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内暖气很足,足到孟书婉感觉自己现在后背一层一层的汗。


    她抓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否认,“我……”


    少女抬眸的瞬间,视线被男人捕获。


    方才还冰冷的双眸,此时却异常平和,如同一位宽和包容的长辈,正看着自己那不懂事的晚辈。


    “……”


    孟书婉愣了好一会儿,慌乱的心渐渐冷静。


    她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要隐瞒否认呢?


    她被顶替学籍这件事,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最初会选择自己调查,不过是想避开前世的错误罢了,明明一开始她还想着等调查清楚了,就拜托程爷爷帮自己,怎么现在就像是陷入了努力要自证的怪圈?


    她太过想要证明自己有能力解决这些问题,太想要与前世那个自己划清界限。


    可这么做,就是最优选择吗?


    少女满脸迷茫,抓着床单的手指无力神展开,细长,素白,指尖泛着淡淡的肉粉色。


    程景森移开视线,站起身,居高临下望着她:“孟书婉,从你踏入程家的时候,你就是程家人,做事不用瞻前顾后,你解决不了的事情,有程家帮你解决。”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在即将踏出房间的刹那,眼前闪过了少女蹲在角落发抖的样子,眉头皱了皱,随即回头看着震惊呆愣的少女,声音放缓了几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有我给你兜着,不要怕。”


    男人的声音低沉温和,像是晚风擦过梧桐树叶,醇厚沉稳中,又带着强大的安抚力。


    等到房门关上,孟书婉还处在愣神之中。


    她明显感觉到,程景森是知道了自己被顶替学籍的事情,看着她舍近求远的行为觉得有点蠢,所以在提醒她可以找程家帮忙,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后面又改变了态度,更像是在鼓励她放手去做……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孟书婉缓缓起身,走到了窗台前,抬手拉开了窗帘。


    玻璃窗洁净明亮,一轮弦月半挂枝头。


    她静静看着,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波澜起伏。


    “想做什么就去做,有我给你兜着。”


    她重复着这句话,


    以前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


    在那个落雪的冬天,点燃的小炉烘烤着红薯山药,老人一边翻着面,一边慢悠悠对她说:“丫头想读书就继续读,有什么事爷爷给你担着。”


    少女弯起了双眸,眸光莹莹。


    …


    程景森走出孟书婉房间后,并没有回到客厅,而是走到了东边,轻轻推开了另一扇门。


    房间很暗,却有一盏小夜灯亮在床头。


    暖黄的光如同小小的星星,在黑夜里安抚着孤单怕黑的小孩。


    程景森静静注视着熟睡中的程衡,片刻后,将一样东西从口袋里摸出,挂在了小夜灯上。


    咔哒。


    门轻轻关上。


    原本熟睡的小孩睁开了眼睛。


    他扭头望向门口,眼底湿漉漉的,慢慢抿紧了嘴巴。


    就在他想钻回被窝时,视线忽然瞥见了什么,猛地一震,连忙扭头看向了小夜灯。


    淡金色的子弹头在灯光里像是夜空里最璀璨的星子,一闪一闪熠熠生辉。


    小孩立马尖叫着跳起来,握住那枚子弹头开心地在床上蹦跶。


    爸爸记得!


    爸爸记得他的新年愿望!


    新年时,赵叔叔家的赵晓辉炫耀自己的子弹头吊坠,他嘴上没说什么,但其实羡慕的不得了,对于男孩子来说,没有谁能抗拒这样这样散发着光辉的东西。


    那时爸爸摸了摸他的头,告诉他等他过生日时,也送一个给他。


    结果生日时,爸爸没来,他还以为爸爸忘记了。


    然而爸爸没有忘记,真给他带回了一枚子弹头,比赵晓辉的那枚还要漂亮!


    程衡眼眸亮晶晶的,像个得了宝贝的小龙,在床上翻来覆去蹦跶,终于在他精疲力尽后,握着那枚子弹头陷入了梦乡。


    门外,男人平静地碾灭了香烟,迈步离开,盘旋的烟雾模糊了男人的背影,走廊内最终归于平静。


    门卫房里,周响正跟四合院的警卫员小赵聊天,从窗户瞥见了踏着月色走来的男人,愣猛地站起来,“改天再跟你唠,先走啦。”


    小赵还没来得及说啥,就看见人已经穿上鞋子匆匆跑出去了。


    等到小赵披上大衣走出去时,只看见了汽车离去的背影。


    他看了两眼,嘀咕:“这位大少爷咋都不在家里住。”


    原本还以为这么晚了,人肯定住下了,没想到还要赶夜路回部队。


    吉普车缓慢开出胡同后,李响才踩下油门提高了车速。


    程景森喜静,而且随着年龄增长,他身上那种威严感越发浓重,让人在他面前越发不敢说话,而李响也早就习惯了在他面前闭紧嘴巴。


    只是这一次,是程景森先开口打破了安静。


    “明天你找人去清大查一个叫孟书婉的女学生。”


    “孟小姐不是……”李响在后视镜里看清男人的神色后,立刻改了口,“是。”


    李响小心翼翼窥着男人的神情,见男人闭目养神后,他才悄悄松了口气,开始用脑子思考那句话的深层含义。


    已知孟书婉就住在程家,程长官要知道什么,根本不需要兜圈子吩咐他去调查。


    再已知孟书婉并没有考上大学,那么就是说那个清大的孟书婉并不是程家住着的那个孟书婉。


    可要是这样,程长官为什么要查呢?


    这之间是有什么联系呢?


    李响脑袋运转着,等开回了部队也没想出来个所以然,不过他也不纠结了,反正到时候调查了,一切就都知道了。


    *


    那夜的谈话像是一颗石子丢入水中,泛起的涟漪渐渐消散,可石子始终都在,就躺在水底,静静的存在着。


    孟书婉第二天去见了程爷爷,她坦白了自己的计划,却也恳求程爷爷让自己去解决。


    程安国沉默片刻,随即拍手称赞,这丫头真有老孟家的血性与倔强。


    走捷径是简单,可要事事都走捷径,也就缺了点自己的骨气。


    孟书婉选择自己解决,恰恰让程安国高看一眼,看着柔弱的小姑娘,却遗传了她爷爷的骨气。


    程安国支持了孟书婉的选择,“你放手做,有什么事就跟爷爷说,你可不是一个人。”


    透了底,孟书婉更加安心了,确实是她之前想差了,有些过于矫情了,她从进程家开始,就不再是一个人。


    她以为自己前世那么失败,是因为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选择错误,是自己太过懦弱,太过愚蠢,但实际上她最大的原因是放不下自己那点清高。


    她明明可以坦诚布公告知程家,却因为害怕程家人会瞧不起自己,选择偷偷调查,结果弄的一团糟,反而让程家人失望。


    现在她选择坦白,却也不打算全部交给程家去办。


    说白了。


    她还是想要自己解决,哪怕曲折一点,慢一点,她依旧想试试,试试自己凭着自己,能不能拿回自己的东西。


    现在,敌我皆在明。


    就看看,孟家那对父子要怎么解决自己这个大|麻烦了。


    …


    孟书婉依旧每天早早出门去清大,并且还按着孟婉的课表,每节课都不落下,只是,她已经在刻意加剧孟婉的恐慌。


    如果说之前她还有所收敛,那现在开始,她完全成了孟婉的梦魇,让原本渴望着美好大学生活的孟婉,如今成了游离在外的影子。


    老师点名的时候,她主动喊到,一开始,旁人还会惊讶,但是看着红了脸颊的美丽少女,大家也只是善意地笑笑,后来渐渐都习惯了,反正老师喊的是孟书婉,她也是孟书婉,喊到也没什么毛病。


    原本还会有人跟孟婉说话,去图书馆也会喊上她,可随着每次孟书婉会不经意的出现,再夺走其他人的注意力,很快,大家会习惯性地去找孟书婉,忽略掉了孟婉。


    孟婉反抗过,也试图让大家发现孟书婉的恶毒,可是她的话并没有多少人去相信。


    人的判断力会受到固有印象的影响。


    如今刚开学,大家天南地北而来,本就是互相不熟悉,建议关系的时候,偏偏因为孟书婉的存在,让孟婉整天心神恍惚,课堂上回答不出问题,随堂作业也经常被批评,而这一届的学生又格外珍惜重返校园的机会,面对如此不认真的同窗,特别是还有另外个孟书婉做对比,印象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孟婉发现没人搭理自己后,情绪越发的暴躁不安。


    她疯狂地咒骂孟书婉,可却不敢真的不管不顾的撕逼。


    夏桃看了眼正在角落阴恻恻盯着她们的孟婉,推了推正在吃饭的孟书婉,“你说她还能忍到什么时候?”


    孟书婉咽下口中的食物,看都没看孟婉,慢吞吞回答:“算算时间,从黄桥村做火车到首都,估计快了。”


    她后面想过程景森为什么会说那些话,必定是有什么事情引起了他的注意。


    她想来想去,只可能是孟婉。


    孟婉能做什么呢?


    无非就是告状。


    向那个她认为可以保护自己的人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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