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珥下意识打开任务列表。
排在最前面的任务是“崽崽的心愿”, 并且进度已经变成了“收服10只仆兽（5/10）”，显然茸茸这只卡bug收服的仆兽也被统计到数据里了。
她忐忑地点开第二个任务，也就是“扩大崽崽的领地”, 却惊讶地发现该任务不仅显示“进行中”, 还和心愿任务之间多了个红色绳结状的图案。
当她碰触绳结时，写着“关联任务”的气泡框跳了出来。
原来关联任务会取消完成时限呀！
芙珥这才放下心来，想到刚刚发生的事, 决定和崽崽商量一下, 尽早在领地附近划出界线，构建灵力防御带。
这样就能完成扩建任务, 拿到能力点数和进阶锻金术秘籍了。
她十分在意，崽崽的医术能力加点之后，到底会解锁怎样的技能和道具。
考虑到她和崽崽现在的亲密度, 特效疗伤药她就不奢求了, “治愈术”之类的常见回血技能, 总该有吧？
刚才要是能有个回血技能应急，她也不至于靠结契来救茸茸。
恰好崽崽也把茸茸安置完了, 她看了眼这回在游戏里待的时间, 感觉交代一下划界的事还是来得及的，直接让崽崽跟自己去洞外一趟。
【虽然这些仆兽们足够保护你，但一个合格的领地需要划出界线, 构建防御带，这样一来，不管是谁接近, 你都能第一时间觉察到, 并提前做出应对措施。】
“神明大人，我有一事想要问您。”
芙珥正想按下发送键, 就听崽崽严肃地请求道。
一瞬间，她脑中已经闪过数个问题，边设想该怎么回答，边删完原来的内容，重新打字：【好呀，你想问什么？】
“您……能看到那棵‘技能树’么？”争凛斟酌着用词问，“它是一棵蓝色的树，很奇特，并不在我的领地上，好像扎根在我的识海里。”
【你说的，是这个吗？】
伴随神明的符画，技能树的幻景直接出现在争凛眼前。
他眸光顿变。
神明果然知道！
【我看到你的选择了，你给医术加了好多点，是打算以后专攻疗伤方面吗？】
面对神明的问题，争凛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是，我唯独对医术完全不了解，只知道它很有用，能救命。”他点头承认，“但我是真心想要修炼医术，这样就能自己疗伤，也可以随时保护大家。”
不等神明回应，他继续说下去：“我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之后就看不到技能树了，更不知道那些‘点’到底从哪里来。如果您可以看到它们，能不能把它们……都加到医术上？”
毕方虽然教了他许多奇奇怪怪的事，但有一点争凛记住了。
——如果信任神明，需要神明的帮助，一定要说出来。
“神明又不是长在你脑子里的虫，你不开口，祂哪知道你需要什么呐？”当时毕方语重心长地说，“虽然神明们总有一堆忌讳，可咱们也不能因为害怕不小心惹怒神明，就什么也不说了！你不说，哪知道什么话会惹怒神明啊？”
“更何况，神明才能决定帮不帮你！要是这事儿青山神明不愿做，或者不能帮，祂自然会拒绝你，并且认真给你一个解释，你信不信？”
尽管已经受了这位名叫“芙珥”的神明不少照顾，争凛依然不敢轻易向祂要求什么。
神明已经待他很好了，他已经亏欠神明太多。
【当然可以呀！】
出乎争凛的意料，神明的符画立刻出现在眼前。
不等他道谢，符画又出现了：【不过，点数需要完成任务才能看见，目前最简单的任务，就是为你的领地划界。如果你不嫌麻烦，以后我会把新任务都告诉你！】
当发现崽崽能够自主选择能力加点的时候，芙珥就对此起了兴趣。
她很想知道，要是让崽崽看见“点数”、“任务”、“技能”之类的超时代词汇，崽崽又会有什么反应呢？
没想到竟是崽崽主动给了她这个机会。
要不是因为最近开发组还在紧急调查《山海镜》，芙珥甚至都想找他们聊聊游戏的设计理念了。
她摸了摸崽崽的脑袋，又把刚才删完的内容重新输入一遍，先告诉崽崽划界的重要性，再说出自己的猜测。
【我不太清楚你们妖兽有没有特殊的划界规矩，依照我们神明的习惯，划界就是在领地界线上覆盖一圈灵力，并且这些灵力可以自动结成防御罩，把外来者拦在界外。】
【你可以问问毕方和狼一二三它们，它们都有自己的巢穴，在这方面肯定有经验。】
【茸茸虽然年纪小，或许它的传承记忆里也有相关记载？】
见崽崽陷入思索，芙珥想了想，又补充了句：【等这个任务完成，你就能获得五个点数，我也可以为仆兽们建造小窝啦！我很期待医术加点之后会出现什么~】
认真看完神明的符画，争凛郑重应了声“好”。
只不过是向仆兽们讨教，这不算难事。
但他并没有马上回洞，而是继续带着神明在领地上走动。
边标记领地的界线，边摇晃尾巴，试着碰触看不见的神明。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莫名觉得这回神明停留的时间比以往要久。
也正因此，他想要多和神明单独待上一会儿，希望神明能多记住自己一些。
芙珥也没闲着，她用金灵力凝聚出几根一人高的细长小棍子，竖在崽崽定下的界线上，每隔五步就插一根。
等插下十根小棍子，她再试着想象现实中的隔离网，将金灵力拉成细丝，缠绕在金属棍之间。
【我听说金灵力除了变金属，还可以引动天雷。】她打字给崽崽解释，【这些是“引雷针”，如果我的想法没错，雷雨天之后，它们就会带电，触碰即可瞬间麻痹，是天然的屏障。】
崽崽看起来是第一次接触这种知识，赤红的眼眸望着那一排小棍直发愣。
芙珥还想继续凝金属棍，忽然收到女仆修莉的消息：【殿下！已经一个小时整了！您要不先出来休息？】
一个小时整，也就是60分钟，上回她在《山海镜》停留的时间是51分钟。
对于她而言，这样的停留时间已经是个天大的奇迹了。
虽然舍不得离开，但芙珥到底不敢拿身体去赌太久，只好跟崽崽道别：【我要走啦，过段时间再回来看你！要好好和仆兽们相处呀！】
发完消息，她打开自己的状态栏，就要退出游戏。
“您以后都能待得久一些么？”
崽崽的话却让她动作一顿，“就像这回这样，可以么？”
芙珥想了想，认真回答：【如果我有空，就可以。】
退出游戏后，她回想自己最后留下的话，总觉得有些眼熟，思索好久，直到被修莉搬回床上，她才想起这是家人们许诺下回看望时间时说过的话。
“您感觉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修莉的询问打断了她的思绪。
芙珥摇头，接过她递来的营养液，咬着吸管陷入沉思。
如果《山海镜》是个真实存在的世界，崽崽也许会在一次又一次漫长的等待中，渐渐对她失去期望，并且习以为常吧？
……就像她对家人们那样-
神明离开后，争凛便招来所有的仆兽，向它们讨教划界的事。
毕方刚看到那排“引雷针”的时候还是懵的，听完争凛的解释后，当即朝它们弯下自己的独脚：“噢噢噢！！多么伟大的想法！神明一定不会有错！！”
三只鳞狼也跟着“嗷呜”欢呼，只有茸茸眼神淡漠地飞在半空，象征性地“啾啾”叫了几声。
于是神明划出的界线谁也没碰，大家都聚到了另一条界线上，开始讨论用什么属性的灵力设置屏障更安全。
“金、木两种灵力屏障，主人都已经见识过了，好用得很！”毕方说，“我的想法是，这里既然是主人您的地盘，当然要在界线上全留下您的灵力才行！”
“以金、火构建屏障么？”争凛喃喃，“不太妥，水灵力克火。”
“那就在外面先聚起土灵力！”三兄弟中年纪最大的狼一提议，“水来土掩！”
“不妨直接试试。”茸茸轻声道，两团湛蓝的水灵力应声出现在它身旁。
争凛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考虑到茸茸才重伤痊愈，或许需要恢复时间，他就没有提出来。
既然茸茸主动要求，他点了点头，往空地上先喷了一口火，令其升高，凝聚成火屏障。
狼一和狼二迅速变化体型，平地卷起沙尘，严严实实将火屏障护在里侧。
而茸茸则带着水灵力团，飞到了双重屏障的正面。
争凛还记得神明叮嘱自己多和茸茸学习，见状赶紧聚精会神，观察起茸茸的一举一动。
只见软乎乎的小鸟轻鸣一声，小翅膀一左一右拍飞水团。
下一瞬，土屏障被水团一击贯穿！
争凛一愣，下意识将火屏障凝得更为结实。
结果两个水团直接散开，淋在火屏障上，如同下了一场雨，没多久，就十分轻易地把他凝成的火扑灭了。
“不太行。”茸茸的声音拉回他的注意力，“山中不少成年期的异兽，控水能力远比我强。”
争凛深以为然，严肃地点了点头。
他正要向茸茸讨教，忽听毕方诧异问：“虽然这话没错，但你们棉茸孔雀……不该是纯木灵根吗？”
纯木灵根的幼妖，怎么还能使出水属性法术呐？
第 22 章
尚年幼的争凛并不熟悉棉茸孔雀一族的情况, 毕方却是早把它们的底细给摸透了。
棉茸孔雀一族虽然生长在草木不生的章莪山，但生来就是纯木灵根，两只纯木灵根妖兽的后代, 若无意外, 也是纯木灵根。
至少在百年间，仅有一只棉茸孔雀出现了罕见的水、木双灵根——先族长沐容。
在这个世界，灵根数量越少, 意外着天赋越高。
而对于生来单灵根的棉茸孔雀一族而言, 双灵根意味着耻辱。
毕方当年之所以会爱慕沐容，正因它以双灵根的资质战胜了所有的竞争对手, 最终坐上族长之位。
一想到这，毕方只觉自己的心跳快起来。
不等茸茸回答，它忍不住脱口问：“棉茸孔雀一族的先族长沐容……莫非是你母亲？！”
这话一出, 争凛和茸茸都愣住了。
鳞狼三兄弟对此并不知情, 感觉气氛不太对劲, 直觉令它们麻溜退远。
“……放肆！”
沉寂几秒后，茸茸冷声呵斥, “先族长是雄鸟！”
云团似的小家伙愤怒地扇动翅膀, 细长的尾羽也气得颤抖不止。
要不是争凛才叮嘱过它们，不许在洞穴附近打架，它真想立刻往毕方脸上啐一口毒液！
得知真相, 毕方顿时涨红了脸，忙辩解：“谁、谁让你们棉茸孔雀雌雄都一样好看啊！！而且你们先族长声音温和又柔软，我、我真没想过它是雄鸟啊！！”
争凛在一旁默默看着, 隐约明白为何那位先族长会觉得自己深受毕方侮辱, 最终选择了跳崖。
毕竟以章莪山的规矩，胜者为王, 可以随意差遣败者，毕方又是抱着筑巢的愿望打上门去，在那位先族长看来，输了的自己，应该是要为毕方生蛋孵小鸟了吧？
不过雄鸟真能下蛋么？
他的思绪只飘远一瞬，又被茸茸接下来的话拉回：
“主人，我只不过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异变种！双灵根在族中抬不起头，就连被天敌捉去，也不会有谁找我！”
软乎乎的少年音很是委屈地解释着，茸茸边说，边狠狠瞪还没缓过神的毕方。
争凛忙安抚它：“不要紧张！我已经收了你作仆兽，你可以一直留在这！”
为了结束这一尴尬局面，他主动请教：“既然火、土屏障不够好，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现在五行灵力都齐了，不如结合起来用。”茸茸收回目光，不紧不慢地提议，“木灵力凝成种子，浸泡在水灵力里，一旦感应到外来灵力靠近，种子立刻发芽长成藤蔓，缠住敌方。这是第一道屏障。”
“马上就要入冬了，天寒，土灵力可以混上水灵力，变成冻土，筑起高墙，只要最擅长跳跃的剑齿鳞狼们无法翻越，就足够用来防御走兽。这是第二道屏障。”
“那金灵力呢？”争凛追问。
“就像神明这样，凝成引雷针，中间绕上金灵力细丝。”茸茸答，“但要把它们插到高墙上面，排一圈。我会凝聚出薄薄一片水幕作顶，等一个雷雨天，所有的引雷针和水幕都会带电。这是防飞鸟袭击的第三道屏障。”
“至于火灵力……”它顿了顿，“比起屏障，它更适合作为进攻的法术。具体该怎么用，我暂时还没想到。”
争凛觉得它说得都很有道理，认真地将这些话记在心里。
“那咱们要怎么出去啊？”之前去旁边躲着的狼一走来，“这样不是四面八方都封住了吗？”
“简单！做个只由我们控制的碧石就行了！”毕方总算回过神，昂起脖子答，“甚至可以直接在石头的外侧涂满剧毒，谁碰谁倒！”
说完，它讨好似的看向茸茸。
争凛也满眼期待地看过去——仆兽契约结成后，他便知道茸茸能够产出剧毒。
“主人放心，我会将最烈的毒涂在入口。”茸茸立刻应下，“不过，我认为不能让那些来袭的异兽就这样轻轻松松死去。”
伴随这话，它眸中透出杀意：“主人的领地，还需要更多仆兽。”-
早上七点刚过，芙珥就被一阵特殊的提示音惊醒。
这是她特意为《山海镜》设置的提示音，为的是不错过崽崽经历的每个重要事件。
她睁开惺忪睡眼，打开个人终端一瞧，这回倒没有发生意外，只是她一直惦记的任务完成了而已。
【恭喜玩家完成[扩大崽崽的领地]任务！奖励：能力点数x5，进阶锻金术秘籍x1（可建造小型仆兽窝棚）。】
芙珥刚睡醒还有点懵，看着游戏日志愣了好久最新汁源加群一五贰二七五贰八一，才“诶”地惊呼一声。
她只睡了几个小时，游戏时间好像刚过去没几天吧？怎么任务就完成了？！
崽崽为了能力点数，未免也太肝了吧！！
即便人已经醒来，芙珥却不能独自去全息舱亲眼看看，而且她还得先洗漱和做每日的基础检查。
她只好强忍好奇心，给女仆修莉发完消息后，就迫不及待地靠游戏日志来“*七*七*整*理过瘾”。
稍作浏览，她大概明白为什么任务会判定完成了。
崽崽不仅在界线上建立了防御带，还从上到下设了四道屏障！
每道屏障都具有自己的独立功能，综合在一起看，几乎是个攻守兼顾的立体防御罩，并且还把金木水火土五种基础灵力都用上了！
从震惊中回过神，芙珥下意识去翻自己下线后的那段游戏日志。
虽然崽崽也有传承记忆，但目前的崽崽还不可能独立想出这么完善的防御罩，否则崽崽生活的山洞早该拥有这些。
是茸茸在出谋划策吗？
芙珥很快就找到了相关的游戏日志。
【崽崽和仆兽们商量界线屏障的设置。】
【仆兽[茸茸]提出具体思路。】
看到第二条，她立刻去戳屏幕。
……什么都没显示！
既然是“具体思路”，好歹把多具体列举给玩家看啊！！
即便能理解游戏日志对于此类事件一笔概括，或许是为了让玩家和崽崽有更多互动，芙珥依然忍不住在心里大声吐槽。
修莉拿着用具一进门，就看到自家殿下满面阴云，还以为她身体不适，吓得忙上前问长问短。
“我没事，只是很想、马上、立刻，进游戏去！”芙珥摇摇头，小声嘀咕。
“那您也得先洗漱、检查和用餐啊！”修莉提醒，“您真不需要再睡会儿吗？平时您都是九点过后才醒……”
“没关系的，我很精神，一会儿补觉也一样。”芙珥闷声答。
这话是真心的，自从吸收天地灵气之后，她总觉得精神好了很多，但身体却依然虚弱，就连话说得太快，仍会感觉不舒服。
见她闷闷不乐，修莉识趣地闭上嘴，开始伺候她洗漱。
皇家医师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和往常一样给芙珥做完检查，送上祝福语，就允许她可以进餐了。
今天是草莓味的营养液，添加了少许色素和香料，喝在嘴里有淡淡的酸甜味。
芙珥吮吸时，不由得想起崽崽吃的浆果。
这么一想，她还真没在《山海镜》里吃过东西，光顾着投喂崽崽了。
她决定这回一定要去游戏里尝尝，要是触觉方面的技术不够好，还能及时跟薇仪教授反馈。
由于古蓝星文化研究系最近都在忙着调查《山海镜》，芙珥原本和薇仪教授约好的授课时间也推后了。
不过她一点也不介意，毕竟双方现在都被更重要的事吸引了注意力。
身体虚弱让芙珥的闲暇时间远比同龄人多，她早就完成了学院的学分任务，所以才能随心所欲地沉浸在游戏里。
争分夺秒吃完早饭，她终于再次回到了游戏。
崽崽的领地果然已经大变样了，高墙沿着界线矗立，墙头还插了一圈她示范过的引雷针，透明的穹顶波光粼粼，一看就是用水灵力构成的。
芙珥利用玩家的传送功能，里里外外参观了一遍，对仆兽茸茸的好感顿时加深不少。
只可惜玩家和仆兽之间没有亲密度，不然她还能rua一把茸茸的毛，当面夸赞它一番。
当然，采用了仆兽们的提议，并积极付诸实践的崽崽也值得夸奖。
芙珥逛完新领地，就兴奋地瞬移到山洞里，准备找崽崽。
然后她就发现多了两个新面孔。
原本崽崽的仆兽总共有五只，毕方、鳞狼三兄弟，以及意外契约的茸茸。
结果此时山洞里又有个角落挤了两只新幼崽。
一只是浑身雪白的小兔子，另一只是棕色的仓鼠。
芙珥来时，它们正团在毛绒小窝的绒毯上，互相依偎着，别提有多可爱。
哪怕这里谁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芙珥还是克制住了，没有尖叫出声。
啊啊啊啊啊崽崽记住了她的话！！
她只是在解释的时候，随口提了下看中棉茸孔雀是因为对方长得可爱，崽崽居然就真的专门找可爱的异兽结契约了！！
契约相关的游戏日志，芙珥还没来得及看。
她现在不仅想听崽崽亲口告诉自己过程，更要马上实现崽崽的医术愿望！
争凛的技能树很快就被芙珥调出来，她把手放在“医术”的枝杈上，一口气把任务奖励的五个能力点数全加了上去。
技能树似是汲取了养分一样，在点数加完的瞬间，从树根到医术枝杈便亮起耀眼光芒。
一截新的枝杈冒了头，很快抽长，甚至结出一片幽蓝色的透明叶子。
与此同时，正在熟睡的争凛迷迷糊糊听见冰冷女声响起：
【已解锁新技能：窥内景。】
第 23 章
看清显示在叶片上的技能名, 芙珥愣了一下。
窥内景？
不是治疗法术？
她忍不住看向医术枝杈的第一个技能，“识百草”，同样不是治疗相关。
……难道是先要崽崽打下基础, 才能解锁治疗术吗？
芙珥按照这种思路想了想, 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就像解题之前要先明白原理、牢记常用公式，身为医师，在药物和病情特征方面的基础知识肯定要先过关。
她忙点开技能详细描述。
【该技能会为崽崽开启“内视眼”, 可通过观察到的体内景象, 确认并判断观察对象的伤势及病况。】
【注意：该技能可作用于崽崽自身，不可作用于玩家模型。】
芙珥觉得这个技能有点类似X光拍片和CT检查, 应该是供崽崽看清体内病灶用的。
只不过，古代背景下的“窥内景”，具体能看到什么程度呢？
好奇心驱使, 芙珥不假思索地触碰技能。
【您已获得崽崽的能力[窥内景]！当前亲密度等级下, 该技能持续时间为1分钟。】
系统提示音刚落, 芙珥只觉眼前暗下来，唯有崽崽和仆兽们躺着的地方亮起各种颜色的光芒。
她先走到崽崽身旁, 发现崽崽全身流动着金、红二色光芒, 忽然明白它们代表什么了。
是不同属性灵力的流动状况！
基础的五行灵力很容易判断对应颜色，趁着技能还在持续时间内，芙珥又去查看了仆兽们的内景。
如她所料, 木、火双灵根的毕方体内是红绿二色光芒，土灵根的鳞狼三兄弟体内则是纯粹的土黄色光芒，木、水双灵根的茸茸体内绿色光芒远多于蓝色。
另外两只新收的仆兽, 分别是水、土纯灵根, 体内也只有一种颜色。
芙珥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兴奋地看了一圈, 但在技能持续时间结束后，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哪里不对。
只看得见灵力流动，却看不见五脏六腑的状态，对了解伤情能有什么帮助吗？
她以为是自己没仔细观察，正要再用一次技能，却发现技能正在冷却，得半小时后才能使用。
这让她郁闷不已，只好暂时把疑惑搁在一边，回崽崽身边坐下，先领取任务给的进阶锻金术秘籍。
如今崽崽的领地已经划好，但山洞之外并没有开始建设，所有兽依然挤在山洞里休息。
也不知是大家还没想好造什么，还是……在等她这个神明先行“赐下”景观？
“神明大人？”
熟悉的声音通过系统翻译在耳边响起。
芙珥循声低头，睡眼惺忪的崽崽正在把尾巴伸过来，试图碰触她。
她第一时间伸手，让尾巴们得以扫在自己掌心。
【我来了哦。】她给崽崽打字，【要是觉得困，就继续睡吧。】
崽崽却坚定地摇了摇头，站起身抖了抖毛，跳出毛绒小窝。
“所有的果核都发芽了，最近正在长大。”它和上回一样，先带芙珥去看碧石水缸，“毕方和茸茸每天都在给它们补充木灵力。”
它顿了顿，“您可曾看过山洞外的变化？茸茸帮了很大的忙。”
【嗯，我已经都看过了，我就知道茸茸是个好老师！】芙珥手速飞快地敲字，【没想到你们居然设置了那么多道防御带，这下谁来领地放肆都不用怕了！】
她似乎听见崽崽笑了一声，是那种放松又带着点骄傲的笑。
“最近来‘放肆’的两位‘客人’，已经被我契约成仆兽了。”崽崽轻声汇报，“不过它们都是因为缺少食物，才敢过来碰运气，给吃的就死心塌地了。”
听完崽崽轻描淡写的描述，芙珥差点没忍住去看游戏日志。
【打得困难吗？有没有谁受伤？】她还是想听崽崽亲口说。
“没有打起来，光是水、木灵力陷阱和茸茸的毒，就把它们拦在了领地外。”崽崽说话时，五条尾巴一起摇晃，看样子顺利的收服过程也让它很开心，“只不过，现在山里已经入冬了，以后能不能再这么顺利，我还不清楚。”
章莪山入冬，意味着生存环境会变得更加恶劣，食物短缺也会成为所有异兽的常态。
不等芙珥追问难处，崽崽继续说下去：“我们商量过，尽量把来的每一只异兽都契约成仆兽。这样一来，为了安然度过这个寒冬，它们就会自发抵御其他异兽的袭击，可以给我们省下很多事。”
芙珥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她上回退出游戏后，还在思考剩下几只仆兽该怎么找。
虽然距离崽崽进入成年期还有很久，心愿任务也不着急完成，但领地建设的过程中非常需要大量护卫，否则一旦被修为高的大妖发现这片“神赐之地”，光凭崽崽它们，可能还真不一定打得过对方。
结果一觉睡醒回来，崽崽竟然已经有了应对措施！
【这也是茸茸提出的吗？】她好奇问。
崽崽摇头：“是大家一起想的。”
芙珥托着下巴，大致明白了。
每只生活在章莪山的异兽，其实都非常渴望一个能够安稳睡觉的巢穴。
所以很多大妖的巢穴都建造在悬崖峭壁上，一般只有它们自己可以轻易抵达。
像崽崽、茸茸这种幼年期的幼崽，以及鳞狼那样修为还不够高的异兽，由于实力受限，只能在山里东躲西藏，一旦被族群抛弃，就会面临来自天敌和大妖的生命威胁。
【可你要契约那么多仆兽，身体会不会不舒服呀？】芙珥问。
“契约”虽然是游戏功能之一，但她总感觉这个功能存在隐患。
毕竟在大多数游戏里，任何契约都需要付出代价，更何况，还是这种能够约束仆兽行为、很可能直接作用于灵魂和精神层面的强制契约。
“暂时还没有感觉。”崽崽摇头。
芙珥想了想，提醒它：【对了，我刚刚帮你给医术加了点数，你试着用新技能看看自己？】
“窥内景”是可以作用于崽崽自身的，但以全息模型出现在《山海镜》的玩家没法用。
经过神明提醒，争凛才想起睡梦中迷迷糊糊听见的冰冷女声。
他点了点头，但并没有立刻使用技能，而是先离开山洞，与仆兽们保持一段距离，才在空地上趴下，闭起眼睛。
其实在神明离开的这段时间，茸茸单独找过他，问了同样的问题。
“您契约仆兽之后，会觉得不舒服吗？”当时茸茸关切地问，“体内灵力有没有阻塞？神魂有没有刺痛的感觉？”
“……都没有。”他答完，向对方投去困惑的目光，“但我觉得这样很奇怪。”
在他的传承记忆中，唯有高修为的大妖才能施展“魂契”。
可神明和冰冷女声的出现，却让尚在幼年期的他就轻易掌握了这一秘法。
“请您牢记此时此刻的疑惑，但暂时不要询问神明，也不要再向任何兽提起。”谁知茸茸却答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直觉让争凛意识到，茸茸似乎知道什么，可对方说完就去照顾发芽果核了，看起来并不打算为他解惑。
他只好藏着疑问，直到现在神明主动问起。
使用“窥内景”后，他只觉大量画面涌入识海。
他先看到了自己的两种灵力沿着经脉奔流，接下来画面便是一片血红，吓了他一大跳，定神再看，才认出那应该是自己的血管和脏器。
看得争凛有些晕乎，即便他捕猎时撕开过猎物的身体，但从内部去看，差别未免有些大了。
【是否需要精准定位内景区域？】
冰冷女声突然响起。
“精准定位是什么？”争凛下意识在心中问。
【比如，你想要查看心脏的情况，视野就会转移到心脏区域。】
“……那我想看心脏。”
血红的画面一闪，下一瞬，一颗正在收缩膨胀的心脏出现在争凛识海中。
争凛感觉自己的心跳快起来，眼前的心脏也跟着加快了收缩膨胀频率。
他顿时被勾起好奇心，决定提出更详细的位置：“想看胃的里面。”
一个粉色的空间瞬间将他笼罩在当中，四处遍布褶皱，底部泛白冒泡的粘液里，还浸泡着未完全消化的肉块。
争凛觉得有点恶心，忙将视野转回心脏区域。
这时他想起茸茸和神明的提醒，又问：“我能看看神魂么？”
【当前修为无法进行该区域定位！】
谁知冰冷女声直接拒绝了他。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紧接着，神明的符画出现在他眼前。
争凛心念一动，就从“窥内景”的状态退了出来。
“发现了很多。”他一五一十将自己刚才所见景象告诉神明。
【诶？？你居然能看见具体的器官？还能看这么清晰？！】结果神明却对此难以置信，【为什么我只能看到灵力流动？】
争凛没法作答，想了想，还是主动提醒神明：“我还没来得及熟悉新技能，并不知道契约仆兽有没有害处。而且，我现在的修为还没法看到神魂内景。”
神明也许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符画才出现：【那你留心一下仆兽数量，满十只就不要再收了。等修为够要求，再试着看看神魂吧！】
争凛乖乖应下，心中疑惑更甚。
为什么会是“十只”这么精准的数量？
第 24 章
对于自己和崽崽使用同样技能时出现的差异, 芙珥很快就想明白了原因。
应该还是亲密度等级不够。
现在她和崽崽的亲密度只有2级，要是这时就能跟崽崽看到同样的景象，提升亲密度就没那么重要了。
从制作思路的角度说服了自己, 芙珥蹲下去摸了摸似乎有心事的崽崽, 打字安慰：【没事，用医术的是你，你能看到就够了。】
话虽这么说, 她其实挺希望短期内亲密度再升一级。
《山海镜》并没有标注增加好感的道具, 也就不能像其他游戏那样，通过反复送崽崽某个道具来刷高亲密度。
加上亲密度还是动态的, 会涨也会掉，一切影响亲密度的行为，都要靠玩家自主去探索。
芙珥倒没那么心急, 只是多少有点困惑。
崽崽现在已经不防着她了, 甚至还会主动亲近她, 可亲密度依然不见升，总归有个具体原因吧？
是把她当作敬而远之的神明吗？
还是介意她每回都只作短暂停留, 就匆忙离开？
如果是后者, 芙珥除了从别的方面补偿崽崽，暂时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她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允许她长时间留在全息世界。
而且《山海镜》和现实在时间流逝上有差别, 一旦她离开游戏，那就是现实一小时等于游戏一天。
她总不能为了一个游戏，直接住在全息舱里。
至于前者, 就更难办了。
对于未知的高次存在, 绝大部分生灵都会选择敬而远之，或许唯有它们与那个存在有着某种共性时, 这道无形的屏障才会解开。
想到这，芙珥大致有了方向。
其实就算明确了方向，她之后要做的事也不会变。
一如既往照顾崽崽，给崽崽搭建窝棚，协助崽崽收服仆兽，给医术加点、解锁新技能和道具，让崽崽习惯她的陪伴。
顺其自然，亲密度的增长才会水到渠成。
【我先给现有的仆兽们搭建窝棚吧。】她继续敲字，【大家有什么想法吗？还是说，你们更希望自己动手？】
她仍将选择权交给崽崽，努力让自己不显得过于高高在上。
争凛没好意思告诉神明，仆兽们确实在期待祂来建造窝棚。
神明上回临走前留下的引雷针很有用，会飞行的异兽撞上封顶水幕，不死也得半残，这几日他们已经被投喂了好几只鸟妖，就连皮糙肉厚的冥夜蝙蝠也撑不了太久。
而且神明凝聚出的造物，内中的灵力分布均匀又纯粹，形状也相当规整，他们光是围观、感知这些造物，就受益匪浅。
他稍作思索，低头垂眸：“领地刚划界，希望您为我们赐下些许神迹，保佑我们往后诸事顺遂！”
这话虽然是毕方教的，但当时茸茸对此没有半点反驳的意思，应该适合对神明说？
芙珥一听就知道，那俩心思活络的大妖肯定又教崽崽了。
有前辈关照是好事，可她更想知道崽崽自己怎么打算。
【那么，你也想住我造的窝棚吗？】芙珥直接问。
虽然从她玩游戏至今，崽崽一直睡着她给的小窝，从简易稻草堆到毛绒小窝，但她还没问过崽崽自己介不介意，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会不会觉得她在施舍或怜悯它？
崽崽似乎被她问住了，愣了几秒，才轻声开口：“我可以想么？”
是很巧妙的回答，既让她感受到它的弱小和卑微，又给出了相当确定的答案：如果她同意，那么它也想要；反之，它将打消念头。
短短几句交流之后，芙珥基本已经确定了亲密度不升级的原因。
她甚至很有可能不如仆兽们跟崽崽亲密。
崽崽与仆兽们之间虽绑着契约，但平日里同吃同住，有事会一起商量，有敌人能齐心协力抵御。
崽崽熟知它们的一切，包括能力，也包括困境，更能在与它们的交流中，得知它们的过往，加深彼此的了解。
而她，就连声音都无法被崽崽听见，仅仅只能靠文字跟崽崽交流。
至今，崽崽除了知道那座“青山”幻景就是她的住处，对她基本一无所知。
隔阂就是这样出现的。
【你当然可以想！】芙珥很快回过神，回应崽崽的期待，【不过，我造窝棚的时候希望有你陪着，不然我会寂寞的！】
……神明也会寂寞吗？
这个问题从争凛脑中闪过，但他识趣地没有问出来。
他一点也不了解神明，且没有资格过问神明的私事。
神明要他陪着，那他只要陪着就好。
不等他应下，只觉后颈皮被轻轻提起，继而温暖托住了他的臀部，很快就让他靠在一片柔软的地方。
争凛下意识缩起四肢和尾巴——悬空令他不安，可一想到是神明将自己护在了这里，他又渐渐平静下来。
他说不清这种矛盾的心情究竟从何而来，到底源于对神明的敬畏，还是源于对神明的怀疑。
唯独能明白的是：他喜欢待在这里。
他甚至隐约能听见一下接着一下的心跳声。
不知为何，他十分希望那就是神明的心跳。
【检测到强烈愿望，解锁初级交互体验卡！】
冰冷女声恰在这时响起。
【使用该体验卡，将扣除[争凛]八成的灵力和体力，换取十息的接触神明时间。】
【期间你可以做的事，包括但不仅限于目睹神明真容、聆听神明声音、触碰神明躯体。】
【注意：体验卡到期瞬间，你将强制陷入沉睡，直到灵力和体力恢复到正常储备量。】
和每回出现时一样，冰冷女声自顾自解释一通，完全不管他怎么想。
与此同时，争凛觉察到识海中多出了什么。
那是一片暗金色的透明叶子，用神明的符画写着“体验卡”三字。
使用方法已经完全烙印在争凛的神魂里，但理智让他第一时间克制住了好奇心。
“未得神明允许，就擅自窥探，是大不敬！”他甚至严肃地在心里警告冰冷女声。
神明迟迟不曾显露真身，肯定是还没到时候。
他既然信任神明，就该耐心等下去-
抱着崽崽站在靠近山崖的空地上，芙珥心中已经对窝棚有了大概的构想。
她在路上拆了进阶锻金术秘籍，把当前可锻造的模型都浏览了一遍。
眼前这座山崖，是能够看见未来都市幻景的地方，同时因为地势较高，方便沐浴天地灵气。
也许崽崽考虑到便于观景，这边是以水幕划界，而不是筑起高墙。
芙珥打算先在这里搭建一个巨型猫爬架，哪怕崽崽进入成年期，也能爬上来趴在柔软的小窝里，眺望远方，或是修炼。
把崽崽放在一旁，她边回想树木的形状，边伸手凝聚金灵力，同时调动精神力。
精神力造景如同正在运作的3D打印机，一层层薄面堆叠成型，但会根据她实时的所思所想改变模样。
这一过程中，其实芙珥需要集中注意力，没法分神跟崽崽交流，她只是想借此让崽崽更了解自己一点。
恰好争凛也不是很主动的性子，神明的符画没有出现，他便认认真真看着金灵力凝聚，在神明的引导下一点点垒砌。
他很快辨认出神明要建造的东西，眼睛顿时亮起。
神明先前在山洞里留下过同样的东西，不过那东西是木制的，除了攀爬和磨爪子，还能跳到最顶上睡觉。
虽然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但他一接触就喜欢上了，甚至因为太过喜欢，还靠契约占有了最顶上的那个木头小山洞，把稻草和毛绒垫叼到里面铺。
要不是怕神明突然回来，发现自己不在祂赐下的毛绒小窝里，他恨不得晚上都缩在木头山洞里睡。
争凛表面什么都没显露，可他不自觉摇起来的五条尾巴和实时监控心情的系统状态栏，早已出卖了他。
芙珥很快搭完骨架，瞥了眼尾巴乱摇的崽崽，忍着笑打字介绍：【这是你的专属爬架，我会在最顶上给你建第一个小窝。】
崽崽可是领主，当然想睡哪里就睡哪里，小窝自然也不可能只有一个！
打字的同时，芙珥差不多也把枝杈的具体模样想好了，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就继续凝聚金灵力。
她效仿崽崽的技能树，一口气做了五个枝杈出来。
其中最高的那个枝杈，代表着崽崽的医术，而崽崽的第一小窝也将搭在这里。
【你有什么喜欢的颜色吗？】芙珥抽空打字问，【我这里有不少染料，哪怕想染成彩虹色也可以哦！】
染料是随着进阶锻金术秘籍一起解锁的新道具，不同于油漆，它是用不同属性灵力幻化出的一层薄膜，只要造景周围有天地灵气，染料就永不褪色。
她见崽崽考虑了好一阵，才回答：“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它是您眼睛的颜色。”
提出这个要求后，争凛既忐忑不安，又莫名期待神明会答应。
为了抵抗体验卡的诱惑，他想多了解神明一点。
然而神明的符画迟迟没有出现。
神明，没有回应他。
意识到自己恐怕说错了话，触犯了神明的忌讳，争凛心中一惊，慌忙想要补救。
但就在他开口的前一瞬，眼前的爬架骤然变了颜色。
一种柔和的碧色自爬架底部开始上升，短短几息，就蔓延到了最顶上。
【我的眼睛，是翡翠色。】
第 25 章
发出消息后, 芙珥下意识看向爬架。
金属爬架的主干部分还没缠上麻绳，光滑的金属面映照出她的模样。
她在游戏里使用的虚拟形象，直接导入了自己的真实数据。
但不管是梳成侧马尾的黑发, 还是翡翠色的眼睛, 其实都指向了一个事实：她的基因出现了问题。
诺尔伊皇室代代都是金发蓝眼，唯独她生来黑发绿眼，外貌特征反而跟诺尔伊家族的某位祖上有些相似。
根据记载, 这位祖上于十九岁那年突发疾病去世, 但她真正的死因至今依然没能有结果。
芙珥很小的时候，就被告知这一事实, 并且清楚自己很可能也活不过二十岁。
她坦然接受了自己将要面对的未来，就连导入全息世界的虚拟形象都用了原本的样貌。
——哪怕虚拟形象捏得再完美，也无法改变她生来缺陷、被困于无菌病房的现实。
即便如此, 面对崽崽期待的目光, 她还是认真描述了自己的瞳色。
这可能是喜爱虚拟世界之人的通病吧, 总有种错觉认为“不管怎样，至少还有纸片人会记得我”。
奇怪的是, 得了她的回答, 崽崽的心情先是“高兴”，很快却变成“为难”。
“翡翠……是什么？”它主动开口，问得很小声。
芙珥想起章莪山盛产瑶、碧两种玉石, 于是答：【也算碧石的一种吧，不过在我们这儿是类相当稀少的宝石，可以卖出高价。】
解释完, 她才想起崽崽暂时还没接触到货币的概念, 又补充：【章莪山外，尤其是人族和神明的聚集地, 任何缺少的物品都能用货币买到。需要用大量货币才能得到的东西，就叫“高价货”。】
“那，‘货币’又是什么？”这回崽崽问的时候少了几分胆怯。
芙珥回忆在课上看过的古币图鉴，随手凝出一枚铜板，放到崽崽面前：【这是货币的一种，但每个聚集地都有它们自己的流行货币，买东西之前，得先问清楚可以用什么币。以及金银和宝石都是通用货币，可以拿到特定的地方去换成当地流行货币。】
她尽量详细地向崽崽说明清楚，已然忘了话题为什么会转到这方面。
“多谢您，我大致已经明白了。”争凛认真记下，心情不免有些激动。
一来知晓这并非神明忌讳，只要他肯问，神明就会答。
二来，他终于找到可以献给神明的供品了！
章莪山最不缺的就是碧石，他定能从中找到昂贵的翡翠！-
用于观景的第一小窝很快就建造完毕，顶部小窝采用了安全感更足的蛋壳结构。
芙珥记得山洞里的猫爬架顶部小窝内多了稻草和绒毯，感觉崽崽应该更喜欢睡在这里，于是将新兑换的毛绒小窝拆了，把里面最柔软的绒全堆进新窝里。
【你试试舒不舒服。】她提醒崽崽。
小家伙在底下眼巴巴望了好久，闻言立刻扒着麻绳缠绕的主干爬上来，迅速钻进小窝。
五条毛茸茸的尾巴无意拂过芙珥的额头，痒得她很想把崽崽捉来rua一顿。
她只见崽崽趴在小窝里一动不动，过会儿又换了个姿势躺着，像这样翻来翻去好几回都没出来，五条尾巴一直摇个不停，看得出它对新窝十分满意。
“染料很香。”崽崽的声音从小窝里传出来，“像藤蔓的味道，但比藤蔓更好闻。”
【或许是木灵力的味道？】芙珥猜测，【跟原来那个木制爬架比呢？】
下一秒，她见崽崽探出脑袋，认真回答：“我更喜欢这个。”
芙珥有时候生怕崽崽太过聪明，净跟老油条毕方学奉承话，还没成年就先学圆滑了。
不过她又觉得崽崽以后想要过得更好，在离开“乐园”之前就熟悉这些，反而才是好事。
她闲暇时没少逛星网，看过无数学生走上社会之后，懊悔没在环境最纯粹的时候，习惯所谓的“成人规则”。
如今崽崽有大妖前辈手把手带着学，她更该高兴才对。
于是她对崽崽点头：【去下一片空地吧，建造你的第二小窝。】
第二小窝就有点偏向星网热门的“猫咪别墅”了，里面会放置吊床、爬架和食盆水碗，要不是崽崽爱干净，就连猫砂盆都可以建在里面。
区别是“猫咪别墅”有一面墙需要做成全透明的玻璃，方便主人观察宠物状态，但芙珥有随时可查看的状态栏，所以第二小窝除了提供光源的窗户和供崽崽进出的门，其他地方都可以封上了。
她先凝出三个小模型，规整衣柜款、圆柱体款、斜屋顶款，让崽崽选一个最喜欢的。
结果崽崽犯了难，纠结良久，才开口：“中间这个，毕方和茸茸应该会喜欢。”
它指的是圆柱体款，中间盘旋而上的分叉部分，确实容易让人想到鸟类栖息的树。
【那就给它们用这个。】芙珥点头，继续等它的回答。
其实争凛觉得斜面更适合排水，但那个方方正正的小窝令他不由得想起神明居住的“青山”。
他也想试着住在这样的地方，或许能更了解神明一点。
于*七*七*整*理是他蹭了蹭方方正正的小窝，“我要这个，染成青色。斜屋顶小窝可不可以给狼一二三它们？”
如他所料，神明果然爽快地应下，顺便还向他问起两只新仆兽的喜好，看样子是打算一口气为他们建造完全部的窝棚。
他犹豫了一下，问：“您需要补充灵力么？”
自从知道神明的存在至今，他只见神明用过金、火两种灵力，恰好这两种灵力他都有。
如果神明缺灵力，他随时可以奉上。
【我并不需要补充灵力哦。】神明很快回答他。
争凛一怔，莫名有些失落。
但他很快就看到了神明的解释：【我都是通过你来感知、转化天地灵气的，原则上来说，只要天地灵气不枯竭，我就能一直拥有灵力。】
……原来是这样。
“可我并不知道您是什么时候……感知和转化了天地灵气。”他有了新的困惑。
【前几次你都没有感觉吗？】
面对神明的惊讶，争凛摇了摇头。
【我这就试试！要是不舒服，你第一时间告诉我！】
神明的符画出现了好久，确认他已经完全看清后，才消失。
争凛做足了心理准备，蹲在地上等待时，默默用了“窥内景”技能，但只看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流动。
几个呼吸后，他便发现了变化。
他明明没有在修炼，天地灵气却自行涌入体内，转化成金灵力，与此同时，原先储存在体内的金灵力悄然离体。
但整个过程中，灵力总量并没有发生改变，加上他无法察觉到灵气入体和灵力离体，所以才完全没有感觉。
除此之外，反而因为神明参与了灵力的更新，他体内的金灵力变得更加纯粹了。
他下意识看向灵力离体的方向——神明就在那里，源源不断地接受着源于自己的金灵力。
……这种感觉有点微妙，他一时半会儿说不出好坏，只隐约意识到，神明似乎需要靠他才能完成这一过程。
可为什么会是他呢？毕方、茸茸它们不能做到吗？
疑问接二连三冒出，他却不敢问了。
神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都是通过你”。
至少目前，唯独他可以。
他生怕自己问出口，反而会让神明去找其他异兽试试。
要是芙珥能听见崽崽的心音，一定会笑着告诉它用不着担心。
系统明确规定，只有跟她绑定的崽崽才能成为转化天地灵气的媒介，别的异兽都不可以。
至少现在，她完全没有领养其他异兽的想法。
吸收完新的金灵力，芙珥看着灵力储存量涨到80%，不知为何感觉小肚子……也就是丹田位置有点发胀。
她上回进游戏，就想观察崽崽的修炼，结果中途被收服飞行类仆兽打断，这次见崽崽不着急，她干脆顺势问起来：【你修炼的时候，都会有什么感觉呀？】
为方便崽崽回答，她又举了些例子：【比如丹田发胀，精神变好之类的。】
“您说的这些，倒是都有。”谁知崽崽不假思索地点头，“灵力流经体内各处，有些不严重的伤会愈合，内脏和身体也会变得结实……”
争凛还没说完，只觉熟悉的温暖在触碰自己背部，很快又转移到腿上。
【唔，确实比刚见到你那时结实了很多。】
他感觉被神明触碰的地方有种古怪的酥麻，身体止不住微颤，但还是继续说下去：“随着修炼，我会变得越来越强，甚至可以提前进入成年期。”
狰乃凶兽，生来和其他异兽有别。只要有充足的食物和天地灵气，努力修炼，便能以惊人速度成长起来。
遇到神明之前，他东躲西藏、饥一顿饱一顿，没法安心修炼，修为进展很慢，外貌也始终停滞在幼年期。
如今侥幸得到神明悉心照料，他感觉自己距离成年期应该不远了。
放在过去，他只想长大、变强，在章莪山来去自由，谁也伤不了他，更不敢吃他。
但现在……
他已经有了更深的执念，更远的愿望。
第 26 章
问完崽崽修炼时的感受, 芙珥忍不住再问了一下刚才的情况。
【你有感觉不舒服吗？或者有没有别的发现？】
“没有不舒服。”她见崽崽摇头，“不过，我用了‘窥内景’, 您转化天地灵气的时候, 它们确实从我身上过了一遍，然后就离开了。”
芙珥大致明白了，看来崽崽只在这一过程中充当媒介。
有崽崽的亲自确认, 她放下心来。
只是小腹仍然在发胀, 她有点不太适应，打算赶紧把这些灵力用掉。
【那我就继续造小窝啦！】给崽崽说了声, 芙珥完全抛开杂念，凝聚金灵力搭建新的窝棚。
这些窝棚的结构反而比爬架规整，加上有秘籍提供具体模型, 建造速度更快。
等阳光变得刺眼, 仆兽们纷纷从睡梦中苏醒, 聚在山洞口悄悄围观时，三款窝棚已经搭建完毕了。
给仆兽的窝棚, 加起来总共有五个, 芙珥可不敢一开始就把仆兽们放在一起住，只给睡觉都要窝在一起的鳞狼三兄弟建造了体积更大的“合住别墅”。
期间，芙珥还抽空观察过仆兽们的状态, 发现茸茸是醒得最早的，但它始终蹲在山洞口的碧石上，隔着老远静静看向这边, 并没有靠近的意思。
第二个醒来的是毕方, 看到“神迹”之后，它先单脚跪倒, 脑袋在地上虔诚地磕了一下，迫不及待想飞出去近距离查看时，却被茸茸一伸翅膀拦住。
它们之间并没有任何言语交流，芙珥也不晓得茸茸到底是不希望毕方打扰“神迹降临”，还是单纯觉得没必要对神明如此谄媚。
但不管怎样，这些窝棚是造来给崽崽和仆兽们住的，只有它们真正满意，以后也愿意一直在里面住下去，对芙珥而言，扩建领地任务才算圆满结束。
于是她提醒崽崽：【是时候把仆兽们都召唤过来了！】
也不见崽崽有什么动作，短短几秒后，所有的仆兽都聚到了窝棚前。
鳞狼三兄弟和新来的白兔、仓鼠没忍住好奇心，大着胆子在窝棚上看来看去。
“这是神明为你们赐下的巢穴。”争凛缓缓开口，“以后你们就在这里休息。”
他完全没提还可以自己另择空地筑巢，神明就在边上，仆兽们哪怕再不满意神赐窝棚，他也不能让它们当着神明的面扫兴。
“趁神明还在，你们可以自行选择窝棚的颜色。”他依照芙珥的吩咐，继续说明。
“我、我能不能要蓝、红二色啊？”毕方第一个开口。
其实它更想要青、红二色，毕竟青色是它的羽色之一，但它想起神明的居住地是座青山，下意识就避讳了。
争凛点头：“可以，但你必须说清楚，哪里是红色，哪里是蓝色。”
毕方想了想，回山洞叼了块炭出来，小心翼翼地开始在自己窝棚上描画。
“我的窝棚，全部是白色就好。”茸茸盯着自己的小号豪华鸟窝说。
其他五只仆兽也纷纷回洞找焦炭，效仿毕方在窝棚上描画，够不着的地方就用灵力将炭块卷起，将自己心仪的染色区域画出来。
芙珥从商城兑换了个小凳子，坐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等着，顺便准备染料。
她读过不少古蓝星的神话，知道开了灵智的妖兽都很聪明，加上《山海镜》又是现代人开发的游戏，给仆兽们添加智商类的程序，并不是难事。
即便清楚游戏原理，可她就是莫名有代入感。
茸茸的小窝最好上色，芙珥特意挑选了跟它羽毛一样的雪白，手指轻触窝棚，之后就看到洁白慢慢从底部爬上来，很快均匀遍布整个小窝的表面。
云团似的小鸟钻进圆柱体款的窝里，半天没出来，一会儿在啄食插在主干上的浆果，一会儿飞到最高处，歪着脑袋往下看。
毕方的窝棚颜色如芙珥所料，还真是按毕方自己的毛色分布来的，蓝色的占比面积相当大，红色只做点缀的纹样。
芙珥记下红色纹样的分布，先将整个窝棚染蓝，再拿毛刷一点点勾画纹样。
炭块毕竟太粗了，很多粗糙的线条，她都仔细勾了一遍，全部画完后，还要通过崽崽让毕方确认无误，这才按下确认。
这个工作并不需要精神力辅助，但想要做得细致会相当耗神。
等画完最后一只仆兽的窝棚，芙珥长吁一口气，决定把“神赐窝棚”当做仅限第一批仆兽的独有奖励，再后面来的仆兽，就让它们挑空地自行解决住处问题。
她还想在游戏里多待会儿，得尽可能避免精力的消耗。
休息期间，她直接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崽崽。
争凛听完便忙应下。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听多了茸茸的“教导”，尤其是“尊卑有别”之类的忠告，他甚至觉得神明这回就已经做过头了，但又不好扫了神明的兴，所以一直没敢跟神明提。
如今神明主动提起，他趁机劝道：“我既然是领地的主人，安置仆兽该是我的责任。今后的事，您就只管交给我吧！”
神明似乎是累着了，良久才回他一个“好”字，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的背部毛皮又被熟悉的温暖抚过，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抓挠。
……神明好像很喜欢以这种方式和力道碰触他。
争凛倒是不反感，甚至也很享受这种奇妙的感觉。
趁着仆兽们兴高采烈地打量专属窝棚，他小声问神明：“可以换个地方么？”
【换个地方？】神明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我不能当着仆兽们的面对您……示好。”争凛将声音压得更低，感觉心跳也在加快。
其实“示好”已经是相当委婉的说法了，在这件事上，毕方和茸茸竟还一致肯定，他在向神明“撒娇”。
得到神明的允许后，争凛便带祂去了第一小窝所在的山崖。
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神明每次来都很安静，比起说话，祂更喜欢做事，做各种各样的事改善他们的生活。
他本以为自己是想报答这样的神明，才决定亲近祂。
也想过自己是为了所有仆兽的未来，才不得不这样做——毕方不止一次说过，能得神明青睐，或许是他们修为进阶的机会，而他是唯一能感知神明存在、与神明交流的兽。
可当神明的温度落在身上，顺着毛皮轻轻梳理时，他又恍恍惚惚觉得，自己亲近神明，好像并不需要特意找一个理由。
【恭喜玩家！崽崽亲密度提升至[3级：信赖]！】
【解锁语音交互功能！现在您可以直接靠说话和崽崽交流了！】
亲密度的升级来得太过突然，芙珥看到系统提示时，连顺毛的动作都顿住了。
发现崽崽正仰头看向自己，似乎在诧异为什么停下，她定了定神，纠结再三，还是先给崽崽打字预警一下。
【争凛，你希望听见我的声音吗？】
她从没在其他游戏里试过这种功能，虽然知道不管自己的声音怎么样，游戏里的npc基本都会给出正面评价，但面对崽崽时，她竟莫名有点紧张。
崽崽看起来也震惊不轻，良久才开口：“只有我能听见么？”
这个回答令芙珥吃惊，她以为崽崽只会回答“希望”或“不希望”，没想到小家伙居然在这种时候表现出了占有欲。
于是她认真查看过语音交互功能的详情，直接说话：“对，只有你能听见，其他异兽和仆兽们都不行。”
并不陌生的女声落入耳中，争凛只觉浑身不自然地战栗了一下。
他猜得没错，梦中那个如羽毛般轻软的女声，果然是神明的声音！
既然梦中女声来自神明，那么冰冷女声……或许是另一位神明？
“我曾听过另一个声音。”他忍不住问出来，“那个声音冷冰冰的，每次和仆兽们结契前，我都能听见……我以为那是您在说话。”
“那应该是系统自带的机械女声。”神明的语气十分肯定，“你不用怕，只要你做出重要决定，它都会出来问。我猜你给技能树加点的时候，也听到过它的声音吧？”
心头疑云散，争凛暗暗松了口气。
祂们并非同一位神，他只要确定这个就好。
冰冷女声每次都让他心生警惕，明明祂每次出现都会带来对自己有益的事，他就是莫名觉得对方在算计什么。
【检测到强烈愿望，是否使用交互体验卡？】
怕什么来什么，争凛念头刚落，就听见冰冷女声在脑中问。
“不用！”他赶紧在心里一口拒绝，“以后不许再问了！”
如果他没猜错，芙珥神明将来定会主动提出给自己看祂的真容，只要他足够耐心，愿意等待。
急于一时，万一被神明察觉，只怕会让神明觉得他很没有分寸。
“你……在害怕什么呀？”芙珥几秒内目睹了崽崽的心情从“惊愕”变成“狂喜”，再变成“不安”，最后是“警惕”、“惊慌”，忍不住困惑发问。
自己的声音，至于让崽崽产生这么丰富的内心活动吗？
第 27 章
面对好奇的神明, 争凛实在不好意思说实话，只得推锅给冰冷女声：“没有怕您，我只是在怕那个声音。”
所幸神明没有细想, 反而为他解释起来：“你可以当它是一种由神明创造的工具。我不在的时候, 它会按照我事先留下的命令，根据你的状态投放食物、灵药，平时也会根据你的情况询问你的需求。”
芙珥想了又想, 觉得崽崽要是真害怕自己的声音, 心情就不该出现“狂喜”，让它感到恐惧的, 应该还是毫无感情执行命令的系统语音。
她便尝试向崽崽说明这一概念。
“实在听不懂也不要紧，我们所说所做的一切事，出发点都是‘对你有益’。”对上崽崽似懂非懂的目光, 芙珥继续安抚, “不过系统偶尔会出故障, 如果你突然听到很奇怪的要求，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奇怪的要求？
争凛下意识想起新获得的体验卡。
理智告诉他, 这是向神明坦白的最好时机。
他既然愿意等神明主动露出真容, 那这张卡放在他这里，其实也没什么用处，不如趁此机会交给神明。
“它最近……不止一次问我要不要使用‘交互体验卡’。”于是他开口, “但我认为这是对您的大不敬，便拒绝了它。”
“交互体验卡？”神明的语气听起来并不知情，“长什么样子？能让我看看吗？”
“在我的识海里。”争凛如实说, “但我不知道该怎么把它给您看。”
“那可能是系统直接发放给你的奖励。”神明解释, “告诉我效果就好，它能让你体验什么样的交互？为什么你会觉得对我大不敬？”
争凛：“……”
回忆起冰冷女声的那番话, 他忍不住偏开目光，不敢跟神明对视，嘴上却还是一五一十交代了个清楚。
不料神明听完，竟“扑哧”笑出声。
“难怪……你不了解我，加上经常聆听毕方和茸茸的‘教导’，所以觉得这是在渎神，对不对？”说这些话时，神明的声音依然含笑，“其实我非但不在乎，反而很希望能以真容见到你。”
争凛骤然瞪大了眼睛。
“可惜，我也要受一些限制，不能太过随心所欲。”神明惋惜道，“所以呀，如果你做好了昏睡的准备，随时可以用那张体验卡。效果结束之后，我会亲自把你移回小窝里的。”
一番话，让争凛陷入沉思。
体验卡的副作用倒是不算大，如今他不仅有神明眷顾，还有仆兽守护，不必担心昏睡期间会有性命之忧。
他现在只怕自己真见了神明一面，就会忍不住想见第二面，可体验卡目前只有一张，冰冷女声也没告诉他应该如何得到更多。
见崽崽犹豫，芙珥并没有再说话，坐在它身旁耐心等待。
没想到这游戏系统还是会考虑玩家感受的，虽然道具卡的发放对象是游戏角色，但只要玩家建模引起了崽崽的好奇，或是打消了崽崽的戒心，说不定就能促进亲密度的提升。
至于会不会“反向上分”……就得看崽崽的审美了。
她边想边打开游戏日志，很快就找到了相关记录，没想到体验卡的发放时间就在她建造窝棚之前，距离亲密度再次升级并没有太久。
看来体验卡发放的前提，应该是亲密度将要到“信赖”这个等级，系统还挺智能的。
“……我想见您。”
崽崽终于开口，心情虽然还是“不安”，但后边跟了个显眼的“期待”。
“嗯，用吧。”芙珥愉快地应下，“我也准备好了。”
触碰识海中的体验卡前，争凛几次提醒自己：只有十息时间，至少要记住神明的模样。
暗金色的透明叶子一经触碰，便瞬间散作齑粉，与此同时，争凛感到头顶一暗，有什么遮住了阳光。
他第一时间抬头，正对上一双碧色的眼睛。
然后他就呆住了。
神明的模样，是他只在传承记忆中见过的“人形”，唯有修为相当高的大妖，才能够修出人形，直立行走。
祂就坐在自己身旁，俯视他，笑着向他伸出手，一下又一下抚摸他的脑袋。
——他这时才知道，平时触碰自己的温暖，原来是神明的“手”。
争凛下意识扬起尾巴，卷上神明的手腕，爪子也搭上神明的身体，肉垫感受到一种相当奇特的丝滑与凉意。
就在他试图继续向上攀爬时，只觉浑身力气瞬间被抽空，眼前一黑，软绵绵地瘫倒下去。
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他感到身体被接住，继而眼睁睁看着神明消失了。
就像祂从未出现过一样-
抱起彻底失去意识的崽崽，芙珥忙去看它的状态栏。
就像体验卡的副作用描述那样，崽崽的灵力和体力都降到了百分之二十，状态则是“健康-沉睡”，看来没有大碍，只要恢复完毕就会苏醒。
芙珥摸着崽崽思考片刻，打开“识百草”技能，去商城给它找促进恢复的药。
现在亲密度再次升级，药品类也多了几样成品药，有丸剂，也有汤剂。
奇的是，它们都在“识百草”的识别范围内。
虽然崽崽处于昏睡状态依然可以喂东西，安全起见，芙珥还是选了丸药，掰开崽崽的嘴巴，找准位置丢进去。
她根据“识百草”的服用提示，一口气给崽崽喂了六颗丸药，睡梦中的崽崽还算给面子，喂什么咽什么，乖得很。
余光瞥见自己的裙摆上好像有什么，芙珥低头瞧了眼，原来是崽崽留下的爪印，像两朵小小的梅花。
她不自觉地扬起唇角，趁崽崽昏睡，抱起它直接往脸上贴。
柔软温暖的肚皮毛，令她陶醉地眯起了眼，不由得幻想：亲密度再上升几级后，她是不是就能在崽崽清醒时这么做了？
到时候崽崽又会有什么可爱的反应呢？
她这么做的时候，感觉崽崽无意识地蹬了几下腿，好像在挣扎，但幅度很小。
吸够了崽崽，芙珥才起身走向第一小窝。
谁知刚安置完崽崽，她便收到了修莉的下线提醒。
芙珥不舍地将五条尾巴都rua了一把，顺手把刚兑换的《黄帝内经入门篇》放到崽崽爪底，方便它醒来可以第一时间看到。
这次亲密度升级并没有给能力点数，但商城解锁了几本专供崽崽阅读的医术典籍。
返回现实后，芙珥还真觉得有点累了，一问修莉这回在游戏里的停留时间，果然已经超出了一小时。
“您再补会儿觉吧？”修莉边给她看数据记录，边提醒，“这还没到九点呢！”
芙珥没意见，喝完她递来的恢复体力营养液，钻回被窝酝酿睡意。
“薇仪教授，还没传来新消息吗？”她忽问。
修莉摇头：“没有，不过我听说古蓝星文化系全体师生都在游玩《山海镜》，人多力量大，应该很快就会有进展吧？”-
争凛做了个梦。
他被神明的手抚遍全身，耳朵、肚皮、尾巴无一幸免。
神明甚至还枕在他的肚子上，笑着对他说：“你的心跳得好快，是在害怕我吗？”
他很想告诉神明，自己一点也不怕，可话还没说出口，一阵接着一阵酥麻就从神明枕着的位置传来。
一种莫名的恐惧升上心头，他下意识挣扎，但很快就震惊地发现自己竟不排斥这种感觉，恐惧反而源于未知。
他不知道神明此时此刻在对自己做什么，唯独清楚祂不会害自己，忙往这个方向去想，心情才一点点恢复平静。
然后就是好一阵昏沉的黑暗，不晓得过去多久，他才悠悠睁开眼。
“您终于醒了，主人。”
茸茸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语气却十分平静，好像对他昏睡之事并不意外。
“……我睡了多久？”争凛用力眨了眨眼睛，问话时，感觉喉咙里莫名泛起苦涩的滋味。
“一天一夜，主人。”他见茸茸蹲在小窝外的枝杈上，天蓝色的小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您是不是目睹神明真容了？”
争凛下意识想点头，但迅速回笼的意识令他找回了理智。
“为什么这样说？”他沉声问。
“我听说先族长沐容也遇到过这种情况。”茸茸不慌不忙地回答，“当时，先族长不仅目睹了神明真容，还聆听了神明的声音，甚至能触碰神明的身体。”
争凛没应声。
不知为何，他觉得心好似突然被揪了一把，莫名作痛。
“那位神明……是什么模样？”他压下这种感觉，继续问。
茸茸歪头，似乎回忆了很久，才不确定地说：“先族长说，她有着一双天蓝色的眼睛，毛发是白色，带一点卷，穿一件会露出胳膊和双腿的白色长袍。”
争凛感觉自己悬起的心突然就落了下去。
“看来每位神明都有自己的模样。”他喃喃。
“主人不怕神明吗？”茸茸接着问。
“暂时不怕。”争凛摇了摇头，脑中浮现起那短短十息间目睹的神明模样，只觉心跳又开始加快，“祂并不高高在上，让我很想接近。”
“可是先族长给我们留下过忠告。”茸茸眯起眼睛，“‘不要亲近神明，更不要妄图与神明结下羁绊’。”
第 28 章
争凛万万没想到茸茸竟会说这样的话, 先是一怔，但很快就冷静下来。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虽然听从神明的意思, 多向茸茸请教、学习, 却也没有忘记观察茸茸的言行举止。
茸茸给他一种很奇怪的违和感，至少目前为止，他还没在其他仆兽身上发现过同样的情况。
大多数时候, 茸茸非但不像幼崽, 反而比毕方这种性子圆滑的成年妖还要沉稳，不管是神明赐予的寻常吃食, 还是神明亲手创造的物件，都没有引起它的注意力。
争凛甚至有种奇怪的感觉：对于和神明相关的一切，茸茸早已见惯了。
可茸茸只不过是一只被族群抛弃的幼崽, 成长期和实力注定了它的活动区域是相当有限的, 倘若自己的感觉并非错觉, 那它到底是什么时候接触了神明的事？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和茸茸对视几秒后, 发出了和毕方一样的疑惑：“先族长沐容, 莫非是你长辈？”
茸茸：“……”
“不然它怎么会将这么详细的事全告诉你？”争凛质疑。
“这是我自己的事。”茸茸平静地回避了问题，“但我希望您能牢记先族长的忠告。”
“那你可知你们先族长为什么会这么说？”争凛刨根究底，声音也带了些冷意, “神明待我们不薄，如果你非要我接受这话，告诉我理由。”
即便难以描述神明究竟有多好, 但争凛清楚自己的命便是神明救下的, 是神明在他重伤濒死的时候，喂他食物, 给他上药，帮他堵住灌风的洞口，无微不至照顾他。
他想报答神明的恩情，所以才想多了解神明一些，希望自己的所作所为能让神明快乐。
可茸茸这话，分明是要离间他和神明！
争凛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爪子收向里侧，尽可能不向茸茸露出锋利的指甲。
“告诉我！”
迟迟没等到茸茸的解释，他的声音已经带上几分怒意。
“……先族长，被那位神明抛弃了。”
茸茸终于开口，语气依然平静，“那位神明时常来看望它，给它梳理羽毛，喂它最新鲜的浆果，教它各种各样的法术，还乘着它飞上天空，和它一起看遍整座章莪山。”
它的描述详细到这个份上，争凛对它的真实来历隐约有所察觉，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惊异。
“他们约好，等先族长成年之后，就离开章莪山，去不远处的长留山继续修行，到时候，神明依然会陪伴在它左右，时不时来和它相见。”
“但，就在先族长进入成年期之前，神明失踪了。”
说到这，茸茸顿了顿，微微垂下目光，“整整七十二年，她再也没有回来过……哪怕是沐容的死亡，也没能让她回来。”
争凛心中一紧，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想告诉茸茸，或许每个神明是不一样的，沐容的遭遇并不代表他自己的遭遇，那位失踪的神明也并非如今照顾他们的芙珥神明。
但是……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您了。”茸茸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重新介绍一下吧，我名唤沐容——以水、木灵根为姓，以‘雍容闲雅’之愿为名，这便是那位神明赐予我的名字。”
“我愿意奉您为主人，一来是报救命之恩，二来，是想通过您背后的那位神明，弄清楚我的神明究竟去了哪里。”
争凛依然没有说话，与它对视良久，才开口：“你很想念那位神明。”
这么多年没见，甚至经历过生死，沐容都没能忘却那位神明。
心中这么想着，争凛很自然地就感慨了出来。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直球”把沐容打懵了，云团似的小鸟呆站在枝杈上，半天没反应过来。
“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听你的话了。”争凛果断作出决定，“既不亲近神明，也不和神明结下羁绊，又要怎么了解神明？”
“可您就不怕被神明抛弃……”
“我早就做好被祂抛弃的准备了。”争凛不紧不慢地说，“但在真正被祂抛弃之前，我还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试试。”
“真到了不得不告别的时候，我希望祂会告诉我理由，和我好好说永别。”
神明的降临，对他而言始终是一场梦。
他不知何时会醒来，不希望醒来，但同时也冷静地做好了梦碎的准备。
这回轮到沐容沉默了。
争凛给了它一点时间去接受自己的话，随后直接岔开话题：“按照你的说法，现在的你是带着前世记忆死而复生了？这又是怎么做到的？”
“我不知道。”沐容摇头，“我坠崖身死之后，在黑暗里待了很久，等终于恢复意识，已经成了刚从蛋里孵出的雏鸟，修为尽失，但记忆和灵根都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你当真是被族人抛弃，而不是自己不想继续当族长了？”争凛追问。
“……我死之后，棉茸孔雀一族自会选出新族长。”这话问得很刁钻，沐容有些不悦地眯起眼睛，“只要新族长足够强大，事事为我族着想，我又何必强要这个位置？”
“更何况，没有神明相助，我这个杂灵根要想修炼到原先的境界，不知得花多少年，倒不如自寻出路，将族内物资让给更有天赋的后辈们。”说到这，它叹了口气，“您总不至于因此把我赶走？”
争凛立刻摇头。
他不仅没有这个打算，反而更希望沐容能够留在自己身边，多告诉他神明相关的事。
“另外，希望您不要将我的身份告诉任何妖兽，尤其是毕方！”沐容的语气缓和下来，“如今的我，只是您的仆兽‘茸茸’。”
“那神明呢？”争凛下意识问。
“神明自会通过祂的方式知晓。”沐容答，“既然您选择亲近神明，那就在听从神明安排的同时，多为自己争取一些东西。想学什么，想要什么，都要趁着神明来时，一五一十告诉祂。你越主动，神明越容*七*七*整*理易亲近你。”
这些话争凛倒是都听进去了，郑重点了点头。
目送沐容离开，争凛才从爪底翻出一直硌着自己的东西。
他一醒来就发现爪底多了东西，不用想也知道是神明给的，碍着沐容在场，便没有第一时间查看。
那是一块浅青色的石头，方正而细长，表面什么也没有。
争凛试着注入自己的灵力，刹那间，识海中就出现了排列整齐的符画。
他知道冰冷女声一定在，直接在心里发问：“这是什么？”
【记载《黄帝内经入门篇》的灵笺，已全部转化成你能识别的文字。】
【该灵笺属于医术秘籍，为[争凛]专属物品，不可转让，可炼化收纳。】
忍着大量信息涌入时的疼痛，争凛迅速划破爪子，将血滴在灵笺上，顺利把它收入丹田。
他蜷缩在小窝里，怀揣着激动、喜悦与忐忑交织的心情，慢慢浏览起神明给的秘籍-
芙珥本想休息到九点就醒，结果不知怎么就睡到了下午，精神和体力倒是已经完全恢复了。
“殿下您醒了！薇仪教授半小时前刚发来过通讯请求！”修莉第一时间提醒。
“诶？有进展了？”芙珥讶然打开个人终端。
“这倒是没有，只不过事关已故的霏露娜教授，她想找你问些游戏内的情况。”修莉答。
霏露娜教授？
这个名字，芙珥已经有三年没听过了。
她立刻拨通薇仪教授的通讯。
修莉加快脚步离开病房，并打开了隔音装置。
原本就安静的病房，一下子变得更为沉寂。
芙珥对此早已习惯，她和往常一样向薇仪教授的通讯投影点头问好。
“抱歉殿下，是我失态，打扰您的休息了！”薇仪教授歉意道，面上已经看不出半点慌乱。
“没关系。”芙珥微笑着摇头，“霏露娜教授……怎么了？”
念出这个名字时，她的手下意识抓紧了被子。
她永远不会忘记，三年前，负责开发《山海镜》的霏露娜教授实地考察外星域时一去不回。
而霏露娜教授是薇仪教授的挚友，二人甚至因为沉迷古蓝星文化，将自己的名字都更改了，分别加入古蓝星姓名的常用字——“霏”和“仪”。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薇仪教授推了推眼镜，轻叹一口气，“霏露娜教授殉职后，我们将她的数据导入了《山海镜》，希望她能以这种方式继续守护这个全息世界。”
她顿了顿，忍不住感慨道，“真要说起来，霏露娜教授算是第一个参与内测的玩家。当时甚至连山海异兽图鉴都还没完善，她只不过是领养了一只初始地的妖兽，就爱上了这个游戏……后来的几次测试里，游戏系统与她的数据一直保持兼容，我们也就没再关注这件事。”
“那，为什么现在，又突然提起霏露娜教授？”芙珥在现实里说话太慢，她尽可能用最少的话表达自己的意思。
“殿下还记得我之前提过的特殊矿物吗？”薇仪教授的目光瞬间变得严肃，“也就是《山海镜》搭载的新技术，可以缓解使用精神力对人体造成的负担。”
见芙珥点头，她继续说下去：“我怀疑，您在《山海镜》的奇遇，很可能与它们有关系——霏露娜教授的数据，以及新技术。”
第 29 章
确定自己没听错, 芙珥顿时睁大了眼睛。
她阅读过许多科幻小说，一下子就联想到某些涉及伦理的禁忌技术，张了张口, 还是忍住了没说出来。
“霏露娜她, 说不定正以另一种方式活着！”
然而下一秒，她就听薇仪教授激动地道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她还活在《山海镜》里！！”
“薇仪教授！”芙珥皱紧眉头提醒, “证据！”
针对《山海镜》的调查尚没有进展, 她既在提醒，也是警告。
她能理解薇仪教授想要重新见到已故挚友的迫切心情, 可她更清楚，身为一个研究人员，在获得确凿的证据之前, 这种匪夷所思的想法, 绝对不能轻易说出口！
尽管通讯那边看起来也是独立隔音房间, 她依然第一时间按下“本次通讯记录抹消”键，尽可能不让这次的通讯留下任何痕迹。
“您累了, 我就当没听过。”芙珥竭力保持冷静, “下次的通讯，我希望……能看见证据。”
不等薇仪教授回应，她直接挂断通讯, 确认通讯记录已经被清除后，靠在枕头上，大口调整着紊乱的呼吸。
她的身体数据随着情绪波动迅速变化, 很快引来了修莉。
修莉对这种情况早就习以为常, 赶紧取药给芙珥打了一针，这才问：“殿下, 需不需要医生？”
“……不用，缓缓就好。”芙珥摇头，随后轻声命令，“别记录。”
她庆幸自己是在状态最好的时候拨出的通讯，不然可能真要惹来医师，而造成她情绪大幅度波动的薇仪教授，必定也难免责。
修莉知道自家殿下有分寸，点着头安静陪在一旁，默默关注仪器上的各种数据。
芙珥干脆闭目养神，脑中却开始思考薇仪教授那番话的可能性。
她对“人工智能是否存在自主思维”这种课题的了解相当浅层，更不用论“活人数据上传之后会不会衍生出自主意识”。
但她既然听自己最为信任的导师亲口说出这种可能性，便很难完全不去想。
不过，她并非技术人员，对于《山海镜》的开发也只是提供了各阶段的资金，并没有参与制作，没法像开发组那样从源头进行调查取证。
现在她唯一能做的事，只有以玩家身份继续游玩，同时尽最大努力关注疑似“不属于程序产物”的所谓bug。
抱着这种心态再度回到游戏，芙珥张望周围的一切时，心中不由得生出微妙的感觉。
——如果霏露娜教授的数据真的和游戏融合了，那她又会以怎样的方式守护这个全息世界呢？
玩家每次上线都默认刷新在崽崽身边，芙珥这回一进游戏，就发现自己正坐在毕方的背上，在寒风飞雪中穿行。
章莪山已经彻底进入了寒冬时节。
她低头扫了眼，身旁不但趴着崽崽，还停着茸茸。
云团似的小鸟好像还没睡醒，脑袋仍埋在厚实的羽绒里。
芙珥进来之前在抓紧时间休息，没看游戏日志，顿时好奇它们为什么要在这种恶劣天气外出。
正当她怀疑是不是托管系统缺少物资，打算查看背包时，胳膊忽然被熟悉的毛绒触感碰了碰。
“早安，神明大人。”她听见崽崽主动打招呼，声音还带着笑，五条尾巴欢快地晃悠不停。
语音交互已经开启，芙珥就直接问了：“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去修炼。”崽崽回答，“每日的修炼不可停。”
芙珥一怔，忍不住把感知程度调高，刺骨的寒冷冻得她一哆嗦：“这么冷的天，不会冻坏吗？”
“我们是妖，比寻常兽类耐寒。”崽崽继续答，“而且您还留下那么多灵药，出发前只要服下驱寒的，就能支撑很久。”
“火灵力也能驱寒！”毕方边飞边插嘴。
既然连最圆滑的毕方都这么说了，芙珥便放下心。
她想了想，没有把感知程度调回去，而是从商城里兑换了一条绒毯，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尝试和崽崽它们一起体验寒冷。
由于控温设施的完善，帝国全境很少下雪，她只在星网和个别的全息世界里见过雪，也知道雪天有多冷。
像这样亲身且清晰地感受降雪，实在令她心情愉悦。
反而是崽崽有点紧张：“您……冷吗？”
芙珥本想说不冷，但她有点好奇崽崽对于“我冷”的反应，心虚地嗯了声：“下雪的章莪山好冷啊！我还是第一次来这么冷的地方……”
争凛没有立刻接话，而是低着头陷入沉思。
自从那天受了沐容指点，他越发确信神明的每句话都至关重要，需要自己认真聆听和思考。
能够随手取出各种东西的神明，不应该没有御寒的物资，这番话应该是在向自己暗示什么。
于是他伸出爪子，用力摸了毕方背上最鲜红的一根羽毛。
下一瞬，火灵力便从毕方身上腾起，环绕在他们身旁，完全阻隔了风雪。
风雪落不进来，又有火灵力在身旁烘着，自然也就不会冷。
随后他从毕方身侧叼出一只口袋，用最快的速度解开，露出满满一兜挂着水珠、色泽鲜艳的火灵力浆果。
“您赐予的这种果子，也能驱寒。”他看向神明可能在的位置，耐心解释，心情却并不平静。
神明会把果子赐给他们吃，并不代表神明一定看得上这种果子。
但他现在能立刻拿出的、口感好又驱寒的吃食，也就只有神赐浆果了，总不能让神明吃灵草。
“我尝尝！”
神明的语气听起来兴致很高，说话时，一颗灵果就从口袋里升起，很快多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不知是不是因为目睹过神明的真容，争凛不由得去想象神明吃果子的模样。
那颗果子的缺口是一点一点增加的，也不知神明是在仔细品味，还是单纯吃得不快。
好在它最终只剩下一枚干干净净的果核，不管怎样，神明都认真将它的果肉全吃完了。
“超好吃诶！酸酸甜甜的，胃里马上就暖和起来了！”
夸完灵果的滋味，芙珥赶紧系上口袋，生怕自己忍不住把崽崽们的御寒口粮一口气吃光。
和她预想的一样，在这个游戏里吃东西，口感果然很丰富！
她不仅能感受到残留在表皮上的水珠混上果汁后的细微变化，还可以感知果汁一瞬间溅满整个口腔的爽快，更不用说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喉咙的那股清甜与轻微的灼热。
这是营养液和其他全息世界都给不了的触感，但是《山海镜》能做到！
“既然您喜欢，那……”
“不用不用！这些都是你们的！”芙珥赶紧打断崽崽的试探，“我只尝一颗就好！”
话虽这么说，她感受着口中残留的酸甜，没忍住吞了一下口水。
反正崽崽现在还看不见她的模型，她可以趁崽崽待会儿修炼的时候，偷偷吃个过瘾。
她正想着，忽觉身体往下一沉。
修炼地近在眼前，毕方已经开始调整高度了。
依然是上回来过的那座山崖，只不过这次多了一只棉茸孔雀。
毕方的独脚刚落地，芙珥就看到茸茸蓦地睁开眼睛，鸟喙捉了捉羽毛，慢悠悠地抬起头。
“神明大人！请允许我为您献舞！”趁着修炼还没开始，毕方抓紧时间示好。
芙珥倒是没什么意见，点头对崽崽说：“让它跳吧，不然它又得劝你练舞。”
崽崽不知是不是回想起被哄骗着练舞的事，顿时眯起眼睛，但还是乖乖传达了她的意思：“神明大人允许了，快跳。”
于是芙珥看着毕方浑身颤抖地跳起那支怪舞。
不得不说，这舞由类鸟异兽来跳，确实还有点欣赏价值，就连抽搐看起来也像极了优雅的抖羽毛动作。
或许是错觉，芙珥隐约听见茸茸的少年音嗤笑了一声。
但当她看向茸茸时，这只小鸟分明在专注地梳理羽毛，完全不像把注意力分给毕方的样子。
她的崽崽倒是一点也没掩饰嫌弃的目光，不过毕方跳舞的全程，崽崽都没吭声，只是在毕方跳完之后伸出尾巴，在它脖子上毫不留情地卷了一下：“好了，够了，快修炼！”
毕方立刻发出被扼住咽喉的夸张咳嗽声，可惜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只得灰溜溜地缩回自己平日里修炼的那片空地。
看得芙珥哭笑不得，想了想，用金灵力凝成一个小奖章，中央刻了个“好”字，放在它身旁。
“告诉毕方，跳得很好，以后不用再练了，我更喜欢专注修炼的妖。”她对崽崽说。
到底亲疏有别，毕方浪不浪费时间，对芙珥来说没那么重要，她只是怕毕方尝到甜头，非要抓着自家崽崽一起练舞。
听着崽崽直接转达自己的原话，芙珥本以为心思成熟的毕方会觉察到自己的真实用意，谁知对方听完非但没有半点沮丧，还两眼放光，甚至直接将小奖章衔在了嘴里。
“神明大人在上！毕方日后一定听从神谕，专注修炼！”毕方含着小奖章，虔诚地起誓。
芙珥：“……”
看来这家伙是个坚定的“神明吹”啊！
第 30 章
献舞小插曲后, 毕方用木灵力凝成细绳，高高兴兴将芙珥送的奖章串起来挂在脖子上，很快也加入了修炼小队, 认认真真迎着日出的方向蹲坐在地。
看着三只异兽都闭上眼, 一动不动，芙珥好奇心起，悄悄使用“窥内景”的技能。
升级后的亲密度依然不能让她看清异兽们的内脏, 只有灵力流动的轨迹变得更加清晰。
她发现近乎无色的灵力从四面八方涌来, 进入每只异兽体内，混入它们原有的灵力流, 在体内沿着固定路径转来转去，最后完全变成它们的一部分。
这就是天地灵气到灵力的转化过程吗？
要不是“窥内景”没法作用于玩家模型，芙珥真想瞧瞧天地灵气是怎么在自己体内流动的。
想到自己近来现实身体发生的变化, 她关上技能, 和上回一样原地盘膝坐下, 跟崽崽它们一起修炼。
那种奇特的感觉果然又来了，风雪携着天地灵气而来, 穿过她的皮肤, 沿着特定路线转动时，带起的暖流缓慢运往她身体各处。
芙珥甚至感觉之前吃下的浆果在肚子里发热——准确来说，更像是回应这股暖流, 并汇入它们。
她很快发现自己身上开始出汗，持续涌现的暖流驱散寒冷，同时也令她的体温以一种惊人速度升高。
但就在芙珥觉得不太舒服时, 这种状态突然又变得稳定下来。
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 一点一点将她身体出现的各种异状压了下去。
即便如此，芙珥还是乱了气息, 原本坐得笔直的身体也微微前倾。
“深呼吸，深呼吸……”她边在心里对自己说，边调整呼吸照做。
【崽崽停止了修炼，并且很担心您。】
也不知过去多久，她忽然收到了系统提示，立即睁开眼，果然看见崽崽正蹲在自己面前，眼中是难掩的焦急与关切。
争凛是在修炼过程中突然察觉到灵力乱流。
他先前只在传承记忆中，大致了解过这种情况，出现成因主要分两种：自然界异动，和高修为者修炼。
前者如果出现，通常意味着天灾将临。
但最近章莪山一切都十分正常，作为在山中出生长大的妖兽，他们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这是神明修炼引发的动静。
以神明的修为，引发天地异象并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抱着这一念头，争凛停止修炼，担心地走到了神明身旁，果然感受到了更为激烈的灵力乱流。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呼唤神明时，周围聚拢的天地灵气却以惊人速度恢复了平静。
继而他就听见了神明的声音：“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刚才试了一下修炼。”
争凛自动把“试了一下”理解成“在章莪山尝试”，下意识摇头：“我们之前从未近距离接触过神明修炼，只是被吓了一跳而已。不过……”
虽然他现在向神明吐露心声远比最初直率，但还是踌躇了几秒才开口：“一般只有高修为的妖兽修炼或进阶，才会引发灵力乱流。”
“尽管最近入了冬，但依然会有不怕死的大妖循着动静找过来，看看能不能趁着对方沉浸在修炼状态时出手。”
“这里不能继续待了。”沐容也走了过来，冷静地补充道。
“哎呀！你们俩真是死脑筋！”唯有毕方“啧”了声，“我难道不是大妖吗？那些贪心鬼想过来正好，来一个收服一个！这么个鬼天气，它们要赌命，还真不至于串通一气结伴过来！”
这话让争凛幽幽看了它一眼。
他一直没忘记，毕方正是那种妄图靠吃他来进阶的贪心大妖。
当初要不是有神明相助，他很可能会死在毕方爪下。
现下他其实更赞同沐容的提议，立刻离开此地回避麻烦，这样可以给神明省事省心。
但毕方的话也提醒了他一件事：他的仆兽还没有收满十只。
既然神明要他收够十只仆兽就停手，说明这个精准的数必定有某种重要用意。
如果他最多只能拥有十只仆兽，那剩下几只的修为自然是越高越好。
“我可以留下来吗？”于是他问神明，脑中却响起沐容那天说过的话。
——“既然您选择亲近神明，那就在听从神明安排的同时，多为自己争取一些东西。”
——“想学什么，想要什么，都要趁着神明来时，一五一十告诉祂。”
面对崽崽的请求，芙珥思考几秒，还是答应下来。
趋利避害这种事，这些土生土长的异兽们远比她清楚。
崽崽想留下，一定有把握保护好自己。
“我们只要在这里等吗？”她问，“还是说，需要我继续修炼？”
话出口，她忽然想到上一次在山洞附近修炼时，自己也觉察到了天地灵气在周围涌动，可那次却连在山洞里睡觉的崽崽都没惊醒。
难道说，她在游戏里的修炼动静，也跟亲密度等级有关吗？
“您如果还想继续，就继续。”崽崽回答，“我们会守护您。”
话刚说完，芙珥就听见毕方发出一声尖啸，迎风变为一只巨鸟，独脚立于山崖上，护在他们前方。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当诱饵这件事还蛮新奇的，于是和崽崽打过招呼后，便再次闭上眼睛，开始转化天地灵气。
玄之又玄的感觉再度出现，但这次她有意通过精神力阻止灵气的过快涌入，让自己不至于太难受。
不知过去多久，丹田处又传来隐隐的胀，系统也适时提醒她灵力储存量已经涨到80%。
看来80%应该是一个阶段的顶点了。
有三只异兽在旁边守着，芙珥大着胆子继续吸收天地灵气。
她想试试能不能把进度条拉满。
结果随着灵气的继续涌入，她惊讶地发现小腹的胀感反而开始消退，但灵力储存量的数值却在缓慢而稳定地上升。
81%……82%……83%……
谁知进度刚涨到85%，系统就发出了预警：
【突发事件！检测到未知异兽正在全速靠近！数量：1只。】
芙珥当然不愿坐在一旁看着崽崽它们去战斗，立刻结束修炼，起身下意识望向靠山的那一侧。
然而她睁眼后，发现崽崽它们正统一看向悬崖那侧。
……异兽是从悬崖上来的？！
芙珥脑中迅速过了一遍能在悬崖上攀爬的常见兽。
“是紫电青羊。”
茸茸平静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随声，一个矫健的身影“噌”地跃上山崖，浑身冒着紫色电火花，蹄子刚在地面踏稳，便引动雷电，刹那将地面劈出裂缝！
攻击来得太快，芙珥猝不及防，眼见着要被紫电劈中，身体忽然被熟悉的柔软圈住，紧接着被高高抛起。
她愕然回头，不知何时变大身形的崽崽已用尾巴将她缠住，身形更快，眨眼就离开了攻击范围。
变化后的崽崽后颈长出马一样的鬃毛，额上漆黑的独角也变得尖锐又细长，周身豹纹颜色加深，且更为显眼。
看起来它好像已经脱离了幼崽期，但和成年期的状态又有不小的距离。
芙珥紧紧抱住眼前这根尾巴，柔软又蓬松还干净的尾巴毛，几乎要把她的脸埋住了。
……好舒服的感觉！
她甚至不合时宜地想。
【紫电青羊，原型为现实中的岩羊，变异金灵根，总体倾向为雷系，擅长操控雷法。】
系统冰冷的机械女声拉回芙珥思绪。
她从尾巴毛里抬起头，却见毕方已经和紫电青羊打成一团，紫色雷电与火焰从天空炸到地上。
而崽崽正和茸茸待在不会被波及的安全区域，撑起一片隔绝屏障，安静旁观。
芙珥：？
怎么跟她想得不太一样？她以为三只异兽会合作呢！
似乎觉察到她的困惑，崽崽解释：“我们之前就商量过，如果我们三个遇到成年期的大妖，由毕方打头阵，先试试对方。”
“如果连毕方都拿对方没办法，我们就逃回领地。”茸茸依然冷静地补充着。
这个方案倒还算合理，它们三个之中，确实只有毕方是成年大妖，崽崽和茸茸都没脱离幼年期，芙珥这个领养人不在场的情况下，搏命起来还真不知道谁会赢。
退守领地，起码还有别的仆兽可以充当战力。
但话虽如此，芙珥很快发现崽崽和茸茸都在凝聚灵力。
“你看清了吗？”崽崽问。
“差不多。”茸茸回答，“给我吧。”
明明能通过系统翻译听明白它们的话，芙珥依然听得一头雾水。
这又是什么加密战术？
下一秒，她只见金灿灿的光芒在茸茸面前凝聚，转眼化作细密的针，数不清数量。
接着，茸茸深吸一口气，云团似的身体迅速膨胀。
一股墨绿色的毒风骤然被它喷出口，推着全部细针往前，悄无声息攻向正缠斗的毕方和紫电青羊！
正当芙珥以为毕方也要被波及，前一秒还喷吐火焰的凶狠巨鸟，突然“噗”地一声变成了巴掌大的小绿鸟，相当灵活且熟练地绕开每一根细针。
失去目标的紫电青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沾满剧毒的细针扎了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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