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游戏
“第一盘, 选大选小?”
酒妩思量几秒,回答:“我选小。”
话音落,他丢了骰子。
三颗红色骨骰落进盘中,发出一串清亮的碎响, 旋了几个圈后, 颤颤悠悠地停了下来。
定睛一看,五四五, 十四点, 大。
寻弋得意洋洋地, “抽牌吧。”
酒妩撇了撇嘴, 从惩罚牌里随意摸了一张。
她视力好,牌才翻过来,她只花了一秒钟就扫完了牌面上所有字。
然后, 她淡定地把抽到的牌放了回去, 镇定自若地说,“我先试一下,这个不算,现在才是认真抽。”
寻弋瞅了她一眼, 像看穿她的小心思似的, 无视了她的话,自顾自地拿起了那张她紧急撤回的惩罚牌。
他看完牌面上的一行字, 浓烈坏意从眉眼中克制不住地流溢而出, 他吊儿郎当地说,
“别换啊, 就这个呗。”
酒妩:“……”
他把牌撂在她眼前的桌面上, 上面的惩罚内容赫然是——木头人,不许动。赢家可以在规定时间一分钟以内对冰冻状态下的输家做任何事。
这个“任何事”的范围广度听起来实在让人浮想联翩。
酒妩与他坏意浓烈的黑瞳对看, 颇有一种被野狼锁定脖颈的侵虐感。
她僵硬地勾了下唇角,“一分钟,好像太长了吧。”
他懒懒地说,“我还嫌短了呢。”
酒妩:“……”
她镇定了一会儿,仔细想想,一分钟其实确实挺短的,他了不起抱抱她,亲亲她,还能做什么。
“好吧,用你的手机定时,还是我的?”
“都行。”
酒妩摸出了手机,打开闹钟,设置了一个一分钟倒计时放在地毯上。
她的手指悬在屏幕前,看向他,微微抬了眉尖,“我按了?”
他动作自然地把隔在他们两人之间的矮桌搬开了,语气痞痞地答:“按。”
食指轻点,一瞬间,倒计时的数字从60秒开始,一丝一毫地递减。
酒妩的心跳如鼓,一个眨眼的瞬间,她倒在了身后的地毯上,脑袋里空空的,身体也轻,就像幼时坐游乐园的海盗船,被抛在了半空中的恍惚一瞬。
天花板的壁纸花纹是暗色的碎花,充斥她的视野,瞳孔虚空。
反应过来时,她的手摊放在耳朵边,被他的大手紧紧抵压着,再与她十指紧扣。
唇上被他粗野地含咬住时,酒妩还在心里想,这厮动作真快啊,一秒也不浪费。
可下一瞬,她就腾不出思绪再想这些细枝末节。
因为,他的手指在解她腰封的绑带。
蝴蝶结开了,他又把上面绑紧的部分一段一段地扯松,扯开。
酒妩感受到腰上的束缚在变轻。
他直勾地看着她,————,粗粝的指腹———。
顷刻间,——,面热似火。
余光里,倒计时才只走了二十七秒,连一半的时间都没到。
酒妩情不自禁地动了动手,才抬起一点,又被他握着手腕,拉上去压在头顶。
他眼瞳幽暗地锁着她,坏笑着说,
“别动啊,时间还没到呢。”
他薄唇上湿漉漉地,唇角弯着一抹薄弧,锋利冷欲的眉眼,配这副坏坏的表情,衬得他更有种性感的痞气。
酒妩不知怎么,眸光被他带着磁力的浓黑眼瞳吸了进去,
……………
他手指摩挲了下她细嫩的腕口,俯下身,继续与她深吻。
………………
直到,一阵机械清亮的闹钟声,将一切暧昧的声响覆盖殆尽。
在酒妩的唤叫中,他慢慢地停下了,呼吸粗乱地悬停在她身上,看着她。
下面的人,面色潮红,黑色波浪卷发盖了半身,——也开了,露出里面如葱白般的肌肤。
领口的部分没有封带束缚,松松垮垮地,半遮半露。
他——还在她的——温柔缱绻———着。
唇一偏,就能又埋入她香软的颈窝中。
而酒妩生硬的声线,彻底叫停了他:
“松开我。”
他瞥了一眼手机屏,身子没有动,像多依依不舍。
酒妩直接坐起身推开他,整理凌乱衣衫。
她的眼睛没有看他,但依然能感受到他黏热灼人的视线,一寸不移地落在她的身上,她此刻系回腰封绑带的一举一动。
“等我赢了,看我怎么整你。”
寻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忽而慵懒失笑,“———而已,至于这么记仇。”
“而且,你刚不挺——的。”
酒妩闪开视线:“那不一样。”
倒不如说,她感到——了才更羞耻。
只是一张惩罚牌而已,她还被他撩得意乱情迷。
很快,两人又掷了第二次骰子。
这一次,酒妩选了大。
开盘后,骰子数停在了五四四,合计十三点,大。
酒妩把惩罚牌甩他面前,多迫不及待似的催他道:“你快摸一张。”
他不紧不慢地喝了几口冷水,压住心火,然后才抬手随意摸了一张。
他还没翻开,酒妩就截了他的牌看。
视线定扫过去,一行小字映入眼帘,
——请赢家将冰块放到输家身上,你认为最敏感的部位,至少三十秒。
酒妩瞳孔怔住了零点五秒。
随即,她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我艹
这他喵地是惩罚吗?
怎么比刚刚那个还奇怪?
她捏着这张卡牌,读完这行惩罚,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认。
身体和表情都变僵了,像石雕一般,杵在原地。
正当她大脑风暴,在脑中犹豫要不要让他重抽一把时。
寻弋抽走了她手里惩罚牌,拿到眼前看了几眼。
不出所料,他也看笑了。
酒妩表情复杂地盯着他,问,“你,OK吗?”
寻弋要是说OK,就说明这个惩罚对他而言不是惩罚,是享受,那她就立马换牌,绝不能让他舒服。
他要是回不行,她就偏要这张,好好整一整他。
这样想着。
寻弋却轻描淡写地回说,“随你吧,我无所谓。”
无所谓?
酒妩停顿了片刻,细致地观察了他的表情。
而后,她一本正经地问,
“船上,有冰块吗?”
十分钟后。
几杯冰块被送到了房间,安稳地放在了酒妩的小桌上。
被一同送来的,还有两个镊子,和一些白色毛巾,一并整齐地放在暗金色的椭圆托盘里。
室内温度约莫二十五度左右,暖气充郁,空气偏干热。
酒妩用指节碰了一下冰杯,刺凉之感与她皮肤的温度差异过大,刺激穿渗皮肉,疼得让她立刻撤开了手。
这还只是碰了碰装满冰块的杯子,如果是敏感部分的皮肤直接和冰块接触,不敢想会是什么感受。
寻弋反而表情淡淡地,支着太阳穴,平静地等她指示。
酒妩:“所以,那张牌说的是,我认为你最敏感的部位是吗?”
寻弋:“嗯……”
酒妩:“你有这种地方吗?”
寻弋像看傻子一样睨了她一眼。
酒妩微皱了皱眉心:“你这是什么眼神?”
“小心我把冰块放你□□里。”
他还是看着她,那平静的眼神仿佛在对她说,这个惩罚的本意,难道不就是这个?
酒妩愣了须臾,后知后觉,原来这个惩罚的精髓是这个?
她陷在怔然的惊骇里,真心发问,“这放进去不会进医院吗?”
寻弋弯眼看着她,勾唇笑得兴味满满,懒声感叹,“你好单纯啊,小女朋友。”
酒妩:“……”
她听出来了,她又被他瞧不起了。
酒妩紧抿了下唇,五指包着一杯装满冰块的玻璃杯,站了起来,她把杯子放在窗台上,让他也起来。
热暖气里,轻微化开的冰块相互碰撞,发出悦耳又暧昧的碎响。
窗玻璃的镜像有两层,外面一层,是染上城市霓虹的海面与漆黑夜空。
里面一层,他们相视对立,身影一高一低。
酒妩没有用镊子,而是用指尖,捏了一块冰。
她用单手解他的皮带,动作很笨拙。
他垂眸,盯看她。
死板的动作,宛如□□电影里的省略镜头,没有丝毫性张力,正如她干净单纯的内心。
只是想给他点儿纯粹的惩罚,如此简单。
冰冷的冰块从腹部————,连带着,还有她小心翼翼的手指尖,也似碰非碰地,——在了他—————。
像高压的电流从皮肉下淌劈而过,又像是带着细密尖刺的皮鞭的抽打。
………
他看着她,瞳孔暗散虚焦。
额头抵着她的颈窝里………
这是第一次酒妩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让寻弋———。
她像小孩初尝到糖果的味道。
她一直在心底渴望的掌控感与新奇刺激,渐渐油然而生。
…………
她动了动指尖,冰块溜开了,她的指尖不经心地———。
他的耳朵红的愈发厉害,脸上,锁骨全像被开水煮过般红。
这一瞬间,于他才是——的一瞬间。
颈边,——,哑透了的磁音,爬进耳洞。
———,让酒妩全身僵住了,一团火从心口往身体————。
她偏头小心翼翼地睨着他,怕做错了事一般。
寻弋迷离欲浓的黑瞳也回盯着她。
在与她的对视里,他张唇像吸血鬼般咬住了她——。
皮肉被牙尖抵刺地微痛,与零度冰块所带来的刺痛,仿佛在一刻交融为一。
酒妩:“嗯……疼……”
细细的血珠如雪肤上绽开的几片殷红花瓣。
从唇齿,舌尖漫落进深喉。
浓郁的铁锈味混着她身上的冷香玫瑰,侵入他五脏六腑,心室的每一个角落。
他握着她的后颈,再用染上她血的唇去吻她的唇心。
我想让你体验,我所体验的痛苦。
我想让你体验,我所体验的欢愉。
我想与你一起共偿人世间最快乐事。
我爱的,酒妩。
新年快乐
荒唐的两场游戏结束后。
两人都是各种意义上的筋疲力尽。
酒妩被咬破了脖子, 衣服也被整的乱七八糟。
寻弋也好不哪儿去,被冰块冰敷过小寻弋后,欲望过度使用,随即急速降温, 冰化开的水还弄出一片令人浮想联翩的湿迹。
鉴于以上种种。
酒妩强制叫了中场暂停, 他俩都先洗个热水澡,吃点儿东西再继续玩, 以免肾上腺素使用过度, 连跨年都熬不到了。
彼时, 十一点过半。
酒妩抱着膝盖坐在地毯上, 偏着脖子看跨年节目。
寻弋在给她贴创可贴。
他换了一身黑色的衬衫,袖口挽上去一截,露出一段冷白骨感的手腕, 领子解开两颗扣, 锁骨明显,肩膀撑着衬衫,挺阔温雅,看上去就像个成熟温柔又腹黑涩欲的dom。
贴好药贴, 酒妩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回想刚刚,她忍不住念叨他, “你牙还挺尖啊, 都给我咬出血了。”
寻弋问,“疼不疼。”
酒妩:“还好。”
主要是那种氛围下, 咬一口两口带来的亢奋感早远超过了疼痛, 等冰块化完,血丝淌了一线, 酒妩才后知后觉,这厮咬的是真疼。
寻弋:“那就好。”
酒妩指尖漫不经心地抚摸着创口贴的边缘,看着他懒散淡然的神色,仿佛刚刚那些让他面红耳赤,气喘凌乱的荒唐事根本从没发生过。
她微微弯了弯唇角,故意在他面前提起,“可是你刚刚看起来,好像比我疼。”
他滞了一小下,偏过头,轻咳了两声。
酒妩瞬间像逮住了他的痛点似的凑过去,幸灾乐祸,“还好吧?”
“有没有冻伤,现在还疼不疼?没有影响到什么吧?”
听她这话里虚浮的紧张感,装的像多关心他的人生大事。
他偏着脑袋,无语地咧嘴失笑。
电视机里,跨年节目放到了讲相声环节,浓厚的天津口音在屋里小声的环绕,更添一抹莫名的戏谑。
他冷黑的瞳孔斜睨向她,脸上表情淡淡。
酒妩:“怎么不说话,你有难言之隐啊?”
“你刚刚还在浴室里待了那么久,该不会真……”
后半截还没说出口。
她的领子被寻弋拉了过去,力道不重,温柔中压着几分撩人的强势。
寻弋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别担心,我好得很,不会影响你的幸,福,生活。”
“不放心,你就自己来摸一摸,试一试。”
酒妩缓慢地拉开他的手:“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你没问题,我就开个玩笑。”
他松开了手。
酒妩盯着他,“我再问你一句话,可以吗?”
寻弋笑:“随便问。”
酒妩:“刚刚那个冰块,你舒服吗?”
“感觉怎么样,跟我交流一下吧。”
寻弋:“……”
有样学样模仿得倒挺好。
她以为寻弋听到她这样说,还会尴尬害羞,殊不知,寻弋的脸皮厚,害羞也就三秒钟的热度。
她还想让她难堪一回,啧,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手搭着膝盖上,微眯黑瞳,似乎在回味当时的刺激感受。
他懒懒散散地说,“挺刺激的,要是可以,把冰块换成你的手更好。”
酒妩:“……你好色啊。”
寻弋啧了声,“这他妈不是你自己问的吗。”
这话说的没错,酒妩只是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居然还反撩她?
酒妩抓了把花生放在他手上,一本正经地把话风拉回去,“咱们还是换个素点儿的话题聊吧,我肉吃多了,腻。”
他懒笑着随手接了过去,也没再逗她。
视线一瞥钟表,距离跨年也没多久了,十分钟多一点。
酒妩手肘撑着身后的床铺,上身微微后仰,懒在靠背上。
“寻弋,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你还记得吗?”
寻弋回:“去年夏天。”
酒妩:“我们认识快一年了啊,你现在多大,有二十吗。”
听她这语气,有种嫌他还是小孩子的意味。
寻弋掷地有声地说:“有。”
酒妩:“我再过七八个月,都要满二十二了。”
寻弋:“你算法定啊?”
酒妩斜瞅了他一眼,轻笑道,“我算那个干嘛。”
寻弋:“算能跟我结婚的日子呗。”
酒妩:“切,自恋狂。”
寻弋:“不然,你打算谈一阵子跟我分手?”
酒妩手指卷着发尾,仿若心不在焉般一圈一圈地转,“我其实,不觉得我们能一直在一起的。”
寻弋:“说说。”
酒妩:“我们家里面差距太大了,我妈和我舅妈都挺讨厌你们这种人的,她们不希望我跟你这样的男生耍朋友。”
“…就是谈恋爱。”
寻弋看着她,貌似憋屈地呼了口气,“我这样的人怎么了?”
酒妩送了他八个字的评价,“花枝招展,吊儿郎当。”
寻弋无奈地笑,“那你家里人喜欢什么样的?”
酒妩:“老实巴交,门当户对。”
寻弋:“所以,就这么算了,你就认了?”
“等到时候你就直接跟我分手,找个你家里人看得上的?”
酒妩看着他,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满目沧桑,语气正经地对他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寻弋:“……”
“今年过年,我去你们家走一趟。”
酒妩眨眨眼,“你想干嘛?”
寻弋侧着身子,支着脑袋,与她对看,懒洋洋地说:“去给叔叔阿姨拜个年,留个好印象。”
壁灯的昏光与霓虹的闪影,在他俊朗深沉的眼瞳里鲜活地跳跃,像色彩鲜丽的电影中的一帧。
酒妩盯着他,抿唇无言半晌。
冷不丁,她忽然问:“大冒险游戏还有一盘,玩吗?”
寻弋:“玩啊。”
酒妩:“这次换你先选。”
寻弋:“我选大。”
话音落下,他拿了那三颗骰子,握着手心里也没摇,随意地拋在了厚绒毛的地毯上。
骨骰吃力地旋了个半圈,依次停滞下来。
三颗骰子的点数分别是,五五六,大。
他笑得得意洋洋,长臂一伸,把惩罚牌从墙壁边的矮桌上一把捞过来,铺散成月牙形状,置于酒妩面前。
新年的最后五分钟,也是一如既往的倒霉。
酒妩趴在床上,摸了最边边上的一张,摊开放在雪白的地毯上。
一行小字,清晰入眼。
——请赢家在输家的脖子上吻一个心形的草莓印。
或许是之前的两盘惩罚太逆天,他们也玩得过于刺激,以至于酒妩现在看见这种程度的惩罚卡牌,都觉得是小儿科,不过如此。
她指尖点着太阳穴,平静地说:“劳烦你咬另一边哈,我这边脖子还疼着在。”
寻弋也毫不客气地托着她的下巴,俯近她的颈窝。
同一时刻。
酒妩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屏幕,是舅妈打来的电话。
约莫是为了祝贺她新年快乐,特意卡点来电。
酒妩往年也都接了电话,和舅舅舅妈一同热热闹闹地跨年,听他们打麻将,说家常,互道贺语。
但今年,某人的手握着她的后颈,唇软热的覆贴在她的颈侧,温柔厮磨,跃跃欲试。
这电话,能接吗?
犹豫了几秒,酒妩还是接了起来。
按通电话之前,她还特意把话筒音调小,低声嘱咐寻弋,先别乱来,她要跟舅妈说话。
寻弋也很听话,哑声回了句好。
酒妩按了接通,把手机按在耳边。
舅妈那边果然在打麻将,麻将块撞击的脆声,混杂着七邻八舍热闹的摆龙门声一起荡进耳里。
酒妩:“舅妈。”
“哎,小酒,你现在在家里没?有没有出去跨年啊?”
酒妩:“嗯,我在外面,没在家里。你们在打麻将啊。”
舅妈:“嗯,我们这儿院门口摆了好几桌哦,居委会说晚上十二点有烟花嘛,都等着来看热闹。”
酒妩笑,“挺好,热闹就好,小宝也在吗?”
舅妈:“他跟几个小家伙去放鞭炮了,还没回来哦。”
酒妩连嗯了几声。
紧接着,舅妈又转到了另一个话题上,“你放假什么时候回来啊?”
絮絮叨叨的问题,一二再三。
某人这就开始不耐烦了。
大手握着她的脖子,难耐地轻揉。
湿热的舌一寸寸地舔舐她的喉管。
酒妩虚捂着唇,避免自己控制不住发出奇怪的声音。
她稳着声调,缓慢地回,“一月中旬吧,具体看考试安排了。”
舅妈:“哦哦,小酒啊,你听我跟你说,今年过年你就在我们家里过,把你妈叫着一起,我们这儿年货都是齐全的,又热闹。”
“你跟你妈两个人冷冷清清的,那哪叫过年啊。”
“啊…啊…是的,我回去…跟她说一下。”
她声调有些微的颤抖,因为他早已忍不住,张唇吮吸她的脖颈。
一点一点地,在她细嫩的皮肤上留下暧昧鲜红的印痕。
酒妩手指间入他的黑发,无声地想把他拉开,然而根本无济于事。
他握着她的细腰,整个人埋在她香软的颈窝里,不可自拔。
舅妈这头反倒是越说越起了兴,甚至还叫了外援,“哎,小宝回来了,个狗崽子。”
“小宝,小宝,快过来,你姐姐打电话来了。”
酒妩,“不用了吧,我…我过几天就回去了的。”
舅妈:“快点,听见没,来跟姐姐讲几句话。”
电话那头的两人似乎进行了一些非常具有中式传统的亲子拉扯,只听见衣服摩挲声与鞋底磨蹭水泥地的声响,还有舅妈在背后小声的催促。
三五秒后,小宝不情不愿的声音从听筒冒出来,“酒妩姐姐好。”
酒妩拧着寻弋的耳朵,笑眯眯地应,“哎,新年快乐啊,姐姐过年回家给你包红包啊。”
小宝:“嗯,新年快乐。”
电话对面的人又换成了舅妈,她最后跟酒妩寒暄了几句,终于在一句热情的新年问候里挂断了电话。
手机扔在一边。
酒妩的脸早被他弄的通红,他的耳朵也被她拧得火辣辣的烫。
酒妩捏着他的两边耳朵,把他拉开,像教训家狗似的质问他,“你是不是皮痒了,我打个电话你就等不及了。”
他黑深的瞳盯着她,眸里隐隐带着得逞地坏笑。
视野里,她的雪颈两侧都是他留下的印记。
一个爱心的草莓印,一个红通通的牙印,像两朵俏皮的玫瑰。
墙上的钟表显示,距离跨年零点,只剩下了几十秒钟。
寻弋手臂紧着她柔软的身体,偏头,声线低哑地说,“也跟我说一句新年快乐吧。”
“姐姐。”
这似乎是他为数不多的一次叫她姐姐。
也许是为了让她别生气,大过年的,为这点儿小事犯不着。
船屋窗外,一排城市建筑点起了大片的电子烟花,像赛博油画似的,以另一种形式庆祝新的一年到来。
酒妩摸着他的脸,扯唇笑。
她压根就没生气,谈什么解气。
她看着他,手故意使坏挤着他俊脸上的肉,嘴里飞快地说了一句,
“新年快乐,男朋友。”
粉丝会
期末考试, 十七栋,507考场。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最后十分钟,坐在门边的酒妩终于完成了最后一门考试答卷。
她搁了笔管,把冷僵的手指放在唇前, 热热地哈了一口气。
监考老师坐在讲台上, 安静地看书。
寒风从教室的大门呼啸而入,卷着大家桌上的试卷发出一阵哗哗的声响。
酒妩侧过脸, 往走廊外看去。
灰白的天空飘着细莹的雪花, 落下来, 染得教学楼里的青绿松树白了头。
呼出的气息, 如白雾滞空。
酒妩发了一会儿呆,直到下课铃声响起,监考老师让他们交卷。
酒妩坐在最后一排, 把卷子传给前排的男生, 就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等老师发话。
约莫三五分钟后,监考老师点完试卷,对着他们说:“好,可以走了。”
酒妩背着包包, 先从后门出了教室。
人很多, 她避着人流站在角落,玩手机等着花季。
“走吧。”
酒妩抬起头, 收了手机, “嗯。”
两人去了北区食堂一楼,点了冬季里北苑食堂最火爆的猪肝烫饭。
花季和她吃的都慢, 两人一边慢悠地吃, 一边聊天。
花季说她明天就要回家,今晚是在学校待的最后一晚上。
酒妩问了她车票和到家时间, 让她注意安全,其余也没有多说。
一顿饭吃完,花季回了寝室收拾东西。
酒妩看了看时间,坐了校内公交,又转轻轨径直去往活动场地。
她们的粉丝见面会最终定在了一家市中心的影院,她们租下了一个千人厅来办活动。
酒妩为了某些在北城上学的小粉丝方便,特地把时间提到她考完试当晚,以免有些人为了赶活动,考完试还得滞留在北城等她的行程。
四十五分钟的车程。
酒妩下了车,到了影城三楼的c5厅。
工作人员已经把里面布置得差不多了。
舞台上放了铺着红丝绒布的长桌,还有五六把椅子,茶水零食俱全,舞台四周也有气球和其他一些精巧抬气氛的装饰物。
下面的观众席上,每一个座位也都放了酒妩送给粉丝们的小礼物。
零食,签名照,diy小卡,还有吧唧,一起用扎上蕾丝蝴蝶结的小礼盒装好,挂在了扶手上。
桃子坐在座位第一排,还在和调灯的大哥商量事儿,一看见酒妩来了,三言两语交代完,就往她这边冲。
“你怎么回事啊大美女,今天见粉丝的日子还穿这样?”
她上下看了酒妩一圈,长黑棉袄,牛仔裤,浅褐色的雪地靴,黑色长直发加素颜,这打扮,没有一点儿千万粉丝的网红样。
要不是她这张脸还能看,粉丝今天估计要掀桌闹场。
酒妩顺着她微带嫌弃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冷啊,姐妹,我不穿这个穿什么?”
“而且我昨天考了两门考试,熬夜复习到凌晨,今天早八又考,才结束我就坐车过来了,也没空收拾自己。”
桃子拉着她,让她坐下来。
她把随身的化妆包摊在一旁的扶手上,似乎打算就地给她撸个妆。
酒妩知道自己理亏,默默地,任她安排。
桃子:“你去见你男朋友整那么漂亮,见粉丝就这德行?你对得起人吗?”
酒妩被她攥着下巴,一通打粉,嘴上还不忘不服气的反驳,“都跟你说了,我考试没时间化妆。”
“而且我上次去见寻弋,正好是拍完写真之后,赶巧穿了那一身,不是特地为他穿的,没有差别对待。”
桃子:“信你的鬼话。”
酒妩:“……”
“一会儿活动有计划表吗,给我瞅一眼。”
桃子:“有,但是写的有点儿复杂,我给你转述一遍好了。”
酒妩:“嗯。”
桃子:“一会儿粉丝进场之后你先在后台,主持人cue到你再出来,然后会有一个小采访,问你几个问题,之后就是粉丝提问。”
“再然后会有两三个小游戏,邀请粉丝上台,和你一起玩。”
“最后就是签名环节,不要签名的也可以提前离场,要签名的就排队,你就坐舞台上签,如果有人提要和你拥抱,或者送信,我看情况决定行不行,以防有些猥琐大叔占你便宜。”
“就这些,understand?”
酒妩:“OK。”
虽然,比她想象中简单的签名活动要复杂很多倒是。
桃子给她简单化完了全妆,又打量起她的衣着,“我带了一身你之前穿过的便服,就那套咖啡色大衣,白裙子,要不要换一下。”
酒妩:“你就是我的神,姐妹。”
桃子笑,把放在隔了两个座位的手提袋拎过来,递给她,“卫生间在后面。”
酒妩接过袋子,去卫生间换好衣服出来后,离开场的时间也所剩无多。
桃子看着她踩着高跟鞋走路的样子,似乎鞋不太合脚,便让她先到后面休息一下。
酒妩坐在昏聩的后台休息间,刷着手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外面也渐渐有了嘈杂喧闹的人声。
酒妩松弛的心弦也被拉紧了。
最初做coser时的感受,是在孤独枯燥的生活中,意外发现了一块能收获快乐与认同感的小天地般的惊喜。
即使现在她的粉丝群中鱼龙混杂,甚至有些人对她有过偏执越界的言语举动。
但她依然忘不了,出一个cos时,她收到的第一句好评。
读完那一行字,连带语句末尾激动的感叹号,她开心得晚上睡觉想起来都在笑,那样单纯真挚的喜悦,她记了很久。
酒妩低着眼帘,手放在心口呼了口气。
下一刻,主持人叫到她的名字。
她站起身,没有一秒懈怠地走出了后台。
当她身着优雅清丽的冬日便服出现在粉丝们面前时。
下面立刻爆发一阵盘山倒海般的惊呼。
酒妩弯唇,朝他们鞠了一小躬,她接过话筒后,第一句话,“感谢你们能来,非常感谢。”
主持人还在控场,下面的小粉丝情绪已经失控了,各种鬼哭狼嚎。
“九無,我爱你!!”
“老婆好美啊!!”
这导致后面的采访环节进度极其缓慢,快半个小时的时间,才问了两个问题。
到粉丝互动环节,更是有一位男大粉丝,当着众多同担和九無本人的面,直截了当地问出了:“九無你真的有男朋友了吗?是网上那个叫xy的吗?可以回答一下我们粉丝朋友吗?”这样触及个人感情方面的问题。
主持人面露尴尬地看向酒妩,似乎是在通过她的表情,判断这个问题是否需要他插话略过。
酒妩却没有丝毫遮掩,很坦率地回答了他的提问,“是的。”
底下顿时一片哀嚎般的哗然。
毕竟,老婆大人不是白叫的。
我推有男票,无异于我失恋。
看下面人情绪失落,主持人很快开口衔接上下一个环节。
舞台的灯火笼罩着她冷艳精致的容颜。
她说的话当然都是真话,她已经有了真心所爱的人,也愿意开诚布公,毫不隐瞒地告诉所有人他们是深爱彼此的恋人。
她和寻弋,年纪合适,样貌匹配,又同出一校,还都是网络名人,样样合称。
这理应是一桩人人祝福,郎才女貌的爱情佳话。
但在粉丝,尤其是某个人的眼里,听到酒妩大方承认这一切时,看着她眸里展露出的坦荡揭然的喜欢。
他,心似刀割。
主持人:“好的,由于时间原因,我们接下来就只玩一个小游戏。”
“有人想要上台跟九無做互动游戏的,可以高举起你的手,让我看见。”
他话音未落,座位席里密密麻麻地举起了一片热切的小手。
“选我,选我!!”
“九無,这里,选我!!”
酒妩看了一圈,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充斥着热望,让人不忍心辜负。
没有办法,酒妩只能挑了几个离舞台稍近一些的,看着年纪小些的粉丝上台。
主持人让激动的粉丝都站到身旁,开始念游戏规则。
小游戏的流程十分简单,由酒妩念出cos过的动漫角色的名台词,然后粉丝宝宝来猜动漫名,猜对就可以领取小礼物,错了就要接受惩罚。
上台的粉丝一共五位,三女两男。
主持人把问题卡递给了酒妩,酒妩一句一句的问他们。
无一例外,他们每一个人都对她cos过的角色十分了解。
主持人在给他们送礼物的过程中,有一个穿着粉色萝莉塔的小女生还提出要跟她合照。
她举着手机凑过来,酒妩没有拒绝,很贴心地靠她靠得近了些,对着镜头露出一弯柔笑。
活动散场,酒妩坐在长桌后,给想要签名的小粉丝们挨个签名留念。
队伍比想象中长,从舞台中央,排到台下面,又绕了电影厅一个整圈。
整整三个小时,酒妩才把所有粉丝宝宝的名片签完。
人流散去,灯光熄灭,她无力靠着椅背,像被抽干了精气似的半眯着眼睛,眼神空洞,左手揉右手的手腕。
桃子从外面接了外卖回来,风风火火地飞快走到桌前,解袋子,摆饭盒,拆筷子,一气呵成,
“来,吃点儿东西先,吃完了再走,反正这影厅租到晚上八点,不用白不用。”
酒妩:“要不再让他们放个电影看看。”
桃子:“……”
“累了吧。”
酒妩:“刚才挺开心的,现在感觉一下被掏空了。”
桃子捏着吸管,帮她戳开了热奶茶,放在她面前,“你这是典型的身体硬件跟不上软件了,快吃饭,少说话。”
酒妩捏了下腕骨,握起筷子,开始慢慢地吃一点东西进去。
桃子:“你们都放寒假了吧。”
酒妩:“嗯,今天考完,今天放的。”
桃子:“又直接回家?还是浪一阵。”
酒妩想到和寻弋约定的事,饭盒的热雾缭起,扑得她眼帘微湿,“还有个约会,约完就回家了。”
桃子:“明天?”
酒妩:“后天。”
桃子勾唇笑,调侃:“这次你好歹把你粉丝放你男人前面了。”
酒妩:“……”
约莫二十来分钟,两人吃完了饭,距离八点还有不到半个小时。
桃子用纸巾搽完嘴,把空饭盒都装进外卖袋里当垃圾带走,“吃完了,我送你回去,最近新买了个小电动,骑着特舒服。”
酒妩:“最近生活还不错嘛,还买车了。”
桃子:“汽车买不起,小车还是能消费一下的。”
酒妩跟着她,站起身,她们简单收拾了一下现场的杂物垃圾,而后出了影院。
来时,午后薄阳慵懒温和,走时,夜路霓虹成海。
酒妩站在广场边,一边看北城夜景,一边等她骑车过来。
忽而,一种黏腻不适的注视感,从身后的深暗之处,朝她无声无息地席卷而来,像无数根尖刺,抵着她的后背。
酒妩后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扭回身,却只是一片空旷人稀的阔地广场。
桃子的小车停在她身前,看她貌似警惕地往某个方向看去,忍不住问:“怎么了嘛?”
酒妩缓缓地侧回脸,目有所思。
寻弋和她说过,他已经让徐清燃从北城四中离职了。
不仅如此,他的简历上应该多添了一笔不良记录,回川市寻弋说他们家里管不着,但至少在北城,徐清燃想再进学校教书,在大公司任正式职员,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就算这样,连一个遮风避雨,谋生糊口的落脚地都没有,他也要为了她留在北城吗?
当然,也极有可能,只是她太过于敏感,疑神疑鬼。
她已经和寻弋在一起好几个月了,除了那次家长会,徐清燃一直悄无声息,没再打扰过他们。
是的,就只是她太敏感了而已吧?
桃子:“你没事吧。”
酒妩看了看她的电动车,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话题,“没事。你的车还挺拉风。”
桃子嘿嘿地笑,人坐上来后,她赞:
“还得是你有眼光。”
救护车
粉色, 还是蓝色?
酒妩在选礼物包装盒的丝带颜色上犯了选择困难症。
她坐在书桌前,窗外绿叶影垂,薄阳慵懒。
米色的礼盒,包裹着咖啡色的陶器, 与两根不同颜色和质地的丝带, 一一摆放眼前。
蓝色丝绸,优雅冷丽。
粉色波点, 俏皮娇艳。
选什么, 才更合适呢?
酒妩就像是回到了几年前, 刚上高中的那一阵子, 心思干净,感情旺盛,会为一个平时不甚在意的小小选择而真心纠结。
桃子曾用一个词来形容她这份不同于寻常的热切感情, 叫做恋爱综合征, 也名为老铁树开花极度兴奋期。
最终,酒妩一个也没选,只在礼盒外面套了一个白色的手提礼袋。
因为她想象到了寻弋拿到礼物后,看见她用丝带系的蝴蝶结的样子, 他兴许会吊儿郎当地调侃她,
“呦,还包的这么用心啊, 小女朋友。”
肉麻, 实在太肉麻了。
所以,酒妩选了最简单的包装, 省的他又洋洋得意。
徬晚六点钟, 深冬的天幕已然漆黑,寒风滚滚, 呼啸拍打着窗框。
某人在手机里说,已经开车到了她家楼下。
而彼时,酒妩正坐在镜子前悠然地化妆,她回了条消息让他等着。
寻弋坐在车驾驶座上,收到了她的话。
从以往的经验来看,他很清楚他这一等最少也是半个小时。
他撂了手机,没有一丝烦躁,反而还挺享受这一刻的等待时光。
他闲闲地掏了根烟,咬在唇间,摸出打火机点燃。
车窗的倒影里,他懒懒地后仰身体,姿态松弛。
烟管咬在薄唇间,橘色的火星缓慢地燃烧,青白色烟雾随之寥寥飘出。
他冷俊颓懒的侧脸映在倒影里,轮廓几分虚化,眼神也不清明,迷离地看着远处。
却正好更像极了一个陷在爱情的期待里,幻想着下一秒就与她见面餍足的情人。
车厢里,花香与其他物品散发而出的香味将他包围。
后座上堆满了他给她挑选的礼物,鲜花,首饰,名牌包,摆满了半个车厢。
姜应儿说他该多买东西送给他,他也掏空心思把能想到,能买给她的东西,都一股脑地拉了过来。
女孩子的第一次很重要。
不管今晚上她愿不愿意,他该做的事儿,一件也不想比别人做的差。
即使他年纪小些,也不想占了便宜,还随意了事,他想留给她一个最完美的初夜体验。
一根烟燃尽,倒影中的人,抬手摘掉了烟管,心中也不知幻想到了什么事,唇角勾出浅浅的薄弧,痞坏的,又有几分纯情期待在里头。
就在他神思出游之际,身旁的车窗一抹身影停驻,紧接着是一阵闷闷的叩窗声。
寻弋还以为是她终于收拾好了,下来找他,他利眉轻挑,浓烈的愉悦充斥眼瞳。
一偏过眼,目光与窗外的人对视。
却是一张极度陌生又熟悉的脸孔,深潭似的死瞳静静地盯着他,整个人又瘦又高,像苍白的,飘在车窗外的鬼魂。
看着那人清俊温和的脸庞上,浮现而出的病态的表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顷刻间,寻弋的黑眸里僵冷异常。
————
酒妩刚涂完了口红,在做最后的定妆环节,楼下忽而一阵喧闹。
酒妩对着化妆镜,怔愣了一下。
老小区里吵架扯皮的事也时有发生,她只顿了一秒钟,便不以为意,继续扫粉,
直到下面的声音越来越大,警车的笛声和救护车的声音也加入了进来。
酒妩才意识到,可能真出事了。
她赶紧走到阳台窗边往下看。
楼下面密密麻麻全是小区里来看热闹的人,还有警察和医生混在一起。
路灯昏暗,人影错乱,她也没认清楚谁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拎起包包先下楼。
走到事故地近处,听到旁边的人议论纷纷,酒妩才知道是两个年轻小伙子闹矛盾打起来了,其中一个人还带了刀,把另一个人捅伤了。
酒妩站在人群中间。
警车的红蓝警灯照着她脸上精致艳丽的妆容,如精细描绘的工笔画般完美无缺。
她的手里还提着今晚上要送给寻弋的礼物,遥遥的,却在他的车下看见了一大片鲜红未干的血迹。
触目心惊。
————
北城市,中心医院。
住院部四楼,vip病房外。
酒妩低着脑袋,两手紧抱着礼袋,坐在冰冷的长椅上。
身旁的病房里不时传出许韵和医生的对话声,她做为一个母亲的迫切担忧溢于言表。
酒妩的手指抠进纸袋里,愧疚就像野草,从心底深处疯狂地生长。
如果不是因为她,寻弋也不会出事。
许韵从病房里出来是几个小时之后地事,她的眼睛都红透了,拎着包包,在医生的万般保证下才勉强离开。
vip病房探访都需要预约。
酒妩不是寻弋的家属,没有权限进他的房间。
她看许韵走后,才敢趴在门上,透过小玻璃往里面看。
他躺在病床上,才刚做完手术不久,身上插了许多管子,面色灰白惨淡。
酒妩只这样看了他一眼,眼眶就热了。
这天晚上,她在医院的走廊上缩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天幕蒙蒙亮了,她也没有闭上眼睛休息一下,神经一直紧绷着。
医生看她一直坐在这里没走,主动和她交谈了几句。
得知她是寻弋的女朋友后,又看她一个小姑娘在这里守了一晚上,眼睛都熬出了血丝,终于破例答应她可以探访几分钟,还跟她简短地沟通了一下寻弋的伤势情况。
刀伤造成的伤势在侧腹部,没有伤及要害部分,但由于失血过多,病人需要住院静养一段时间。
话音落,得知没有大碍的酒妩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
医生给了她五分钟的时间,便暂时性地离开了。
酒妩推开病房的门,悄声走进房里,安静地坐在他床边的木椅上。
酒妩刚握着他的手,感受到寻弋从来热烫的体温,也可以变得如此冷冰似铁。
她的心就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沙漏,安全感与冷静在疯狂流走,取而代之的惶恐和不安腾然升起,充盈她每一寸神经。
强烈的自责感又将她密不透风地笼罩。
她握着他手的力度紧了几分,低着脖子,忍不住小声地呜咽。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忽而,一道轻虚的嗓音打破了寂静。
“……我还没死呢。”
酒妩迟滞地抬起头,怔愣地看着他。
眼泪从脸颊滑落,滴进他的手心里,热热的,烫伤了他的心。
他反应了一会儿,看着她,虚弱无力地说,
“不过也挺感动了,你为我哭……”
他还有空开玩笑呢。
酒妩的声音哽咽了,絮絮叨叨地念他:
“你不是很会打架的吗,不是校队的吗?怎么这么垃圾,还会被人捅进医院。”
她眼中的寻弋是无所不能,无坚不摧,充满旺盛生命力的人。
这样的人,倒在了她最害怕的人手里,她只会感到说不出的恐惧。
寻弋缓慢地抬起手,替她抹掉了眼泪,粗粝的指腹冰冷但坚硬,“别哭了。”
“被捅一刀,换他坐牢,换你安心,这买卖不亏。”
即使徐清燃带了刀,他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制服他,甚至可以为了解气,把他揍个半死。
但在最后一刻,理智压过了愤怒,为她的考量,压过了对自己的安全考量。
他没有躲闪,任刀尖穿进了躯体。
故意伤害罪,徐清燃至少三五年的牢跑不掉了。
其实,徐清燃本可以精细打算一番,像他之前下手的那几个人。
但因为酒妩对寻弋的喜欢点燃了炸药的导火索,导致他对寻弋的嫉妒与杀意已经到达了不可控制的程度,所以他不惜在大庭广众之下,冲动地对寻弋下了死手。
这里是北城,过去的徐清燃能躲过,今天却怎么也躲不过了。
酒妩挡开他的手指,即便如此,她也不认可寻弋这种自残的行为,甚至恼怒他用自己的身体做筹码,
“万一出了人命怎么办。”
“我怎么跟你妈,你妹妹交代,你想让我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吗?”
寻弋:“不会的。”
酒妩:“……”
她抬手抹掉了自己的眼泪,“我先走了,医生说我只能探视五分钟,你好好休息。”
寻弋使不上力气,手还是握着她的手腕骨,不让她离开,
“别走啊。”
酒妩看着他,心头酸软。
她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把手里的手提袋放在了床头柜上,又坐回了椅子。
谁能想到,昨晚本来是他俩约好的日子,却会发生这些事情。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昨晚上就想给你的,结果没给成,病房也进不来,你妈妈都急死了。”
寻弋:“你昨晚上也在医院,睡在哪儿了,冷不冷。”
他都这样了,还有空闲关心她。
酒妩的眼睛酸热闷胀,才哭过,她就忍不住又要落泪。
“少管我,顾好你自己吧。”
寻弋:“你送的东西,我想看看。”
酒妩瞥了一眼他腹部的伤,默不作声地把礼盒从袋里拿出来,慢慢地拆,早知道会这样,她还是选一条丝带扎上了。
礼盒拆开,里面是花瓶形状的陶器,表面有陶制品特有的粗糙质感,不精致,但温暖又质朴。
酒妩给他看了几眼,也不准他接过去,以免手腕用力,扯着伤口。
寻弋却执意要拿。
酒妩手抱着陶器,躲着他的手,别扭地说,“又没什么好看的,你别乱动,回头把伤口扯到。”
寻弋:“你给我看看啊,一会儿真扯到伤口了。”
酒妩:“欸……你……别闹……”
她怕两人拉扯间,他伤口又裂开,只好停住了动作,一手托着陶器,帮他分担下一点重量,才让他摸看。
一个手工的小陶器而已,左不过七八十块钱。
他却像如获至宝一般,爱不释手。
陶器底部的一行字不经意映入他眼帘时,他心脏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手指慢抚过那行字。
“这是,你给我写的?”
酒妩视线偏开了一点,默认了。
寻弋放下陶器,勾着她的手,失去理智般荒唐地说:
“要不要到床上来,我想抱抱你。”
都这样了,还想着抱她呢?
酒妩:“……”
“离谱了啊,寻弋。”
寻弋:“那你来抱抱我,我想你想了一晚上。”
“差点都死了。”
酒妩:“你不要闹,这里是医院……”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酒妩以为是医生来了,想到约定的探视时间也快到了,她紧了紧身上的挎包背带,站起身,准备和医生打个招呼,就离开了。
结果,一回头。
对上的却是两双陌生又熟悉的眼睛。
寻莉怔怔的看着她,一时之间,还没认出来这是她最喜欢的coser九無。
许韵则眼露戒备地上下巡视她,
“你是谁,怎么到我儿子的病房里了,管事的医生呢?”
酒妩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身后一道低虚哑沉的嗓音,非常自然地替她开了口,
“妈,这我女朋友。”
你喂我
酒妩虽然一夜没睡, 昨天徬晚化的妆也早已在脸上斑驳,但她姣好精致的五官,冷艳妩媚的气质,和雪莹似的白皙皮肤, 还是让她看上去一眼就美得惊心动魄。
寻莉盯着她, 发出了今天以来的第一声感叹,不是为他哥被人捅进医院, 而是为他哥女朋友的逆天颜值,
“哇, 你长的好漂亮啊。”
寻弋也得意洋洋地附和, “呵,那是。”
酒妩:“……”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许韵把手里的提包放在床头柜上,一副宣示地位的高傲架势, 反问她,
“女朋友?寻弋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我怎么没听说过。”
许韵心里最中意的女孩子还是像沈羽那样,家里父母都是知识分子,看着乖巧又文静, 知书达礼。
而眼前的酒妩比起沈羽来, 不仅家里底细不清,而且又是一张妖气妩媚的脸孔。
寻弋昨晚上才做完手术, 她今天就眼巴巴地跑过来, 不仅无视了vip病房的预约制度,强行探视, 还不顾他身上的伤势, 跟寻弋在病房里打情骂俏起来,成何体统。
酒妩对寻弋的妈妈也有负疚之情, 抿了抿唇,不知回什么好。
寻弋:“谈了才两个月,所以没说。”
许韵:“你哪儿认识的女生啊。”
寻弋:“同校的同学。”
幸亏还有北城大学这块金字招牌罩着,许韵心里再有不满,一听酒妩是北城大的学生,不愉快也散了一半。
许韵拖开床边的木椅,坐下来,把手提袋里的饭盒一个个地取出来,放在一旁的桌上,“警察说一会儿要来一趟,做个笔录。”
“你就如实跟人家说清楚,到底是怎么起的矛盾,原因是什么?”
寻弋没有应话,却先看了酒妩一眼。
她眼睛下浅褐色的眼圈很明显,一看就是在病房外守他熬了整夜。
他滞慢地撑着手,坐起来,靠着床头,
“你先回去吧,回去休息一下。”
他在跟酒妩说话,而不是回答他妈的话。
酒妩摇头,“我今天没事,我留在这儿吧。”
寻弋:“那妈你回去吧。”
许韵:“……”
看看这儿子,这偏心偏的啊。
寻莉看着她妈酸了吧唧的小表情,躲在角落里偷笑。
许韵也确实有点儿生气了,冷声,“这么大的事,我不在行吗?”
“你就要你女朋友,不管你妈了?”
“人为什么无缘无故捅你一刀,你自己心里不犯怵?不想弄清楚?”
寻弋心知肚明,伤他的人,为何想他死。
他当然也清楚,如果让许韵知道了他被捅进医院的症结所在是酒妩,就凭她妈紧张他的那份心,多半要勒令他俩分手。
所以,寻弋不能说,也不会说。
他虚泛的目光,越过许韵的肩头,看着酒妩寂静的脸庞,语气轻松闲散地回,
“有些人就是反社会人格,我没做坏事,也没惹乱七八糟的人,放心好了,没事的。”
他说完,许韵眼睛里湿润一片,把饭菜摆好,就抹了眼泪。
寻莉走过来,拉着她妈的胳膊,安抚道:“哎呀,我哥不是好好的嘛,不要哭了。”
许韵:“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出这么多事儿。”
再后面警察就来了,他们出了病房,在外面等待。
寻莉一直盯着酒妩的脸看,盯得时间久了,起初她在酒妩身上感受到的那份熟悉感,慢慢地,如同落水而出的玉石变得清晰完整。
她挨着酒妩,小声地试探,“姐姐,你是不是coser啊?我看着你好眼熟。”
酒妩和她对视了一小会儿。
近距离的打量,使寻莉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你是九無对吗?你们简直长的一模一样。”
酒妩也没料到寻弋的妹妹居然会知道她。
她滞了一小会,眼看也跑不掉了,视线睨了一眼许韵,轻声对她说,“是的,但你别告诉你……”
寻莉都没听完,瞬间激动炸了,
“哇哇哇……”
“我哥居然跟您谈恋爱了,我的天。”
“那个什么,你和我哥是不是需要二人世界?”
“我把我妈支走吧,改天有空你来我们家玩好不好?”
“你跟我哥真的超级般配的,他能追到你,简直是八辈子修到的福气,我完全支持你们!!”
她或许都忘了,自己曾语重心长
忆樺
地规劝小闺蜜,不要打他哥的主意,她的性格hold不住寻弋,他们两人也不合适。
现在,她却对寻弋和酒妩的感情报以满溢的热情和支持。
原因她自己也知道,这两个人的感觉就像是棋逢对手,性格,气质,长相,学历,都没有谁完全压过另一方。
只有他们在一起,才会存在一个平等而对等的男女关系,而不是一个傲慢叛逆的大少爷,匹配上一个唯唯诺诺,乖软可怜的小姑娘。
以及,比这还要更关键的是,寻莉是九無的狂热粉丝。
如果他哥能把九無捞回家,那她就能日日夜夜和偶像相处了,这不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酒妩:“……”
寻莉:“包在我身上吧,我妈那边我肯定给你们顺得通通的。”
酒妩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来感激她的热情,她干笑了一下,“那谢谢了,改天我们给你拍一套写真吧。"
寻莉眼睛蹭地一下瞪大了,手握拳抵着唇心,“真的吗?我还能跟您合拍写真吗?”
酒妩:“……”
额,我说的是单人写真啊,妹妹。
没等她解释清楚,寻莉一把抱住了她,“啊,太感谢了,我爱死你了,九無姐姐。”
酒妩:“…好的吧。”
甜妹说啥就是啥吧。
抱了一会儿,她松开了酒妩,病房的门也开了,出来的几位警察被许韵拉到了一边问话。
寻莉挨着她耳边,“你快去找我哥吧。”
“我带我妈回家,她也一晚上没睡好了。”
“我哥现在最想要的,是你陪在他身边。”
酒妩看着走廊尽头,正在和几位警察交谈的阿姨。
她心里莫名噎了一下,缓慢地点了点头。
走进病房里,寻弋正望着天花板发呆,看见她没走,立刻就想坐起来。
动作一大,又被腹部的伤口扯得呲牙咧嘴,不情不愿地躺了回去。
酒妩坐在床边,给他掖了几下被子,温声细语地说,“你别乱动了,病人就安分点。”
寻弋躺在床上,像是怕她待不了多久就会离开,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紧紧地。
酒妩安静了一会儿。
她眼帘低俯,冷不丁地问:
“他真的…会坐牢吗?”
“会。”
酒妩:“会坐多久。”
“四五年,我不确定。”
酒妩:“嗯……”
“等到时候我们都毕业了,可以换个城市生活,你和他再没有关系了。”
酒妩抿着薄唇,沉默不语。
她不敢相信,一直困扰着她的毒瘤,就这样简简单单地,从她心房上切除了去。
没有预兆,没有谋算,像出门捡到了天上掉下的福包。
一瞬间,她身上扛着的担子,也全消失不见了似的。
如释重负地,酒妩低声对他说:
“谢谢了,寻弋。”
他看着她,正想抬手摸摸她的脸,亲昵一下。
酒妩又再次把他的手挡开,话锋一转,一本正经地,“但是,你这个傻逼做法我还是不认同。”
“伤敌八百,自损三千。”
“要是捅歪了,你人就没了。”
寻弋:“……”
“我这不是还在嘛。”
“五脏六腑也都在呢,肾也在,一点儿没伤到。”
酒妩忍不住偏开脸,娇嗔:“关我什么事,我又不买iPhone15。”
寻弋勾了一下她的手心,“欸,我妈走了吗?”
酒妩松开他的手,出去看了一眼。
寻莉说,要带阿姨回家,她还真给带回去了。
酒妩关上病房的门,以防穿堂的冷风让他着凉。
她回到床边,说:“你妈走了。”
寻弋看着她,手在床上缓慢地拍了两下,言外之意,让她上来躺一躺。
酒妩很冷淡地略过他意味深长,且荒唐幼稚的举动,认真地跟他谈论,“你妈好像不喜欢我。”
看她没有要和他亲热一下的意思,寻弋意兴阑珊地收回手,回应她的话,
“没有的事儿。”
酒妩:“明明就有。而且要是让她知道,你进医院也是因为我……”
寻弋:“不会有人知道的。”
“徐清燃也不会说出你的,他虽然很希望我死,但不希望让你跟警察局,命案扯上关系。"
“你别担心这个那个的了,我被捅一刀的人都没你想这么多。”
酒妩:“……”
寻弋:“还有,我妈也就是第一面见有点儿高冷,多了解一下,她人很好的。”
看他穿了一身条纹病房,半瘫在病床上,还一个劲地开导她,酒妩忍不住笑哼,
“哦。”
“行吧。”
“希望你妈别讨厌我,希望徐清燃坐牢坐到死,希望你早日康复。”
话音落下,酒妩看见旁边高桌上的饭盒,想起了他还没吃饭。
她拆了一副餐具,打开保温饭盒,对他说:“你吃点儿东西吧,你妈给你送了热粥,还有菜。”
寻弋盯着她,“你喂我。”
生病的人说话有气无力,一点点恳求也像极了在冲她撒娇。
酒妩无奈地捏起勺子,舀了一勺粥慢慢吹凉,送到他的唇前。
她换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柔声柔气地对他哄,
“来,张嘴,姐姐喂你。”
她声音夹得不行,寻弋听了直笑,但也配合着她,张开了嘴,
“啊……”
“不烫吧?”
“不烫。”
“哎呀,你慢点吃…”
“你快也吃,你昨晚上都没吃东西……”
病房里回荡着他们亲昵又甜蜜的对话,平静地冲散了深冬医院的孤寂阴冷,与那片萦绕在他们身边已久的灰暗阴霾。
医生装
本来定于一月十二日回家的高铁票, 因为寻弋这档子事,酒妩把时间改晚了几天,除了一些cos圈里的事情,只要有空, 她就来医院里陪着他, 聊天也好,打情骂俏也罢, 总归是陪在他身边。
这期间, 酒妩也和寻弋的妈妈打过好几次照面。
兴许是看出了酒妩对寻弋的关心和喜欢是真心实意, 许韵慢慢地也放下了对酒妩的戒备心, 主动和她攀谈了许多。
许韵对酒妩想要摸个知根知底,那家庭情况和年纪当然是首先关心。
寻弋坐在床上,懒散地拨着橘子, 悠悠看个热闹。
许韵:“你家里是单亲家庭?”
酒妩坐在椅子上, 手放在膝盖上,摆出一个端正乖巧的姿态,“嗯,我爸妈离婚好多年了, 我一直跟着我妈妈。”
许韵继续追问, “那你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
酒妩:“老师。”
老一辈的人对老师这个职业有滤镜,即使工资不高, 待遇一般, 但至少在人前的社会地位还算体面。
许韵嘴角勾出了一弯真实的浅笑,
“啊, 老师啊, 老师还挺好的。”
“听寻弋说,你今年上大三了吧, 比他大一岁。”
酒妩:“嗯,我今年下半年就大四了。”
许韵:“今后有什么打算吗?想从事哪方面的工作,待在哪个城市发展?”
问未来的职业规划问题,酒妩当然不能直接回答做coser,四十来岁的阿姨对网红,尤其是对酒妩这种风格偏性感的网红接受度太低。
酒妩承认自己想在许韵心里留一个还不错的印象,于是乎,她选择隐瞒了,并搬出了另一个学业双全的杀手锏答案,
“我打算先考研,继续深造,今后就业找工作,能力和眼界都能有一个新的高度。”
许韵点着头,“考研是打算考哪个学校?”
酒妩:“打算考北城的院校,具体的话,还没有决定,毕竟现在才一月份。”
满分一百分,酒妩的背调在许韵这里,至少能拿六十分及格了。
虽然没有那么满意,但从没有错处污点的角度来判评,许韵已经可以放心地接受她了。
她回过头,正想再问问她儿子几句,到底对酒妩是不是真心喜欢,是否有长久发展下去的打算。
“儿子,你……”
许韵才开了口,只见寻弋把剥好的橘子一股脑地都塞进了酒妩的手里,还小声地跟她说,“这个好甜,你快尝尝。”
许韵:“……”
咳,看来是不用问了。
以及,她这个亲妈待在这里貌似还挺多余。
寻弋:“怎么了?妈。”
许韵默默地提起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提包,抚着裙摆,缓慢地站起身,
“没事儿,看着你们相处挺好,我就放心了。”
“医生说这几天你可以坐轮椅出去晒晒太阳,一会儿就让小妩推你出去吧。”
“我们家这几天客人也多,等这阵子闲下来了,小妩要是愿意,就跟寻弋一起来阿姨家里坐一坐,喝喝茶。”
酒妩微笑嗯声。
送走了许韵阿姨,酒妩绷着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她换了一副坐姿,懒懒靠着椅背,感叹,“我今天受到的社交伤害需要三天来治愈。”
寻弋:“我妈不挺好的嘛,还请你到家里做客。”
酒妩:“那是因为我说的好。”
“我要是说,我是个走性感风的女网红,她估计就不得意我了。”
寻弋笑了笑,不置可否。
酒妩坐在椅子上,吃着他给的橘子,回了一会儿血。
医院窗外的碧树绿影透过玻璃落了满地。
阳光舒适,安静,也温柔。
酒妩吃完手中的橘瓣,站起了身。
她把放在墙角的轮椅撑开,推到了病床旁边。
“走吧,带你下去晒晒太阳。”
医生说,寻弋的伤势需要住院半个月,半个月后看恢复情况再决定要不要继续留院。
酒妩最多待到十八号,从进院到离开,只能陪他一个星期不到的时间。
他之前说过,要跟她去川市见她妈妈,现在估摸也是一纸空谈。
不过也没所谓,只要他人还没事,今后的事情都能慢慢来。
酒妩把轮椅抵着床沿,一手扶着他。
他手上的力气很大,撑了一下床,就坐到了轮椅上。
但中间因为动作幅度过大,扯动了伤口,他还是忍不住闷哼了声,脖子上的一片筋肉全红了。
酒妩:“没事吧。”
寻弋捂着侧腹,缓了一两秒,“想不到,我他妈也会有今天。”
酒妩看着他后颈冒出的冷汗,湿润了发丝。
她抿了唇,一言未发,推着轮椅慢慢地朝病房外走。
住院部的楼下是一片宽敞的广场。
不少住院的病人也爱在这里活动散步,透透气,晒个太阳。
广场中央有个喷泉,小股的水流涓涓喷淌而出,注满在圆形的水池中,金阳下,波光粼粼。
四周是青雅挺立的绿竹和一些盆栽花卉,空气清新宜人。
酒妩把他推到喷泉边,一处有阳光的地方,自己就坐在台阶上,手搭着膝盖,望着远处的城市建筑出神发呆。
“地上凉,坐我腿上吧。"
非常宁静的氛围里,他猛不丁地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酒妩无语地瞥了他一眼,都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怼他好。
寻弋看着她无语至极的表情,视线不着痕迹地看向了别处,
“呵,开个玩笑……”
酒妩:“你就别开玩笑了吧,你现在上个轮椅都费劲,还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寻弋本来也没想说什么,她这都否定他的身体能力了,他忍不住反驳,
“我想想都不行?”
“再说,咱俩约会那天都说好一起过夜,我礼物,酒店都准备好了,要不是他这一刀……”
酒妩语气自然地接,“那就改天呗,说的多遗憾似的。”
寻弋挑了下眉头,神色几分不可置信,她居然会主动说,要改天再跟他约,
“改哪天?”
酒妩:“当然是,下学期。”
寻弋:“……”
酒妩:“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寒假还是好好休息吧。”
“我明天应该就要回去了,照顾你到今天晚上,然后咱们下学期再见,再约。”
寻弋撑着脑袋,懒洋洋地絮叨,“你就留我一个病患孤孤单单的待在医院啊。”
曾几何时,这家伙还是以死不要脸,强势霸道著称,现在躺了病床,还开始走起了卖惨的画风,总跟她吐苦水。
酒妩:“不然,我不回家过年了?就陪你一个人。”
其实家里那边要是只有孟园,这个年不回去过也无妨。
反正她妈年年过年,既不拜亲戚,也不囤年货,就照平时一样的过,唯一的不同就是,要跟她算一笔年度总账,她这一年做成了什么事,今后一年要完成什么事。
孟园就像领导给员工画大饼一般,对她的过去清算和未来要求清晰地下达指令,酒妩年年都听着心哽。
但川市还有舅舅舅妈,和小宝,酒妩一年到头也就见他们两回,暑假一次,过年一次,所以,就算为了他们,她也不可能不回家。
寻弋当然识相,知道自己和她的家里人比起来,肯定是家人对她更重要,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好歹,给我留个纪念再走嘛。”
酒妩:“纪念?”
“我今晚上带你去夜店蹦蹦迪?还是去市中心坐过山车?”
寻弋:“……”
沉默片刻,他撑着脑袋盯着她,勾了她的手指捏了捏,声线也痞气低浓,
“我不是要那个。”
酒妩:“……”
好的,懂了,他想要涩涩。
酒妩反手了掐了一把他的手心,“你是不是想死。”
寻弋势要把装惨路线演到底似的,收到她义正言辞的拒绝后,撒开了手,佯装失落地自叹,
“行吧,那就算了,反正我变成这样也不知道是为了谁。”
这厮就知道戳人死穴。
酒妩看着他,隐隐地,有一点动摇了。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她没有深思,便脱口而出,
“不然,我再穿一次cos服给你看?”
当然,这只是她试探性地礼貌一问,以告解她此时的负疚之心。
寻弋眉眼中却涌出一抹得逞的痞笑,瞅着她,立刻回道:
“好。”
酒妩:“……”奸商。
“想看什么样的?有想法吗?”
寻弋直白地说,“你穿什么都好看,都行。”
酒妩:“医生装可以吗?”
呵,医生装。
鬼知道这三个字从她嘴里蹦出来,短短的几秒钟,寻弋的脑袋里联想了多少不能播的颜色画面。
他怔愣了一会儿,视线在她身上梭训的同时,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痞坏透了的感叹,
“我去。”
酒妩:“……”
“看你这反应我还是换一套吧。”
“我要换护士的。”
她自认为,护士的衣服比医生的要严实一些,衣料也多,而且少几分严肃禁忌的下流色彩。
殊不知,这套衣服比起刚刚那套更容易教人浮想联翩,心浮气躁。
寻弋偏头咳了几声,清了清他痒热的喉管,语气克制地说,
“算了,你还是别换了,就医生装就得了。”
“我伤口才合上没几天,不能太兴奋。”
“等我伤好了,咱们再穿护士的慢慢看啊。”
酒妩:“……”
别激动
私人vip病房, 客厅,偏厅,卧室,阳台 , 浴间, 统统一个不落,一应俱全。
房间的硬件设施与装潢, 除开医疗器材之外, 几乎和正常的住宅也别无二致。
窗外霓虹密布, 高低林立的建筑与高架轨道构成一副冰冷的城市图景。
玻璃的另一面倒影中, 他懒懒地倚靠着床头,一手搭着后颈,正心不在焉地, 低着脖子拨弄手机。
当脚步声从偏厅里弯出来时。
他迫不及待地抬起了头, 眼神扫过。
纯白的医生长衫盖到了她的小腿,露出一截细白纤瘦的脚踝骨。淡粉色的高跟鞋,素雅冷丽。
长衫的扣子从最下面的一颗,扣到了领口最紧一颗。
她的身材线条就像隐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里, 被宽大的衣衫严实覆盖, 几乎看不见一点她身体的玲珑曲线。
寻弋微微眯眼,被与期待完全相反的眼前一幕整愣住了好几秒, “……”
某一个瞬间, 他终于荒唐发笑,瞅着她, 无奈地说:
“你防我一个身有残疾的人, 也不至于防到这种程度吧。”
酒妩手背在身后,和他装傻, “怎么了么,这不是很标准的医生装吗?”
“我已经很还原了啊。”
寻弋给她比了个大拇指,“是是是,你说的太对了。”
说完,他吊着的心终于彻底死完了。
忍着痛才坐起来的腰腹,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他躺回了床板上,手背盖着眼皮,像个老太婆似的念念叨叨起来,语气里充满了被她戏耍后,欲求不满的怨气,
“一个寒假整整三十四天,说走就走了。”
“走之前连穿件好看衣服给男朋友看一眼都不行。”
耳边,有酒妩轻嘲的笑声,越靠越近,走到了他的床边上。
片刻后,他的手臂被她的手指尖轻轻戳了两下,意思是,让他把手放下来。
寻弋没搭理她,省得被她再耍第二次。
酒妩不依不饶地又戳了两下,柔声诱哄他,“寻弋,你再看看我嘛。”
他怼:“怎么着,你衣服里面还有奥特曼?”
酒妩:“哎呀,不是。”
“你再看看我嘛。”
终于,在她连番的温柔攻势下,寻弋终于撤开了手。
他一偏头,就立刻转开了,“我艹。”
白色长衫下是一件很短的粉色皮裙,把她凹凸有致的身材绑得紧紧的,细腰盈盈一握,该有肉的地方又格外惊人。
皮裙下,是黑色的蕾丝吊袜带,缠绕在雪白的大腿上,柔软的雪肉被绷紧而挤出的一部分绝对领域,软软的肉感涩到爆炸。
寻弋脸都看红了,后颈像被热水烫过。
或许是因为这套衣服穿在了她的身上,效果比他想象的还要禁忌犯罪一百倍。
酒妩:“可以了吧,满足了吧?”
空气安静僵滞。
他手捂着腹部,脸朝着反方向一直没扭回来。
酒妩还以为他真看害羞了,调侃完,又伸出手,用手指尖戳了两下他的背。
她甚至很贴心地用另一只手,把身上的医生长衫给扣了回去,以免他看得喷鼻血。
“寻弋?”
“寻弋。”
他一直没有反应。
酒妩莫名其妙地盯着他。
片刻后,她才发现他的手捂的是侧腹的伤口,手背上青筋盘结,像是扯到了伤口,痛得咬牙切齿,又逞强不愿意承认。
好不容易,这几天医生说寻弋的伤口恢复得很不错,许韵听了也高兴。
要是因为她,伤势又恶化了,她身上坏女人的标签岂不是又深了几分。
“你是不是伤口扯到了,寻弋。”
“我,我现在就去叫医生,你等一下啊。”
她吓到赶紧往病房外跑,准备去值班室叫医生。
一阵脆乱的高跟鞋声从室内荡向室外。
寻弋撑着一口气,着急地说:
“你他妈…把衣服穿好…再出去…”
最后的最后,一场来自女朋友的临别福利惊喜,以寻弋被推进手术室里,复原开裂的伤口落下尾声。
————
次日清早。
酒妩坐上了飞往川市的飞机。
昨晚她整理行李到深夜,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又想到了几个小时之前,某人因为看了她的医生装,而气血上涌,情绪过度激动,动作幅度大,导致伤口开裂躺进了手术室里的事,她禁不住又心疼又好笑。
幸好,她和医生还有许韵通过了电话,情况也不严重,只是住院时日需要再往后延长,酒妩便放了心。
飞机外,云层开阔,地面的山河景色秀丽美好。
二小时不到的行程,因为没有信号的缘故,她一路上也没看手机,靠着软椅,一直在闭目补觉。
下了飞机后,她睡过一阵,身子有些倦怠,就直接叫了一辆直达的士车。
到家时,才下午五点半,孟园还在学校里没有下班,家里面空荡寂静。
酒妩走进自己的房间,阔别一整个学期,她的书柜书桌上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酒妩把手中的行李箱推到了角落,扯了一些卫生纸,简单地做了一个清扫整理。
她刚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收拾完,孟园也回家了。
酒妩上飞机之前,提前和她通过电话,说今天下午六点左右到家。
孟园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地走进家门,都是酒妩最爱吃的美食,烤鸭,春卷,藕夹,煎饺,梅干菜扣肉,她拆着塑料袋,摆了一整张饭桌。
“出来吃晚饭了,妈今天在外面买了好吃的。”
酒妩出了房间,到餐桌边坐下。
孟园从厨房里拿了筷子和碗,一人一副。
电视也开了,定点锁定在孟园最爱的法治伦理频道。
酒妩瞥了两眼,兴致缺缺,还是低头吃饭。
孟园:“坐飞机回来的?机票贵不贵。”
酒妩捏起筷子,摇头,“不贵。”
孟园往她房间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只看到她的一个粉色行李箱,便问,“只带了一个行李回来。”
酒妩:“嗯,寒假短嘛,也不用老换衣服。”
孟园给她夹了个鸭腿,放在她的碗里,“多吃点,一学期在学校都饿瘦了。”
酒妩:“……”
吃了一会儿东西,孟园就忍不住开始了一学期一度的,对酒妩的功过清算总结。
“教资证,考下来没有?”
酒妩吃着东西,都噎了一下,慢慢地回说:“笔试都过了,面试打算六月份考,我一月份期末考试太忙了。”
孟园点了点头,“你今年下半年就是大四了哦,有什么打算,跟我说说。”
才坐了几小时飞机,几小时的滴滴车,才进家门吃了几口饭,就被孟园追着问人生规划。
有时候,酒妩还挺想把她妈送去医院里看一看,是不是有什么焦虑症或者是强迫症,不然怎么一天到晚都弄得人紧绷绷的,一刻的歇息也像罪过。
酒妩:“打算考研。”
孟园:“考研也行。”
“打算考在哪?”
酒妩:“北城吧。”
孟园:“怎么不考到川市,这边研究生毕业可以直接进一中二中当老师,离家里又近。”
“北城考研的分数高。”
酒妩现在听到这些话,都不会和她赌气说,我就是为了离家远,离你远一些才要考去北城。
她只会摆出事实和益处来讲话,“北城是首都,经济发达一些,我想考去那边机会更多,待在这里当个老师,没有前途。”
她话里的隐藏意味,暗含着对孟园要求她必须当老师,过保守稳定的生活,的一种价值批判和叛逆抵抗。
虽然话难听了些,但酒妩就是想让孟园听着觉得刺耳。
果不其然,孟园这位执教多年的人民教师有点儿破防了,看着酒妩,冷笑了几声,
“你现在瞧不起当老师的,今后入了社会就知道,这工作你想都想不来。”
酒妩不愿说话了,又吃了几口饭,拿上钥匙,走到门廊,
“我吃完了,去外面散散步,看看舅妈他们。”
孟园坐在餐桌旁,手上的动作也停下了。
她像一尊雕塑似的看着酒妩换好了外出的鞋子,打开门,又利落地合上门,离开了这间已经寂寞了好几个月的家。
安静的门廊,低声流动的电视影像。
孟园朝向门口的方向,迟迟未动。
这一刻,她孤零零的身影,衬得这个家,格外空荡。
————
酒妩出门后,并没有立刻去找舅妈他们。
今天是周间日,中小学还没放假,舅妈和舅舅既要操心店里的生意,还要照顾小宝。
她才从北城回来,刚到川市,要是以客人的身份探访,舅妈还得腾出空来招待她。
去他们店里打杂帮忙的话,以舅妈的性格,肯定又过意不去。
想了想,酒妩不想给他们添麻烦,就决定先在街上逛一会,等人流的高峰期过了,她再买点伴手礼,去舅妈家玩。
徬晚的街道,月色迷朦,路灯如盏盏焰火。
酒妩路过市中心的风情街,走进了一家地下广贸超市,从入口处推了一辆购物车,混在人群里,慢慢悠悠地逛。
临近新年,大型超市里面年味很足,处处是新联福字,年货礼包,入目皆是一片热闹火辣的赤色海洋。
酒妩被热闹的氛围牵着走,在超市里逛了一个多小时,购物车里也装满了一大半。
地下三层逛完,酒妩到收银台结账,密密麻麻都是人,几行长队排了有十来米远。
她选了一队人最少的排,排到她后结完账,东西整整装了两个大包。
酒妩艰难地拎着手里的年货,出了地下超市。
外面街上,人群川流不息。
酒妩走到一处空旷些的路口,把手里的东西撂在长椅上,休息了一小会。
距离舅妈家还有一条马路,一条长街。
她振奋了下精神,拎起东西继续往街口走去。
走着走着,左手蓦然一轻。
有人帮她接过了手里的重量。
酒妩微微一愣,转过头,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她瞳孔微缩。
尘埃落定
白衣戴着厚绒围巾, 一张白皙泛红的小脸清秀乖巧,纯黑的眼睛弯弯地看着她,
“好巧啊,又遇到了。”
酒妩牵着塑料袋的提手没有松开, 客气又生疏地对她说:“是挺巧。”
“我的东西不用你提, 松手吧。”
白衣贴心地回,“没事儿, 我帮你吧, 反正我手上没东西, 而且我也要过马路。”
酒妩停顿了片刻, 还是松开了手指。
她们一起过了马路,往比市中心更奚落偏僻的后街走去。
白衣:“好久没看见你了,你什么时候回川市的?”
酒妩:“今天。”
白衣:“哦…过几天我们要办高中同学会, 你去吗?”
酒妩:“你们玩, 我不去。”
白衣:“好吧,你们学校假放到几号啊?”
酒妩:“二月中。”
白衣:“我看网上的消息,说你谈男朋友了,是真的吗?”
酒妩:“嗯。”
白衣东一句, 西一句地问了她很多不着边际的事, 弄得酒妩心里毛毛地,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走到临近烧烤店的三叉路口, 酒妩忍不住打断了她滔滔不绝的问话, 并朝她伸出了手,“东西还我吧, 我到地方了。”
然而, 白衣看着她,手动也没动。
酒妩的手僵滞在半空中, 悬停了几秒,慢慢地又垂落回腿侧。
川市的平均温度比北城要高,而弥漫在空气中那种深入骨髓的湿黏,却如附骨之蛆,让人抓不着痒似的难受。
酒妩呼了一口气,认真地对她说,“你到底想说什么?能直截了当的说嘛,我还有事,不想跟你浪费时间。”
白衣把遮着下半张脸的围巾往下拉了一截,露出她淡粉色的薄唇。
她已经不自觉地敛去了友好的笑容,神色正经严肃,一字一顿地问她,“我想知道徐老师现在的情况,你能告诉我吗?”
“去年暑假,他说要去北城找你,之后就离开了学校,到这个月月初我们还有一点联系,最近一段时间已经完全没有了。”
“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清燃犯故意伤害罪,最多也只判三五年,但如果把他曾经犯下的重罪挖出来,他或许就能永远消失在这世界上。
面对白衣一无所知的索问,这宛如套索似的信息差,让酒妩心头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像沐雨的春种,慢慢破土发芽。
“你没去他家里找过他吗?”
“他工作那边出了些事,被开除后,就没在北城四中待了。”
“我在北城也很久没看见过他。”
白衣有些惊讶,酒妩竟然能在听到徐老师这几个字后,依然保持镇定地和她交谈。
但对徐清燃的担心又盖住了她心中冒出的这一小股惊诧疑惑。
基本上酒妩问什么,白衣就如是回答。
“我没去他家,他家在郊外,是一座很大的庄园,有管家和保安看着,他们很凶,根本不准外人靠近。”
酒妩微点着头,她推测那栋别墅里,可能有警察缺少的物证,所以才不许人进。
“万一,他是出意外失踪了,或者被仇家寻仇,他家的管家和保安一直待在家里,不可能知情的。”
酒妩的言外之意,如果不去他家里确定他的人身安全情况,那么即使他出事了,守在家中的工作人员也无法知情,从而当做无事发生。
酒妩在放大事情的严重性。
白衣担心他,必然就会想方设法地寻找他。
果不其然,白衣皱着细眉,思量了一阵,忽然拉住了酒妩的手腕,“你跟我去找找他吧,他的别墅你可以进的。”
“他的工作人员都认你这张脸。”
酒妩看着她,不着痕迹地弯了唇,停顿一两秒后,她一手拎高自己手里的塑料袋,缓声对她道:
“可以,但我要先去放个东西。”
在舅妈家里寄放完东西,酒妩和白衣叫了一辆车,一路往她所说的近郊区开。
的士车开了将近一小时,才在一片绿场环绕的古堡别墅前停下。
空旷的绿坪四周,围了密不透风的铁丝网,惨淡的月色下,阴森诡异的灰白色建筑,以及古堡内外奚落昏暗的飘泊幽灯,都让酒妩心里泛起了一阵皮肉发麻般的不适感。
两人下了车,白衣拉着她往里走。
庄园外值班的两位保安将她们拦了下来。
白衣走上前,急切地说:“我能问问徐清燃在不在吗?我最近一直联系不上他…”
保安都没听她说完,怒声呵斥她离开。
也许,他们的唯一工作,就是不许外人靠近,而至于主人在外的安全,那是超出工作范围外的部分。
白衣无奈,看了一眼酒妩,赶紧拉着她的手腕,往前推,
“这是酒妩,徐老师的学生,她总可以进别墅吧。”
那两人转开了视线,
终于定睛在了酒妩的脸上。
的确,她这张面孔,别墅里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再熟悉不过。
照片,画像,雕塑,或是与她相似的女人,无数个有她影子的物件都被徐清燃珍贵地储放在他的房子里。
而此时此刻,这是第一次,他们看见了酒妩本人。
昏聩的夜灯下,她的脸孔艳丽精致,下巴尖尖的,肤色如雪,如瀑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胸前后背。
她的一丝一毫,比起这座庄园里徐清燃所珍藏的,模拟她的一切事物都更加美丽,无与伦比。
近距离看着她的感受,也不是那些模仿品可以轻易企及的惊心动魄。
保安都看直了眼,过了好一阵子才支支吾吾地说,“她可以进,你留在外面。”
白衣抿唇无言。
庄园的女管家很快前来迎接了她。
他们似乎有一套特定地接待酒妩的规矩与流程,就算庄园的主人不在,她也是这座庄园里,徐先生交代过的,不能怠慢分毫的女主人。
酒妩尾随着管家进了大门。
穿过中央漫长的大道,两侧皆是一片墨绿漆黑的草坪,别墅伫立在道路的中央尽头。
三米高的别墅门,需要两个人来开。
酒妩亦步亦趋地,又跟着她走进了室内。
里面的空气异常阴冷,螺旋楼梯的几侧围墙上,挂满了油画。
灯火太暗,酒妩起初也没有看清,等一步一步踏上阶梯时,她才看见,那一幅幅画里,画的全都是她的模样。
十五六岁穿校服的样子,
满面幸福,身着婚纱的样子,
眼瞳湿漉,无声落泪的样子,
明媚无邪,弯唇微笑的样子,
耽于情欲,浑身□□的样子,
每一副画像,都是如此栩栩如生,仿佛真实存在过一般。
酒妩强忍着恶心,低下眼帘,看地上的地毯,上楼的脚步都变得滞慢。
身前带路的管家一路把她领到三楼的一处房间。
站在房门前,管家对她说,“您能来这里,徐先生知道一定很高兴。”
酒妩看着她,挤出了一个还算礼貌的生硬微笑。
可惜,徐清燃永远不会知道了。
应该说,就是因为他不可能知道,酒妩才敢来到这里,寻找他犯罪的线索。
房门打开,里面的空间极其宽敞,仿佛是把好几个房间合成了一个。
管家在她身后说:“这是徐先生的房间,他特地交代过,如果有一天,您能来到这里,他希望您能永远住在这间房里,一直陪伴在他左右。”
“这是他的交代,也是他的期望。”
酒妩佯装不知地试探,“他没在?”
管家:“徐先生不在。”
酒妩:“他去哪儿了?”
管家:“先生的私事,我们没有权利过问。我们只负责照管庄园,接待客人。”
酒妩:“他以前一直住在这里么?”
管家:“到去年夏天之前是这样。偶尔会不在家。”
酒妩点着头,“我能随便看看嘛。”
管家笑,“当然了,您既然来了,就应该留在这里。”
酒妩并没有听出管家话里的深意,等她离开房间,并锁上房门后,酒妩才意识到,管家小姐八成是想把她关在里面,一直等到徐清燃回家。
酒妩看着紧闭的大门,有点儿无语。
这要真等徐清燃回来,那都得多少年了?
她站在客厅中央,无奈地出了一会儿神,转身往房间里面走。
内间里的东西,和墙上挂的那些画像大差不差,一多半都还是她的仿制品,雕塑,人像。
酒妩走到最里面,是一间极窄的暗室。
徐清燃对她,从来是毫无保留的展露。
所以,她按开了灯,死白的冷灯管下,许多尸体躯块被泡在一个个福尔马林的玻璃瓶中。
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真正目睹了眼前的景象时,酒妩依然有些头晕目眩,心脏像停住了跳动。
对徐清燃而言,这间房是他掩盖黑暗秘辛的地下室,永不能见到天光。
但从对酒妩的爱而言,它也可以说是他对她疯狂爱意的一个最好证明。
他把所有欺负过她的人,都变成了尸块。
这世界上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人能为她做这样的事。
这里既是他的阴暗禁地,又是他的纪念馆。
酒妩掏出手机,强忍着恶心拍了几张照片,当她想要拨通电话时,果不其然,手机接收不到任何信号。
白衣或许已经被他们遣返了,她只担心徐清燃的安全,对她就不一定了,所以就算她出去了,大概率也不会报警让警察来查这里,她也怕徐清燃的事被人知道,连累了她的爱人。
酒妩站在暗室里,知道自己一时也做不了什么。
她退出房间,找了一处有窗的开阔地方,拉了一张软软的沙发椅,放在窗前,窝在椅子里。
看起来好像没人会知道她的死活,实际上,也许还真没有人知道她现在的情况。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酒妩也不急躁,抱着腿蜷在沙发里,没一会便睡着了。
临近清晨,将近一整个夜晚过去。
窗外遥远的庄园门前传来了一阵脆耳的警笛声。
原来早在酒妩回舅妈家放东西时,她就和陈警官联系过了,并说明了自己接下来的去处。
她瞒着白衣,将一路的定位都发给了陈警官。
来之前,她其实并不能确定园子里是否有罪证,只是推测,即使确定了,这个信息也在她的预料之中,无法传递出去。
所以,警察也不能无凭无据地对他人的住宅进行搜查。
直到她被扣在这里,长时间联系不上,警察才又以非法拘禁的嫌疑罪名对这间别墅进行了调查。
暗室里的一切物证,以及她这个人证,可定他罪名的证据一应俱全,这一次徐清燃再推无可推了。
身后,四周,警察正在一寸一寸地搜寻这幢房子里的所有角落。
迷蒙的熹微,轻轻抚摸着酒妩看向远处的清艳眉眼。
跃过地平线的日光,把这间房里所藏有的阴影也一起冲散了。
她沉重的心脏忽然变得很轻盈,像一只自己咬开了绑绳,飞向天空的小鸟。
而它飞去的那片天空,也终于彻彻底底地亮堂了。
法网恢恢
在徐清燃的私宅罪证曝光并定罪后, “川市碎尸案告破”一度登上各大媒体平台的热搜榜前排。
由于杀人凶手是受害者的在校老师,且年轻俊朗,平时为人和善,这一反差极大的凶手特性, 让此案件的关注度持久居高不下。
网上一片呼声, 说什么的都有,人不可貌相, 出门在外不能轻信他人, 哪怕是身边的熟人等等。
还有许多阴谋论爱好者, 从多方面推测凶手的杀人动机。
有说他是天生反社会人格, 工作压力大,借机发泄情绪,也有人猜测他是私仇报复, 因为死的那几位早些年也没少祸害年轻少女, 也许其中有凶手的爱人,他为情报复,才连杀几人。
各色各样的议论声多如汪洋大海。
但在酒妩心里,这件事已经彻底盖棺定论, 她就当听了个响, 刷动态也是看看热闹而已。
就是身边知道这事儿的人,经受的打击都不小。
比如, 她舅妈。
再比如, 白衣。
“真是想不到啊,徐老师怎么会是这种人, 我现在一想到他还当过小宝的班主任, 到我们家里家访吃过饭,我浑身都麻了。”
舅妈坐在打了烊的烧烤店里, 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摆龙门。
来串门的酒妩就坐在靠墙角的地方,捏着一罐AD钙奶,玩着手机,默默地听,不时地开口附和几句。
舅妈:“啧啧,这真是人不可貌相,还好我当时留了个心眼。”
酒妩听了勾唇直笑,插话道:“舅妈,你当时不是还撮合我们来着,心眼留在哪里了,我怎么没看见。”
舅妈无言以对,“……”
“哎,所以说,人不能只看职业,长相,看他说什么,穿什么,那些太表象了。”
“有些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人,可能是疯子,有些看着吊儿郎当的人,说不定还是好人。”
“事实证明,还是我看人准。”
她讲得还真没错。
就当初酒妩对徐清燃表现出的抵触情绪,再对比下当时,舅妈对徐清燃丧失判断力般的无脑欣赏与绝对信任。
的确,舅妈不仅理亏还眼瞎。
她闷着嗓子,磕了几颗瓜子。
酒妩觉得差不多也到时候了,前话也都铺垫到位。
她一本正经地对舅妈引出了她准备许久的后文:
“我跟你说个事儿吧,舅妈。”
“我谈了个男朋友。”
舅妈一听这话才又来了精神,挑眉问,
“你在哪儿谈的男朋友啊,怎么没听你说过?”
酒妩:“大学谈的,比我小一岁,北城人,家里做生意的,很有钱。”
这几个标签词几乎每一个都戳中了舅妈的雷点。
北城人,富二代,年纪小,几个字眼合在一块,就凑出了一个京圈花花公子的浪荡形象。
但是谁让徐清燃这个好好先生在前头做了个她看错人的反面示范。
所以,舅妈也不能断定酒妩这个男朋友就一定找的不好。
她谨慎地问,“你们谈多久了,他人好吗?”
酒妩:“有几个月了,人挺好的,真的。”
舅妈半信半疑地瞅着她,“跟富二代耍朋友,没几个有谱的哦。”
酒妩笑眯眯地回:“至少不会被分尸。”
舅妈:“……”
“欸,你要谈也行,年轻人嘛,耍朋友也正常。就是让你妈知道了,估计比我还反对。”
酒妩:“……”这倒也是。
舅妈:“不过,这人还是得看本人才看得准,改天有机会,你把他带过来跟舅妈仔细说道说道,要是我聊着觉得能处,你妈那边,我和你舅帮忙说说也行。”
酒妩弯唇,“好,有机会一定。”
离开烧烤店,回家的路途中,已经设置成来电静音的手机,忽而冒出来电铃的绿光。
酒妩不用看也知道,十有八九,是白衣打来的电话。
自从碎尸案落定以来,这几天,酒妩已经接到了无数通她打过来的电话。
起初,酒妩还会接起来,平静地和她聊一聊。
后来,她发现,白衣早已失去了理智,根本无法和她正常对话。
她除了在电话里咒骂酒妩无情冷血之外,基本再无其他的说辞。
酒妩跟她谈法律,正义,她就和酒妩说爱情,感情。
这个病娇恋爱脑酒妩实在惹不起,只能躲。
她干脆一把拉黑了白衣的所有联系方式。
然而,她又换别的号码再打来,或者是给酒妩发长篇大论的短信,在长文里谴责她的所作所为,说她是蛇蝎,忘恩负义。
酒妩被她缠到心烦意乱,现在看见来电,第一反应是她,第二反应就是直接当看不见。
口袋里,盈盈的绿光冒了一阵,终于暗了。
酒妩走到单元门口,声控灯不灵。
她摸出手机想打个手电筒,低眼一看才惊然发现,来电人根本不是白衣。
她微顿了一下,拇指左滑,又拨了回去。
就着手机屏幕的暗光,缓步上楼,
“喂……”
“不好意思,刚有点儿事,才没接……”
“没事。”
“你现在在干嘛。”
他熟悉的嗓音从听筒里传出,像夜晚里的贝斯声,厚哑温柔而性感。
就这一句话,一句再正常不过的温柔关心,让酒妩被白衣骚扰多天的小心灵莫名地得到了某种正常的慰藉。
她的声线不自觉地变得柔和,慢声回应他,“我在回家,马上要到了。”
“嗯。”
他刻意安静了一阵,等酒妩走到家门口,拿出钥匙开门进家,他才继续开口说话,“想我没。”
酒妩开了灯,半倚在沙发里,笑,“有一点想吧。”
“你伤现在怎么样了,可以走动了吗?”
他说:“可以,我最多再待四五天,就能出院了。”
酒妩点着头,手指放在眉间轻揉,
“那就好,你好好休息。”
他问:“你呢,最近怎么样,你们那边好像出了些事儿。”
此时,寻弋并不知道徐清燃被查出命案的事与酒妩有直接关系。
他甚至不知道,徐清燃有两桩命案在身,且酒妩就是他的杀人动机。
他以为那只是警察因故意伤害罪在搜查徐清燃家中偶然所得的结果。
这是酒妩隐藏已久的秘密。
因为事件尘埃落定,这一刻,她终于可以如释重负地对寻弋说出口,
“嗯,我把徐清燃送进死牢了。”
听筒对面,听到这句话后的某人却怔愣住了,
“什么意思。”
酒妩:“就是,字面意思。”
“你知道他杀过人?”
酒妩:“知道。”
她说得轻描淡写,却听见寻弋在吸气。
他应该是又在忍耐,自己隐瞒了他的事。
“然后…”
酒妩:“然后,我以前去报警,他们说没有证据就不能锁定嫌疑,没办法查。”
“我这次回了川市,有个机会可以进他的庄园,我就进去了,在他家里找到了罪证,结果他的管家把我锁在了房间里,我提前跟警察联系了,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到了,把整个房子全搜了一遍,查出了罪证。”
虽然这事儿已经了结了,但听她说完,寻弋还是既替她后怕担心,又为她的隐瞒而感到恼怒,
“合着这么大的事儿,你又什么都不告诉我是吧。”
围绕在女朋友身边的男人从性骚扰犯升级成了杀人犯,她还装作没事一样,不仅不跟他说,还擅自进了他的房子,找罪证。
她以为她是FBI?
拿自己的安全冒险,寻弋不冒火才奇怪。
酒妩漫不经心地反问,“他都在牢里了,有什么好怕的。”
“而且,你不是也让我担心了。”
寻弋:“这是重点吗?”
“重点是你瞒着我这么危险的事。”
酒妩:“你也知道危险,我这不是担心你才没告诉你。”
寻弋:“那我怎么还躺医院了?”
酒妩呆住了,转念一想,
“也对哦……”
寻弋:“……”
酒妩:“反正,我就是不想让你那么担心我才没说的。”
“徐清燃虽然很残忍,但我可以确定,他不会对我动手。”
“我本来也确定了,他应该不会对你动手的,可能他看见我们关系太好,嫉妒了。”
寻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出了他的推测,“他杀的那几个人,全都是为了你吧。”
酒妩无可否认,“嗯……”
“但是,你别跟别人说啊,警察查他的住宅也没公开这些信息,怕打扰到我的个人生活。”
寻弋挑眉:“怎么,他房子里都是你照片?”
酒妩一手抱着手臂,绘声绘色地和他转述当时的情形 “何止,画像,雕塑,照片,整个别墅里面到处都是,看得我肉都麻了。”
想到那个男人曾经把酒妩当做臆想对象,把她的画像挂满他的私宅,寻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隔应,他牙根里都在冒酸,又替她担心。
“你要是放在古代,就是红颜祸水,人不止喜欢你,还为你杀人。”
酒妩听出了他话里的一丝醋味与戏谑,她忍不住吐槽他,“你不会连杀人犯的醋都吃吧,也不嫌忌讳。”
寻弋反驳,“没吃,我这么大度的人怎么可能吃他的醋。”
酒妩:“……”
“反正,现在是没什么事了,就是有个妹妹还缠着我,最近被弄得有点神经敏感。”
她比以前好,至少现在遇到麻烦,还会开口和他交底。
寻弋抓着话头,追问她,“你别没事儿,有什么都跟我说清楚。”
酒妩失笑,无奈道:“就是我高中的闺蜜,她喜欢徐老师喜欢的不太正常,我把他送死牢里了,她一直打电话诅咒我骂我。”
寻弋也讽笑出声,“你身边的人还真都是卧龙凤雏。”
酒妩扶着额头摸了摸,“这么想想也是,我从上初中到现在遇到的变态太多了。”
“果然大美女就是容易招惹到坏人。”
寻弋:“呵,自恋狂。”
酒妩:“唉,又想回北城了,每次回家都是一堆事。”
寻弋:“我出了院去川市找你吧。”
酒妩疑问,“啊?”
寻弋:“之前不都说好了,去你家拜年。”
酒妩以为他有伤在身,应该没法来的,谁想到他还主动请缨。
“可以吗?你腰没事吧。”
她语气担忧地和他确认。
寻弋淡声回:“没事,都好得差不多了。”
酒妩:“你想几号来?”
寻弋:“大年初一吧,我妈这边也有亲戚,除夕可能去不了。”
酒妩想了一想今晚和舅妈的谈话,她那样性子开明的人都对寻弋这种京城富二代有负面滤镜,何况孟园还明令禁止过她大学期间不能谈恋爱。
寻弋要真来她家里拜年,不会吃她妈的闭羹吗?
酒妩:“你真的要来我家吗?我妈可能不会接受你的,要不要等你毕业再说。”
寻弋:“我毕业都三年后了。”
酒妩:“可是…”
寻弋:“没事儿,我脸皮厚,你都和我妈打好关系了,我总不能一直见不得人吧。”
酒妩:“……”
“那你来的时候记得整低调一点,我妈不喜欢太吊儿郎当,太张扬的人。”
寻弋自信满满地应,“放心,我包你妈绝对喜欢我。”
酒妩:“……”
呵呵,就冲这不可一世的傲慢,
啥也不说,坐等翻车。
过新年
除夕夜, 孟园在舅妈和酒妩的万般邀请下,终于同意到舅妈家里跨年。往年只有两人的冷清除夕,今年热热闹闹地聚了两家人。
大屏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春节联欢晚会。
舅妈和孟园坐在餐桌边上慢悠地包着饺子, 一边看着电视, 摆摆龙门。
小宝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和酒妩下跳棋,棋盘旁摆了一堆零食干果。
舅舅则在后厨里炸丸子, 松软的肉圆子?炸在清亮的油海中, 声音如同淅淅沥沥的小雨, 给偌大的房子里增添了热闹的年味。
禁鞭令实行的第三个年头, 窗外仍旧只偶有一两声烟火爆竹的声响,但屋里的热闹与温存,仍然让人如此惬意地享受到了过年的氛围。
酒妩捏起跳棋, 落在棋盘下, 来了一个四连跳。
小宝:“哇,你跳的这么远,我怎么下。”
酒妩下完这一子,知道他又要趴在地毯上想好久。
她站起身, 去餐桌旁倒了杯热水。
舅妈她们的饺子也包得差不多了, 整整齐齐地摆在案板上,白生生, 胖乎乎, 像柔软雪白的小兔子。
舅妈看她过来了,拉开椅子, “来, 坐下帮你妈包会儿饺子。”
酒妩顺势坐了下来。
她抿唇不言,和舅妈两人眼神交递, 似有深意。
原来,几个小时之前。
酒妩到舅妈家,就跟舅妈坦白了寻弋明天要来她家里上门拜年的事儿。
之前酒妩一直拖着没敢说,怕影响孟园过年的好心情。
现在,脚尖抵到门槛了,不说也不行。
酒妩只好拉了舅妈当说客,想着到时候能帮衬她几句,以免孟园以长辈的身份压得她抬不起头。
“咳,会包吗,小酒。”
“会啊。”
酒妩放了一张饺皮摊在手掌上,捏起筷子夹了肉馅黏在饺皮中心,先卷,后折,蘸水再一捏,一个精致的白饺子就包好了。
孟园弯唇浅笑,“包得还不错。”
舅妈看到这个笑容,疯狂给酒妩使眼色。
人心情好时,总是最好说话。
酒妩喝了口热水,润润喉咙,看着孟园清丽的侧脸,认真地说:“妈,我想跟你说个事。”
孟园看了她一眼,“说吧。”
酒妩握着热水杯,手指尖残留的面粉在透明的玻璃上滑开一抹白雾般的淡痕。
她轻声地说道:“我有个朋友,明天要来我们家里拜年。”
孟园还当是多大回事儿,她轻描淡写地问:“高中同学?”
她以为能来她们家拜年的酒妩的朋友,无非是她中学时的闺蜜玩伴,像几年前圣诞节来找她的那个小姑娘。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朋友,并不一般。
酒妩:“大学同学。”
孟园:“你大学里还有川市的同乡?”
酒妩:“他是北城人。”
孟园低了眼帘,声线淡凉,“北城人?北城的人怎么到这边来了。”
酒妩:“他过来玩,然后就来我们家拜个年。”
孟园点点头,没有说不行,但也没有特别热切欢迎。
然后,酒妩就陷入了僵硬的沉默。
舅妈在桌下面直撞她的腿,催她快说。
酒妩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只是外地人,大学同学,这两个buff,孟园就已经有了点儿抵触情绪,要是再加两句富二代,男朋友,比我小一岁,今晚上这个除夕估计都跨不过去。
酒妩冲着舅妈摇摇头,小声地说了句,“算了,我明天说吧,今天是过年。”
舅妈瘪了瘪嘴,也只好作罢。
趴在地毯上的小宝下完了一步棋,兴奋地跑过来让姐姐赶紧回去陪她玩。
酒妩放下手里的活儿,坐回到了茶几边。
丸子炸好,油酥椒香地装满了一整盆,放在茶几上,给大家当零嘴儿拿着吃。
饺子包完,冻一半,下一半,煮了半锅鲜香热烫的水饺子。
大家围坐在电视机前,吃着东西,看着相声小品。
夜渐深。
酒妩窝在沙发里,视线定在大屏幕上,神思却幽幽地出了走。
身旁的小宝吃饱喝足,也靠着她的肩膀恹恹地打了瞌睡。
距离零点跨年还有五分钟不到。
舅妈舅舅给她包了两个大红包,孟园也给她和小宝一人包了一个红包。
酒妩把小宝拍醒,一起接了红包,给长辈拜年。
旧的时日就在酒妩既温暖困倦,又紧张担忧的贺年声中过去了,大年初一的脚步,也已然悄声而至。
————
翌日,徬晚。
川市少见得飘起了雨夹雪,空气里的潮气浓重的像起了雾,天幕阴沉晦暗,温度更是低至了零下。
酒妩待在家里,没有暖气的房间阴冷潮湿,她穿着棉袄棉鞋也浑身不适,只能缩坐在暖气炉边,身上又盖了两层厚厚的绒毯,瘫在沙发上,玩手机。
孟园正在厨房里做晚饭,冷不丁地问了酒妩一句,“你朋友几点到我们家?”
亏她还是把这件事记在心上了,即使不怎么热切欢迎,但不管怎么说来者也是客。
酒妩:“他,六点左右到吧。”
孟园嗯了一声,掀帘走出厨房,抬眸扫了一眼墙上的钟表,五点四十。
“昨儿都在舅妈那儿吃了,我们家里也没准备什么菜啊。”
“这样,小酒,你下楼买两盒烤鸭,再买点卤菜回来吧。”
酒妩有些犯懒,慢吞吞地掀了身上的绒毯坐起来,“知道了……”
孟园:“我钱包在电视机柜旁边,卤猪肚,卤牛肉都买一些,大过年的,别省钱用。”
酒妩拿上钱包和伞,走到门廊换外出的雪地靴。
孟园又问:“你朋友今晚上也住这儿吧?”
看来她妈就完全没想过来的会是男生。
酒妩心虚地低着脑袋,把鞋带系好,也没回应,当听不见似的先出了门。
街上,一多半的店家早关门回家过年了,只有极少数的几家连锁卤味店还是开张状态。
酒妩买了两盒卤菜,两盒烤鸭,拎在手里慢步往家里走。
刚到家没一会儿。
手机里递来了新的消息,寻弋说他已经到她家楼下了。
消息下面,他还附了一张照片,是他带的礼物,码满了车位后座。
酒妩帮他挑了两个不会出错的伴手礼,嘱咐他敲门拜访一定要有礼貌,面带微笑。
寻弋回了句好,说他马上就到。
酒妩整理了一下沙发上乱七八糟的绒毯棉衣,严阵以待。
孟园还在厨房里做最后的摆盘工作,脚步悠然,轻快地哼着歌。
酒妩看向厨房,用一种如临大敌的紧张语气,扬声唤她,“妈,我朋友要来了。”
孟园手端着两盘菜,出了厨房,到餐桌旁放下,“正好,妈饭也做完了。她到哪儿了?”
酒妩:“楼下……”
“应该再过一两分钟就上来了。”
孟园取了围裙,掸在一旁的置物高架上,“嗯,你把你的狗窝也收收,让外人看了像什么样子……”
话音刚落。
门外传来一阵叩门声。
孟园走去开门,酒妩跟着她身后。
周身的空气冰冷寒潮,酒妩甚至比寻弋本人都要紧张,她妈会不会满意她找的男朋友。
门打开。
他站在幽暗的走廊里,身上穿着驼色的长款大衣,显得温雅清俊,
右手上还提着两个礼盒。
看到孟园后,他俊脸上顿时写满了对长辈的礼貌,嘴角笑意也收敛到了最温和的弧度,一点儿不像平常,痞里痞气地,傲慢又高冷。
酒妩盯着他,一瞬间,既觉得陌生,又特别地想笑。
孟园皱着眉,戒备地盯着眼前,面目陌生的小伙。
她的手紧紧握着门把,仿佛下一秒就要拍上门,把他隔绝在家门外,“你谁?”
“阿姨好,我是酒妩的男朋友。”
孟园二话不说,就要把门扣上。
酒妩及时挡下了她的动作,飞快解释,“妈,是真的,他是我男朋友。”
孟园一脸惊诧愠怒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谈的男朋友?”
就这态度,寻弋还说孟园会高兴呢。
她看,今天分明还有一场冷战要打。
酒妩:“外面冷,你先让他进来吧。”
“他从北城来的,那么远,来一趟不容易。”
孟园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一双冷眼在寻弋身上扫过来,扫过去,好片刻后才同意让他进门。
餐桌上八菜一汤,不算特别丰盛,但也能看出来,是招待客人特意准备过的菜色。
寻弋坐在桌边,酒妩就在她身旁。
两人的手在桌面下紧紧地握着,倒显得孤单坐在对面的孟园像一个挑拨他们感情的反派人物。
“阿姨好,我给您带了点礼物,下面车里还有很多,我一会儿都给您拿上来吧。”
孟园:“车?你才多大就有车了?”
寻弋:“我二十了。”
孟园:“酒妩今年满二十二。”
寻弋:“我知道,她比我大一岁,多一点。”
孟园:“家里的车?”
寻弋:“嗯。”
孟园轻轻地叹了声气,复杂的眼神在两人间拉扯迂回。
外地人就算了,年纪小一岁也算了,长了这么一张招人的俊脸,家里底子又好,这种男的,身边的圈子复杂得很,多半靠不住。
酒妩怎么偏偏喜欢他?
“你带他来是想让我支持你们的感情?还是想怎么样?”
酒妩很实诚地说,“没有,就是拜一下年,也没什么别的。”
孟园:“行,没别的,那就吃饭吧,反正今后的事儿也不好说。”
她这话的意思无非是想说,现在你们看着感情还挺好,小伙儿千里迢迢地上门来拜年,再过一阵子,兴许就是另一码事儿了。
指不定人大城市的富二代公子哥,浪荡轻飘的性子起了,新鲜感一过,又换个新女朋友。
酒妩闷着头,扒拉碗里的饭粒。
这话确实她也反驳不了,未来的事儿,她属实心里没谱。
饭桌上的安静只持续了三五秒。
某人却对这副说辞很不能接受似的。
他语气认真地说,
“阿姨,我是以未来女婿的身份上门拜年的,不是玩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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