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缓刑期【小修】
谢淮京说的看电影是用她房间里那个老旧的电脑看。
这间房承载了她的童年记忆, 而林颂枝的幼年总是和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他弯下身去连接电源,林颂枝的目光落在桌面的杂物上,小羊玩偶的手臂上圈着一个手表, 表带被磨损得起了毛边,指针也已经停止转动。
她记得小时候爱戴手表的是谢淮京, 被林颂枝瞧见了闹着自己也想要一个。他嘴上嫌她烦,什么都要和自己一样,第二天就买了个同款给她。
某个深秋的返校日, 国庆假期结束,他们俩一起坐车回学校, 车开出去不远, 谢淮京发现自己的手表落在了家里。
他是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戴惯了手表, 要折回去拿。
林颂枝急着要回学校“借鉴”别人的作业,自然是不肯答应。
“我提醒你那么多遍,你没写?”谢淮京一想到未来两周都没有手表,更何况周三还要考试,他就郁闷得不想说话。
“我在追剧呀!”她小声嘟囔,“而且我数学本来就不好,她还布置十几张卷子,我是放假七天又不是放寒假!”
林颂枝解开自己腕上的粉色手表,“我的给你, 好吧?”
他怎么可能接受自己戴女孩子的东西去上学?谢淮京直接扭过头看窗外,“我真是服了你了。”
他心里谈不上生气, 只是想起假期里他耳提面命地跟林颂枝说记得写作业, 她每次都应得好好的,转头就拿着手机傻笑。
不知道还以为她跟谁谈恋爱了。
谢淮京单手撑着脑袋, 在略微晃动的车厢慢慢阖上眼皮,迷蒙中感觉什么东西划过皮肤,睁开眼看见林颂枝拉着他的手放在膝盖上,用水笔在他手上画画。
“独家限量款,全世界仅此一个!”林颂枝笑着用力合上笔帽。
圆圈画得歪歪扭扭,表盘上写着他名字的缩写,边角上还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母,仔细辨认半天才发现她写的是lucky。
林颂枝以为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他一到学校就会去洗掉。
可过了几天在学校看见谢淮京,他难得穿了长袖校服,袖口处隐约可见模糊扭曲的黑色线条,林颂枝一眼看出来那是她的杰作。
谢淮京当然不可能忍着不洗澡,她偷偷跑去和他室友打听,那人有些好笑地告诉她:“他这两天奇怪得不行,洗澡前还要保鲜膜,说是手上划到了不能碰水。”
她恍然想到几年前,家庭还没有分崩离析的时候,林颂枝在即将出差的父亲手臂上画了只兔子,她搂着父亲的脖颈撒娇:“爸爸你要保护好我的兔子!这样你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兔子!”
那时的林颂枝被父亲当成公主一样,有求必应,笑着连声答应:好好好,爸爸一定保护好妹妹的兔子。”
等一周后他出差回来,给女儿展示自己手背上的成果,“怎么样?爸爸没骗人吧?”
“你怎么弄的啊?自己又画了一个?”秦书玉在一旁好笑地看着父女俩。
“洗澡去用保鲜膜裹住就好了。”父亲捏了捏她的脸,“答应了妹妹的事情要说到做到才行。”
可是他后来失约了,他答应了林颂枝会陪着她走到人生尽头,可现在呢?他可能连她上的哪个大学都不清楚。
几年后有个少年竟然和他做了同样的事,但是在她心里,谢淮京和爸爸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或许其他人会变,但是他不会。哪怕第二天世界末日来临,他也是她最好的朋友。
——
许久没开机的电脑落了一层灰,林颂枝甚至怀疑它还能不能正常运转,等到开机动画结束后,她问:“看什么?”
他没回答,操控鼠标点开一部外语电影:《查理的巧克力工厂》。
林颂枝没想到他会选这个,这部电影他们几年前就看过了,脑海里残留的剧情也已模糊不清。
随着电影开场动画结束,两人慢慢沉浸到剧情中,谁也没主动说话,电影开场从主角爷爷口中介绍了旺卡的巧克力,又引出五块含有奖券的巧克力。
主角一般是压轴登场,林颂枝看着查理拿着钱又买了一块巧克力,小心翼翼地撕开外包装,露出内里金色的奖券。
她看得入神,忽觉膝盖被人顶了一下,林颂枝侧眸,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了块和电影中一模一样的巧克力过来。
她接过,心里有个声音在说里面肯定有奖券,但当她小心地撕开外包装,看见内里的金色奖券时,鼻尖还是微微发酸。
“你是最幸运的人。”谢淮京将她垂落的头发撩到耳后。
“生老病死是无法控制的,每个人都有一天会离开这个盛大而荒芜的人间。”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随性淡然,“外婆一直活得很洒脱,她也不希望你因为她的事情心烦。”
林颂枝掰下一半巧克力给他,点点晶莹在眼眶打转,看见屏幕上的查理同样将自己的巧克力分给了躺在床上的奶奶。
她听见谢淮京说:“我知道说什么感同身受挺假的林颂枝,但这些事情需要我们看开一点。”
她记忆里,谢淮京好像一直都活得十分豁达随性。
谢淮京在学习上也如谢爷爷所说,天赋技能被点满,属于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那种,但也正因为此,他逃掉高三老师耳提面命的一模考试时,才会让其他同学那么震惊。
在其他人如火如荼地准备高三一模时,谢淮京接到了一通来自江宜的电话,不知道那头的人说了什么,他拿着手机顿觉身体血液在一瞬间凝固,两分钟后他夺门而出。
室友的声音被他抛掷在身后,他一路狂奔,跟班主任拿了假条出校门,坐上最近的一班动车回江宜,一系列的动作好像在他心里排练过无数遍。
可谢淮京知道,他压根就没想过这一天的到来。
他一到江宜就直奔医院而去,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好从手术室里出来,谢淮京几个大跨步跑到他面前,双手撑着膝盖,尽量让呼吸恢复均匀。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医生摘下口罩,“是谢秉正的家属吗?”
见他点头,医生这才宣布:“老人因心脏骤停离世。”
“这不可能……”谢淮京愣了两秒,身体像是一瞬间坠入冰窖,差点没能控制好身体平衡,“我昨晚才跟他通过电话,他精神很好,明明只是过了一个晚上……”
诸如此类的反应医生已经见过无数次,他了然地点头,耐心解释道:“这种情况挺常见的,老人年纪大了再加上有心脏病史,请节哀。”
医生还同他解释了心脏骤停在老年人群体中并不少见,特别是心脏不好的,有的时候情绪一激动人没挺过去也是常有的事之类的话。
谢淮京看着眼前人嘴巴一张一合,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脑海里回想起返校前,爷爷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抽烟,对他说:“我要是哪天和齐天大圣一样取经去了,你小子可一滴泪都不许掉!”
“我谢秉正活了几十年,后半辈子也就你小子陪着我,你要因为这点破事哭丧丢老子的脸面,你看我怎么教训你!”
谢淮京又问了一句,“那您知道,爷爷送过来的时候还有生命体征吗?”
医生摇了摇头,身旁的同事递过来一个手机,说是在老人遗体上发现的。
谢淮京接过来,屏幕亮起,被超大字体占据的锁屏,底下壁纸是一张手写照片,写着银行卡号以及谢淮京和他爸爸的手机号码。
甚至他的名字后面还打了个括弧:我孙子在深圳上学,没什么急事不要打给他。
进去以后主界面的照片是类似于遗嘱继承一般的东西,说他去世以后名下70%的财产留给孙子谢淮京。
他早就想到了有这么一天吗?他在这人世间走一遭,留下来的、需要记住的东西只有纸上这些内容吗?
至于一辈子积攒下来的东西,大半都留给了他这个孙子。
谢淮京忽觉喉头一哽,他想说点什么又发不出来一点声音,他甚至没让自己掉一滴眼泪。
因为知道爷爷不想看见他因为自己的离开流泪。
江宜的医院没有太平间,在医院开出死亡证明后会有专人将遗体送到殡仪馆。
医生告诉他可以去见爷爷的最后一面,跟老人家做最后的告别。
谢淮京几乎是一寸寸挪过去,听说爷爷是在梦里走的。他看见老人躺在蓝色的病床上,面容平静,脸上的褶皱也和平日并无不同。
可是谢淮京知道,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再也没有人骂他是个混球,不会有人在关他禁闭后给他留一碗热腾腾的排骨面,还要嘴硬地说是多余的。
他去拉爷爷垂落在侧的手,明明还有些许温度,可是这双手再也不会动了。
这个认知让谢淮京眼眶发酸,点点湿润落在手背上。
他忽然想起来一个说法:“人的肉.体死亡后,灵魂会飘在半空中,还能听见人世间的声音。”
谢淮京半跪在地上,脸上一片潮湿,低声道:“对不起啊爷爷,我没能达到您的要求还是哭了。能做您的孙子我真的特别幸运,您在天堂也要注意身体。”
“如果可以的话,下辈子,我还想做您的晚辈可以吗?让我有再次照顾您的机会。”
有人劝他节哀,而后将遗体盖上白布推出急诊室,医院这种事每天都在重复上演。
谢淮京站在医院后门等殡仪馆的车过来,那时已经是十二月初,他身上只有一件毛衣,被冷风吹得鼓起,恍然未觉。
手机在落地江宜之前就被他关机,直到殡仪馆那边告诉他要通知大人过来守灵和后边的遗体告别仪式。他这才开机准备联系自己父亲。
屏幕上的未接来电很多,其中有来自班主任和父母的,他找到父亲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那头的人高声呵斥着他跑哪去了,知不知道学校老师找他都快找疯了。
他出校门前用的请假理由是家里老人出事了,又答应老师模考之前肯定会赶回来。
谢淮京心里那团火似乎在这一瞬间被彻底点燃,当场对着电话吼了出来:“我他妈现在在江宜!爷爷走了,你说我在哪?!你他妈怎么不想想你老子走了为什么到现在都没人通知你啊!”
一时间,有不少目光凝聚在他身上。
林颂枝是在谢爷爷的告别仪式上见到谢淮京的,彼时他逃了一模的事情已经学校迅速传播开来。
她看见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少年站在告别厅靠左的位置,和父母弟弟一起,身影看上去挺拔孤寂,沉默地和来宾握手。
她伸到半空中的手顿了一下,绕到他背后,轻轻地拥抱了他。
等到这个环节结束,林颂枝才敢去和他说话,两人被遗忘在角落里,她伸手去勾谢淮京的小指,很冰,“谢淮京,我知道你很难过,你和我说吧。”
“憋在心里很难受的。”她踮起脚,将自己的围巾一圈圈地绕上他的脖子,“你这样,爷爷在天上看见了也不好受。”
“林颂枝……”他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弯身把她圈进怀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还有我呢。”她回抱住他,伸手在他后背上轻拍两下,感觉到温热的液体落在脖子上,烫得她忍不住打颤,“我们说好的,要陪着对方到七老八十走不动道的时候。”
“谢谢你。”从回忆里抽身,林颂枝把头轻轻靠在身边人的肩膀上,闻到他毛衣上一股很淡的香味,忽然有些恍神。
“妹妹。”他侧眸看见她唇瓣处饱满小巧的唇珠,有那么一瞬间想问她“能亲吗”,但谢淮京心知肚明,如果他这么做了,可能连友情的阵地都会就此失守,再也回不到从前。
这么多年,他小心地藏好旖旎的心思,希望她发现些许马脚又不希望她知道,如此反复,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延缓刑期。
可以吗
林颂枝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亮起, 她起身拿过来,是姜鹿鹿发来的信息,问外婆情况怎么样了、她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她们俩这两天没什么空说话,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次姜鹿鹿发来的视频。
她的手机贴的是普通的钢化膜,人总是对和自己有关的字眼更加敏感, 谢淮京一眼就注意到了自己的名字。
还有下面的绿色气泡:【你说他们俩看上了同一个女生?】
他不太自然地摸了摸脖子,“你们俩之前说了什么关于我的事?”
“你干嘛偷看我手机!”林颂枝想到聊天记录自知理亏,毕竟是自己先私底下讨论他的, 嘴上却不服气,熄屏倒扣。
“我又不是故意的。”
其实谢淮京大概猜到了她们的聊天内容, 那天在台球馆他当然发现了姜鹿鹿拍自己的事情。
至于为什么装傻, 他也说不清各中缘由,或许是知道她会发给林颂枝, 想借机看看她的反应。
想到这儿,谢淮京抬手将她看着屏幕的脑袋转过来,只看向自己,主动询问:“什么叫我和陆醒看上了同一个女生?”
她倏然撞入他眼里,那瞬间,像是在凝视一座埋在冷灰色雪水的冰川,浮在海面上的冰峰只有它的八分之一,根本无法窥见底下的剩余部分。
可越是看不见,越是有想要一探究竟的冲动。
林颂枝直接把视频点开递到他跟前, 杏仁眼左右忽闪,尽量给自己找补:“你就说看着像不像吧。”*七*七*整*理
谢淮京对她的脑回路又气又好笑, 还是耐心和她解释:“这女生是我一个朋友, 之前玩女子九球的,退役后开了个台球馆。我跟陆醒那天去给人家捧个场, 你怎么看出来我和他对人有意思的?”
不过她确实是猜对了一部分,他们的确是看上了同一个女生。
“林颂枝,你要是吃醋了就直说,我什么时候不让你管了?”他一记直球打得她猝不及防。
他说这话时,目光紧锁着她,光影映衬着谢淮京的轮廓,一双眼像是蕴含着温柔情意似的。
“神经。我才不是想管你,我是……”林颂枝被他的话逗笑了,低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绞衣摆,想起那句话,“你没听说过‘朋友妻不可欺’吗?”
他迅速捕捉到她话里的漏洞:“那不是妻就可以了吗?”
她顿时有些愕然,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听见楼下的外婆扯着嗓子喊他们:“过来吃点水果!”
林颂枝找到理由离开,起身时脚步踉跄了下,“来啦!”
——
两人在江宜的最后一天陪着唐玉去了当地的寺庙。
老一代人觉得去了医院是个不好的征兆,得去寺庙拜佛祖去去晦气。
寺庙建在山脚处,规模不算大。寺内种满了不知名的花朵,在深秋里依然绽放,远远望去像一团团绯色云霞。
庙堂正中央摆放着佛像,桌案上摆放着人们带来的供果,烟和烛火插.在香炉之中,烟雾缭绕,空气中漂浮着粉尘。
唐玉坐在轮椅上作揖,林颂枝和谢淮京并排跪在深红色的软垫上,手拿香火跪拜,低头许愿。
她闭着眼,在心里说:“佛祖在上,请保佑外婆身体健康,平安顺遂。”睫毛颤了两下,又说,“信女贪心,劳您保佑谢淮京一生喜乐安康。”
别人都以为他是出生就在罗马的天之骄子,可她知道,谢淮京被送到江宜的第三年,在深圳的父母给谢爷爷打了一通报喜电话。
那天他们买了几根麻糖杆,准备跟爷爷分享,她一蹦一跳地进了门,手腕被他拉住:“等一下,爷爷在打电话。”
上次谢淮京在他打电话的时候多缠了他两句,就被老爷子挥挥手赶到一旁去了。
电话那边说了什么他们无从得知,只见谢爷爷沉了脸色,“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一个带得了两个就带不成了?”
“我不管你们两口子怎么想的,这事先瞒着阿京别让他知道。什么叫你以为?小孩子心里通透得很!”
林颂枝听墙角听得零散,只听出来爷爷有什么秘密不告诉他们,侧头看见谢淮京低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意识想去拉他的手被反包进他的掌心,他笑问:“我带你去放风筝怎么样?”
江宜广场上有不少卖风筝的摊贩,她选了个图案是美人鱼的,他们来的时候不太好,风势已变,她牵着风筝跑了半天都没能让它飞起来。
跑累了,林颂枝一屁股坐在了草坪上,她看见一个男人牵着个小男孩,“等你下次考完试再带你过来放风筝。”
身旁的谢淮京忽然出声,“林颂枝,我好像要有弟弟妹妹了。”
她当然知道弟弟妹妹的存在意味着什么,心里隐隐感觉谢淮京的弟弟不会来江宜。
“他应该不会被送来江宜。”他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爷爷年纪大了,没办法带两个孩子的。”
林颂枝听出来他语气里藏着难过,往他那边挪了挪身子,又听见他说,“其实我知道的,我来江宜之前,听见他们吵架了。”
他像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把那天的事情展开给林颂枝看,所谓的工作繁忙无暇顾及孩子只是个噱头。
真正的原因是谢淮京的母亲怀胎十月时,发现自己老公有了移情他人的可能性。那个时候还没有精神出轨的概念,她只是发现自己丈夫和另一个女人来往甚密,但他们之间又没有任何越距的行为。
也许是怀孕导致她的情绪难以自控,两人因为这件事大吵一架,虽然后来谢父主动和女人断绝来往。但是母亲更像是把这股怨气撒在了谢淮京身上。
他说到这里突然嗤笑一声,“孩子对于有些父母来说,是重新填写人生答卷的机会。没有人会逮着一张已经有了污迹的答卷反复修改,可偏偏,我就是那张答卷。”
“不是的谢淮京。”她摇头,认真又执拗地告诉他:“你很好的,可能只是你妈妈看见你就会想到之前那些让她不开心的事情。”
“就算你妈妈又生了一个新的孩子,他也不是谢淮京了。我喜欢的、我的好朋友,从始至终都是你。”
谢淮京盯着她看了几分钟,笑意直达眼底,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知道,答应了要和你玩到七老八十的。”
拜完佛祖她陪着唐玉去后边看池塘里养了多年的乌龟,谢淮京则走到一个老和尚的桌前,桌面上摊着一本祈愿薄,纸张已经泛黄,上边字体各异。
他和往年一般交了钱,提笔写愿。
启程回深圳之前,谢淮京把自己和林颂枝的号码设置成了唐玉的紧急联系人,又在柜子里塞了张银行卡,被眼尖的唐玉发现,硬塞到他手里:“妹妹给过了。”
谢淮京微用力压住老人布满皱纹的手,“那也是算妹妹头上,您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密码是您的生日。我和妹妹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唐玉拗不过他,一脸的褶子笑开了花,“好啊,等过年回来外婆给你们做好吃的。”
“阿京。”她用力拍了拍他的手背,“有些事情要勇敢点,畏手畏脚的成不了事。”
“我知道的。”
——
林颂枝回到深圳后准备请陆醒和温迎吃饭道谢,等了半天没得到温迎的回复。
陆醒倒是回得很快:【没事,你刚回来休息几天再说吧。】
她弯眼笑了,本来她还担心那天没让陆醒留下来他会心生芥蒂,现在看来是她多想了。
【那天多亏了你才能那么快到江宜!而且这两天也没干什么,白得了几天假期欸。】
陆醒没再顺着她的话讲那天的事,而是发来了一张图片,白墙上竖着两块滑板。
【没想到一直拖到现在了。】
林颂枝对滑板没什么了解,之前表现出有兴趣不知道是对这个运动项目有兴趣还是因为人。
她不敢去深想,注意到其中一个板面上有彩色涂鸦,点开放大发现是Q版的爱丽丝和三月兔。
顶上的备注变成正在输入中,她把输入框里的话通通删除,两分钟后看见他发来一句:【明天,明天一起滑滑板好吗?】
林颂枝没说好还是不好,发过去一条语音:“滑板是送我还是借给我?”
“你不喜欢我才会伤心。”陆醒也发来一条语音,他顿了下,又说,“养乐多昨天不愿意吃东西,它可能是想你了。”
养乐多是她给哈皮狗起的名字。
才养了它多久就会认人了?林颂枝弯起唇角,故意逗他:【你怎么知道它想我?万一只是不喜欢你给他准备的呢?】
没等他再回复,她直接说:【明天见。】
环绕在江大后门的湖畔小路相比以往有些热闹,林颂枝转了一圈没看见陆醒的身影,拿出手机给他发消息。不远处坐在黑色机车上的男人摘下头盔,一头狼尾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林颂枝,回头。”
他在这停了一会儿,吸引了不少来往学生的目光,只是头盔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林颂枝一时没能认出他来。
“今天怎么没开车?”她几步跑到他跟前。
陆醒没回答,转而拿起扶手上的另一个头盔给她,“你先戴上。”
她依言将头盔套上自己的脑袋,由于尺寸过大,摸索着调整系带,陆醒倏然倾身,一手连着头盔扶住她的头,另一只手调整系带,“会不会太紧?”
“刚好。”
他一条腿踩在地面上,车身微微倾斜,林颂枝搭上他的肩膀借力上了车,垂落的长发扫过他的后脖颈。
车身很高,坐上去后感觉身体像是腾空而起,新鲜感压下了心里那股由于距离地面过高的不安感,她语气染上几分雀跃,“我准备好啦!”
陆醒偏过头说了什么,但头盔两侧的海绵影响了她的听力,她身体前倾:“啊?你刚说什么?”
他没再重复,精准捉到她的手然后搭到了他劲瘦的腰身上。
这个年纪的男生好像都不怕冷,他外套底下穿得很薄,手指一瞬间感受到布料下的紧实肌肤。
细密的电流感从指尖一路顺延到心脏,她忍不住缩了缩指尖,想收回手,但飚起的引擎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惯性使然,林颂枝感觉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脸颊贴上他的后背。
几乎是同时间,陆醒的身体僵了一瞬。
摩托车在车流中蜿蜒前行,许是为了照顾她,车速并不算快。
陆醒将车停在滑板馆门口熄火,让她先下来。
他不算是张扬外放的性格,依然有不少朋友,滑板馆的其他人像是提前打过招呼,给他们留了场地。
林颂枝坐在一旁,用皮筋固定住头发。
皮筋在手里转了一圈,陆醒拿着护具过来,她刚想说“我自己来”,他先一步蹲下身,将护具缠在她膝盖上,握住她小腿活动两下:“可以吗?”
林颂枝低垂着眼,含混不清地应了声:“可以的。”
陆醒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起身,没有任何解释,像是在她心里留下了一场无声的邂逅。
“上板试试?”
林颂枝抬手指了下不远处的弧形高台,和她在视频里看见的差不多,“就平地滑吗?不能去那里吗?”
“怎么?”他抬手隔着头盔覆上她的脑袋,垂眼看她,似乎是被她的话逗笑了,“还没学会爬就想飞?”
“万一我有天赋呢?”
“好。”他低头笑笑,踩上板面,轻盈地滑出一段距离,衣角被扬起,又折返回来,“自己试试?”
有些东西看着容易上手时就发现难度增添了好几倍,林颂枝踩上滑板,上身重心不稳难以保持平衡时,被他一把牵住手。
陆醒耐心调整她的姿势,告诉她平稳中心的技巧,途中没放开过她的手。
如此反复练习,他拉着林颂枝的手慢慢滑行,两人好似一瞬间被风带起。
突然感觉手被人松开的瞬间,她心跳漏了一拍,眼睛倏然睁圆,双手下意识伸平,“陆醒!要摔了啊啊!”
“不会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她身前不远处,张开双臂顺势接住她,没有一点准备,林颂枝张开的双手搂住他的肩膀。
“我会接住你的。”他朗声笑,撩开她散落的头发,“好玩吗?”
“你吓死我了。”心脏怦怦跳动,呼吸由于受惊而不均,她顺了顺自己的胸口,“不过真的好刺激!”
带着林颂枝练了近一个小时,她已经学会保持平衡并滑出小段距离,但她似乎并不满足于此,眼神时不时往弧度高台上瞟。
“真想上去?”陆醒看出来她的小心思。
“可以吗?”她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随即又丧气下来,“但是我可能会摔个狗吃屎。”
“我可以抱着你。”
话一出口,两个人几乎是同时看向对方,丝丝暧昧刚冒了头就因几天不见被压熄,此刻又如同春风野火吹又生。
陆醒的眼睛是略显单薄的内双,瞳眸深邃,安静看人的时候有种冷情的凉薄感,但此刻在他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像含着绵绵情意似的。
“你上次还说技术不好不能想停就停呢。”她别开眼不敢看他。
“对,但也要看带着谁。”陆醒用毛巾擦去她鬓角的湿漉,起身,朝她伸出手,“我带你滑个小一点怎么样?”
林颂枝像是被蛊惑了,直到被他环抱着踩上滑板,她伸手紧圈着他的腰身:“走…走吧。”
说不害怕当然是假的,但是她潜意识有个声音告诉她,就算摔了他也会接住她。
身体在最高点处腾空,心脏几乎都要跳出来了,揽着他腰身的手倏然收紧,不知道是不是吊桥效应使然,多巴胺在空气中迅速点燃。
“好玩吗?”陆醒单腿控制住滑板停下,小心地让她回到地面,看见她橘色的唇瓣微张着喘气,蓦地伸手,抹掉唇缘外的部分。
流沙奖牌
她眼皮一跳, 垂落在身侧的手指蜷起。
“两位要参与活动吗?”工作人员将站牌摆放在门口,笑说,“可以看一下活动规则哦。”
林颂枝看了眼站牌上的内容, 规则其实很简单,就是两位业余滑手在馆内的碗池台进行滑板竞速, 最终胜出者可以免单且拿到馆里的定制奖品。
目光下滑,奖品是一个玉桂狗图案的流沙奖牌。
图案是玉桂狗趴在另一只棕色的小狗的上方,内里的流沙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林颂枝几乎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它。
“能不能买?”她脱口而出。
“不好意思小姐,这是非售品。”工作人员歉疚地笑笑, 她看向身旁的另一对年轻男女, “不过可以让你男朋友和这位先生试试。”
她刚想解释,就听见陆醒问:“想要吗?”
他眼角微挑, 虎牙尖尖不安分地露出来,“等我给你赢过来。”
直到陆醒即将上场时,她仍有些愕然,比赛的U池有弧度各异的坡,并且还有各种障碍物,她拉住他的手,“我也没那么喜欢,安全第一。”
陆醒有些好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没事。”
“你对象是专业的吗?”相比于她,女人显得稀疏平常许多。
“就是个爱好。”她抿了下唇, “他不是我男朋友, 我们俩就是普通朋友。”
女人了然地点了点头,“我和我老公也是从普通朋友过来的。不过他之前滑板这块业余赛里得过奖。”
“……”
林颂枝不欲多说, 注意力重新回到陆醒身上,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出发,另一个男人似乎是有着丰富的滑板经验,对身后的人严防死守。
陆醒数次试图弯道超车,但都被提前预判。
U形碗池随时都有出现障碍物的可能性,但经过弯道时,身体腾空而起,板面在空中尖翻即将落地之际,会有一个短暂的视觉死角。
理论上来说,如果抓住这个机会,就能实现超车。
前方是个顺时针的弯道,男人选择内线进弯,但他似乎没注意到内线上的障碍物,说时迟那时快,陆醒的滑板极为冒险地进入更内侧,这样的角度,很难保持身体平衡,稍有不慎就容易摔下来。
出弯时,他顺势靠弧坡弯道逼近,将人逼在身后,成功逆转局势。
这意味着,他清楚了解自己身体的极限,精准预判U台哪里可能弹出障碍物,将每一个细节都把控在心。
陆醒率先冲过代表终点的格子纹,馆内的气氛瞬间被点燃,尖叫声和欢呼声不绝于耳。
他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奖牌,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林颂枝面前,喘息声很重。
刚才和她搭话的女人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况,愣愣地回头看他们。
陆醒把奖牌套上她的脖颈,唇角笑意从容,好似所有的事情都他掌控之中,“能成功拿到,有我们颂公主一半功劳。”
林颂枝双眸微弯,她一时间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伸手环住他双肩,“你真的很厉害。”
在他去归还护具的间隙,林颂枝看见温迎半小时前发来的回复——【可以呀,不过我也没做什么。】
【要不然你还是请陆醒吧哈哈哈,他出力最多。】
她一抬眼看见他站在不远处,身旁有个女生举着手机,陆醒笑着看向自己的方向不知道说了什么,连带着女生也看了过来,她瘪嘴随后跑开了。
【他和我在一块呢,学姐想吃什么?】
——
再次坐在上次那家烧烤店的露天搭棚下时,林颂枝还有点懵,她看着温迎认真研究菜单,陆醒坐在她对面,一条腿踩住桌下的横杆,手上不紧不慢地将碗筷从热水里烫过后捞出。
等老板上了第一盘烤串,温迎拿起来大快朵颐地咬了一口,脸上露出满足的小表情。
“学姐你之前是在减肥吗?”林颂枝掀开一瓶可乐放在她左手边,之前听说婚礼前新娘为了婚纱上身好看会节食一段时间,只是她没想到温迎这样的身材还要减肥。
“也不算。”她咽下嘴里的食物,“我男朋友他妈妈不喜欢重油重辣的食物,他们家保姆做饭连盐都不敢多放。”
这话我熟啊,她心想。抬眼看向对面的人,没想到陆醒刚好也在看她,突如其来的四目相对。
“说到这个。”温迎从包里拿出两个礼品袋,“黑色的是给你发小的,上次没来得及给你。”
“谢谢学姐!”她笑眼盈盈地接下来。
“你直接喊我名字就行了,陆醒都没怎么喊我姐。”
陆醒是真的不会吃辣,在路边摊坐姿挺拔,只喝了一碗冰粥,和这里格格不入,像是看不见面前香味四溢的食物。
经过上次的事情,林颂枝也懒得管他,反正他们俩不在同一个饮食体系上,下午消耗体力过多,再加上身边有朋友,有说有笑,她吃得比平时多。
温迎似乎是觉得可乐不过瘾,又点了两罐冰啤酒。
只不过另外两人都没有陪她喝酒的意思,她撇了撇嘴,猛灌了一大口。
林颂枝一口气把剩下的可乐喝完,碳酸饮料滑过食管,她不轻不重地打了个嗝,反应过来后迅速捂住嘴。
温迎忍不住笑:“要不要……”
话还没说完,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深秋的晚风将蓝色格纹的布罩吹起,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看见温迎的肩膀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来电铃声不是系统自带的提示音,也不是流行音乐,是曲低沉压抑的大提琴纯音乐。
她接起,先回答自己在哪,不知道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她看向陆醒:“陆醒跟我在一块呢,你不用……”
“……也行吧。”挂了电话,温迎告诉他们,“我男朋友要来接我,要不然先让陆醒送你回学校吧?”
“没事现在还早,我陪你等吧。”林颂枝摇头。
温迎沉默两分钟,抬手又加了两盘烧烤,她这个举动让林颂枝更加确信,节食以后的放纵期是真实存在的。
看把人姑娘憋成什么样了都。
温迎的未婚夫是在十几分钟后来的,他像是刚从某个饭局上下来,身上还穿着西装,先同陆醒和林颂枝点头打了个招呼,从后扶住她的肩膀,“阿迎,怎么吃这个?”
她自然地把脑袋靠在他身上,“你来啦?这是我的好朋友,林颂枝。”
“林小姐。”男人抬眼看她,奇怪的是他看上去年纪和温迎相差不大,却给她一种在灯红酒绿中浸淫过的感觉。
他自我介绍,“盛玠,温迎的丈夫。”
陆醒面对他时只是冷淡地喊了声“哥”,像是对这个名义上的姐夫没什么好感。
盛玠微用力把微醺的温迎从椅子上拉起来,闻到她身上的酒气,忍不住皱眉道:“你喝酒了?”
“明天还要……”像是觉得在他们俩面前讨论这些不太合适,他又恢复成温文尔雅的样子,“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温迎被他那么一提,胃里顿时有些翻江倒海的感觉,她先一步捂住嘴,强迫自己忽略那股不舒服的感觉,点了点头。
“她看上去好像……”林颂枝的话还没说完,盛玠带着人上了车,车门隔绝了她还未出口的话。
“走吧。”陆醒付完款单手抄兜往外走。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他?”她几步跟上,难得见他对一个人态度如此冷淡,另一方面是她下意识想找一个和自己观点相同的人。
她觉得人不会莫名其妙对另一个人有敌意。
前面忽然出现一辆打着双闪灯的轿车,陆醒揽住她的肩膀把人拉到身侧,回答她的话,“谈不上喜不喜欢的事,毕竟温迎喜欢他,我没有资格评价他们。”
他们这个圈子,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所展现出来光鲜亮丽的一面,也只是一层不堪一击的伪装罢了。
摩托车一路疾驰到了学校后门,陆醒把她放下来,眼看着林颂枝进了校门才离开。
回宿舍前林颂枝习惯性走经过小树林的那条路,她蹲下身,小声地喊:“养乐多、养乐多。”
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狗朝她跑过来,它其实算不上漂亮,脸颊那块大部分是黑色的,甚至有点像个囧字。
林颂枝给它喂了点吃的,摸了摸它的脑袋,“你放心,我肯定给你弄个窝。”
毕竟一直养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再加上临近毕业,她有了搬出宿舍的想法。
晚上洗完澡后她一如既往地躺在床上刷手机,难得在朋友圈看见谢庭初的名字,内容是黑色行李箱在机场的照片。
他是谢淮京的弟弟,但他一直在父母身边长大,听说是个挺有经商天赋的男生,高考后去了香港某所大学学经济管理。
林颂枝跟他关系谈不上坏,但也不算好,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谢淮京。
朋友圈底下有共友的耍宝评论:回国了,这次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她被逗笑了,点亮了这张照片的红心。
刷累了林颂枝才想起来晚上温迎给她的伴手礼,纸袋上还用丝带缠着张卡片,用烫金文字写着祝福语,内里是一瓶高奢品牌的香水,还有一张美容会所的会员卡。
给宾客的伴手礼都下了一番功夫,婚礼现场的奢侈程度已经应该超出了她的想象范围,林颂枝心想。
她忍不住去看另一个黑色袋子里的东西,给男嘉宾准备的是某品牌的双折钱包和字母钥匙扣,外加一张射击馆的优惠券。
她心里有些好笑,怎么最近那么多地方都在搞优惠促销活动。
手指划过纸面,她想看看名字和地址,有空和谢淮京一起去看看,看见左上角的logo时林颂枝愣了一下。
这不是谢淮京和她之前那个暧昧对象合开的吗?优惠活动这种事不像是他的风格,她正准备拍下来和他分享这个消息,看见手机上躺着谢庭初的信息——
【有空吗?有点事想和你说。】
窝边草
林颂枝和他算不上有多熟, 跟谢淮京不一样,他这个弟弟是个很有野心和实力的人,可偏偏他长得特别乖。
谢庭初比她还要小两届, 但在他初二时就展示出了在数学上的天赋。不仅是因为谢淮京的原因,她心里也先入为主地觉得数学好的人不太好接触。
她先把照片发给谢淮京, 而后才回复他:【怎么了?】
谢庭初开门见山:【也没什么大事,我哥前段时间让我把射击馆转手出去,我怕他是有什么事不好跟我说, 就想来问问你。】
【他在深圳没什么事吧?】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谢淮京做事看上去随心所愿, 但其实很有分寸, 怎么也用不着他这个弟弟来给他擦屁股。
但是在关于林颂枝的事情上,他这个哥哥就没有平日里的冷静了。
【出手了?】
林颂枝不理解, 那他之前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还要说是闭馆装修不接客。
谢淮京回复得很快,似乎是以为她还被蒙在鼓里,语气一如既往的不着调:【你别说,还挺有创意。】
……跟超市满减优惠券一样的东西,他是怎么看出来有创意的?
谢庭初也发来模棱两可的回复:【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哥就让我找个靠谱的人卖了。我怕是他那边出了什么事不好和我说,所以才想来问你。】
林颂枝从他的话里看不出来事情严不严重,再加上谢淮京像是没有告诉她的意思,她心里更加不安。
她也知道仔细说起来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她的必要, 或许是怕她白操心一顿,可越是藏着掖着, 越是让人觉得事情远没有表面上看着这么简单。
【你们谁想出来的法子?为了提高营业额?】林颂枝知道在微信上他不会和自己说实话, 刚好有个现成的理由,【你明天有空吗?温迎给你的伴手礼我给你送过去。】
——
次日醒来时她发现天空飘起了濛濛细雨, 窗户像是被蒙了层半透明的遮罩层,一切物体都雾蒙蒙的,深圳在一夜之间入了冬。
她换好衣服后搭车去了谢淮京家里,他昨晚说早上有点事。林颂枝上次来还是过来拿草莓的时候,这会儿站在门口给他拨了个电话过去。
彼时众人正在包厢内落座,手机铃声打破一室寂静,谢淮京瞥见屏幕上的备注,冷淡的神情一瞬间温柔了几分,“抱歉,接个电话。”
“你家密码多少?”她出门前没想到今天这么冷,底下被牛仔裤包裹的双腿直打颤。
谢淮京给她报了串数字,“冰箱里应该还有东西,饿了你就热一下再吃。我这边忙完了就回去。”
“好。”林颂枝输密码进门,换鞋时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俩的对话好像有些谈不上缘由的奇怪,雪腮漫上绯红,“挂了。”
“嘟”音响起,谢淮京无奈地笑笑,转身回到包厢。
他今天像是心情很好,连旁人玩笑似的提起前段时间有个“打着认识谢淮京”名号到处揽生意的外地人时,他也没什么反应,桌上其他人都有些讶异。
林颂枝没去开他的冰箱,坐在沙发上玩了会手机便觉得无聊,想到射击馆的事情,也不知道在网上搜谢淮京的名字能不能查到点什么。
昨晚她从谢庭初那问了半天都没能撬开这人的嘴,倒是她自己想出来好几种可能性。
搜索结果第一个是他近期的一个艺术采访,她自从放弃绘画后很少再关注这方面。至于弹幕和评论区大部分人则是来磕颜的。
在标题上看见李纨的名字,林颂枝顿时失了看下去的兴趣,关闭视频,转而搜索射击馆。
不知道是不是它并不在谢淮京名下的原因,所能查询到的信息都跟他无关。
另一边,饭局接近尾声,谢淮京看了一眼时间,起身说告辞。
“不是说好了一会还要去别的地?谢总怎么急着走?”
“家里有人等着。”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
有人酒意上头地问:“您一未婚用这借口未免太没道理,哪有人等着?”
谢淮京懒得和他们多费口舌,和往日一般拿着杯无酒精的特调转了一圈便离开。
他到家时看见林颂枝缩在沙发上,一手举着倒横过来的手机,像是在看剧。
“饿不饿?”他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是他在回来的路上买的。
林颂枝见着他时坐直了身体,摇头,开门见山地问他:“你是不是把射击馆给卖了?”
“和杭旗有关系?要不然你为什么把他给踢了?”
一连串的问题,让他想现编瞎话糊弄过去都没机会,昨晚收到她的信息时他便怀疑林颂枝已经知道了,但是没想到她这趟过来就是为了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谁告诉你的?”他在她身边坐下,“而且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你让我先回答哪个?”
“一个个回答。”林颂枝从谢庭初那里和百度到的信息了解到,目前射击馆的老板的确不是谢淮京了,但也跟杭旗没关系了。
在这么短的时间变动这么大,说明背后肯定有什么事。
林颂枝昨晚想到是不是谢淮京做了什么事把他爸爸惹火了,毕竟两人不对付是常有的事,谢父一口气断了他的经济来源和名下的资产?
就算真的是她想的这种情况也没关系,她也已经想好了退路,毕竟是十几年的朋友。她马上也毕业了,省吃俭用一点两人的生活应该不会太难过。
就是需要劝说这位少爷放弃他的潮牌衣服,穿淘宝上四五十一件的衣服而已,有可能还需要他学会在菜市场和实体店怎么和服务员讨价还价。
林颂枝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有种莫名的喜感。
谢淮京自然不知道她脑子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叹了口气,到底是不愿意跟她撒谎。
“三个月前,杭旗跑过来跟我要钱。”他伸出三根*七*七*整*理修长手指,强压住心头那股想抽烟的欲.望,“还说这些年的入账绝对不止我打进他账户那些,他要清账。”
林颂枝听见这个开头就忍不住蹙眉,这什么人啊?先不说射击馆后边的运营全是他一手承包,一上来就要求清账,这不明摆着不信任谢淮京吗?
“我没答应,私底下让人去查,发现他被人骗去做不入流的生意,本钱都赔进去就算了,还欠了一笔债。”
“然后呢?”总不可能是杭旗拿射击馆去抵账了吧。
“然后我说三百万可以给,但是分红他得还给我。”谢淮京省略了他说要来找林颂枝的事,“他不干,然后我才知道他还打着认识我的名号在外面招摇撞骗,影响了老谢。他就让我把射击馆转手出去。”
“那你为什么要瞒着我?”林颂枝问出了心里最好奇的问题。
谢淮京的行为让她忽然意识到,他们俩可以是一辈子的朋友,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到了三四十岁还会经常互通近况的异性朋友,特别是在双方组建了各自的家庭以后。
情意深厚是一回事,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道路要走是另一回事,他们终有一天会分开。
可这么多年,林颂枝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或者说在她的潜意识里,未来一直都有谢淮京的位置。
谢淮京自然不可能告诉她自己因为杭旗说他要追回林颂枝的事和他打了一架,无奈地笑笑,“因为他说想来找你,我怕你也被他骗了。”
“毕竟你看上去就傻乎乎的。”
“……你滚啊!”林颂枝拿起身边的抱枕就砸到他身上,“我眼光有这么差吗?再说了我之前就没看上他,难道过了两年我就能对他怦然心动?我像是会吃回头草的人吗?”
谢淮京抓住她的手,有那么一瞬间,他想问问她:“那你吃窝边草吗?”
可他要以什么身份、什么理由来问这种话?当年说‘谁干得出来吃窝边草这种事’的人是他,现在出尔反尔的也是他。
他忽然有些好笑,笑自己这么多年在关于林颂枝的事情上,一直都做不到坦然。
虽然背后的原因有些好笑,但事情到底是解释清楚了,更没有她心里想的那么狗血。
“我还以为你和电视剧上演的一样,被老爸停了银行卡啥的,一夜之间跌落神坛,需要我养你呢。”
谢淮京听见这话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形象?”
“没有。”林颂枝将双手举到身前,唇边的小梨涡深陷,“你肯定不会走到穷途末路的一天,因为你会在那之前,绝地逢生。”
她从包里拿出温迎的伴手礼递过去,故意逗他:“你要不要去捧个场?”
“土。”谢淮京真想把做这玩意的人揪出来问问他怎么想的,本来他开这个地方就是为了图个清静,现在搞了这么个东西到处发做促销活动是怎么个意思?
不过这玩意现在也不是他的了,他说不上话。
“不知道昨天是谁说还挺有创意的。”她无语地撇了撇嘴,“我还以为你和盛家有合作。”
她一如往昔和谢淮京分享近况,在谈到盛玠时忍不住拧了下眉,眼尾低垂下来,“我也谈不上为什么,就是第一眼看见他感觉不太舒服。”
他好像确实是听过这么个人,但他对于圈子里大多数面孔都有些面生,此刻听见这个名字也想不起对号的人。
“不喜欢就别搭理他了。”谢淮京无意间碰到她的手指,很冰,这才注意到她的穿着,“你就穿这么点?”
林颂枝耸了一下肩膀,她总觉得冬天穿多了连行动都有问题。
外面的温度比她出门前还要降下几度,雨过天晴,阳光透过云层倾泻而下,却没有一点温煦的暖意。
谢淮京从衣柜里拿了件还没穿过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走吧。”
他的衣服套在林颂枝身上自然不合身,衣摆垂到膝盖,变成了长款。
为了避免被人说闲话,林颂枝在临近学校的地方下了车。
回到学校后,林颂枝照例去看了眼养乐多,由于天气变冷,它蜷缩成一团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她双手提起小狗的前肢,“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真让它在这待一晚上,估计得被冻生病,她先在宿舍群里问了其他两位室友的意思,又保证第二天就会把小狗送走。
柳絮回得很快:【没事啊,打过针就行,而且狗生病了不比人,估计不好治。】
见另一个室友也没意见,她才放心地把狗带了回去。
至于言抒,上次她们俩彻底闹翻以后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第二天就提着行李搬了回来,两人互相当对方不存在。
只不过她还是经常夜不归宿,回不回宿舍全看她心情。
林颂枝用纸盒垫了件不要了的衣服,把养乐多放在盒子里,又给它喂了吃的和水。
担心养乐多到处乱跑吓到其他人,她没和往常一样洗漱完就上床。意外的是其他两人也很喜欢它,和养乐多玩了好一会。
她给谢淮京发微信,问他能不能帮忙带两天狗。
这边还没等到他的回复,宿舍门突然被人敲响,几人还以为是来查房的宿管,手忙脚乱地把狗藏好才让林颂枝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人是言抒。
她见到林颂枝时冷哼一声,侧身往里走。
林颂枝自然也不会去热脸贴冷屁股。
但养乐多到底是只没有意识的小狗,没过几分钟就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把言抒吓了一跳,“哪里来的野狗!”
“养乐多过来。”她蹲下身拍了拍手掌,毕竟是自己违反宿舍规定在先,她轻声解释,“是我的狗,明天就会把它送走的。”
言抒却不愿意接受,“什么呀?你忘了宿管说不能养宠物吗?而且我怕狗,我不管你现在就把它给我弄走!”
似乎是感觉到这人不喜欢自己,养乐多气势汹汹地朝她走了过去。
“啊——”宿舍里传出一道尖锐的女声。
你喜欢她
养乐多倒是没对她干什么, 只不过言抒像是真的怕狗,见它凑近自己就忍不住尖叫,导致小狗也被她的反应吓到了, 冲她“汪”了好几声。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来了宿管的注意,言抒见到宿管的第一眼就哭噎地道:“阿姨, 林颂枝在宿舍养狗!”
她最烦这群学生违反规定给她没事找事,冷着脸让林颂枝立马把狗抱过来。
被吓到的小狗四处乱窜,混乱间还撞翻了宿舍的垃圾桶, 令人更加烦躁,林颂枝费了劲才抓住它, 试图跟宿管求情:“阿姨, 能不能麻烦你保管一晚上,明天早上我就会把它带走的。”
按学校规定, 一旦发现有学生在宿舍私自饲养宠物,一律都要送到宠物店去。
“我没通报都算好的了。”宿管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她怀里的狗,“你现在立马把它抱到楼下去。”
林颂枝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把它抱到学校一楼给宿管准备的房间,养乐多像是终于知道闯祸了,小声呜咽着趴在她脚上撒娇。
等她回到宿舍时看见言抒的床帘紧闭,看上去没有一点想和她解释的意思,或者说,她觉得自己做了件十分正义的事。
打翻的垃圾桶也已经被处理干净, 柳絮转过身问她:“怎么样?狗还能要回来吗?”
“估计不太行。”林颂枝摇了摇头。
“有些人呀,罔顾宿舍明文规定非要把狗带进来, 现在狗被带走了, 不知道又在那里装可怜给谁看。”
林颂枝本来没有想和她吵架的意思,毕竟这件事说到底是她违反规定在先, 但既然这人先阴阳怪气,她也没必要惯着她。
“首先,我只把狗带回来这一晚,我已经和你说过了明早我就会带它走。”她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言抒,“但是你先对着它大喊大叫,把它吓到了又引来宿管,这事我也认了。”
“你现在在这阴阳怪气是什么意思呢?你觉得自己的行为非常正确,我应该为我的狗冲撞到你而道歉是吗?”
“不是吗?”言抒也撩开帘子,“我说了我怕狗你还非要把它带过来,而且不让养宠物也不是我规定的,你非要把狗带进来还不许人说啊?”
“停!”柳絮先看不下去了,“颂枝已经说了,小狗是打过针的不会咬人不会乱叫,她也提前打过招呼了。我和周媛都同意她才带进来的,至于你回不回来我们还真的是摸不清楚呢,而且同舍两年,也没听你说你怕狗啊?”
“怎么,现在不是你需要我们帮你打掩护了你就开始给我提宿舍规定了是吧?谁没干过几件违反规定的事?”
“你们俩就会帮她说话!”言抒用力拉上帘子。
林颂枝冲柳絮笑了笑,谢谢她帮自己说话,她慢吞吞地爬上床,看见谢淮京发来的回复:【可以,谁的狗?】
她还没告诉他自己在学校捡了只流浪狗的事,此刻简单跟他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现在的问题就是,不知道要怎么把狗要回来,总不可能真告诉她是在学校捡到的吧。】
消息发出去之后,她才想起来,如果养乐多真的要被送走的话,那她得告诉陆醒一声。
毕竟他也算是养乐多的主人,她在输入框里删删减减半天才按下发送键。
谢淮京也发来了回复:【要不你明天买点东西给宿管送过去,然后跟她解释一下,让她通融通融把狗还给你?】
林颂枝不知道说什么,宿管是出了名的不好说话,她没有上报这件事都算最好的结果了。
陆醒在消息发出去的半个多小时以后才回复她,没有她想象中的生气:【没事,我明天想办法看能不能把养乐多接回来,然后养在我公寓里吧,一直让它待在学校里也不是个办法。】
之前他在学校附近的公寓买了套房,只不过偶尔过去凑合一晚。但自从林颂枝和周渡把话说清楚以后,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他们俩越走越近的事,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周渡对于陆醒有股敌意。
或者是之前就有,只不过在这件事之后表现得更为明显而已。
【我们宿管很不好说话的。】林颂枝发来一个流面条眼泪的表情包。
没等他回复,她又发来一句:【我也好想搬出去,只不过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房子。】
第二天林颂枝起早去校外买了份热腾腾的早饭,毕竟是违反规定在先,又想求得宿管的通融,自然得拿出点诚意才是。
“阿姨。”她小心地敲了敲门,“我是林颂枝,给您买了点吃的,能不能麻烦您开一下门?”
里面的人没反应,等了几分钟她想再敲一次时才听见拖鞋踩过地板发出哒哒声,门从里面被打开,宿管没好气道:“狗的主人已经把它抱走了!”
“啊?”林颂枝一时没反应过来,见她又要关门,忙举起手里的袋子,“好的谢谢阿姨,还是热的麻烦您先收下吧。”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宿舍,给陆醒发消息:【是你把养乐多接走了吗?】
另一边,养乐多轻松跳上沙发,背后一盏精致的落地灯照着它皮毛暖洋洋的,地毯上起了毛刺,装潢以黑白灰为主调,静谧之中又不失温馨。
套着件黑色卫衣的陆醒从门口进来,手机放在耳边:“温迎,我记得你在水墨有间房,还空着吗?”
“能不能租给我一段时间,顺便帮我个忙。”他抬眼看见养乐多趴在灰色沙发上,沙发套上还有几个黑色的脚印,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过去把狗抱了下来。
温迎觉得他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前两年他上大学时,恰逢附近有个楼盘开卖,两人合计后买了上下户,想着就算不住也能租出去当成一笔资金来源。
所以陆醒压根没有理由来租她的房子,“你不住你自己家来租我的房子干什么?”
“不是。”小狗在陆醒腿边打转,他揉了揉它的脑袋,“林颂枝想找房子,你低价租给她,至于租金我给你就行,我刚上去看了眼,那里面好像也没人?”
“那你怎么不把自己那间租给她?”温迎说完这话又反应过来,如果她把房子租给了林颂枝,那他们俩不就是上下户的邻居,“怎么?你喜欢她啊?”
他耳朵迅速染上一抹红色,“没有,我这不是装修好了么。不太适合女生住,而且我也想搬出来了,你就说能不能帮我吧。”
温迎没说好还是不好,“那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我总不能上赶着吧。我一会问问她去。”
挂了电话,陆醒这才注意到林颂枝十五分钟前发来的微信。
他昨晚知道狗被宿管带走了也不算生气,天气突然降温,她不忍心把狗放在外面挨冻也正常,至于被宿管发现也是个意外。
他今早起来就去外面买了东西,临近女生宿舍时看见林颂枝穿着黑色羽绒服往外跑,兴许是他外套遮住大半张脸的缘故,她并没有注意到他。
陆醒提着东西去敲宿管的门,扰了人家的清梦自然得不到好态度,他耐心解释:“阿姨,我的狗前两天跑丢了,是只黑色的哈皮狗。听说昨天发现宿舍里有人养狗,方便让我看一眼吗?我想看看是不是我那只。”
宿管半信半疑,但学校里也不可能凭空出现一条小狗,兴许就是他们男生那边偷偷养着跑过来被捡到的。
她开了条门缝,小狗看清来人后摇着尾巴朝他跑过去,粉舌半吐,陆醒笑了:“养乐多。”
“还真是你的狗?”宿管一贯不喜欢这些猫猫狗狗,她也懒得跑一趟宠物店把这玩意送走,再加上男生宿舍不在她管辖范围之内,挥挥手,“行了,今天之内必须把它带走。”
“好。”陆醒低垂着眼睫,难得的乖巧,弯身把小狗抱起来,“打扰了阿姨,那我先走了。”
——
林颂枝直到下课时才看见陆醒回了个:【嗯。】
她不知道要怎么说现在的感觉,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和陆醒相处愉快,但她实在是摸不清他是个什么态度。
她不喜欢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得不到回应的人和事上,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被坚定选择,被偏爱的那个,林颂枝也不例外。
但她从来不会纠结自己值不值得被爱,在她看来,爱与被爱都是一种能力,人首先应该爱自己。
临近期末课程变少,林颂枝照例回宿舍,推开门的那一刻看见言抒在阳台上晾衣服。
她将东西放到桌上,两分钟后反应过来,她们其他人昨天晾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收下来,转眼看见言抒压根没把衣服分类,不管干湿程度全部混在一起晾。
“你这衣服是刚洗好的吗?”她走过去,摸了下衣服下摆,一片湿濡,“你不知道湿衣服不能和快晾好的衣服放一起啊?你这样其他的衣服也湿了!”
“那你们晾好了又不收怪谁啊?”
林颂枝不知道要说她什么才好,天气一冷衣服自然要晾久一点,她连忙把其他差不多干的衣服拿下来,“我真服了!”
她只能将衣服先找个地方吊着,桌上的手机亮起,是谢淮京发来的信息:【狗抱回来了么?】
林颂枝强迫自己压下心头那股烦躁的情绪:【被一个朋友抱走了。】
【我刚回来看见言抒把刚洗好的衣服和干衣服放在一起晾。】她卸了力趴在桌子上,单手打字,【我真的觉得待在这要憋死了。】
谢淮京过了两分钟发来回复:【要出来么?我这借个房间给你,本来也是空着。】
林颂枝直起身,像是在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她在这种事情不用刻意地去顾及男女有别,毕竟两人认识了十几年,只是好友间的借宿而已。
【收拾一下东西,跟宿管报备声。我过来接你,合适的房子我先帮你留意着。】
love secretly
给林颂枝发信息的时候, 谢淮京正和弟弟谢庭初在一块。
昨天和她把事情解释清楚后他就猜到了是谁告诉她的,直到今天才知道有空和这小子掰扯。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没好气地问。
谢庭初早就料到了他会有这反应,不急不缓地剥了颗夏威夷果:“前天晚上。”
“屁股还没坐热就多管闲事是吧?”谢淮京往他坐的位置踹了一脚, “就你长嘴了是不是?”
“我不是怕你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给坑了,我可是还记得那人到处说‘谢家大公子是我兄弟’来着。”
“那你跟她说个什么劲?”谢淮京是真的想骂他, 又想到林颂枝昨晚跟他说起狗被宿管带走的事,“你再帮我个事,能不能去找江大女生宿管要条狗?”
谢庭初不可置信:“你疯了?”
手机弹出新消息提示, 是林颂枝发来的信息,跟他说狗被带走了, 但是她现在很烦。
“不用了。”谢淮京打字回复她, 拿起车钥匙起身准备往外走。
“哥。”谢庭初喊住了他,他一直都知道因为某些原因谢淮京其实算不上特别喜欢他, 但他从来没因为这些排斥自己,反而是故作冷淡地靠近他。
所以他才敢跟他说这些话,“如果你喜欢她,很多事情你根本没有办法做到朋友那样的无动于衷。”
“她早晚有一天会察觉的,跟没有人坐在火堆旁会感觉不到暖意一个道理。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她?”
他觉得自己的措辞还算是委婉的,甚至不能说是不理解,他压根就不支持暗恋,更别说还要跟暗恋的人做朋友。
在谢庭初看来,暗恋是件几乎看不到回报的事情。跟林颂枝坦白心意这件事, 对于谢淮京来说,不过是被拒绝, 尴尬一段时间, 最坏的结果是两人连朋友都做不成。
可就算没有林颂枝,他的人生依旧很精彩。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离了另一个人就活不下去的。
谢淮京难得没有反驳他的话, 他低垂着眼,车钥匙在掌心转了一圈,只丢下四个字:“说得不错。”
他将自己的心思毫无保留地放在喜欢林颂枝这件事上,就像过山车来到顶端时突发故障,上不去也下不来。
感情从来都是不可控的,他任由自己的喜欢泛滥,但他不希望让它影响到林颂枝。
十几分钟后他来到江大后门,给林颂枝发了信息,告诉她可以下来了。
收到信息的林颂枝一开始还有些犹豫,但转眼看见背对着化妆的言抒,还有被她挂在角落里的衣服,情绪郁结在心迟迟无法消散。
她从柜子里拉出来两只行李箱把衣服和东西通通塞进去,随后在宿舍群说了自己要搬出去的事。
拉着行李箱走到后门时,她看见谢淮京倚在他那辆柯尼塞格前,好整以暇地等着她。
“狗怎么拿回来的?”谢淮京走到她跟前,弯腰把箱子抬进后备箱,手下的重量让他愣了两秒,“你这是带了全部家当出来?”
“陆醒抱走了。”她从另一边上了车,她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拉开车门时扑面而来的暖意让她心里熨帖了几分,“我怕几天不在,连我的东西被人丢出去都不知道。”
听言,谢淮京默了几秒,他原以为林颂枝说的小狗是她和姜鹿鹿养的。如今从她口中得知是跟陆醒养的,心里莫名感觉有点儿操蛋。
他们俩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逐渐熟悉、亲昵。
林颂枝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养乐多一开始是陆醒发现的,只不过因为他跟自己提了一句,再加上它喜欢往女生宿舍这边跑,她也喜欢小动物才说要跟他一块养。
至于她心里那股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冷淡而难过的情绪,说到底两人只是普通朋友,更何况是自己有错在先,他会生气也无可厚非。
她脑袋一歪,靠着窗户闭上眼睛。
谢淮京也没主动跟她搭话,只是过了几分钟,伸手将车载音乐关闭,又调高了温度。
等到了他家,谢淮京给她分配好房间,林颂枝一头扑进柔软的床被,只觉得浑身的筋骨都舒展了。
心里压着的对于谢淮京解释的半信半疑、因为陆醒的态度患得患失的情绪,全都被她抛到脑后。
早知道现在她一开始还纠结什么住酒店还是在宿舍再熬几天的事,直接投奔他就行,哪有酒店比他这更舒适?
她这么想着,从床上爬起来,抱着衣服去浴室泡了个澡,心里那只因生气萎靡的情绪而黑化的小怪兽在热水的冲洗下偃旗息鼓。
第二天早上林颂枝是被冻醒的,醒来时发现被子被踢到了床下,连嗓子都有点哑,她咽了下口水,捞过手机看见谢淮京发来的信息:【你负责早饭。】
她当然没意见,白蹭了人家的房子还蹭他一顿饭,就算是多年好友也有点过意不去。
林颂枝洗漱完穿好衣服进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来几颗鸡蛋打碎在碗里,难得有闲情逸致,她打算做两份厚蛋烧。
拿起手机查询教程,她这才看见谢淮京十几分钟前发来的信息:【做你的就行,我出门了。】
跟他第一条信息隔了近十五分钟。
……就算是手写也没有这么慢的吧?
谢淮京最近其实挺忙的,香港那边的策划展即将开幕,各种细节都需要他亲自处理。
今早起来时看见另一间紧闭的房门,心头难得泛起些异样的情绪。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小时候都是林颂枝黏着他,跟在他后面说要跟他一起玩。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她来深圳上学,后来她有了更多的好朋友,再加上性别意识,不再和以前一样黏着他,但他依然是她最好的朋友。
谢淮京一直以为只要他小心地藏好旖旎的心思,他跟林颂枝之间那点若有若无的暧昧错觉就会消散。
可今天早上,他看见阳台上挂着她的衣服,隐约闻到空气里那股来自她身上的味道,恍然间以为他回到了江宜。
他给她发了信息,出了车库才发现刚才信号不太好,消息没发出去。
林颂枝只给他发了个小狗揍你的表情包。
她今天没课,知道谢淮京走了以后也没有做厚蛋烧的心思,干啃下来鸡蛋就准备去网上找找初中英语好的卷子。
看了半天,林颂枝感觉脑袋一阵晕眩,她也没逞能,给谢淮京打电话:“你家药箱在哪里?”
接到电话时他正在和设计师沟通需要改动的细节,听见这话忍不住蹙眉:“你生病了?”
“脑袋有点晕,我睡一觉就好了。”
在他的提示下林颂枝顺利找到药箱,乖乖泡了杯感冒灵喝下,又吞了颗感冒药,钻进被窝里睡觉。
也许是因为发烧的缘故,没一会就感觉身体很热,迷迷糊糊间用力蹬掉了被子。
谢淮京接到她的电话以后一直有点儿心不在焉,坐在他对面的设计师还是第一次跟他合作,以为面前这人是喜怒无常还啥都不懂的二世祖,耐着性子想跟他沟通。
“抱歉,设计稿目前看来只有这几个问题,麻烦你修改以后再发给我。”谢淮京站起身,“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他回到家以后看见桌子上半开的药箱,走过去敲了敲客房的门,等了两分钟听见里面一声闷响。
“磕死我了!”林颂枝捂着额头,她睡得迷迷糊糊,感冒变本加厉,鼻子已经不通气,听见敲门声下意识想起来开门,由于意识涣散再加上对房子不熟悉,一转身脑袋就磕上了床头柜。
谢淮京推门进去,看见她捂着额头,心头一紧,跨步过去,“怎么了?”
“撞头了。”她没好气道,掌心用力揉了揉额头,说着又要钻回被窝里。
他看见林颂枝泛着潮红的双腮和苍白的唇色,伸手用手背探了下她额头的温度,“发烧了,我送你去医院。”
“不要。”林颂枝缩了缩身子,“多大点事就去医院。”
“……”谢淮京强忍着心里那股想把她拉起来的冲动,“那给你熬点粥喝?”
盖了两床被子,她的呼吸被鼻音压着更加微弱,闭着眼小声哼哼,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他说的话。
知道她睡觉习惯不好,谢淮京站在一旁看了她几秒,果然,睡了没两分钟林颂枝又忍不住蹬被子。
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倾身,双手压住被子两端。
男女力量差距大,更何况她还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身体乱晃了两下没成功后便放弃了。
谢淮京撑起身子,离她远了点,手下的力度却加重了几分。
她连睡觉也不安稳,眉头皱起,像是很不舒服。
“怎么这么大人了还踢被子?”他笑,声音很轻,把被子往上掖,确定她没再乱动后才准备起身。
他以为林颂枝没听见,她忽然转身,眼睫轻颤,迷迷糊糊地开口:“谢淮京,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你为什么……”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几乎是在呓语,为了听清,他俯下身耳朵靠近到她唇边,呼吸的热气全落在他耳廓上,鼻尖好似萦绕着她身上的味道。
林颂枝没有说梦话的习惯,后半句话都没说出来便坠入梦乡。
但谢淮京猜到了,他站起身,就那样看了她一会。
“我确实有事瞒着你。”他转身离开,剩下的话到底没说出口,我不坦诚也不够勇敢,如果你知道了这件事,我们还会是朋友吗?
他走进厨房,拿了只小锅倒水放米,没一会儿锅里就咕噜噜冒着气泡,担心她觉得没味道,谢淮京又往里倒了点白糖。
煮粥的时候他拿起手机,给一家常去的餐厅打去电话,让他们送几份时令的清淡小菜送来。
等粥煮好装进保温桶,他又进了客房,林颂枝在药效影响下睡得很熟,他往上拉了点被子看见床头柜上的手机亮起。
是来自陆醒的微信消息。
我知道
林颂枝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她在床上坐了会,感觉脑袋没那么疼只是鼻子还是有些堵,用体温枪对着额头嘀了一下, 体温降下来了。
看见床头柜上的保温壶,她提到了餐桌前, 拧开,入口时还有些烫,但能尝出来是谢淮京的手艺——只有他会在白粥里加糖。
她照例看了眼微信消息, 看见陆醒几个小时前发来的回复,知道养乐多被他接走以后林颂枝再次跟他道了歉。
他发了个视频过来, 又说:【没有生你的生气, 昨天它刚过来不太适应,到处捣乱。】
林颂枝点开视频, 看见小狗跟陆醒手里的玩具玩得十分开心,翻了个身将肚皮露出来,是十分信任他的表现。
她弯眼回复后又切换到了租房软件,说起来有些奇怪,她跟谢淮京认识了十几年,对于彼此的存在早已习以为常。
但她还是下意识想赶紧找个地方搬出去。
合适的房子也不好找,不是地理位置距离学校过远,就是价格不合适。手指在屏幕上乱划之际,状态栏弹出微博通知, 提醒她关注人发布了新动态。
关注人是谢淮京,找到他其实很简单, 因为他用的就是自己本名, 而林颂枝因为网名被隐匿在他的粉丝列表里面,他也一直没发现。
近些年的绘画艺术一直是以西方国家为主, 出圈的中国艺术家不多,直到前几年有前辈突出重围,这才打破现状。
但艺术活动的关注度在中国的关注度仍不算高,甚至可以说是小众。
谢淮京早年因为其他活动需求开通了个人微博和ins,策展那边还是希望能够在谢淮京身上营销造势,获得一波关注。
于是他发了条相关博文,照片上的谢淮京双指夹着一张卡券,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脸部线条流畅。
有不少网友在评论区耍宝:【这个姿色不错,先纳入我的互联网后宫。】
还有一条点赞量甚至超过了博文:【我放大观察过了,他双肩内扣!!!来个姐妹把他拿下!*七*七*整*理!!】
如果只是这样也没什么,偏偏谢淮京特地回复了她:【有对象。】
楼中楼似乎能听见一片心碎的声音。
她知道这句话只是谢淮京的一个挡箭牌,但是她更好奇的是双肩内扣是什么梗,转而前去百度,看清第一个跳出的答案后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肩膀内扣是处.男的标志之一。”
屏幕上弹出温迎打来的微信电话,正好挡住了搜索结果。
林颂枝用力揉了揉脸蛋后接起,没等她说话,那边先笑着说:“现在给你打电话方便吗?”
“没事呀。”
“那天撑死我了。”温迎靠在床上,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和你在一起感觉食欲都变大了。不过那家店真的不错,下次我们还去那。”
“你喜欢就好。”
温迎又絮絮叨叨地说了点其他的后才问她:“我听说你要搬出来?房子找到了吗?”
提到这个林颂枝有点丧,把头搁在胳膊上,“还没有,合适的房子不太好找。”
门口传来开门的动静,林颂枝下意识倾身,看见谢淮京提着个塑料袋回来,在玄关低头换鞋。
温迎想到陆醒那天在电话里面和自己说的事,顿了下,“我之前在你们学校附近的公寓买了套房子,装修好了但是我一直没去住,要不然你看看喜不喜欢,我租给你。”
“真的吗?”她声音亮了一分,同时,谢淮京提着袋子来到她跟前,拿出里面的凉茶,戳破封膜,推到她面前。
她小时候得了流感一个多星期后还是时不时咳嗽两声,秦书玉带着她去看了中医开了药,连着三天喝苦到嗓子眼的中药后身体才彻底痊愈。
但这也给林颂枝留下了心理阴影。
她左右找话题不愿意挂电话,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找机会不喝。
谢淮京自然也看出来了,手指了下她耳旁的手机,无声地说:“给我。”
吓得林颂枝立马跟温迎道别,她试图跟小时候一样撒娇,“能不能不喝?”
“你听听你这嗓子。”
林颂枝撇嘴,唇瓣抵上吸管,苦味迅速在口腔蔓延开来,一口气喝完,她忍不住皱眉,忽觉唇瓣被人塞进了点甜腻的东西。
舌尖尝到巧克力的味道,是麦丽素。
“这个不苦。”谢淮京伸出拇指蹭掉溢出她唇角的黑色液体。
林颂枝看着躺在他掌心上的红色包装的麦丽素,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零食。
“你哄小孩啊?”她嘴上挑剔,手指摸了摸里面少得可怜的巧克力球,怎么这两年涨价了量还是没变?
“还有这个,也是甜的。”谢淮京另一只手也在她面前展开,是一颗星球杯,小的时候这玩意刚出来,在江宜还算稀罕东西,母亲每次都会给他寄几桶过来。
林颂枝很喜欢吃,但每次秦书玉都会在她旁边耳提面命地让她吃完立马就去刷牙。
她失笑,感觉到巧克力在口腔化开,内里的饼干碎也是甜的,“你是哆啦A梦吗?”
“我也没别的了。”谢淮京低声笑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她身边来,“只有这两个。”
“那也够了。”林颂枝又塞了一颗进嘴里,“你要不要?”
“林颂枝,我知道你不开心的时候喜欢吃麦丽素。”他抬手把人圈进自己的怀里,其实谢淮京知道她这两天情绪低落,不止是因为小狗被带走了。
她曾经跟他说过,姜鹿鹿是本地人,她每周都能回家,如果是她在宿舍跟其他人闹了不愉快,她随时都能提着行李箱回家。
她会跟其他人一样,放假回家第一天在家享受国宝一样的待遇,过了几天在父母眼里就变成了人嫌狗憎一样的存在。
可林颂枝不一样,她的妈妈有了新的家庭和孩子,她会在不经意的情况下忽略她的感受,譬如这两天,她甚至只能求助他。
林颂枝听见这话抬头看了他两秒,猛地张开双臂环住他的腰身,他抬手覆在她后脖颈上,轻轻揉了揉。
——
几天后林颂枝租下了温迎的房子,她自然明白这个价格比市场价便宜了不少。
她搬出去时谢淮京不在家,他需要去香港参加策展,也许是因为他不在家的缘故,林颂枝越待越觉得尴尬。
跟温迎商量好以后她就带着自己的东西走了,在微信上跟谢淮京说了一声。
姜鹿鹿最近被关在工作室赶稿,至于温迎,她不好意思喊人来帮忙,一个人提着行李箱来到新住处。
电梯车厢不大,她被沿层进来的人的挤进角落里,手紧拽着箱子,站在她前方的中年男人忽地又往后退了两步,这样的距离几乎让林颂枝感到有些不适。
拥挤中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顺势抓住她手臂,往自己跟前一带,转而,变成他在自己身前挡住那些无意识的拥挤。
他轻笑一声:“怎么一个人搬家?”
脚踝感觉到毛茸茸的触感,林颂枝低头看见黑白色的皮毛,她抬眼,看见白皙的脖颈和熟悉的眉眼,是陆醒。
离得这样近,她这才注意到他说话时喉结微微滚动,突起的喉结旁,烙着一颗暗红色的小痣。
生在这个位置,实在是有些过分的禁欲感。
“其他人有事,不好意思让他们来帮忙。”她别开眼,像是为了刻意转移自己注意力似的去数他毛衣上的条纹,“你也住在这?”
“嗯。”陆醒笑着重复了她话里的前几个字,“其他人?”
林颂枝呼吸顿了下,养乐多还一直在她脚边打转。
这趟电梯终于到达她所在的楼层,他们两个最后走出电梯,她看了眼紧闭的对门:“你不会住我对面吧?”
他摇头否认,低垂着眼看她,玩笑一样的语气:“我以为你在跟我生气。”
那天看见陆醒发来的解释和视频,她只是简单回了句好。不知道是为了满足之前自己因为他忽上忽下的情绪,还是她单纯地跟这人生气。
总之,连着三四天她都没再主动跟他说话。
“没有。”林颂枝眼睫轻颤,目光低垂,看见地板上投在他脚步的深灰色倒影。
头顶传来他说话的声音,分不清远近的界限,他摸大衣口袋,拿出小小的藏蓝色绒布色袋子,放进她掌心:“一个小玩意儿,给你赔罪好不好?”
“我在楼下,你有事就跟我说。”
说完他便匆匆离开,林颂枝眼看着电梯下落,转身进门,她捏了捏手里的绒布袋子,不规则的形状。
抽开松绳,解开绒布袋子,捞出来里面是个怀表。
金属戒圈嵌六边形戒面,指甲盖大小的一幅画,用玻璃盖子封住,内里是爱丽丝跟三月兔。
林颂枝拿出手机准备跟温迎说一声自己已经住进来了,迎面看见谢淮京半个小时前回复的“好”。
昨天搬家时才看过日历,没过几天便到了他生日,林颂枝想了想,在框内输入:【你什么时候回来?】
【说好了,每年都会陪你过生日的。】
关于生日
谢淮京没能第一时间看见她的信息, 他在香港这边也没能闲着,策展的事情忙完以后,之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尹炀在这边盘了个地方开酒吧, 请了国外的知名DJ过来驻场,全场酒水八五折, 让他过来捧个场。
他一开始还想拒绝,这两天精气神不太好,昨晚还莫名其妙发了烧, 起来咽了两颗感冒药又沉沉睡去。
尹炀不信邪,一通电话拨过来问他是不是谈了女朋友, 这会儿两人正浓情蜜意才喊不出来人。
不知道哪个字眼戳中了谢淮京的笑点, 他笑得肩膀都在颤,“那就去给你捧个场呗。”
谢淮京跟周嘉见开车去了海边, 有他俩在的party人自然不会少。他今天难得收起了身上那股不可一世的拽劲,只剩下些生人勿近的清冷气,跟几个眼熟的人打过招呼后直接往沙发上一坐。
周嘉见也是个不喜欢应酬的人,但他酒量好,不仅能喝,也不怎么上脸,这会儿喝了一圈,眼里还是一片清明。
“你今天怎么回事啊?焉了吧唧的。”他在谢淮京身旁的小沙发落座,随口来了一句, “不会是情场失意吧?”
闻言,谢淮京撩起眼皮瞪了他一眼。
他倒酒的手一顿, 还真猜对了啊?
尹炀跟花蝴蝶似的在场子里转了一圈才过来找他, 他成绩有限,揉揉文十八禁纹都在疼训群四尓儿二吴旧意四企高中毕业后被家里人塞到美国混了个大学文凭, 别的没学到,倒是学了一身的社交技能。
几个月不见,上来就揽谢淮京的肩膀,“你坐这不动多没意思啊哥?这么多漂亮姑娘没一个能入你的眼?”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他眯着眼想了一下,“冬天是最适合恋爱的季节!”
“没兴趣。”谢淮京拍掉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起身想去捞桌上的打火机,感觉嗓子有点痒意,偏过头轻咳了两声。
“我靠你真感冒了啊?”尹炀差点跳起来,“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在家陪女朋友才拒绝我的。”
也许是因为环境原因,尹炀对于男女关系没有太多的界限感,大多数时候是互相看对眼就走到一起。
谈恋爱是为了开心,不谈恋爱也是,就算最后没成也断得清白干净。不过他们这个圈子也是出了名盛产渣男怨女。
但谢淮京不一样,认识他这几年,先不提没见过他跟哪个女生走得近,他像是没有一点谈恋爱的想法。
譬如此刻,他倚在沙发上,眼皮半阖,似乎懒得再跟他讨论这个话题似的:“没兴致。”
他不想在藏着对林颂枝的旖旎心思的情况下跟其他人谈恋爱,在他看来,这种行为不仅仅是对别人的不尊重,也是对这段感情的不负责。
谢淮京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想太过混球。
“你别跟他提这个,提多了少爷要生气。”周嘉见将两种酒液倒入杯中,轻晃混合。
闻言,谢淮京朝着他坐的位置虚踹一脚,他没使劲,但还是让人一个踉跄,也就势注意到舞池中央的动静。
好像有人开了几瓶好酒,气氛瞬间被点燃,几个热场子的女网红围着那人笑眼盈盈地给他捧场。
“那谁?”谢淮京朝舞池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好像也是深圳来的。”尹炀眯着眼试图在迷离灯光下看清那人的样貌,“没看错的话,好像是盛家的?哎不重要,我好像记得这人前段时间还给我发订婚请帖来着?”
周嘉见听见“盛家”这个字眼时有些好笑,“是不是伴手礼是优惠券那个?”
谢淮京听见这个玩意儿就觉得操蛋,不过射击馆已经不在他名下了,再没档次的东西也跟他没关系。
他注意到是尹炀说这人是盛家的,再加上订婚请帖和伴手礼的事,忽然想起来林颂枝跟他提过这个人。
是温迎的未婚夫?
谢淮京抬眼看向舞池中央和其他人言笑晏晏的男人,修长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沙发皮面。
“他这刚订婚,也不知道收敛点?”
联姻这种事,在他们这个圈子是常有的事,但大多数时候是家族势力走下坡路的时候才会选择让儿女联姻。
至于联姻之后私底下各玩各的这种现象也是习以为常,在媒体面前摆出一副恩爱夫妻的表象,离了镜头两人可能连对方晚上睡在哪都不清楚。
只不过大家一般都不敢太过明目张胆,表面功夫总归要做得漂亮些。
“谁知道?而且他跟他女朋友好像不是单纯联姻,两人高中的时候就有点苗头了,结果你看现在?”周嘉见耸耸肩。
谢淮京无意去八卦别人的私生活,脑子里回想起林颂枝跟自己提起温迎时留下的印象,只觉得她对着这么个人相敬如宾地演戏挺累的。
尹炀是个坐不住的,他对于温盛两家的事情也不敢兴趣,没一会就跑去跟网红们玩游戏去了。
“但说到底娘家那边也有问题,这么早就把女儿嫁出去了不说,好像也没点给她撑腰的意思?不然他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
谢淮京默了几秒,“她好像一直被盛家的人管束着。”
“你怎么知道?”
“林颂枝跟我说的,她跟温迎认识。”他想起前两天林颂枝一如往常地跟他分享近况,还提到了她那位学姐,说她的画和当年一样有灵气,只是莫名觉得有些压抑,又说她对她那位未婚夫没什么好印象。
周嘉见并不意外这个答案,他有的时候觉得谢淮京这人挺难琢磨,什么事都紧着林颂枝,可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真是疯了才会跟喜欢的人当朋友。
怕被他看出心里的想法,他主动转移话题,“我听说温家和陆家也有点关系,怎么不跟陆家联姻?”
“人家是亲戚,没常识就去重修高中生物。”谢淮京滑动打火机的齿轮,荧蓝色的火焰跳动两秒后被金属机盖扑灭。
“我没常识?”周嘉见差点笑出声,林颂枝跟温迎认识,温迎又是陆家的亲戚,这关系顺下来也不比他这个青梅竹马疏远多少。
谢淮京不想再跟他探讨这个问题,转而拿起手机,这才看见她两个多小时前发来的微信。
她还记得他的生日——每年的11月17日。
他恍然间想起来前几年,大概是他12岁生日时,谢庭初刚好要参加省级比赛,连爷爷也跟着去给他加油鼓劲。
没有一个人记得第二天就是他的生日。
谢淮京表面上故作云淡风轻,十几岁的男孩子正是最好面子的时候,不过是一个生日而已,跟其他日子比起来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第二天起来谢淮京没看见爷爷的身影,那天正好是周六,学校不上课,他也没有陪林颂枝玩的心思,一个人窝在家里,本来是应该感觉到逍遥自在的时刻,他心里却烦闷得不行。
谢淮京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换了一个又一个频道,心里那只因为被人忽略而迅速膨胀的小怪兽反复横跳,气得他差点骂人,索性关了电视机。
门铃被人按响,他趿拉着拖鞋去开门,看见面色潮红的少女站在门外,气息微喘:“谢淮京!”
“你今天怎么都不来找我?”林颂枝眼睫低垂,像是因为他突然放自己鸽子十分难过似的。
他刚想说点什么安抚她的情绪,看见林颂枝跟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变出一个精致的礼盒,顶上还有粉色丝带系成的蝴蝶结,“生日快乐呀!”
他微怔在原地,穿着蓝白连衣裙的少女侧身从他身边走过,鼻尖还萦绕着她身上那股甜腻的葡萄香气。
林颂枝小心翼翼地从礼盒里拿出蛋糕,上边用黑色巧克力写了他名字的缩写,关了灯,插上数字蜡烛,点燃:“你快许愿!”
她眼眸倒映着烛火,亮晶晶的,像藏着点点细碎的星光。
原来不是所有人都忘了今天是他降临到这个世界的日子,林颂枝还记得,她还特意去买了个蛋糕。
谢淮京双手合十,他并不喜欢把愿望寄托给虚无缥缈的宇宙,但那天,他虔诚而认真地在心里说:“希望林颂枝一生平安喜乐,永远有人爱。”
少年睁开眼,轻轻吹灭了蜡烛。
他把蛋糕分切成了几块,直接用叉子舀了第一口沾着奶油的蛋糕,送进她口中。
林颂枝没有问其他人去哪里了,她只问了他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然后一件件地陪着他完成。
谢淮京说想坐海盗船,她恐高,但还是咬咬牙陪着他一路跑到了游乐场,买票上船,海盗船晃到最高点时她忍不住尖叫,紧攥着他的手渗出汗水。
从海盗船下来以后,谢淮京撩开黏在她脸上的碎发,“你想玩什么?”
几分钟后,林颂枝坐上白色的旋转木马,耳侧的蝴蝶结衬得她脸颊只有巴掌大,连衣裙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腰身。
谢淮京本来只想买她一个人的票,但拗不过她撒娇,只好陪着她一起坐上去,在旋转木马慢慢启动时,她从包包里拿出一样东西,塞进他掌心。
手心感觉到棱角分明的长方形,谢淮京抬眼看她。
“我知道你在集这个卡片。”她单手环抱着白色木马的脖子,眼眸微弯,“我跟其他人买来的!还有喔,你送我的娃娃,我没有扔,那天是骗你的。”
“谢淮京,以后每年生日我都陪你过吧,我不会忘记的。”
不守男德
另一边的林颂枝正在跟姜鹿鹿通电话, 她前两天在工作室闭关赶稿,得知她搬家以后叹了口气:“不好意思啊颂颂,都没能过来帮你一把。”
“没事啦。”林颂枝把怀表和上次的流沙奖牌放在一块, “这样的话你明年毕业也有着落了,我还等着你养我呢。”
姜鹿鹿声音很亮:“那我是不是能在你家开个party!”
“他们都有事, 你要真想的话估计只有咱们两个,或许能够叫上温迎学姐?”
“那走咯。”
家里没东西,林颂枝和姜鹿鹿去了附近的超市采购食物。
瓜果馥郁, 食物在灯光下色泽艳丽,超市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林颂枝压着推车, 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边。
两人提到昨天在楼梯间碰见陆醒的事, “我现在不能离家太久,我怕小狗拆家。”
“就是说他住你家楼下?”姜鹿鹿摸了摸垂在肩头的长发, “这跟我上次三天没洗头下楼去买包卫生巾都能遇见前任的尴尬程度有的一拼。”
“不修边幅的时候遇见前男友的概率越大。”林颂枝从冰柜里拿了包速食放进推车里,见她没有买其他东西的意思,两人走向收银台。
前面的队伍不算长,她提前拿出手机准备付款,看见谢淮京发来的微信,滑动屏幕的手指一顿:“鹿鹿。”
“你一般会给关系要好的异性朋友送什么?”
之前谢淮京的生日都过得很热闹,主要是他有几个朋友是闲不下来的,会找个地方玩几天,但这几年大家都忙, 总归是会聚一下。
姜鹿鹿一下子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她其实想说, 不管她送什么礼物估计那人都会喜欢。
毕竟谢淮京那种人什么新奇玩意没见过?
“要不然你跟网上说的一样, 去路边挑个成色好的棍子送给他,我听说男生都喜欢这个。”
“……”毫无建设性的意见, 林颂枝摇头,把手机递上机器前付款。
回到家后林颂枝拿出刚买的东西准备简单处理一下,她的厨艺不算好,用姜鹿鹿的话来讲就是:“说不上哪里难吃,但就是不太好吃。”
“它叫什么呀?好可爱!”姜鹿鹿和小狗很快就混熟了。
“养乐多。”
食物需要泡在热水里面先解冻,等待的间隙里,林颂枝接到了来自母亲秦书玉的电话。
“妈妈?”自从她上大学以后跟家里的联系就逐渐减少,想来她这次打电话过来应该是有什么事。
秦书玉刚离婚那两年没少把怨气往女儿身上撒,直到她遇见现在的丈夫,再婚后这种情况倒是有所改变,前几年攒下来的钱也全都给林颂枝交学费。
但林颂枝对她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的,说她心里有怨气,也不像,她大多数时候都乖巧顺心。有的时候丈夫对于这个继女说话不好听,她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没跟她抱怨过一句。
可要说她心里完全没芥蒂,秦书玉自己也知道不可能,她上大学以后跟家里的联系就少了,跟她的关系也不复幼时的亲昵。
“我前段时间跟你叔叔去外地了。”秦书玉不好意思地笑笑,“回来才知道外婆前段时间摔了一跤进医院了,没啥子事吧?”
两周多前的事情她直到现在才打电话问自己,林颂枝走到阳台处,“没有,我那天过去了,轻微骨折。”
当年林颂枝的父亲在外地结婚生子的消息迅速在江宜这个小地方传开来,到底是有点感情,秦书玉冷静下来以后居然还想跟他好好过日子。
林颂枝跟外婆都以为她疯了,出轨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更何况人在外面直接生了个儿子。但秦书玉却表示她一个人带着女儿还有个上了年纪的母亲,以后要怎么过活嘛。
所以为了维持她的第二段婚姻,秦书玉跟丈夫隐瞒了自己还有个母亲在江宜生活的事情。她根本就没有理由去江宜看望外婆。
想到这,秦书玉突然话锋一转,“你一个人回去的啊?江宜有没有陪床的护工啊?我听说这种人都不怎么用心的呀!你外婆肯定也不会跟你讲!”
“没有。”林颂枝觉得有点闷,抬手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我朋友跟我一起回去的,没叫护工,我俩轮流。”
“哪个朋友这么好心?也是个小姑娘嘛?”
林颂枝说:“谢淮京。以前江宜的邻居。”
“电视上那个谢家的孩子?”秦书玉的声音突然高了几分,“哎呦他家当年还真是深藏不露,我以为你们俩后来都没这么联系了,没想到你们关系这么好!”
她不怎么想跟母亲提谢淮京的事情,“还好,一直是同学。还有其他事情吗妈妈?”
秦书玉笑了两声,忽略她后半句话,“叫什么同学多生分呀?你们这种不是叫啥子…青梅竹马?妹妹,你跟妈透个底,你跟他真就没点别的关系?”
“……没有,人家也看不上我。”林颂枝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濒临极限。
“那你跟他那个弟弟呢?他弟弟看上去比他乖多了,你要是……”
她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索性挂断电话。
林颂枝回到客厅,发现温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门,盘腿坐在地上跟姜鹿鹿聊得正欢,见着她时点了点头。
跟前几次见面不一样,她耳朵上多了两枚耳钉,原先的深棕色的长发也被挑漂成了蓝色挂耳染。
突然其来的变化让她有些不适应,“怎么突然换发色了?”
“不好看吗?”温迎摸了摸耳边的蓝色头发,“就是觉得这颜色跟婚纱挺搭的。”
“好看呀。”林颂枝在她们俩身边坐下。
“玩这个要不要?”姜鹿鹿点开一个视频将手机递到她跟前,玩法其实很简单,就是石头剪刀布,输的人要给微信最近的联系人带耳机猜口型打电话。
她也刷到过这种视频,有些人借着这个游戏来试探暧昧对象。
姜鹿鹿之前就发现林颂枝有个特别有意思的地方,她算是个游戏黑洞,特别是桌游,你跟她玩石头剪刀布,没几局就会发现她的手势是有规律的。
但林颂枝自己没发现这件事。
玩了几轮,果不其然她是第一个出局的。
林颂枝被套上耳机,手机里解锁后递给姜鹿鹿。微信顶部是谢淮京的对话框,姜鹿鹿刚准备给他拨过去,看见状态栏弹出来自陆醒的新消息。
温迎笑说:“两个都打吧。”
电话很快接通,不明所以的林颂枝看着姜鹿鹿一张一合的嘴巴和手势,有些犹疑地开口:“我打错了?”
“那你准备打给谁?”手机开了免提,声筒里传出陆醒带笑的声音。
姜鹿鹿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你是喝酒了吗?喝醉了?”等了几秒没等到她的回复,陆醒试探着问她。
林颂枝看见眼前的姜鹿鹿疯狂点头,也跟着她点了点头,反应过来人家看不见:“嗯。”
“那你给我发个定位,我现在出门,马上就到了。”电话那头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温迎忍不住轻笑一声。
没想到被陆醒听见,他停了动作,“你那边还有其他人?”
林颂枝看见姜鹿鹿摇了摇头,伸出食指晃了下,又指向自己,唇瓣一张一合。
她直接说出自己理解的意思:“我不想你跟她走太近。”
“我靠我说的是,我不想见你啊啊啊。”姜鹿鹿凑近温迎,“现在怎么办?”
“我跟谁走太近了?”陆醒似乎察觉到她在玩游戏,将车钥匙放回桌面,半倚着墙壁,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答案。
林颂枝看见温迎用口型说了句:我讨厌你。跟着她复述了出来。
“你又讨厌我了。”他言语带笑,声线清冽,“那这样,你先告诉我你在哪,见了面再说好不好?”
“你是我的……”她看见姜鹿鹿伸出食指指向自己,试探着开口,“第一选择?”
“那你是还有备选吗?”
姜鹿鹿朝她点了点头,双手在半空中画半圈,林颂枝终于明白她的意思:“很多!”
这次没等陆醒说话,她看见姜鹿鹿双手比出爱心的形状,又补充道:“但是我最喜欢你了。”
“谁啊?”
林颂枝抬手想摘下耳机,姜鹿鹿身体前倾迅速摁住她的手,掉落在地毯上的手机传出陆醒的声音:“你有很多备选,那你又说你最喜欢我了。那可不可以只喜欢我。”
姜鹿鹿想拾起手机,手忙脚乱中不小心摁下挂断。
“打给谁了呀?”林颂枝摘下耳机,揉了揉被海绵压得有些泛酸的耳朵。
“你一会去看看就行了。再戴上,还有一个。”
“不是说给最近的联系人打吗?”她有些莫名,却还是依言戴上了耳机,说实话,这个过程还是挺好玩的。
谢淮京接的很快,他似乎在外面,电话那头的背景有些吵:“怎么了?”
林颂枝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巴,试探着开口:“你不要跟……那女的聊了?”
“我跟谁聊?我没有跟谁聊啊。”谢淮京像是换了个安静点的地方,“我不是正跟你聊天吗?”
“我生气了!”话一出口,林颂枝都忍不住笑了。
“好好好,又生我气了啊。”电话那头的男人语气带着几分宠溺,“我想想怎么跟你赔罪。”
姜鹿鹿用口型跟她说:“绝交吧!”
啊?她实在是没看懂,随口蒙了一个:“懒羊羊?”
电话那头的谢淮京被她无厘头的话语逗笑了,“你是不是玩游戏输了啊?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怎么妹妹每次输了都给我打电话?”
林颂枝调整了一下耳机位置,试图偷听点什么,“我没输。”
“嗯,我不会让你输的。”
话音刚落,手机里忽然传出一道清脆的女声:“你帮我弄一下这个。”
随机弹出电量不足的提示,姜鹿鹿愣了两秒,她没说话,连口型也没有。
她看见林颂枝捋了捋颊边碎发:“我觉得你不守男德。”
别选他
林颂枝自认为酒量不算差, 没想到昨晚跟她们俩喝了点酒后歪七扭八地倒在沙发上睡了几个小时,醒来时胳膊和脖子都酸麻得厉害,稍微一动还能听见关节的嘎吱声。
松泛筋骨时她看见地毯上暗红色的血迹, 下意识以为是亲戚造访,跑进卫生间里一看, 没有。
温迎跟姜鹿鹿被她的动静吵醒,听她这么一说也在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没有。
林颂枝看见养乐多恹恹地趴在狗窝里, 不复平日里的活泼好动,有点气息奄奄的感觉。
她弯身把小狗抱到怀里, 手指穿过它下面时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暖流, 缩回手看见指尖上一抹深红。
“它好像尿血了。”
“先送宠物医院吧。”温迎站起身,用手机导航找最近的宠物医院, “我送你。”
驱车赶往宠物医院的路上,林颂枝在心里八百遍地指责自己。一路上胡思乱想,杞人忧天将她心里的自责无限放大。
姜鹿鹿见状忍不住拍了拍她的手背,“应该没什么事的。”
等到了医院,医生戴上口罩后接过她怀里的小狗,林颂枝眼眶微红地站在一旁,憋着鼻尖那股酸意。
“颂枝,我有点事得先走了。”温迎收了手机,她原以为盛玠昨晚不会回家, 直到看见他的信息,质问她怎么一大早就不在家, 明知道他们今天要去看他妈。
“好, 路上注意。”
“发情期导致的假性尿血。”医生给床上的小狗做了x光检查,瞥见她泛红的眼眶, “先做一个下.体清洁。”
陆醒接到温迎的电话后心急如焚地赶往那家宠物医院,路上在温迎的口中大致了解了事情经过。
等十几分钟后他赶到时,看见林颂枝坐在那排铁椅上,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抬头,杏仁眼愣愣地望着他,眼里还有些怔然。
沉默地对视片刻,他抬手揩去她眼尾盈着的水雾,挨着她坐下,膝盖无意间抵上*七*七*整*理她的,“医生怎么说?”
“假性尿血,最好给它做个绝育。”情绪逐渐平复下来,林颂枝慢慢恢复平日的冷静。
“那这两天给我养吧,狗好像会记得带它做绝育的人,指不定在心里怎么骂。”陆醒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脸颊皮肤的暖意,看她的眼神却格外平静,像雪地里漏下的月光,带着明亮的冷意。
他大概猜到了林颂枝昨晚打那通电话的缘故,估计是大冒险输了的惩罚,但他更好奇的是——
她说的那句“但是我最喜欢你了”,是出自内心还是游戏?
“昨晚……”
“其他方面没什么问题,但这段时间要多加注意清洁和卫生,最好还是做绝育。”医生把狗还给她。
“谢谢。”林颂枝双手托住小狗,这才转眼看他,“昨晚怎么了?”
她隐约觉得陆醒要说昨晚那通电话时,手机充上电后她便看见了聊天记录,但她一时半会没想好怎么解释。
姜鹿鹿突然出声:“我有点事要回学校。”
“我送你吧。”陆醒站起身。
临近学校时路上有点堵,陆醒调转方向盘换了条较为狭窄的小路,进去以后里面不好调头,林颂枝让他停在路口把她们放下去就行。
“这里停车还要走一段,我送你们进去吧。”
结果车身拐进巷口,沿路的自行车和电瓶车各种占道,中间的道路狭窄,十分钟都挪不动半里路。
姜鹿鹿摇下车窗看了眼前方的路况,笑道:“我们俩之前开小电驴从这里经过,前面很挤的。你别往前了,先退出去吧。这里谁进来谁倒霉,更别说你的大G了。”
陆醒搭在方向盘的修长手指倏然收紧,她没有深意的一句话,好像戳中了他心里的某处。
——‘你别往前了,先退出去吧。’
车退回到路口处,林颂枝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弯身合上车门前跟他道别:“拜拜。”
她来学校是为了过两天的马克思考试,林颂枝是典型的非常规好学生,平时没听课,这会儿只能抓紧时间抱佛脚。
落座后她才看见谢淮京昨晚发来的信息说他准备登机了,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上面那通几分钟的电话。
她甚至怀疑自己昨晚没喝酒就已经醉了,不然怎么会莫名其妙在知道他身边有其他异性在场的情况下,来了一句:‘我觉得你不守男德。’
林颂枝无意识地往上翻两人算不上多的聊天记录。大多是问对方有没有空,一起吃饭,偶尔交流一些细碎小事,多数时候是她在说,他在听。
很寻常,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她很珍惜跟谢淮京的这段感情,说是上天给她的馈赠也不为过。
曾经也有不太熟的朋友知道她跟谢淮京的关系以后,状似玩笑地说:“男女之间的纯友谊,我只相信朵拉跟那只猴子。”
就像那天秦书玉问的一样。
她跟谢淮京之间的经济差距一直存在,但他从来没让她对此感到有压力,心态放平朋友一样做。只是林颂枝不太想跟其他人解释跟他的关系,一来是没必要,二来她不想做抱他大腿占便宜的朋友。
林颂枝在某些方面钝感力很强,但这段时间无论是陆醒还是谢淮京,他们的某些行为都让她无端地警惕起来。
特别是谢淮京,她隐约感觉到他不止自己认识多年所了解到这一面,但林颂枝不知道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在哪里。
她不敢去深想,用力揉了揉脸颊,低头,强迫自己进入马克思的世界。
这晚,林颂枝直到天色彻底昏暗下来才出学校,走在小巷里,脚步轻松地像有几分踩在云里。
晚风微凉,一轮弯月躲在黑云之后,像是用沾了水的毛笔轻轻绘上去的一般,月色朦胧。
包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这巷子很静,林颂枝吓一跳,赶紧伸手去掏。
熟悉的备注。
接起来,听见那头男人微沉的声音:“你在哪?”
“……回家路上。”林颂枝忽然想起来高中上绘画课时,她和谢淮京也是这样,他陪她绕过昏暗的街巷,老小区的声控灯时灵时不灵,她每上一层都要用力跺两下脚,亮起的灯光便是她抵达的标志。
“你忘了你半副身家还在我车上么?”电话那头隐隐传出汽车启动的声音,“不要了?”
当时为了方便,林颂枝去他家借住时只带了几件衣服,至于那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则跟行李箱一起放在他车上。因为也不是什么生活必需品,她直接给忘了。
林颂枝这才一拍脑门:“我就说怎么感觉东西少了好多。”
“当然要!”她想了几秒,“算了,反正你生日也快到了,先在你那放着吧,等你生日我去拿。”
谢淮京没说话,晚上的机场人不多,一阵晚风朝他扑来,又平静地消散开。
他故意地没跟林颂枝提起她那个小行李箱,其实是想留她在自己家里多住一段时间。可她在那里,他反而不好意思回去了,怕自己会在她面前露出马脚,怕她察觉到什么。
但现在林颂枝搬走了,他突然又想找点理由看看她。
昨晚她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谢淮京还在尹炀的酒吧里,周嘉见比他先一步看见林颂枝发的朋友圈,将手机递到他跟前,“你看这地眼熟不?”
他嗓子疼得厉害,更何况还在跟林颂枝通电话,敷衍地扫一眼,在看清那个蓝色字体的定位时忽然愣住了。
他没记错的话,陆醒好像也住在那?
谢淮京现在没心情跟他讨论这件事,起身走到个安静点的地跟她讲话,就听见那头的人说她生气了。
他有些好笑,换了只手拿手机,笑说:“那我想想怎么跟你赔罪。”
话音刚落,有个女生拿着个开酒器过来问他能不能帮下忙。谢淮京朝尹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找他,老板。”
然后就听见手机里林颂枝清脆的声音:“我觉得你不守男德。”
紧接着没给他再说话的机会,电话被挂断了,再打过去就是机械的女声提醒他:“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想到这,谢淮京话语里带笑,熟悉玩世不恭的语调:“林颂枝,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哪里不守男德?”
“总得让我知道原因才能哄你。”
她倏然觉得有些耳热,鞋尖踢开脚边的碎石:“没生气,玩游戏输了才打给你的。”
“话说你想要什么礼物?”林颂枝转移话题,他从小就嗜甜,去年她亲自烤了个蛋糕给他,结果错把盐当成糖,也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为了安慰她硬着头皮说好吃。
“丑的不要,没意思的也不要。”谢淮京将手机拿远了些,咳嗽了两声。
“……”林颂枝颇为无语地挂了电话。
——
谢淮京今年的生日在海岛边租了个别墅,他原打算过来接她,但林颂枝那天早上有事,她以寿星怎么可以迟到为由拒绝了。
车子在海边公路匀速前进,林颂枝坐在后排,总感觉自己怎么也到不了导航上那个红点。终于看见一片别墅群时,她同司机道过谢后下了车。
深圳入冬以后昼短夜长,这会儿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了下来,耳旁回响着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无端让她打了个哆嗦。
林颂枝抱紧了怀里的蛋糕和礼物盒,小心地踩在质地绵软的沙滩上,没走几步,看见不远处一个高大身影,指尖夹着一点明灭星火。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谢淮京抬头,黑色大衣衬得他身形更加颀长挺拔,他当然不相信也不会去规避‘生日不能穿黑色衣服’之类的忌讳。
谢淮京一直都是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除了在关于林颂枝的事情上。
他阔步朝她走来,好似旧港片里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贵公子,有着蛊惑人心的故事感。
自从上次去他家借住后,算起来这还是两人这段时间第一次碰面。
他们以前也有好几天见不到面的情况,林颂枝以为自己会跟之前一样,但没有,她心里涌动着丝丝缕缕的情绪,让人难以忽略。
“发什么呆?”他走到她身边,手里拿着根枝干粗壮的树枝,长度不短,在沙滩上留下几个深深浅浅的印记。
“这是什么?”她看向他手里的东西,“不会是你童心未泯去树上折的吧?”
说到这个,谢淮京颇为无语地同她解释:“周嘉见送的。”
不知道这缺德玩意怎么想的,说是在网上看见有人问‘预算一千五,送男朋友什么礼物好?’
底下评论让她把一千五留着,去路边挑一个成色不错的树棍送给他就行。
他说着还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根皱巴巴的粉色丝带,“他还在上边绑了个蝴蝶结,真服了!”
林颂枝没忍住,想到姜鹿鹿也给自己提过这个建议,扑哧笑出声,“嗯……我觉得还好啊,正好可以在沙滩上写字。”
“走了。”他不想对这根木棍发表过多的评价,顺手去拿她怀里的蛋糕盒。
进屋,其他几人都在忙自己的事,她一眼注意到陆醒背对着她站在开放式厨房,身上是质地薄软的白衬衫,难得一见的居家感。
还有瘫坐在沙发上玩游戏的尹炀,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染了一头张扬的奶奶灰。
林颂枝把蛋糕放在桌上,提前给他打预防针:“我没买到那个,就买了其他的。”
她跟熟悉的人说话时有个习惯,有的时候想不起来东西叫什么,就说“那个”。
谢淮京跟陆醒都回过头来看她,她在两人的目光之间,像块夹心饼干。
“那个?是哪个?”陆醒问。
她一时间不知道在怎么回答,明明只是个蛋糕口味,睫毛扑闪两下,“没有啦,他喜欢黑森林,没买到就换了一个。”
“没有就算了。”他轻嗤一声,看向沙发上的周嘉见,“本来也就只吃你买的蛋糕,比那个狗东西有良心就行。”
后者语调懒洋洋地回了句:“不客气。”
餐食陆续传上桌,人们齐坐下来。
吃完饭,尹炀拖了个箱子出来,里面是个彩色的棋盘,他前两天跟父母闹了矛盾,被停了卡,这会儿正是经济危机,皱着一张脸:“哥,今年只能送你这个了。”
谢淮京笑说:“挺有创意的。这玩意怎么玩?”
听他解释完游戏规则,其他人才明白过来,这是个基于飞行棋之上的特制游戏。棋盘上布满陷阱和问题,可以选择回答问题或者喝酒,喝酒则会自动失去下一轮投掷骰子的机会。
若跳到空白格,则可以选择占领,即按照自己心意填写问题,其他人不可选择喝酒跳过。
关了灯,林颂枝刚想在蛋糕上插数字蜡烛,小臂被他抓住,扭头看见他玩世不恭地笑:“我还用得着许愿?”
她有些无语,把塑料刀塞进他手里:“切蛋糕吧,寿星!”
谢淮京和之前的一样把写着他名字缩写的那块递给她,在她身边坐下,膝盖相接,仿佛有看不见的火星,烧起皮肤温度。
投骰子决定出发步数,还没轮到他们俩,林颂枝握着杯子碰了下他的,“祝你又老一岁?”
“我风华正茂好不好?”他笑得恣意,回碰她的杯子。
前面几人遇到问题都选择喝酒,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林颂枝歪着脑袋放话:“我一定回答问题,喝酒多没意思。”
轮到她时一举跳到格子,她瞬间傻眼。
对应的问题是:异性身上哪个部位对你来说最有性吸引力?
其他人起哄,谢淮京单手拿着酒杯,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答案。
林颂枝抬眼,猝不及防地撞进陆醒那双黑如曜石的眸子里,她犹豫几秒,目光下滑到他喉间,“喉结——”
又慢慢转看向身边人,佯装不经意:“和腰胯吧。”
到底是女孩子,其他人也不好太过火,笑着说轮下一个。谢淮京伸出手,接住她递来的骰子,晃晃悠悠地停下,让他的棋子进了格子。
相比之下,他的问题收敛很多:你的理想型是什么?
他下意识看向身边的林颂枝,她似乎是觉得现在的坐姿不太舒服,半起身调整了一下,怔然地回看他,似乎是在说:“怎么了?”
林颂枝不怎么关注别人的感情,哪怕是听说尹炀在美国上学时算得上缤纷多彩的感情生活时,她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自由恋爱,两个人都开心就行。”
她对于谢淮京身边一直没人这件事就更没好奇心了,或许只是他没碰上喜欢的又或者是他喜欢的人却不喜欢他。
她忽然想起来,前两年他上大学时跟个学设计的女生走得挺近,人家不但是服装设计很特别,连模特也是自己亲自上场。
简单来说是个漂亮得很有气质的女生。
连林颂枝都以为她或许要成为谢淮京的初恋,结果不知道两个人因为什么分开了,问起来就是说不合适。如果单纯是这样也没什么,但那个女生很快又跟其他系的同学走到了一起。
对此谢淮京也没什么反应,只说:“她跟我认识这段时间对于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有了更清晰的认识,现在碰见了更适合的人。这有什么?”
哪怕是那个时候林颂枝也没过问他的感情,但现在,她却好奇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这个发现让谢淮京有点莫名的慌乱。
“我喜欢傻的。”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唇角笑意散漫:“至于理想型,我用得着么?”
一如往日散漫又慵懒的语气,言外之意很明显——碰见喜欢的就是理想型了,哪用得着做什么预设?
周嘉见暗自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从他嘴里撬不出点关于林颂枝的心里话。
相比于他们,陆醒今晚的运气不错,他的棋子遥遥领先往终点跑,却在最后时刻进了格子。
他的问题是:说一件异性让你觉得最心动的事。
“怎么说。”陆醒轻笑两声,“应该不能代指所有异性,每个女孩子都是特别的。她很喜欢记录生活,对身边的每个人都很好,有的时候有点没心没肺。”
“但是她的存在本身就足够让人觉得美好和心动。”
他说这话时,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林颂枝身上,不免让她心间泛起波澜,还有点飘飘然,垂落的手指蜷缩,无意间蹭过身旁人的衣角。
小指忽然被人勾住,她愕然地转头,看见谢淮京轻轻眨了眨眼,又抬手揉,眼尾被揉得泛红,眸子里透着雾蒙蒙的水汽,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眼神有点懵。
像是喝醉了。
林颂枝的棋子不知什么时候跑进第二圈,她又一次抽到十分暧昧的问题:你觉得在场哪位异性看起来最好kiss?
这话翻译过来不就是大冒险里面的:“请跟在场的一位异性接吻”?
她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偏偏谢淮京抓着她的手,像是找到了什么玩具似的,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地揉捏、牵住。
“我喝酒!”林颂枝感觉自己的理智也像是被他拽在手心里揉捏成一团,索性选了个最好的退路。
“酒没有了。”尹炀看向空了的啤酒箱,“储藏室里的酒可以拿吗?”
“拿了谢淮京也会付钱的。”
“那我去拿吧!”林颂枝挣开他的手,跌跌撞撞地站起身。
她顺着其他人的指引来到储藏室,架子上摆放着各式红酒,她踮起脚尖去够,手指刚摸到瓶身,倏然感觉到背后覆上一阵温热,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覆在她手背上,稳当地拿下酒瓶。
林颂枝转过身,毫无防备地撞进他泛着湿漉的双眸,谢淮京低垂着头,内里的卫衣领口敞开,颈间皮肤泛红,沁着潮湿的汗意,看着她的眼神晦暗至极,似有暗流涌动。
“你怎么跟过来了?”林颂枝知道他酒量不好,但很少见他喝醉的时候,她明明记得刚刚也没见他喝几杯。
他把红酒放在一旁,敛着眸看她,不说话。
她抬手轻推他的肩膀,下意识想逃出他带着浅淡酒味的温热怀间,“走吧,他们还在外面等着呢。”
“林颂枝。”他单手撑在储物柜上,他说话的尾音很轻,还带着点平时没有的黏糊劲,眼睛湿漉漉的,额发搭在眼皮上。
她还在等他的下一句话,但谢淮京像是完全没有准备好要说什么,过了几秒,用另一只手覆上她的手,牵引着她来到自己的脖颈间:“喉结。”
那一瞬间,她像是被他皮肤的温度烫到一般,下意识地想收回手,谢淮京却紧拉着不放,擦过腰间布料,一路往下,按在了他的腹部。
“谢淮京……”她呼吸起伏,身体全然不受控制。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林颂枝隐约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他还是不放手,双眸紧锁在她身上,“嗯。”
“林颂枝。”
细碎的脚步声交织着男声从门外传来,这次她确信自己没有听错,是陆醒的声音,他正在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我们得走了。”她身体往下缩,想用另一种方式逃脱,被他看出意图后一把拉住,谢淮京用另一只手抵上门,阖上,反锁,一气呵成。
突然被人抓住手腕,谢淮京反手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另一只手垫在她肩胛骨上,把人抵在门后,顺理成章地困在他怀里,那瞬间,林颂枝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锁骨上,他声音很低:“别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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