四方的领域里碰壁,让她感到抬不起头。
而这个轻而易举压过她所有风头的人,就是那天在体育馆遇到的,和寻弋有感情纠葛的丑女。
她原来,这么漂亮。
当时对她冷言讽刺时,她也许就在心里鄙夷了她的可笑。
还有寻弋,她出了这么多丑,他估计也在心里笑话她了。
沈羽越想越难受,压抑不住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不好意思,都是我的错,是大家看我这张脸看得审美疲劳了,跟何及学长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跟大家也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她话说完,直接愤然离场。
刚还振振有词的何及也意识到自己话讲重了,他闭上嘴,扭头往门口看去。
回过头来时。
那几人没再责怪他,只是他们眼里的厌恶,直白了然。
沈羽离开会议室后,兀自走到了学院楼外的便利店里,坐在靠角落的用餐区。
艺术学院的大三辅导员给她发来了一条链接:
——北城大2019年度校园大使报名表
往年是胜券在握,但现在的沈羽一看到这张表,有种被打脸的羞辱感。
被打压过一次,沈羽知道了酒妩在网络上的名气,她不可能再容许自己被碾压式打压第二次,任他们调侃自己的颜值气质在酒妩这样的艳丽美人前,其实有多普通。
她果断地回了句:
——抱歉,老师,我今年不参加了,当过两届我已经很满足了,现在想以学习为重。
————
徬晚,幕色迷离,一辆黑色重机车斜停在小区内的停车棚中,在一众迷你小电动里,显得格外出众。
筒子楼六层,昏暗廊道中。
一阵叩门声过后。
面前的门慢慢推开了一条缝。
女生趴在门框边,只露了小半张脸,安静地往外看。
她披散着头发,眼尾斜翘,艳丽慵懒,睨着他的模样像在打量陌生来客的布偶猫。
男生冷沉的眼神沉浸在昏聩中,寂然地回看着她,皮肤是冷冷的白,身上有一种机油混着烟草的烈味,劲戾飒然,一看就是才从赛车场上下来,自带锋利的锐感和一股莫名的侵略性,和她身上御宅女的慵懒气息截然不同。
酒妩看见是他,有点儿突然,低语喃喃:
“你到早了。”
他回:“就早了二十分钟而已。”
“你先进来吧。”
酒妩有点无奈,还是开了门,让他进来。
开门后,他才看见她的衣着。
她穿着一条黑色吊带裙,布料很单薄。
胳膊和肩膀露了出来,纤痩雪白,皮肤白得在灯光下几乎透明,很惹眼。
这是寻弋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她露出大片的皮肤,让他初次在她身上切实感受到某种名为露骨的性感。
和平时包裹严实的她相比,这样的裸露,更像在故意勾引人。
寻弋鞋也没换,盯着她,嗓音哑低,
“这是睡裙?”
酒妩没察觉到他的凝视,嗯了一声。
酒妩听他不说话,扭回头:“怎么了吗?”
他说:“没。”
酒妩:“我本来要换cos服给你看的,你来的太早了,没来得及。”
“嗯。”
酒妩:“先坐吧。”
他坐在沙发上。
酒妩抱着枕头坐在他旁边,漫不经心地说起,
“你室友好像发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你室友,还是有人在带节奏。”
“你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顺便把之前的事也一起澄清,最近在学校里,事情有点闹大了。”
尤其借着宣传片的风头再一吹,他俩的事几乎成了学校学生茶前饭后的谈资,他舔狗倒追的名号再不说清楚,就快跟他绑定死了。
然而听她讲完,寻弋答非所问,
“衣服,什么时候换?”
酒妩:“过一会,我把这个事讲完。”
“……”
“所以,你能说一下吗?”
他笑哼了声,“不想说。”
酒妩:“为什么?”
看着她好似真的一无所知的眼眸,他似笑不笑地反问:“你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么。”
酒妩也看着他。
不应该说,她什么都不知道,而是有推测但不能确定。
“因为,我真想追你呗。”
他语气还是吊儿郎当地,好像纨绔子弟撩拨靓妹似的,随口一说。
酒妩微滞了一下,随即便笑开来,她以为他又在闹着玩,像上次似的。
“别开玩笑了。”
他看着她,却一本正经说,
“这不是玩笑。”
“我是认真的啊,酒妩。”
他的声线深沉,低哑。
仔细听,还带着一点紧张的颤抖,像喘不过气似的。
盯着她的眼神里满是紧绷的期待。
酒妩看着他这副样子,不知不觉,呼吸也开始不畅了。
也许从很久之前,那些流传在谣言里的喜欢,就不是一句荒唐的玩笑了。
奖励品
他以前撩她, 酒妩还以为是他品性如此,二世祖身上自带的海王撩妹特性。
而且,他身边的女性朋友和中意他的女孩子也不少。
酒妩之前想过,他可能对她有意思, 但没深想, 也不能确定,怕他是花心, 爱处处留情而已。
现在倒好, 他说自己对她是来真的。
酒妩看着他, 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寻弋看她直直盯着自己, 脸不红,心没跳,他的心直接凉了半截, 啧了一声。
告白的完美氛围瞬间宛如被打碎的玻璃, 渣子散落一地,
“你这什么反应?”
“就那么讨厌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不懂,社恐的挂脸不是没反应, 而是反应不明显。
酒妩心里, 其实不比他淡定多少。
她说:“有。”
寻弋挑眉,“……”
酒妩:“有一点, 尴尬的感觉。”
寻弋:“……”
酒妩:“还有一点, 惊讶的感觉。”
“其实,我不讨厌你, 真的。”
“你人挺好的。”
呵, 呵,听听这熟悉的台词。
他冷笑几声, 仿佛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还佯装轻飘,吊儿郎当道:
“真想不到,我他妈也有被发好人卡的时候。”
酒妩看着他,“我没发好人卡啊。”
“追我是你的自由,我也没说不行。”
寻弋顿了一会,眼皮撩起看着她,
“这么说,你同意我追你了?”
这问法一换,莫名让人有种,她同意的是跟他在一起。
酒妩:“嗯。”
寻弋:“你那学长要是说追你,你同意吗?”
酒妩摇头:“我不怎么喜欢他。”
好了,高下立判。
至少他比那学长好。
寻弋勾出一个有些得意洋洋的痞笑,身子后仰,一下倒在她的沙发上,“行,老子满意了。”
酒妩:“……”
他手臂横在后颈处,黑色衣服被宽厚的肩膀拉出一个褶皱,斜过结实的腹肌,衬得他上身的骨骼与肌肉线条板正精悍,好看极了。
他眼神微微涣散,懒洋洋地说:
“你去换衣服给我看吧,我要好好享受享受我的奖励品。”
这口气,真下流。
酒妩有点子嫌弃地瞅着他,发自内心地感叹,“你好像个二流子啊。”
寻弋:“受了情伤的二流子,享受享受怎么了?”
酒妩撇嘴,“看完你就赶紧回家,我的沙发都是干干净净的,你都给我弄臭了。”
寻弋也闻到自己身上的机车油味,还挺乖地回了句:“知道了。”
过了一会,酒妩抱着衣服去厕所里换。
她这间房子实在太小,客厅和卫生间只隔了一堵薄薄的墙壁。
她悉悉索索换衣服的声音传过来,伴随着零碎的低哼和呼吸声。
寻弋闭着眼,莫名有点儿热燥。
他用手盖着眼皮,手背上的淡绿色青筋若隐若现。
他在尽全力压下一些乱七八糟的想象,而根本无法控制的画面又像拉开环的汽水泡,接连不断地从脑海里冒出来。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过去了几个瞬间。
高跟鞋的声音,一步一步绕到他身前。
寻弋缓慢地撤开手,先大致地晃了一眼。
一秒钟后。
他撇开了头,脖子和耳根顷刻间全烧透了,血气直往脑门上冲。
他低低地喃了声,“我艹。”
酒妩就站在他面前,不过一米远。
她换上了艳红色的旗袍,妥贴的剪裁设计把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比例衬得十分惊人。
旗袍侧边的开叉到大腿,隐约露出穿着黑丝的细白长腿。
她手持长长的黑色皮鞭,拖在地面上。
细细的高跟鞋,脚步摇摇欲坠。
说不出的脆弱与性感,暴力与艳美结合。
简直涩爆了。
寻弋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生,忽然看到这场面,实在抗不太住。
他浑身,包括下腹部都瞬间绷紧了。
缓了一会儿,才转回眼,手虚盖在鼻唇之间,目光暗悔地盯着她。
酒妩表现得还算自然,估计是她经常上身的cos服,她很熟悉该以如何的体态和感觉去驾驭它。
“满意了?”她淡声问。
“你……”
寻弋的语音系统好像崩溃了似的,半天也说不出话。
眼下的皮肤和耳朵,皆泛着糜烂的颓红,像喝烈酒上了头,眼神里甚至压着浓烈的欲望与侵略感。
酒妩抱着手臂,等不到他的话,便说:
“你看完了,我就换回去了?”
“这么晚,你也该回家了。”
寻弋盯着她,忽然冷不丁地问,
“你,鞭子抽人痛不痛?”
酒妩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这茬,她看了看手里的鞭柄,愣愣回答,
“应该,会痛吧。”
“我也没试过。”
酒妩抬眼再看向他,
心说,他忽然问这个,该不会是想尝一下滋味吧?
她早就觉得这家伙可能有点抖m倾向。
“你是不是想挨一鞭?”
寻弋目光聚焦不稳,语线低迷滞哑,“不是……”
酒妩:“那你问这个干什么?”
寻弋:“抱歉,胡言乱语了。”
“因为你现在看着好,性感。”
他的直白和糙话,让酒妩忽然有点儿不自在起来。
她斥责出声,“喂。”
寻弋直勾勾地夸,“比照片上好看一百倍。”
“看够了没有。”
酒妩感受到他视线的热度,黏着在她的皮肤上,一寸一寸地踱步,像一场持续蔓延的野火。
她不知道是害羞,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平常她穿自己的cos服在人前秀,从来不会怯场,也不会羞耻。
此刻,在他的连番剧烈反应下,她却无意识地往后侧了一下身子。
寻弋看到她这个举动,如梦初醒。
他喉结动了动,转开脸,一口气把水杯里的冷水全喝光了,然后十分诚实地回答
銥誮
她,
“没有。”
酒妩哭笑不得,“……”
隔了一会,她问,“真有那么好看吗?”
寻弋:“嗯。”
酒妩:“我穿这样会不会很下流?不太好?”
她问他的口气有点儿小心翼翼,似乎是触及到了她心底里某些敏感的部分。
寻弋的回答依然直白坦诚,“你不下流,是我下流。”
酒妩捂嘴笑。
寻弋:“你这样穿挺好的,自己满足就好。”
“不用管别人说什么,他们说什么都是变相对你的一种赞美和关注。”
“那些话是他们看到你,自发说出来的,不是你刻意引起的。”
寻弋其实知道她问这话的原因。
无非她的某些黑粉,因为她的身材和衣着,骂她媚男,搞擦边。
但在寻弋的眼里,酒妩好像从来没有用她的脸和身材去刻意博得某些东西,或是去迎合他人。
不然,她也不会上了两年大学,在这么一个俊男美女扎堆的地方,还把自己搞得邋里邋遢地,丝毫不在乎形象。
她的美是天然而成的,她选择自己喜欢的衣服,是她的自我意志决定的。
她节食减肥,是为了让自己更上镜,更贴和角色设定。
酒妩不是为了任何具体的人群才让自己变得美丽性感,而是她本身就如此惊艳迷人。
她不功利性地为人绽放,迎合他人,路过的人能恰巧看到她的美丽,这是一种幸运。
酒妩听他说完,安静了一阵,还以为这家伙只会说些痞话,开开颜色玩笑,没有想到这几句话真说到了她心坎子上。
“你还蛮会说好听话咧。”
她语调柔柔地,很亲昵,像一根钩子,勾住了寻弋的心。
他情不自禁地偏回脸,视线锁着她,眼瞳涣散,
“我会说的话多了去了。”
“你想听什么,我都讲给你听。”
“……”
他言语里的爱慕与关注,直白清浅,又浓厚深邃。
酒妩没有忘记,他已经跟自己表白过了,现在的他,是追求者的身份。
酒妩手指尖有点麻酥酥。
她也想不出别的话,来回复他的话,再次陷入了慌乱无措。
鬼使神差,她握鞭的手抬了起来,
“要不你还是让我抽一鞭吧?”
“我手好痒。”
寻弋吊儿郎当地,
“你抽呗。”
“你想对我做什么,都行。”
酒妩愣了一下,没料到他是这个反应。
但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她抬腕轻轻挥动了手里的皮鞭,往他小腿上打了一下。
只是想试一试而已,她力道也没用多少。
鞭子软趴趴地在他腿上撩了一下,因为皮鞭上有毛刺,打上去的触感是痒痒麻麻地。
她高跟鞋也没站稳,脚步轻摇,发丝在胸前荡啊荡,雪白的长腿从裙摆下全部暴露而出。
寻弋身体里像燃了火,他吸了口气,忽而失笑,嗓音沙哑,“算了,你还是别抽了。”
“我太痛苦了。”
酒妩不解地笑,心说,有这么痛吗?
她扬臂,作势把皮鞭往回收,平声反问道:“那我换衣服了?”
“高跟鞋穿久了,我也不舒服。”
然而,鞭子没收回来,被一股力轻轻握住了。
她顺着鞭子,看见他的手。
寻弋没让她走,而是有点强势又温柔地,哑声说:
“别走。”
“让我再看一会儿。”
慢慢追
酒妩怔了一下, 和他四目相看,摸捉到他眼底的深暗火焰。
手里的皮鞭,被他拉着,力道慢慢地往他的方向走, 像要把她整个人吸过去了似的。
他的眼里也有深邃勾人的漩涡, 卷着她,往更深处坠。
酒妩心口一抖, 索性松了手, 把皮鞭直接丢给他, 转身往浴室里走。
寻弋的手卸了力, 懒懒地搭在腿上。
他侧头失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的又不对了,酒妩又给他耍脸子。
隔了两分钟。
酒妩换完衣服走出来,把他手里的皮鞭收过去, 一圈圈地绕回原样。
寻弋盯着她, 问:“我没说什么吧。”
酒妩:“嗯?我也没怎么样吧。”
其实她还真没生气,只是这人把气氛弄得太涩情了而已。
刚刚,他还想把她拉到他怀里。
酒妩接受不了和几分钟前才说要追自己的人有这么轻浮亲密的接触,紧急踩了一脚刹车罢了。
酒妩收完东西, 靠着布帘旁的墙壁, 轻声细语,又意味深长地对他说,
“追人也要循序渐进的, 没那么容易。”
“你别想着勾勾手,我就跟你投怀送抱。”
她挂着疏离而淡凉的浅笑, 冷媚的眉眼, 冷淡地看着他,似乎叫他反省, 自己的不妥之处,也教他明白,自己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让人拿捏下来,揣进口袋里带走的女生。
寻弋慢悠悠地站起身,手抄口袋里,直勾勾地回盯他。
隔了一会,他唇角弯弧,声线哑低地回应她,
“知道,我慢慢追就是了。”
“酒妩同学。”
————
临期期末,学校里的活动该办的也全都办完了,唯独只剩下一个,选拔校园大使,并代表广大学生群体,参加北城大学下半年的新生开学仪式,发表讲话。
校园大使的选拔考察方式是多方面的,学生形象,成绩,校内活跃度都在考量中。
但仅看这三五年里,北城大学遴选出的学生,可以发现一个规律,选人的标准向外貌条件方面一边倒,而至于学生的成绩与素质,只需要优秀,且无污点即可,并不需要出类拔萃,名列前茅。
周三下午,第四节课上。
期末将近,老师特异抽了小半节课的时间,给画重点,让大家做好期末考的复习准备。
酒妩撑着脑袋,一手捏笔,跟着老师的指令,勾出课本上的重点。
全书八个单元勾完,正好下课铃响。
几位抢饭的同志闻铃,飞快夺门而出,酒妩和花季还在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
“酒妩,辅导员叫你去一趟办公室。”
班长站在讲台旁边,冲她喊了一句。
班长是个热心肠的女生,管理班级事务,勤劳细心,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不搞小团队,不假公济私,酒妩对她的印象非常好。
一听她在叫自己,她抬头应了一声知道了。
花季收东西的动作慢了下来,侧头看了酒妩一眼。
酒妩说:“你去吃饭吧,我去办公室。”
花季:“嗯,要是出来的早,给我发消息。”
酒妩:“好。”
走到辅导员的办公室里,酒妩才发现,院书记徐老师也在里面。
酒妩上次看见她,还是在今年的学院开学大会上。
辅导员看见她进来了,忙招呼她,
“来,过来坐。”
无事献殷勤,酒妩有点儿戒备,谨慎地走过去,坐下。
辅导员看着她,言辞严肃地对她说道:“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正好徐书记也在这里。”
“我们刚才简短谈了一下,希望你能参加学校的校园大使的竞选活动,你看你的宣传片最近在学校也很火,你的成绩也是偏上,资格上完全没有问题。”
“如果选上了,到时候还能在开学大会上,以新媒体专业的学生身份发表讲话。”
“再有就是,其实学校里面,也希望你能来,毕竟你在网络上有些人气,能为学校也增加一些热度和谈论度。”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评选资格充足,为院里争荣添彩,为学校增添热度,从个人到集体,一个由头都不差。
但酒妩思量了几秒,却说:“我可以拒绝么。”
辅导员和书记听到她的回答,都有些愣。
书记甚至都笑了,一副看傻子般的表情。
“这是对你自身发展有益处的事情,而且又代表了学院的形象,为学院争光,我能问问你,为什么拒绝吗?”
之前寝室的事,她要求学院处罚言铃铃她们,为自己讨回公道,甚至还说了报警,辅导员却变相地道德绑架她,说这样做会损害学院和学校的名声,让她闭嘴,好好呆着。
现在她们有求于她,让她参选校园大使,又搬出为学院争光,和学院的脸面来说话。
如果她个人的利益与集体无关,那集体的荣辱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况且,酒妩的风头在掉马和选宣传片时早已经出尽了,这两件事,前者还是被迫,后者是为赚学分。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在学校里出名。
这一回,自然也寻不到理由,也没有欲望再当一回校园大使。
酒妩:“学院里人那么多,换个人争光不是一样的么。”
徐书记不太高兴了,“你一个学生,不想着为学院为自己争光,不想着荣誉,想天天谈恋爱?打游戏?”
酒妩:“决定为它争光之前,我得先对学院的形象有良好正面的印象吧。”
“我的室友把我的东西砸得乱七八糟,但学院既不打算为我讨公道,也不准我动用其他机构为自己讨公道,我对学院的印象不怎么好,不打算代表它。
辅导员沉默了,转着笔,默默地看了一眼书记,脸上浮现了一种中年人被年轻人义正言辞地指责时才会有的尴尬。
书记被一个小自己几十岁的学生阴阳怪气,心气不顺,冷声道:“算了,你扯来扯去不愿意为学院争光就算了,我们院里还多的是愿意参加的人。”
话音刚落,酒妩淡声回:
“好的,那我就先走了,老师再见。”
办公室的门被她带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徐书记冷冷地说了句,“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集体意识都没有,就自己最重要。”
辅导员默然无话。
酒妩离开办公室后,距离下课,其实只过了十来分钟。
她发消息给花季,问她在哪个食堂。
花季说她已经吃完了,在图书馆学习。
酒妩无奈回了句好吧,兀自往中区食堂走。
下午,一二节有课。
酒妩吃过饭,还想睡一会儿午觉。
所以,她在最便利的自助菜窗口点了一荤一素,想快点吃完,空出时间能午睡一下。
端着饭盘,酒妩转了一会,才寻了一处靠窗的空位坐下。
因为此时的食堂里,虽然人流高峰期已过,排队打菜的很少,坐下吃饭的人却多。
酒妩低着脑袋,余光里,对面的几个女生正在打量着她。
她们应该是已经认出了她,正在窃窃私语着什么,脸上的笑容不甚友好。
仿佛在笑话她,不是大网红吗?不是人气高吗?不是那么多人捧着追着吗,怎么一个人到食堂吃饭了,还穿成这个样子?土了吧唧的。
学校里喜欢她的声音看起来多,但酒妩知道,更多的人对她是无感,甚至有些人对她,是仇富式的反感心理。
片刻后,她们中还有人拿出了手机准备拍照。
大大方方的合影,或是在漫展上拍照,酒妩从来不会拒绝,但这种偷拍加窃窃私语,会让她在心理上产生反感。
仿佛自己处在一个安宁舒适的独处环境里,却被人掀开帘子,强行凝视。
酒妩拢了下头发,眼帘低垂,盯着饭盘。
很遗憾,她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个,交际圈广,朋友多,精致又干净,渴望也不惧怕被所有人凝视和审视的大美女,可以轻松大杀四方,又能做到无坚不摧。
在酒妩这里,coser的工作和她的个人生活是分开的,在拥有万千热度的同时,她也想拥有清静的个人空间。
酒妩放空自己,慢慢进食。
忽而,一道身影坐到了她的桌对面,恰好替她挡住了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紧接着,一杯奶茶,一盘烤串,稳稳落在了她面前。
酒妩微怔了一下,缓慢地抬起眼。
他正笑眯眯地盯着她,俊朗的脸庞上出了汗,双眼像被水洗过似的黑亮,和她说话的语气有点儿痞里痞气地,
“来,给这位美女加的餐。”
酒妩呆了一会儿,看着盘里堆得满满的烤串,和奶茶标签上的芋泥波波奶茶。这个口味的奶茶还是当初被他错拿的那杯,他还记得。
酒妩轻笑了几声,一瞬之间,她忘记了对面那些人对她不善的关注,缓声对他说:
“我吃不了这么多东西。”
“你吃剩下的我吃。”
酒妩:“哦。”
他撑着脑袋,散漫随和地问,“你下午几节课啊?”
酒妩回答,“一二节有课,选修课。”
酒妩今天下午本来是满课,但三四节的公开课上星期已经结课了,所以空了出来。
他又问:“在哪个教学楼上?”
酒妩说:“北区十六栋。”
寻弋挑眉,“刚好我下午没课,陪你去?”
酒妩晃了一眼他的俊脸,和他今天的衣着,“可是,你很显眼。”
选修课是大课,她们几个班合在一块上,他要是到她们教室里来,其他专业的学生一定都会注意到他。
寻弋笑,“反正我追你,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么。”
酒妩:“……”
这倒也是。
寻弋:“所以,就看你的意愿了。”
“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他黑灼的瞳,盯着她。
更像在问,你应该不会介意,他们知道我们有这么亲密吧?
也像在说,如果,你默认我们可以在人前这么亲密,也不怕让人看见,这难道不是我们可以变得更亲近的一剂预防针?
听来总觉得怪暧昧。
酒妩抿唇,停顿了几秒,
“我不介意。”
“吧。”
摸一下
北区十六栋。
七楼, 708教室。
上课前十分钟,阶梯教室里只坐了六成人。
酒妩进教室时,前面第五排几乎是全空,后排则是满满当当。
她站在第一排座位前, 像往常一样, 短暂地犹豫了一会。
很快,教室里有人注意到了她, 以及她身后十分出挑显眼的某人。
他两手插兜里, 姿态懒懒散散地。
黑衣运动裤, 高瘦俊帅。
一眼看过去, 像明星似的亮眼,就是人看着没什么精神,仿佛午觉刚睡醒, 俊眼惺忪, 头发也有些凌乱,慵懒冷颓。
这一簇小小的八卦之火,经过几声低语,迅速在偌大的教室里蔓延开来。
“我靠, 是寻弋。”
“他怎么到我们教室了?”
“好帅啊, 我的天。”
“他跟着酒妩一起来的。”
“这俩人果然有点儿东西,不是谣言啊。”
“他们看着是好配啊。”
教室里的学生, 一多半都是新媒体专业的学生, 还有一部分是其他专业的。
其他专业的人倒还好,八卦几句, 磕磕cp。
同专业的同学对酒妩以前在学院里的形象一清二楚, 所以,这波猝不及防的咸鱼翻身, 其实还是让他们有些吃惊的。
从前无人在意,灰尘一般平庸无奇,忽然一跃到天边,美艳脸蛋,千万粉丝,在学校里也有了知名度,不仅轻而易举地接过了校花的帽子,还把校草也搞到了手。
这天翻地覆的差异,大家不酸,也会猜忌一阵。
“不过,她以前真的好不显眼,完全没注意到过。”
“我也是,这次的事儿出来之后,才知道她的。”
“她会不会是整容的啊?戴那么久的口罩,从开学就开始戴。”
“但是,好像她从大学开学就是网红了吧。”
“滤镜厚啊,脸上一点疤啊,肿啊也看不出来。”
“不然,你解释一下她长成那样为什么要戴口罩?好玩?”
“也有点道理。”
关注无时不在,已入侵到酒妩生活的每一个边边角角。
酒妩抿着唇,把包放在了第三排,坐了下来,和一二排隔了一段距离,和后排扎堆的学生,也隔了一截。
寻弋顺势坐在她旁边,靠着椅背。
他腿太长,大喇喇地岔开还是紧抵着抽屉。
酒妩的腿和他的腿靠得很近,她的腿细,他的腿修长有力,放在一起,柔美纤细与精壮野性的对比明显。
老师还没到,后面依旧吵吵闹闹,她低头看手机。
寻弋用腿撞了一下她的小细腿:
“和我说说话,别老看手机了。”
酒妩的手指在屏幕上又刷了两下,左耳进右耳出,
“……”
过了几秒钟,她才把手机放下。
寻弋也没在意,继续搭话,“你周末有空么,我带你去飙车?”
“还是去游泳,潜水?”
“你想不想坐热气球?”
“周日晚上海湾那边有乐队演唱会,我能拿票,你有兴趣吗?”
他一股脑地把所有想到的邀约全提了出来,采用题海战术,心说,总有一个对她有吸引力。
酒妩滞了片刻,回:“但,下周要期末考试啊。”
寻弋:“……”
忘了这茬了。
酒妩:“我要复习的。”
寻弋:“考试结束呢?”
“我想一想吧。”
酒妩又看起了手机,眼帘低俯。
寻弋总感觉她情绪有些低落,视线定定地锁着她。
同一时刻,他们身后的窃窃私语隐约地传入耳里,无非还是在议论酒妩的变化。
寻弋想到什么,微微往后偏了点脸。
后面的人正在说笑,一看见他转过来了,双眼微沉。
她们脸上的表情瞬间无比紧张,笑意在唇角僵硬,话也没说了,说不出是开心,还是惧怕。
须臾后,几人脸上的皮肉都快抽搐了。
寻弋才转了回去,瞅着她,“你不会因为她们说你整容生气吧?”
酒妩道:“你耳朵还挺尖。”
“……”
教室左侧有几个大窗,淡金色暖阳像瀑布似的泄流而入。
照着她的脸颊,她的皮肤上没有一丝瑕疵,像雪一样白皙。
眼瞳纯黑,唇瓣朱红,色彩搭配极其完美的皮肉是底色,眼尾斜挑的艳,和轻盈精致的骨骼轮廓又撑起了这张堪称绝色的妍皮,仿佛一件无价的艺术品。
寻弋看着她,坦诚地说:
“你的脸,看着是不太真实。”
本是一句发自内心的赞叹,接在他们议论她整容的话题后,酒妩便不由自主地,把这句话理解为“我觉得你也像整过。”的意思。
她有点儿要生气了,用眼睛质疑他:
——你怎么也能这么说?
寻弋笑眯眯地,瞧出了她的小情绪,他不解释,反倒刻意挑衅,“把你小时候照片给我看看,我就相信你没整过。”
酒妩冷冷地哼了声,“反正我没有整容,你爱信不信。”
五分钟后。
老师踩着上课铃声姗姗来迟,走进教室。
任课老师是一位六十岁的地中海老头儿,长得慈眉善目,说话慢慢吞吞地,也不怎么起眼,有种小区里打太极的大爷的既视感。
他把花名册摊开,两手撑在桌子上,环视一圈教室里来的学生,经过了一个有些漫长的前摇后,他才开口说话,
“今天是这学期最后一次点名。”
“从开学第一课到最后一堂课一共就点这三次到,一次算十分,结业考试的论文算七十分。”
“全出勤的同学这三十分就有了,没有到的,那就没办法了。”
他说完,下面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其实在上节课,授课老师就已经布置了结业论文,但结课成绩,期末考核标准要怎么计算,他之前的话术是,考勤率占大头,必须人人到班,不能翘课。
结果到期末了,他个鸡贼又怕大家忽视结业论文,现在改口说,结业成绩按三七比例来算,七成分看结业论文,三成分看出勤率。
大多数人赶了一学期的选修课,听到结果只算三成,可不得遗憾一下,为什么这学期不多翘几节这种没营养的选修课,去干点别的也好。
一阵短暂的喧哗过后,教室里又静了。
老师开始点到。
“谢勇。”
“到。”
“黄小铃。”
“到。”
“……”
点到环节结束后,老师继续上节课没讲完的中国电影史。
第一节课上完,第二节小课铃声响后没多久,选修课的所有课程已经步入了尾声。
老师说最后的几十分钟,就给他们放电影,休息一下。
坐在窗边的人把帘子拉上了,老师调出电影。
老式电影的画质不太好,像带了噪点的旧相片。
画面一帧一帧流转时,并不流畅,如同手摇音乐盒,有一种被人为驱动的机械卡滞感。
一个多小时下来,寻弋有点儿昏昏欲睡,放的电影他早八百年就看过了,也没兴趣。
他支着太阳穴,眼皮倦沉。
不经意间,他往酒妩的桌下一撇,居然看见她手机屏幕上是一张年代久远的老照片。
照片上有个小女孩,看起来不过七八岁,脸颊雪白,两腮涂得通红,扎着两个羊角辫,手里提溜着一个小红灯笼,颇有种老照相馆的千禧风。
她盯着看了一阵,似乎不太满意,又滑了下一张。
寻弋看着她傲娇呆萌的举动,忍不住咧嘴笑了出声。
不是说爱信不信吗?怎么还真找起来了?
他假装不知,默默瞅着她,半晌过后。
酒妩拍拍他的肩膀,把手机往他那边放,一本正经地说,“给你看,我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我没有整。”
“噗嗤……”
寻弋彻底憋不住了,修长的手指按在两腮边,忍笑艰难,沙哑低滞的笑声传过来,带着一点点压抑的粗重呼吸感。
酒妩:“……”
“你在笑什么,我小时候跟现在不像吗?”
寻弋:“咳…像,特别像。”
酒妩,“我真没整。”
她在网上面对那么多人的质疑,也从没说过这一点,对他倒还挺在意。
寻弋黑瞳笑意浓重,眼帘弯弯,得寸进尺地说,“把你的脸再给我揉揉,我就相信你没整。”
真够坏的。
酒妩收回了照片,丢他一句,“以地事秦,没完没了。”
寻弋以为她没答应,笑笑就算了。
气氛重归宁静。
他疲懒地看着老电影,一道浅淡的声音,却忽而荡进他的耳内,透着一丝冲动意气,
“下课,给你摸一下。”
二十分钟后。
十六栋教学楼,上下九层,拢共上百间教室的学生踩着下课铃的脆亮音乐,走出教室,齐刷刷地挤向电梯,或朝楼梯口涌去,杂乱强烈的脚步声回荡在整个教学楼内。
走廊上满是人,教室门口也形成了一场暂时性的小型拥堵。
酒妩坐在位置上等待,不打算跟他们挤。
寻弋也很有默契,坐在她旁边不动,手后搭着椅背,懒懒散散的。
老师收好文件,关完电脑白板,和学生们一起往教室外走,脚步缓慢,一停一动。
隔了一会,学生走了七七八八,室内变得空荡安静。
寻弋侧过脸看着她,轻描淡写又意味深长地提醒说,
“已经下课了。”
“嗯,我们也走吧。”
酒妩拿起手提包,慢悠站起身。
看她风轻云淡的反应,好似忘记了自己方才说过的话,
酒妩往过道走,身后响起坐椅的声响,随之,一股力道拽住了她的提包带子。
她转回头,再一低眼。
寻弋的手正拽着她包上的带子。
他低眸看着她,本来冷俊戾痞的脸,在室内日光下的充分映照下,显出几分清俊温柔,睫毛长长的,目光灼灼,像一只正在摇动尾巴的大狼狗。
“现在教室没人。”
他字句更清晰,嗓音低浓微哑地说道。
酒妩看着他,心口微地一紧。
她偏开了一点视线,明知故问,
“所以……?”
寻弋:“你刚才说,下课,让我摸一下你的脸。”
——下课给你摸一下。
那是她随口一说而已,没想到他还记着,刚下课就眼巴巴地来找她要。
酒妩像个宕机的旧电脑一般,停摆了好一阵,仿佛是在等走廊上的人流都散去,等到脚步声奚落。
酒妩拢了下耳边的头发,轻声回,“可以摸,但是你不能揉,捏。”
说的像要摸什么不可言说的地方似的。
他嗯了一声。
酒妩也嗯了一声,而后不自觉地低下眼,屏住了呼吸,等待他的手指。
寻弋似乎先盯着她看了好一阵,才抬起手腕。
他的手,在她的脸前虚停了一下。
然后,修长的手指,慎重又珍重落在了她脸颊上。
指腹粗粝温热的触感,与她细嫩冰凉的脸相碰。
一触之间,宛如细细的电流,走过皮肤。
酒妩忍不住抬起眼皮,看着他,迎接他的深邃又灼心的目光。
触摸,随之滑过她的眉梢,眼下。
他的其余四指也包住了她的下颌,像捧起了一块易碎的珍宝似的,捧住了她小小的脸。
一点,一点。
抚摸到她的唇角,唇瓣。
细细密密的酥痒,和他望进心底的注视。
酒妩心口烧热宛如岩浆,浑身血流加速。
她知道的,寻弋说摸她,一开始就不是单纯为了确认她整容与否,而是因为,他想碰摸她。
而她,其实也默许了他的触碰。
是为了测试自己能否接受异性的肢体触摸,还是有别有原因,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不反感他这样珍重而又小心翼翼的轻触。
让她有种被人捧着手掌心里,细致爱护的感觉。
酒妩微微张了唇,湿软唇心和他的拇指细微厮磨。
她看到他眼瞳色一瞬转深。
热烫的气息,带着温度的阳光,通通拢在两人周身,将他们包裹进,一层密不透风的厚壳里。
他眸子聚焦散了,微偏了一点鼻尖,气息越靠越近。
约会啊
就在酒妩沉陷在推开他, 和直接给他一巴掌的二选一选择题里犹豫时,从教室前门传来的一声粗唤打断了这一切。
“哎,我们教室马上要统一消毒了,你们到外面去嘛。”
清扫阿姨一手拿着消毒喷桶, 一手提着扫把, 用她口音略重的方言,急急地让他们赶紧出教室。
寻弋:“……”啧。
他指尖托着她下巴, 表情有点不爽。
酒妩看见有外人来了, 连忙挡开他的手, 羞耻到恨不得原地挖一个地洞钻进去。
她扯着寻弋的衣袖, 赶紧拽着他往外走。
以防阿姨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她还特意寻别的话题来缓解尴尬,“阿姨, 你也是川地那边的人吧, 听口音好像啊。”
阿姨:“欸是的,老家是那边的嘛,现在就来这里工作嘛。”
酒妩拉着寻弋,脚步飞快地出了门。
末了, 她以为阿姨没在意, 也不懂。
顺耳却听到阿姨念叨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 都在教室里乱搞的哦。”
酒妩:“……”
啊, 没有乱搞!
出了教学楼。
酒妩的耳朵还是红通通地,像个小胡萝卜, 社死的画面在脑中不断闪回, 每闪一次,她的神经就重伤一次。
十六栋教学楼外, 有一条环校园的护城河,河堤边有一行樱花树。
经过楼对面的一座拱桥,再稍微走一阵,就是北城大学的北区食堂。
北城大一共有十几个食堂,其中规模最大,窗口最多,菜色最丰盛多样的就要属中区一食堂,西区花园食堂,和北区的一食堂。
北区一食里的店面多样度堪比一个小城市的市中心商区,海底捞,西餐,火锅,自助餐,电影院,电竞网吧,桌游室,年轻人休闲娱乐的必备场所,这里应有尽有。
寻弋往那边一挑下巴,仿若无事地说:“去北区食堂吧,想吃什么我请客。”
酒妩默默不语,一时不想吭声,“……”
寻弋打量了下她若有所思的面孔,和尤其红得亮眼的耳朵,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咧嘴一笑,
“你回味什么呢?”
话音落下。
小胡萝卜又变红了一点,酒妩微微咬了咬牙关,一字一顿,“你闭嘴。”
寻弋坏笑渐浓,他偏要说,
“你的脸摸着还是挺真实的,好软。”
酒妩耳根快着火了,手紧着提包带子,
“闭,嘴。”
寻弋:“阿姨来的真不是时候。”
酒妩:“……”
寻弋:“OK,不说了,去吃饭。”
到了食堂,酒妩要和他赌气似的,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嫌油嫌腻,好不容易买了碗清淡的小馄饨还不愿意和他坐在一块吃。
很明显,她有点儿闹小情绪。
寻弋端着餐盘,坐在她对面。
酒妩闷头吃东西。
寻弋也吃。
无声的僵滞维持了半晌后。
寻弋饭吃完了,无事地坐着,
酒妩还在小口小口地吃馄饨。
她用勺子舀起一个,吹气,入口,再搽嘴,细碎优雅的动作连贯在一起,秀气极了。
寻弋撑着脑袋盯着她。
他平时多和同性朋友们混,几个大老爷们吃东西,就是怎么舒服怎么来,有的男的吃得像他妈牲口一样,粗野蛮狠。
他看着她吃东西,只觉得新鲜又好看。
盯得好好的,酒妩抬头撇了他一眼,眼神里有点子嫌弃,仿佛在说,我不是说了晚饭分开吃,你怎么还凑过来?凑过来就算了,吃完了还不走,还盯着我看?
寻弋嘶了一声,百思不得其解地问,
“我又怎么惹到你了?”
难道方才情不自禁要吻她的动作,冒犯到小公主了?
酒妩回:“你没惹我,我社死了,要静一静不行吗?”
寻弋想到阿姨的调侃,和她看着他们时那“现在的年轻人啊,啧啧”的眼神,瞬间了然。
“你脸皮这么薄呢,当coser的时候,好像不是这样的。”
酒妩在展台上看起来光芒四射,艳压全场,妥妥的大明星范儿,无论多少人围观,也一点儿都不怯场。
那时候的她,好像在用她魅惑众生的狐狸眼说“你们每一个人都只能注视着我,臣服在我脚下,任我玩弄鼓掌”
可私下里的酒妩,就是个普通的傲娇二次宅,高冷自闭,喜欢安静,也不爱招惹是非与关注,是个标准的社恐。
酒妩:“那不一样,这是两码事。”
“你可以别看我了吗,你要是不盯着我,我早吃完了。”
寻弋:“……?”
酒妩难以跟他解释,她的吃相其实也很抽象,根本不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要不是他一直跟审犯人似的锁着她,她也不至于吃一口,吹一下,吃一口,又擦嘴。
酒妩在他面前常常表现得满不在意,但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却不太想吃东西吃得很丑的样子被他看到。
寻弋顿了几秒,看着她捏着勺子,微末局促的手部动作,忽而反应过来。
他站起身,从桌子一侧绕到她身旁坐下,悠悠道:“你早说呗。”
“我不看你了,你自在点儿吃吧。”
余光里,他的侧影有一点模糊,轮廓冷俊。
离开了那双浓黑色双眼的注视,酒妩收紧的呼吸解开了。
她低眼看着碗里没剩几个的小馄饨,双眼微微放空了须臾。
吃过饭,酒妩说要去图书馆复习,家里没有学习氛围。
寻弋晚上有校队训练,也不能再像贴膏药似的黏着她。
暮色四合的黄昏里,夏风温热干燥。
快要走到岔路口前,两人的脚步都慢。
“你们期末考试几号结束?”
酒妩:“六月二十七。”
“暑假留在北城,还是回家?”
酒妩:“应该会留几天再回家。”
孟园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在外地过长假,哪怕她说兼职打工,自己赚钱付房租,她也不可能同意。
寻弋:“考试完了一起出去玩玩吧,两个月见不到了。”
酒妩沉吟一会,“我29号应该有空。”
她并没有拒绝,甚至连犹豫都只有短短的零点几秒。
寻弋心里有种说不出愉悦。
心绪仿佛一块被放置了许久的冷硬糖果,终于捂暖了,变成了一颗能慢慢吹涨的粉色泡泡糖。
他盯着她,声线含笑地回,
“好,我们晚上发消息再细说。”
酒妩:“嗯。”
————
六月二十八日,夜晚。
终于结束繁忙紧张的期末考试周,酒妩和许久未见的桃子小聚了一下。
餐桌上,小火锅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餐厅里来往穿行的人在玻璃窗上晃过虚影,窗外的霓虹与窗内的烟火合并在一起。
桃子捏着杯酒,已经小酌了好几口。
她脸上泛红,鼻尖冒出细汗,语调不稳地问:“你们学校已经放了吧?”
酒妩捏着筷子正在涮牛肉,嗯了一声。
桃子:“暑假不留北城?今年的夏漫展七月份中旬就开,没几天了。”
酒妩:“我妈不会同意的。”
桃子:“好吧…”
“你下半年上大三有什么打算吗?照你们家的传统家教,应该不可能支持你继续做coser吧。”
酒妩似笑不笑:“我妈要是看见我的视频,会气进医院。”
桃子:“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你妈不看手机,其他人不看吗,看到了不告诉你妈吗?”
酒妩:“不太可能。”
“因为我高中转过学,我们家也搬了。上学的时候,一个月回家一次,新家又是老式的筒子楼,高中毕业,我又是个宅女,出门也会戴帽子和眼镜,所以那个小区里几乎没人见过我长什么样。”
“怎么在网上认出我,告诉我妈?”
桃子:“哦…你高中还转过学啊?”
迷茫的雾气里,酒妩眼神闪烁了一瞬,
“嗯……”
“我大三还是打算考个教资证,然后准备考研吧。读研究生,还有时间继续玩cos,我妈肯定也支持,读研毕业后的事情今后再说。”
桃子:“考研是挺好,不为了找工作,帮你妈找颗定心丸也好。”
“不过现在考研是一年比一年卷了,真要考,你打算考去哪?北城普遍压分严重,学校录取线也很高的。”
酒妩的成绩其实并不算出类拔萃,考上重点学校也算她高考超常发挥了,独木桥过了一座,再过下一座只会难上加难。
大学前两年是轻松日子,从踏入大三开始,半只脚就已经进入了社会,考虑的就不该再是,下周末去哪儿玩,打游戏,谈恋爱这些舒服事。
桃子:“你考虑过考回川地吗,我在这边应该也待不了几年了,再待下去,也赚不到北城一套房子的钱,压力还大,物价也贵,离家又远。”
桃子是职业化妆师,一个月接的活多的话,加上酒妩给她的工资,也能赚小五位数。
但北城一套五十个平方的房子也要三四百万,桃子算了算,不吃不喝,她得赚几十年。
桃子也快满二十八了,不像酒妩刚过二十,还有大把的时间,与其再这样耗费下去,不如去个房价更合理,压力也没那么大的城市定居下来,舒舒服服过日子。
桃子的希望是酒妩最好能和她一起。
川地现在发展的也不错,又是酒妩的故乡,她最熟悉的地方。
然而,酒妩迟迟没有回答,牛肉在沸腾的锅里烫得老了,蜷成个卷,她夹起来放进碗里。
等了许久,桃子等到了一句,
“我,还不知道。”
“好吧。”
“看来还是男人比我重要啊~”
桃子暧昧地向她投去了眼神,显然,最近闹大的那些个事她都心知肚明。
酒妩接收了她眼中的粉色信号,而后轻轻嘶了一声,语调婉转否认,“不是那个原因。”
桃子:“还有什么原因?”
“想留在大城市里搏一搏?享受一下都市的繁华奢靡?”
桃子瞅着她,“你是那种人吗?”
“除了coser的工作,一学期叫你八次出来玩,有两次出来就不错了,你会在意待在北城和川地的区别?”
“况且川地的漫展规模也不比北城小,川地的学校也不错,你又是网红,一半的收入都从自媒体来,待在哪里不都一样。”
酒妩无话可说了。
桃子笑眯眯地,“承认吧,你想留在北城,就是为了寻弋。”
酒妩还在否认,“不是。”
桃子:“死鸭子嘴硬。”
酒妩:“真不是,主要是我不想在川地待,离家里太近了。”
桃子:“行,你说是啥就是啥。”
酒妩:“……”
桃子:“这么说,你考研打算留在北城,反正不回家那边?”
酒妩:“南城也行,反正不回家。”
此时,服务员推着小推车走过来,给她们把剩下的两碟素菜也上了,桃子把两碟合成一碟,多的盘子又放回了小推车上。
楼下的广场,夜间活动的小乐队正在唱歌演出,慵懒舒缓的慢情歌飘上二楼,她们吃着火锅,感到令人无比惬意。
桃子乘兴一说:“你反抗一下你妈,就说这个暑假你不回去了,反正一回家里你就不开心。”
酒妩:“暑假太长,说了不可能,国庆五一还能留在学校里。”
桃子:“好吧,你哪天回去啊?”
酒妩:“后天,跟我妈一起走,她说开车来接我。”
桃子有点儿遗憾地点点头。
印象中,大一升大二的暑假,酒妩也没待在北城。当时几个大型的漫展邀她去,她都到不了,只能在家里拍拍视频,发发动态。
酒妩似乎也从没参加过川地那边的漫展活动,回到家里,就像被锁链绑住了似的。
火锅吃到后半程,汤越来越辣,桃子吃得嘴唇一圈泛红,辣的滋哇乱叫。
酒妩跟个没事人一样,还帮她倒了杯冷水,递给她。
桃子握着杯子猛喝了几口。
盘子里的东西已经吃得差不多,只剩几片白菜和牛肉,桃子说:“你把这点儿吃了吧,我辣得不行了。”
酒妩把菜默默挑进自己碗里,打扫战场。
桃子嘶哇嘶哇地换气,等酒妩吃完,她也缓过了劲儿:“你后天走,明天呢,要不一起出去玩玩,把肖零也叫上。”
酒妩:“明天……”
桃子:“嗯?”
酒妩:“明天有点儿事。”
桃子:“好吧,那下次再见就是九月份喽。”
酒妩,“嗯,九月见。”
桃子:“你怎么对我没有一点不舍。”
酒妩:“拜托,是两个月,又不是两年。”
桃子看她吃完,拉着她赶第二趴:“走,去KTV唱歌了。”
————
翌日午后,时间刚过三点半。
酒妩站在镜子前试衣服。
镜子中的人雪肤黑发,一双酷酷的短靴,一件从洛丽塔改制而成的吊带黑裙,腰后和腹部有类似欧式礼服的绑绳设计,裙边黑色蕾丝,很有艳美病娇风。
彼时,她的手机躺在床上,屏幕闪过一条来自某人的新消息。
酒妩听到振动的消息铃,坐到床边,摸起手机查看。
——提前结束了,晚上六点钟,我到你家楼下接你。
她看着消息,微微咬了下腮内的软肉,回复了一个字:嗯。
然后她等了几十秒,对面没有回应。
手机屏幕暗了下来,倒影出她艳红的双唇,和明媚的眼眸,画过妆的痕迹在脸上很清晰。
酒妩又撇了一眼此刻的时间,忽然荒唐地笑了。
她有病吧,这么早化妆干嘛?
他之前说六点半约,现在又说六点,不管哪个时间点,现在离约定的时间都还有将近三个小时啊。
酒妩把手机丢到一边。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对这场约会的重视程度并没有她表现的那么高,她开始收拾回家的行李。
在北城租房太贵,两个月就是六千多。
酒妩和房东商量过了,这个楼顶的天台上有几个小隔间也是房东的,里面不住人,通常用来放一些杂物,酒妩只把随身的行李带走,剩下的家具和东西都寄放在那个小隔间里。
这样,酒妩只用交小隔间的房租,一个月两百来块,以免她开学来北城,又要来回搬家,到时候房东的这间房要是没租出去,正好,她回来能继续住。
随身行李拢共收了满满两大箱,其他的物件,除开她今晚要用的床铺被子,和洗漱用品,其他的,她昨天已经全部搬到了天台隔间中。
东西收完后,酒妩一瞄时间,四点四十。
距离和寻弋约定的六点,仍然还有很遥远的一段距离。
她趴在床上,无所事事。
做什么事情都有点儿心烦意乱。
她索性干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兀自发呆。
忽而,电话铃声响了。
清脆的铃声把正在出神中的酒妩吓得一颤。
她瞄了一眼是孟园打的,很快接了电话。
本以为,妈妈打电话来,只是要跟她确认一下明天出发的时间,她的行李问题之类的事。
结果,孟园却说:
“我开车到北城了,你今天就跟我回家吧。”
追上去
听孟园说话的声线, 冷静,坚定,利落。
酒妩心里瞬间塌陷下去了一块,说不出的失落。
她知道, 孟园是说一不二的人。
她能说出这句话, 就意味着,不论她来接自己的时间提前的原因是什么, 也不管酒妩怎么找理由找借口, 多半的结果还是, 她今天就得回家。
酒妩讷讷地问:“为什么……”
孟园:“早点走, 早点到家。”
酒妩:“可我今天晚上还有事。”
孟园:“有事回家做。我看你们学校基本都走光了,你还有什么事呢,跟朋友出去玩?”
酒妩:“……”
孟园:“把你住址发给我。之前一直问你也不说, 生怕我上门找你了。”
酒妩低眼看着手指, 无端地拨弄着指腹,
“你现在到哪了?”
孟园:“刚进城区的高速,不堵的话,五点半左右到吧, 刚好, 你把你的东西收一收,我车带不走的再找个快递公司。”
从川市开车过来, 至少也得两天。
孟园都到北城城区了。
看来, 她推无可推了。
酒妩叹呼了口气,虚声喃喃, “你到北门来接我就行。行李我都收好了, 剩下的一些东西我就放在房东的杂物间里,等开学过来拿。”
孟园:“你下半年开学, 听妈的话,还是住回学校寝室里,安全一些。”
酒妩:“……”
孟园:“你这样搬来搬去的方便吗?学校分一间寝室,东西都放在那里,安安稳稳住四年多舒服。”
几个月前,酒妩提出要退寝,她和孟园两人就吵了一架。
一些缘故,孟园暂时性地,勉强妥协了她。可她想让酒妩住回学校的心还是没有变。
在她的眼里,学校总归有一层安全保障,酒妩住在外面她确实不放心。
酒妩听得又开始憋气,分明这件事已经讲好了,她又提起。
酒妩挑开话题说:“我要收东西了,妈。”
孟园:“好,你去收东西,我要到了再给你打电话。”
酒妩:“嗯。”
挂断电话后,酒妩有点儿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寻弋解释。
刚才他发信息过来,说赛车场那边的事情已经提前结束。
万一她现在告诉他,自己马上要走,他会不会趁着她孟园还没到,匆忙赶过来看她?
酒妩家里和其他家庭不一样,孟园不准她上大学谈恋爱,有亲密行为更不允许。
她租了自己的房子,在楼下和寻弋碰面说着话,眉来眼去,如果被孟园看见,她会怎么想?
一直以来,酒妩在家人面前的形象都是乖巧,内向,懂事。
时而的情绪化也是应激反应,她很少会做孟园不允许的事。当coser,是最出格的一件。
所以,酒妩暂时忍住了,她想着稍晚一点,再跟寻弋说失约的事。
时间刚过五点不久。
孟园又打来电话,叫她下楼,她已经到了北城大学的正门,再绕半圈,就到北门。
酒妩拎着行李,要出门之前,她用卸妆湿巾把脸上的妆卸了,还多穿了一件白色衬衫。
两个大行李箱,加上背上的背包,她一层一层地下,走到单元楼外时,外面的热风密密地吹过来,好像稠浓的厚纱,把眼耳口鼻和她的皮肤全紧紧裹住了,酒妩身上腻了一层汗。
北城的盛夏,热燥得像火炉,总是没有一丝湿润的水汽。
她推着行李箱,出小区,过了马路,走到了学校的北大门。
校门口外空空落落,拖着行李出行的学生也少。
孟园还没有到,她八成是低估了北城大学的面积,以为几分钟就能开过来。
酒妩站在树荫下等,神色恹恹地,垂着脑袋玩手机。
一分钟,两分钟。
半晌,又良久。
风把头顶的树枝吹得摇摇颤颤,发出一阵浓密的沙响,遮盖了车轮驶过地面的声音。
“你拿行李箱做什么?
酒妩听到这熟悉的,磁哑清冽的声线,立刻抬起眼。
某人正趴在车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带着几分不解与调笑。
他这个闲散的姿势,让紧实的背肌微微隆起,像要捕猎的野兽,全身透着一股野性。
估计是骑了很久的机车才到,他脖子被晒红了,汗液湿了领口。
酒妩下意识地往大路上看了一眼,谨慎十分,确认几百米以内没有见到孟园的车后。
她赶紧跟寻弋解释,“抱歉,我今天跟你约不了了,我妈临时说要来接我,今天就要回去。”
寻弋停顿了一会,刚还带着懒笑的脸变了表情,冷冷地,似乎不那么高兴,
“你怎么又耍我?”
“……”
酒妩看着他,表情莫名有点儿无奈与委屈,好似在说,你怎么能怪我,是我妈临时改主意,我也没有办法呀。
她这张清冷艳丽的脸摆出这种表情,实在太娇了。
寻弋在心里暗叫了声艹。
他的语气情不自禁地变柔和了几分,有些憋闷地说,“你不早讲,我来早点儿过来,带你晃一圈也好。”
她肯定不知道,寻弋为她准备了热气球,想跟她一起看黄昏的夕阳。晚上的演唱会,门票是最前排。深夜有度假酒店的星空露营。
这小半天的约会安排,花销至少上三字打头的五位数,虽然这笔钱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但她不来,约会就彻底泡汤了。
他提前了一小时,却还是晚了一步。
“不好意思啊。”
酒妩看着他隐隐失落的眼眸,又表达了一遍她的歉意。
寻弋:“你妈什么时候来?”
酒妩看了一下手机:“应该,再过几分钟吧,她说她已经到正门了。”
寻弋盯着她,眼神在她身上游走。
黑漆漆的眸子,像饿了很久的野狼看着圈里的新鲜羊肉,想下口,又顾及屋里的人会出来。
察觉到他充满侵略性和异样情绪的视线,酒妩戏剧性地退了小半步,和他保持安全距离,“你想干嘛?”
寻弋立刻撇开头,语气不快,“不想干嘛,我心情不爽。”
该说不说,她今天穿的还挺漂亮,好像是刻意为跟他的约会打扮过一番。
都准备到了这个程度,结果一场好好的约会,说没就没了。
酒妩抿抿唇,看着他□□的重机,“你要不再开到远一点的地方,我妈看见你就不好说了。”
约会不来?连说说话也不行?
寻弋,“我像吸过毒,还是像混□□的?”
你妈来一趟,连面都不能见,还得躲躲藏藏?
酒妩:“不是,我妈不许我跟异性有接触。”
寻弋顿了一会,疑声问,“为什么不行,你不都二十了么,比我还大一岁。”
酒妩:“反正不行,如果被她知道了,她会很生气,我也会被说的,所以……”
寻弋啧了一声,把车停住,翻身下车,然后坐在离她几米远外的长椅上。
酒妩扭回头,一脸疑问,“你干什么?”
寻弋,“跟你装不认识。”
酒妩:“……”
她又转回了头,身后那道视线似乎一直停在她身上,带着热稠的温度与关注,让她不甚自在。
隔了一两分钟。
遥遥地,酒妩看到了孟园的车。
汽车慢慢地停在了路边,孟园从车里下来,她面容清丽端正,束发利落干净,一身黑色的长裙,腰间还有根系带,绳结一紧,腰便往里掐细一段。
看得出来,她虽然上了年纪,但身形依旧保持地很好,苗条清瘦,身姿优雅。
有些神奇的是,她的五官分开来看和酒妩有六七分像,但组合在一起,却跟酒妩只有一两分相似,两人是完全不同的气质。
酒妩艳丽精致,孟园是清秀优雅。
孟园:“你们这学校够大的,我开学来送你的时候,都没感觉这么大。”
从正门开车进校园,到北区的寝室楼才多远一点路,走内线和绕外围当然不一样。
酒妩没搭腔,沉默不语,兀自把行李箱拎下台阶,“……”
孟园打开车的后备箱,帮她把箱子都放了进去。
酒妩上车前,用余光往后瞄了一眼。
他低着头正在抽烟,手肘撑着膝盖,背脊弯曲,乌黑的碎发挡住了眼帘。
他们并没有眼神交汇,但某种只能意会的注视,仿佛通过了另一种方式落在了酒妩的身上。
她能感受到,寻弋正在“凝视”着她。
上车后。
孟园一刻也没有停留,倒车,调转,然后往来时的高速路上开。
北城与川地相距甚远,开车一般要两天才能到。
他们中途应该还会随停随住,在酒店落脚,甚至睡在车里。
随着车窗外的景色,平缓地往后退。
阳光透泄进来,被车内的冷空调稀释了夏热的温度。
车厢里回荡着一首过时的老歌,那是孟园最爱的小城故事。
酒妩的脑袋抵着车窗,她双眼空荡,幽幽地发呆。
眼前这一切都让她索然无味。
她很无聊,也有些失望。
忽而,一阵机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刺破一切杂音,凶猛地撞入她的耳里,那么熟悉又令人战栗。
酒妩心口一紧,转眼往窗外一看。
她怔住了。
少年正骑着重机,在马路上疾行。
他戴着黑色的头盔,衣袖翻飞。
微微弓着的脊背野性十足,黑色的皮手套往上,是一段结实有力的小臂肌理,黑色的机车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辉。
他的机车和他们的汽车靠的很近,一路紧追不舍,仿佛要追着她到天涯海角似的。
这是不可想象的,寻弋居然骑车跟上了她们。
酒妩的心突突地跳。
她现在既怕孟园发现端倪,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情在体内肆意冲撞,就好像回到了小的时候,躲在被子里面偷吃糖果,孟园走进房间后,害怕被发现的那种刺激又紧张的感觉。
小酒妩
汽车行驶到高速路关卡前, 拥挤的车队排起了长龙,守关卡的工作人员一辆车一辆车的排查。
机车和电动车则一律被拦在了关卡之外,不允通过。
等待过关的时间,妈妈调低了车里的音乐分贝。
随着汽车排队前进的速度, 窗外的风景一段一段卡滞地朝后退去。
酒妩看着后视镜。
他在靠近匝道口的地方停下了车, 抬起手腕,一把摘掉了头盔, 动作又酷又痞。
他黑发被汗液湿润, 双眼幽幽地看着前面, 后视镜里浮现出的, 她的脸庞。
这么远的距离,酒妩不太能确定,寻弋能否看见自己。
她抬起手, 很慢地冲着镜子中的他打了个招呼。
他拎着头盔直勾勾瞅着她, 忽而咧嘴一笑。
意思,我能看见你。
酒妩的视线瞬间像被烫着了似的垂下。
她忙摸出手机给他发消息。
——别送了,我要走了。
寻弋视线扫到她正在看手机。
他偏头咬掉了皮手套,修长骨感的手指打字, 回了一句话给她。
酒妩低眼看去,
他发的是
——过会,我马上走。
他虽然这样说了, 马上就走。
但收了手机后, 他却依然坐在车上,不仅没走, 还歪着脑袋瞅着她。
酒妩抬起眼皮, 又瞥到了他灼灼的热烫目光,她不自觉地再度飘开视线。
不怕预料之中的对视, 就怕明明说了再见,对方还目不转睛地凝视。
隔了一阵,卡关终于排到她们的车,工作人员刷过卡后,交还给孟园。
围杆摇起,放行车辆。
孟园把卡收好,踩着油门,汽车毫无阻拦地快速朝前开。
逐渐被拉远的距离,车后的人,慢慢模糊不见。
酒妩看着后视镜里虚渺的画面,绑紧的心弦终于松了,取而代之的,心中也泛出了一种更为浓重的,虚空乏味的寡淡。
———
半个白天加半个晚上的行驶后,她们已经开出了北城市,抵达楚市城区。
照这个路况和车速,明天再开一个白天,快的话也许凌晨就能到家。
深夜,她们在楚市靠近市中心的一家酒店住下,开了一间双床房。
酒妩许久没和孟园睡在一间房里,浑身不自在。
她洗漱完后,坐在床上玩手机,孟园开了电视,嘴上还一直念叨她。
“你说你那个手机有什么好看的,把眼睛都看坏了,今后戴眼镜丑不丑?”
酒妩:“我已经二十岁了,要看坏,早看坏了。”
孟园:“不说眼睛看坏了,人也要看痴呆了。”
“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一点儿都不开朗活泼,就知道闷着头看你那手机,你今后工作了,跟领导在一起也不说话,就低头看手机?”
“你说你今后怎么办,我看那些年轻人一个个精神抖擞的,谁像你一样死气沉沉?”
“上个学,教师证也没考下来,和室友相处也没相处好,你今后怎么办哦。”
酒妩去年也是如此,回家之前,还抱有一丝期望,真跟孟园见面后,只需要半天的相处,脑子里就已经闪过无数个念头“我为什么要同意回家?我为什么不再据理力争一下,如果我不回家或者晚几天回家该有多幸福?现在估计正跟寻弋在一起露营看星星了”
欸?不对啊。
怎么忽然想到他了?
酒妩抿了下唇,眼帘低下,“……”
她可以承认,她对跟寻弋的约会安排临时泡汤这件事,其实还是挺在乎的,只是在他面前装作了满不在意而已。
妈妈:“你租那个房子多少钱一个月,暑假退了没有?”
酒妩思量几秒,谎报了价格,“不多,我和室友分摊,差不多一千左右,学校还退了两千块住宿费。”
孟园:“一千?你一个月生活费才多少,都花在租房子上了?”
酒妩:“我之前生活费没用完。”
孟园:“下学期回宿舍住,妈一个人养活你多不容易,一千多的住宿费,再算水电得多少钱,住在学校又安全又舒服的。”
酒妩:“……”
孟园:“你跟我说说,你和你室友到底怎么闹的矛盾?她骂你了?”
酒妩:“我不想说。”
“一个学期四个月,房租五千左右,暑假没有作业,我去兼职赚钱不就行了。”
“反正我呆在家里也不活泼开朗,也不精神抖擞,我去工作,既把钱赚了,又能跟外界多接触接触,怎么样。”
孟园一时没接话。
她是个从头到脚都充满矛盾的人。
一边要求酒妩要多接触人,要开朗大方,多到外面沾沾人气。
另一边,她听到酒妩兼职工作,或跟朋友聚会玩耍,又会限制她的行动,让她别跟乱七八糟的人玩在一起,晚上不能出门,别老在外面逗留之类。
她看见酒妩开心,就会扯出学习,未来,社交圈等问题来败她的兴。
看见酒妩沉默忧郁,又说她死气沉沉,没有年轻人的精神头。
酒妩和孟园待在一起,每分每秒,都是不自在。
这其中的根本原因在于,她们根本不亲,不像正常的母女关系。
小的时候,父母亲离婚,酒妩才刚满四岁,孟园觉得自己一个人养不活酒妩,便把她寄放在了舅舅舅妈家里,每月固定给一笔生活费,一年来看她两三次。
七八年过去,酒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漂亮精致,懂事听话,在班里的成绩也名列前茅。
孟园一句话的事儿,轻而易举地,又把酒妩领了回去。
别人挖土,播种,辛辛苦苦的栽培,劳作,抚养她长大。孟园隐身了十几年,一抬手就把这颗漂亮完美的桃子摘走了。
所以她对酒妩的感情,其实是建立在架空陪伴的几年之上,也建立在,酒妩长大了,变漂亮了,不会给她添麻烦,而能给她长面子的功利性基础上。
在她眼里的酒妩,就像一件属于她的个人物品,是必须听话的所有物。
她希望酒妩完全符合她的标准,按照她的模式来成长成人,所以她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不许她谈恋爱,不许她如何如何,对她的控制欲强烈又扭曲。
孟园:“你才多大,一个人出去兼职安全吗?外面骗子那么多。”
酒妩:“我找舅妈问过了,她说她那边街上有几家奶茶店,暑假正好缺人。”
孟园无可反驳,按着遥控器的手指无端用力。
酒妩知道她同意了,不情不愿的同意。
良久,电视关了,灯光暗了。
房间里一片宁静。
酒妩缩在床上,难以入眠。
意料之外地,她收到了某人发来的一张照片。
她点开来看,照片中,满天星辰,野地空旷,透明一样的自由晚风吹拂而过。
看着这样的景色,憋窒感在慢慢的减轻,好像她也在那片荒芜而安静的旷野中,躺在草地上,仰看星空。
她没有赴的约,他一个人去了。
他把美景撕下一片,寄给了她。
他还说:
——别忘了,下次约,酒同学。
————
到家的第二天,酒妩去双江街上找了舅舅和舅妈。
他们在街口开了一家烧烤店,店里没有雇佣员工打杂,只有他们两人看店。
酒妩到店里时,天还未黑,吃烤串的人寥寥无几。
她挑了一个靠近后厨的座位坐下。舅妈正在厨房里穿串,舅舅在一旁拌肉。
过了一会儿,他俩才注意到店里来了人。
舅舅赶紧把手洗干净,走出厨房,准备迎客点单,一看见是她,立马乐呵呵地笑了出来,“呦,这是哪位大小姐大驾光临啊?”
酒妩笑眯眯地,“我放暑假回来了。”
舅舅:“要吃什么,给你整一盘嘛。”
舅妈隐约听见是酒妩的声音,也着急忙慌地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酒妩了,笑的别提多高兴。
酒妩看了看四周,“小宝呢?小学还没放?”
小宝是她的表弟,刚好比她小一轮,今年八岁,上小学二年级,长得很像舅妈,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亮亮,看着乖巧可爱,其实是个皮得无法无天的熊孩子。
舅妈:“她还在上学嘛,给你做点儿好吃的啊,每次从学校里回来都痩一圈。”
酒妩小时候就经常吃店里的烤串,她语气熟韧地点单,“我要炸藕片,还有排骨和牛肉。”
舅舅:“再给你整碗面条?”
酒妩:“不用弄那么多,我吃不完。”
舅舅应了一声好,回到厨房,迅速忙活起来。
没一会,安静的厨房里面传出如雨声般的油炸食物的声音。
酒妩:“舅妈,那边奶茶店是在招人吧,一个月多少钱啊?每天工作几小时?”
“就跟我们差不多嘛,上午不开,下午一点到晚上十点左右,你要去那边打工啊?”
舅妈把装肉的大盆端到了酒妩旁边的桌子上,一边工作,一边跟她说话。
酒妩:“嗯……”
兼职工作,赚钱不是重点,重点是不用待在家里,减少和孟园打照面,还能让下学期的住宿费有个可跟孟园交代的正当来历。
舅妈:”要得,反正暑假也没得啥子事,锻炼一下也好嘛,中午,晚上就到舅妈家里来吃饭,刚刚好。”
酒妩:“那我现在就过去说,说好了回来吃烧烤。”
舅妈:“去嘛。”
酒妩走出烧烤店,这里是市中心旁的一条夜市街,由于位置偏僻一些,白天没什么人逛,晚上却特别热闹。
街上有四五家奶茶店,酒妩挑了她记忆里最常喝的一家店。
店门口立着一块大大的招牌,宣传海报最上面是店里主打的奶茶口味,和一些打折活动的宣传,下面是几行招聘信息。
店主小姐姐染了金挑粉,短发齐肩,一身皮裙,看起来年轻又时尚。
酒妩走到前台,和她简单交流了一下暑假兼职的事。
小姐姐正在忙线上的订单,机械又一本正经地回话,“兼职可以。”
“周一到周五,一周五天工作,按小时算时薪二十,工作时间是下午一点到晚上十点,休息吃饭的时间不算在内,每个月十五号发一次工资,实习期第一天没有工资。”
酒妩说可以。
小姐姐暂时停了手,给她留了个联系方式,说到岗时间和其他细节晚上再细说,她还要忙。
酒妩跟她加了好友,回了烧烤店。
这么刚好,刚回店里,她的烤串也做好了,满满一大盘,滋滋冒着油,上面再撒一层辣椒孜然,香得人直咽口水。
舅妈看酒妩慢慢吃起来,冷不丁地挑起谈恋爱的话题,“你今年二十了吧,在学校里没耍个朋友?”
酒妩嘴里还有东西,口齿模糊,“我妈不准嘛。”
舅妈:“你妈是个死脑筋,不要听她的话,现在不耍朋友,今后上了班,一天工作到晚,哪里还有时间耍?”
酒妩不太愿意和长辈谈论恋爱问题,感觉尬尬地,她转开了话题说,“小宝几点回家啊。”
舅妈:“五点嘛。”
话音才落,舅妈抬头一看,已经四点半了,“哎呦,我要去接人了。”
“一会儿错过了,他们班主任才凶。”
舅妈摘掉手套,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酒妩笑。
半个小时后。
人接回来了,店里的人也变多了,烧烤店中忙碌起来。
酒妩搬了一张桌子,陪着小宝在外面亮光处写作业,分担一下舅妈照看小孩的重担。
小宝写作业写的吊儿郎当的,玩橡皮,转铅笔,那么一点点题目写了一个多小时。
陪他把作业写完,酒妩让小宝坐在柜台后面,给了一盒积木,让他自己玩。
她空出手,便帮烧烤店里端盘子。
酒妩虽然衣着普通,穿着宽松的短袖和牛仔裤,但一张美艳年轻的面孔却很惹眼,脖颈纤细,皮肤雪白,一双狐狸眼,潋滟冷艳。
端了几趟盘子,夜色已暮,华灯初上。
晚上来撸串的大叔看她漂亮,眼珠子黏着她,流露一股下流之色。
舅妈出来正巧看见了,她赶紧把酒妩拉到一边,“你快回家了,都好晚了,店里面有我,没得事。”
酒妩:“可是我…”
舅妈:“快快快,快回家,免得你妈一会儿又打电话,说我把她姑娘扣到我店里。”
犟不过舅妈的性子,酒妩道:“好吧,那我走了。”
说完,她又探头看看正在玩玩具的小宝,笑说:
“小宝,姐姐走了哦。”
小宝堆积木堆得很专注,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舅妈敲了他一记脑锅蹦,小宝疼得抓脑壳。
酒妩带着笑离开了烧烤店。
她家离这条街只有两站公交。
她小时候就在这附近上小学,和小宝现在读的同一所学校。
初中时被妈妈领回去后,也在附近的初中念书,高中她本来考上了最好的市重点高中,离这里也不是很远,七八站地铁的距离,后来因为一些意外,转学到了更远的二中。
酒妩上了公交,车开了五分钟不到,抵达目的地。
开门下车,她脚步轻稳地往家所在的小区走去。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她踩着自己孤零零的影子,径直往前。
蓦然,路面上另一道阴影从她脚下生长而出,身影高大。
显然,身后有人正在跟着她,而且,越跟越紧。
因为路的两边都是住家户的楼房,一呼百应,所以酒妩也什么好怕的,她下意识地扭回头看了一眼。
而后,她呆住了。
一两秒的静止与延宕。
只听见那人轻声笑说:
“……好久不见啊,酒妩。”
昏聩的路灯光下,他的面庞温和白皙,戴一副烟灰色的细边眼镜,穿着纯白色的衬衫,熟悉又陌生。
他说话的语调,也一如从前,温柔平和,但盯着她的眼神却阴柔病态。
酒妩只看他一眼,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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