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 三只异兽的配合相当默契，毕方变幻身形甚至是故意卡着点，为了麻痹紫电青羊到最后一刻。
注意力完全被毕方吸引的紫电青羊猝不及防, 吃痛地“咩”了声, 但它并没有就此倒下，体表雷芒骤闪，竟直接将金灵力凝成的细针熔断！
毕方似乎早有预料, 第一时间拉开距离, 在半空变回之前的大小，张口继续喷火。
也许是觉得双方实力旗鼓相当, 它并没有要逃回领地的意思，继续遛着紫电青羊攻击自己。
受它挑衅，紫电青羊也变得暴躁起来, 头顶弯曲的双角“滋滋”冒出电火花, 与此同时, 它所在位置对应的那片天空也开始乌云翻涌，当中时不时闪烁紫色雷芒。
芙珥看呆了, 好不容易回过神, 赶紧思考对策。
雷系确实不好对付，一近身就会被电麻，反而更危险, 只能靠远程攻击去牵制。
可对方的实力已经到了能够沟通自然界的程度，耗下去己方胜算只会越来越小。
而且紫电青羊既然是成年期的大妖，必定想过该如何面对一切针对自己弱点的攻击。
除此之外, 相同的攻击大概率无法奏效第二次, 紫电青羊已经因为轻敌吃了小亏，下回绝对会将注意力分给崽崽和茸茸这两只幼年妖。
“茸茸的毒对大妖影响大吗？”想到这, 芙珥问。
如果可以的话，从内部攻破也许是个好办法。
崽崽原话转达给茸茸。
“得看对方对毒物的抗性。”茸茸回答。
芙珥总觉得它话只说了一半，但考虑到茸茸表面上还得伪装成幼崽，她没再追问，只是提出自己的想法：“有什么办法能把大量毒液注入它体内？”
只要紫电青羊不是完全免疫毒物，堆量是能见到效果的。
崽崽对毒物不太了解，低头继续询问。
“压缩子弹。”茸茸不假思索地答。
这个过于现代的答案，着实吓了芙珥一跳。
仗着茸茸看不见自己，她重新把这只棉茸孔雀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难道茸茸壳子里不仅是“满级大佬”，还拥有现代知识的记忆？
要素叠得有点过多了，芙珥并不认为制作组会同意这么多流行元素同时出现在一只本土的异兽身上，这不符合《山海镜》的设计理念。
……茸茸的情况，会和霏露娜教授有关吗？
她默默在脑中记下这事，继续听茸茸语速飞快地讲解制作子弹方法。
“就像结丹那样压缩您的金灵力，包裹住我的浓缩剧毒，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将它射入紫电青羊的要害，这样可以尽可能把毒埋到身体深处。”茸茸的语气依然平静，“子弹一到位，我立刻释放浓缩剧毒。”
芙珥倒是听明白了原理，唯独不懂什么叫“像结丹那样压缩金灵力”。
不过眼下时间紧迫，她见崽崽听完就开始释放和压缩金灵力，便没有问个究竟。
只见金灿灿的灵力在崽崽的意念控制下，体积从拳头大小迅速缩水，原本半透明的灵力变得紧实，像是正在被抽离空气的压缩包装袋。
芙珥越看越觉得熟悉，仔细回想，这不就是自己刚才修炼时遇到的情况吗！
灵力储存量涨到80%后，她继续吸收天地灵气，反而发现丹田的胀感消退了，可灵力总量却呈现上升趋势。
当时她没想明白，如今看着崽崽压缩灵力，联系两件事，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结丹的原理！
她立刻唤出自己储存的金灵力，效仿崽崽，开始通过精神力不断挤压它们。
崽崽将金灵力压缩到指甲壳大小时，她也成功把金灵力缩水了一圈。
沐容没去管这团凭空多出来的金灵力，圆溜溜的小眼珠始终盯着争凛的动作，暗中则在体内压缩剩余毒液。
它新生的躯体承载不了太多毒液，如果这次还不起效，他们就只能先撤退了。
与此同时，毕方已经转而用木灵力凝聚成利刺，附上火灵力从半空垂下，抽打紫电青羊。
头顶雷声轰隆，不断有电光劈落，但它丝毫不畏惧，反而更兴奋地释放着法术。
“你真强！这么强还要靠吞噬来突破瓶颈啊！”它甚至还能分心嘲讽，“大冷天都要出来玩命，看来你是真的无路可走了！”
“呵！是谁前段时间扬言要吃狰，结果成了狰的走狗！”紫电青羊也口吐人言，反唇相讥，“乖乖把你那狗嘴闭上，我还能考虑留你做仆兽！”
“话别说太满！谁做谁的仆兽还不一定呢！”毕方现在对于“狰的走狗”这一身份非但不反感，还引以为傲，“我瞧你资质不错，不如一起来做狰的狗！”
听觉敏锐的争凛：“……”
他沉着脸将金灵力压缩成了黄豆大小，保持内部为毒液留出足够的空间，感觉已经到了自己的极限，转头问：“这样可以么？”
“不错，之后就交给我吧。”沐容点头，确认压缩“子弹”的表面留有注入毒液的细孔，它一伸脖子，直接把这枚子弹吞了下去！
争凛被它的大胆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神明所在。
芙珥也被吓得不轻，赶紧打开“窥内景”技能，边安抚崽崽，边监控茸茸的体内情况。
子弹全部由金灵力构成，芙珥得以看清它在茸茸体内的动向。
只见一团墨绿色的灵力将子弹包裹，体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水，最终一缕也不剩，全钻进了子弹内部的空间里，想必就是茸茸之前说的压缩毒液。
发现茸茸又开始蓄力，芙珥这下完全明白了。
这是在模拟发射子弹。
刚才的毒风虽然也能把子弹推出去，可速度不够快，如果再用同种方式攻击紫电青羊，大概率会被对方拦下。
只不过，幼年期的棉茸孔雀长得实在太可爱，光看茸茸的外表，芙珥只会联想到“羊驼吐口水”之类毫无杀伤力的防卫举动。
她念头刚起，只听“噗”的一声轻响，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从茸茸鸟喙中飞出。
芙珥十分紧张地盯着“子弹”的飞行轨迹。
她甚至有想过，要不要出手帮忙，可她在战斗方面的反应力太差，也没什么经验，搞不好还会添乱，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做，咬着唇捧住面前的灵力团，静观其变。
也是这时，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子弹”的释放似乎太*七*七*整*理过安静了，像是加装了消音设备一样。
“滴答——”
过分清晰的滴水声骤然响在她脑中，却不是由耳朵捕捉到的，而是……她还没收回的精神力。
芙珥下意识抬头朝紫电青羊看去。
那枚子弹太小了，刚进入身体时，说不定连疼痛都难以察觉。
她猜得不错，紫电青羊甚至连动作都没为之一滞，从尖角“长出”的一缕电蛇还差点缠上毕方的独脚，惊落了毕方的几根羽毛。
但三秒之后，紫电青羊突然抽搐了一下，没能避开毕方抽来的木尖刺，腹部顿时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仆兽[茸茸]水灵力耗尽，暂时进入昏睡状态！】
伴随系统的提示音，芙珥看到紫电青羊的四肢不自然地弯了下去，最终整头羊倒在地上，挣扎不起来。
哪怕敌方倒下，毕方也没敢太嚣张，先用木尖刺钉住紫电青羊的四肢，再凝聚藤蔓把它捆了个结实，最后才敢降落到它身边，歪着脖子嗤笑：“我说过，话别放太早！”
紫电青羊瞪圆了眼睛怒视它，张口正要骂回去，谁知一股黑血先涌了出来。
它只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到处都传来剧痛，就连灵力也在被什么东西侵蚀。
体内似乎有一个无底洞，正在源源不断吸收它的灵力，未知的存在更让紫电青羊恐惧。
等毕方确认安全后，争凛把昏过去的沐容放在背上，驮着神明走近。
在剧毒的侵蚀下，紫电青羊已经彻底失去了战斗力，它咬紧牙关，却无法阻止越来越多的黑血从齿间涌出。
血腥的画面，芙珥是看不到的，她只知道紫电青羊的血条正以惊人速度下降，看来茸茸的毒液威力不容小觑。
尽管已有毕方的藤蔓和木尖刺束缚它，芙珥仍然不放心，伸手甩出之前兑换的捕兽绳，套在了它的脖子上。
她见崽崽上前，一言不发对着紫电青羊抬爪。
【已生成契约！正在与新仆兽结契……】
芙珥牵着捕兽绳，总觉得这回崽崽的情绪很稳定，既不仇恨紫电青羊，也不再为结契而内疚。
它好像变成了一个沉稳冷静的猎人，知道自己要捉什么，出手便不会犹豫。
然而紫电青羊并不是好拿捏的大妖，契约强行缔结时，它边吐着血，边嘶哑着怒吼：“我宁死也不做仆兽！！”
伴随这话，它的身体突然开始膨胀，如同吹气球一样，从腹部开始越胀越大！
芙珥听毕方骂了一句粗口，一振翅膀飞上高空：“快逃！它要自爆！！”
然而崽崽却并没有逃离的打算，甚至仍在继续推动结契，似乎打算赶在紫电青羊自爆前结成契约。
一时间，芙珥有些拿不定主意，思来想去，干脆横下心信任自家崽崽，挥手把一直捧在怀里的金灵力推向紫电青羊，试图用这些灵力变成一个隔离罩，削减自爆的威力。
她也只是想试试，谁知在精神力的影响下，已经变成隔离罩的金灵力固若金汤，居然真的阻止了紫电青羊身体的进一步膨胀！
但芙珥很快就发现自己过于乐观了。
紫电青羊仍在挤压隔离罩，她的金灵力虽然还维持原样，可多处已经开始出现细长的裂纹。
——她支撑不了太久！
【恭喜玩家！崽崽[争凛]成功收服异兽[紫电青羊]！已将该异兽记录在[仆兽]一栏，玩家可随时查看相关资料。】
谁知下一秒，系统提示就响在了耳旁。
不等芙珥反应过来，隔离罩内的异兽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正常体型，又在短短几秒内退化到幼年期。
契约结成，危机就这么解除了。
芙珥呆呆地看着萎靡不振的羊羔，一种莫名的违和感袭上心头。
趋利避害是这些异兽的本能，刚才毕方就第一时间选择了逃离，尽管提出把大妖契约成仆兽的就是它，可当它发现事态超出控制范围，就会果断放弃。
按理说，崽崽也应该是这样的反应——毕竟仆兽位有限，随时可以契约新的大妖，紫电青羊也不是什么非契约不可的异兽。
如果崽崽没有绝对的把握，它一定也会选择放弃，带上茸茸和毕方一起逃离。
但事实上，崽崽却独立做出了留下来继续结契的决定。
这说明它确信结契会顺利完成，自己和茸茸都不会有危险。
可它又怎能未卜先知？
“争凛，是系统让你留下来吗？”芙珥直接问。
结契全程离不开系统，也只有系统还能在紧急情况下立刻计算出最优解。
“是，让您担心了。”崽崽回答时，眼中愧疚和欣喜交织，“不过，我已经成功和这只大妖结契了！没有我的允许，它不会自爆，很安全。”
芙珥没有接话，只是咬着唇静静地看它。
如果不是事先得知了霏露娜教授的事，她应该会警告崽崽，不可以轻易相信系统。
但正因为当年导入《山海镜》的，是霏露娜教授的数据，她又忍不住全身心信任对方。
——如果是霏露娜教授的话，她绝对不会让自己难过，所以崽崽绝对不可能在这次事件中受伤。
迟迟没得到神明的回应，争凛眼中的光芒渐渐褪了下去。
“抱歉，我一直把它的声音当成您的意思。”他低下头，郑重反思自己的疏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擅自做主。”
“……没关系，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不会介意。”神明的声音隔了几秒才传来，听起来并不像完全不介意的样子。
争凛觉得是自己认错没到位，正要再开口，又听神明说：“走吧，把毕方叫回来，我们该回家了，茸茸也得休息。”
听罢，他只应了声好，默默把其他想说的话咽回去。
溜得飞快的毕方被召回来时，还惊魂未定，跟羊羔大眼瞪小眼一阵，松了口气，忍不住嘀咕：“主人你是不知道大妖自爆的威力！五十年前东山头就有大妖走火入魔自爆过，大半个山头都炸平了！”
“你知道，还敢把我们留下？”争凛冷声反问。
还口口声声“狰的走狗”，开溜的时候照样只顾着自己！
大妖的嘴，骗人的鬼。他总算明白为什么沐容会这么告诫自己。
毕方一时语塞，停在地上尴尬地用独脚跳来跳去：“这不是、这不是您在结契，不好打断嘛……”
它也是被旧事吓破胆了，只顾着自己逃跑。
用不着争凛吩咐，它赶紧变成巨鸟，主动去驮心情很差的主人，一想到暗中观察的神明很可能心情更差，心里更是一万个悔恨。
不会有下次了！！再碰上这种情况，它绝对先死为敬！！-
回到领地内，芙珥已经收拾好心情，没再继续想刚才的事。
新契约的仆兽有自己的名字，叫“墨欺”，从契约结成到现在一直处于自闭状态，被其他仆兽们围观时，它也把头埋在羊毛里，谁问都不吭声。
芙珥忽然想起，之前她希望崽崽和棉茸孔雀结契的时候，就因为类似的情况选择了放弃。
修炼到一定实力的大妖，基本都有自己的尊严，宁死不愿做仆兽的，应该并不少见。
但芙珥又觉得，这种被贪婪所控，哪怕知道有陷阱还要来碰运气的成年大妖，所谓的“尊严”对于它们来说，可能也没有那么重要。
更何况，它自己都觉得胜者可以考虑把败者收为仆兽。
默默听着崽崽向仆兽们介绍“新人”，芙珥吩咐系统：“监视仆兽墨欺，如果它在我下线期间伤害崽崽和其他仆兽，直接抹杀。”
墨欺是被她修炼时的灵力乱流吸引而来，可能不一定看得上崽崽、毕方它们的修为，但防着点准没错。
哪怕崽崽已经足够警惕，作为领养人，她也要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好崽崽。
第 32 章
吩咐完系统, 芙珥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安静听着不远处传来的交谈声。
她不在线的这段时间，崽崽跟仆兽们相处得还不错, 虽然不知道契约的强制束缚占了几成原因, 但至少目前来看，它们将表面和平维持得很好。
而“崽崽的心愿”这一任务里，收服十只仆兽的进度目前已经变成了“8/10”, 再有两只, 这个分支目标就能完成了。
期待崽崽追随者队伍日益壮大的同时，芙珥不免担心起仆兽们的忠诚程度。
不同于其他游戏, 《山海镜》并不会显示仆兽忠诚度，没有数值显示，某种程度上, 也意味着不知道叛变什么时候会突然到来。
除此之外, 不同修为的妖兽必定存在不同的生存需求, 像毕方这种“卡瓶颈”进阶的大妖，会效忠于崽崽, 说白了还是看在她这个幕后神明的份上。
一旦“神迹”消失, “神明”不再降临，等待崽崽的又会是什么？
芙珥被自己的假设吓了一跳，她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 反思自己会不会对崽崽的生活干涉太过了。
可她转念又想到，自己作为玩家进入这个游戏，囤满物资给崽崽提供无忧无虑的富足生活, 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她只是对《山海镜》的代入太深了, 纠结了太多不该深想的事。
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游戏性的一环罢了。
“咿吆？”
熟悉的叫声传来, 芙珥一低头，就看见变回幼崽体态的争凛在向自己撒娇。
它好像察觉到她情绪低落，主动翻出肚皮，还用五条尾巴轻轻缠住她的脚，一副躺平任rua的样子。
芙珥不自觉地扬起唇角，俯身将它抱起，去洞外仆兽们看不见的地方坐下，将脸埋进它柔软的肚子里，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这么体贴、可爱又乖巧的崽崽，很难让人不上头啊！！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被神明这样对待，但争凛不知怎的联想到神明的真容，想象着此刻神明的动作，心跳莫名其妙变得快起来。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涌，令他在“想逃开”和“留下来”之间摇摆不定。
可他偏偏又十分清楚，自己现下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哄神明高兴，他的感受不重要，只要神明能开心就够了。
于是几经纠结后，他完全放松了身体，任由神明的气息拂在肚皮上、神明的手抓挠在毛发上。
“你是不是已经脱离幼年期了呀？”
不一会儿，他听神明问，“我看你的身体已经长开了，威风凛凛的样子也很不错！”
争凛原本担心神明会不喜欢自己的非幼崽模样，闻言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问：“您……也喜欢那样的我吗？”
他是凶兽，越接近成年期，外貌只会越凶狠，远没有幼崽期那么可爱。
他还记得神明喜欢外表可爱的兽。
“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神明不假思索地答，“幼年的你很好抱，可以放在膝上顺毛，可以玩尾巴，但长大后的你可以当我的坐骑，还能让我靠着休息。而且……”
神明顿了顿，声音带笑，“我正是因为见过你成年后的模样，才为你起了‘争凛’这个名字。”
听完这番话，争凛只觉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
他从不敢想，原来神明竟有这么喜欢自己。
犹豫再三，争凛从神明怀中跳下，落地将身体一抖，迎风化为刚才那头大型凶兽。
“我在向毕方和茸茸学习飞行。”觉察到神明走近，揉起自己的鬃毛，他低声说，“等学成了，我也能驮着您去天上。”
那天知道神明骑毕方飞行很高兴后，他便有种难以言说的羡慕。
所幸，并非只有鸟类才能飞行，只不过是他的传承记忆里没有提及相关术法。
“好呀，我等着那一天！”
神明愉悦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令他莫名感觉浑身酥酥麻麻的。
他想了想，将毛绒坐具唤出，叼着甩到背上。
如他所料，坐具果然一挨着背就自动展开束缚，牢牢固定住。
用不着他开口邀请，芙珥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个坐具是初次收服山海异兽的任务奖励，她直接拿来给崽崽用，好让崽崽乘着毕方飞去章莪山的其他地方。
当然，它也可以放到崽崽身上。
坐具完全展开后，她见崽崽伏低身体，便踩着脚踏爬了上去。
皇族子弟很小的时候就会被教授骑马技巧，芙珥也在全息跑马场里接受过专业人士的指点。
不过这个坐具没有缰绳，她想了想，伸手抱住崽崽的脖子。
“这样会让你呼吸不畅吗？”她问。
“不会，您放心。”
崽崽站起身，驮着她迈开脚步，慢慢走向第一小窝所在的山崖。
“收服墨欺的时候，是我欠考虑了。”崽崽歉意道，“我确实急着想要新仆兽，冰冷女声告诉我可以继续，我就继续了。”
“为什么会这么着急呢？”芙珥很奇怪，“是想尽早收满十只仆兽，看看契约对神魂的副作用，还是想多收几只仆兽看家，好早点去长留山？”
“都有吧。”崽崽的声音轻下去，“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不会这样了。”
“我能理解你的心急，你不用一个劲跟我道歉了。”芙珥顺了顺它的毛，“既然系统说可以，那就是可以，它没道理害你。”
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补充道：“其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敬重的一位教授……唔，一位前辈，临终前在这里留下过自己的意识。”
霏露娜教授的事，不便跟任何人说，就连薇仪教授也不行。
芙珥其实从刚才听见茸茸提出“压缩子弹”时，就又开始想这件事了，奈何现在她能放心交流的对象，好像只有游戏里的崽崽。
游戏角色是绝对不会向现实泄密的，更何况《山海镜》是一款单机游戏，没有她的允许，谁也不能拿走《山海镜》的存档数据。
感觉崽崽停下了脚步，芙珥继续说：“如果你感觉系统不像个工具，似乎有了自己的灵智，那很有可能就是这位前辈的意识在指引你。”
她尽可能用崽崽也能理解的话解释。
“这位前辈既然是您的前辈，那，祂是不是也算神明？”崽崽问。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当然可以把她当作神明。”芙珥笑道。
“我够资格知道祂的名讳么？”崽崽追问。
“霏露娜。”芙珥边说，边唤出全息键盘，认真敲下这三个字，“她是一位很好的前辈，算是这个世界的创世神之一。”
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开发组全员应该都算是创世神。
“……创世神也选中了我吗？”崽崽喃喃。
“可能有我的原因。”芙珥解释，“不过，我也不清楚她的意识到底对这里产生了多少影响。但我觉得，她应该会选择守护这里。”
霏露娜，创世神。
争凛默默将这些信息记下，打算等沐容醒来，问问它是否听说过这位已故的神明。
“对了，我已经向系统下达命令，墨欺敢背叛你们，就会立刻被系统抹杀。”神明的声音仍在响起，“你想收仆兽，就继续收吧。你难以顾及，或者不愿去做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争凛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神明的意思。
“不，我愿意去做！”他忙道，“它要是威胁到其他仆兽的安全，当然就不能再留了！”
如果可以，他不希望神明的手沾染鲜血。
他想神明干干净净、快快乐乐的，这些事由他来做就好。
“这里的时间，和我们的时间流逝速度不一样，我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神明低声强调，“但我也想努力守护你。”
环在他脖子上的力道稍微大了些，像一个克制的拥抱。
争凛快速斟酌了语句，才郑重回应：“没关系，我会一直等着您。”
他会像沐容那样，即便神明当真弃他而去，他也会一直等下去，直到重逢那日-
退出游戏后，芙珥在全息舱里发了会儿呆。
她很想把今天经历的事告诉薇仪教授，可她又想暂时保密，继续观察。
即便霏露娜教授的意识，真的还在《山海镜》里以另一种方式存活，在游戏程序的束缚和影响之下，她还会是自己认识的霏露娜教授吗？
尽管霏露娜教授是她尊敬的师长，但她并没有薇仪教授那么执念，也十分清楚这件事一旦暴露，整个开发组将面临什么。
帝国从数十年前，就在打击、清剿各种将人类数据上传到全息世界的组织。
——这意味着永生，当意识到这一点时，活着反而成了痛苦的源泉。
这并不利于帝国的发展和文明的延续。
她并不清楚开发组究竟以怎样的方式，上传了怎样的人类数据，才躲过了军方的审核，但目前帝国既然已经介入调查，她要想保全薇仪教授，保下《山海镜》项目，以至整个古蓝星文化系，最好的选择是沉默，装作不知情，继续观察和等待。
冷静地思考完这些，芙珥顺势推开舱门，坐了起来。
直到对上修莉惊愕的目光，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殿下您、您是自己打开舱门的？！”修莉快步奔来，说话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芙珥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默默点了点头。
大概是因为她在游戏里尝试了修炼，所以修炼效果又反馈到了身体上？
可这次未免也太过明显了，她的手可没力气推开舱门。
“那、那您、您能自己站起来吗？”修莉满眼期待地问。
芙珥犹豫了一下，试着用手撑地。
如果《山海镜》能持续给她的身体带来这种反馈，或许她还能借此保下薇仪教授他们。
她边这么想着，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和全息世界的模型不一样，她现实的身体是副虚弱不堪的病躯，光是站起来，就耗费了她不少力气。
她趴在舱沿，大口呼吸着，眼前开始冒星点，但还没有到昏过去的程度。
修莉到底不敢让她再勉强，赶紧抱她出来安置好，娴熟地为她打针递营养液，随后以最快的速度编辑起信息，准备立刻通知陛下和皇后。
芙珥咬着营养液的吸管，并没有阻止她。
看来，崽崽又要过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见到她了-
当晚，争凛领地，棉茸孔雀小窝内。
沐容醒得很快，它只是为了消音和推力才会耗尽水灵力，并没有什么大碍。
结果它一睁眼，就发现窝前蹲了头凶兽。
“主人？”沐容探出脑袋，瞥了眼天色。
星斗璀璨，分明是主人平时休息的时间，可主人却来这儿蹲它苏醒？
“我向神明打听到了一些事，也许和你有关系。”争凛站起身，“换个地方说话。”
沐容一怔，忙钻出小窝，扇翅赶上。
一兽一鸟来到第一小窝所在的山崖，这儿是争凛的专属区域，没有他的允许，除了沐容，谁也不敢接近。
“你听说过‘创世神’么？”到了地方，争凛开门见山问。
沐容回忆几秒，摇了摇头：“我的神明不曾告知这些，我的传承记忆里也没有。”
“你昏睡之后，我收服紫电青羊时出了点意外。”争凛说，“它宁死不当仆兽，要自爆，当时它的丹田就已经膨胀起来，还把毕方吓跑了。”
沐容眸光一变。
它和毕方也算老冤家级别的熟人了，晓得此妖性格，能把毕方吓跑，那必定是对方动真格了。
“但我还是成功将它收服了——在‘细筒’的鼓励下。”争凛说下去，“细筒告诉我，收服必定会顺利完成，反而是逃离未必能毫发无损。”
沐容很想问他，这和“创世神”有什么关系，但它仍保持耐心，继续聆听。
“后来神明告诉我，一位已故创世神的意识残留，可能已经融入了细筒，默默守护这个世界，今天或许正是祂在指引我。”争凛没有卖关子，一五一十说给它听。
这期间，他一直在关注着沐容的神情变化。
“……莫非您已经得知了这位神明的名讳？”听完，沐容问。
“霏露娜。”争凛答。
他正要用灵力凝成符画，却见沐容目光骤变。
“那是……那是我的神明……！！”沐容喃喃，声音发颤，整只鸟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噩耗颤抖不止，“已故？她……神明怎么会死？！”
争凛也被真相惊得不轻，目光呆滞地摇头：“我不知道，芙珥神明也没有详说。”
他好半天才回过神，试着努力安慰沐容：“好歹祂没有抛弃你！只是……”
只是因为死亡，无法再回来见它。
“多谢您的体谅，我……我知道，我清楚。”沐容闭上了眼睛，转身将脑袋埋入羽毛，声音闷闷的，“至少，她的意识还在守护这个世界，对不对？”
争凛没有打扰它，在它身旁趴下，安静陪伴着。
“……霏露娜，是位很好的神明。”
不知过了多久，沐容才开口，“我是水、木双灵根，脑子也笨，学什么都比同龄族人慢，哪怕她给我点了技能树，我也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勉强熟练运用新技能。”
“我应该还没和您交代过，我的技能树主要加在法术方面，所以我的毒液才能拥有那么大的杀伤力。”它的语气渐渐恢复了平静，慢慢回忆着往事，“她兑换了各种各样的法术典籍给我，陪我一起学，我学会之后，就展示给她看，这让她很高兴。”
争凛点了点头，忍不住心想：他的神明和霏露娜神明也有几分相像，难怪他的神明会敬重霏露娜。
“但她很忙，比你的神明还要忙。”沐容继续说，“不过，既然你的神明称她为‘创世神’，便能解释她为何总是忙得几个月不来看我……”
说到这，它停顿了很久。
“我想过她是不是忙忘了我，也想过她会不会在别处发现更聪明的鸟，所以不要我了。”沐容低声道，“唯独没想过，她会死。”
“但祂的意识还留在这里。”争凛提醒，“也许你们还能有再见的时候。”
“可我已经听不见系统的声音了。”沐容苦笑，“而且我已经死过一次，她未必认得出我，不然……又怎会眼睁睁看着我被冥夜蝙蝠捉去？”
那日它不小心被冥夜蝙蝠捉走，要不是运气好，恰巧碰上过来收服飞行仆兽的争凛和毕方，这条新生的命绝对要折在那里。
“现在您听见了吗？创世神大人？”争凛马上在心里问系统。
然而系统并无回应。
争凛其实也没报太大的希望，只是想到就做了。毕竟细筒是神明的造物，哪怕是创世神的意识，附着上去之后，也未必能那么快就随意支配它。
就在他准备继续安慰沐容时，忽然感觉脚下的地面开始颤动。
“发生什么事了？！”争凛立刻起身，警惕环顾四周。
沐容也第一时间飞起，茫然地悬浮在他身旁。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地里！”争凛动了动耳朵，顺着动静看去，却一下子愣住了。
一根细长的藤蔓，从沐容的鸟窝里伸出来，扎根地下。
不等争凛发问，只听“噗”的一声轻响，面前的地里突然钻出一截藤蔓，尖端冒出一个小小的蓝色花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努力绽放。
“是‘勿忘我’的种子！”沐容大惊，绕着蓝色小花疯狂地飞了好几圈，最后张开鸟喙，动作轻柔地将它折下，叼住。
争凛很快反应过来：“霏露娜神明这是在回应你？！”
章莪山可没这样的种子！
沐容叼着蓝色小花，闻言没有回答，只是和他一起看着藤蔓枯萎，很快消散在风里。
这之后，它扬起脖子，慢慢把这朵花吃了下去。
“那颗种子，是我还做‘沐容’的时候，神明送给我的。”咽下小花，沐容解释，“章莪山草木不生，我便将它埋在了族中禁地，重新活过来之后，又将它挖出来带在身边。”
说话时，它的模样开始发生改变，浑身缠绕着天蓝色的光辉，如同丝带一般。
“我很喜欢吃她带来的花草和种子，唯独这个种子，她不许我吃，只让我留着，等关键时机再用。”
变化成一人高的巨鸟时，沐容轻笑一声：“虽然不知道现在算不算关键时机，但，她都把种子催开，将花递到我面前了。”
神明送来的东西，哪怕是剧毒，它也会毫不犹豫地吃下。
目睹完它的变化，争凛突然开口：“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长留山吧！”
见沐容困惑，他笑着解释：“你和霏露娜神明，不是还有个约定么？现在我能听见细筒的声音，我们一起去长留山，神明不就能间接陪你实现约定了？”
沐容倒是还没想过这一层，愣了愣，才郑重点头：“好！在此之前，我定会将所知的法术尽可能都教给您！”-
和芙珥料想得一样，得知她的身体变化后，上回那些医师们又来了一遍。
依然是去做各种检查，只不过强辐射的项目都被她父皇严厉要求删掉了，毕竟她前几天才做过一模一样的。
这次由工作相对清闲的三哥斯沃德陪同她全程。
“抱歉，这回大家真的抽不出时间了。”
检查结束后，斯沃德进入全息世界，叹着气向芙珥道歉，“不过听说你能做到那些事，大家都很惊喜。虽然……”
他顿了顿，“虽然至今《山海镜》还没能调查出任何异常。”
自从芙珥上回讲述自身情况后，针对《山海镜》的调查就开始日夜不停地进行着。
“其实我也创号试玩了一下，领养了章莪山的狰——你在讯息里经常讲这孩子的事。”斯沃德继续说，“但不知道为什么，我遇到的狰崽崽完全没有你描述的那样鲜活。”
“它的反馈逃不出开发组设定好的语料库，不管是台词还是行为……也就是说，它的行为和言语是被程序定死的。”
芙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一个更匪夷所思的猜想自她脑中闪过。
然而斯沃德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阻止她在这里说出来。
“哥哥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能玩得高兴，不管那到底是什么都无所谓。”
第 33 章
帝国早已进入科技时代许多年, 旧时代的各种信仰也随着科技发展，彻底成为历史。
但宇宙浩瀚，太多的事情, 看不见、摸不着、无法检测, 并不意味着不存在。
经哥哥提醒，芙珥已经意识到，自己恐怕是遇上了极小概率出现的超自然事件。
——她游玩的《山海镜》和古蓝星文化系开发的《山海镜》, 从本质上就不是一个东西。
尽管她能听见系统提示音, 也能看到状态栏、血条、技能树、任务进度之类的游戏元素，但她进入的《山海镜》, 或许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
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个真实世界和《山海镜》所在的全息世界发生了交集……
芙珥现在能想到的，只有《山海镜》搭载的那项新技术。
她沉思了很久, 才看向坐在对面的斯沃德：“我想继续玩下去, 可以吗？”
“当然可以。”斯沃德笑着推了推眼镜, 下一秒，目光却骤然变得严肃, “但如果游玩时觉得不舒服, 必须立刻退出！”
距离小妹的二十岁生日已经没几年了，帝国顶尖的医师们仍对她的先天缺陷毫无办法，现在突然出现一线希望, 哪怕它存在未知的风险，斯沃德也想试着相信它。
他不希望小妹和诺尔伊一族的那位祖上一样，只能步入早逝的未来。
因为窥见奇迹真相, 芙珥稍微花了点时间做心理建设, 再度进入《山海镜》时，游戏里又过去了近半个月。
她呼吸着刺骨的冷风, 翻涌的心绪一点一点归于平静。
尽管玩这个游戏的总时间还不到一个星期，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习惯、融入了这个世界。
这回她上线的位置是崽崽它们常去修炼的那座山崖，她并没有打扰正在专注修炼的三只兽，而是走到远处，重新观察起周围的一切。
如果她生来就是身体健康的正常人，说不定还能早点察觉到这里和真实世界的相似度很高。
现在有点颠倒了，对她而言，这个能够自由活动、随心感知一切变化的全息世界，反而才更像真实世界。
芙珥张开手，接下一片六角的晶莹雪花，耐心看着它在掌心融化。
她想了想，唤出游戏面板，将自己的模型调整成“*七*七*整*理冬装模式”，头戴米黄色针织帽，裹在缝着毛绒滚边的羽绒服里，觉得这样更有亲身体验的滋味。
【玩家离开《山海镜》的时间略长，是否需要查看游戏日志？】
这时，芙珥听见了系统的声音。
依然是冰冷且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但芙珥心里却生出一种亲切感。
“好呀，让我看看崽崽这段时间又干了什么。”她笑着点头。
御寒的火灵力在精神力作用下结作罩子，将芙珥护在当中，她坐在铺着毛绒软垫的木椅上，认真浏览这半个月里发生的一切。
首先是仆兽茸茸的进阶。
就在她下线的那天晚上，从昏睡中醒来的茸茸修为提升了，外貌也随之发生改变。
游戏日志中给出的进阶原因是，茸茸服食了未知灵草，但并没有提及该灵草的来源，就好像它是凭空冒出来的任务奖励一样。
放在以前，芙珥也许会因此吃惊，现在她却觉得这个世界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游戏日志的记录，只不过是崽崽它们日常生活的冰山一角，是特意给她这个外来者看的。
她要是真想弄清楚缘由，说不定还是直接问崽崽更能完整地知道详情。
芙珥继续往下翻。
这半个月，崽崽和仆兽们除了外出修炼，就是躲在领地里猫冬，日子过得风平浪静。
紫电青羊墨欺仍在仆兽列表里，看样子它并不打算搞事。
但从游戏日志上来看，它也不怎么合群，得到崽崽的允许后，便叼着稻草去一片远离窝棚的空地铺了个窝，每天不吃不喝，赌气似的熬着。
不过并没有异兽去搭理它。
大家都心知肚明自己是怎么成为仆兽的，又是为什么会选择待在这里，新来的仆兽不需要物资又安静，它们高兴还来不及。
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上回的交谈，芙珥发现崽崽真的没再去收过新仆兽，分支目标进度一直卡在“8/10”没动。
这样其实也好，主仆之间需要磨合，仆兽们之间也需要磨合，有个时间充足的过渡期，这群追随者才能对崽崽更忠心。
游戏日志很快就翻到底，最后一行记录着三天前的特殊事件：【崽崽已学会[御空术]，今后可通过装备[毛绒坐具]带着玩家飞行。】
想起崽崽许诺的誓言，芙珥忍不住笑起来。
崽崽好努力，她也该继续抓住机会，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了。
她叉掉窗口，打算趁着崽崽它们还没结束修炼，尽可能多吸收点天地灵气。
虽然原理暂时还不明，但这是如今唯一能反馈到她现实身体上，有效改变她虚弱体质的方法。
“我能控制天地灵气的进入量吗？”她问系统，“上回的动静太大了，我不想再招来大妖。”
系统没有回答，但一个标注着“最小——标准——最大”的旋钮全息投影出现在芙珥眼前，旋钮表面写着“天地灵气”四个大字。
芙珥直接把旋钮箭头转到“最小”，再尝试，果然感觉聚在身边的风变得温和许多。
她放下心来，闭上眼，开始一点点增加自己的灵力储备量。
考虑到火灵力适合用来御寒，她这回将吸收的所有天地灵气都转化成火灵力。
玩家面板的灵力储备量数值后面很快跟了个小括号，用代表火灵力的红色和代表金灵力的暗金色分别注明每种灵力的含量。
“这两种灵力可以互相转化吗？”芙珥好奇问，“金灵力的含量好像太多了。”
【可以，但需要您的崽崽作为转化媒介。】
“那我有机会找崽崽试试。”明明自己清楚就行，但芙珥还是坚持给予系统反馈。
对于这个系统，她目前还处在纠结期，不知道该继续把它当纯粹的系统，还是该以对待霏露娜教授的态度对待它。
思来想去，她决定先把它当一个可信赖的重要NPC，而不是用完就抛在一边的工具。
又吸收了大概二十分钟的天地灵气，芙珥才听系统通知崽崽的动静。
她睁开眼睛，看了眼本次游戏时长，竟也没觉得转化过程枯燥，起身时，周身传来的轻松感令她惬意地吐出一口浊气，收起木椅走向崽崽。
神明不在的这段时间，争凛已经习惯用长大的身体修炼了。
他和沐容都进入了成长期，交流相关话题也能方便很多。
反倒是毕方不大高兴，时不时一脸惆怅地呢喃着“明明是我先来的”，但送他们去山崖修炼却比原先更任劳任怨。
它嘴上叭叭得很凄惨，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前有追杀争凛的黑历史，后有遇险先开溜的“弃主”壮举，不付出千百倍的努力，自然无法像沐容那样得到争凛的信任。
争凛也没惯着它，该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
结束修炼后，他感知到神明就在附近，便直接让毕方先回去。
毕方下意识低头看向脖子上挂的小奖章，长叹一口气，听话地振翅飞远。
见状，芙珥走上前，抬手摸了摸崽崽的大脑袋。
当着茸茸的面，崽崽没好意思继续跟她撒娇，但还是闭起眼睛垂下头，既让额前尖角避开她，又能让她充分rua到自己头顶的鬃毛。
“对不起呀，我又因为私事这么久没来看你。”芙珥歉意道，“外边太冷，我们先回领地？”
崽崽轻轻“咿吆”一声，等她稍微退远，就相当娴熟地唤出毛绒坐具抛到背上，走到她身旁趴下。
尽管已经通过游戏日志，事先知道崽崽学会了飞行，芙珥依然笑问：“你这么快就学会飞啦？”
“是，茸茸和毕方教得很尽心。”崽崽点头。
芙珥坐上它的背，搂住它的脖子，看向茸茸，故意说：“茸茸变化也挺大的，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又经历了一番奇遇啊！”
她等着崽崽主动告知详情，可崽崽好像并没有接收到她的暗示，一等她坐稳，便腾空而起。
没有幻化出翅膀，赤红的凶兽直接踏着虚空全速奔跑，偶尔收力滑翔，看起来已经很习惯飞行了。
鲜红的火灵力在周围结作薄薄一层罩子，隔绝风雪，将芙珥护在当中。
芙珥转过头，只见茸茸紧紧跟在崽崽身旁。
进阶让茸茸也脱离了幼年期，颈部以上类孔雀的特征变得更加明显，羽毛色泽也越发鲜艳，比起原先圆滚滚的可爱，现在的它正在往优雅华贵的方向转变。
“我们没有经历什么，只是茸茸一直带在身上的种子意外开花了。”
身形没入云雾后，芙珥才听见崽崽开口，“实不相瞒，那枚种子……正是您上回所说的创世神霏露娜留下的。”
神明不在的时候，争凛也和沐容商量过这件事。
他觉得，哪怕神明有自己的途径知晓此事，但由自己亲口告知，总归是不一样的，虽然他说不出具体理由，只是凭着直觉认为更应该这么做。
“……你和我的神明有着同样的坚持。”沐容是这么回他的，“我的神明强调过很多次，主动开口比什么都重要。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作为照顾我的神明，她都希望我能亲口告诉她。”
“我信任我的神明，所以才会什么都想告诉祂。”当时争凛点头。
所以他还是决定说了。
一五一十地，将沐容真正的身份和遭遇告诉他的神明。
听崽崽讲述时，芙珥的神情一变再变。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无意间向崽崽倾诉的事，竟然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再次看向茸茸……不对，是沐容，她不由得想起霏露娜教授还活着时，曾不止一次愉快地向自己介绍《山海镜》究竟有多好玩。
——“哪怕你领养的只是一只‘当地妖兽’，它也会带给你绝佳的养成体验！”
——“我太喜欢被它驮着飞上天空的感觉了！它的羽毛比我家的床垫还要软，云团一样白得没有一根杂毛，特别适合把脸埋进去吸个痛快！你要是见到它，肯定也会爱上它！”
然而那时《山海镜》还在开发阶段，许多功能没有实装，芙珥又是非常注重初见体验的玩家，所以每次霏露娜教授即将透露具体种族和玩法时，都会被守在旁边盯着的薇仪教授及时捂嘴。
因此真正上手游玩时，芙珥哪怕真见到跟霏露娜教授描述差不多的棉茸孔雀，也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茸茸的身世，其他仆兽知道吗？”沉默良久，芙珥喃喃。
“我答应了沐容，不会告诉它们。”崽崽回答，“而且‘沐容’已经死了，新生的茸茸想过自己的生活。”
芙珥注意到，崽崽告知自己时，沐容一直在旁边安静而沉默地飞着。
它实在太平静了，好像崽崽说的是其他仆兽的遭遇。
芙珥实在难以想象，无缘无故失去神明的那七十二年里，沐容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而前世主动选择坠落山崖的那一瞬间，它会不会在想，自己的死亡可以让那位无情的神明动容？
想到这些，芙珥忍不住开口：“虽然我代替不了霏露娜前辈，但还是请你转告沐容，霏露娜前辈一直都很喜欢它。”
“她总是兴致勃勃地告诉我们相处时的趣事，忙起来也会嘀咕‘快结束吧，我想早点去见我的小可爱’。”
说到这，芙珥顿了顿，“如果不是那场意外，她本人一定……一定还会回到这里，像我照顾你一样，继续照顾沐容。”
多余的话和安慰，她没有继续说。
那颗不该出现在章莪山的“勿忘我”花种突然被催长，开出的花成为促使沐容进阶的灵药。
这一过程，或许就有霏露娜教授的意识在参与，而沐容恐怕也察觉到了。
说不定在它看来，自己的神明已经重新回到了身边。
崽崽如实转告时，芙珥忽觉前方有什么在亮起，抬头看去，未来都市的影像显现在云雾之间。
这回是白昼之景，四季如春的帝国首都正面临着新一天的开始，晴朗天气时的阳光洒在玻璃外墙上，反射出耀眼光芒。
“其他神明也居住在那里吗？”她听崽崽问。
芙珥想了想，认真回答：“不，这里只是其中一处神明聚集地。像霏露娜神明那样的创世神，平时都住在一个叫‘艾斯乌罗学院’的地方。”
意识到《山海镜》是个真实世界后，她的倾诉欲望不知不觉被勾起。
——自己的每句话，都会得到崽崽发自内心的真实回答，而不是程序和语料库匹配关键词后给出的拼凑语句。
芙珥的身份高贵，她并不缺朋友，但她也清楚，现实中和自己接触的大部分所谓“朋友”，都套着虚情假意的友善面具。
她时常感觉孤独，却也明白这是自己作为皇族子弟的宿命——她既然拥有了尊贵的身份，就必定要面对这一身份招来的诸多虚伪。
她开智很早，知道家人为了自己的身体缺陷已经费尽心力，于是尽可能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尽量保持微笑，告诉那些真心待自己的人，因为他们的努力，自己能一直活得无忧无虑。
可她是人，是人就会有情绪，没能逃出早逝的泥潭，内心的伤痕就会悄然开裂、扩大。
——直到难以承受。
“艾斯乌罗学院，也许有点像这里的长留山。”她将学院名打出来给崽崽看，继续刚才的话题，“里面有很多分部，神明们会根据自己擅长的事情进行针对的努力，通过一系列考核，拜入对应的分部。”
“我也是学院的一员，不过我先天缺陷，没法像霏露娜前辈那样，成为众多新晋神明的指引者，或是创造出惊人的造物和小世界。”她平静地向崽崽揭着自己的伤疤。
“但您可以造出漂亮的窝棚，还能成为我们的指引者！”崽崽急切地说，“要说先天缺陷，沐容上辈子还凭借杂灵根体质做了族长！您既是神明，更不必妄自菲薄！”
“小呆瓜，那根本不是一回事。”沐容突然出声，“我记得霏露娜神明提起过一位先天缺陷、虚弱得离不开巢穴的‘殿下’，不知您与这位‘殿下’，是否有什么关系？”
它说这番话时，他们已经飞到了领地附近，甚至能看清领地最顶上的水幕和引雷针。
“沐容！你无礼了！”崽崽愤然发出低吼。
但芙珥并没有因为沐容的直白而生气，反倒庆幸它能替自己说出现状。
“不要生气，那确实是我。”她将脸枕在崽崽的鬃毛上，声音几乎贴着它的耳朵响起，“不过，我在这里还是能做很多事的。”
领地近在眼前，争凛原话转述之后，还是没忍住狠狠瞪了沐容一眼，继而加快脚步，迅速降落下去。
神明自嘲似的讲述，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不知自己能为神明做什么。
寒风在耳畔呼啸，令他慢慢冷静下来，继而想起自己识海中那棵技能树。
……对了，医术！
他的能力点数，全部都加在了医术上！
“我会治好您。”
稳稳站在领地上，他微微侧头，郑重向神明承诺。
他看不见神明的模样，只知神明的手轻轻在后颈鬃毛上抓挠。
“好呀，我等着那一天。”
神明语气轻快地应了下来，就和那天自己向祂承诺会学会飞行一样。
【检测到强烈愿望，已为你同步任务列表！】
冰冷女声忽然在他脑中响起，下一瞬，几个透明方框就出现在争凛眼前。
【任务：心愿】
【分支目标：
扩建领地：已完成，任务奖励已发放。
收服十只仆兽：当前已收服八只。任务奖励：五点能力点数。
进入成年期：未完成。任务奖励：五点能力点数。
前往长留山：未完成。任务奖励：？？？】
【总目标：？？？（完成全部分支目标后开放）】
争凛已经习惯了冰冷女声的存在，从容浏览完全部任务。
原来，这就是神明需要自己收十只仆兽的真相。
将所有任务铭记在心，争凛心念一动，眼前的方框便消失了。
尽管确定神明也能看到同样的任务，他还是打算告诉神明一声：“我刚才看见……”
“主人您可算回来了！！！”
鳞狼三兄弟中的狼一突然从土里蹿出来，吓了争凛一跳，但它接下来的话令他更是心惊：“羊！那头羊要把神明留下的引雷针拆了！！毕方和它打起来了，我们修为低微不敢说话，您、您快想想办法阻止它！！”
“紫电青羊懂得驾驭雷电，它可能是因为发现引雷针的缺陷，才想拆除。”神明却冷静分析，“先去阻止它们打架，再问问清楚。”
“我也去。”沐容说，“引雷针和水幕结合是我想的，有墨欺在，说不定能做出更结实的屏障。”
顶着狼一见鬼似的目光，它率先飞向事发地。
只要神明不反对，争凛自然也没阻止墨欺的打算。
他驮着神明，和沐容一起赶到现场。
由于他的命令，毕方和墨欺不得不在领地内打架时，都老老实实用了幼崽的状态。
他们刚赶到，就见一只小绿鸟正疯狂叨着羊羔的短角，边叨边骂：“神明的造物岂是你想拆就拆的！！要拆，除非你先吃了我！！”
“呸！谁稀罕吃你！神明造物又如何！不够好就是不够好！！”墨欺边释放雷光电它，边扯着嗓子怼它，“我观察了快半个月！除了稻草没拿神明半点物资！我怎么就说不得了？！”
芙珥听着它们的对话，下意识想起才看过的游戏日志，不禁讶然。
原来墨欺不吃不喝半个月，是为了指出引雷针缺陷时，能够更理直气壮啊？
“住手，都别打了！”她听崽崽沉声低吼，“毕方，神明亲口允许墨欺指出引雷针的不足。”
“好好好！神明大人终于回来了！我听神明大人的！”毕方立马喜笑颜开，好像刚才卖力阻止墨欺的根本不是它。
“墨欺，还请你如实向神明指出来！”争凛转向墨欺。
第 34 章
面对众妖期待的目光, 墨欺抖抖身体变回原形，抬头看向罩住领地的水幕。
“引雷针是由纯金灵力凝聚而成，这道屏障是靠雷雨天的自然雷电维持效果吧？”它说, “也不是不行, 但这种引雷针的储雷量太有限了。此外，太多游离雷灵力在接触它的瞬间就被消耗干净。”
它顿了顿，“如果真要保留这道屏障, 防止会飞行的妖兽袭击领地, 就得布置能够稳定凝聚、储存雷电的法阵。”
“效仿‘聚灵阵’，布置一个‘聚雷阵’？”沐容试探着问。
墨欺点头, 随后用灵力在空地上画阵。
芙珥对这类法阵的了解，全来源于星网流行的各种幻想作品，这还是头一回近距离接触实物。
她饶有兴趣地看着妖兽们讨论并改良聚雷阵, 甚至特意开了个空白记事本, 把每个法阵都原模原样临摹下来。
设计出效率最高的聚雷阵后, 接下来要做的是改良引雷针。
芙珥猜测，也许是碍着自己这位“神明”在场, 墨欺并没有再提拆引雷针的事。
它只是用自己的羊角举例, 尽可能详细地告诉众妖，什么样的引雷针是储雷效果最好的。
“你早这么说，我也不至于和你打起来啊！”毕方听完, 却在一旁阴阳怪气，“刚才你想拆了神明留下的引雷针，全换上你自己凝聚的, 谁听了都会觉得你不怀好心吧？”
墨欺没反驳, 淡淡地瞥了它一眼，转而看向争凛：“主人觉得如何？”
争凛从刚才开始就在思考这件事。
他能明白毕方的顾虑。这个圆滑的家伙暂时还是忠于神明的, 宁可跟墨欺大打出手，也要保住神明的引雷针，一方面是对神明的尊重，另一方面则是对墨欺的不信任。
毕竟墨欺一开始就存了害他们之心，又是被迫成为仆兽，甚至还在契约过程中，差点自爆成功把他们都炸了。
对于有着相似经历的毕方而言，这头紫电青羊算是它的同类，它比谁都清楚对方有多不可靠。
想到这里，争凛开口：“我不能完全信任你，但我同意用你的方法，亲自改良引雷针和顶部屏障。”
经他亲自改良，和经墨欺亲自改良，在仆兽们看来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你是变异金灵根，擅长的雷法也是由金灵力法术衍生出来的，恰好我也有金灵根。”他继续解释，“再者，引雷针是我的神明留下的造物，由我来拆除重造，大家便不会再有异议。”
“如果你的方法没有问题，那么由我来严格执行每一步，效果应该不会差太多。”
他委婉地借此向墨欺提出了取得信任的条件：把你的雷法教给我。
“您是我的主人，这当然可以。”墨欺不假思索地应下，“不过，等屏障完成后，希望您能允许我回到原来的巢穴。”
它说，自己独自在山中呆惯了，又不愿接受神明恩惠，和这里的仆兽们也格格不入，还是回归原本的生活为好。
“当然，作为您的仆兽，我保证随叫随到。”末了，它不忘补充。
“你在这儿躲了大半个冬月，也好意思说自己不愿接受神明恩惠？”毕方啧啧连声，想到神明还在场，它憋住了没再继续讽刺。
“你要是觉得能接受，就随它吧。”芙珥对此没什么意见。
她知道有些“孤狼”型的人就是这样，有一技之长，或是能力足以在某种领域做出惊人成绩，可就是坚持不肯接受任何一方势力抛来的橄榄枝，宁愿自己单干。
墨欺就有点类似这种人，固执且拧巴，强行留下它，反而会给其他仆兽带来困扰。
除此之外，有契约的强制束缚，不管墨欺去往哪里，崽崽应该都能拿捏它。
争凛虽然还不是很能理解，但他暂时没想出放墨欺离开有什么不妥，加上神明对此无所谓，毕方和沐容也没阻止，他就点头答应了。
交流到此为止，墨欺立刻闭上眼睛，几秒后，一簇浅紫色、拇指大小的光团在它额前凝聚。
“这是雷法的入门传承，足够您用来凝聚新的引雷针了。”它解释，“如果您能将它完全掌握，我会继续传授后续记忆。”
在毕方、沐容和自家神明的注视下，争凛走上前，接受了这段传承。
紫色光团没入眉心的瞬间，他只觉大量信息涌入脑中，挤得整个脑袋剧痛，眼前也冒起星点。
即便提前做好了准备，他依然吃痛地闷哼出声，但还是强撑着慢慢趴下，生怕自己突然倒地，摔着还在背上的神明。
芙珥被它的反应吓得赶紧去看状态栏，确认只是接受传承会有的痛苦后，她仍不放心地打开商城寻找止痛草药，随后从崽崽背上跳下，现场拿出捣药杵和捣药罐，飞速制作了药糊，喂给崽崽。
可崽崽牙关紧咬，她试着去掰开牙齿时，手指却被尖锐的利齿划破。
芙珥之前为了充分感受落雪天气，将身体触感调到了正常，此刻只觉钻心刺痛从指尖传来。
她猝不及防惊呼一声，下意识缩回手，没喂进去的药糊也掉在了地上。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山海镜》自带屏蔽功能，婆文海棠废文都在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玩家模型不会流血，她只能看到自己混着药汁的手上多了一道伤口。
好在她调的本来就是止痛药，药汁覆盖在伤口上，痛感退得很快。
即便如此，芙珥还是赶紧调低了触感，尤其是痛感，被她拉回了最低。
疼痛会令她心跳加快，继而影响到现实的身体。
就在这时，她感觉熟悉的毛茸茸贴了过来。
崽崽看起来依然很痛苦，但它却竭力蹭她的手，似乎希望以此来缓解她的疼痛。
是了，在场只有崽崽能听见她的声音，知道她喂药时受了伤。
“识海的疼痛……草药……没用……”她听崽崽断断续续解释，“抱歉……伤了您……”
“你不用道歉，是我自己不小心！”芙珥连忙去顺着它的毛抚摸，试图告诉它，自己一点也没有怪它的意思。
崽崽却双眼紧闭，没有回应她。
芙珥一看状态栏，才知道它是疼得暂时昏过去了。
“您不必太过心急，等消化完这段传承，主人就会苏醒。”这时，沐容不紧不慢地提醒，“现在主人只需要休息。”
“我可以驮主人去窝里休息！”毕方立马自荐。
于是芙珥取下崽崽背上的毛绒坐具，放到毕方身上，再看着沐容和毕方协力将崽崽运上背。
这时候，她才对崽崽的长大有那么一点怅然——自己不能轻易把它抱回小窝里了-
争凛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他好像梦到了自己的技能树。
他发现技能树上代表“法术”的那根枝杈变了，它自主伸长一截，甚至还长出了一片浅紫色的叶。
【你已习得[雷法（入门级）]，今后你可以施展雷法，且更容易掌握更高级的雷系法术。】
【[法术]能力分支已开放，你可通过秘籍学习更多同属性技能。】
【触发任务：修缮引雷针屏障】
【任务奖励：初级交互体验卡x1】
争凛忍着头痛，努力聆听冰冷女声所说的每句话，最终意识还是沉入了黑暗。
等他终于转醒，发现面前又多了两块灵笺，应该是神明新赠他的技能秘籍。
“你醒啦？感觉还好吗？”
正当他以为神明已经留下灵笺离开，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没事了！”他忙回应，第一时间感应神明方位，一碗还挂着水珠的浆果就出现在他眼前。
“吃吗？”神明问他，“要不要我喂你？”
争凛下意识想拒绝，但在话出口前，他昏沉的脑袋猛然记起了沐容的忠告。
——“你并不需要跟神明客气，她们问得出口的事，无论你觉得有多羞耻，都是她们愿意为你做的。”
于是他羞赧地点了点头，接受了神明的好意。
只不过，当他的牙齿无意触碰到神明的手，接受雷法传承时，不小心伤了神明的记忆立刻涌上来。
那时他虽然没有看见血，却清晰尝到了血的腥甜，混着一股浓郁的草药苦涩味儿。
他赶紧一缩脖子，小声问：“您、您的手还好吗？”
“没事，我在这儿可是无所不能的神明呀！”
神明笑着安抚时，争凛感到祂的手主动伸了过来，在自己的利齿上轻轻拍了拍。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开胆子，就着神明的手慢慢吃起浆果。
“你用体验卡的时候，我还掰过你的嘴巴喂药呢！”神明边喂他边感慨，“那会儿我也不小心碰过你的牙，根本没受伤，没想到你稍微长大一点，牙齿就变得这么锋利了。”
不等他道歉，神明继续说下去：“你千万不要多想，长得快是好事，说明我的照顾还算到位。”
争凛刚咽下果肉，正要告诉神明，不是“还算到位”，祂明明照顾得很好。
可是神明偏偏在这时将整只手都搁在了他齿间，他要是说话，就会咬着神明的手。
这让他有些无措，呆呆地抬眼看向神明。
芙珥也是一时起了玩心，故意不让崽崽说那些安慰的话。
她慢条斯理地把自己一直在意的四颗犬齿都摸了一遍，才缩回手，继续正常投喂浆果。
平心而论，她不觉得自己对崽崽的照顾和陪伴时长值得它这么拥护自己。
毕竟她不在线的时候，都是托管系统在定时定点定量投放物资，她顶多是考虑得更周全罢了。
“以后，我会尽可能多停留一段时间再离开。”她郑重地说，“你还记得沐容的话吧？我的先天缺陷让我无法长时间待在这里，我离开之后，大部分时间都用来休息了。”
崽崽没有说话，默默吃她递去的果子，一双眼眸却始终停留在她所在的方向。
“您不必为了陪我勉强自己。”良久，它忽然说。
“我没在勉强自己哦。”芙珥顺手挠了挠它的下巴，解释起来，“我的手腕上带着一个法器，如果我的身体坚持不住了，它就会发出警告声，催我离开这里。”
怕崽崽不放心，她又补充：“平时我去艾斯乌罗学院学习，也是这么做的，我已经习惯了。”
崽崽又沉默了好久，才接过话：“以您的身份，本可以不必向我解释这么多，我也不会因为没有解释就怪您。可您还是这么做了，我想知道为什么。”
芙珥投喂的动作一顿。
就像她刚才所说，她已经“习惯了”解释。
告诉每个试图关心自己的人，自己没事，不会让他们感到困扰。
她微笑着将那些关怀的话及时阻挡在外，实则是不希望让任何人察觉到，她时时刻刻都在因为自己的先天缺陷而烦恼，却又毫无办法。
谁知这份伪装却被崽崽觉察，并被它毫不犹豫地撕开了。
她捏着手中浆果，思考了一阵，才认真回答：“或许，我是在怕你的同情和怜悯。”
最初，她刚开始照顾还很警惕的崽崽时，也考虑过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没有过头，会不会让对方认为受到了同情和怜悯。
但当她抱有这种想法，其实就已经证明她内心有着同样的顾虑——生怕自己会被这么对待。
至少在《山海镜》的世界里，她想做一个不受身体状态束缚的健康人。
“那么，我私心希望您可以自私一点。”崽崽目光严肃地说，“‘充足的休息，是为了能够在争凛身边待得更久’、‘反正争凛一直都会等我’，您完全可以这么想，然后心安理得地去休息。”
芙珥没料到它会拿这种话劝自己，一时语塞，回过神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她推开装灵果的碗，把已经变得很大一只的崽崽从小窝里抱出来，用力拥抱了几秒，再放肆地rua了崽崽背上和肚皮上的毛。
像是一直蒙在她心上的那层雾突然四散开来，这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在。
争凛被抱出窝的时候整只兽都是懵的，他不明白神明为什么突然抱自己，但因为觉察到了对方的情绪变化，便尽可能放松身体，任由神明抚毛。
“我、我已经是接近成年期的凶兽了，如今还有领地和仆兽们，您、您真的不必太担心我！”他强忍着不断传来的酥麻和痒意，断断续续地提醒着神明。
“那么，你就当我想停留得久一些也是私心。”结果神明效仿他的语气*七*七*整*理说，“我留下来既是陪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为了自己？
争凛没有追问。
他大概已经弄清了神明的性格，等时机合适，自己全部的疑问应该都能得到解答-
等情绪宣泄够了，芙珥把崽崽送回小窝，喂完那碗灵果，就跟着它一起去布置引雷针的地方。
崽崽消化完雷法传承的瞬间，她就收到了系统一连串的提示，甚至还触发了新任务，想必崽崽也希望早点修缮引雷针屏障吧。
芙珥已经在《山海镜》待了一个半小时了，有她的事先叮嘱，修莉没有喊她下线，而她的疲劳提醒手环至今也没吱声。
这说明吸收、转化天地灵气确实在有效改善她的身体，她之后要做的，就是在继续吸纳灵气的前提下，测试自己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极限时长。
“需要我做什么吗？”等到了地方，芙珥主动问。
她见崽崽摇头：“您只要看着就好。”
上次崽崽和仆兽们布置屏障时，芙珥就不在场，这回刚好能弥补遗憾。
尽管已经被告知掌握了雷法，争凛还是不敢大意，着手修缮前，他仍通过契约唤来了沐容、毕方和墨欺。
首先需要替换掉神明的引雷针。
他腾空而起，等沐容撤去水幕，便释放出自己的金灵力，去触碰眼前的一根引雷针。
接触瞬间，他只觉一种奇妙的熟悉感传来，不知是不是因为神明造物用的灵力都要以他为媒介，凝成引雷针的金灵力像是由他亲自释放。
短短几个呼吸间，他就完全掌握了引雷针是如何造出的，继而回收凝成引雷针的灵力，再通过刚习得的雷法，转化出雷灵力，混入大量金灵力之中，慢慢凝聚新的引雷针。
墨欺一直在下方认真观察着，见争凛一口气就换完了六根引雷针，它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平静逐渐变为震惊和难以置信。
“喂，这个替换速度，你做得到吗？”恰在此时，毕方故意挑衅它。
墨欺磨了磨牙，心知自己确实做不到。
难怪这里所有的妖兽，都对那位听不见、看不着的神明那么虔诚，若非亲眼所见，它根本不会相信，有妖兽居然能做到刚继承其他的传承记忆，就如此轻易而熟练地运用！
“现在改变主意还不算晚。”毕方继续说，“否则咱们这个领地啊，你出去是很容易，可想要再进来，难呐！”
没有任何妖兽愿意收留不够忠心的仆兽。
墨欺很清楚，哪怕自己离开之后，仍有着“狰的仆兽”这一强制身份，到死才解除，但在狰眼中，它也永远不能像这只该死的毕方一样被信任了。
它本就是为了寻求突破，才铤而走险试图偷袭正在修炼的大妖，要是错过了眼前的机会，再想觅得新的契机，也不知要等到什么年月去。
沐容在旁边面无表情地听着。
它对墨欺没有多少好感，如果非要评估此妖的去留，它只会考虑这家伙作为工具的称手程度如何。
如果芙珥能听到它的心声，大概会惊讶于他们的观点一致。
听觉敏锐的争凛即便在高处，也能轻易听清仆兽们的交谈内容。
不过他暂时没考虑这些，一心一意替换完剩下的引雷针，最后才开始布置聚雷阵。
墨欺的诚意还算足，入门级的雷法传承就完全够用了。
争凛吃浆果的时候，就思考过到底该在每个引雷针底下都布置聚雷阵，还是将每个引雷针作为聚雷阵的一部分，直接布置一个总体的大阵。
等真正开始布阵时，他已经有了选择。
虽然一个个布置有些辛苦，还会消耗大量灵力，但好处是一根引雷针失效，还有其他引雷针可用，不至于让整个屏障停转。
伴随聚雷阵的布置，引雷针一根接着一根亮起，表面时不时闪烁紫色电弧。
等最后一个聚雷阵成型，开始和引雷针互通灵力，争凛趴在墙头，对沐容点头示意。
棉茸孔雀立刻飞起，张口吐出精纯的水灵力，令它均匀包裹住每根引雷针，继而结作薄薄一层水幕。
“我进阶了，水幕也比之前牢固些。”做完这些，沐容落在争凛身边，十分平静地向他报告。
【恭喜完成[修缮引雷针屏障]任务！奖励：初级交互体验卡x1】
确认识海中再度多出一片暗金色的叶子，争凛只觉自己的心跳莫名加快。
他又可以见到神明了！
“你做得很好，一会儿给你挑选物资。”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夸赞沐容，“我们先下去？我听到毕方劝墨欺留下了。”
沐容“嗯”了声，没动，而是继续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音量说：“拿到体验卡了吧？”
争凛：“……”
这都被看出来了？
“需要您亲自动手完成的小任务，一般都会给体验卡。”沐容歪着头提醒他，“加油把握机会。”
芙珥还在下面，没听见崽崽和沐容在嘀咕什么，但她刚才收到了任务完成的提示，这回系统倒是显示把“初级交互体验卡”发给崽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崽崽上回主动和她提了这事。
她边期待崽崽什么时候再用体验卡见自己一面，边看向沉思很久的墨欺。
引雷针屏障已经修缮完毕，按照约定，崽崽会放墨欺离开领地，还它自由。
芙珥上次给所有的妖兽建造完窝棚后，就决定不给后面再来的仆兽搭窝了，墨欺的留下只会让她往托管设置上添一笔，每天多投喂些物资。
她几步走到崽崽身边，顺手揉着崽崽的鬃毛，静待墨欺的最终考虑结果。
在众多目光注视下，墨欺抖了抖耳朵，垂着头开口，声音细如蚊蝇：“主人，我……还有资格把巢穴移到您的领地上吗？”
第 35 章
根据现实中的资料, 芙珥记得岩羊是没有固定巢穴的。
它们多群居、少独栖，大都在有草地的山崖附近休息。
崽崽允许墨欺转移巢穴时，她还挺好奇墨欺平时的住处会是个什么地方。
毕竟章莪山草木不生, 墨欺又是纯雷系, 不像毕方和沐容，还能靠木灵根变出植物来。
她随口将自己好奇的事跟崽崽说了，结果崽崽立刻唤出毛绒坐具丢上背。
“我可以带您过去看看。”崽崽边说, 边在她面前趴下。
契约结成后, 仆兽的大部分信息都能被崽崽知道，即便墨欺已经先行一步, 崽崽依然能准确找到它栖身巢穴的所在地。
冬月接近尾声，但领地外仍下着大雪。
崽崽驮着她出领地前，就贴心地释放火灵力, 结作屏障包裹在身周围。
飞出去还没多久, 芙珥就感觉身后传来翅膀扇动声, 回头果然看见毕方和沐容正不远不近地默默跟随。
这两只仆兽，应该已经算是崽崽可信赖的同伴了, 尤其沐容还是由她所尊敬的霏露娜教授饲养过的大妖。
如果以后要挑选陪崽崽前往长留山的“兽选”, 芙珥一定会先考虑它们。
三只兽很快便飞到平时修炼的山崖附近，芙珥抱紧崽崽的脖子，看着它直直往万丈深渊下方降落。
周围景物急速倒退, 几秒后，一个十分隐蔽的洞口就出现在她视线中。
争凛如今已经习得墨欺的雷法，一靠近就觉察到雷灵力的存在, 提醒跟在身后的毕方和沐容：“洞口用雷法布置着屏障。”
这道屏障应该还被施加了障眼法, 他在洞外甚至还能看到两只羊羔在里面安睡。
一旦有妖兽找上门，被这种假象迷惑, 贪婪些的就会迫不及待上前，继而撞上触之即死的雷法屏障。
他来这儿倒不是为了进洞坐坐，只不过想满足神明的好奇心，于是边保持悬停在半空，边跟神明讲述自己理解的屏障原理。
大概因为本来就没什么可收拾的，墨欺很快就从巢穴里出来。
它并不意外争凛一行会出现在这里，只是让出洞口，问：“主人对我设置的障眼法屏障感兴趣？”
“很有意思的陷阱，但我们领地目前设置的诸多屏障，大都只是为了自保。”争凛如实说，“你觉得这种屏障适合放在领地么？”
“您如今已经有了大量仆兽，甚至不乏大妖，说实话，未必需要再靠屏障自保。”墨欺答，“章莪山就这么点大，真正有本事的大妖，要么还在隐居避世，要么有了自己需要守护的族群，要么已经前往长留山求仙问道。”
“余下的妖兽，您想壮大势力，就收拢它们；想猎杀它们，就设置陷阱，开春之后妖兽出来寻食，自会有收获。”它继续说下去，“至于我的屏障适不适合放在领地，全凭您来决定。”
芙珥边听边思考。
章莪山的社会结构很简单，在弱肉强食的基础上，偶尔也会有大妖选择庇护同族，或是契约仆兽为自己所用。
加上山中物资有限，便注定了此地不会成为崽崽的久留之地。
不管是崽崽、沐容，还是毕方和墨欺，当妖兽们修炼到一定程度，拥有足够自保的实力后，但凡有点野心，都会选择下山，去更广阔的世界继续提升自己。
而目前正在进行中的任务，其阶段目标也是前往长留山。
至于建立领地和拥有忠于自己的族群，则是为了外出碰壁时，还能有回去的地方。
“猎杀容易招来仇恨，结丹之后，为了让修为更进一步，应该更需要习惯辟谷。”她听崽崽说，“与其捕猎其他妖兽，不如找到能让灵果长成树的方法。”
“的确，在我的传承记忆里，服用灵果之类富含灵力的果蔬，更能保持体内灵力的纯净。”毕方点头，“而且像我们这种成年大妖，想进阶只能吃差不多修为的大妖，小妖那点蚊子腿灵力，不够看。”
“不如趁着天寒，去山下的森林看看吧。”沐容提议，“若是见到适合灵果生长的土壤，也好带回来。冬月的土壤里藏有过冬的昆虫和虫卵，正好一窝端了作肥料，等温暖起来，就可以把发芽的果核种下去。”
听得芙珥心动不已。
领地一切稳定，崽崽终于要下山了！
悬崖峭壁不适合畅谈日后事，众妖便返回了领地。
临走前，芙珥发现墨欺又回头望向洞穴，但它很快就像是放下心事一般，坚决地将它抛在身后。
“我刚才看到的那两只羊羔……会和墨欺的过去有关吗？”她忍不住在心里问系统。
仆兽资料并没有详尽到记载这种事。
【您可以通过崽崽，去了解仆兽们的过往。】
系统的回应很无情。
但考虑到这是个真实存在的世界后，芙珥反而觉得它的提议合情合理。
要想真正了解一个人、一只兽，光靠阅读毫无感情的资料是绝对不行的。
回到领地后，墨欺便寻了空地搭建巢穴，这回它倒是彻底放下架子，甚至还用自己储存的妖兽肉干和那只模样似仓鼠的妖兽做交易，请它凝土刨坑，帮自己做个圆形的窝。
这仓鼠妖兽倒是再寻常不过的土拨鼠妖，修为低，但脾气好，是听说狰的事情之后主动来投靠的。
尽管它不是很喜欢墨欺，却依然哼哼唧唧钻开硬土，按照墨欺的请求飞速刨坑。
比起看土拨鼠刨坑，芙珥更在意果核的情况。
精准调过配比之后，目前放在山洞内保温的果核们都成功抽芽，甚至开始长出根茎叶。
灵果的成长速度远比普通果子快，芙珥走近观察时，发现最先发芽的果核，根已经长得老长了，茎叶反而长势算不得很好。
“我听说过，灵果需要种在‘灵土’里，才能健康长大。”沐容说，“看来土灵力还是代替不了土壤。”
芙珥感觉这应该是霏露娜教授告诉它的知识，以帝国现在的科技，即便水培植物正在推广，但大多数高级新鲜果蔬依然离不开土壤。
土壤里有着各种各样的生物和微生物，它们给植物带来的影响，目前还难以被营养液完全取代。
放在这个世界也一样。
“划一下留给其他仆兽居住的区域，其他空地得利用起来。”想到这，她对崽崽说，“如果你想要一个自给自足的领地，稳定的水源和种植区必不可少。”
回想自己在全息世界里见过的畜牧区，她又说：“有鱼的话，也可以捉来养。生活在富含灵力水源里的鱼，是不是本身的肉也会具有灵力呀？”
“是。”崽崽点头，随后保证道，“您说的这些，领地里以后都会有。”
其实在神明提出来之前，争凛已经听沐容说过了。
沐容当年是一族的首领，它圈出棉茸孔雀一族的领地后，便听从神明的建议，慢慢建设起这些区域。
不过棉茸孔雀食素，只要考虑种植就足够。
争凛原本也想效仿沐容的领地，慢慢建设自己的领地，但最近天太冷，他不仅要和仆兽们混熟，还要学习神明留下的医术秘籍，又得抓紧时间修炼，巩固修为，一来二去就耽搁了。
出于私心，他并没有告诉神明自己已经知晓，依然郑重应下、许诺。
因着使用雷法修缮屏障消耗了大量灵力，即便被神明投喂了一整碗浆果，他还是决定先休息，明早再下山找土壤。
芙珥真想在这里一直待到第二天，这样她就能跟崽崽一起下山了，奈何疲劳提醒手环却在这时叫起来，刺耳的警报声甚至还被崽崽听见了。
“……您要离开了吗？”
她刚关掉警报声，就听见崽崽喃喃。
“嗯，身体承受能力到极限了。”芙珥无奈，“等我下回再来的时候，恐怕得开春了吧？虽然我确实有办法知道你们大概做了哪些事，但亲自经历跟看文字相比，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她不舍地揉了揉崽崽的鬃毛，“没关系，总是有机会的。那么我就先走啦！”
说完，她就调出状态栏，点了退出游戏。
意识离开全息世界的瞬间，她隐约又听见崽崽的声音：
“我等您回来一起去！”-
送走神明后，争凛皱着眉低下头。
明明是他自己告诉神明，需要离开的时候就离开，哪怕把他抛下也无所谓，可神明真离开去休息了，他却觉得心里堵得慌。
烦躁地用爪子扒了扒地面，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身旁的沐容。
山洞里此刻没有别的兽，觉察到他的目光，沐容主动问：“您看上去很烦恼，是因为神明离开了吗？”
争凛迟疑很久，才开口：“你也有过同样的烦恼吗？”
“有，有过很多次。”沐容随意蹲坐在地，“那时我很孤独，想要同伴，可我的同族都嫌弃我是双灵根的残废，也只有神明愿意陪我这个残废说话、做事、修炼。”
“她总是用一些很奇怪的方法，试图逗我笑，也会让我带着她去外面的世界飞一圈，给我指明长留山的位置，其实还是希望我能够放下那些不愉快的事，多想着往高处走、往山外去。”
“所以我很怕她的离开。”它低下头，“虽然，她每次停留的时间都要比你的神明久很多，每次离开前都会认真告诉我，但我还是难以接受一连几天甚至半个月、一个月听不到她的声音。”
争凛觉得这算不上“同样的烦恼”，但他也说不出为什么，便只是静静听着。
“不提这些了。您刚才是打算等神明回来，再去山下的森林里取土？”沐容问。
“神明希望和我一起‘第一次取土’。”争凛说。
他无意间发现神明很喜欢这些“第一次”，不知道会不会跟祂那副先天缺陷的身体有关系。
沐容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您已经开始揣测神明的心思了。要是毕方在这，定会大惊失色提醒您千万不可以‘大不敬’。”
“但你没有骂我大不敬。”争凛也平静地与它对视，“神明在你心里，是不是并没有那么高高在上？”
“比起神明，我更愿意将她视作无话不说的同伴。”沐容不紧不慢地解释，“只不过这位同伴的修为远在我之上，又对我有恩情，所以我自愿奉她为神明。”
一团灵力在它眼前凝聚，很快变化成神明会用的符画。
“在神明的世界里，对于雌性会称作‘她’，对于神明则统称‘祂’。”它边凝聚灵力，边科普，“而我现在习惯以‘她’来称呼霏露娜神明。”
见它在“她”字上打了个圈，争凛心下了然。
“您开始揣测芙珥神明的心思，正说明您已经将她视作不可分离的同伴了。”沐容提醒，“但有件事，我希望您能牢记。”
“是什么？”
“神明们可以自由往来于两个世界，可我们不行。”沐容轻声道，“我们与神明们，注定是两个世界的。就连死亡也无法打破这层屏障。”
上辈子自认为受到毕方的折辱后，它选择坠崖，正是心存“见到神明”的幻想。
可惜，它能带着全部的记忆死而复生，却依然无法离开这个世界。
“所以到底能和神明结成多深的羁绊，您自己心里得有数。”见争凛沉默，它叹息道，“毕竟与您结下羁绊的那位，身体并不好。”
争凛还没想过这么遥远的事，但在沐容身上，他隐约能窥见自己终会面对的未来。
这回他沉默的时间更久，却依然坚定地摇了摇头：“神明会长寿！”
他答应过神明，自己会治好她。
而在他的传承记忆中，也记载着“破界飞升”的境界。
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定他就能去往另一个世界，见到神明的真身。
沐容并没有再劝说什么，给他留了些调整情绪的时间，又问：“这段时间不可荒废，不如先派狼一二三和浮土去山下，您跟我回一趟棉茸孔雀一族的领地？”
“浮土”是那只土拨鼠妖的名字。
考虑到神明非常喜欢棉茸孔雀，争凛婉拒了它的邀请：“不急，我有空的时候，还是先去捉鱼吧。”
有灵鱼出没的那座溶洞，神明是去过的-
芙珥这次在《山海镜》里待了快两个小时，意识离开游戏后，大概有一阵子没出现的眩晕感便袭击了她。
因着手环已经报警，不等她呼唤修莉，对方就第一时间赶来打开全息舱，将她抱出去。
“有点过头了……”她只来得及喃喃一句，连药和营养液都来不及吃，就歪倒在女仆怀中陷入昏睡。
睡梦之中，她好像回到了艾斯乌罗学院的全息教室。
在讲台上板书的，却并不是薇仪教授，而是一位披着雪白卷发，身穿白色旗袍的女人。
“今天薇仪教授生病请假，由我来向你介绍古蓝星的神话故事。”女人转过身，笑容温和，天蓝色的眼眸中仿佛藏着星空与深海，“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霏露娜，和薇仪一样，也是古蓝星文化系的教授。”
她纤长的手指在半空写下自己的名字，一笔一画都十分优雅。
芙珥已经有很久没梦见霏露娜教授了，闻言轻轻应了声，挺直背端正坐好，听她讲起那些自己如今已经十分熟悉的神话故事。
“相传，女娲大神因为过于寂寞，便仿照自己的模样造人，先抟土揉捏人形，而后以柳枝蘸取泥水甩向大地，每一滴泥水落地之后，便成了会跑会笑的小人。”
“她深爱着人类，给他们挨个起名，教会他们如何生活、繁衍，看着他们的足迹一点点遍布大地。”
“创世最后，女娲舍身化作世间万物，从此世界有了山岳、风雪、草木和溪流……”
“既然女娲这么爱人类，为什么还要献出自己的生命？”芙珥听见自己的声音困惑地问，“她明明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慢慢为人类创造出世间万物。”
“这就是神话存在的意义了。”霏露娜教授向她微笑，就连唇角扬起的弧度，也和如今的薇仪教授一样，“只有神明灭绝，人类才能走出自己的脚步。所以神话的存在，某种意义上是为了歌颂寻常人类的伟大。”
她顿了顿，“但如果条件允许，我倒是更想探寻所谓的‘神代’留下的秘密。”
芙珥不知自己怎么就梦到了这些，或许是在《山海镜》里听多了“神明”的称呼，最近也在接触“天地灵气”、“聚雷阵”这种传说中的幻想力量。
但她还是很高兴能够在梦里与霏露娜教授再见，下课时，她主动上前，用力拥抱了霏露娜。
“神代的秘密，我希望能在《山海镜》里替您继续探索。”她郑重道，“下回再见，霏露娜教授！”
霏露娜教授的身形却在她眼前淡化，最终消失不见。
芙珥醒来的时候，感觉眼前一片模糊，抬手一抹，发现满手背都是泪水。
泪水是刚涌出来的，在一旁守着她的修莉甚至刚拿起巾帕，还没来得及为她擦拭。
回忆梦境内容，她轻叹一声接过巾帕。
“我睡了多久？身体变化有招来医师吗？”
“您睡了六小时二十四分钟。”修莉报告，“但奇怪的是，您入睡之后，身体指标并没有出现大幅度变化，也没有到需要叫医师来的程度。”
“可能还是灵力的影响。”芙珥心想。
“不过恕我直言，两个小时还是有点冒险了，殿下。”修莉提醒她。
“我下次会注意时间。”芙珥点头，“但如果可以，我还是会继续挑战极限。”
此时已经到了黄昏时分，芙珥喝了苹果味的营养液当晚饭，顺便翻看起游戏日志。
令她诧异的是，这几天崽崽并没有去森林取土，只派出鳞狼三兄弟和土拨鼠妖找土，而崽崽自己则在保证每日修炼的前提下，去当时收服毕方的溶洞捉鱼了。
并且每天都在捉鱼，一捉就是六天。
芙珥怀疑它们快把溶洞的鱼都薅完了，而且溶洞里的鱼大都已经退化了感光器官，真要带回领地养起来，也只能养在光照少的山洞里，不然容易死掉。
她尽快用完晚饭，在修莉的帮助下洗漱一番，便进了游戏，自己选择刷新在领地里。
跟游戏日志的描述一样，崽崽的领地已经划分出区域了，好几片原先什么也没有的空地，现在被挖出几个大面积的深坑，有的填了土，种上灵果苗，有的则还敞着，像极了她在考古照片里见过的墓穴。
漫天飘飞的雪花这回也没了踪影，初春时期温度并不高的落日余晖，正通过顶上的水幕映照下来。
崽崽还在溶洞捉鱼，芙珥四下逛了一圈，发现只有白兔妖留守领地，就连不爱离窝的墨欺也不在。
她想了想，抬脚往山洞走去。
由她亲手凿来的碧石，如今还兢兢业业地充当移动门，一进洞，她就嗅到一股带着淡淡腥味的水气。
洞内漆黑一片，又变回了芙珥最害怕的环境，她在洞口犹豫几秒，还是大步跨了进去。
下一秒，暗金色的暖光突然在她头顶亮起。
相比之前的照明火团，它的光芒显得十分幽暗，但已经足够芙珥看清洞内现状。
山洞果然已经变成了养鱼池，她要是再往前走几步，可能就得一头栽进水里了。
好在，一条由碧石搭成的桥搭在鱼池中央，方便她近距离参观。
她试着走上去时，翠色的木灵力忽然从地里钻出，转眼间自行凝成藤蔓，在石桥两侧结作扶手。
芙珥抬手，发现藤蔓扶手的高度正好是自己握得最舒服的位置，心中不由得一暖。
目前也只有崽崽通过交互体验卡看过她的模型，她没想到崽崽居然连自己的高度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扶着藤蔓慢慢蹲下，凝聚火团在手，低头看着水中银白色的小鱼游动，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给崽崽做烤鱼了。
也不知道溶洞灵鱼和商城生鱼片相比，哪个滋味更好呢？
第 36 章
天光散尽时, 争凛带着新捉的灵鱼返回领地。
神明不在的这几天，他把溶洞里的大部分灵鱼都转移到了领地内，今日是最后一批, 之后溶洞水中就只剩一些鱼苗和即将产卵的雌鱼了。
灵鱼们装在沐容和毕方一起编织的藤篓里, 一路上，争凛还能听见它们跃出水面的轻响。
他是最早回到领地的，仆兽们还在山下森林里寻找灵土, 采摘莪蒿——据说章莪山正是因为山脚盛产莪蒿而得名, 依照他之前定的规矩，不出半个时辰, 所有仆兽都会归来。
开春之后就是众妖兽的觅食期，夜间不适合在领地外久作逗留。
就在这时，一股浓郁而熟悉的鱼香混合着紫苏、孜然、小茴香的气味, 袅袅从山洞方向传来, 一瞬间勾起了争凛的食欲。
他不争气地吞了一下口水, 知道是神明回来了，忙加快脚步, 身如迅雷般循着香味冲过去。
只见山洞旁正生着一堆火, 他见过一次的烤架摆在火堆上，撒满香料的鱼片和灵鱼码得整整齐齐。
负责留下来看守领地的白兔妖，此时蹲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 鼻翼抽动，很克制地忍着。
觉察到他回来，白兔妖立刻蹦过来报告：“主人！火是突然升起来的！我猜是神明大人回来, 就没有干涉！”
“做得好, 青荼。”争凛朝它点了点头，解下藤篓递给它, “拿去，以后养鱼池就归你看守了。”
白兔受宠若惊地低下头，让藤篓挂到自己脖子上。
它连声谢恩，兴奋地蹦跳着去山洞了。
“你回来啦？”芙珥笑着和崽崽打招呼，拿起右手边的烤鱼片，轻轻吹了吹，“这串已经能吃了，你等它稍微凉一点再……”
她话还没说完，烤好的鱼肉就被崽崽叼走，只咀嚼两三下，就咽了下去。
“我是火灵根，不怕烫。”崽崽说完，走到她身旁趴下。
芙珥哭笑不得，腾出干净的手摸了摸它的鬃毛，认真解释起来：“你知道吗？有一类食物被称作‘美食’，它们的存在并不是用来填饱肚子，而是专供慢慢品尝的。”
见崽崽耳朵一抖，她继续说下去：“就像这些加了很多香料的烤鱼，如果你吃得太快，囫囵吞下，可就没法享受滋味的层次感了。”
她说得委婉，但崽崽还是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歉意道：“我第一次知道美食需要品尝……”
“以后我还会给你做别的美食。”芙珥边说，边给灵鱼翻了面，放到一旁的石碗里，看着烤焦的部分直皱眉，“说起来，这种溶洞捉来的鱼应该不适合烘烤，也许熬成鱼汤更好。”
灵鱼肉质太嫩，哪怕她竭力调小火焰，还是容易烤焦。
焦掉的部分会流失营养，她有点懊恼自己不小心糟蹋了上等食材。
觉察到神明的情绪，争凛盯着那尾灵鱼，等它稍微放凉再叼起，从头部开始“咔嚓咔嚓”咬下去。
这次他有意放慢速度，耐心品尝每一寸的滋味。
除了雷暴天气劈死的妖兽肉，他也只在神明这里吃过熟食，几乎没有对比的机会，即便是焦黑部分的鱼肉，他吃在嘴里也不觉得难以下咽，反而有些享受这种带着孜然味的焦香。
“要是觉得难吃，千万不要勉强啊！”见状，芙珥担忧地说。
她说话时，崽崽正将鱼尾巴连同鳍一起吃进嘴，口齿不太清晰地答：“在您面前，我不会勉强。”
想到它平时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模样，芙珥有点半信半疑，想了想，决定自己试吃一条灵鱼。
如果真的很难吃，除非崽崽对焦鱼肉情有独钟，否则她绝不会允许崽崽继续当“黑暗料理收割机”！
出乎她的意料，灵鱼肉质软如豆腐，连骨头、刺和鱼鳍都软得不像话，也就被烤过的地方变得酥脆，要是真炖煮做成鱼汤，估计能入口即化了。
而且灵鱼特别特别鲜美，比她在全息教室品尝过的顶级金枪鱼还要诱人，每一口都令她莫名有种满足感，等回过神，整条灵鱼已经被吃了个干净。
芙珥低头看着模型手部残留的香料渣，半天没反应过来。
【灵力储存量增加2%】
系统的声音响起，上回芙珥品尝灵果的时候，也听过这样的提示，只不过服用灵果后的灵力增加量只有百分之零点几。
难怪毕方和墨欺要靠吃妖兽来突破瓶颈，小小的灵鱼只因生活在灵力充沛的水域，蕴含灵力量就远比灵果多，更不用说专门修炼几十年的妖兽。
但芙珥一想到崽崽自己没法做烤鱼，还是把灵鱼全留给了崽崽，转而尝起烤*七*七*整*理制后的生鱼片。
嗯……味道和口感果然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芙珥边机械地咀嚼着，边忍不住幻想崽崽修炼到能化人的境界后，带着仆兽们围坐火堆烤鱼烤肉吃的景象。
虽然图鉴上并没有人形阶段，但她记得霏露娜教授说过，《山海镜》的异兽们都是能化人的。
只不过化人的境界比较远，所需灵力量很大，玩家需要耐心等待和照料，才能看到崽崽进入这一阶段。
争凛崽崽的兽态会随着成年越长越凶悍，它的人形又会是什么模样？
神明不吭声，争凛也没有主动开口。
他继续吃着放到自己面前的烤鱼，和刚才一样放慢速度品尝，陪神明一起沉默。
等最后一条灵鱼吃完，他听见领地入口石门移动的轻响。
“好香！什么味道？！”
鳞狼三兄弟中，年纪最小的狼三一进来就嚷嚷，“好像是鱼！”
“再香也没你的份儿！”狼一踢了它一脚，“还不快把灵土搬过去！”
狼三“呜呜”哼唧两声，乖乖背着篓奔向种植区。
芙珥也听见了动静，抬眼看去，所有的仆兽都陆陆续续回来了，每一只身上都背着崽崽同款篓，只不过那些篓都是金属的，体积也要再大一圈，跟装鱼的藤篓不一样。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派仆兽们去山下寻找灵土。”崽崽说，“一开始用的是袋子，沐容会编织，但大家都不喜欢泥土隔着袋子压在身上的感觉，于是我给它们重新凝聚了容器。”
芙珥边听边认真观察金属背篓的形状，发现它们不仅粗糙，轮廓也不够规整，容量本该更大，想了想，问系统：“我的锻金术可以教给崽崽吗？”
【可以，但这么做会让您失去一部分游玩乐趣。】
“没关系，就给崽崽吧。”芙珥自从觉察到这个世界的真相后，就没打算再将它当游戏对待了。
她希望崽崽能够从自己这里学到更多知识，以后不管是生存还是继续发展，崽崽都能凭借这些超时代的知识得到优势。
此外……
她一想到霏露娜教授离世后，苦等整整七十二年的沐容，又考虑到自己的身体情况，就越发希望在不得不离开之前，能多教崽崽一点。
她想让崽崽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的确确有过一个人，愿意将它当做至宝呵护着、爱着，从未嫌弃，也从未抛下它。
在她决定转让锻金术的瞬间，争凛只觉识海中忽然多出来许多信息。
【神明已将[基础锻金术]、[进阶锻金术]秘籍转交给你，注意查收。】
【技能树[锻造]分支已点亮，今后可以通过学习相关秘籍，通过消耗材料和灵力锻造神明的造物。】
听清冰冷女声所说的内容，他愕然看向神明。
“您……”
“收下吧，就当是我对你的奖励。”芙珥托着下巴，故作轻松地笑着说，“我停留的时间太短，不方便及时为你们提供帮助，有什么需要急用的工具，以后你就可以自己制造啦！”
崽崽却慌了神，甚至急得开始扒拉她的裙摆和鞋子。
芙珥大概能猜到它惊慌失措的原因，但没想到它竟会这么敏感，忙主动将它抱起，让它的前爪得以落在自己膝上。
“你别怕，我可没有那么容易离开。”她认真且严肃地提起这一话题，“按照这个世界的时间，我至少还能活个七八十年呢！”
如她料想的一样，崽崽紧绷的四肢在听到这些话后放松不少。
但它还是忍不住发出低呜，踩奶似的交替踩动前爪。
“上回是谁发誓会治好我的？嗯？”芙珥摸着它圆圆的毛耳朵，继续安抚，“这就怕啦？”
“我没怕……”崽崽低头，声音极轻，“我会努力。”
七八十年，对于妖兽而言，算不得太长。
依照争凛的传承记忆，这段时间大概够一只狰从幼崽顺利进入成年期，并成为统领一方的主人。
争凛只怕自己的神明也像霏露娜那样，在他真正变强之前，就因为意外突然离开。
可他十分清楚，只是单纯进入成年期，又或者只是战斗能力变强，自己是救不了神明的。
——他必须尽快点亮医术分支的更多技能，同时让自己的修为尽可能在这期间突破到接近飞升破界！
明确目标后，他逐渐冷静下来，愧疚地蹭了蹭神明，主动转移话题：“您已经看过养鱼池了？”
“嗯，桥搭得很不错。”神明毫不吝啬地夸赞道，“洞顶的光源又是谁的主意？”
“墨欺的。”争凛答，“它说金灵力和雷法结合能照明，虽然我们没弄懂，为什么原来的光源会在我们进洞时亮起、离洞时熄灭，但还是勉强仿出来了。”
“不用细究，就当这是来自神明的神秘力量吧。”神明说，“只要效果是一样的就行。”
争凛已经能通过神明的语气，去揣摩一些和她相关的事了，尽管这点他自己尚没有意识到。
就比如现在，他隐约觉察到神明自己好像也不熟悉这种力量，所以才没有详细向他说明。
可神明又是如何驾驭自己不熟悉的力量，并能以此来改善这片领地？
他点头应了声“好”，记下心中疑惑，决定抽空再去单独找沐容聊聊。
“我只看了养鱼池，光惦记着给你做烤鱼了，还没来得及去别的地方呢。”神明又说，“刚才我听见狼一二三它们提到卸土，果苗的移植还顺利吗？”
其实芙珥去看养鱼池前，就已经把领地逛过一遍了，至于果苗的长势，只要她走到目标前，系统就会自动跳出当前果苗的各项数据。
虽然《山海镜》的时间只过去六七天，但有了土壤之后，果苗们的成长速度变得更快更稳定了。
她最初还不明白，为什么山下明明有灵土，系统却还是要她尝试水培，如今联系刚过去的冬月，又看到这些勤勤恳恳运土的仆兽们，她大概懂了几分用意。
——生存环境稳定下来之后，种植和养殖才能得到最有效的发展。
“我这就带您去！”趴在她膝上的崽崽立刻跳回地面，相当熟练地给自己系上毛绒坐具，驮着她直奔种植区。
“搬运灵土全是仆兽们的功劳，我还没有去过山下。”崽崽边走边说，“我答应过，要和您一起去。”
“但今天应该不行吧？”芙珥下意识看了眼天色，“已经天黑了，仆兽们也都回了领地。”
“如果您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带您趁夜去。”崽崽却说，“黑夜在我眼中如同白昼，只有我能安心在夜间外出。”
芙珥后知后觉想起崽崽应该属于猫科动物，犹豫几秒，还是被好奇心打败：“好，那我们今晚就去！”-
夜晚的章莪山四处静谧，偶有虫鸣。
所谓夜晚的“危机四伏”感，芙珥一路都没觉察到。
崽崽实在太灵活了，她开着系统地图，刚发现前方有障碍物，还没来得及提醒，崽崽就已经绕开了。
诸如这样的情况，一路上发生了不知多少次，最后芙珥干脆直接关闭地图，枕在崽崽柔软又温暖的鬃毛上，欣赏起山中夜景。
“如果您想尝尝莪蒿，待会儿也可以亲手摘点。”崽崽说，“不过莪蒿的滋味很奇特，只有沐容、毕方和青荼吃得惯，其他仆兽一吃就吐了。”
“那你呢？”芙珥好奇问。
“……我只能把它当作一种药材，而不是食物。”崽崽答得很委婉。
芙珥笑着揉了揉它的鬃毛：“行，我有尝它的兴趣了。”
又过大概十分钟，崽崽终于在一片黝黑而高大的黑影前停下。
“前面就是森林了。”崽崽说，“据说穿过这座森林，再跑上三天三夜，就能抵达长留山脚。”
“我看连修为很低的浮土都去运土了，这里是不是没什么危险？”芙珥问。
“白天没有，夜晚不一定。”崽崽说话时，金灵力已经扩散到身周围，很快结作紫电闪烁的护身屏障，“毕方在这里见过冥夜蝙蝠，还有一些特别大的……虫子。”
芙珥浑身一抖，下意识摸了摸模型——优秀的全息技术已经通过感知她的情绪，在她手臂上反应出了鸡皮疙瘩。
“不过，我知道怎么对付它们。”崽崽说完，瞅准一个方向再度开始冲刺。
芙珥没有再问，只是紧紧抱住它的脖子，闭上了双眼。
她害怕黑暗，也害怕蝙蝠和虫子，自主舍弃视觉后，反而变得安下心来。
世界更为寂静，传入她耳中的，只剩下崽崽均匀且快速的呼吸声，以及它有力的心跳声。
这些都令她倍感安心，刚才被恐惧压下的好奇心，也敢再次探出头了。
带着神明，争凛更不敢掉以轻心。
他将自己的洞察能力发挥到极致，但凡有一点异样动静的方向都不会去，循着沐容交给自己的灵土所在地路线，谨慎而小心地继续前行。
“噼啪！”
但他还是低估了夜行妖兽们的本事，伴随令人牙酸的触电声，一只冥夜蝙蝠撞上经过伪装的雷法屏障，冒着青烟坠落在地。
争凛心中一紧，脚下步伐并没有停，同时以最快的速度释放出金灵力，填补消耗掉的那部分屏障。
他记得毕方提过，冥夜蝙蝠是群体行动，出现一只，就意味着周围还潜伏着更多。
尽管他认为自己完全有实力应对，谨慎起见，还是通过契约告知了墨欺和毕方。
“吱！那天就是你抢走了我们的猎物！”
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本就无月的天空暗沉沉压下来一片。
争凛循声抬头，看清周围情况的瞬间，就皱紧了眉。
一大群冥夜蝙蝠，无声无息将他包围了！
最可怕的是，他将感知能力发挥到极致，竟也没能在屏障被触动前发现它们！一只都没有！
“夺我们的猎物！杀我们的族人！”
“留下你的血肉！我们要吃了你！！”
尖利的声音不断响起，令芙珥难受得捂住耳朵。
“您快趁这时离开！”谁知崽崽忽然开口，“我已经召唤了墨欺和毕方，不怕对付不了它们！”
“不行！是我任性要你在晚上陪我下山，我不能看着你遇险却自己逃跑！”芙珥摇头，松开崽崽的脖子，主动从它背上一跃而下。
她庆幸自己是以全息模型的状态进入这个世界，两脚腾空时，精神力第一时间凝聚，开始造景。
效仿沐容和毕方的模样，她直接为自己造了一对透明的翅膀，悬浮在崽崽身旁，调整呼吸，冷眼看向仍在聚拢的冥夜蝙蝠们。
“虽然不太熟练，但我会和你一起战斗！”
一把精致的女士专用枪，随声出现在芙珥手中，她将储存的金灵力释放一部分，凝聚、压缩成子弹，麻利地一颗颗填充进去。
她是学过枪法的，差不多是在全息跑马场学完骑马之后，另一位教练看出她有学习天分，忍不住向军方专门申请了一个全息靶场，亲自教她。
现实中难以实现的技巧，在《山海镜》里倒是够用了。
侧马尾被夜风微微吹起，芙珥抬起手枪，瞄准一只飞得最慢的“红眼睛”，在最恰当的时机扣动扳机。
她不像崽崽那样可以夜视，只能根据冥夜蝙蝠发亮的红眼睛，判断它们的位置。
枪鸣声响，刚才还在肆意盘旋的冥夜蝙蝠应声坠落，两眼之间多了一个弹孔。
经过压缩的金灵力子弹，一接触实体就变回灵力炸开，空中顿时多出一团血雾。
到死，这只冥夜蝙蝠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杀了自己。
【是否需要共享崽崽的[夜视]天赋技能？】
恰在这时，系统突然问。
“需要！”芙珥不假思索。
【神明请求共享你的[夜视]！】
争凛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听冰冷女声询问。
一听是神明需要，他毫不犹豫地应下，随后只觉双眼黑了一瞬，但视野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几秒后，他再度听见刚才那道声音响起，又一只冥夜蝙蝠坠落，在落地前炸成一团血雾。
他很快明白了过来，却因此有点懵。
在他印象里，芙珥神明向来都很温柔，不管是外在模样，还是对他的态度，都令他总是控制不住往“柔弱”二字去想，继而更坚定了守护神明的决心。
但现在……
神明正与他并肩作战，且已经击杀两只冥夜蝙蝠了！
一种古怪的安心感袭上心头，也是这时，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神明一直都有能力护住他。
已经运用熟练的雷法，此时开始在他身外凝聚，神明继续杀死冥夜蝙蝠时，争凛也在劈落一只又一只试图接近的蝙蝠。
但他的目标并不在这些小喽啰上——他要找出藏在背后的、这群冥夜蝙蝠的首领！
惊雷隆隆作响，再被称作“迟钝愚蠢”的冥夜蝙蝠们，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有反应快的，还试图躲在树后逃过一劫，结果紫电连树带蝙蝠一起劈了，焦黑的树干应声倒下，路径上的蝙蝠嗷嗷叫着避开。
发现最先吭声的声音主人没了动静，争凛主动喊话相激：“欺软怕硬的脓包！敢吃棉茸孔雀幼鸟，不敢动我是吧！来！我就站在这儿！有本事你把我捉回窝里去啊！”
他话音落下，等了几秒都没有回应，正要再度嘲讽，忽觉双耳嗡地一响，紧跟着，脑子像是被搅动一般胀痛起来。
——“一定要当心冥夜蝙蝠的声波攻击！”
毕方昔日的叮嘱，这时在他脑中响起。
——“不过是您的话，哪怕不小心中了招，也有办法立刻反击。”
“嘤——！！”
下一秒，幽林中骤然响起狰如击石般铿锵的咆哮。
第 37 章
为了让自己集中注意力, 芙珥早在开枪之前，就迅速将自己的听觉感知调到最低。
不得不说，系统的屏蔽功能相当优秀, 她明明看着崽崽仰头做出吼叫的动作, 能听见的声音却轻得像是从远方遥遥传来。
她知道崽崽正效仿毕方的语气，挑衅隐藏在蝙蝠群之后的头领，于是继续瞄准下一个目标。
结果她刚想扣下扳机, 耳中忽然传来“嘤”的一声, 又娇又怒，听得她忍不住转头, 诧异地看向身旁的崽崽。
崽崽这是在……威慑？
好像有点过于可爱了，只不过这样真能起效吗？
【注意！崽崽受到[冥夜蝙蝠首领]的音波攻击，陷入轻微混乱状态, 请尽快结束战斗！】
系统突然发出提醒。
芙珥一愣, 忙调出崽崽的状态栏, 特意切到战斗详情，这才发现崽崽竟然是中招了, 刚刚的吼叫则是将灵力混入自己的声音, 给予敌方音波反击。
她顿时打起精神，表情严肃地抬枪继续瞄准。
紧接着，她就看见一团团黑影开始从天空中坠落。
战斗方面的经验, 崽崽远比她多，即便状态欠佳，紫色雷光依然在周围闪烁, 冷漠无情地对每一只被吼叫音波震慑的冥夜蝙蝠补刀。
“不过是区区幼妖, 也配嚣张！！”
隐藏在幕后的那位彻底怒了，它话音刚落, 芙珥的视野中就开始弥漫起黑雾。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空气中的血腥味逐渐变得浓郁，风也变得格外阴冷刺骨。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将她和崽崽悄然围在中央。
“你怎么样了？！”芙珥忙问崽崽，随后又在心里问系统，“毕方它们还有多久到？我们能突围出去吗？”
【仆兽[毕方]和[墨欺]距离赶到还有半刻钟。】
【预计崽崽的胜算在90%以上，不需要突围。】
崽崽应该是第一次看到冥夜蝙蝠首领释放黑雾技能，芙珥在战斗面板只能看到一串问号，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又听到仆兽还需要一阵子才能赶来，哪怕得了系统的安慰，她还是陷入了焦急。
但争凛却并没有慌乱，他对神明摇了摇头，忍住脑子里一抽一抽的胀痛，冷静地盯着一个方向。
他既然敢向神明承诺，心里就已经对一切可能出现的意外做好了应对准备。
所谓凶兽，大都嗜血嗜杀，鲜血可以勾起它们的杀心，在短时间内提升战斗力。
他虽不喜这些传承记忆，但真到关键时刻，却也并不排斥用它们。
芙珥正在紧急想着对策，却见崽崽张口吐出一颗天蓝色的圆珠，令它飘到自己面前。
“我要施法，请您触碰它，暂时避一避！”
崽崽并没有解释太多，但芙珥相信它不会乱来，立刻将蓝色圆珠紧握在手中。
冰凉的水灵力瞬间从她指间泻出，转眼就扩散成一团水幕，将她包裹在内。
芙珥不清楚崽崽要用什么法术，只知道大多数法术施展都需要时间，便警惕地举枪观察四周，努力保护崽崽。
下一秒，她忽然感觉周围刮起狂风。
不知是风还是灵气在迅速涌动，聚往一个方向。
隔着透明的水幕，她很快就找到了风与气流的中心——
她看到崽崽张大嘴巴，正鲸吞似的吸入黑雾！赤色眼眸也变得越发鲜红。
“争凛？！”芙珥惊得大喊。
那些黑雾怎么看都不像好东西，她下意识想阻止。
然而崽崽身上蓦地爆发出一股力量，气浪将她连人带水幕一起掀飞老远！
幸好水幕是包裹全身的，她被保护得很好，只不过跟崽崽的距离被彻底拉远了。
“这是什么法术？”芙珥急得质问系统，“我为什么不知道？！”
【这是[凶兽]狰的传承记忆。】
系统特意强调了“凶兽”二字。
【以大量血液为媒发动，作用于自身，一刻钟内迅速提升战斗能力。】
【目前记载的技能名为：[嗜血狂暴]。】
“崽崽利用了冥夜蝙蝠弄来的血？”芙珥反应过来，“可它把血都吃掉了！嗜血狂暴的副作用又是什么？”
【效果结束后，完全失去战斗能力一天。】
系统一如既往冰冷的声音令她打了个寒颤。
“是我的疏忽，我不应该让崽崽晚上来这里！”芙珥自责道，“还有什么补救办法吗？”
【您不必自责，选项成立，是基于双方共同的决定。】
说完这句，系统就没了下文。
芙珥没办法，加上现在崽崽正在释放技能，她离开水幕反而会遇险，并且大概率给崽崽添麻烦，只得留在原地等待。
她按捺心中不安，开始从商城兑换品质最好的疗伤药。
但十秒不到，她就意识到自己小看崽崽了。
一抹赤红的巨影跃出黑雾，身周围紫雷闪烁，几个眨眼的时间，它竟然直接升到了接近树顶的高度！
借助夜视技能，芙珥看清了此时的崽崽。
吸收充满血腥味的黑雾之后，崽崽像是提前进入了成年期，但模样生得更加凶悍，平时摸着手感柔软的鬃毛和五条尾巴都长出了尖锐黑刺，在树干上擦过，立刻留下道道极深的痕迹。
它踏空而行，一爪拍落一只试图阻拦自己的冥夜蝙蝠，扭身借力，如离弦之箭一般，扑向更高处！
【崽崽发现[冥夜蝙蝠首领]！】
黑雾遮蔽视线，芙珥已经看不到那里有什么东西了，只能通过系统提示得知崽崽的目标。
伴随系统提示，冥夜蝙蝠首领的血条出现在芙珥的战斗面板上。
对于玩家而言，boss亮血条是好事，意味着它能被攻击了！
芙珥下意识拿出了捕兽绳，想了想，又紧急兑换了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加入商城的“棉茸孔雀毒素弹”，装进自己的枪里。
仆兽位还有空闲，如果崽崽需要，她立刻协助收服！
她刚兑换完物资，就看到冥夜蝙蝠首领的血条已经下降到67%了，与此同时，崽崽的体力和灵力值也在持续往下掉，唯有血条还是健康的，并且边缘还散发着妖艳的红芒。
这期间，偶尔有紫色的电光从树杈间一闪而过，或者有几只普通的冥夜蝙蝠从天空坠落。
“乖乖！哪儿起这么浓的血雾啊！”
芙珥正紧盯双方的状态，忽然听见毕方的吐槽声，忙转过头。
一股风旋吹散黑雾，沐容先一步出现在她视线中，身后紧跟着毕方和墨欺。
芙珥一愣，她记得沐容并没有被崽崽召唤——棉茸孔雀不适应夜间作战，可沐容还是来了。
“……主人用我给的水幕珠保护了神明大人。”观察完周围，沐容皱眉望向天空，“他们在天上！”
毕方尖啸一声，振翅朝半空中的战场赶去。
墨欺引来天雷，彻底驱散还在这徘徊不去的冥夜蝙蝠们，但它特意捉来了三只活的，冷声问：“埋伏狰多久了？”
三只还年轻的冥夜蝙蝠被它散发出的威慑吓破了胆，连话都答得乱七八糟：
“不、不久！”
“我只是想吃肉！”
“我不知道我不想死！！”
“一群蠢货。”墨欺轻嗤，紫电立即爬上每只蝙蝠的身体，刹那将它们变为焦炭。
“冥夜蝙蝠头脑简单但记仇，不杀死或收服，就会一直被它们缠着。”沐容特意向芙珥解释。
芙珥张口正要回应它，想起它听不见自己说话，又闭上了嘴。
她还记得冥夜蝙蝠是毕方向崽崽最优先推荐的飞行类异兽，那时毕方就说过冥夜蝙蝠的特点——蠢笨但好使唤。
结果后来就撞上冥夜蝙蝠们集体吃沐容，再后来沐容倒是顺利救出了，崽崽它们也因此跟冥夜蝙蝠一族结下了梁子。
沐容也没闲着，它鼓起身体喷吐出大量的水灵力，化为寻常白雾，净化四周。
“虽然血液也是不错的养分，但我不想吃从血壤里种出来的灵果。”它嫌弃地解释道。
它自言自语几句后，芙珥才后知后觉发现，它是在跟自己说话。
清冽的少年音，就像吹散黑雾的那阵风，令她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你还有心思嘀咕，主人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对劲！”墨欺仰着头望向天空，语气严肃，“血雾过于稀薄了，是主人吞噬了它们吗？”
“别紧张，不过是凶兽的独门秘法罢了。”沐容不紧不慢地答着，“等收服了冥夜蝙蝠的头领，我会毒倒主人，方便你们带他回去。”
芙珥：……？
虽然她刚才也思考过，要不要靠麻醉药控制住狂化的崽崽，但她只是想想，结果沐容却直白地说出来了。
墨欺这才收回目光，淡淡应了声“那就有劳”，随后继续引动天雷，令乌云聚拢，开始催雨。
雨水能让沐容的白雾扩散更远，净化血雾更快-
争凛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状态。
吸纳大量血雾后，他感到头部的胀痛很快蔓延到浑身，然而痛感却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就被全部压下，取而代之的，是充盈全身的澎湃力量。
他甚至有种错觉：此时此刻，自己飞天遁地无所不能，不管是高修为还是成年期的妖兽，都不配做他的对手！
可他并没有完全沉浸在这一诡异状态里。
他仍留存着理智，很明确自己这一刻钟内的目标。
那次从冥夜蝙蝠们的巢穴里救出沐容之后，他因着要扩建领地，加上考虑到沐容“蝠口脱险”的心情，便没打算将冥夜蝙蝠契约成仆兽。
没想到对方竟记仇了一整个冬月，还在森林设下埋伏！
幸好它们的目标是他，否则他恐怕就要失去自己的仆兽了！
他跳上天空，凭借大幅度增强的感知力，迅速发现了冥夜蝙蝠的首领。
这竟是一只浑身雪白的蝙蝠，身形隐藏在障眼法术里，豆大的血红色眼睛正死死盯着神明所在的方向。
“棉茸孔雀……是那只棉茸孔雀的灵力！”
听见它愤恨又贪婪的呢喃声，争凛毫不客气地拍了一巴掌过去。
谁知这白化蝙蝠不经打，他一爪下去就让它吐了血，继而耳畔传来尖锐的惨叫声。
即便近距离被音波袭击，这回争凛因着嗜血狂暴的效果，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只不过这白化蝙蝠的障眼法太鬼，他屡屡陷入幻象，在幻象里几度杀死白化蝙蝠，但冰冷女声却一直没提醒他契约。
再度用尾鞭抽死一只白化蝙蝠，看着对方从半空坠落，很快化为一团白烟消散，争凛逐渐失去了耐心。
……又去了哪里？
“我说，您在对着空气打什么呐？”
又一只白化蝙蝠出现在他不远处，歪着头挑衅他。
理智告诉争凛，用这种语气说话的，应该是毕方而非白化蝙蝠，但此时此刻，他就是想把毕方按着揍一顿。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当芙珥和两只仆兽发现天上开始落下毕方的青色红纹羽毛时，才意识到不对劲。
“……还不如我去呢。”沐容叹了口气，迎着白雾和细雨腾空而起。
墨欺犹豫几秒，也跟着飞去。
芙珥动动手指，打开了所有妖兽的状态栏，边关注正在疯狂掉血的毕方，边兑换出更多的疗伤药。
不多时，变大身形的墨欺驮着她的崽崽和毕方先落地。
沐容则抓着一只脖子快被拧断的白化蝙蝠降下，忍住把它直接丢进泥水坑的冲动，问已经中毒的争凛：“主人，还差多少契约？”
它做过霏露娜神明的崽崽，自然知道契约仆兽需要先削血量。
争凛被它的剧毒麻痹了身体，但意识还勉强清醒。
他先望了不远处的神明一眼，再歪头打量正瑟瑟发抖的白化蝙蝠，举起自己的爪子，又觉得这一巴掌拍下去它可能要死，认真想了想，把垂在身后还长着刺的尾巴伸过来。
白化蝙蝠已经在沐容的鸟爪里蜷缩成一团了，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看到黑漆漆的尖刺戳在自己肚皮上，它吓得又要放声尖叫。
结果被墨欺一道紫电麻痹身体，强制禁了言。
【争凛，你已得到令冥夜蝙蝠首领绝对服从的资格，是否立刻结成契约？】
听见耳熟的冰冷女声，争凛有些失望地“噢”了声，又把尾巴丢了回去：“结。”
契约缔结时，芙珥也赶过来，瞧着一动不动的毕方，思考该怎么给它喂药。
这倒霉家伙也不知道怎么惹着崽崽了，明明是去支援的，却被崽崽一顿暴揍打昏了。
“等契约结成，就直接回去吧。”沐容提议。
“不行！”争凛却开口，用力摇了摇头，“我还没带神明取土！”
“您现在满身都是刺儿，可驮不了神明了。”沐容淡淡提醒，“而且，您的传承秘法应该也快结束了吧？您还记得秘法失效之后有什么副作用吗？”
芙珥简直要给沐容鼓掌，不等崽崽再开口，她忙接过话：“下回吧！找个大晴天我们再来！你现在要听沐容的话，赶紧回领地休息！”
崽崽却没应声，直到契约结成，白化蝙蝠加入仆兽列表，它才低低地道了句“好”，闭起眼睛倒回墨欺背上。
“下回……”芙珥听见崽崽呢喃，“还是带您去见棉茸孔雀吧……”
她下意识抬手想揉崽崽的鬃毛，结果发现崽崽的鬃毛也变成了一根根黑刺，实在难以下手，只能退而求其次，轻轻捏了捏崽崽的圆耳朵，答应了它的邀请：“好，我们下次去看棉茸孔雀。”
哄完崽崽，她忍不住问系统：“狂化状态只能等时间过了，才能解除吗？”
【是。】
“我只能干等着？”芙珥皱眉。
如果《山海镜》仍是一款游戏，她可能就这么算了，但直觉告诉她还有转机。
【嗜血狂暴会耗尽崽崽的灵力，最大限度增强它的身体强度。】
“那如果我给崽崽同样多的灵力，能让崽崽尽快恢复吗？”芙珥追问。
【可以，但不建议。】
【灵力储存量，对您而言有更重要的意义。】
系统的回答令芙珥倍感震惊。
它看起来像是不装了，却又没有详细说明到底有什么“意义”。
“……如果我选择消耗大量灵力补给崽崽，会怎么样？”芙珥沉声问。
【回到原点。】
回到原点，意味着灵力储存量恐怕会全部耗尽，而她也会变回只能在任何全息世界停留43分钟的状态。
除此之外，这次崽崽还没有到需要她耗尽灵力去救的险境，仆兽们都在旁边忠实地守着，墨欺皮糙肉厚，并不怕崽崽身上的黑刺能扎伤自己。
“我记下了，谢谢您的解答。”她礼貌地向系统道谢。
虽然暂时用不上，但她好歹问出解除崽崽狂化状态的方法了-
芙珥乘着沐容，和众妖一起回到领地的时候，崽崽的狂化状态已经自动解除了。
因为灵力耗尽，它*七*七*整*理又变回了幼崽状态，在墨欺宽大的背上显得特别瘦小。
途中沐容给它喂了解毒丸子，好让芙珥得以一进领地，就能抱它去第一小窝休息。
芙珥路上心情并不好，系统或许是考虑到了这点，才在这时跳出给新仆兽起名的对话框。
她给自己锻造了个高凳子，慢条斯理给崽崽喂浆果，掀起眼皮瞥了眼正被所有仆兽“死亡凝视”的白化蝙蝠，随口说：“血厌。”
这家伙比贪心的毕方和试图自爆的墨欺还惹人厌，胆小还记仇，且不珍惜同族性命，口口声声“为死去的同族报仇”，结果真正开打，却是把同族往自己面前推。
契约结成后，随着新仆兽资料的解锁，芙珥也算知道那些浓郁到乌漆墨黑的血雾是什么来头了，就是这货献祭同族凝聚的！
只有一点她还没弄清楚，到底是冥夜蝙蝠们本性如此，还是只有血厌格外狠毒？
她正回忆血厌的详细资料，忽然听见小窝里传来低哼声，忙问：“醒啦？”
崽崽蔫蔫地应了声，奋力睁开眼，一双赤红的眸子愧疚地看着她。
“你可把我吓坏了！”芙珥轻轻揪住它的后颈皮，“下回不许独自带我去领地外！”
虽然她很希望能跟崽崽独处，但如果独处是建立在崽崽的“兽身安全”上，她还是不要了。
争凛再次应了声，心里很不是滋味。
依照他对山下森林的了解，今晚本不该有意外，神明本可以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谁知道……
他反复责备自己的自负，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迁就内心那点别扭。
也不知为何，随着仆兽数量日益增加，他越来越不希望神明来时，自己身旁还有其他仆兽。
今晚的事，也算给他一个教训。
比起自己的私心，他更希望神明每次回来都能快乐。
挂着水珠的鲜红浆果递到嘴边，他知道自己需要赶紧补充灵力，忙大口吃起来，结果发现就连吃东西都费劲——嗜血狂暴副作用的威力太大了。
“下回您来，我……我带您去棉茸孔雀的领地，让沐容它们跟着。”他只能寄期望于下一次。
谁知这次神明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沉默了几秒。
这让他无端紧张起来，五条尾巴也不安地微微往里侧蜷缩。
“你好像太考虑我的体验了。”神明终于开口，语气无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去棉茸孔雀的领地，是打算看看它们的区域分配吧？你不用等我来再去。”
争凛没有接话。
“你怎么这么体贴呀？”神明叹了口气，继而他感到纤细的五指在自己脸上捏了捏，“我不是怪你的意思，而是你……你对我太好了，明明已经做了领主，还想留住我的初见体验。”
他隐约能理解“初见体验”是什么意思，张了张口，小声说：“因为您一直对我很好，我暂时没有什么可以回报您的，只能从这些很小的事情上尽我所能。”
“哎，你怎么还在用‘回报’这个词？”神明笑着反问。
但不等他解释，一枚饱满的灵果就塞进了嘴里。
“我不知道沐容有没有跟你提过，但比起‘神明和她的忠实信徒’，我其实更希望成为你的挚友，你永远可以信赖的同伴。”神明继续说下去，“既然是同伴，互帮互助就是应该的。最重要的是，我不求你的回报。”
第 38 章
芙珥觉得, 自己是时候给崽崽引入“同伴”的概念了。
她最初跟崽崽自称“神明”而非“同伴”，就是考虑到崽崽可能没法理解这种关系。
但现在他们已经一起经历过不少事，关系从游戏层面就已经达到了“信赖”等级, 加上还有沐容这位可靠的前辈做榜样, 她认为该让崽崽重新认识他们真正该有的羁绊了。
因而说完那番话之后，她留给崽崽足够的思考时间，方便它对此提出心中疑惑。
“……我不太明白它们的区别。”
吃完灵果, 崽崽又沉默很久才开口, “为什么是同伴就可以不求回报？”
“因为同伴的关系是平等的，比如, 我为你做任何事都是发自内心，而你也一样，那么我们就可以称作‘同伴’。”芙珥解释, “但神明和信徒, 是更高级的‘主人与仆兽’。”
她回忆在课堂上听过的概念, “神明从信仰中诞生，是非人且力量远超常人的存在, 祂的力量也来源于信仰。信徒为神明提供信仰、奉上供品, 希望神明赐予自己非自然的力量，或是达成自己的心愿。”
崽崽似乎听懂了，慢慢点了点头。
“沐容确实和我提过类似的话。”它说, “它认为我开始揣测您的心思时，就已经没再把您当成高高在上的神明了，而是同伴。”
“嗯, 它说得没错。”芙珥也点头, “你要是还把我当神明来看，就应该像毕方那样。”
至少目前来看, 毕方是彻彻底底的神明信徒，不管神明说什么都奉若珍宝、视为圭臬。
“我明白了。”崽崽轻声，“但……我的确发自内心希望为您带来快乐。”
它说，自己从记事以来，第一次有过这种念头。
“或许是因为您的到来，让我拥有了一个能够安稳生活的领地，我最近总会想很多事。”它与芙珥对视，“我会想，怎么让仆兽们都能好好相处，也会想该做点什么，好让您每次回来都能有新的事物出现，而您也会因为这些新事物变得愉快。”
崽崽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芙珥倒是并不意外。
她揉了揉崽崽，认真道：“我很高兴被你重视，不过你可能还没意识到，如果你为了让我开心，付出特别大的代价——大到你自己受了很重的伤，或者不幸献出性命，我心中的难过和愧疚是会远大于高兴的。”
以芙珥自己的经验和见闻，一段关系里最忌讳出现一方卑微的情况。
在星网新闻上、各种流行作品里，她见过无数为了维系情感和关系卑微到尘埃的人。
可绝大部分情况下，被这些人竭力试图挽回的另一方都不知珍惜，且变本加厉，甚至将对方的不舍和善良视作自己的资本，更加心安理得扒着对方吸血、榨取价值。
她深深厌恶被这样艰难维系的病态关系，因此也不希望崽崽在这方面无意间走入极端。
争凛并不清楚她内心所想，但他反思神明今晚的情绪变化，大概理解了她的意思。
他思考片刻，不确定地问：“您是希望……我在考虑您之前，先考虑我自己么？”
“对，你要更爱你自己呀！”神明笑起来，“对了，既然我想和你建立平等关系，我们对彼此的称呼也该改一改了。”
不等争凛开口，她继续说下去：“你应该还不知道？我想沐容可能也未必会告诉你——其实我一直都把你当‘崽崽’来养，内心也一直称你为‘崽崽’哦。”
……崽、崽？！
虽然这个称呼对于还处在幼年期的争凛来说并没有问题，但他不知怎的感觉脸上开始发烫，却又不是因为被当成幼崽小看了。
他把脸埋进绒毯里，想了又想，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点儿喜欢、依恋被神明当幼崽养着的感觉……
“诶，这是害羞了吗？”神明语气轻快，“不过以后我就不会再这么想了，相应的，你也可以不用把我当作神明看待，‘您’来‘您’去的，叫我芙珥就好。”
她顿了顿，“或者……你更喜欢亲昵点的？那就叫‘芙芙’。”
“……”争凛沉默了。
他感觉不管是“芙珥”还是“芙芙”都很难叫出口，但神明似乎又不希望他继续喊“您”。
于是他委婉地问：“我听沐容提过，那个世界亲近的人也可以唤您……唤你‘殿下’，其实我比较喜欢这个……我能这么叫吗？”
看出他的纠结与无措，芙珥忍着笑，眉眼弯弯地应了声“好”。
加深关系，总要一步步来的-
争凛状态不佳，芙珥把灵果喂完，就没再打扰他继续休息了。
她离开山崖，走向仆兽们的窝棚。
刚收服的冥夜蝙蝠首领——新仆兽血厌仍在被仆兽们围观，芙珥过去的时候，正好听见白兔妖的声音：“不行！不能让它住在山洞！它会把灵鱼吃完！”
白兔妖青荼，芙珥还记得今天刚来的时候，争凛就委任它看守山洞了，或许是因为血厌怕光，提出想住在山洞里，它才着急起来。
芙珥加快脚步走近，看到血厌正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因为仆兽契约而幼化的白化小翅膀遮挡在眼前。
她下意识抬头，就看到一团灵力正在领地顶上高悬，散发出明亮的暖色光芒。
看来不仅是白天的日光，这家伙连灵力凝聚的光源都怕。
“可我、可我真的一见光就会死……”血厌细声细气地解释，“这儿除了山洞，没有别的阴暗地方，你们又不许我回去……”
这话倒是提醒了芙珥，她意识到领地还缺少一个可能不太用得上、但理应有的地方：监狱。
哪怕在神话故事里，天庭有天牢，地府也有炼狱十八层。
“仆兽窝棚有牢狱风格的吗？”她好奇问系统。
【没有。但进阶锻金术足以支持您的想象。】
【您可以根据自己的记忆，建造此类窝棚。】
要建造监狱，得先挑选合适的区域。
这个区域不能影响到妖兽们的正常生活，但位置又要起一定的警示作用，而且条件需要稍微恶劣点，不然反而会被误当成真正的窝棚。
芙珥可不希望血厌进去之后，反而会发出“进监狱就像回家一样”的感慨。
她打定主意时，仆兽们还在激烈地讨论着血厌的住处。
年纪最大的墨欺懒得理会这种琐事，把毕方扔进小窝后，就先行回窝休息了。
沐容倒是还耐心倾听着，根据游戏日志，它和争凛有过约定，争凛无法管理仆兽们的时候，由它担任临时领主。
这会儿争凛已经睡熟了，芙珥想了想，决定和沐容商量一下。
虽然她还没法和仆兽们进行交互，但沐容毕竟接触过“玩家”，只要她稍加暗示，应该就能和它进行交流了。
于是芙珥走到沐容身旁，将一枚浆果放在它翅膀底下。
沐容很快就觉察到身边多了东西，它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开口道：“今晚就让血厌呆在空地上，我会盯着它。时辰不早，大家今天都很辛苦，也该休息了。”
到底是前任一族之长，它吩咐时态度十分强硬，奈何声音太过柔软，又听不出半点不耐烦的情绪，大家平时受过它帮助，此时竟没有一只仆兽反对，互道“晚安”放心地离去了。
不等芙珥开口，沐容主动问：“您是为了安置新仆兽找我吗？如果是，请收回这枚灵果。”
芙珥对它能洞察自己的心思略有些惊讶，但还是第一时间照做。
“我能看懂你们的文字。”沐容说，“您可以直接写下来。”
这倒是省去芙珥不少事，她马上从仓库拿出一块焦炭，掰成适合拿在手里的粗细，开始在地上写起来：
【血厌残害同族性命，行为恶劣，成为你们的同伴前，需要先惩罚。】
【你听说过“牢狱”、“监狱”、“牢笼”这样的词吗？】
“霏露娜神明和我提起过它们。”认真看完，沐容回答，“不过，我认为未必需要另外建造牢狱。”
周围没有别的仆兽，它也就直说了：“我族后山，有一处‘思过洞’，犯错的族人会被关到那里去。那里虽然也算我族领地，但并不在界线内。”
芙珥明白了它的意思。
不在界线内，意味着族群并不会对犯错者给予任何保护，除非惩罚到期。
这样一来，“犯人”和“族人”之间的本质区别也会变得清晰。
“如果您需要，我可以陪您去周边挑选地点。”沐容继续说，“主人给血厌特意加了束缚，我只要喷它一口毒雾，就能让它昏睡一整晚。”
芙珥正有此意，飞速写下一个“好”字，等沐容去毒血厌时，她取出清水把地上的字全冲没了。
沐容很快完事回来，确认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便主动飞在前头为她领路。
结果一人一鸟还没出领地，一道影子就歪歪斜斜飞了过来。
“小子！大晚上你出去干什么呐？！”毕方刚醒就发现沐容要出领地，赶紧飞来阻止，“主人刚遭遇危险你忘了？”
“……我只是带神明大人在周围转转。”沐容只有在面对它时，很难保持一贯的平静。
毕方原本要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它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脖子上神明赠予的小奖章，连忙说：“那我一起去！你一只幼鸟，我哪里放心你独自带神明出领地！”
“随你。”沐容懒得多说，继续往外飞。
芙珥清晰地注意到，它转过去时悄悄翻了个大白眼，看来真是很嫌弃毕方了。
这两只仆兽的关系，其实有点微妙。
毕方对沐容既敬重又倾慕，它年轻时，怀着十分单纯的心思挑战沐容，并把它战胜了，但它万万没想到自己暗恋的一族之长其实是雄鸟，阴差阳错之下整了一出悲剧。
因此再遇到棉茸孔雀时，它怀抱愧疚之心，竭尽全力悉心呵护照拂，希望能以此来告慰沐容的在天之灵。
芙珥没有忘记，毕方当时选择留下来而不是前往长留山，就是不放心“茸茸”的安危。
这家伙其实算不得坏，只是太憨了又贪心，还急躁，要是能够正常相处，倒也勉强可以成为值得信赖的伙伴。
春寒料峭，一出领地，芙珥就感觉到夜间的冷风直往脸上扑。
不等沐容结出水幕，毕方先喷吐火焰，将他们一起罩在里头。
火焰罩子防风的同时也提供了照明，给了芙珥莫大的安全感。
为了方便指出区域，她用金灵力变了一根手杖，打开系统地图，根据地形寻找适合作“思过洞”的地方。
她听见毕方问沐容：“我说小老弟，神明大人这回有什么需求啊？”
“给新仆兽找牢笼。”沐容淡淡地答，“以后要是有谁犯事，也可以丢到牢笼去。”
“噢噢噢！类似于你们一族的思过洞是吧！”毕方顿时了然。
“不要说得你对我族很熟一样！”沐容差点没绷住。
然而毕方并没有就此打住，它轻哼一声，骄傲地昂起头：“说不定我比你还要熟悉沐霏乡呢！”
芙珥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地名，仆兽们的资料并不全，沐容信息中的家乡地名一直都打着问号，这时她再调出资料看，才发现问号被替换了。
只不过这个地名的含义……是她想的那一层吗？
——沐容和霏露娜共同守护的故乡。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芙珥着实一惊。
她知道所谓的“雏鸟情结”，但从没想过沐容早已是只成年妖，对于一直以来悉心照顾它的神明，说不定真会生出超乎友谊的想法。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直接找沐容问个清楚。
少年音发出的冷笑拉回了芙珥的思绪，她定睛看去，只见沐容已经眯起了眼睛：“偷窥其他妖兽的领地，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至今也没意识到自己错误所在的无礼之徒！”
“你……！”毕方张口就要反驳，但转念想到确实是自己不占理在先，被棉茸孔雀全族嫌弃、被一只小雏鸟怼也是活该，张了张鸟喙，终于识趣地闭嘴了。
芙珥思绪有点乱，找寻天然牢狱的速度也就快了起来。
有金灵力手杖作为参照，她加快脚步，毕方也忙跟着调整火焰罩子的位置，注意力全放在这件事上，倒是没再闲扯了。
他们很快在一座天然山洞前停下脚步。
此地距离领地并不算远，但四周沙尘很大，不断灌入洞中，又顺着倾斜的地面流出来。
毕方先行上前，进洞瞧了一圈，啧啧连声：“要是洞口没个屏障，睡相差的妖兽怕是夜里得掉出来！”
“我记得你的藤网编得很好。”沐容说。
“确实，那家伙也只配一张藤网！”毕方边应，边唤出木灵力，直接开始织网。
芙珥看了眼地图，打开方位，发现这儿偏东南，白天太阳大概能照到洞里一半，深处还是能保持阴暗的。
“托管系统能把物资投喂到这里吗？”她问系统。
【可以。】
那就没什么好选的了。
芙珥在地图上将这个山洞加入重要焦点，等毕方结完藤网，设好简易屏障，便和它们一起回到领地，把还处于中毒状态的血厌搬过来，关进最深处。
她想了想，还是在光照分界线附近搭了一块隔板，防止血厌在梦里无意掉到有光照的地方。
“早知道当时就劝主人契约一只冥夜蝙蝠了！”她听毕方叹着气说，“虽然现在直接抓到了它们的头儿，但……”
“事情都发生了，别再假慈悲马后炮。”沐容毫不客气地截住话，“你真以为那家伙是奔着复仇来的？它不过和你一样，都是眼馋主人的血肉罢了！区别是人家还有蠢笨的族人当挡箭牌，你什么也没有。”
“你小子老呛我干什么？”毕方郁闷，“我只是在想，刚才要是有只忠心耿耿的冥夜蝙蝠跟着主人，说不定主人也能早点发现这家伙！”
“不要小看冥夜蝙蝠的首领。”沐容说，“它的白化病是能力的代价，哪怕真有你说的那种仆兽，只要血厌想隐藏，谁也发现不了它。”
“……我跟冥夜蝙蝠经常打交道我都不知道它们首领的事，你一只小雏鸟怎么一清二楚？”毕方狐疑地问。
“我族的事，你少问。”沐容的语气已经流露出一丝暴躁了。
好在血厌已经被顺利关入“牢狱”，芙珥赶紧催促两只仆兽回领地，生怕毕方察觉出什么。
目送它们各回各窝，她坐在争凛的第一小窝旁，边调整托管设置，给血厌提供少量但足够维持需求的食物和水，边静静等待时间的流逝。
这回进入游戏，她在战斗时屡次使用精神力，也不知道剩余的体力还能支撑自己在这停留多久。
她一直待到修莉发来讯息，才保存托管设置，揉了揉还在昏睡的争凛，退出游戏-
争凛苏醒时，已经是次日上午了。
浑身的酸痛无力仍然没有缓解多少，他唤来沐容，让它帮自己在小窝周围布置了聚灵阵，随后再次闭眼，准备修炼。
“昨晚，我们和神明一起把血厌关到领地外了。”结果沐容开始向他告知情况，“得到您的原谅前，那里一直都会是它的‘家’。”
争凛一愣，忙去查看仆兽状态，果然发现血厌已经待在了距离领地不远处的某地，正咒骂着强烈的阳光。
他下意识想夸赞一句“做得很好”，又觉得这么夸神明好像不合适，想了想，问：“神明是不是希望有个专门用来关这种仆兽的地方？”
沐容并不反感他揣摩神明心思，那么他就大胆揣摩给沐容看。
“不错，那里是神明满意的牢狱。”沐容点头，“以后若有其他仆兽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您也可以选择将它们关到那里去。”
“神明有给牢狱赐名吗？”争凛再问。
“没有，但您可以叫它‘思过洞’。”沐容说，“如果没有别的需求，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争凛刚醒来还有点迷糊，直到沐容张开翅膀要飞走，他才想起自己要问什么，忙叫住它：“神明希望能和我做同伴，还让我改了称呼！”
“这是好事。”沐容果然第一时间收起翅膀，蹲回小窝边，“很好的开端。神明让您怎么称呼她？”
“……”争凛用力磨了一下后槽牙，没好意思说出口，只是强调，“总之不让我再喊她‘您’了，我选择叫她‘殿下’。”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一声失望的叹息。
“虽然称呼变得没那么尊敬了，但您潜意识里仍然将她当作神明。”沐容幽幽说，“您觉得‘您’和‘殿下’有什么本质区别吗？”
争凛摇头：“没有，可我……”
“您还是没有考虑好，到底该和神明产生怎样的羁绊。”沐容截住话，“敬称意味着保持距离，您明明想亲近她，为什么不趁此机会照做呢？”
“还是说，您在害怕？怕自己无法在神明陨落之前变得足够强大，去往她身边，为她治病？”
在“神明饲养的崽崽”这个身份上，他们是同类，沐容又是性格较为强势的前辈，见他犹豫不决，便相当直白地点出了他内心的恐惧。
争凛无可反驳，陷入沉默。
沐容不着急，耐心等待他的答案。
“……当年，你们之间又结下了怎样的羁绊呢？”
良久，争凛开口。
“我敢说，您敢照做吗？”沐容反问。
争凛投去困惑的目光，不明白它为什么会突然挑衅自己。
“我曾告诉霏露娜神明，我想和她共同筑巢。”沐容轻声道，“我会永远守护沐霏乡，不管她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会为她留最好的位置。”
意料之外的答案，令争凛瞪大了眼睛。
他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沐容上辈子败在毕方手下、拒绝毕方的筑巢请求后，会选择坠崖身死。
依照他从毕方嘴里听来的八卦，棉茸孔雀一族相当专情，认定了筑巢对象，便是一生一世非对方不可。
——“要不是探听清楚它们先族长没有伴侣，我才不会打上门去求筑巢呢！”
当时毕方如是说。
第 39 章
“……我确实不敢这么做。”
从震惊中回过神, 争凛喃喃，“我、我不会和神明筑巢……”
“您还年轻，话不必说太早。”沐容却说, “不过, 有些情况请允许我确认一下。”
争凛缩起爪子，目光不自然地飘向别处：“你想问什么？”
“您对神明有过独占的念想吗？”沐容问，“比如, 只想神明和自己一起做什么, 不希望有仆兽们跟随，哪怕只在暗中跟随。”
隐秘的心思被骤然戳穿, 争凛心中一跳，身体也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
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有。实不相瞒，昨晚我就……就有过这种念头……”
沐容并没有评价什么, 听完只是平静“嗯”了声, 见他没有下文, 便再问：“您对自己以后要做的事，是否都围绕着神明来考虑？”
以后要做的事……
争凛下意识想到, 冬月正式到来前, 自己就决定要勤加修炼，争取早日去长留山拜师学艺。
等他在长留山学到更多更厉害的医术技能，说不定就能医好神明；只要他能在七八十年内突破至破界飞升的境界, 或许就能去往神明身边。
“……是。”他再次点头，“全部都是。”
沐容沉默着盯了足足他三秒：“看来，您是属木头的。”
争凛：？
“有些情感藏得太过私密, 您自己没到触碰它的时候, 旁人提示再多也没用。”沐容转过身，“我先带仆兽们松土去了, 您继续休息。”
如果争凛学过成语，他大概能找出一个符合沐容此时情绪的词——恨铁不成钢。
直到沐容飞远，他仍然一头雾水。
嗜血狂暴的后遗症还没过，争凛索性专心休息了半日，入夜后觉得状态好些了，再试着离开小窝。
仆兽们运回的灵土已经均匀倒在种植区了，每寸灵土都被仔细碾碎过，除去害虫及其虫卵，并拌入木、土、水三种混合灵力。
争凛一走近，便能觉察到浓郁的灵力在土壤表面缓缓流动。
这段时间刚开春，天气正温暖，发芽的灵果苗都已经趁着时机从碧石容器转移到土里了，就在前两天，他还见沐容将灵土标上“灵田一”、“灵田二”之类的符画。
他边回忆，边走到“灵田四”前。
这里种下的，全是还没发芽的灵果核，他们平日里吃剩的果核，都被沐容和青荼收集起来，用水灵力清洗后晒干备用，择日播种，算是和前几片灵田作对比。
如此，领地应当具备的一切，差不多都有了。
争凛蹲坐在灵田旁发了会儿呆，他在思考该怎么把草药也种在领地里。
遇见神明之前，他所知的疗伤方式，基本都是自然痊愈，最多靠浸泡山中灵泉加以辅助。
如果能有一片药田，哪怕只种止血和麻痹痛觉的草药……
“神明赐我的那些草药，有种子么？”他试着问冰冷女声。
【目前只有低级草药种子。】
“那我也要。”争凛点头。
【兑换一袋止血草种子，需要十枚[自然生长的火灵力浆果]。】
争凛就知道，想要草药种子没这么容易。
不过这个条件他还算能接受，拿到种子前，神明给的草药已经足够他们用很多年了。
他想要的，只不过是让领地能够长久地自给自足下去-
结束休息后，芙珥并没有急着回到游戏，而是前往自己的全息教室，找出多年前的旧数据，花了大半天时间，将霏露娜教授相关的信息全部挑出来浏览。
由于她从小到大都在特定的全息教室上课，因此这些信息只要按照时间去找，都是能找到全程影像的。
像是做梦一样，她进入某个有霏露娜教授进行授课的影像，坐在空位上，跟影像中原本的自己一起静静听讲。
即便影像可以调整倍速，但她既不喜欢最尊重的人声音被扭曲，也怕因为接受信息太快，错过某些关键的话，于是一直保持原速观看。
影像中的霏露娜教授，永远面含微笑，语气温柔而平稳地讲解着一个又一个来自古蓝星的奇妙故事。
芙珥记得她的研究方向是“古蓝星神秘学”，也就是以天地灵气为基础衍生出的一系列超自然力量。
可她从前并没有参与过霏露娜教授的课题，对于《山海镜》也没有深入了解太多，此时其实是在毫无头绪的前提下碰运气。
她现在迫切想确认一件事：三年前霏露娜教授的死亡，到底只是一场意外，还是早就有迹可循。
“沐霏乡”这个地名，让她很难不多想。
霏露娜教授虽然至死未婚，但她到底是个成年人了，并且年轻时有过恋爱经历，她不可能不知道，把两个异性名字各取一字放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芙珥就怕真相如自己看过的星网小说那样：为了和心爱的纸片兽永远在一起，霏露娜教授舍弃现实的躯体，将意识数据与虚拟世界融合，从而在《山海镜》这个全息世界获得永恒的寿数。
这个猜测简直太疯狂，也太离谱了！她根本不知道该找谁倾诉，只能靠浏览过去的影像，努力缓解自己难平的思绪。
她在全息影像里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直到手环发出警报声才离开。
“最近，古蓝星文化系有发生什么吗？”下线恢复体力时，芙珥轻声问修莉。
“《山海镜》的内测还在继续，不过目前，我并没有听说有谁与您体验了同种经历。”修莉回答，“薇仪教授也没有发来传讯，但我看她这周的课表依然照常，连请假、调课都没有，应该没出什么事。”
芙珥昨晚睡前就在反思，自己那天是不是忽略了什么细节。
薇仪教授是做事严谨的人，自己能立马想到的事，她自然也会考虑到。
可她当时还是忍不住说出口，即便冒着被监视、被打成“人类数据上传派”的风险，她仍要将近乎疯狂的猜测告诉自己。
芙珥捏着药液袋的手指微微按紧。
她在想，薇仪教授会不会也是知情人？
那天她近乎情绪失控的倾诉，是不是在暗示自己——如果有所猜测，可以放心找她询问？
可自己即便真的确认了这一切，意义又在哪里呢？
不管是为了陪伴争凛，还是为了自己的身体，《山海镜》她依然要玩。
更何况，家人至今都没有阻止她游玩《山海镜》，或许也是打算将治愈她的希望压在这个玄之又玄的游戏上。
芙珥感觉脑袋有点胀痛，她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令自己如此困扰的难题了。
见她脸色难看，修莉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抚：“殿下，我一直在密切*七*七*整*理关注着相关人员和部门，如果真有什么情况，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您。您就只管放松身心玩游戏和休息吧！”
芙珥点了点头，默默将手中药液喝完。
她信任修莉，修莉是全能型女仆，自从陪伴在她身边开始，就是忠于她的一双眼睛，能替她将她感兴趣的一切都收集妥当，送到她眼前。
“三年前，霏露娜教授殉职相关，麻烦你了。”漱完口，芙珥躺回被窝，平静地吩咐道。
“是！”修莉忙应下，并没有追问她为什么突然要看这些。
芙珥身心俱疲，一觉睡醒已经是次日早上四点。
见修莉还在小床上休息，芙珥想了想，并没有叫醒她，试着自己下床，踩着柔软的防摔地面，一点一点往全息舱挪去。
她的无菌病房是绝对安全的，双亲花了重金聘请帝国顶尖工匠打造，哪怕她真的不小心摔了，甚至后脑着地，也不会损伤到身体。
尽管走得很慢，时不时还会腿软跪倒下去，但芙珥心情很好。
先天缺陷让她空有双腿却无法正常行走，现下即便她还没怎么找到行走的感觉，这种凭借自己的力量踩在实地上的快感，依然令她愉悦。
她花了十五分钟来到全息舱边，打开侧门，缓慢挪进舱内躺下。
【身份验证已通过，芙珥·诺尔伊殿下，欢迎使用本全息舱！】
舱门关闭，扫描射线经过后，便有机械音向芙珥打招呼。
“登入《山海镜》。”芙珥下令。
设备应声贴上她的头部，她的意识很快沉入全息世界。
这次她离开的时间略长，但她已经和争凛说开，争凛也专门就这件事开导过她，因而她回来时，内心又轻松了几分。
令她意外的是，这回自己上线的地方并不在领地内，也不在修炼的山崖上，周围的一切都相当陌生。
大片大片的绿意几乎填满了她的视野，到处都是参天灵木和灌木丛，一声声清脆悦耳的鸟鸣从四面八方传来，十分空灵。
清晨的阳光还很柔和，从枝杈与叶片间洒落，在地面和妖兽身上投出细碎的光影。
芙珥很快就发现不远处有一些熟悉的模样——是几只已经步入成长期的棉茸孔雀。
它们正在往前飞，而争凛、毕方、沐容、墨欺则跟在它们身后，像是正在它们的带领下，走向这座密林深处。
【您当前所在地：棉茸孔雀一族领地，沐霏乡。】
适时响起的系统提示证实了她的猜想，看来争凛听进了她的话，愿意自己先去沐霏乡调研了。
芙珥低下目光，就看到走在自己前面的争凛突然停住脚步，诧异又惊喜地回头，精准看向她所在的位置。
“您怎么了？”毕方问。
争凛没理它，只是轻轻“咿吆”一声，便转过去继续走路。
只不过，他背上很快多出来一个毛绒坐具。
芙珥几步赶上去，趁着争凛有意停顿时，她用灵力托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踩着脚踏翻身上背，轻盈落在坐具上。
坐稳后，她直接抱住争凛的脖子，把脸埋进柔软的鬃毛里，用力吸了一大口，感觉烦恼也跟着一扫而空。
争凛在她坐上来的瞬间，就做足了心理准备。
然而被她这样近距离紧贴着，他不知怎的又紧张起来，连走路都不自觉地顺拐了。
见状，旁观的毕方反而了然。
但它这回却并没有夸张地在芙珥面前表现自己，而是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跟随前方的棉茸孔雀们。
随后墨欺走上前，悄然而迅速地施了个障眼法，将毛绒坐具完全隐藏起来。
芙珥吸完自家崽崽，才发现毛绒坐具的变化。
不过她不打算现在就一问究竟——既然仆兽们一致同意隐瞒她的存在，就说明这是进入沐霏乡的忌讳。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这座由沐容和霏露娜教授共同命名的领地，应该并不允许别的“神明”……也就是不允许其他玩家随意踏入。
“这是先族长的命令。”
芙珥念头刚落，就听见沐容满含歉意地轻声解释。
一路上倒是很顺利，飞在前面的那几只棉茸孔雀，都是为他们带路的守卫。
或许是很少见到外边来的兽，年轻的棉茸孔雀们时不时好奇地回头，悄悄打量他们，但很快又转过去，装作一心一意领路。
这种明明很有玩心，却又不得不假装成熟的俏皮模样，顿时引起了芙珥的注意。
她按捺住自己想rua鸟的冲动，问系统：“我要怎么和这个世界的其他异兽进行交互？”
【成为它们的领养人，提高亲密度。】
《山海镜》并没有规定玩家只能饲养一只崽崽，但芙珥还是立刻把这个念头摁了回去。
——争凛希望她是只对自己最特别的那个，而她也希望争凛能比任何妖兽都深刻地记住自己。
【您也可以选择提高与[争凛]的亲密度，解锁[共感]功能。】
也许是她放弃得太快，系统又提出了新的思路。
【崽崽可以代替您接触您的目标，并将触感实时传递给您。】
芙珥还记得自己和争凛并肩作战时，系统突然问她是否要“共享崽崽的[夜视]天赋技能”。
“共享技能”倒是她一进游戏就有的功能，“共感”应该属于这一基础功能的升级版吧？
她暗暗记下，不再多想。
又走了几分钟，飞在最前面的棉茸孔雀忽然停下，身周围飘起丝带状的木灵力，操控风一起卷起了眼前的翠绿垂帘。
“王，都带来了！”另一位护卫报告。
芙珥抬眼看去，只见一只一人高的棉茸孔雀，正站在一段被藤蔓和鲜花点缀的的树桩上，懒洋洋地把颈子靠在软垫上。
它身上云团似的蓬松羽毛，一直垂落到树桩底部，像是穿了一件狐裘大衣似的。
“啊，我记得你。”它先看向缩在争凛身后的毕方，缓缓开口，却是个软糯的少女音，乍听，跟沐容的少年音竟没有太大区别，“你这间接杀害先族长的恶妖！”
说出的话，却令芙珥心惊。
“先族长的事，是我出言不慎，是我瞎了眼和耳朵！”毕方当场就是一个独脚滑跪，同时抬起翅膀，献上一堆盛在巨大叶片里的灵果、灵鱼和妖兽肉干，“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既为谢罪，也……”
“死都死了，谁稀罕你的道歉？”“王”嗤笑一声，猛抬翅膀掀起一道风刃，直接把物资打飞，又将目光移向争凛，“你就是救了茸茸的新领主？”
“是。”争凛驮着芙珥上前，仰起脸与它对视，“叨扰了，水云领主。”
他还记得出发前沐容吩咐的：“您自己就是领主，与其他领主相见时，万不可低头！尤其面对水云，您必须直视它！”
“咦？年纪轻轻，却蛮有胆量嘛。”水云笑了声，但依然没有摆正坐姿，“不管怎样，茸茸现在已经成了你的仆兽，那就是你领地的子民了。哪怕你要送它回来，这里也没有它的巢穴哦。”
“你要送沐容回家？！”芙珥讶然问。
争凛摇了摇头，向她和水云解释：“我的领地刚建成，据说沐霏乡友善好客，便打算过来学习‘一个成熟的领地应该有什么’。如果您觉得被冒犯到，请恕我失礼，我会立刻带着仆兽们退出此地。”
“你说话的语气和用词，好像我那‘玻璃心’的兄长呀！”水云眯起眼睛，尾音也有意上扬。
“玻璃心”是早就流行过的星网用词，芙珥一怔，下意识看向一旁的沐容。
难道这位现任族长，是沐容的妹妹？！
“不过只是想在领地内参观的话，我允许。”水云继续说，“来呀，带贵客四下逛逛。”
争凛注意到，交谈期间，水云全程都慵懒地待在树桩王座上，保持着歪脖子的状态。
是个相当傲慢的姿态，他意识到自己被对方轻视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管是年纪、修为实力，还是领地规模、追随者数量及质量，他确实各方面都远远不如这位。
他今日只是想长长见识，既然神明恰巧回来，就顺便带着神明四处转转。
毕方已经把洒落满地的东西捡回来装好，好不容易等他们说完了，冷不防又被水云削了一道风刃：“这儿没鸟想吃你的臭鱼烂果子！真要谢罪就快滚！”
它只得收起带来谢罪的物资，变为小绿鸟跟上争凛，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玻璃心’是什么意思？”远离王座之后，争凛好奇问沐容。
“……心灵非常脆弱，受不起半点挫折的妖。”沐容答，“族长在暗讽别的妖，您不必多想。”
争凛的心思本就不在这儿，满足好奇心之后，自然没继续想下去。
倒是芙珥忍不住开始脑补：沐容当年为情坠崖后，棉茸孔雀一族的重担就到了它妹妹水云身上，水云怒而赶走毕方，继续执行兄长已经建立的诸多成熟制度，接着守护沐霏乡。
只不过，兄长的死来得太过突然，水云既是年轻一代里最优秀的那只棉茸孔雀，又与它有亲缘关系，这个重担是它不得不挑起的，于是它才会对兄长的离世颇有怨言。
至于当年的实情究竟如何，她估计得等离开沐霏乡之后，才能向沐容确认。
芙珥念头刚落，就听一道清冽的少年音响起：“几位姐姐辛苦了，我好歹也在沐霏乡住过许多年，不知姐姐们放不放心由我带贵客四下闲逛呢？”
她循声看去，只见沐容边问，边将一大堆灵果包裹在水灵力内，递到领路的棉茸孔雀们面前。
“嗨呀！茸茸你不用这么客气的！”年长的棉茸孔雀嘴上笑着婉拒，身体却诚实地接过灵果，“我们当然都信得过你呀！”
等它们带着灵果飞远，沐容主动说：“走吧，我先带你们去看暖泉。”
“‘双灵根在族中抬不起头’？”谁知毕方突然语气古怪地问，“‘就连被天敌捉去，也不会有谁找我’？”
墨欺一脸莫名其妙，争凛倒是很快反应过来。
这是当初沐容要加入他们时所说的原话，没想到毕方居然记得一清二楚。
“你既然自称熟悉我族的一切，那就知道我所言并非编造。”沐容瞥了它一眼，自顾自朝一个方向飞去。
争凛第一时间跟上，耳中继续传来毕方的嘀咕：“是不是编造倒不重要。嘶……究竟是哪里来的熟悉感呢？”
芙珥想的却是这些妖兽未免也太单纯了，一个嘴甜的族中小弟弟明明已经成了其他领主的仆兽，它们居然还能放心把带外人参观的重要任务交给它？
如果不是棉茸孔雀们单纯，那就是它们根本不怕出现意外——也许沐霏乡到处都遍布着水云的监视？
她下意识张望四周，可她的感知能力在这方面并不敏锐，观察一圈，什么也没发现。
好在棉茸孔雀一族是友非敌，只要他们一行不主动挑事，沐霏乡就是个相当安全的大型旅游景点了。
他们谁也不知道，此时棉茸孔雀一族的王座所在地，水云张开了一道隔绝屏障，正暴躁地发脾气。
“它明明记得！就是不当族长！”
“哪怕跟最讨厌的毕方待在一起！做一只幼妖的仆兽！也不当族长！！”
它愤怒地炸了浑身羽毛，看起来像极了膨胀到极致的河豚。
第 40 章
沐霏乡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灵植, 大片大片的绿叶与灌木丛遮挡在道路两侧，鲜艳的春季繁花点缀其中，令芙珥想起热带雨林。
明明位于章莪山中, 它却跟草木不生的章莪山截然不同。
不过, 考虑到这是有开发组玩家参与建设的异兽领地，芙珥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我们的领地……以后也能变成这样吗？”她听见毕方喃喃。
“可以等第一批灵果树顺利长出来后，考虑移栽别的灵植。”沐容提议, “如果主人希望的话。”
争凛下意识想接“如果神明喜欢就可以”, 但他又想起神明更希望他能多为自己考虑，于是改了话：“我希望咱们的领地也能到处长满灵植。”
他发现灵植多的地方, 空气会变得特别新鲜，待在里面心情也能随之好转，不管做事还是修炼, 效果都会更佳。
他们沿着一条碎石铺就的小路, 走了大约半刻钟, 便到了沐容所说的暖泉。
芙珥粗略观察了一下，这个暖泉足有半间教室那么大, 四周和顶上皆被水幕包裹, 虽然能沐浴日月光华，但严格来说并不算露天的。
“虽然族里谁都可以来这儿泡暖泉，但为了防止灵泉水被污染, 平时还是会设下隔绝屏障，并安排护卫把守。”沐容介绍道，“对于外来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主人您应该是有资格泡暖泉的。”
它话只说了半截, 不过大家都听明白了。
“那就麻烦主人抓紧机会好好体验了！”毕方忙催促，“我们在这看看暖泉的样子也够了！”
于是在沐容跟守卫说明来意后, 争凛驮着芙珥，踏入隔绝屏障内侧，毕方和墨欺则跟沐容一起等在外头。
争凛从前只泡过山中灵泉，那里的泉水每次都冰冷刺骨，令他牙齿打颤，不情愿泡，却又为了疗伤不得不多浸泡。
可这儿的灵泉，光是笼罩在水面的氤氲雾气，就让他在短短几息内放松了身心，满怀期待地踏入水中。
赶在他完全入水前，芙珥从他背上跳下，模型连人带衣服一起浸在水中。
她在争凛身边找了块石头坐下，将模型换成“泳装模式”，调整触感，瞬间就感觉温暖包裹全身，如同回归母体一般的安心感涌上心头。
这让她不由得眯起眼睛，仰头发出一声惬意的喟叹。
要不是因为此时还在别人的领地上，她甚至想现榨一杯冰凉的果汁，边喝边泡暖泉。
“领地还有空位放暖泉吗？”她问争凛，“虽然没法把附近的天然暖泉转移过去，但只要有能够控制温度的法术，以及想办法解决换水问题，人造暖泉还是比较容易实现的。”
“控制温度的法术么？”争凛低头看向水中，他能觉察到水底有灵力在流动，“这里很可能就有。”
可惜他暂时只掌握了雷法，对于这种跟自己属性完全相反的水灵力法阵，只能做到察觉，没法仅通过接触就弄清原理。
“别急，回去让沐容和青荼研究一下，应该就能有结果，它们对水灵力的运用最为得心应手。”瞥见他的心情变化，芙珥抚上他的背，感觉兽毛被泉水完全打湿，变得光溜顺滑的，“每只妖兽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你只要在合适的时候，把他们放到合适的位置就好。”
或许是水让兽毛变薄了，争凛莫名觉得神明的动作带来的触感比往常更清晰，而被神明顺着脊椎往下抚时，他甚至有点想当场打滚，口中也不禁发出咕噜声。
见他十分享受泡暖泉，芙珥顺便把他浑身的毛毛都揉搓了一遍。
争凛被她rua得眯起眼睛，心里那点烦恼也随之一扫而空。
恍恍惚惚间，他还惦记着要去参观别处，觉得泡暖泉的体验已经足够，就赶紧上岸，唤出火灵力烘干浑身毛，重新背上毛绒坐具。
芙珥也跟着解除了泳装模式，仍坐在他背上，用手为他压平颈部因烘干而翘起的毛毛。
他们出屏障后，发现毕方和墨欺都等在原处，只是不见了沐容。
“茸茸被刚才那两位姐姐带走了，说是要给它点特产，带着去新领地吃。”毕方解释，“咱们继续参观别处吧，回去的时候，它们肯定会归还茸茸。”
它说完，立刻有一只棉茸孔雀飞上前，笑着说：“请跟我来，之后要去的地方，是族人们栖身的巢穴。”-
被单独带回水云面前时，沐容并不意外。
它能瞒过不够熟悉自己的毕方，却瞒不过几乎是跟自己一起长大的水云。
“我的好哥哥，我还以为您失踪是找神明大人去了，怎么就当了幼妖的仆兽呀？”屏退侍从后，水云维持着隔绝屏障，从高高的树桩王座上跳下，歪着脑袋看沐容。
“我成为仆兽是意外，就和你当年差不多，如今只不过在报恩。”沐容没打算再隐瞒，如实相告。
“所以，你是完全不打算回来当族长了是吧？”水云却截住话，“你还记得自己当年说过，‘只要活着一天，就守护沐霏乡一天’这种鬼话吗？”
“……我的死亡是必然，我已经不配当族长了。”沐容摇头，直接对上它的目光，“但你不一样。你喜欢这里的一切，喜欢族人，不像我——我心中眼里只有神明。所以你比我更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
严格来说，水云并不算它的亲妹妹，而是它的义妹。
同时，也是它契约的第一只仆兽。
当它还是幼崽的时候，棉茸孔雀一族遭遇了大妖袭击。
它在神明的帮助下奋力逃脱大妖魔爪，逃亡途中，因不忍看着比自己更小的雏鸟被一只鼠妖趁乱掠走，便央求神明将小雏鸟救下，靠契约将它从死亡边缘救了回来。
小雏鸟的身体不太好，羽毛也因此更偏向水色，于是被神明赐名“水云”，从此沐容身后就多了一个忠心耿耿、但脾气略暴躁的话痨“小尾巴”。
“那我还得谢谢你把烂摊子丢给我咯？”水云啧声，“正因为我喜欢这里，所以才见不得你失去神明就把它抛弃了！”
沐容正要开口，又被它堵回去：“可千万别再拿‘你天资过人’这种话来捧我！别忘了，那时候我看着你破壳、长大，我知道你什么都记得！只要你回来，有我护着你，谁也别想质疑你族长的地位！”
听得沐容苦笑连连——这家伙刚才明明还当着争凛的面，说过沐霏乡已经“没有茸茸的巢穴”了。
“多谢小妹好意，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在完成之前是不会回来的。”它摇头，正色道，“即便棉茸孔雀一族可以凭借神明遗留的领地占据一方，但必须有人负责去往外界，带来更丰富的物资、法术，以及……找到真正能够支撑我族世代居住的新家园。”
说到这，它发现水云眸光骤变。
“你终于决定去长留山了？”水云问，“当年霏露娜神明不在了，你坚持要留在这，死活不去长留山，如今怎么就想通了？是因为新神明的到来吗？”
“不全是。”沐容摇头，“我很好奇，按理说这个世界的仙山并不少，为什么非得是长留山不可——那只狰的神明也让他去长留山寻仙问道。是因为长留山居住着这个世界真正的神明？还是因为长留山有什么特殊存在异于别处？”
“那你最好祈祷神明遗留的结界能多维持几年。”水云冷笑，“失去霏露娜神明的帮助，这座天地灵气匮乏、草木不生的荒山，谁也不知道它还能支撑多久！”
四目相对，沐容深深叹了口气。
章莪山的天地灵气早晚会匮乏这件事，它听霏露娜神明提起过。
——“那些自称调研过市场的混账们说，单机游戏的‘新手村’不能太美好，否则其他地域就没人探索了，所以才有了这么个垃圾设定！”
——“但我认为本土的妖兽族群是必须考虑的，一个成熟的地图不该只为玩家服务，所以才想着能不能通过沐霏乡的安逸、稳定与美好，去驳倒那些家伙……真希望到了内测那天，这个破设定能改掉！”
虽然沐容并不清楚，芙珥神明的到来，算不算“内测”已经开始，但能确定的是，这些年章莪山的天地灵气，确实已经没有最初那么浓郁了。
这意味着，令霏露娜神明痛恨的“破设定”并没有被改掉。
此外……
如今霏露娜神明的存在状态十分特殊，就连芙珥神明也不知道，她的意识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进入了这个世界、和系统融合到了什么程度，又能对这个世界的现状干涉多少。
在调查清楚之前，沐容不太想将实情告诉水云，省得它空欢喜一场。
“行了，滚吧，带你的小主人继续参观吧！”水云跳回王座上，烦躁地下了逐客令，“他们在东边的‘百鸟集’，正对霏露娜神明遗留的造物赞不绝口呢！”
沐容恭恭敬敬依照族规向它行了礼，这才离去-
一到“百鸟集”，芙珥就认出了霏露娜教授的造物。
棉茸孔雀一族的窝棚，其建造灵感源于神话中的燕子之国——乌衣国，比起自己凝聚金灵力从无到有搭建的金属枝干，这里的窝棚是在原有树木的基础上搭建而成。
它们模样像鸟笼，但不管从外部还是内部，都不会带给鸟们拘束、囚禁的感觉，更像人类居住的树屋，只是内部结构并没有树屋那么完整。
不过芙珥也知道，要想搭建这种风格的窝棚，首先得种出大批足够结实的灵木。
争凛在底下询问当地住民的感受时，芙珥自行溜进几间小树屋里，记下自己感兴趣的装修风格，打算回去之后给毕方和沐容的窝棚也改良一下。
沐容回来的时候，大家已经在这里逛得差不多了，争凛正和两只仆兽商量，接下来该参观哪个区域。
“沐霏乡有的，除了铺天盖地的灵植，我们的领地上基本都有了。”沐容飞近了说，“再特殊的区域，只剩下后山禁地了。”
芙珥早已坐回争凛身上，闻言不禁向他它投去惊诧的目光。
“可你也说是禁地了，禁地哪能让外人去呐？”毕方小声提醒。
“别忘了，后山虽是我族领地，但并不在界线内。”沐容也提醒它，“之所以称为‘禁地’，就是为了提醒族人不得轻易踏入，否则后果自负。”
“去看看吧，正好我也好奇棉茸孔雀一族的思过洞是怎么样的。”芙珥对争凛说。
争凛点头，抬脚正要走，却听毕方问：“可我听说棉茸孔雀一族建立领地以来都得神明庇佑，我们来了这么久，都不去拜祭当地的神明，这样真的可以吗？”
这似乎并不是一个适合在这儿提起的话题，芙珥听完就发现沐容眼神变了。
不过不等沐容开口，一直沉默的墨欺先哼了一声：“你倒是来者不拒，侍奉自家那位神明，还瞧着别家的神明？”
“不不不！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对神明可是一心一意的！！”毕方一惊，连连摇头，“既然你们都觉得不合适，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我想去后山参观思过洞。”争凛看向沐容，“看完就走吧，还得修炼。”
要去后山，须得先跨出沐霏乡的界线。
芙珥是在他们进入沐霏乡时登的游戏，这会儿跟着他们出了沐霏乡，才知道这座领地的周围竟也是荒地。
草木不生，遍地瑶碧，沙尘堆积的地方，风一吹便能迷人眼睛。
就和他们的领地附近一模一样！
而沐霏乡，就像是沙漠中一片与世无争的绿洲。
“我只能送你们到这儿啦。”为他们领路的棉茸孔雀护卫歉意道，“再往前就是界线，茸茸知道的。”
“多谢姐姐，劳烦姐姐了。”沐容和之前一样，唤出不少灵果相赠。
出了界线，毕方像是卸下什么重担似的，长舒一口气：“憋死我了！神明归来我却不能第一时间献上敬意！我……”
“不要讲废话了。”争凛无奈地截住话，“谁都知道你最尊敬神明大人。”
自从上回神明给这家伙刻了小奖章后，争凛倒是再没被它催着学舞蹈，但平日里还是总能见它用别的方式表示对神明的敬意，嘴上也不闲着，听多了总会烦。
毕方忙应了声“好”，乖乖闭嘴不吭声了。
思过洞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也就是多了几道铁栅栏和隔绝屏障，防止囚禁在里面的妖兽逃脱。
芙珥原以为棉茸孔雀一族应该没有多少罪妖，没想到一靠近思过洞，就看见里面挤着一堆灰扑扑的棉茸孔雀。
“怎么会有这么多罪妖？！”她震惊问。
争凛也奇怪，原话转达给沐容。
“也许跟族长更替有关吧。”沐容答得很含糊，“我听说先族长死后，族内乱了很久，最后是你们刚才看到的水云领主胜出，当年闹事的妖应该都在这里了。”
“为什么要闹事？”争凛没有这方面的传承记忆，困惑问，“不该是让最强的当领主么？”
“主人有所不知，血脉同族多了，必定会出现这种情况。”沐容声音淡淡，似乎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成为领主，意味着掌握绝对的权力，但凡有点野心，都不会允许权柄落入别人手中。”
争凛还是头一回接触这种概念，听得似懂非懂，沉思片刻，问：“那我们的领地会出现这种情况么？”
“如果您不打算找同族‘共同筑巢’的话，我想应该不会。”沐容说，“毕竟，现在的领地里只有您和我们这些仆兽，暂时还不存在这类利益纷争。”
争凛这才放下心来，又远远望了那些状态并不好的罪妖们一眼，道：“我们该走了。这个地方距离平时修炼的山崖远吗？”
墨欺更想回领地挖暖泉，与他们告别之后，就先行返回了。
于是小队又变成了常规的三只组，带着芙珥穿过已经开始散开的山间白雾，飞向老地方。
“茸茸，直觉告诉我，你的来头不简单。”路上，毕方忽然开口，“你真不像个幼崽，不管是在我们面前，还是在你熟悉的地盘上……或者说，到了沐霏乡，你的破绽反而更多了。”
“我忠于主人和神明。”沐容答，“这样就够了。”
“这样不够！”谁知毕方提高了声音，“如果你真是我熟悉的那个家伙，你为什么迟迟不说实话？！”
这些话听得芙珥心惊。
她确实想过，沐霏乡之行也许会让沐容在无意间暴露出什么，可在沐霏乡的时候，毕方全程毫无反应，这让她打消了心中顾虑。
没想到毕方竟早已有了猜想，只不过留到离开沐霏乡、唯一的“外人”墨欺也离开，它才对着沐容发作了。
她担忧地看向沐容，然而沐容的神情依然十分平静。
“回答我！沐容！”毕方甚至直接叫出了它的真名，声音已经恼怒难扼，翅膀上也开始缠绕起赤红的火云，“你既然没死，就告诉我为什么！别再想把我当傻子耍！！”
“是我‘玻璃心’选择死亡，不顾族人性命，‘回来’之后也没有继续当族长，还装弱者欺骗你，让你对我的崇拜碎一地了？”沐容反问，“不然，你为什么会这么愤怒？”
争凛听得皱起眉，本想阻止，结果刚张口就被捂住了嘴巴。
“这是迟早要解决的事，就让它们趁机说开吧。”芙珥叹了口气，“沐容跟你们生活越久，只会暴露得越来越多，藏不住的。”
“我年轻时候确实崇拜过你，觉得你很强，还愿意保护那么多弱者。”毕方特意飞到它身旁，本想铺开自己的灵力进行威慑，但还是被理智压制住了，“不过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我只气你死得太过儿戏，明明清楚突然死亡会让族人为了权力残杀，却还是这么做了。”
“我也气我自己脑子有病，居然还为了你这个懦夫，愧疚这么多年！”它说到这，自己都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早就不想当领主，就等着这一天了？刚好我这个冤大头送上门，打败了你还‘折辱’你，你甚至都没考虑过辩解一下自己是雌是雄，就趁我不注意坠崖寻死去了？我诚心诚意按照章莪山的规矩上门求筑巢，可你把我当什么了？！”
“这是我的过错，我会补偿你。”沐容向来平静的语气终于有了波动，“你想知道的一切，其中缘由我也可以解释，虽然我觉得现在再解释也没用了。”
“你解释！全部解释清楚！我就算你在补偿了！”毕方说。
争凛率先在老地方降落，默默结出隔绝屏障，方便它俩继续对峙。
“我没有不想当领主，*七*七*整*理只是完全看不清前路方向了。”沐容收拢翅膀落地，看向天空中未散的雾，“死亡和内乱，都不过是唤回神明的手段，但我的神明并未回应。”
“看来庇护你们一族的神明，确有其人啊！”毕方啧声，提及别的神明，它的语气并没有那么恭敬，“可沐霏乡不是一如既往好吗？灵植遍地，族人生活安稳，所以神明安心地离去了。你还唤回神明干什么？”
“……神明是突然离开的。”沐容解释，“她走了整整七十二年，我和我的仆兽一度以为我们被她抛弃了，可我们在此之前并未做错什么，也没有触犯过神明的禁忌！也正因此，我们想了很多办法，一次又一次呼唤神明回来。”
毕方沉默了一阵：“如果是我，我也没法继续安然过日子了。”
“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但我族若想世世代代在章莪山繁衍下去，失去神明，对我们而言无异于天灾！”沐容的爪子深深嵌入地上的碧石缝里，“毫不夸张地说，沐霏乡的一切，都是神明带来的，取自章莪山及周边的物资并不多。换句话说，它是一座‘神明的遗迹’。”
“尤其是那些遍布沐霏乡的灵植，一旦章莪山的天地灵气匮乏，它们便会枯萎、死亡，永无再生之日！”说到这，它忍不住苦笑，“或许你们还不知道吧？这座山只会越来越荒芜。因为天地灵气匮乏……是无可避免的必然‘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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