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争凛其实很清楚, 自己的回答并不是最好的答案,只是现下最合适的答案。
他对芙珥的世界了解太少了,只能通过芙珥随口提起的信息, 拼凑出一个大概的轮廓。
也正因此, 他从不认为自己有多能理解芙珥,所有关于芙珥的选择,他只能根据自己的经历和体验, 努力去找寻一个相对来说最能帮上忙的答案。
故而现阶段, 他能想到对芙珥最有用的帮助,便是发自内心的承诺。
“一同背负”, 这个承诺可以代表很多东西。
不管芙珥怎么选,至少还有他愿意全心全力帮她。
如果仆兽们会因此怨恨,那就来怨恨他好了, 毕竟契约过程是他亲自参与, 芙珥只不过是旁观者。
如果芙珥坚持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那他就自愿成为共犯。
而他的回答,既在芙珥意料之外, 又在情理之中。
她怔怔地看着争凛,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回应这份真挚的感情。
尽管已经决定要好好面对这段感情,但她始终没有忘记最重要的一点:由于两个世界时间流逝的差异, 以及多方面的限制,他们在情感上的付出并不对等。
她只是刚意识到他们之间存在新的羁绊,而争凛却已经在单方面的恋慕中纠结、考虑了一年之久, 他那份纯粹而热烈的感情如同烈火, 每回在她面前燃起,都会让她不知所措好一阵。
“……谢谢你, 争凛。”芙珥回过神来,先郑重道谢,再将自己的掌心也覆盖在争凛的手背上。
她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或者再做点什么,可她搜遍了自己恶补的那些恋爱资料,也找不到适合此刻的选择。
并且根据恋爱资料,她现在更该去做发自内心的事,而不是依照别人的经验去套模板,这样是毫无意义的。
发自内心的事……究竟是什么呢?
芙珥思考了很久,最后将自己的手轻轻抽出来,直接张开胳膊抱紧争凛,靠在他怀中。
争凛的回答让她既觉得安心又感动,也让她因此愧疚,她此刻最想做的,是将这份复杂的情绪直白地传达给他——
“我绝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这亦是仅让争凛一人听见的回应。
拥着怀中看不见的神明,争凛眸光微变,有些惊讶。
他不清楚为什么芙珥会突然道出分量如此重的承诺,但并未追问,只是温声应了句“好”,指尖摸索着抚上她的头顶,动作很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多跟人族一起生活,令他收获颇多——至少这种时候,他不至于发呆或手足无措。
他们忽然安静下来,沐容和毕方却并不觉得奇怪,甚至没一会儿它们就主动跳出了刚才的话题,开始设想最有可能在夏普达集市遇到的意外。
“主人的发色和瞳色还是得变一下,噢,还有指甲。”毕方说,“泰然姐说过,人族的聚集地一般都有专门役使和灭杀妖兽的术士,万一真遇上了他们,一个照面就会被怀疑上!”
“倒也不必太过谨慎。”沐容却摇头,“人族里也有染发、染指甲和戴美瞳的,有些人族先天瞳色就和别人不一样。再者集市上什么奇人都有,我们正常买东西和逛街,并不会引来怀疑。”
“万一呢?”毕方有意和它杠,它已经逐渐习惯用这种方式排除自己担心的可能性,“万一引来怀疑,咱们该怎么带着主人脱身呐?”
“先正常离开。”沐容平静地回答,“如果他们追上来,引到无人处试着讲道理,讲不通道理就只能打一架了。”
“那要是打不过……”
“交给泰然姐就好。”沐容说完,看向天空,“如果对方是连泰然姐也摆平不了的强者,那只好向霏露娜神明祈祷了。”
它们对于这类人族术士的情报,几乎全来自泰然,少部分来自巴桑和白玛。
并不是每个术士都敌视妖兽,在大部分术士眼中,妖兽就和人一样,也分善恶,妖兽只要不作恶,本本分分在人群中生活,便被归为“善”。但即便如此,极端情况还是要考虑在内的。
“你们怎么还在模拟这些?”争凛有点无语,“这十天下来,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熟悉流程以防万一嘛!”毕方认真回答,“您就当我们是模拟给神明大人听,计划制定周全了,不管到时候发生什么都不虚!”
“去掉‘就当’,这回就是说给神明大人听的。”沐容难得点头附和它。
芙珥还真没想过它俩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愣了两秒,忍不住问沐容:“你不是很清楚我有别的途径获悉你们的所作所为吗?怎么还陪毕方折腾?”
“的确,但就最近几次情况来看,您似乎更希望听我们亲口告知。”沐容答,“因此,我擅自认为您更喜欢这种方式。”
“……那你猜得还挺准。”芙珥有些佩服它的细心,这事她只给争凛单独叮嘱过,哪怕争凛在日常聊天时将之告诉仆兽们,仆兽们也未必会将同样的情况安在自己身上考虑。
她又看向争凛,认真将他的模样打量了一遍。
“我现在有个新猜测,但不一定对——沐容也许是想借你来确认一些事。”她单独对争凛说,“它们刚才的推测,你也听腻了,要是你不愿意,最好像毕方说的那样,再将外貌变得寻常些,尽量不要惹人注目。”
芙珥感觉沐容跟谨慎的毕方不一样,它反而更希望争凛会引起那些术士的注意力,最好再牵扯出一场战斗。
要是这场战斗闹大了,说不定“霏露娜”会下场阻止。
她暂时还不确定沐容对于“霏露娜”怀着什么看法,但不管怎样,她最在意的是争凛的生命安全,希望争凛能不遇险就不遇险,能不受伤就不受伤。
“我明白。”争凛点头,“等快要抵达夏普达,我会再伪装一下。”
半个时辰过得很快,当芙珥能隐约看到不远处的屋舍时,争凛开始施展墨欺教给自己的变化之法。
有芙珥兑换的临时化人丹在,他需要调整的特征并不多,用不了几分钟,一名模样平平的黑发青年就出现在芙珥面前。
为了让自己更像个当地人,争凛甚至将肤色也调整成了巴桑那样的“高原红”。
毕方在距离夏普达集市大约两里地的位置降落,跟沐容一起化为小鸟,它蹲在争凛肩头休息,沐容则继续飞在前方。
之后的路,他们需要步行前往。
出发前,芙珥特意将自己的模型显示出来,并换上了当地人的装束。
【当前灵力储存量:60%】
模型显现时,系统主动弹出状态栏提醒她。
可芙珥还是打算尽可能多用可见的模型陪伴争凛,尤其是遇上今天这种“第一次逛街”之类的特殊事件,为此稍微多消耗一点灵力,也是值得的。
她叉掉状态栏,正打算去牵争凛的手,结果青年却在她身前半蹲下去。
“上来,我背你走。”争凛摆好了姿势,在她发问前先解释,“体力消耗能省点。”
于是芙珥俯身,十分生疏地环住他的颈子,随后被他稳稳托住腿窝,整个人趴在他的后背。
毕方已经赶在这之前飞离了争凛的肩膀,等争凛站起后,它盯着他空无一物的后背,还是忍不住开口:“嗯……主人,有一言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您这个样子要是被人看到了,恐怕会更惹眼。”毕方说,“人们会往‘鬼新娘’之类的灵异方向猜,毕竟他们看不见神明大人呐!”
“无妨,真被问起来,就说‘我乐意’。”争凛并不在乎,“他们总不至于因为这种事,就对我用驱鬼的法术。”
他就这样背起芙珥,沿着山路一步步慢慢向集市走去。
身为狰的他很清楚什么样的速度不会颠到芙珥,但人形“驮着”芙珥的经历才只是刚开始,路上他不止一次调整了步行速度,相当细致地询问芙珥感受如何。
芙珥趴在他结实的背上,为了准确回答,她将触感的敏锐度调高,也因此感受到了来自他强大生命力的反馈。
她无比清晰地感知着争凛略微偏高的体温,体会着他的背部肌肉与自己的衣服进行轻微摩擦时的动静,青年均匀的呼吸声响在她耳畔,和兽态时一样,都能带给她极强的安全感。
“你想奔跑就奔跑吧!”几次回答后,芙珥直接说,“不必担心我,我可是连凶兽都敢骑的!”
不管是烈性的骏马,还是狰这种凶兽,只要在全息世界里,她无所畏惧。
更何况,争凛一定会以她的感受为前提,颠簸不到哪里去。
她想要什么,争凛就给她什么,于是后半段路他全速奔跑,但每一脚都踏得很稳,并用灵力悄悄垫在芙珥身体底下,让她只感受到晨风在耳旁吹刮。
直到接近集市大门,争凛才放慢脚步,逐渐将气息调整至正常。
“主人您也太兴奋了吧!”毕方拍着翅膀赶上来,见他做出放下什么的姿态,它边趁着旁边没人时小声抱怨,边以最快的速度踩上争凛肩膀,一屁股蹲下,省得被人看见自己的独脚。
争凛的确跑得太快了,芙珥一看自己的灵力储备量,只消耗了2%。
对她来说这也算好事,至少和争凛一起逛街的时间可以稍微长一点了。
早市刚开,集市的街道上却已经有很多行人了,各种各样的吆喝声连天,混合的食物香气也从四面八方飘来。
嘈杂的环境令芙珥非常不适应,她牵着争凛的手跟他走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调低了听觉敏锐度。
争凛观察周围时,也在分心关注她的举动,见状忙低声问:“要不要先去安静地方吃个早饭?”
听觉被系统屏蔽,芙珥没听清他的话,不由得投去困惑的目光。
争凛想了想,直接拉着她走向据说早市时人最少的北街。
北街主要经营夜市,早市的时间正赶上他们收摊,只有零星一两家早食铺子还开着门,店员正在慢悠悠地擀着面。
争凛挑了家落座,看完用炭笔歪歪扭扭写在木牌上的菜单,用当地的语言给自己和芙珥点了早饭:“两碗凉面,五块牛肉饼,两碗酥油茶。”
“我想吃炒糌粑!”毕方朝他耳朵悄悄说了声,接着就落在旁边的空桌上。
“再加一份炒糌粑。”争凛再次吩咐。
芙珥很自然地坐在了他对面,将听觉敏锐度调回正常,好奇问:“要是店员发现碗自己空了,会起疑吗?”
“问就是法术。”争凛答。
食物上得很快,凉面淋了油泼辣椒,红艳艳的一看就令人食欲大振,牛肉饼烤得表皮酥脆金黄,酥油茶更是一端来就散发出一股浓郁奶香。
争凛抓着肉饼先开吃了,芙珥却用筷子拨着凉面,诧异问系统:“我记得辣椒出现的时间没有这么早吧?”
【《山海镜》是幻想世界,大框架是基于《山海经》,但部分细节疑似架空历史。】
芙珥也只是好奇一问,得了答案就埋头吃起来。
然而她从没吃过这种辣椒,只扒了两口,就被辣得不住往口中扇风,捧起酥油茶想喝来解辣,可酥油茶又太烫了。
争凛刚吃完一个肉饼,就看见她这副纠结模样,忙吩咐跟毕方一起等炒糌粑的沐容:“沐容,帮帮忙!”
沐容却没动,目光盯着不远处正在向这家店靠近的一人:“等等。”
“好奇怪啊老板,您家碗筷竟然会自己飞起来诶!”来人眼尖,说话时,手中已经掐了个诀,目标正是芙珥的筷子!
争凛眸光骤变,抬手撮指,一道针一般细微的火灵力自他指尖射出,在半空和那人的灵力相抵,一同消散了个干净。
“打扰人吃饭,无礼。”他厌恶地瞥了那出手之人一眼,干脆挥袖布置出隔绝屏障。
这家店铺光线虽暗,他却还是一眼看清了此人的容貌。
是位非常年轻的少女,约莫只有十二三岁,褐色发挽成双髻,一双桃花眼跟狐狸似的妖媚,一张脸白白净净,和当地人截然不同,装束也是相当朴素的白色长袍,和芙珥给他设计的衣服有点相似。
争凛本以为自己的行为已经相当不友好了,结果少女并没有离开,反而在隔壁桌坐下了,好奇地朝沐容和毕方伸出手指:“我还是第一次在这儿看见你们!从哪里飞来啊?”
外人面前,沐容和毕方素来装成寻常鸟雀,蹦跳着避开少女的手。
少女并未放弃,托着下巴想了想,忽然往自己手腕上一抹,变戏法似的摸出两枚金灿灿的丹丸:“灵力丹吃吗?我感觉你们身上都有灵气波动,应该会需要它?”
沐容依然移开目光回避,毕方却杵在原地不动了。
与此同时,正在吃凉面的争凛脑中忽然响起声音:“主人!是灵丹!这姑娘该不会是个炼丹师吧!咱们要不要争取啊?”
灵丹……的确是他最近正需要的东西。
“你想怎么争取?”他通过契约问毕方,“跟她说话?暴露自己是妖兽?”
“那当然不行,要说也得是您这个有人形的说啊!”毕方说,“我先吃一口看看有没有毒?”
争凛默许了。
隔绝屏障并不影响里面的人查看外界,芙珥正咬着争凛递来的肉饼,余光瞥见隔壁桌有动静,转头就发现毕方叼着一颗丹丸,一仰脖子将它咽了。
看得她差点噎住,忙提醒争凛:*七*七*整*理“你快管管毕方!!它在吃来路不明的投喂品!”
“别紧张,它在验毒。”争凛安抚她,“它认为那位无礼的少女是炼丹师,想争取一下。”
芙珥刚才就注意到这个自来熟的少女了,这人一来就差点打落自己的筷子,在她看来确实无礼而有失分寸。
她并不喜欢给无礼的人分去太多注意力,见争凛用灵力针给过对方教训后,便不再理会。
“虽然毕方已经被沐容的毒‘洗礼’得百毒不侵了,但万一那人是蛊师呢?”芙珥依然有点担心,“蛊毒和普通的毒可不一样。”
争凛还没回答,只听店小二“诶”了声:“客官!您这……能否行个方便?”
“炒糌粑放到隔壁桌就是。”争凛撤去一角屏障吩咐,“两只鸟那桌。”
“原来你们是一起的呀?”小二一走,少女就讶然看来,望着香喷喷的炒糌粑,明知故问,“这总不能是点给我的吧?”
“如果阁下是炼丹师,那么这盘炒糌粑算我请你。”争凛效仿沐容的语气,平静而漠然地接话。
“那我可不客气了!”少女说完,抓起糌粑就往嘴里送,连筷子都不用。
正感受丹丸药效的毕方眼睁睁看着糌粑成了他人盘中食,顿时向争凛投去委屈的目光。
争凛直接把剩下没动的两块肉饼连盘子一起放过去,随后封上屏障问芙珥:“还想吃点什么?”
“不用,还是想想怎么跟对方交涉吧。”芙珥胃口小,即便这里是全息世界,她依然很快就吃饱了,“她看起来倒是很好说话的样子?就是不知道来历,这个需要重点问一下。”
她拿出帕子擦了擦嘴巴,这才开始认真打量正津津有味吃着糌粑的少女。
少女身上的白袍虽然朴素,但细看是能发现纹样的,并且是一个很明显的鸟纹,这让她很快联想到以鸟为图腾的少昊部族,也就是长留山的统治者。
贵族出身的孩子,有很大一部分会傲慢而不自知,做出一些自以为很正常,但在普通人眼中看来极其出格的事。
如果这位少女真是少昊部族的一员,那么她刚才的无礼之举,极有可能只是单纯在好奇“为什么筷子会自己动”。
注意到芙珥的神情变化,争凛也有了几分猜测:“她莫非是长留山的门徒?”
“穿鸟纹服饰,与鸟类亲近,能感知鸟类身上刻意隐藏的灵力波动……”芙珥自言自语一阵,“可能性很大。”
如果对方真跟长留山有关,那不管她会不会炼丹,他们都要尽量将她争取为友方。
“再给她点碗酥油茶吧。”芙珥说,“这家的凉面味道也不错,你问问她想不想试试?”
争凛却错愕地看了她一眼,犹豫再三,还是只吩咐店家多备一碗酥油茶送过去,压根没多给少女一个眼神。
这让芙珥有些不解:“你……是在怕她吗?”
“我怕太过热情,会适得其反。”争凛稳着语气说了句谎话。
他认为自己既然已经选择恋慕芙珥,就不应该再和陌生女性有过多的交谈,即便只是替芙珥问对方一句,但对方看不见芙珥,只知道是他在问。
尽管芙珥本人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这点,他也要这么做。
“这倒也是。”芙珥确实没想太多,即便真知道了争凛的担忧,她也不会觉得有何不妥。
十二三岁的少女,在她的世界才刚上初级中学呢,即便真的接触“恋爱”,也不过是少年人单纯的喜欢罢了。
他们吃完早饭,隔壁桌也在诡异的气氛里吃得差不多了。
沐容全程没吭声,只叼了肉饼的一角稍微吃了点,主要还是装作吃东西有意无意观察少女。
它也有了和芙珥类似的猜测,只不过比起少女的真实身份,它更在意对方是否在“霏露娜”的计划之中。
如果是……那么长留山中必定有什么特殊存在,须得是核心成员才能接触的。
“吃饱啦!多谢小哥款待呀!”
它思考时,少女喝完最后一口酥油茶,揉着肚子心满意足地看向争凛:“小哥需要什么样的灵丹?治病?疗伤?恢复灵力?还是……单纯用来当鸟饲料?”
争凛已经提前撤去了隔绝屏障,闻言直接说:“恢复灵力的,你开个价。”
“我要的价很特殊,小哥你可能不太好付~”少女说,“我不收钱币,只要那章莪山的碧石。你若能弄来巴掌大那么一块,我就给你百颗回灵丹!”
争凛:“……”
他默默抚上脖子上的储物铃铛,里头有一格放着30块碧石,每块都有半个少女那么高。
第 52 章
“问问看, 她为什么只收碧石。”芙珥皱眉提醒。
少女所需的碧石,他们当然给得起,但前提是少女并不介意与妖兽做交易, 否则将碧石交出去, 无异于给己方树敌。
争凛也有同样的想法,故作诧异问:“为何只要碧石?与碧石等额的钱币不行么?”
“因为我不缺钱呀!”少女认真回答,“但我需要很多碧石来锻造容器, 当然只收碧石啦~”
“可那章莪山是众多凶兽出没之地, 开灵智、有修为的妖也不在少数,危机四伏。”争凛提醒, “如何能进山开采碧石?”
“这是小哥你要考虑的事。”少女起身,右手张开,一只精致的玉质小瓶出现在她掌心, 被她放在争凛面前, “喏, 这是我亲手炼制的回灵丹,看在你请我吃早饭的份上, 这瓶就送给你啦!要能找到碧石, 就用灵力在药瓶上写字,告知我来取!”
说完,她自顾自哼着歌走远了。
“看来她并不在乎碧石来源。”等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 沐容轻声说,“如果神明需要回灵丹,可以按她的需求给碧石, 百颗并不是小数目了。”
“要是想伪装, 不如过几天再给她吧。”芙珥也说,“你也说章莪山很危险, 如果短时间内就得到了碧石,反而很容易被怀疑上。我先用她这次给的回灵丹就好。”
“这儿离章莪山有些距离,得把来回时间也算上。”毕方补充。
争凛认真听完他们的提议,拿起桌上的回灵丹,却并未收入储物铃铛,而是直接递给芙珥:“丹药贵重又稀缺,还是你来保管,我更安心。”
其实这些话都是借口,他只是希望这样能让芙珥在缺灵力的第一时间,就能自己吃上药。
芙珥没意见,点头接过药瓶,收入玩家背包。
下一秒,她状态栏上物品快捷键立刻亮起一个框,里面放着金灿灿的丹丸。
她将手移上去,就能看到丹丸名称和数量,以及每次可恢复的灵力量。
“中级回灵丹五颗,每颗恢复灵力总量为20%,每次服用需间隔三日。”看完描述,芙珥确定它没有副作用后,取出一颗放入口中。
她得到的丹丸,每颗只有小拇指甲盖那么大,非常方便吞咽,并且是甜的。要不是因为清楚尝到药味,芙珥甚至都要以为自己吃的是糖丸了。
【灵力储存量增加20%!当前灵力储存量:75%】
丹丸生效很快,同一时间芙珥也能明显感觉到,一股柔和的力量正在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虽然不清楚药理,但药效无疑是显而易见的。
“怎么样?”见她吃下丹丸后久久没有反应,争凛忍不住问。
“很不错的药,我的‘傀儡’又可以多维持一段时间了!”芙珥对药效十分满意,“咱们先走吧,今天是来逛街的,意外收获可以待会儿再慢慢商量。”
离开早点铺,芙珥牵着争凛的手,边走边打开玩家背包,一眼就看到了盛放丹丸的空瓶子。
【物品描述:一只神秘的小药瓶,来自神秘少女的回礼,目前是空的,据说可使用灵力传递信息。】
“我能直接用瓶子联系那位少女吗?”她问系统。
【您可以试试,请注意灵力消耗。】
好奇心驱使,芙珥很想立刻尝试,但她刚才就已经明确了本次出行的重点,于是关上玩家背包,专心致志跟争凛一起观察四周。
天色已经稍微亮起来一点了,集市上到处亮着灯,人越多的地方,灯也越密集。
如同泰然和巴桑描述的那样,早市几乎只有吃食相关的商品,不是熟食,就是新鲜菜蔬和肉类,他们转了好几个地方,才发现卖其他东西的。
“《引气入体入门心法》?”经过一个书摊时,芙珥一眼就注意到摆在最显眼处的书。
这个世界的书籍,并不是古老的兽骨刻字或竹片卷轴,纸质书籍居然并不罕见,这也对上了“霏露娜”所说的话:【《山海镜》的部分细节疑似架空历史。】
听她念书名,争凛立刻停下脚步,拿起书问摊主:“老板,这怎么卖?”
“百两银,少了不卖!”那书摊老板张口就是天价。
“这不过是入门级别的心法,哪能卖这么贵?”争凛皱眉。
“嘿!你有所不知,这心法乃是长留仙山传下来的!一般人我还不给呢!”书摊老板轻嗤一声,“只消将这本心法熟谙于心,哪怕是没灵根的寻常人,也可感知天地灵气,继而引气入体啊!”
“你讲谎话也打个草稿吧!没有灵根,引气入体便会无法凝聚,即使知道法子又有何用!”争凛沉声质疑,转身要走,却见芙珥还呆站在原地。
耳畔安静下来,芙珥蓦地回过神,对上争凛困惑的目光,忙解释:“我在想,这只是单纯的诈骗,还是‘霏露娜’给的线索。”
书摊老板这番话,让她很难不去联系现实里的“死循环”。
“灵气复苏目前只有我可以察觉,如果想要帝国正式重视起来,首先需要克服‘无法感知’。”芙珥继续说,“这本秘籍……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它的存在确实给我提供了一个方向。”
争凛一怔,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回应这话,书摊老板就开始赶客:“喂,不买书就别杵在这儿!挡我做生意了!”
于是他们走远,找了个无人经过的空巷继续交谈。
“我认为与其花高价买下秘籍,不如直接去长留山,弄到真正供入门弟子用的引气入体心法。”沐容首先提议,“据说人族修炼都需要借助心法,这样灵气就不会在入体后走岔,跟我们这些靠传承记忆修炼的妖兽不一样。”
“我有个问题。”毕方说,“这儿离长留山不远吧?那奸商就不怕哪天长留山的门徒路过集市,听到那些话,直接把他摊位掀了?”
沐容瞥了它一眼,“这个不劳你操心,奸商小贩自有他们的生存之道。”
“但要想进长留山,还是得先发展人脉,不然人家凭什么允许我们进去?”芙珥提醒,“除了刚才遇到的少女,我们还需要和更多长留山相关的人搭上话。”
争凛将她的话对毕方转述一遍,但他自己始终没有发言。
芙珥一直在关注他,很容易就注意到了这点,忍不住问:“争凛,你怎么想?”
“我们的‘传承记忆’,如果是最初的那位神明赋予,那么人族是否可以用上?”争凛缓缓道出自己的假设,“我不清楚别的妖兽,但我自己的传承记忆非常完整,即便我服下化人丹,用人族的身体修炼,内息也不会走岔。我不知道这能否成为可行的证据。”
此言一出,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的确,由于种族差异,我们一直忽视了一个事实。”沐容沉声,“那就是我们‘本身’的价值。”
“你能不能说得明白点?”毕方迫不及待地问。
“烙印在我们识海里的‘传承记忆’,也许是所有种族都通用的。”沐容解释。
“我还是不明白。”毕方歪着脑袋看它,“你为什么会觉得传承记忆是通用的?”
“这取决于最初的神明……也就是真正的创世神的种族。”不等沐容开口,争凛已经有了推测,“《山海镜》是基于《山海经》成型的,而《山海经》是人族创作的读物。就像芙珥所说,她生活的那个世界有很多人族喜欢借助这些来自古时的资料,创造出全新的作品。所以我猜,《山海镜》或许也是某个人神的造物。”
“如果想要证实这点,其实并不难。”他继续说下去,“我们可以先把涉及感知、转化天地灵气的部分记录下来,并进行对比和修正,总结出一个完善的引气入体心法,然后请芙珥拿到那个世界去验证。”
他尽可能详细地说明完,却发现所有人都在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自己。
“虽然感觉您的推测有点牵强,但这确实是最合理的情况。”毕方评价,“所以我们没必要去长留山弄心法了?”
“不一定,得看你们的传承记忆是否真的对人族有用,用不上的话,还是得进长留山。”芙珥摇头,“除此之外,我想到了更简单的验证方法。巴桑和白玛都是普通人,并且没有灵根。如果你们的传承记忆能让他们觉察到天地灵气的存在……”
她话还没说完,争凛和沐容已经明白过来。
唯一没明白的,只有暂时还听不见她声音的毕方。
“那我们立刻回去验证?”争凛问。
“倒也不必心急。”芙珥主动牵住他的手,“别忘了此行的目的,在‘霏露娜’她们所说的时机到来前,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在这个世界的正常生活,还是该继续的。”
说到底,“灵气复苏”只是她所在的世界未来将要面对的危机和考验,争凛他们作为《山海镜》这个小世界的原住民,只不过是受过她恩惠,所以才愿意给她提供援助罢了。
在那个“未来”降临之前,她不想让自己这边的危机打破他们本该有的生活-
天光渐亮,灯火依次熄灭。
夏普达集市上,终于有酒肆陆续开门,接纳已经逛得疲倦的行人。
“很多当地人喜欢喝早酒。”争凛边朝就近的酒肆走,边低声向芙珥解释,“夏普达的酒肆通常会卖青稞酒和麦酒,有些大铺子会卖偏甜的米酒和果酒。”
“这家有甜酒吗?”芙珥问。
“有,巴桑特意告诉过我了。”争凛笑着答,“一会儿你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我们一起尝尝。”
毕方和沐容一左一右飞在他们身旁,闻言总觉得它们的存在很多余。
“这一天还是到来了!”毕方用只有鸟类能听懂的语言小声嘀咕,“下回我不想跟来了!”
“跟着又没坏处。”沐容看着它淡淡回道,“你不也很在意那些事吗?跟着说不定能离答案更近。”
心思被戳破,毕方不吭声了。
沐容很清楚,自己这位圆滑的“老朋友”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纯粹。
它起初愿意效忠于神明,正是看准了神明或许会为自己带来突破瓶颈的契机,后来的一年时间里,当它逐渐取得争凛的信任,慢慢得知章莪山的现状和这个世界的真相后,原本的各种打算就彻底被打乱了。
基于“仆兽”身份,它将要面对的,不仅仅只有“如何突破修为瓶颈”这个问题了。
“你用不着阴阳怪气我。”沉默良久,毕方开口,“我远没有你想得那么卑劣。”
见争凛挑好了位置,它落在附近的栏杆上,蹲下来装作一只寻常小鸟。
沐容懒得和它打嘴皮子仗,也跟着降落,一言不发地聆听周围动静。
芙珥这会儿正在看墙上的菜单。
当地的文字,对她来说全是陌生的,幸好她能借助系统翻译进行无障碍阅读。
“我想尝尝甜酒酿炖蛋。”看完,她说,“据说米酒就是甜酒酿发酵得来的,甜酒一般都是低度数的‘薄酒’,你要试试吗?”
争凛惦记着泰然和巴桑的叮嘱,生怕自己在酒肆喝醉,更怕自己在芙珥面前出丑,最终还是打了退堂鼓:“算了,我还是打一壶带回去再喝吧。”
他付钱爽快,没一会儿,甜酒酿炖蛋和一壶米酒就摆上了桌。
诱人的甜酒香气令芙珥眼睛一亮,等争凛伸手挡住碗盏,她就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浮着米粒的汤,轻轻吹气,一口喝下去。
酒是芙珥在现实里绝对不能碰的东西,哪怕是酒味儿的糖果和营养液,医师也不许她尝试。
这让芙珥此刻得以尽情享受初次品尝的体验,仅仅只是一碗非常普通的甜品,她依然从中感知到了层次相当丰富的滋味。
“唔……这个汤的口感很柔,但和牛奶的柔不一样。”她努力寻找词汇,向争凛描述自己的感受,“它有一点辣嗓子,牛奶很温和。”
“会让你不舒服吗?”争凛忙问。
芙珥摇头,再次舀了一大勺,这回她特意将完整包裹在凝固蛋白中的蛋黄也挖了一角出来。
她细嚼慢咽品尝时,争凛一直在戒备四周。
他不希望再发生之前那种事,不管是谁,都别想打扰芙珥的初次体验。
但保险起见,他并没有张开隔绝屏障,生怕此举惹来太多人的注目。
与此同时,他嗅到美味的甜香与蛋香,尽管现在他已能克制住自己的食欲,却还是忍不住吞咽起口水。
“我觉得这个甜品的含酒量不多。”这时,他听芙珥说,“要不要尝一口?我想喂你。”
很寻常的一句话,却让他愣在当场。
放在以前,争凛早已习惯她的投喂,不管想吃什么,只要张口等着就好。
可现在他是个人族了,哪怕只是暂时变成人形,也不能……
唇上一热,他纠结时,芙珥已经把汤勺递了过来。
“你喜欢就一切照常,别想太多啦。”芙珥笑着提醒,“和我恋爱的对象只是争凛,又不是‘人族争凛’或者别的什么,你千万不要拿别人的规矩把自己束缚了。”
争凛只觉双颊烫起来,支吾着应了声“好”,低头一口气喝完勺中甜汤。
大概是喝得太快,他不小心被呛着了,顿时咳个不停。
芙珥忙丢下汤勺,走到他身旁为他拍背。
争凛更尴尬了,要不是因为这儿在陌生地盘上,周围还有好些客人,他甚至想当场变回兽态钻到桌子底下去。
他很快缓过来,对芙珥摆摆手,坐稳之后心情复杂地看向汤勺。
“确实有点辣嗓子。”他喃喃,似乎在为芙珥解释自己的反应。
芙珥没揭穿他,只是点着头问:“还要来一口吗?”
“……要。”
甜香柔滑的酒酿汤,味道确实不错,争凛被芙珥投喂了小半碗,才满面通红地摇头婉拒。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芙珥边喝剩下的甜汤,边诧异问,“难道是醉了?”
她喝东西用的是玩家模型,只要她不想,就不会在游戏里喝醉。
“我不确定。”争凛用力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视线里好像起了雾,“但以防万一……”
“他已经醉了。”沐容在一旁低声道,“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芙珥也有点担心他会在酒肆里醉倒,忙加快吃东西的速度,吃完顺手把满满一壶米酒收入玩家背包,接着就去牵争凛的手。
争凛也觉察到了自己状态不对,他一声不吭地跟着芙珥离开座位,经过人群,尽可能把每一步踏稳。
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变化之术正在逐渐瓦解。
还没走到集市入口,他的头发就已经从全黑变回了末端暗红的卷发,脸上的“高原红”也在褪去,很快被醉酒后的绯色替代。
“糟了!”毕方眼尖,顿时大惊失色,“快走!别给人看见了!”
芙珥急中生智,赶紧将争凛拉入无人巷子,直接从道具商城里兑换了一块特大号巾帕,裹在争凛头上,把他的头发和脸遮得严严实实。
“我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们不让争凛沾酒了。”她对沐容说,“这酒量……怎么连酒酿也能醉啊?”
“我醉了?”争凛听见她的声音,语气迷茫地问,“原来这是醉的感觉吗?”
“总感觉这一幕不陌生。”毕方小声吐槽,“收服血厌那次,主人用完嗜血狂暴,好像就是这么个状态。”
芙珥也觉得有点像,想了想,问沐容:“能凝点冰块给争凛清醒一下吗?”
“可以,但我建议先离开集市。”沐容沉声,“远离人族之后,路上怎么处理都行。”
话虽这么说,它还是一抖翅膀,扬了不少冰粒子在争凛脸上。
冰粒子滚入巾帕,激得争凛浑身一哆嗦,顿时醒神不少。
“走吧快走吧,有人要来了!”毕方催促。
争凛定了定神,眼前还是一片模糊,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继续被芙珥牵着走。
但他没走多远,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穿破自己的衣袍,不受控制地从身后涌出来。
几秒后,他听见刺耳的惊叫声响起,紧接着就是一声饱含恐惧的“妖怪”。
“快!快去请小仙长!!”
“怎么会有妖兽混进来?!”
“来几个人!一起拦下妖怪啊!!”
“快跑!!”他又听见芙珥的声音响起,紧握他的那只手也加大了力道。
争凛恍惚意识到自己好像暴露了兽态,他赶紧通过契约告知泰然,希望她赶来接应。
之后,他凭借过往经验,摸索着确定了芙珥的位置,随后一把将她抱起,继而发疯似的往前方狂奔起来。
隐隐约约间,他似乎听到了刚才那位炼丹少女的声音:“妖怪在哪儿呢?”-
芙珥着实没想到,只是一碗甜酒酿汤,就能让争凛现出妖态。
她被争凛抱起,暂时不用亲自跑路,直接问系统:“那碗汤里有别的东西吗?雄黄之类的?”
在她看过的传说中,有一个相当经典的故事:白娘子饮雄黄酒现原形。
这儿毕竟是人族的集市,要是酒肆为了防妖兽,特意往所有的吃食里添加专门针对妖的药,那他们这些初来者还真是防不胜防。
【正在检测残留于玩家模型中的食物信息……】
【检测完毕,成分中有令妖兽现形的未知药物。】
“果然!”芙珥心中一紧,立刻打开争凛的状态栏。
健康那栏赫然写着“未知物品过敏”!
“你们感觉怎么样?”她转头问沐容,“我需要知道,是早点铺子的吃食有问题,还是酒肆的汤有问题!”
“我没不适。”沐容说完,语速飞快地问了毕方同样的问题。
“我也没,就是丹田特别胀,那个女孩的回灵丹效果太好了!”毕方答,“再跑一段路,你们就来我背上!”
说话间,它已经变回正常大小,展开巨大的翅膀,准备凝聚火灵力阻隔追来的人。
结果它一回头,却发现只有一人孤身追来,并且还踏着什么飞在半空,一身白衣在黎明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扎眼。
“不要跑了!!”少女的声音遥遥传来,焦急又无奈,“回灵丹!还记得我吗!我卖回灵丹的!!别跑啊!!”
第 53 章
毕方打起十二分精神, 边警惕地盯着那名少女,边主动放慢速度断后。
它没忘记自己一年前的“弃主”行为,这回再遇到类似的事, 它绝对不能再当胆小鬼了!
“你卖什么都不能证明你没危险!”它用灵力将自己的声音扩散出去, “凭什么让我们停下?!”
“我一下子说不清楚!但、但你们可以提条件!”少女继续喊,“我没有恶意!只是看到小哥的五条尾巴,想起……想起章莪山的狰了!你们是章莪山的妖兽对不对!”
她御剑追得上气不接下气, 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毕方大声问。
“我只想要碧石啊!”少女无奈, “你们是那里的妖,很容易拿到碧石吧?”
“真不是奉命除妖?”
“绝不是!”
“这样一问一答毫无意义, 但她的确没有表露杀意,先遛着吧。”沐容飞到毕方身旁,低声提议, “泰然姐要不了多久就能过来。”
现在泰然是他们最大的底气, 这少女再厉害, 也敌不过修行近千年的大妖。
毕方想了想,“那我先会会她, 你们找个安全地方等着。”
它到底是只成年期的大妖了, 自保能力还是有的。
沐容却摇头:“不行!你刚吃了她的丹药……”
“要是她真没恶意,我自然也不会有事,正好验证一下。”毕方并不畏惧, “你要是不放心,就请神明把传影珠打开,觉察到不对, 马上来救我。”
“传影珠”是芙珥偶然得到的任务奖励, 经过升级后,可随时查看指定仆兽周围的影像。
但这个法器有缺点, 只有她在场时才能使用。
她一直都能听见毕方和沐容的交谈,立刻取出传影珠,打开之后对毕方喊:“你只管去吧!”
毕方啸叫一声,振翅朝着少女飞去。
争凛的奔跑速度逐渐慢下来,他感觉四肢开始变得酸软,但理智提醒他怀中的神明还需要保护,于是他又跑了一段路,尽可能让自己的状态稳定后,才停了下来,低唤:“沐容……”
“我在!”沐容赶紧飞下来,迅速变化身形,“您把神明放我身上就好!”
它似云朵般毛茸茸的身体很软,哪怕芙珥被直接扔上去,也不会摔痛。
被争凛慢慢放下时,芙珥发现他的人形已经很难维持了。
带着豹纹的赤色兽毛遍布他的皮肤,獠牙和利爪都现了出来,除了还站立着,他几乎已经是一头兽的模样了!
“争凛你听我说!”她努力保持冷静,抱着争凛的大脑袋说,“用你的‘窥内景’,把胃里的东西都……算了,我自己来!”
她又转向沐容:“我需要你的帮忙!”
针对急性中毒的治疗方式,芙珥不仅很熟悉,自己也曾经历过。
她以最快的速度向沐容描述了大致的过程,接着取出大量清水,交给沐容,让它将清水浓缩成适合吞下的水丸。
等待期间,她在附近找了片湖泊,和沐容一起把争凛搬过去,让他侧躺下来,头偏向水面。
“此事污秽,我可以代劳。”沐容凝完水丸,提醒芙珥。
“没关系,我能用‘窥内景’,更方便确定毒物是否已经清理干净。”芙珥摇头,“而且汤是我亲手喂给他的,出了这种事,我必须对他负责到底!”
她将传影珠搁在旁边,随后立刻使用“窥内景”技能,并把水丸给争凛喂下。
此时的争凛已经彻底恢复了兽态,虽然意识不太清醒,但他完全没有抗拒芙珥的投喂。
“乖,待会儿会有点难受,我和沐容尽量结束得快一点。”芙珥安抚完,对沐容点了点头,“释放清水吧。”
即便没有专业的洗胃机器,“窥内景”技能与沐容的水灵力操控相配合,依然能将疗效发挥到最好。
所幸,从争凛喝下有药的甜汤到现在并没有过去太久,汤中的药刚开始起效,没被吸收太多,胃内容物洗净后,他很快就清醒过来。
只不过这一过程着实折磨,争凛难受得整个身体都蜷缩起来,芙珥为他顺毛时,他也只是发出极轻的低呜,肉眼可见地蔫了。
芙珥抽空瞥了眼崽崽状态栏,健康那栏的过敏状态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虚弱”。
“他现在怎样了?”
泰然的声音忽然从上方响起,继而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芙珥刚抬头,就见泰然化为人形走到争凛身旁蹲下,翻开他的眼皮查看。
“神明大人已经紧急处理过了。”沐容回答,“暂无大碍。”
“他定是喝了夏普达的酒吧?”泰然叹了口气,“怪我没说清楚,他八成以为我是嘲笑他年纪小,沾不得酒!”
“不是酒,是酒酿甜汤。”沐容代为解释。
“那也一样的。”泰然并不觉得意外,“夏普达的酒曲专门克制妖兽,酒酿是同种酒曲制成,必定有药,只不过效果比酒液差,起效之后的感觉也和醉酒相似。”
确认争凛已经没事后,她拿起放在一旁、还在传出声音的传影珠,皱眉问:“这是什么?”-
毕方已经把少女带得很远了。
实际上,当它主动飞向少女时,少女就停止了追逐,只是慢悠悠地御剑跟在它身后飞行。
“你就不怕我害你?”待飞远,它诧异问。
“不怕。”少女认真回答,“直觉告诉我,我们是同类。”
“什么同类?”毕方不解地打量她,“你也是妖?”
“这倒没有,我是人族。”少女摇头,“你吃了我炼制的丹丸,说明你心思纯粹,恰好我也一样。”
毕方还是头一回知道“心思纯粹”*七*七*整*理这个词居然能用来形容自己,莫名觉得有点好笑,忍不住“哈”了声,但并未反驳。
“实不相瞒,我很小的时候,就在师姐的画册里见过你。”少女继续说,“你是章莪山的毕方,青羽红纹,白嘴独脚,是‘兆火之鸟’。”
“这可新鲜了!我从没出过章莪山,你师姐打哪儿知道我?”毕方追问。
“我不清楚诶,要不然,你跟我回山见见我师姐呗?”少女反问。
毕方觉得自己可能真是见识少了,它从未见过这么大胆的家伙,就连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芙珥神明,也没活泼到这种地步。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它不耐烦地拉回话题。
“我本来还在街上看书呢,就听见好多人叫着‘妖怪’,然后眼熟我的人就都来找我了。”少女答,“我发现是你们,就让他们放宽心别惦记,然后独自追出来了。”
“你就没想过,万一我们真是恶妖呢?”毕方眯起眼睛。
“直觉告诉我,你们不是。”少女直视它的眼睛,“我的直觉向来很准的。”
“……”毕方一时间无话可说,少女的单纯令它有种无懈可击的无力感。
“你问了我这么多,该轮到我问你了。”少女说,“既然你从没离开过章莪山,那在山上呆一辈子不好吗?为什么突然下山了?”
“无可奉告。”毕方沉声,“我们的关系,还远远没有熟到坦白身世的程度。”
少女想了想,“也是,我问你前,应当先说清自己的事。”
不等毕方反应过来,她自顾自说下去:“我名唤玄鸟,家住长留山,擅长炼丹之术,最近在习剑诀……”
“不是,你等一下!”毕方惊得立刻打断话,“我可没答应听完就和你交换情报!”
“无所谓的。”玄鸟却笑起来,“直觉告诉我,你会成为我的同伴,现在我可能对你一无所知,但以后嘛……我会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话让毕方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明明眼前的白衣少女看起来相当无害,它竟会有种恐惧感。
“你不想说身世,那我就问问别的吧。”玄鸟驾驭飞剑,靠近它,“你和狰小哥是同伴吗?但我总感觉你们关系不对等。而且……它很奇怪诶,明明修为低微,却能拥有人形,可修为比它高的你并没有化人。”
即便知道这会儿应该是套话的好时机,毕方反而闭紧了嘴巴,收拢翅膀落在原地,不管少女怎么问都不吭声。
“唉!为什么每次我想交朋友,最后都会变成这样啊?”玄鸟懊恼地叹了口气,“是我说错什么了吗?那我用回灵丹给你赔礼道歉行吗?”
“您这可不是交朋友,而是把人往死角逼了。”
泰然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毕方一听就昂起脑袋,如释重负:“泰然姐!”
“这不是泰然吗!”出乎它的意料,玄鸟竟也认得泰然,甚至还向她友好地招了招手,“好久不见!你又去哪里旅行了呀?”
“我暂时跟这几位小友做了旅伴。”泰然在他们之间落下,看向毕方,“回去吧,她是自己人。”
“噢……好!”毕方回过神,眼中满是惊诧,但又觉得合情合理。
泰然年纪大,还时常在各地旅行,去长留山做过客,也不足为奇-
泰然带着毕方和玄鸟回来时,芙珥已经通过传影珠,大致了解完来龙去脉。
“你觉得玄鸟会成为我们的助力吗?”赶在毕方他们到来前,她问沐容。
“很难说。”沐容摇头,“不过,我们应该可以通过与她交好进入长留山。”
争凛这会儿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他并未再服用化人丹,而是维持兽态依偎在芙珥身旁,尽量给予她安全感。
芙珥摩挲着传影珠,将它收回玩家背包。
虽然世间的确存在玄鸟这种自来熟又单纯的人,但她总觉得一切发展得过于顺利了。
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正在背后推着他们,让他们尽快与长留山相关的人进行接触,并轻易取得对方的信任。
……会是“霏露娜”的助力吗?
除此之外,“玄鸟”这个名字也让她在意。
——少昊部族的图腾,便是“玄鸟”。
依照古蓝星各朝代的常见规矩,非皇族的后代,理应避讳皇族相关的一切事物,就连谐音名也不能起,更不用说像这样直接将一个部族的象征当做名字。
如果排除《山海镜》的创造神缺乏这方面的常识,那玄鸟在长留山的实际身份,就相当微妙了。
她没思考太久,泰然就带着玄鸟来到了她面前。
“荒郊野岭,不是说话地方。”泰然说完,从袖中抛出一枚核桃雕琢的小舟,迎风化作一艘大船,漂在水面,“都进来坐,可惜出来匆忙,没空备茶水。”
沐容瞥了眼湖泊,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跟着芙珥和争凛登上核舟。
这核舟的雕工非常细致,就连船内侧壁画上的树干纹理和花瓣丝蕊,都刻画得栩栩如生,整艘船里散发着淡淡的檀香,沁人心脾。
芙珥差点被它勾去全部的注意力,好在他们很快就到了落座的地方,坐下之后,她靠着争凛抚着兽毛,目不转睛地观察起坐在对面的玄鸟。
“有泰然姐在就简单多了,这回你们应该能安心听我说话吧?”玄鸟友好地向他们露出笑容,“虽然我总觉得还有个人没现身,不过也许只是我看不见‘祂’,‘祂’能看见我就好。”
这话令芙珥一惊,下意识移开目光。
“首先,刚才的事是个误会,我的确是受集市的人们所托,出来‘捉妖’,但我因为能分辨妖兽善恶,所以不会和你们为敌。”玄鸟主动解释,“然后是我之前和狰小哥说过的交易,我想用丹药换取你们手里的碧石。”
“这也是直觉告诉你的吗?”毕方吐槽,“不然你该说的是,‘我想拜托你们入山弄来碧石’。”
“哎呀,没想到你还挺敏锐嘛!”玄鸟颔首,“除了回灵丹,我这儿还有别的丹药,解毒的、强健体魄的、治疗外伤的,甚至临时化人丹都有。哪怕现在委托我炼制新药也可以哦!”
“我们的确随身携带了大量碧石,但我想知道,交易内容是仅限于丹药,还是别的条件也可以?”争凛问。
他的喉咙刚被洗胃折腾过,嗓音有点哑。
“说来我听听呗。”玄鸟托着下巴看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比如帮小哥你医好喉咙?”
“我需要人族的引气入体心法。”争凛认真回答,“你既然来自长留山,又会御剑和炼丹,只是入门级别的心法,应该不难得到?”
“你要人族的心法啊?”玄鸟一愣,“可以是可以,但你得告诉我拿去做什么。我担不起人命的!”
“何出此言?”沐容问。
“人族与妖不同,引气入体大都需要旁人来引导。”泰然代为解释,“若是自己摸索,一旦气息走岔,轻则经脉阻塞,重则有爆体而亡的危险!”
“对,就是这样的。”玄鸟点头,“要是你想让寻常人也修炼,不如直接让他们拜入长留山,只要有灵根,就能得到指点。我们一般以三年为期,三年之后如果完全不是修炼坯子,还可以做外门弟子转修锻体呢!”
听上去条件确实宽松,然而芙珥却没办法让帝国的普通人进来选择这条路。
除此之外,真正的《山海镜》应该只在她这里,这么多天下来,少说也有上百人参与了《山海镜》的内测,可就连她信任的三哥也没从游戏里发现异常。
就像薇仪教授最早说的那样,“修炼”只不过是游戏玩法。
可她必须将这一玩法带到现实里。
她正思索,又听争凛开口:“我们借宿的地方有个孩子,是纯木灵根,但她刚出生没多久。这样也能拜入长留山吗?”
“唔,年纪确实太小了,起码也得三岁吧?”玄鸟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三岁引气入体的,如果你们已经决定好了,我当然不介意做她的指引人。”
争凛淡淡应了句“好”,随后将爪子搁在桌上。
一块半人高的碧石顿时出现在所有人眼中。
看得玄鸟眼都直了,像是生怕争凛反悔,她立刻张开胳膊抱住碧石,迅速将它收入自己的储物容器内。
“小哥你好大方呀!”她边感慨,边取出一个稍大的药瓶推过去,“我本想着能拿到一小块碧石就不错了……喏,这是我身上仅有的回灵丹,欠的那些待我回山炼制!”
“毕竟是一笔长期交易。”争凛收下药瓶,郑重解释,“这只不过是定金罢了。”
“直觉告诉我,你还希望我帮别的事。”玄鸟说,“但这好像是你们的秘密?或者说……是那位看不见的存在的秘密。”
“嗯,所以一步步来吧。”争凛并不着急,加入扣口君羊以污耳耳期无儿把以看更多完结文“如果你需要别的东西,我也可以寻来。”
玄鸟却没有第一时间接话,视线在芙珥所坐的地方扫了几眼,才开口:“恕我冒昧一问,小哥你身边这位,究竟是死了很多年的鬼魂,还是……神灵?”
见争凛皱眉,她忙解释:“你别看我年纪小!我可是有‘阴阳眼’的!你吃早食的时候,我就注意到有筷子飘起来了,但我怎么也看不到‘祂’……我真的只是好奇问问!”
“这位是芙珥神明。”不等争凛作答,泰然悠悠解释道,“她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是与这位狰小哥无意缔结了某种契约,才会来到这里。”
“芙珥神明对我们关照良多,我的命也是由她救下。”一提及芙珥,争凛的语气立马变得严肃,“希望阁下止步于好奇,莫要和旁人提起此事!”
玄鸟似乎被他吓到,呆了两秒,才点头如鸡啄米:“好、好说,好说!”
谈完“生意”,争凛礼貌向玄鸟告别后,便离开了座位,缓步走向船头。
“她是长留山的人,你不再多问问吗?”芙珥跟上他,好奇问。
“她的直觉太敏锐,不适合多言。”争凛轻声答,“不然,她只怕会将你的事全猜明白。”
即便这事儿早晚会被玄鸟知道,但他不希望是现在——交情太浅,他很难信任对方,哪怕因此得到了长留山相关的情报,他自己心里也会不踏实。
芙珥晓得他的性格,知道他这么做一定有原因,也就没深究,而是抚着他的鬃毛问:“胃还难受吗?”
争凛摇了摇头,蹭她的手:“我们回家吧。”
毕方、沐容、泰然和玄鸟紧跟着走出核舟,玄鸟时不时望向争凛身旁,面露遗憾之色,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沐容注意到了这点,经过玄鸟时,它轻声问:“阁下莫非想结识我家神明?”
“嗯……我想这位神明大人或许也像我一样孤独吧?”玄鸟也压低了声音,“毕竟除了狰小哥,谁也看不到她呀……”
“您之前给我家主人留下的丹药瓶,这会儿正被神明保管着。”沐容有意提醒,“不过我家神明喜静,未必会及时回讯。”
玄鸟一怔,随后一双桃花眼便亮了起来-
泰然大方地变回文鳐鱼,载着他们所有妖,顷刻间就回到了石屋。
他们回来正赶上白玛和巴桑吃早饭,锅里还放着热气腾腾的糌粑。
争凛不久前才洗过胃,哪怕他体质好,芙珥也不许他马上进食,一到家,她就打开商城的药品栏,用上“识百草”技能,找寻养胃的草药。
“不必担心,我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争凛无奈,但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未阻止芙珥的行为。
他很清楚,芙珥必须要为他做点什么,才不会继续自责。
明明那碗甜汤是他先嘴馋,可芙珥却觉得是她的过错。
回来的路上,他就试着劝过芙珥,结果对方并不接受他的说法,他实在不知道除了依着芙珥,还能怎么办了。
“对不起。”甚至直到现在,芙珥还在向他道歉,“以后我每次喂你这些外面的东西之前,都会先向系统问清楚。”
争凛总觉得芙珥的执着好像有什么根源可寻,但他并不确定,那是不是现在的自己可以过问的。
他静静地陪着芙珥扫荡了会儿商城,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嗯?怎么了?”芙珥立刻看向他。
“我想……听你讲讲你的事。”争凛小心翼翼地说,“什么都好,如果我有这个资格的话,我想知道你全部的过往。”
第 54 章
全部的过往?什么都好?
芙珥被争凛这番话问住了, 愣了几秒才意识到,他应该是希望借此来多了解自己些。
可她记事起就生活在无菌病房,对外界的一切了解, 几乎都是通过他人转述和进入全息世界来体验, 这样的她……有什么经历可讲呢?
她思考再三,又认真回忆争凛刚才的话,看着他问:“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是我最近做了什么让你担忧或者感到困扰的事, 你才不知道该怎么办,继而希望通过了解我的过往, 推测出我想听什么答案吗?”
本想隐藏的心思被道破,争凛眸光一变,下意识摇头:“不, 我没有感觉困扰……”
“你千万不要觉得这是在给我添麻烦!”芙珥截住话, “我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接触自己想要去关怀的人, 以前从未有过类似的经历,别人的经验也很难给我作参考。所以, 我很难去判断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在无意间伤害到了你。”
她关上商城窗口, 捧起争凛主动伸到自己身旁的五条尾巴:“拜托了!如果你觉得我说的话、做的事让你不舒服,请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
争凛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我一直不喜欢你对我道歉。”
他觉得芙珥明明什么也没做错, 不管是一年前初遇的那阵子,还是现在,他认为芙珥做的每件事都是有道理的, 至于那些事之后会引出什么意外, 完全属于不可预知也不可控的情况。
“不管是谁都会有疏忽的时候,哪怕最后真的由于某个疏忽发生意外, 也不全是一个人的责任,所有的参与者都难逃其咎。”他看着芙珥的眼睛,“但你好像……很习惯将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是因为从前发生过什么吗?”
“竟然是这样吗?”芙珥有些茫然,“我从来没想过这些。”
“我方才中毒的时候,其实还能听清你的话。”争凛继续说,“你认为甜汤是你亲手喂给我的,所以我出了事,你得负责。可你有没有想过,是我的馋嘴和好奇心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
“巴桑和泰然都劝告过我,不让我喝夏普达集市上的酒,然而我并没有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并且也没有向你强调这些话有多重要。”说到这,他轻轻摇头,“所以你的道歉反而让我内疚不安,这本该是我的过错,怎么能让你来承担?”
认真听完他的话,芙珥困惑地眨了眨眼,问:“那……我以后不向你道歉?可是不道歉不做补偿的话,我自己心里过不去。”
这就是争凛最担心的事了。
他听不得芙珥的道歉,然而芙珥不道歉就不踏实。
他们似乎一起走入了死胡同。
“以后只做补偿,可以吗?”一阵沉默后,争凛问,“除非是特别大的问题,必须查清楚错误究竟发生在哪个人、哪个细节上,不然我们都只做补偿。”
他想了想,“比如这次,只做补偿的话,我们只要尽快除去毒物,一起找出避免此类事件再发生的对策,到这个程度就够了。”
“好,我记下了。”芙珥点头。
“还有一件事,请恕我失礼。”争凛说,“但我必须问清楚。在那个世界生活的时候,你是不是经常认为自己在给别人添麻烦?”
他记得沐容曾说过,一种性格的形成,往往与这个人的过往经历有关。
这种经历可以是短时遭遇,也可以是长期影响。
类似于“幸福家庭某日惨遭灭门”这种事,就属于短时遭遇,并且极大可能会让一个人的性格在一夜间骤变。
芙珥从与他初遇起,就一直是现在这个性格,这证明在《山海镜》游玩的经历并没有影响她太多,如果他想追根溯源,那么源头一定在芙珥真正生活的世界。
面对他的问题,芙珥这次没有再问他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她顺着争凛给的思路,仔细回忆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对,我甚至不止一次觉得,自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这种近乎自毁的念头,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就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她贵为帝国最小的公主,从记事起就受尽照顾和宠爱,按理说,本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所以她一直都在努力活下去,也会时常为自己早逝的命运而难过,继而做出或许是徒劳的挣扎。
但在内心深处,总是有个声音时不时冒出来提醒她:“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个拖累,如果没有你,大家都能比现在更快乐。”
不管心里到底如何纠结过,这些念头她一直藏得很好,就连长年照顾她的修莉也毫不知情。
直到《山海镜》的出现,她才猛然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有活下去的价值。
知道真相前,她想一直照顾自己看中的崽崽,陪着它长大、成年、化人。
知道真相后,她希望自己可以多活几年,这样一来,就能把感知灵气的办法和法术一起带出游戏,拯救生养自己的国家,让更多人在可能到来的危机里得以好好活下去。
此时此刻,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以一种相当平静的语气,缓缓将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说给争凛听。
“你认为我很好,可能是因为你从未见过真正的我。”她苦笑,“一个脆弱到了极致,很难自主行走做事,不管和谁接触都是在无菌病房里,还要隔着厚重隔离服的……废物。”
争凛安静聆听着,即便他在听见“废物”二字的瞬间,就觉得心脏被狠狠刺痛,他仍保持着安静,先听芙珥一点一点将那些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伤口扒开,“展示”给他看。
他希望知道全部,而不是仅限于芙珥竭力维持的表面。
芙珥在他最狼狈的时候救了他,他也想凭自己的力量,去救同样狼狈的她。
五条尾巴轻轻拍打在芙珥掌心,赤红的妖兽默默将少女团在自己柔软的毛皮中。
“你愿意信任我吗,芙珥?”他低声问,“有朝一日我会去往你的世界,不求回报地陪在你身边,想尽一切办法治愈你的先天缺陷,让你得以长久地活下去,几十年几百年……”
“几百年就是妖怪啦!”芙珥扑哧一笑,忍不住与他开玩笑。
争凛没有接话,只是继续蹭她。
其实他有想过,如果真到了离别的那日,他要用秘法把芙珥变成长寿的妖怪,也不是不可行。
他的传承记忆之中,关于魂契的记载虽不多,但有一种确实可以强行挽回将死之人性命。
但既然芙珥想做人族,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考虑这一选择。
“其实你早就问过我了,我记得当时的回答是‘愿意’。”芙珥揉了揉他的脑袋,又摸上尖锐的独角,“现在当然也愿意,不骗你。”
以她的经验,同一个人如果重复问她同一个问题,那很可能是她之前的答案没有给对方安全感,让他觉得自己没有被信任。
不得不说,争凛的直觉很敏锐,在得知《山海镜》的真相前,她确实只把他医治自己的承诺当成一句无法实现的祝愿,在先天缺陷的事上,她实在难以做到心怀希望。
此刻将心结摊开说明白后,他们都觉得轻松了些,开始一起整理养胃的草药。
“我给你报药方,你帮我调整草药用量,可以么?”争凛问。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办法,既让芙珥参与其中,又不至于让她独自揽下责任。
“好。”芙珥将商城、仓库和玩家背包全部打开,“你报吧,我在背包里一次性整理完,再拿出来给你。”
但当她打开背包,看见那个醒目的空药瓶时,忽然有了别的想法。
“让玄鸟帮忙炼制养胃的丹药,你觉得怎么样?”她问争凛,“咱们自己可以留点汤剂,丹药用来应急,而且我记得她说过还欠我们一些丹药,哪怕立刻委托她炼制新的也可以。”-
同一时刻,长留山某间宅院内。
玄鸟回山后,已经抱着空白灵笺思考很久了。
炼丹之前,她想先和那位芙珥神明打个招呼,却又担心自己会忍不住说太多话,惹她厌烦,于是写了抹消、消完再写,反反复复折腾很久,灵笺上还是没留下一个字。
“要不还是先去炼丹吧!”她心想。
可就在这时,空白灵笺的另一半忽然亮起,丝缕灵气在上面凝聚,很快变成文字。
玄鸟一惊,立刻蹿到桌案前,捧起灵笺细细看。
“针对夏普达酒曲之毒的调理丹丸?”看罢内容,她大概明白了芙珥神明的意思,稍稍松了口气,“幸好没要我炼制解毒药!不然药房那边不好交代啊……”
她指尖环绕灵力,思索再三,最终只回了个“好”字,自认为相当简洁明了,绝对不会给喜静的芙珥神明带去困扰。
继而她迅速将药方在另一片空白灵笺上写下,起身要去炼丹房。
结果她动作太大,衣袖带得堆在桌案上的书画册都倒了下去。
伴随她的惊呼声,搁在最上面的画册直接在地上摔得摊开,映入眼中的赫然是一只毕方!
“唔,也给那只漂亮的大鸟炼点好东西吧。”玄鸟边收拾画册,边喃喃自语,“真想把它带回长留山,养在身边呀!也不知道熟悉起来之后,他愿不愿跟我走……”-
汤药的配方很快就写好了,芙珥配完比例之后,便和争凛一起将草药交给了泰然,拜托她帮忙熬药。
石屋里现在有了小梅朵这个婴孩,巴桑特意新开辟了个小房间,专供他们存药和熬药。
此时这个房间内,只有芙珥、争凛和泰然,门窗也布置着隔绝屏障。
“玄鸟那孩子有点特殊,如果你们想探寻长留山的秘密,可以和她走近些。”将草药下锅后,泰然忽然说。
芙珥后知后觉想起,泰然今天去“救”毕方时,是用“您”来称呼玄鸟的。
然而玄鸟从外表来看,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如果不是身份或来历特殊,又怎会让这位大妖尊称她?
“特殊在哪里?”争凛问出了她的疑惑。
“她和芙珥神明给我的感觉有点相似,是很特殊的一类神明,与白帝少昊、句芒这种神不一样。”泰然的解释令他们大为震惊,“但我不清楚当年长留山内部发生了什么,竟会让她这个‘象征’以实体出现。”
“玄鸟是神明?!”争凛难以置信,“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少神了?!”
“谁知道呢!”泰然摊手,“不过就目前来看,每位神明都在做自己的事,跟寻常人和妖兽比起来,祂们也不过是更为全能罢了。”
“‘象征’以实体出现,这又是什么意思?”芙珥问。
争凛原话向泰然转达。
“长留山的图腾便是玄鸟,她原本只是众人崇拜的一个虚无缥缈的无形之物……噢,她还是有实体的,被长留山供在玄鸟殿上的玉雕就是。”泰然继续解释,“也许是在长年累月的膜拜下,她产生了自己的意识,反正很多年以前,我就在玄鸟殿无意间窥探到了她。”
“那时除了玄鸟一脉的正统继承人,似乎只有我能见到她。可能是因为刚诞生吧,她并不自由,被困在玄鸟殿里,就像地缚灵一样,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离开。”她回忆时,忍不住叹气,“玄鸟很喜欢人族,她想和每个进殿膜拜她的人说话,可谁也看不见她,自然也就无法与她交流。”
芙珥不由得想起了自己。
好像在某种程度上,她和玄鸟的经历有些相近,只不过她还有星网、全息世界可以去,可玄鸟就只能日复一日待在大殿里。
……她一定很孤独吧?所以得了实体之后,才会那么自来熟,不管是谁,她都喜欢凑过去聊上几句话。
“所以她想要章莪山的碧石,是为了给自己锻造新身体吗?”芙珥忽然明白过来,一下子就将两件事串在一起,“玄鸟殿的玉雕束缚了她,她如果要彻底离开长留山的范围,就得用其他地方的玉石,为自己‘重塑金身’?”
争凛听愣了,发了几秒呆,才和泰然讲了芙珥的猜测。
“这我就不清楚了,总之我前些年再见到她时,她已经托生人胎,成了人族的幼崽。”泰然说,“不过她很好说话,问什么都乐意答。你们若好奇,下次直接问她就行。”
其实芙珥现在就能问玄鸟,只需借助那个空药瓶。
不过玄鸟不久前才回了个“好”字,言简意赅,与她多话的性格相当不符,也许是刚好在忙事情,这时再问,估计也得不到她的回应。
“要是没有别的事,还请二位先出去吧。”泰然下了逐客令,“我这人聊着天很容易忘事,待会儿催发完药效再叫你们。”
离开药房,芙珥和争凛商量完,干脆去屋外找正放羊的沐容它们分享最新情报。
得知玄鸟竟也是一位神明后,毕方吓得差点从羊脑袋上掉下去。
它下意识开始回想自己跟玄鸟说的每句话,但越想越心慌,最后干脆把脑袋往羽毛里一埋,当场自闭了。
“我倒觉得她对你印象不错。”沐容淡淡地看着它,“不然怎么能把‘心思纯粹’这个词拿来形容你这滑头?”
“快别提了!!”毕方闷声,“我对神明可是做了大不敬的事啊!我遛着她跑……”
“喜欢你的人,不管你做什么蠢事,在她眼里都是可爱的。”看到这滑头吃瘪,沐容心情好,难得开起玩笑。
“快住嘴!我何德何能得到神明青眼啊!!”毕方气得要炸毛了。
“倒也不是没可能。”争凛突然说,“我通过传影珠听见了,她只在画册里见过你,就问你愿不愿跟她回去。”
“主人!你怎么也跟着瞎起哄!”毕方扇动翅膀抖落羽毛,“只不过是画成了真,随口一提罢了!客气客气哪能当真呐!”
“别人是客气,她未必。”争凛摇头,“你若不信,下回再见她时,大可以问问。”
“那也不行!我是您的仆兽,和芙珥神明之间也有契约,我哪能再侍奉别的神明!”毕方也跟着使劲摇头。
结果话音刚落,它就听见沐容轻嗤一声。
“你要是真想帮上主人和芙珥神明的忙,又或是希望自己离真相更近些,现在应该很清楚到底要怎么选。”沐容悠悠说,“我们如今的目标是一致的,姑且算自己人吧,你觉得自己还有继续伪装的必要吗?”
“这又是怎么回事?”芙珥听出它话里有话,诧异看向毕方。
以她这段时间对毕方的了解,这家伙小心思虽多,却不必担心它有叛变的想法。
因为他们目前是最接近《山海镜》世界真相的人,而毕方想要突破瓶颈,最快的途径就是跟着他们一起调查,哪怕真相迟迟难明了,毕方也可以通过他们进入长留山,不必担心天地灵气匮乏的问题。
争凛也凝视起毕方,但他并未质问,只是静静地等待毕方自己开口。
“……也罢,那我就说说吧,也省得你们多想。”良久,毕方才把脑袋从羽毛底下伸出来,眼神变得严肃了许多,“有件事先讲清楚,我要去芙珥神明所在的世界——这并不是谎话,在此之前,我一直都是‘自己人’。”
“继续。”争凛说。
“但我并不是真心想要拯救那个世界,我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说到这,毕方自嘲似的冷笑了一声,“那是个暂时还没有法术的世界吧?法术引发的现象会被人们视为奇迹,我想引发这样的‘奇迹’,并让人们知道那是我做的。”
“……这是我举过的例子。”沐容眯起眼睛。
“不错,你埋*七*七*整*理汰我时讲过,不管是不是我引发的奇迹,那里的住民为了同样的好事能再次发生,就会将我奉为木神对待。”毕方记得相当清楚,“这就是我得知世界真相后的新目标了。”
“你想成为神明?”沐容似乎并不意外,相当冷静地问。
“是,我想成为神明!”毕方用力点头,“既不是神明的仆兽,也不是神明的信徒,而是神明本身!”
芙珥却完全被它的目标惊到了。
也许是毕方平日里表现得太过滑稽、世俗,甚至还有点贪婪短视,她根本就没往这个方向考虑过。
“你成为神明……然后呢?”她怔怔地问,“你会凌驾于人类之上吗?”
争凛也在想同样的问题,沉声转述完,警告道:“如果你试图拿捏神明的臣民……”
“我对人族暂时没有恶感。”毕方截住话,“而且你们刚才也说了,玄鸟神明很爱人族,如果她当真看中了我,想要将我留在身边,那我就更不会成为迫害人族的恶妖了。”
它顿了顿,泄劲似的长叹一声:“虽然我还是觉得这事儿不太可能成真……我的心思肮脏透了,玄鸟神明直觉那么准,哪能看得上我?”
毕方的困惑,在几天后就得到了答案。
玄鸟主动发来讯息,告诉他们丹药已经备好,不知他们是否方便去夏普达集市的书摊取。
讯息末尾还附上了一行字:“我希望毕方也能一起来!它那次陪我聊天,我给它准备了礼物!”
“看来她确实没法离开长留山太远。”听芙珥讲完讯息后,服用了化人丹、正保持人形的争凛托着下巴说,“我想多给她一些碧石,验证你的猜想。”
“好呀,要是她能因此去章莪山就更好了。”芙珥点头,“‘霏露娜’如今还没完全掌控《山海镜》,但玄鸟是本土的神明,或许知道该怎么修复灵脉。”
他们并没有忘记章莪山灵气匮乏的问题。
“若你的猜想成真,我也该回章莪山看看领地了。”争凛说到这,脸上不由得挂起笑容,“不知道这段时间,留守领地的仆兽们过得如何。”
这回以防万一,泰然干脆直接载着他们去夏普达集市。
同为妖兽,她的出现却并没有给集市里的人族带来恐慌。
“是文鳐瑞兽!”甚至还有人喊着她的种族,当场放下手里的活,虔诚地跪倒叩拜。
第 55 章
泰然似乎早已见惯这种场面, 她并没有给那些膜拜自己的人哪怕一个眼神,径直载着所有人飞向玄鸟所说的书摊。
芙珥万万没想到,玄鸟竟然真的在高价兜售长留山入门心法的书摊上, 并且还和书摊老板相谈甚欢。
“啊!你们来得好早!”玄鸟一眼就发现了他们, 热情地挥手打招呼,“想吃点什么吗?一会儿我请你们!”
“不必,我们用过早饭了。”争凛边抱着芙珥从文鳐鱼背上跃下, 边回答, “不过,我们确实还有要事, 想找个清静地方与你谈谈。”
“好说好说!我对这儿可熟了!”玄鸟笑容灿烂,继而转向书摊老板,“浮光师兄, 我跟他们走啦!”
“早些回来!”书摊老板叮嘱时头也不抬, 看起来相当放心, “今晚师父还要检查功课!”
于是玄鸟一路高高兴兴地领着他们走向一家酒肆。
好巧不巧,她挑中的酒肆, 正是几天前让争凛不慎中毒的那家!
芙珥下意识握紧了争凛的手, 和他对上目光。
“无妨,我这次不碰这里的东西。”争凛低声安抚她。
“其实我已经有所准备了,想吃什么都不用担心。”玄鸟回头, 悄声说,“主要是这家有很宽敞的雅间,说什么都可以。”
她说话时并未放慢脚步, 说完便快步找上掌柜, 取出一块雕着鸟纹的白玉牌晃了晃,那掌柜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 甚至亲自从柜台内侧走出来。
“几位贵客,请随我上楼!”
令芙珥诧异的是,掌柜并没有管玄鸟身后跟着的究竟是谁,也没去好奇保持本体的沐容和毕方。
他仿佛只是个兢兢业业的“带路工具人”,满面堆笑走在最前头,直到抵达一扇刻着漆黑鸟纹的门前才停下。
玄鸟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随手取出一块鹅卵大小的金子,相当阔气地放在掌柜手里:“劳烦您了。”
掌柜离开后,芙珥跟着争凛一起进入了雅间。
一进门,她就觉察到风在身周围涌动,这里竟有不少天地灵气,浓度还不低。
除此之外,这儿和酒肆原本的装修风格截然不同,比起雅间,更像是一间宽敞的私人书房。
她甚至还通过“雅间”的窗户,看到了正飞在云雾之中的数只鹤——夏普达集市周围可没有这样的景象!
【这是高阶修炼者创造的灵力空间,自带结界,如果无人领路,则无法进入。】
系统音适时在她脑中响起,【普通人误入,也只会看到相同位置上原本的布置。】
“好厉害!”芙珥由衷感叹,“这就是修炼者的力量吗?”
“随便坐,畅所欲言!这儿是我仿照长留山的书房,亲手搭建的一处空间,没有我的允许,谁也进不来。”她听见玄鸟解释,“可惜没法让侍奉我的弟子到这儿奉茶,只好请你们吃些新鲜水果了。”
伴随遗憾的话语,原本摆满桌案的书籍和画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盛在玉质盘盏中的各种水果,个个饱满鲜艳。
因着还有要事,谁都没碰果子,各自找地方坐下。
“我又带了许多碧石。”争凛率先开口,“如果您需要更多,我随时可以回章莪山开采。”
他朝空地摊开手,一块又一块大小不一的碧石瞬间堆满地面。
“哇!小哥你怎么这么慷慨……”玄鸟顿时瞪大了眼睛,但她话说一半就停下,转而换上困惑的目光,“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泰然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了?”
“我想知道,您需要碧石锻造的‘容器’,是否就是让您得以离开长留山、去往别处的凭依体?”争凛不和她绕弯子,直接问。
“看来泰然说了不少呀……”玄鸟看了泰然一眼,但并没有因此不悦,反而笑容更盛,“你们要是已经知晓我的情况,那就更好了!我诞生于长留山人族的信仰,虽然几乎无所不能,但也正因此,我被长年束缚在这里,哪儿也去不了。”
“即便得了人身,您也无法离开长留山的范围?”沐容插话。
“嗯,所以我才想着收集各地产出的玉石,炼制成玄鸟玉雕,依附于其上,看看能否用这种方式‘破界’离开。”玄鸟点头,“当然啦,我得庇护长留山的人族,不可能一去不回……我只是太想去别处看看。”
“您提到自己是‘长留山人族的信仰’,那您的神力是否可以借此分到别处?”争凛继续问,“如果可以,我希望您能一并庇护章莪山的妖兽。”
“这我可保证不了,毕竟从没试过嘛!”玄鸟不好意思地说,“但我需要知道,为什么你会拜托我做这个事情?”
争凛和沐容对视一眼,你一言我一句将章莪山灵气匮乏的现状及后果告知她。
“章莪山居然还有其他神明的遗留之地吗?!”玄鸟十分惊讶,“一般而言,一片地域不会出现多位神明,除非祂们在成为神之前,就已经在划地管辖了。”
这件事并非儿戏,她想了又想,“等我锻造完容器,就试试能不能跟你们去章莪山。如果我能顺利离开长留山的范围,那么我想将沐霏乡作为图腾安放处——那里适合收集妖兽们的信仰。”
“您要将霏露娜神明取而代之,还是假借她的名义?”沐容沉声问。
“虽然有点不甘心,但直觉告诉我,我最好只做祂的代行者。”玄鸟严肃地说,“而且,这是一切顺利之后才要考虑的事,中途会不会出现别的变故,还不能确定呢!”
她的直觉向来准确,芙珥听完这番话,心底隐约升起一个新猜测。
不过她也清楚,现在并不是对此刨根问底的时候。
见他们都陷入沉思,玄鸟挥出一片灵力,将所有的碧石笼罩,裹着它们消失不见。
“多谢狰小哥的碧石,这些已经足够用了!”她向争凛点头道谢,“锻造玉雕大概需要花上月余,以防万一,在此期间我不能离开锻造炉。如果你还有什么想问我,可以通过那只药瓶给我传讯。”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取出三只精致的玉质药瓶:“瞧我这记性!这是回灵丹,这是调理胃的,最后这个嘛……是给毕方的礼物。”
始终沉默着旁听的毕方猛然抬头。
被玄鸟亲手推到它面前的玉瓶,青底红纹,像极了它羽毛的颜色。
它几乎毫不犹豫地打开瓶塞,将木灵力伸入其中,小心翼翼找寻了好一阵,最终虔诚地托出一枚青底红纹的丹药。
“直觉告诉我,你想跟我回山,想做我的同伴。”玄鸟毫不避讳地当着争凛和芙珥的面说出来,“所以我特意为你准备了这个。”
“多谢您的好意!但我仍希望可以继续做狰的仆兽。”毕方低声说,“这枚丹药……会抹消契约吗?”
“当然不会,它只是我的一点心意罢了。”玄鸟期待地看着它,“幸好你的修为距离化人只差临门一脚,不然还吃不了它呢!”
这话就跟拆了礼物直接摆在毕方面前没差别了。
好在毕方事先已经和争凛他们坦白过,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它用木灵力裹紧化人丹,再看向昔日同伴,竟有些不舍。
“如果你的夙愿得以实现,我们终将在同一个地方再见。”沐容这时还不忘打趣它。
“啧!我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毕方没好气地说完,效仿人族的礼仪,将右翅膀放在心口,朝芙珥所在位置深深鞠了一躬,随后将化人丹一口吞下。
它一直挂在颈上、由芙珥随手凝成的金色小奖章,也随着此刻的动作微颤。
玄鸟拍了拍手,一束灵力环绕在毕方身周围,很快就带着它消失了。
“放心吧,它在我这里会很安全。”她对争凛说,“如果你需要它,也可以随时召唤它回去。除了不可伤害人族,我不会用别的规矩约束它。”
听见意料之中的回答,争凛点了点头,将剩下两瓶丹药存入储物铃铛。
“这些水果你们也带走吧,都是山上的灵果,哪怕普通人吃了,也对身体很有好处。”玄鸟提醒,“芙珥神明感兴趣的话,也可以尝尝!要是喜欢,我下回还给你带!”
坦白身份后,她对芙珥更热情了,话里话外已经将她当做自己的挚友对待。
芙珥也很想和她多聊聊,告诉她自己或许能理解她的寂寞与心愿,甚至想将自己的经历诉说给她听。
于是她说:“要是等待玉雕锻造的时候需要解闷,我可以陪你说说话,虽然我不一定每时每刻都在。”
争凛静静地听她说完,再原话转述给玄鸟。
玄鸟高兴坏了,十指相扣紧了又紧,才开口:“等我拜托锻器的长老做出新法器,咱们就不用通过药瓶费劲交流了!”
新法器?
怀着新期待与玄鸟告别后,芙珥只觉心情也好了不少。
玄鸟之事还需继续等待,毕方也送走了,芙珥心中无形的待办事项暂时空下来。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她听争凛问。
“如果你不想继续逛集市,我们就回家吧。”芙珥说,“我想把灵果带给白玛一家,他们是普通人,服食灵果之后应该会得到更多益处。我们也都吃点。”
这毕竟是《山海镜》本土神明的馈赠,比起她在商城兑换的灵果,也许更有特殊之处。
“我都可以,看泰然姐。”争凛点头。
“我就先不回去了,酒瘾犯了,想弄点喝的,你们随意,不必管我。”泰然却说,“要有什么急事,随时召唤我。”
她挥了挥手,双脚微微腾空,向酒肆楼下飘去-
或许是少了毕方这个话痨,回去的路上竟显得有几分冷清。
“怪不习惯的。”沐容边飞边说,“不过一想到下回见面,或许它就要顶着人族皮囊和我炫耀,我又觉得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挺好。”
“你真的很了解毕方。”芙珥认真说,“这像它会做出的事。”
“毕竟曾被它纠缠过,又共事了一整年。”沐容声音淡淡,“也不知这滑头的人形会是什么模样,总不至于贼眉鼠眼与绝世容颜并存。”
争凛盘膝坐在沐容宽敞而柔软的鸟背上,听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却并不插话。
“你在想毕方的‘豪言壮语’,还是在想玄鸟的事呀?”飞了一段路,芙珥主动问他。
“都有。”争凛抬起头,“如果我没有记错,毕方应该和我一样,同属于可被玩家领养的‘山海异兽’吧?契约仆兽时,除了泰然姐,也只有它被冠以这个称谓。”
“对,我进游戏之前,就在异兽图鉴里见过它。”芙珥点头,“你觉得这个身份有什么特殊地方吗?”
“我只是在想,像我们这种异兽,是不是比寻常妖兽更容易接近神明。”争凛托着下巴思考,“而在这个世界,‘神明’不仅仅代表着玩家。这会不会是毕方被玄鸟神明看上的原因?”
“案例太少,没法作为判断依据。”芙珥摇头,“那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我们找到每一只记录在图鉴中的山海异兽,并与看中它们的‘神明’结下羁绊,集众神之力,是否就能提前破界?”争凛提出了一个相当大胆的假设,“我的意思是,这样或许能打开前往你那个世界的通道。”
“这很难实现。”不等芙珥从震惊中回过神,沐容便摇头,“那需要去太多地方,花费太多时间。更何况如果这条路可行,霏露娜神明就没必要指引我们前往长留山。”
“那么,为什么这条路不可行?”争凛问。
他并不是在反问沐容,而是趁此机会向系统——即始终注视着他们的“霏露娜”提问。
【知晓答案者,目前并不在这里。】
冰冷的机械女声同时在他们脑中响起。
“泰然知道答案?!”芙珥第一个反应过来,“是了!她是修炼了千百年的大妖,又在各地旅行,见多识广,肯定已经看出什么来了!”
“这么重要的事,您可以不要卖关子么?”争凛皱眉,他并不喜欢“霏露娜”神神秘秘的做派。
【《山海镜》是神明遗留之境不假,但我们发现它时,它已经残缺不全。】
【之所以为它起这个名字,一来是“镜花水月”之意,二来则为强调它的载体与残缺。】
“您的意思是,这个世界的本体,是‘残镜’?”沐容稍微明白了一点,忍不住猜测道,“一面承载着完整世界的镜子,因意外破碎成无数块,我们所在的,只是其中之一?”
【是。】
“所以让我们去往芙珥神明所在的世界,也是为了我们的未来?”沐容追问。
这个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也许“霏露娜”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如果我们选择长久居住在这里,是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灵气匮乏发生在每一处领地?”争凛忽然开口,“不仅限于沐霏乡,又或是章莪山?”
依然没有回答,但他们心里已有答案。
“原来我们早已被神明抛弃了!”沐容的语气莫名变得轻快起来,“但另一个世界的灵气复苏,让新的‘神明’发现了我们,并且……捡回了我们。”
尽管无法看到它此刻的心情,但芙珥却能从它的声音中读出嘲讽之意。
或许很多很多年以前,有意无意抛下他们的那位真正的创世神,就是古蓝星的古老住民,命运兜转,最后又由很多很多年之后的古蓝星住民们的后裔,为了生死存亡不得不将他们找回。
“沐容!”争凛沉声低喝,“当年事谁也不知情,如今大家已经在为此努力了!”
“我知道,我明白的,主人。”沐容的语气很快恢复了平静,“我只是……只是觉得很可笑。”
芙珥却觉得,或许此刻沐容真正想说的话并不委婉,大抵逃不过“活该”二字。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眼前一暗。
争凛将她抱在了怀里,他拥得很紧,竭力让自己能将她圈住,似乎怕什么东西会伤害到她。
“没事的,争凛。”芙珥搭上他的胳膊,轻轻摇头,“我能比大多数人先知道这么多真相,已经足够幸运了。”
一直以来生活的家园突然灵气复苏,另一个世界的灵气正在枯竭,两个世界为了各自的存亡所做的连通……不管哪件事,都足以震惊整个帝国,引起恐慌。
芙珥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至少她还能作为最先知情的那一批人置身其中,她大致已经弄清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也清楚这些事对两个世界究竟有什么意义。
他们三个都花了点时间冷静,即将看清目前暂住的石屋时,沐容又说:“但在灵气彻底消失之前,我不想舍弃这方世界的一切。”
其实这个世界对于它和整个棉茸孔雀一族来说,实在太小了,一座章莪山、一个沐霏乡,就是它们的全部。
“如果玄鸟无法去往章莪山,离开此界前,我仍要为我的族人寻找新家园。”它喃喃,“‘霏露娜’,这也许违背了你的愿望与期待,可这里才是我真正的家啊!”
芙珥轻轻拍了拍争凛的手背,示意他不要打扰此刻的沐容。
她知道沐容和毕方一样,都有着自己的执着和夙愿。作为同伴,她尊重它们的选择-
《山海镜》中的一个月,对于芙珥来说过得很快,她只要稍微睡得久一点,游戏内就是数日过去。
下线吃饭休息期间,她主动联系上薇仪,毫不避讳地将自己在游戏里所知的一切告诉她。
既然灵气复苏与异世界住民的迁徙已成定局,那就没有再瞒着帝国的必要了。
“……您的行动力令我十分惊讶,殿下。”
通讯投影中的薇仪教授声音平静,但芙珥能明显看出她眼底泛着黑,这是劳累与熬夜失眠导致的。
“《山海镜》的本体,现在是由您在保存吗?”芙珥问。
“不,它如今在你手上。”薇仪教授推了推眼镜,“得到‘霏露娜’的确认之后,我在它的帮助下,将那个世界与全息世界融合。现在你才是它的主人——也只有你做它的主人,我才能放心。”
芙珥一惊,下意识看向全息舱。
“那其他的《山海镜》……是仿照本体做出来的模拟世界吗?”她定了定神,“你们希望它成为‘地球online’?”
“至少这样能让普通人慢慢接受那些存在。”薇仪教授说,“妖兽、修炼者,天地灵气、法术,乃至整个修炼体系。只有这样,等到灵气复苏开始侵染整个世界时,他们便会知道该怎么应对。”
芙珥沉默几秒,“我还可以做什么?既然《山海镜》有残缺,我所能去的地方就是有局限的,我能接触到的妖兽也有限。”
“您无需考虑太多,先去长留山吧。”薇仪教授说,“那里是残镜之中最为完整的修炼之地,也是最接近神明的地方。”
“我们已经计划三年后拜入长留山,修习引气入体的心法了。”芙珥说,“我会亲自去,只是不知道我有没有能力学。”
“我们会尽量为您将路铺好。”薇仪教授淡淡一笑,“但不管未来怎样,您千万不要累着自己。”
“您也是,教授。”芙珥抬手指着自己眼底,“您还有早课呢,总熬到凌晨三四点睡的话,身体会垮掉的。我想霏露娜教授也不希望看到您这副模样。”
师生二人相视而笑。
“好,我听殿下的。”薇仪教授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如果方便,替我向‘霏露娜’问好。”
她们之间的氛围,终于在一次又一次的交流中恢复如初。
切断通讯后,这回芙珥并没有抹去通讯记录,而是主动将通讯录屏发给了双亲和哥哥姐姐们。
这也是薇仪教授的意思,哪怕帝国暂时只能继续等待,没有应对方法,至少也要让掌权者知道真相。
做完这些,芙珥又恶补了一会儿关于长留山的现存资料才休息。
在一段充足的睡眠之后,她苏醒过来,在修莉的看护下,自行扶着房间内的设施,躺进全息舱启动游戏。
玄鸟的碧石玉雕,差不多应该锻造完成了。
第 56 章
如果玄鸟可以顺利附着在碧石玉雕上, 并能离开长留山的范围,芙珥这次游玩时要做不少事。
因而等待游戏加载时,她特意仔细浏览了一遍日志。
毕方走后, 争凛的生活一切照常, 唯一的变化是,他已经开始为回山作准备了。
他答应过白玛和巴桑,三年之后必定会护着小梅朵拜入长留山, 夫妻二人倒也没有担心他会一去不回, 甚至还问他章莪山领地内都有什么仆兽,赶工做些小礼物让他带去。
以防万一, 芙珥切去契约页面看了眼“守家”仆兽们的状态,确认它们相安无事,再去查看毕方、沐容和泰然最近在做什么。
令她惊讶的是, 毕方的一切属性都变成了问号。
“长留山是你不可介入的特殊地域吗?”她忍不住问系统。
【是。仆兽进入长留山后, 与您和崽崽的联系都会暂时被屏蔽。】
“难怪你希望我去长留山。”芙珥恍然大悟。
至于沐容和泰然, 他们一个仍在帮巴桑放牧,另一个时不时去集市喝酒,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活动了。
芙珥关上日志回到游戏时, 发现争凛和两只仆兽正等在长留山范围的边界山上。
回灵丹的冷却时间已经刷新了,随时可以服用,芙珥毫不犹豫地吃下一颗, 随后选择显示模型,握住争凛的手,站到他面前。
“欢迎回来。”争凛垂眸, 笑着向她打招呼。
“你们在等玄鸟吗?”芙珥问, “我看了一下地图,这儿好像是边境线?”
“不错, 这里是玄鸟活动范围的尽头。”争凛点头,“如果她的猜测无误,就能和我们一起跨越这座山,去往章莪山所在的区域。”
“她的人身应该会过来吧?”芙珥好奇,“只有玉雕图腾,是不是没办法施展神力?”
“暂时还不清楚,得等她过来。”争凛答,“如果来的是玉雕,她应该会派人带着‘自己’跟我们一起去。”
他话音刚落,芙珥眼前突然跳出一个提示框。
【已恢复和仆兽[毕方]的联系!】
同样的提示也在争凛脑中响起,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彼此,继而默契地抬头朝天空望去。
一只巨大的毕方正从远方飞来,一袭白衣的玄鸟端坐在它背上,遥遥向他们招手。
“好久不见!”毕方刚靠近,玄鸟就一跃而下,从袖中取出一枚储物玉佩,递给争凛,“这是我托门内长老炼制的一套传音珠,方便你和芙珥神明随时说话!”
争凛听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玉佩就被塞进他手里。
“走吧,毕方,带我穿过边界!”玄鸟转身走到毕方身边,跃上鸟背,将一块碧色玉雕挂在了它的脖子上。
芙珥这时才发现,毕方并没有取下她当时送它的小奖章,反而为奖章更换了崭新的挂绳,此时金灿灿的小奖章正和碧色玉雕并排放在一起。
毕方似乎也急着带玄鸟验证猜想,只来得及向他们这些昔日同伴点点头,便驮着玄鸟朝山下俯冲而去。
芙珥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即便清楚,哪怕玄鸟真的无法破界而出,被界线弹回,不管是毕方还是泰然,肯定都会第一时间将她接住,但她还是紧张不已。
幸好,毕方青色的身影稳稳载着玄鸟,于山中薄雾间划出一弯弧线,顺利飞向远方!
玄鸟起先还没反应,几秒后,她突然从毕方背上站起。
“我能离开了!!!”她激动地张开双臂,对着天空大喊。
慌得毕方忙停止飞行,悬停在原处:“您当心点儿!别掉下去了!”
“别紧张!我不怕!”玄鸟说完,居然直接从它背上往下跳去!
一柄无形的光剑瞬间出现在她悬空的脚下,在毕方惊异的目光中,她大笑着御剑飞了好大一圈,才散去剑芒,落回鸟背上:“走!回你的家乡去!”
“都上来吧,我们该跟上了。”泰然的声音从芙珥身后传来,下一瞬,巨大的文鳐鱼就出现在了他们身旁。
芙珥还没迈出脚步,只觉腿窝一温——争凛非常熟练地将她打横抱起,轻盈跃上鱼背。
沐容停在距离他们较远的位置,为他们留出一个方便互动的二人空间。
“我们直接飞过去?你不怕高原反应了?”芙珥不放心地问。
“沐容和泰然姐教了我新的呼吸方式,我已经可以做到像鸟类那样不惧高原反应了。”争凛点头,“而且这回的事很重要,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赶路上。”
更何况,这回他们多了个习惯去各种地方旅行的新同伴,让泰然趁此机会熟悉了空路,以后往返章莪山和长留山也不成问题了。
前往章莪山的途中,芙珥好奇地打开仆兽状态栏,点开毕方的头像。
毕方原本是成年期,此刻的成长阶段赫然成了“人形期”,除此之外,他似乎也解锁了技能树,状态栏的最底下多出了“法术”一栏,还是一个木属性的技能。
这让芙珥不由得想起争凛之前的话:“在这个世界,‘神明’不仅仅代表着玩家。”
对于异兽们而言,玩家是“神明”,这一称呼甚至得到了系统的认可。
那么是不是可以反过来想,玩家和本土神明在本质上具有某种一致,都可以对异兽们的成长起到同样的促进作用?
或许争凛正是意识到了这点,那天才会提出能不能给《山海镜》内所有的“山海异兽”都找到一位神明,这样一来,他们说不定就能聚集众神之力,提前打开时空通道。
如果《山海镜》的本体也能像内测游戏那样,投放给所有玩家的话,芙珥突然觉得这似乎也不是不能实现。
她将这一想法告诉“霏露娜”,得到对方一句淡淡的“收到”后,又在心里记上一笔,打算找个时间跟薇仪教授和自家三哥都商量一下。
看来“霏露娜”似乎也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只不过它暂时还无法完全掌控《山海镜》,真要实现的话,恐怕还得靠他们利用高科技“更新”游戏才行。
芙珥开始认真思考这件事,甚至开始用游戏自带的便签打稿。
她虽然对全息技术这个领域不熟,但也知道做出自己所需的效果得花上大笔金钱,用于聘请专家和搭载最合适的运行引擎。
如果没法说服帝国为此拨款,她起码要说服亲哥哥挪用私库。
见她双手飞快地在空气里点按,争凛没有问,也没有好奇凑过去看,而是从储物铃铛里拿出一个方盒子打开。
“吃糕吗?”他轻声问,“用玄鸟神明给的灵果做的桃花糕。”
“吃!”芙珥在游戏里对美食都是来者不拒。
于是争凛托着食盒,很自然地捏起一块桃花糕,递到她嘴边。
他其实一直都很喜欢看芙珥吃东西的模样。
也许是出于皇族的矜持,也许是久病不得不养成的细嚼慢咽习惯,芙珥每一口都吃得很慢,贝齿在粉色的桃花糕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痕迹,两腮也因此微鼓,看起来十分可爱。
芙珥吃糕的时候,他就一直举着糕,完全没想过可以先垂下手歇一歇,而是保证芙珥的每一次低头都能在同一位置咬到糕点。
他一直都记得她是位身份高贵的公主,也坚定地认为公主理应得到这样的对待。
结果芙珥吃到第二块桃花糕的时候,就不自觉地停下了动作。
“你说这是玄鸟给的灵果做的?”她主动捏住刚咬了一口的桃花糕,有意强调一遍。
争凛一惊,下意识问:“吃得不舒服吗?”
他指的“不舒服”,自然是灵力方面的。
“没有,只是这灵果的效果好过头了。”芙珥古怪地看着自己眼前的提示框,“我的灵力储备量满了,再吃就要溢出,会浪费的。”
她一直都能通过进食含有灵力的东西来补充灵力,但像现在这样,肚子没吃饱、灵力储备量却被拉满的*七*七*整*理情况,还是头一回遇到。
争凛讶然,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长留山的灵果!”
又是长留山……
“玄鸟给我的回灵丹,效果也比别的灵力恢复药好。”芙珥明白了,“其实我休息的时候,也和我的前辈交流了这里的事,她告诉我,长留山是残镜之中最为完整的修炼之地。”
但这个“完整”,目前看来包括的应该不仅仅只有修炼方面。
芙珥没有再往下说,她知道争凛已经清楚了自己的言外之意。
她剩下那块桃花糕,最终被争凛吃干净了。
“这灵果对你而言是好东西,多吃点。”要不是因为争凛坚持为她留着桃花糕,芙珥都想让他尽快把它们吃完了。
“我已经吃过不少了。”争凛苦笑,“白玛和巴桑一听说这是从长留山带来的灵果,就舍不得吃,他们也不让小梅朵碰,说‘仙物’小孩子消受不起,最后全让我和沐容分了。”
蹲坐在远处的沐容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告诉芙珥这家伙把自己留下的那份全做成糕点了,还是半夜睡不着爬起来做的。
不然的话,以它的经验,争凛吃了那些灵果,成长阶段估计就能前进一步,说不定还能冲击一下成年期。
不过这是他们之间的私事,沐容作为过来人,很清楚自己没必要管这么多,反正他们只要和玄鸟交好,并继续维持羁绊,以玄鸟的大方性格,不管灵果还是灵丹,以后都少不了芙珥和争凛的份儿。
这回有文鳐鱼作交通工具,去往章莪山的时间大大缩短,没过多久,芙珥就望见了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海市蜃楼”。
帝国都市的幻影悬浮于天空,此时正是白昼之景,阳光映在云雾上的同时,也照耀着摩天大厦的玻璃外墙。
……大姐和三哥当初悄悄设下这个彩蛋的时候,一定没想过两个世界真的会有互通的未来吧?
他们离开领地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对于“守家”的仆兽们而言,哪怕只有两三个月,也和两三年一样漫长。
文鳐鱼降落在领地外的时候,芙珥已经看到一名陌生的男子站在领地石门前。
似是觉察到他们的目光,正在开门的毕方转过脸,皱眉啧了声:“别这样看我啊!我人形变得又不丑!”
他的容貌非但不丑,甚至还应了沐容那句评价:绝世容颜。
就连在星网见过无数美人的芙珥也被惊艳到。
只不过,他的发色着实令芙珥很难绷住,虽是青色,但很明显更偏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毕方执念于成为“木神”,才专门为自己挑了这个发色。
好在长留山的“校服”款式不错,银色发冠和一身得体的鸟纹白袍,让这一头醒目的青绿色带给芙珥的冲击力减轻很多。
“确实不丑,生机盎然。”沐容很认真地评价道。
要换了别人说这话,毕方并不会多想,可偏偏这话是从沐容这个损友口中说出,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审美或许有点过于独特,但还是嘴硬地接过话:“是啊,多有生机的颜色!”
这是他自己精心挑的色,他爱看,玄鸟也没意见,这样就足够了!
领地石门一开启,所有“守家”的仆兽都第一时间感应到了。
除了长年被关在“思过洞”的血厌,其他仆兽都以最快的速度聚集到领地中央。
“欢迎回家,主人和神明大人。”作为领地的临时领主,墨欺第一个打招呼。
它无疑是最稳重的仆兽,其余仆兽此时看到争凛和毕方都化了人,眼都直了,要不是因为还有生面孔的客人在场,它们定会冲上来迫不及待地问清化人契机。
“这里好热闹呀!”玄鸟从毕方身后转出来,一眼就看中了还在发愣的青荼,“啊!是小兔子!”
她一个箭步冲过去,抱起青荼就蹭。
芙珥羡慕地看着她rua兔子,她想和仆兽们近距离接触想了很久了。
青荼素来内向,被玄鸟这一抱整懵了,凌空的双腿有点无力地蹬了两下,但又不敢蹬太用力——它从玄鸟身上觉察到了一股强大且不可侵犯的力量,正是这股力量的无声“警告”,让它稍微恢复了几分清醒。
它只好无措地看向争凛。
受到眼神暗示,争凛赶紧上前提醒:“我家仆兽们胆小,只能慢慢与您相熟了。”
“没事没事,以后有的是时间熟悉!”玄鸟并不介意,爽快地将青荼还给他。
此次回山,最重要的事是带玄鸟去沐霏乡,来领地是顺带向仆兽们报平安。
至于教仆兽们长留山当地的语言和规则,还得排到后面去。
于是他们在领地稍作歇息后,就又带着玄鸟飞向沐霏乡。
“帮我问问玄鸟,临时化人丹好炼制吗?”路上,芙珥对争凛说,“如果你想带仆兽们去长留山附近定居,它们和人族接触的时候,总得有个人形。墨欺的变化之术虽然可行,但太耗费灵力了,不适合青荼和浮土这样的小妖。”
她已经在考虑争凛拜入长留山之后的事了,哪怕如今在两地之间往来十分方便,可章莪山不生草木,又日渐灵气匮乏,实在不适合仆兽们修炼。
发生在帝国的灵气复苏,恐怕需要大妖去与之抗衡,即便如今争凛已经契约满了十只仆兽,她仍希望在两界互通的一日到来前,尽可能让仆兽中的小妖也步入更高境界。
这点也正是争凛最近在考虑的,他立刻询问玄鸟。
“倒是不难,不过这里炼制不了,我得回长留山的药园和药房拿原料。”玄鸟回答,“直觉告诉我,你是打算给那些仆兽用?”
“是。”争凛点头,“到时候,我要把它们都接走。”
“唔,人数稍微有点多啊。”玄鸟托着下巴,“而且你得让我先熟悉它们的身体情况,我才能炼制出针对每只仆兽、效果持续时间最久的临时化人丹。”
她说完,有些心疼地揉了揉毕方的羽毛,“不然它们服下丹药之后,会很痛苦的。不瞒你们,毕方就是因为我的疏忽吃了不少苦头……”
“嗐!您有所不知,我最大的优点就是耐痛!”毕方忙截住话,“您的化人丹让我免受雷劫之苦,那点疼痛算得了什么?”
谁知玄鸟连连摇头,一脸严肃地说:“你们别听毕方的!他服药之后快痛得失去知觉了,在我给他安排的静室里撞得墙上地上都是血,我赶到的时候,他气息都很微弱了!这就是不熟悉服药目标身体状况,贸然照方子炼制的结果!”
“您别自责了……”
“我以前从没炼制过化人丹,现在得了教训,就绝不希望再发生同样的事!”玄鸟却继续说下去,“我会仔仔细细为它们每一只兽检查身体!毕方,你平时累了或者身上哪里疼,也要及时跟我说,不能忍着听见没有!”
“好,我知道了。”毕方很是无奈地应下,小声提醒,“但结果还是好的呐……”
玄鸟皱眉咬着唇,将他的羽毛逆着捋了几下,他就彻底闭嘴了。
芙珥虽然能猜到玄鸟会是个相当负责任的生性,却没想到她竟然比自己还要介意自身犯的错,哪怕是无意为之。
但她觉得这是好事,再看向玄鸟的目光中,不自觉地添了几分钦佩-
片刻后,沐霏乡外围。
守卫沐霏乡的棉茸孔雀们第一次见到人族,视线在争凛和玄鸟身上不住打量。
还没等沐容上前说明来意,便有两只年轻沉不住气的已经飞走了,不用猜也知道是去向水云领主禀告。
“抱歉,我的族人一直生活在此地,并未与外界有过多少接触。”沐容向玄鸟解释,随后又对剩下的守卫柔声道,“我来为贵客引路就好,哥哥姐姐们只管继续忙。”
“好!可是……”最年长的守卫忍不住看向毕方,“领主特意吩咐过,再见到毕方,就把它赶走……”
“麻烦你出去,叫另一位同伴过来。”沐容对毕方说话时,有意让语气转寒。
毕方倒是听明白了它的意思,放下玄鸟之后振翅离开,不一会儿就化为人形跑回来。
他没忘记自己上回跟水云保证过,那是他最后一次踏入沐霏乡。
不过他那次之后就弄清了当年实情,知道自己只是倒霉成了沐容选中的“引线”,今日的事太重要,反悔时就相当干脆了。
“直觉告诉我,你才该做它们的哥哥。”等走到看不见棉茸孔雀的地方,玄鸟小声说,“这其中有什么故事吗?我可不可以知道?”
“说来话长,等到了现任族长面前,我再与您细细道来。”沐容的语气一如既往平静而礼貌,挑不出错,但与它相熟的芙珥、争凛和毕方,却已经从中听出了疏离之意。
芙珥其实不难理解沐容的心情。哪怕玄鸟只是作为霏露娜的代行者,可一旦她的图腾真正被供在沐霏乡,棉茸孔雀一族究竟会信奉谁为神明,还真不好说。
毕竟霏露娜本人已经离去太久,并且还在游戏里的时候,恐怕也没露面过几次,对于现存的棉茸孔雀们而言,玄鸟这位能被看到、触碰和感知的存在,反而会比已经成为旧日传说的霏露娜更可信。
除此之外,前族长沐容也在族人心中死去多年,长久这样下去,让人很难不去想:“沐霏乡”还能保住这个名字吗?
但要想让沐霏乡及其中的臣民得以继续生息繁衍下去,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芙珥作为局外人都能想到这点,直觉向来敏锐的玄鸟,自然也对此有所察觉。
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认真应了声“好”,跟在毕方身边,继续往里走。
他们很快就看到了王座前的翠绿垂帘,只不过这回的垂帘是由水云自己挑开的。
得了守卫们的消息后,它慢条斯理地屏退左右,张开隔绝屏障,掀起垂帘等着兄长到来。
只不过当它看到人形的毕方时,还是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我的好哥哥,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呀?”贵客面前,它强行按捺下狂笑的欲望,转而去埋汰沐容,“连毕方都得奇遇化了人形,你还不抓紧时间吗?”
第 57 章
“你倒是看出毕方得奇遇了。”沐容早已习惯了义妹的嫌弃, 平静回应,“这位便是亲手给毕方炼制化人丹的玄鸟神明,来自长留山, 还不快来见礼。”
水云其实一眼就看出玄鸟来头不小, 但它因着霏露娜当年的突然离去,对神明的敬畏之心并不多,闻言只对玄鸟做足了表面上的礼节, 内心却在奇怪兄长怎么就将别的神明带到沐霏乡来了。
“不必客气!我只不过是来帮忙的同伴, 你不必敬我!”玄鸟忙摆手,然后转向沐容, “可以告诉我了吗,你的故事?”
“您想听什么故事?”不等沐容开口,水云主动问, “关于我兄长为何是只幼鸟吗?我也可以讲给您听, 声情并茂的那种~”
沐容瞥了正幸灾乐祸的义妹一眼, 当年旧事,它并不愿多提, 但毕方在那件事中扮演的角色比较复杂, 还是得由它亲自来说明,免得引起玄鸟神明的误解。
于是等毕方之外的所有人落座后,沐容一五一十将自己与霏露娜神明的结识、沐霏乡的建立、霏露娜的突然离去、毕方打上门求娶、它为了唤回霏露娜而有意选择自尽、它死后重新以雏鸟模样回到沐霏乡等等一系列的事, 言简意赅讲给玄鸟听。
“没想到还有另一位和芙珥神明一样的存在!”听完,玄鸟颇为惊讶,“死而复生这种事, 在我的记忆里倒也不算第一次出现, 甚至长留山就流传着凤鸟浴火重生的传说。不过,像你这样的寻常异兽得以重生, 我想应该是因为得了那位霏露娜神明的庇佑吧。”
“毕竟凤鸟也算是神鸟之一,生死之境并非寻常力量所能抵达,那就只能是属于神明的领域了。”
“我的事算不得重要。”沐容淡淡道,“您现在已经清楚了沐霏乡的来历,是否还要在此地安放玄鸟图腾?”
“那是当然。”玄鸟说完,伸手轻扯毕方的衣袖,让他挨着自己坐下,“我说过,我只做代行者,更何况霏露娜神明正在成为更高的存在吧?在那之前,她应该没法分心照看沐霏乡,而且我只不过是代为维持庇护罢了,现在的沐霏乡,不是已经有了一位可靠的新首领么?”
她顿了顿,看向争凛身旁,“其实要我说,芙珥神明比我更有资格代管此地。但既然你们找上了我,必定是有原因的,我只要竭力帮忙就好。”
芙珥知道玄鸟是靠直觉来决定自己所作所为的,她答应过来帮忙,又在听完“故事”之后坚定了这一选择,大概率就是直觉告诉她这么做没问题。
她稍作犹豫,对争凛说:“如果玄鸟想知道更多,我不介意告诉她。”
争凛转达后,玄鸟却摇头:“等到了我该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知道,现在还是先着重解决沐霏乡的‘危机’吧!”
说是沐霏乡的危机,其实是整座章莪山的危机,只不过玄鸟认为沐霏乡更好收集信仰,比别处一盘散沙的情况肯定是要顺利很多。
她向沐容和水云问清了灵脉所在,摘下毕方颈上的碧石玄鸟玉雕,随兄妹俩一起前往就近的灵脉。
芙珥跟去的路上,又向系统确定了自己的一些猜测。
霏露娜当年选择将此地作为棉茸孔雀一族的领地,果然是看中了此地与灵脉的距离。
不遥远,但也不至于完全独占灵脉,她既然知道章莪山注定要面临灵气匮乏的未来,就不会让棉茸孔雀一族从一开始就接触过于浓郁的天地灵气。
否则真到灵脉濒临枯竭的时候,最难适应环境的,也将是棉茸孔雀一族。
“您对此次行动是否有什么指导建议?”芙珥认真地问系统,也就是“霏露娜”的意识。
【之前您已经问过了,殿下。】
【我对灵脉的认知,仅停留于理论和数据层面,这类事必须交给生来就和天地灵气打交道的本土神明。】
“好,那我换个问题。”芙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再问一下,闻言主动转移话题,“如果章莪山的灵脉开始修补,您是否能立刻察觉到?”
【能。】
“那可以麻烦您将这一过程全程记录吗?”芙珥问,“我的意思是,让它变成可以被人类理解的数据和程序。”
至于要怎么将这些数据和程序带出游戏,投放到现实,她大概已经有了思路。
如果搭载《山海镜》本体的全息舱只她一人有资格使用,那她就不能指望懂编程的三哥代替自己登入游戏了。
她的精神力造景天赋,并不仅限于重现某种景象——很小的时候,她就能将具体的文本和数据作为“景物”显现。
只要“霏露娜”能拿出具体数据,她就能尝试将它们放入已有的全息世界中。
【我尽力。】
伴随机械女声的落下,芙珥听见沐容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灵脉所在地到了。”
她下意识抬头,却发现前方赫然是一处裂谷。
等争凛带着她走到裂谷旁,她低头望去,只觉深不见底,简直就像……霏露娜教授在现实中失踪的那个地方!
像是被迎头打了个霹雳,芙珥蓦地有了个猜测。
“灵气复苏的源头……!”她差点就要惊呼出声。
要不是因为现实中的霏露娜教授始终没能回来,考古队又无法进入外星域的那座裂谷,这些巧合说不定真能串起来。
霏露娜教授意外获得《山海镜》残镜,又在《山海镜》中发现了涌出灵气的裂谷,也就是灵脉所在地,继而前往附近星域最符合的地点进行考察。
……如果她进入裂谷后回不来,无人机之类的科技造物无法探查那里,活物进入会死亡,是不是就能证明那里是灵气复苏的源头?
芙珥的心情瞬间跌入低谷,明明此刻用的是模型,她却仍有种窒息的感觉。
不!不能是这样!不然的话,霏露娜教授不就跟那些活物一样,活生生死于高浓度灵气了吗?!
她痛苦地抱着头蹲下去,急促地呼吸着。
女仆修莉当时给她念过的那些资料——关于霏露娜教授的始末,此时一一浮现在她脑中。
——“当时也投放了不少活物……但它们都在极短的时间内死亡,这一数据来源于植入它们体内的生命体征监控芯片。”
——“考古队判定人类无法活着深入裂谷,更无法从里面活着离开,于是放弃搜救。”
……对了,生命体征监控芯片!
考古队带去的活物体内尚植有这些芯片,没道理身为考古队一员的霏露娜没有!
可霏露娜的殉职资料上,却并没有提及这点,为什么?!
为什么考古队仍然放弃了搜救?霏露娜教授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
“芙珥!”
争凛急切的呼唤声响在耳畔,芙珥能感觉到他将自己拥进怀里,竭力给予她安全感。
“你怎么了?想起什么不好的事了吗?”争凛低声问,不等她回答,又补上一句,“如果回答让你痛苦,我可以不听。”
芙珥摇了摇头,做了几个深呼吸,让心情尽快恢复平静。
“还好,但现在不适合说这些。”她说,“先带我去灵脉所在地吧。”
不管是写论文还是推理真相,既然抛出了假设,就要去想办法验证。
在得到证据之前,一切猜测不论好坏,都毫无意义。
争凛点头,抱起她朝深渊跃下。
他早已掌握了御空术,即便是人形也能自如使用。
坠入漆黑的裂谷时,芙珥忍不住去想,当年霏露娜教授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进来的?
只不过她念头刚起,几团耀眼的火光就照亮了四周。
争凛知道她很不喜欢黑暗,有他陪着,自然不会让她置身于黑暗太久。
下落过程中,芙珥仍不忘与系统对话。
“记录所有人在灵脉所在地活动的数据,全程。”
【收到。】
吩咐完,她也抱紧了争凛,同时点开了“窥内景”技能。
玩家模型不可窥见,于是她便用这个技能实时观察争凛的体内灵力状态。
和她料想得一样,高浓度的天地灵气非但没给争凛带去困扰,反而在源源不断地涌入他身体,顺着循环汇往丹田。
即便这个过程非常细微,但它确确实实正在发生。
“你现在舒服吗?”芙珥问。
争凛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落在地上,又原地感受一阵,才开口:“我的身体在自行吸收附近的灵气,我现在浑身充满力量,并且是舒服的感觉。”
“如果是不会修炼的普通人或者妖兽进来,会死吗?”芙珥再问。
“会。”这次争凛没有迟疑,“未修炼者,体内灵力循环不可自控,大量灵气涌入后,必将令他们爆体而亡。”
芙珥紧绷的神经一松,她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但如果真是她想的那个答案,为什么霏露娜教授要只身进入裂谷,待了三年也不出来?
她思索时,争凛已经抱着她赶上沐容一行,来到灵脉深处。
其实这一路上到处都是结界,只不过在芙珥思考可能性耽搁的时间里,沐容和水云已经合力将全部的结界撤除,不然他们没法这么轻易抵达这里。
见玄鸟正站在灵脉前研究,芙珥示意争凛放自己下来,然后从玩家背包里取出争凛刚交给自己的传音珠。
这个法器……不,这套法器正是玄鸟送给他们的,据玄鸟亲口说,哪怕是聋哑的修士,只要能够将自己的灵力和灵识接上传音珠,就能正常使用。
芙珥不清楚灵识是什么,但她有功能跟灵识有点类似的精神力。
她很快就完成了连接,继而拿着另一枚传音珠上前,递给玄鸟。
玄鸟研究得正专注,看到自己送出的传音珠飘在面前,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咦?这是什么情况?”
她懵懵地接下传音珠,刚与它连接完毕,就听见一道女声响起:“如果在我的世界有和这里一模一样的灵脉,以您的实力,是否能利用它们开辟出一个时空通道?”
“……啊?!”玄鸟怔住,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皱眉摇头,“一模一样的灵脉可不常见!而且您想要建立的是跨界传送阵吧?这里的灵脉已经不太行了,哪怕修补完毕,灵气流动也不够稳定,不足以构建术式!”
“那么,长留山的灵脉呢?”芙珥问。
玄鸟这次直接忍不住回头看她。
“这取决于,阁下想用如此大规模的传送阵来做什么。”她回答时,语气已然带上明显的警告意味。
作为知情者,争凛本想替芙珥解释,结果看见芙珥对他摇了摇头,便只好将她护在身后,等她继续说。
“我要做的事,只是庇护我那个世界的人族臣民。”芙珥心无杂念地将自己的目的借助传音珠道出,“此界早已残缺,发生在章莪山的灵气匮乏现象,迟早会蔓延至全境。但我所在的家园,却即将面临灵气复苏的危机……”
玄鸟眸光变了又变,沉默良久,才叹了口气:“虽然直觉告诉我,现在不该是商量这些的时候,不过阁下既然说到这个地步,那我姑且就给一个答案吧。”
芙珥没接话,屏气凝神等待下文。
“我虽是庇护长留山的神明,但我也有诸多限制。”玄鸟说,“像灵脉这种重要资源,自然不可能掌握在一个诞生了自主意识的‘象征’手里。”
“如果阁下想要利用长留山的灵脉,搭建足以沟通两个世界的传送通道,只能和长留山真正的主人……也就是人族的现任领袖白帝少昊去商量。”
迟迟没等到芙珥的回应,玄鸟语气稍缓:“我不是有意打击阁下,但事实如此。除此之外,不到灵脉真正枯竭之时,我不觉得白帝会答应。”
她能明白芙珥想做什么,也乐意看到两个世界的人族互相协助的未来。
然而她到底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一个刚挣脱图腾束缚的非人之物,人族自己对这件事究竟如何想,目睹过山中人族为利益几度引发斗争的她,实在没办法给芙珥一个确切的保证。
“多谢您的好意。”芙珥知道她的无奈,也将声音放柔,“这件事我自己会想办法,如您所言,现在还没有到商量这些的时候。”
“为时尚早”,这段时间她已经逐渐理解了这四字包含的深意。
她与玄鸟交流时,众妖兽都在旁边默默站着。
虽然他们只能听见玄鸟的声音,但大致也猜得到芙珥在趁此机会问什么。
得到一个暂时的答案后,芙珥没有再打扰玄鸟,收起传音珠回到争凛身旁,安静地看着。
“……唔,灵脉已经枯竭三成了,再任之发展下去确实很危险。”一刻钟后,玄鸟才出声,“这种天然形成的灵脉不好修补,一般来说用尽就没有了,除非能找到可以源源不断供给灵气的法器。”
“可真有这种东西存在吗?”性子最急躁的水云忍不住问。
“得是神器级别的。”玄鸟起身,“不然的话,只能抓个‘炉鼎’放在这儿——有些仙山底下镇压的妖兽和罪人,其实就是用来填充灵脉的。”
她说这种骇人听闻的做法时,眉头都不皱一下,显然已经听惯了。
“什么样的妖兽有资格当炉鼎?”沐容问。
“大妖,至少要五六百年修行,最好能化人。”玄鸟答,“比如泰然那样的……等等,我只是举个例子,不会考虑这个办法。”
“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也绝不会考虑牺牲同伴。”争凛保证道,“除此之外,还有办法吗?”
“散灵。”玄鸟举起碧石玉雕,“我可以将它做成一个媒介,任何人、任何妖都能够通过它将自身灵力变回灵气,反哺灵脉。不过这个办法治标不治本,听起来似乎可以‘永动’,实则灵力和灵气都会在过程中损耗。”
“至于我来这儿之前所说的‘收集信仰’,也算散灵的一种,信仰之力可以凭空形成神明,只要在神明产生意识之前将祂击杀,便如‘鲸落’,不仅能填充灵脉,还能让散灵所在地保持很长一段时间灵气充裕。”
玄鸟的语气至始至终都很平静,可芙珥却听出来了猫腻。
“你……到底被散灵过多少次?!”她颤声问,甚至忘记自己没有使用传音珠。
争凛亦变了脸色,他不由得想起夏普达集市的人族排斥妖兽时厌恶、恐惧的眼神和语气,放在身侧的双拳紧了又紧。
“即便如此,您仍要继续庇护长留山的人族么?”他沉声问。
“我本就是诞生于他们的信仰,没有人族,就没有我。”玄鸟淡淡一笑,“而且结果是好的,长留山如今不是灵气很充沛吗?这就够了。他们如今允许我以人身居住在长留山,不管什么,只要我开口都能拥有,哪怕是自由也可以,这便已经是在向我忏悔了。”
“玄鸟大人……!”毕方听得眼圈泛红,张了张口,却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我并不恨他们。”玄鸟转向他,轻轻摇头,“他们是那样渺小,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保住灵脉……就像现在的你们一样。”
“如果没有芙珥、霏露娜两位神明,待到灵脉真正枯竭的那一日,你们又当如何?”
她这番话,令芙珥忽然想起霏露娜曾讲过的,那则关于女娲造人的故事。
——“她深爱着人类,给他们挨个起名,教会他们如何生活、繁衍,看着他们的足迹一点点遍布大地。”
——“创世最后,女娲舍身化作世间万物,从此世界有了山岳、风雪、草木和溪流……”
“依照你们的描述,这个世界已经是神明遗留之境了。”玄鸟的话拉回芙珥思绪,“创造我们的神明既已离去,那就只能由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家伙为生存想办法了。”
“……‘只有神明灭绝,人类才能走出自己的脚步。’”芙珥呢喃起霏露娜从前说过的话。
她似乎隐约能明白,为什么“霏露娜”第一次与她见面时,会特意挑选这个故事作为开场白。
“那就安置碧石玉雕,靠收集信仰来散灵吧。”沐容再次开口,“只是不知,能否劳烦您想个法子,将信仰全部转移到我身上?”
“你疯了?!”毕方第一个反应过来,失声惊叫,“你别仗着自己死一次还能活,就想再死啊!!”
“我想,能够死而复生且保存全部记忆,恐怕就是霏露娜留给我最后的礼物吧。”沐容却神情如常,“而且,别忘了沐霏乡本来就是以我和她的名义建造的‘桃源乡’,她不在的时候,我总得做点什么。”
“你真的想好了吗?”水云倒是还算镇静,在得知沐容当年是靠自尽来试图唤回神明时,它便已经料想到了这一地步,“如果你决定这么做,到时候我会亲自动手。”
“你别拱火啊!!”毕方震惊地看向它,“沐容不是你结了契发誓要一生报恩的兄长吗?!!”
碍着宠毕方的玄鸟在场,水云硬生生咽下一句“闭嘴”,只是眯起眼睛解释:“这并不是拱火,必然结果罢了。更何况我来动手,也不会让它平添愧疚感——你说对吧,我的好哥哥?”
毕方彻底卡壳了,他的目光在争凛和看不见的芙珥之间转来转去,眼中无助地映着“你们说句话啊”。
“我救你一命出于偶然,并不需要你还,只要你认为这条命应该去向何处,就自行处置吧。”争凛终于开口,却是同意了沐容的打算。
“长留山那边,我会尽快想办法。”芙珥则直接对沐容说,“如果需要我帮助,你只管提,‘霏露娜’不会在这方面吝啬。”
“看来你们已经商量完了。”玄鸟说完,柔和的灵力将碧石玉雕笼罩,裹着它悬浮到半空,“那么沐容,请你上前来吧。我会将玉雕封印在你体内,从今以后,棉茸孔雀一族*七*七*整*理产生的信仰,便可汇集到你身上,助你成为新的神明。”
她看着沐容,就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但代价是……你不能离开章莪山了。”
第 58 章
“您不需要靠它离开长留山吗?”
接受玄鸟玉雕前, 沐容特意问了句。
“不用担心,玉雕相当于一个界标,它在哪儿, 我就能去哪。”玄鸟答, “但相应的,与这枚界标融合的你,也会像我一样被禁锢在当地。”
她顿了顿,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不必, 我心意已决。”沐容摇头,几步走到她面前, “需要我做什么?”
“放松身心,什么都别想,也别抗拒。”玄鸟说完, 悬浮在半空的碧石玉雕上光芒更盛, 转眼间就将沐容的妖身罩在当中。
在场唯一反对此举的毕方, 见状只得长叹一口气,双手笼袖, 默默退远旁观。
玉雕虽然是新炼制的, 但里面附着了玄鸟的“化身”,芙珥不知那究竟是什么,却也从沐容难以压制的痛哼声中, 大致感受到融合的过程有多痛苦。
原本站在玄鸟面前的棉茸孔雀,此刻已经倒在地上,颤抖不止, 它的身形也随着玉雕光芒的减弱, 迅速发生变化。
先是体型上又长大了整整一圈,头颈部分变得更像成年蓝孔雀, 随后整个身体化为一团蓝色光华,几秒之后,光华赫然呈现出了人形的轮廓!
只不过,沐容的人形比争凛那次娇小得多,等到光华彻底散去后,芙珥才发现它竟变成了一个小男孩。
约莫只有六七岁的模样,乌发蓝眸,背后硕大的天蓝色翅膀几乎将他的身躯整个覆盖住,只留一双雪白的脚在外。
男孩正侧卧在地,大口呼吸着,纯黑的发丝被他的汗水沾湿,贴着他的脸颊与脖颈。
而在他的眉心,一朵小巧精致的“勿忘我”已经完全绽放,五片深蓝的花瓣如同古代妆容里的花钿,烙印在他的皮肤上。
“唔……我分在碧石玉雕里的力量有限,可不足以让你接连跨阶段化人啊!”玄鸟蹲下去,边渡入灵力为他缓解疼痛,边诧异道,“这朵花是怎么回事?是霏露娜神明留给你的神器吗?”
沐容却疼得说不出话,他咬紧毫无血色的下唇,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他只记得一年前,自己贴身留存的“勿忘我”种子突然开花,当时他认为已经到了霏露娜所强调的“时机”,于是就将花吃了下去,并因此得到进阶。
怎料那朵小花一直留在他体内,直到今日,又令他的修为大幅度提升,甚至让他恢复到了接近上辈子的境界。
“这应该是存档数据吧?”见状,芙珥忍不住问系统,“你……不,霏露娜是第一个游玩《山海镜》的玩家,如果我没猜错,她应该是将沐容的记忆和修为分开存档了。只要条件达标,存档就会被触发。”
【您怎样理解都可以。】“霏露娜”似乎并没有为此解释的打算。
“要是我兄长已无大碍,我先带他回去休养?”旁观的水云问,“前族长‘成神’归来,是要准备许多仪式的。”
“行呀,这里暂时也不需要我们了。”玄鸟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如果你们信得过我,我可以在这儿布置出更隐蔽的结界,除了神明,谁也无法进入的那种。”
争凛和最熟悉章莪山的沐容兄妹、毕方交换完眼神,才对她点头:“麻烦您了。”
玄鸟当场就捋起袖子作法,一层接着一层隔绝结界很快成型,就连最外侧的裂谷也被幻术遮挡,变为堆满碧石的平地。
“好啦!要是有大妖经过,也会被我的幻术蒙骗,误以为这里的裂谷消失了。”玄鸟边解释边伸懒腰,候在一旁的毕方忙上前,赶在她后仰倒下去之前接住她。
“您累了!需要立刻休息!就去……”毕方本想说“就去咱们的领地”,可一想到那里并没有供人族休息的小窝,下意识向争凛投去问询的目光。
“就去咱们的领地吧。”芙珥补全了他的话,“软床还是能现搭的。”
争凛如实转告,随后现出妖身,等待芙珥爬上背,打算回领地后立刻和她一起造床榻。
水云也准备带沐容离开了,身体娇小的男孩几乎被它柔软的羽毛完全裹住,根本不用怕中途掉下来。
临走前,水云忽然转向他们:“要是二位神明想见证‘新神’的回归仪式,七日后可来我族观礼。”
它抖落两根羽毛,振翅飞向天穹,转眼消失不见。
“这算邀请函吗?”玄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了句,朝还在飘飞的羽毛一招手,接着走向争凛,将其中一根羽毛放在了他空荡荡的背上。
等芙珥收好羽毛,争凛再腾空飞起。
他一路无言,尽量让自己去回忆人族床榻的结构,可想着想着,又不自觉地去回味玄鸟和沐容所说的那些话。
“你也介意散灵的事,对吗?”
芙珥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不认为频繁的死而复生是好事。”争凛低声,“哪怕这个过程其实很漫长,哪怕……沐容是自愿。”
“这样的死亡会让人变得麻木,继而漠视生命。”芙珥说,“也不知你有没有感觉到,沐容好像越来越容易走极端了,我有点担心再这样下去,他的精神状态会很危险。”
她没有告诉争凛,其实自从得知沐容当年选择以死来呼唤霏露娜归来时,她就已经有这个猜测了。
不管在哪个世界,不管对于什么种族,持续的绝望如果始终得不到排解,定会将人引入崩溃的深渊。
“可我们除了尽快拜入长留山,得到接触那位白帝少昊的机会,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帮他。”争凛提醒,“更何况,他的心结根源应该在霏露娜神明身上,也只有真正的霏露娜神明回来,才能救他。”
芙珥明白,正因明白,她才会更担心。
“我刚才有个新猜想,但我可能没办法亲自去验证。”她说,“三年前,霏露娜神明并没有死去,而是留在了那座裂谷里。她应该是第一个察觉到灵气复苏,并且成功引气入体、控制体内灵气循环的人。”
论起对“神代秘密”的研究,她敢说整个帝国没有哪个人能像霏露娜教授那样专业。
专业人士凭借真正的神明遗留之境,第一个悟到修炼心法,并付诸实践,按理说是合情合理的。
“但如果照您的说法,霏露娜神明应该会在出事前留下引气入体的心法。”争凛困惑问,“为什么她还要我们去长留山?”
“因为自学成才是‘野路子’,哪怕结果一样,可过程并不具有普适性,换个人就没法用了。”芙珥解释,“所以才需要我们去完整传承修炼的长留山,拿取真正能给普通人用的心法。”
“除此之外,玄鸟的担心也是需要认真对待的。普通人从未接触过修炼,更不像你们还有传承记忆,大量普通人如果想踏上修炼之路,必定需要熟悉修炼各个环节的人来引导和保护。”她继续解释,“这也是需要你们去往我的世界的根本原因。”
她顺了顺争凛的鬃毛,环住他的颈子,枕在他身上喃喃:“我们暂时就过好当下,然后耐心等待吧。”-
争凛的领地规模不算小,哪怕他们离山这段时间,墨欺和青荼又开辟了一些空地种植灵果,还有不少区域仍空着。
考虑到玄鸟的身份,芙珥亲自为她选了一片宽敞的空地,边回忆那天在夏普达酒肆里见过的书房,边用精神力引动金灵力,开始就地造景。
这回的造景只是给争凛搭个轮廓,因而并不需要她耗费太多灵力。
争凛与她也算有默契了,一看便知她的打算,等她搭完框架休息时,争凛立即按照自己对人族建筑的理解,用金灵力凝出砖瓦,一点点将框架填充起来。
玄鸟回领地的时候已经睡着了,被毕方带到自己的窝棚里,将就着先躺会儿。
当她悠悠醒来,就听见毕方低声说:“大人,您的临时住处已经搭建好了,芙珥神明和我主人想邀请您去看看还缺什么。”
这时天色已晚,芙珥也下线休息去了,玄鸟揉着眼睛爬上毕方的背,由他背着自己去看住处。
却见一间金灵力凝成的屋子立在原本的空地上,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当玄鸟进到里面,发现装潢和摆设赫然是按照自己在长留山的书房搭建的!除了摆在桌上的书籍和画册没法还原,几乎一模一样!
她惊得发了好久的呆,随后才向候在一旁的争凛竖起大拇指:“你和你家神明真棒啊!!”
“您满意就好。”争凛含笑让开路。
玄鸟兴奋地从毕方背上下来,正要去试试不远处屏风后的软榻,结果刚走出两步又折回来。
“直觉告诉我,你们有事找我商量。”她边和争凛对视,边退着走到自己平时常坐的位置上,“是沐容的事?还是白帝少昊的事?”
“都有。”争凛从容走到她对面坐下,按照和芙珥商量好的问题,缓缓开口,“沐容的事,涉及另一位神明。虽然她的意识正在慢慢掌控这个世界,但她的本体极有可能正被困在异世界的一座灵脉深处。”
“你们希望我到时候施以援手吧?”玄鸟猜测,“可我没法去往你们的世界。”
“界标。”争凛提醒,“您今日的话,给了我们很大的启发。如果您愿意帮忙的话,芙珥神明可以试着成为您的临时界标,这样一来,您就可以借助她去往那个世界。”
玄鸟顿时瞪大了眼睛,就连一旁的毕方也“啊”地惊呼一声。
“狰小哥,你知道普通人被神凭依之后会有什么下场吗?”玄鸟神情严肃,“而且,是你们告诉我,芙珥神明在那个世界的身体虚弱不堪,稍有不慎,我甚至会完全夺舍她!把属于她的一切都抹消!”
“未必。”争凛摇头,“我家神明的精神力……灵识非常强大,您所担心的事,可能未必会出现。”
“你们的胆子是真的够大呀!居然敢把算盘打到神明身上!”玄鸟双手环抱胸前,叹了口气,“这个到时候再说。白帝少昊的事呢?”
“您是长留山的图腾,同时也庇佑着整个少昊部族吧?”争凛继续说,“如您所言,我们需要接触白帝少昊,弄明白他的态度与诉求,才能确定长留山是否可以成为时空通道的另一端。”
“明白了,你们需要从我这儿得到关于他和他部族的情报。”玄鸟了然,“这个倒是比前一件事容易,不过你们是外人,要是知道得太多,反而会招来怀疑。容我花点时间先整理一下记忆,看看哪些是能告诉你们的。”
她曲指朝金属桌面上叩了叩,下意识喊了侍奉弟子的名字,之后才想起自己并不在长留山中。
毕方立刻开口:“大人,在领地的这段时间,我会尽心竭力侍奉您!您现在需要什么?”
“唔……笔墨吧。”玄鸟只好看向他,“说实话,让你这么个美人端茶倒水,多少有些浪费了……”
“不浪费不浪费!我应该做的!”毕方连连摇头,“我这就去为您准备!”
他大概已经摸清了玄鸟的一些日常习惯,出门时,顺手将争凛也拉走了。
“你跟神明……你们怕不是真疯了吧?!”
走远后,毕方压着声音震惊道,“不拦着沐容也就算了,这、这事后的补救方法未免也太……”
“你觉得我们谁拦得住沐容?”玄鸟不在旁边,争凛也没再和他客气,“霏露娜走后,他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救全族,你又不是头一次知道!”
“我当然知道!”毕方的声音也大起来,“可霏露娜神明的归来真能救得了沐容吗?行,我们假设玄鸟神明真能无损伤地附身芙珥神明,去灵脉深处找到霏露娜神明,劝她回来看看沐容,你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能恢复到从前吗?”
“沐容可是被她一句话不说抛弃了七十二年!!他的身心在坠崖的那一刻已经一起死了!你能明白这是多大的创伤吗?!”他情绪激动,干脆扬手在周围布置了隔音屏障,“你知道‘破镜重圆’这个词有多难实现吗?!”
争凛还真被他问住了。
他与芙珥之间的感情纯粹而简单,并且才只是开始,不管是他还是芙珥,都很难想象毕方所说的情况。
毕方重重叹了口气,知道自家主人还年轻,将指责的话都咽了下去,幽幽道:“你还不如相信水云能救他呢!”
争凛听不出这是气话,很认真地问:“真的吗?”
“……我觉得不太行。”毕方摇头,“就像霏露娜神明毫不犹豫抛弃他一样,他选择自尽的时候,也从没想过会不会伤害到跟自己关系最亲近的水云。”
他可不相信“义兄义妹”的身份真能作数,尤其是在长留山和人族聊过天之后,他便知道有太多人会借助这种虚假的血缘身份,使得自己能够理直气壮以家人身份留在对方身边。
“还是先别想了,长留山的事儿更有盼头。”他又叹了口气,“别忘了,三年后你还要护着小梅朵拜入师门呢!”
小梅朵是白玛和巴桑的独女,生来纯木灵根,如无意外,三年后她满三岁时,就可以参加长留山举办的纳新大典,成为门下弟子了。
争凛应了声“好”,却还是忍不住看向沐容生活过的窝棚。
毕方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小声嘀咕:“至少咱们的领地一直都有人照看了……”-
芙珥惦记着七日后的观礼,一回现实,就立刻将自己想做的事情跟三哥都说了。
三哥斯沃德一直很宠她,认真听完她的想法,毫不犹豫地答应会为此投资,也会尽快找来全帝国最好的全息技术专家,帮忙更新《山海镜》。
“灵气复苏的事,其实父皇已经在暗中着手调查了。”斯沃德说,“事关全帝国,哪怕只是无法察觉的初期,也不容忽视。”
“因为提出灵气复苏的人是我吧?”芙珥语气平淡,“我调查过了,科技研究院一直都在打击霏露娜教授的项目,他们认为这个时代已经不可能再有古代神秘学存在了,继续研究只会浪费帝国的资源。父皇原本是支持他们的。”
斯沃德尴尬地轻咳一声,没有反驳,姑且默认了她的话。
“但《山海镜》缓解了我的先天缺陷,这是不争的事实。”芙珥却继续说下去,“所以当我传出灵气复苏的警告时,父皇才会听进去。”
“……总之薇仪教授的研究不会再受到阻碍了。”斯沃德接过话,“考古队那边,也在紧急集结人手,我估计下个月他们就会前往霏露娜教授‘殉职’的外星域,想办法进入她失踪的裂谷调查。”
这些好消息令芙珥稍微松了口气。
她赶时间休息,挂断三哥的通讯后,又立刻找上了薇仪教授。
“我已经接到通知了。”薇仪教授仍顶着黑眼圈,但脸色看起来好了点,“多谢殿下的重视。”
“现在还没到感谢的时候。”芙珥摇头,将当前面临的困境与她简单讲了一遍,“我需要白帝少昊的情报,越多越好!我必须要让他答应下来,在长留山的灵脉上建立传送术式!”
“稍安勿躁,殿下。”薇仪教授却放缓了语气,“三年时间不短,足够‘霏露娜’迭代许多次了,也许到时候还有别的选择。”
“但我们需要《山海镜》原住民的帮忙!”芙珥提醒,“他们也需要迁移到这个世界生活!”
“看来您不知不觉间已经知道许多了。”薇仪教授的语气略有些无奈,“但我必须提醒您,您所设想的两个世界互帮互助,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实现。”
“正如白帝少昊不会轻易答应将灵脉作为传送端点,您的父皇……帝国的主人,也未必会允许来自异世界的种族出现在疆域里,更何况,目前您可控的‘异世界住民’是相当有限的。”
她凝视着小公主明澈的翡翠色双眸,不忍心再说更多打击的话。
这位自幼就被悉心呵护着、因体质和短寿预言而远离一切纷争、单纯如无瑕美玉的小公主,她只不过是想尽自己所能,挽救自己深爱的国家和臣民罢了。
即便知道不可行,薇仪教授还是将白帝少昊所有的资料发给了芙珥。
“请您务必保重身体,记得休息。”切断通讯前,薇仪教授不忘提醒。
芙珥和往常一样乖乖应下,如她所愿躺回床上,闭目养神。
距离去沐霏乡观礼还有六天,她还可以休息六个小时-
芙珥再次进入沐霏乡时,差点被五颜六色的绸缎迷了眼睛。
从入口开始,道路两旁到处都悬挂着各种颜色的长条绸缎,据引路的守卫说,这些绸缎是先族长生前从神明那里得来的织物制法,用它们掉落的棉茸羽毛就能织就。
“有点像我们那儿挂哈达来庆祝重要节日,不错,还挺有仪式感的。”跟她一起前来观礼的玄鸟忍不住称赞。
“这是当然!”守卫笑道,“毕竟先族长成神归来是大事,以后先族长就是沐霏乡真正的神明了!”
真正的神明点头如啄米,相当配合。
芙珥抚着水云的羽毛,坐在争凛背上,看着面前打上问号的仆兽状态页面,问系统:“这次又是为什么看不到了?”
【无法解析目标当前数据。】
“因为‘成神’了吗?”芙珥的目光在“茸茸”和沐容原本的头像上扫过。
机械女声并未再回答,她极轻地叹了口气,叉掉窗口。
走一步看一步吧,没准时间会带来转机。
他们很快就见到了沐容。
七日过去,他依然是男孩的模样,原因可能就跟玄鸟是少女模样差不多,从一个象征概念托生为人,总得遵循人族的生长阶段。
不过今天的沐容穿得相当华丽,他繁复厚重的宝蓝色裙袍甚至有孔雀拖尾,仔细看,会发现这些拖尾是由成年棉茸孔雀的羽毛组成的。
宽大的天蓝色翅膀收拢在他身后,他的长发不知被谁梳理,高高束为一股,露出带着勿忘我花钿的额头。
“沐容成了现在这个模样,您……后悔过吗?”看罢,芙珥又忍不住问。
“霏露娜”并未作答,但此时此刻,天空中忽然开始飘下雪白的花。
大朵大朵的雪白昙花,相当缓慢地飘落下来。
其中一朵落在沐容眼前,芙珥见他淡淡一笑,并不意外地伸出手去,将这朵昙花捧在掌心。
“‘一瞬即永恒’么。”他低喃,眼中却无光彩,“沐容谨遵您的教诲。”
第 59 章
昙花绽放本就罕见, 更不用说如此数量的昙花从天而降,对于不知内情的所有棉茸孔雀而言,这无疑是神迹天降。
水云也适时宣布仪式开始, 它走到沐容身前蹲下, 伸出左翼迎接他,方便他走上自己的背。
而沐容也照做了,未着鞋袜的赤足踏着天蓝色的翅膀, 一路往上, 似在缓步走入云端。
等他站稳,水云轻啸一声飞起, 驮着他围绕王座开始转圈,让在场所有的棉茸孔雀都能一睹沐容的“神身”。
“先族长化神归来!天佑我族!!”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一声声呼喊如同浪潮一般, 从四面八方传来。
“天佑我族!”
“天佑我族!!”
芙珥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狂热的仪式, 不知不觉间被氛围感染, 心跳也随之加快。
与此同时,她感觉周围开始刮起风——唯有天地灵气涌动时, 她才会出现这种感觉。
“看来小孔雀在族中很有声望啊!”玄鸟忽然在这时开口, 声音特意压得很轻,“我能感觉到,信仰之力已经开始往他身上汇聚了。”
这话令芙珥一个咯噔, 下意识将目光移向沐容,只见他身周围正环绕着丝缕水蓝色的灵力,像是笼罩在什么圣光之中。
她甚至还打开了技能面板, 正要对沐容使用“窥内景”, 结果技能却直接灰掉了,这是无法使用的意思。
【神明内景不可窥探。】
“……你真的该升级了, ‘教授’。”芙珥用开玩笑来掩饰自己的失落,但下一秒,她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所以‘玩家模型不可内视’,是因为玩家数据等同于神明?……不,应该说我的数据和神明其实是同一等级的?”
这一发现乍看好像是废话,可如果代入现实,就又是一个骇人真相了。
【您一如既往敏锐。】
冰冷的机械女声竟然肯定了她的猜测!
“有意思,你们到底还瞒了我什么?”事到如今,芙珥反而生不起气来了,甚至还有心情拿自己的情况打趣,“难不成,你们认为我的基因突变是进化的开端?我将比任何人都适应有灵气的世界?”
不然,两位研究古蓝星神秘学的教授为什么会独独选中她?要知道放眼全帝国,她并不是唯一一个喜欢古蓝星文化的人,唯独只在身份和体质上特殊。
如今“小公主”这一尊贵身份正在发挥作用,这让她很难不去想,自己先天缺陷的体质会不会也是两位教授考虑的重点之一。
毕竟相比金发蓝眼的诺尔伊皇室,她的外貌特征其实更像古蓝星人。
【我们没资格接触皇族的基因报告,但根据古籍记载,“碧眼方瞳”非凡人也——这类人具备先天灵根,即便没有接触过引气入体的概念,也能感知灵气,并将之安全纳入体内。】系统音变成了霏露娜的本音,【朝着这个方向,去做一些不会伤害您身体的验证,还是可行的。】
【至于验证结果,您现在已经察觉到了。】
她们一问一答间,沐容已经被水云驮着绕了九圈,随后水云飞向树桩王座。
当沐容踏上王座的那一瞬,嫩绿的细长枝条忽然从王座表面的树皮上抽出,如同孔雀开屏一般,很快就在他身后密密地长成一座扇形屏风。
“鸣!”水云喝令。
顿时千百只棉茸孔雀齐鸣,和现实中的蓝孔雀不同,这里的异兽不分雌雄,叫声都是一样的清亮悦耳。
芙珥只觉更强烈的风从身边吹刮而过,此时此刻,她忽然想起争凛很久以前说过的话。
——“我感应到了灵气的变化,便知是您回来了。”
——“您出现时,灵气流动会被短暂阻挡。”
“原来是这样。”她喃喃。
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特殊性。
【您并不是“废物”,殿下。】“霏露娜”适时提醒,【您与那位早逝的诺尔伊家族祖上一样,都被这个仅着眼于发展科技的时代限死了可能性。】
放在现实,这绝对是大逆不道的话,如果被有心之人听到,甚至能以“蔑视皇族”的罪名将霏露娜告进监狱。
“我需要时间去验证。”但芙珥依然客气而冷静地回应了她,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
“为时尚早”这个词,还真是印证在方方面面了。
她遥望高坐于王座上的沐容,伸手去触碰看不见的灵气流。
只要她愿意,这里的灵气恐怕都能为她所有吧?
毕竟,她如今是仅次于“霏露娜”之下的神明、《山海镜》真正的主人。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芙珥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和争凛、玄鸟等人一起观礼到最后。
作为神明回归的沐容,在水云的有意推动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重新成为了棉茸孔雀一族的首领。
他不仅继承了全部的前世记忆,还融合了玄鸟的一部分神力,无论是谁都难以对他的地位提出质疑。
仪式结束之后,前来观礼的棉茸孔雀们便陆续离场,回到各自的岗位。
“我们不在的日子,你还会回领地么?”临走前,争凛忽然问沐容。
沐容从王座上一跃而下,效仿泰然那样双脚悬空,飘到争凛面前,与他视线齐平。
“会。”他答得毫不犹豫,“那是您投入过心血的领地,也是收留过我的温暖家园。没有您的允许,谁也不可踏足。”
“好,领地随时欢迎你。”争凛点头,随后化作狰,等待芙珥坐到自己背上。
沐容像人族一样对他们行了一礼,目送所有人离去。
“如何?现在的你能看见神明吗?”
水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只能勉强看清轮廓。”沐容摇头,“是位身形娇小的姑娘,但……”
他抚上自己心口——那里封印着玄鸟赠予他的碧石玉雕:“直觉告诉我,她真正的力量,绝对不容小觑。”-
返回领地之后,芙珥回忆自己和“霏露娜”的对话,坐在第一小窝边陷入沉思。
“您还在想沐容的事吗?”争凛捧着一碗灵果过来坐下,试探地递过去。
芙珥摇头,随手捏起一颗灵果,发现竟有点冰手,讶然扫了眼容器。
“冰碗?”她瞧着金属碗里晶莹剔透的内壁,“你的手还好吗?”
“我没事,这是青荼的点子。”争凛笑着说,“它在琢磨保存灵鱼新鲜度的容器,正好墨欺也勉强算个金灵根,就陪它做了很多尝试,这个冰碗算是目前的成果。”
芙珥很是惊奇,忍不住多拿了几颗冰镇的灵果吃,鼓着腮帮子说:“我们的世界也有类似的容器,如果它们感兴趣,我去找找跟原理相关的资料,也许它们真能模拟出来。”
电冰箱和空调是人类相当伟大的发明,不过芙珥总觉得修炼者们能想出更环保的替代方式。
“我一会儿就去问它们,连同其他感兴趣的容器也一并帮你问来。”争凛点头,随后不再说话,静静看着她一颗接着一颗吃灵果。
芙珥不主动提,他也不急着问——他知道芙珥一定会告诉自己,只不过在此之前,她需要一点时间去整理心情,以及组织语言。
“我想清楚了,沐容的事暂时轮不上我们插手,只能先搁置,等一个时机。”果不其然,芙珥很快就开口倾诉,“所以我打算先着眼于自身,至少先得把命延长。”
“是不是已经有眉目了?”争凛试探着问。
“嗯,确实有了方向。”芙珥弯起眼睛,向他笑道,“我活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知道,原来自己的体质是上天的馈赠。”
见争凛面露困惑,她摊开手,只消一个念头,周围的天地灵气便开始向她聚拢。
“我原本以为,我只能借助你来吸纳灵气,但那次在现实里的偶然感知,让我发现我其实可以独自完成‘聚灵’。”
她托着灵气,慢慢将它压缩成一小簇,“就像我们之间的亲密度一样,之所以会升级,只是因为我们确实到了那样亲密的关系。”
争凛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试图抓住重点:“所以您先天缺陷的体质……其实很适合修炼?并且在修炼上非常有天赋?”
“这是目前证据最多的一种猜测。”芙珥说,“我还得多加验证。”
“我不太懂人族的修炼,但眼下我们有一位现成的导师。”争凛看向玄鸟的住处,“虽然她说担不起寻常人的命,可如果只是在这个世界尝试修炼,我想她应该会愿意做您的指引人。”
“我们想到一起去了!”芙珥笑容更盛,捏起冰碗里最后一颗灵果喂给他,“走,我们去讨教!”
现在有了传音珠,芙珥跟玄鸟也有了直接交流的方式,不必再通过争凛传话。
争凛吃着灵果,将空了的冰碗收入储物铃铛,见这位公主殿下已经心情大好地提着裙子奔出去,他笑了笑,也快步跟上。
他很乐意看着芙珥变强大。
玄鸟这几天一直在回忆白帝少昊相关的情报,并将它们记录下来。
草木不生的章莪山弄不到纸张,她就教毕方现造,现在她房间的金属桌案上已经堆了好几本纸质小册子。
“……您要从头开始学修炼啊?”
通过传音珠听完芙珥的诉求,玄鸟一时间没想明白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可您只要在这个世界,就连内视也做不到,毕竟您现在用的是一副傀儡身体嘛!”
“那我另外造一副真正的傀儡身体,引动灵气形成周天呢?”芙珥问,“或者,我亲手帮某个人修炼?如果有进展,至少我的理论是过关的。”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玄鸟托着下巴,“但这件事风险极大,一旦出差错,轻则体内灵力堵塞,重则经脉寸断,相当于把对方辛辛苦苦积*七*七*整*理攒的修为都废了!对于毫无修炼经验的普通人而言,更是会危及性命!”
“我来。”争凛不假思索地接过话,“神明救我一命,我的命可供她随意使用。”
他说得相当理所当然,可芙珥唯独不希望伤到他,但偏偏他又是最好的人选!
“既然你们已经决定好了,避免风险倒也不算难事。”玄鸟却笑起来,“找靠谱的修炼者护法就是了,要不你们先去问问泰然?她最近闲得又开始装湖泊了,昨晚还差点把梦游的小兔子吞进去!”
芙珥每次在游戏里停留的时间并不算多,泰然听说这件事后,很乐意为她和争凛护法。
于是在听完玄鸟的教授后,芙珥造了间静室,盘膝端坐在争凛背后,将手放在他背部,闭起眼睛运转心法。
她事先使用了“窥内景”,在如今的亲密度等级下,“窥内景”的持续时长已经足够维持到她耗尽灵力了。
争凛体内的脉络相当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她靠心法引来周围的天地灵气,令它们先汇聚,再进入争凛的体表脉络,继而一点点转化为灵力,沿着体内脉络开始周天循环。
轻微的刺痛感很快从体内各处传来,争凛却一声不吭,放松身心,只感知灵力在体内的流经位置,并不加以引导。
哪怕他知道哪里出了错,也只是默默记下。
集中注意力做某事时,往往察觉不到时间流逝,最终是疲劳监控手环的警报声,将芙珥从专注状态里拽出来。
但她没有急着关警报,而是按照玄鸟的提醒收功,尽可能避免伤到争凛。
“你快去休息吧!”争凛忙提醒,“我会记下感受,等你回来后,照着稍作调整就好。”
芙珥本想问问他这次的感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可她清楚争凛更在意她的身体是否健康,于是应下之后就匆匆退出游戏。
她却不知自己刚走,争凛骤然变了脸色,克制不住地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
“我就等着你撑不住呢……硬撑有什么好处啊?”泰然无奈的叹息声从旁侧响起,“吃到苦头了吧?下次还拦不拦我?”
见争凛呕着血,疼得说不出话来,她只得再叹一口气,凝灵封住他周身大穴,继而叫毕方进来,帮忙一起梳理紊乱的内息。
她的水灵力与争凛的火灵根相克,只能救急,梳理灵力还得靠毕方。
“泰然姐您是不清楚,主人就这脾气!”毕方早就习以为常,“不过主人啊,错误答案您可得一五一十给神明大人写清楚,老这样折腾容易对修为有损呐!”
更“犯上”的话,他特意没说——神明学理论以后是要用到那个世界去的,在这方面惯着神明,无异于更快将她推向早逝。
道理争凛都清楚,但他考虑到这毕竟是芙珥的“头一回”,多少有点想为她保留一下“初见体验”。
因而两只仆兽在耳旁念叨时,他一句也没反驳。
他确实挺活该的,可他乐意。
只不过他的惨状把其他仆兽都吓到了,尤其是最胆小的青荼,看到被清理出静室的血,小兔子本就通红的眼睛快哭肿了,之后的每一天都会给他带来最肥的灵鱼和最饱满的灵果。
哪怕只是为了让仆兽们安心,争凛在恢复期间就开始认真对待“纠错”阶段。
由于事先的学习匆忙,芙珥选择的灵力流经路线,只对了大周天,具体到各个器官的小周天,还得一一纠正过来。
他想了想,觉得有必要手把手带着芙珥先认一下最普通的循环。
于是等芙珥再度回游戏后,争凛并没有继续之前的训练,而是认真问她:“你害怕看到血肉和脏器吗?”
芙珥:“……?”
得到争凛的解释后,她关闭了系统自带的屏蔽功能,然后使用了强化版的“窥内景”。
但当她真正看清那方充满生机与活力的世界后,多少还是有点尴尬。
“每处循环……都要看吗?”她小声问,“你不介意?”
“不介意。”争凛研究医术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看透”了,完全没有理解芙珥在意的究竟是哪方面。
之后,他花了大概一个月的时间,在芙珥每一次到来时,尽可能带她看遍一处循环。
芙珥临走前,他还不忘奉上自己绘制的图解。
即便芙珥早就在艾斯乌罗学院上过生物课,还是在全息教室上的,但显然还是这段时间的经历带给她的冲击力更大。
她甚至连着几晚梦到自己在争凛身体里,被他吃进胃,沿着消化道一直往下走,或者趴在他的心肝脾肺上,耳边还时不时响起他沉稳平缓的解说声……
不过看多了之后,她也成功做到像每一个医学生那样,对任何所见之景都能保持平静了。
夯实基础,接下来就是针对训练了。
当再度为争凛引气入体时,芙珥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之前错得有多离谱。
她甚至当场收功中断训练,一把握住争凛的手,紧了又紧,低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几天她一直都在恶补知识,空余时间很少,争凛不提,众仆兽不说,她也就没去翻过游戏日志。
坐在旁边护法的毕方和泰然对视一眼,相当识趣地起身离开静室。
“我想保留你的‘初见体验’。”争凛早就想好了答案,说出口时,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相当理直气壮。
芙珥着实哭笑不得,伸手轻揪他的脸颊,心疼极了:“下次不许这样!”
可眼前的青年却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含着笑意应了句“好”。
她觉得自己的话可能不够凶,只怕会被误解成褒奖,于是板起脸:“你千万别觉得为我受伤是多荣耀的事!听见没有!你知不知道我事后发现有多生气?!”
这话终于让青年变得无措起来,但他立马就选择变回兽态,轻轻蹭她的手,还翻出肚皮让她rua,希望这样能让她解气。
“啊啊啊我不是想看你撒娇!!”
芙珥急得把他身上的毛全部逆着揉了一遍,再把五条尾巴打了个大死结,最后把浑身重量压在他肚皮上,揪着他的耳朵警告:“没有下次了!我想要初见体验会自己告诉你!我没说就是不需要!我犯错的时候请你务必!当场!告诉我!记住没有!!”
她是真的生气了,从小到大,没有谁能像争凛这样气到她。
她就是见不得争凛为了让她开心伤到自己!
被芙珥一通闹,争凛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在好心办坏事,郑重且认真地应了声“记住了”,折起耳朵小心翼翼看她。
芙珥叹了口气,命令他吃颗临时化人丹。
等争凛变回人形后,她捧住那张俊脸,主动在紧抿的薄唇上轻贴。
“知错就改还是我的好争凛,我不会讨厌你。”
感觉青年的身体立刻僵住,随后两颊开始升温,芙珥眨了眨眼,露出狡黠的笑容。
也不晓得是不是她软硬兼施的警告起了作用,接下来的几次训练,争凛倒是都及时指出错误之处,方便她第一时间改正。
如此这般,现实不知不觉过去许多日,而《山海镜》的时间转眼也流逝了几个月。
玄鸟到底还是长留山的守护神,见芙珥他们的训练已经不需要自己指点,沐霏乡的一切都在有序进行,她便乘着毕方回了长留山,打算提前给芙珥“铺路”,顺便给仆兽们炼制专属的临时化人丹。
关于长留山的语言和规矩,这段时间争凛和泰然也在抽空教给众仆兽。
这一天,芙珥和往常一样使用“窥内景”,先将争凛此时此刻的体内情况浏览一遍。
结果“看”到丹田处,她一眼瞥见一只小小的幼崽狰,浑身裹着赤、金二色光芒,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心中大惊,慌忙折回来再多看了几眼。
幼崽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内丹,就跟平时一样。
“怎么了?”争凛觉察到了她的情绪变化,立刻问。
“如果你是一头母兽,我会怀疑你是不是怀孕了。”芙珥睁开眼睛,困惑地看他,“你自己看看丹田?你能这么快就到‘元婴期’?”
争凛也愣住了,呆了几秒才回过神,赶紧内视。
他看见自己的内丹如同伸懒腰一般“舒展开”,继而化出头、四肢和五条细长的尾巴,短短几个呼吸间,就拥有了五官和具体的躯体轮廓。
“……我不清楚。”他只得如实回答,“我的传承记忆里,好像不是这么记载的。”
第 60 章
尽管二人所见之景, 和争凛的传承记忆相当有出入,但他按照传承记忆的经验试了试,形状几度变化的小兽元婴还真稳定了下来, 乖乖悬浮在丹田之中, 蜷缩身体团成一团。
【恭喜玩家!您的崽崽[争凛]成功突破[元婴期]!】
【请立刻准备迎接结婴雷劫,沐浴天雷洗礼后,崽崽的兽态即可进入成年期!】
与此同时, 芙珥也听见了系统的提示音。
她惊得差点跳起来, 争凛倒像是早就有所预料,忙安抚:“没事, 每只妖兽结婴成年都要渡雷劫,我的传承记忆里有应对方式,玄鸟神明留下的丹药也足够撑过去了。”
芙珥不熟悉雷劫, 还是不放心:“以防万一, 你渡劫前, 至少把墨欺和泰然招来护法!”
墨欺懂雷法,泰然经验丰富, 有这两位大妖仆兽护着争凛, 不管渡劫时出什么意外都能及时处理。
正巧他们现下都在领地内。
争凛明白她的顾虑,柔声应了“好”,立刻通过契约唤来两位仆兽, 甚至还呼唤了沐容,告诉他自己即将渡劫。
沐容算是他半个师父,理应最先一批知情, 而且天雷涉及天道法则, 他觉得沐容即便不出手相助,在旁侧围观应该也会有所收获。
要是雷劫来得不这么急, 他甚至还想通知目标是成为神明的毕方,可惜毕方刚跟玄鸟回长留山去了,契约受到地域阻隔,无法联系上他。
墨欺还在跟青荼、浮土一起浇灌灵田,先赶来的是泰然。
她皱眉抬头,见方才晴空万里的天穹已经开始积起层层乌云,对争凛说:“先找个空地构建防御阵,一定要远离领地的避雷针,否则会被天道判定为‘避劫’,后果不堪设想!”
“主人!关押血厌的山洞附近,是很平坦安全的空地!”土拨鼠妖浮土闻讯赶来,瓮声瓮气地接过话,“我上个月才去那里清过场!墨欺大人说,我们这些小妖将来肯定需要渡劫之地!”
“劫雷会摧毁血厌的巢穴么?”争凛问。
冥夜蝙蝠血厌“劳改”一年后倒是老实多了,现在有些在夜晚也能干的活,它甚至会主动揽下,努力融入这个领地。
“不会的!血厌自己都同意了!”浮土摇头,“主人先过去准备吧!墨欺大人在找自己当年用过的法器,一会儿就到!”
争凛本想自己飞过去,结果泰然主动变回文鳐鱼,而芙珥已经事先爬了上去。
“你得省着点灵力!”芙珥提醒他,“防御法术和医疗法术都很耗灵力,能省点是点!”
这是她从前玩战斗类游戏得出的结论,也不知道争凛用不用得上。
巨大的文鳐鱼载着他们腾空而起,飞向浮土所说的那片空地。
“泰然,争凛这种修炼速度正常吗?”路上,芙珥忍不住通过传音珠问泰然。
“寻常妖兽没有这么快,最起码还得再修炼两年。”泰然如实答,“但考虑到他既有凶兽血脉,又有传承记忆指引,更有不止一位神明亲自介入他的修炼,进阶如此之快,倒也不足为奇。”
芙珥这才安下心,开始在道具商城里紧急找寻,看看是否有可用的法器和丹药。
还真被她找到了一面盾,既可以绑缚在胳膊上,也能悬空于头顶,注入金灵力,即可结成蛋壳状的防御罩。
但这个防御罩非常耗费灵力,而且成型之后会与地面相锁,保证安全的同时,无法移动的缺点也相当明显,道具底下的备注也推荐尽量在不得不面对致命一击时使用它。
不过姑且也算一个强有力的防御法器了,芙珥毫不犹豫地兑换了它,亲手递给争凛。
“玄鸟提醒过我,你渡劫的时候我最好不要插手。”她说,“那就让它代替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一个普普通通且缺陷明显的防御法器罢了,她不觉得尚未被“霏露娜”掌控的天道会苛刻至此。
想到“霏露娜”,芙珥主动问系统:“您会干涉吗,‘教授’?”
【雷法总体上归于金属性,接受天雷洗礼,对他的成长有好处。】
【他远比您想得要强大,殿下。】
“看来在渡劫中受伤是必要的啊。”芙珥喃喃,最后一点护崽的小心思也只能搁下了。
或许这就像幼虫破茧、雏鸟啄壳,破文海棠废文都在抠裙更新五2斯九零爸乙九二唯有凭借自己的力量挣扎过,才能拥有强健的体魄。
乌云跟着他们一同飘到了空地上方,提前接到争凛通知的血厌早就避着阳光躲回了领地,将这片场地彻底让给他们。
“防御阵最好还是由渡劫者自己布置,这样对每一处的用法都能有详细安排。”泰然将人送到,就抄手站在一旁,“您还有大约两刻钟的时间准备。”
两刻钟,也就是半小时,以芙珥对争凛的了解,确实够准备很多了。
然而争凛观察了一遍渡劫场地,却直接带着盾就地坐下了,甚至还撤去化人丹的药力,变回兽态闭目趴地,完全没有要布置防御阵的意思!
芙珥刚问过系统,得知了天雷洗礼的重要性,隐约猜到他想干什么,顿时皱紧眉头。
但她这回选择相信争凛,不仅没上前提醒,还借助传音珠对泰然说:“安心旁观吧,不用管他。”
“您放心,我一点儿也不担心他。”泰然笑了笑,“渡劫嘛,没死就是活着。”
“……”芙珥总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但一时间没想明白具体怪在哪,也就不追问了。
正好这时墨欺赶了过来,将一对弯曲的羊角放在争凛身旁。
“此角是我渡元婴雷劫之后换下的,但沐浴尽了天雷,可聚雷。”它生怕惦记争凛生命安危的芙珥听见,特意通过契约向争凛说明用途,说完就退到一旁。
即便它并没有说明清楚,争凛依然心领神会。
在他们这种异兽的传承记忆中,“锻体”是相当重要的一个环节,而最好的锻体契机,便是借助天雷劫。
既锻皮肉,也锻内腑,若是运气好,刚成型的元婴甚至能趁此机会吞噬天雷灵力,炼化之后直接强化元婴本身!
这也算是“天道”对于他们为数不多的馈赠。
半个小时转眼过去,当天空中不断翻滚的乌云响起第一声闷雷,闭目养神的争凛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赤、金二色灵力开始从他体表溢出,在他周围如同丝带般悠然飘悬,他仰头朝天穹咆哮一声,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完毕。
似是回应他,第一道劫雷当即劈落,是五行雷劫中的“金”雷。
金灿灿的雷劫在落下途中忽然散作漫天光剑,每一柄剑都是薄而细长,寒光烁烁,看得芙珥忍不住攥紧了泰然的衣袖。
过去的半小时里,她设想了很多,却唯独没想到雷劫会以这种形式出现!
像极了玄幻影视里的“万剑诀”,如果不慎被其中一把剑刺中,高空坠物加上光剑本来就有的能量,行动必将会受极大影响,后续的剑恐怕极难躲掉!
然而争凛并没有躲,他甚至没用墨欺的羊角聚雷,而是动用了雷法。
环绕在他身周围的金灵力,顿时化作紫色电弧,带着噼里啪啦的声响,一一迎上光剑!
就在两者接触的瞬间,电弧变为蛇形,先缠绕剑身,再张口,一口就是一把光剑!
“嚯,还挺敢想啊!”旁观的泰然轻咦一声,“也不怕自己吃不下!”
“他想干什么?”芙珥虽有猜测,但还是不确定地问,“用雷法这样子把雷劫聚到一起?”
“差不多。”泰然随手将传音珠变作一枚精巧耳饰,戴在耳朵上,省得举着它听芙珥说话,“但天雷可不是吃素的羔羊。”
她话音刚落,便有好几把光剑穿破紫电蛇腹而出。
它们似乎有灵智一样,刚逃离束缚就聚拢在一起,形成一把更大的光剑。
芙珥担心的事很快就发生了,将近一半的光剑摆脱了蛇腹,没去继续攻击争凛,而是折返汇入光剑,短短几个呼吸间,光剑已经暴涨到了不可思议的大小!
这时,争凛用灵力托起了羊角。
正束缚着光剑的雷蛇纷纷涌来,而在他周围游离的金灵力也涌入羊角。
几秒之后,一把巨大的紫色剑鞘出现在半空,毫不停顿地朝巨大光剑飞去。
只听一声霹雳炸响,光剑入鞘,大小正合!
“驯服了!!”芙珥忍不住惊呼出声。
然而她高兴得太早,光剑在鞘中挣扎之时,乌云中响起第二声雷鸣!
翠色“木”雷劈落,却并未瞄准争凛,而是直接劈在平地上。
一株嫩绿的芽苗自硬土里钻出,迎风就长,眨眼间,无数藤蔓从地面涌出,升至两三人高,窸窸窣窣声不绝,将正驯服光剑的争凛围困在中央!
争凛却并不躲,反而在这时放松了紫电剑鞘的束缚。
只听一声清亮的剑吟,光剑顺势出鞘,被他有意引向藤蔓所在处。
劫雷虽然都是从天而降,但并未将彼此视作“同伴”——光剑毫不停留地斩断挡路藤蔓,原本光洁无瑕的剑身很快沾染黏稠汁水,可速度并不见减。
“你渡劫的时候,也是这样破解的吗?”见状,芙珥好奇问,“比如金克木?”
“不,每个人、每只妖都有自己的五行雷劫。”泰然却摇头,心情复杂地看着战作一团的狰、光剑和藤蔓,“就像传说中的心魔劫一样,会在五行雷劫中看到什么,多半与自身经历有关。”
“但五行雷劫并不是看到什么就代表什么,一切幻象背后的深意,也只有渡劫者自己最清楚。”
芙珥似懂非懂,继续专注观战。
光剑在争凛的刻意引导下,逐渐跟上了他的节奏,比起出于同源的木行天雷,它似乎“发现”自己与这只正在渡劫的小小妖兽更合拍。
也不知是第几根藤蔓斩断后,它竟主动归入紫电剑鞘,被争凛的灵力索一下子拽了过去。
下一秒,芙珥就见争凛叼着灵力索腾空而起。
紫电适时吞没光剑的柄部,形状一变再变,最后竟变成了……一把精致的女士专用枪?
芙珥:??!
这不是她收服冥夜蝙蝠血厌、和争凛并肩作战时用的那把枪吗!!
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出幻觉了。
然后她就听见“砰、砰”之声接连响起,混入火灵力的子弹从枪膛里激射而出,直接将藤蔓一口气爆破!
芙珥倒抽一口凉气。
她甚至想,要是让服役于军方的二哥看见争凛,二哥肯定会喜欢他。
这不按套路出牌的灵活战术,简直像一场艺术表演!
就在她情不自禁想要为争凛鼓掌时,忽然感觉周围的温度不太对劲。
她正诧异,身旁的泰然已经抬手凝出水灵力屏障,将她们护在当中,顺手还给不远处的墨欺也捏了个水罩丢过去。
“是‘水’雷引起的降温。”不等芙珥开口,泰然就解释道,“水属性可衍生的法术变化有很多,创造极寒环境并不难。”
芙珥很小的时候就学过水的三态变化,神情顿时变得严肃。
“除了极寒环境,水化雾之后,能混入的东西也有很多。”她沉声,“比如……毒。”
虽然她觉得争凛对毒物的抗性,早就在沐容的锻炼下增强不少,但这可是来自天道的毒!
好在争凛比她的反应更快,直接从储物铃铛里唤出玄鸟亲手炼制的避毒丹,丢入口中咬碎咽下。
与此同时,薄冰开始取代藤蔓,冻结地面,漫天雷光也被浓雾笼罩,死去的藤蔓正在悄然融入雾气,成为剧毒。
争凛呼出一口气,看着它变成一股白雾消散,不知怎的想起了遇见芙珥的那个季节。
秋末冬初,他险些死在毕方爪下的大冷天,神明降临到了他面前。
她喂他灵药,给他留下新鲜肉食,在他藏匿的山洞里点燃温暖火光,凿来碧石为他堵上灌风的洞口……
他正回想,只觉不知从何而来的暖意附着在自己身上。
“别怕,争凛。”
芙珥的声音轻柔地响在耳畔,分明那样安心,可直觉却告诉他:不可信!快逃!
他立刻拖着手枪狂奔出去老远,回眸再看原处,一位浑身笼罩着火焰的少女正站在那里,轮廓和芙珥几乎看不出区别!
“争凛?”它甚至还在笑着呼唤,“别怕呀!我最喜欢你啦!绝对不会让你挨冻!”
争凛却只觉浑身惊出了冷汗,但还是将枪管第一时间对准了少女。
那不是芙珥,他的芙珥正好端端在旁边看着呢!
“这就是‘火’雷吗?”芙珥也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还是毒雾构成的幻象?”
“既然您能看到,那就不是幻象了。”泰然说,“只要不在渡劫过程中出手干涉,雷劫一般不会殃及旁观者。”
芙珥点了点头,问起另一件在意的事:“这些雷劫的形态,好像都不适合锻体吧?只差最后一道‘土’雷了,但前面所有雷劫都没有要散去的样子。”
“驯服之后才是化为己用。”泰然提醒,“您再耐心等等,都会有的。”
当“土”雷真正降落的时候,芙珥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平平无奇的土黄色雷电钻入土中,硬土地面不知何时变成流沙,瞬间就让正在和火雷缠斗的争凛陷进去半截身体!
“他要被活埋了!!”芙珥几乎要把泰然的衣袖捏皱了,“哪怕狰的弹跳力很好,可流沙里没有借力点啊!!”
要不是渡劫前“霏露娜”的一番话,要不是她深信争凛必定会成功渡劫,她此刻只怕已经冲出去救争凛了!
“请您安心,主人既然知晓五行雷劫,又有传承记忆指引,陷入流沙反而才是他的计划。”
沐容的声音忽然从天际传来。
虽然沐霏乡的事务繁多,但他还是回应了争凛的呼唤,匆匆赶过来旁观他渡劫。
“沐容!”芙珥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看向他。
“您只要全心全意相信主人就好。”沐容对她微笑,继承玄鸟神力、变为孩童之后,他的笑容和目光就更令人安心了,“直觉告诉我,主人不仅能顺利渡劫,还可获益良多。”
这回芙珥彻底恢复平静,甚至开始走神思考:等争凛历劫之后,自己该给他什么奖励才好?
而争凛进入成年期、完成“心愿”任务分支以后,除了五个能力点数,“霏露娜”还会给他什么?
与此同时,争凛已经彻底被流沙埋入了地下。
就像泰然和沐容所说那样,他一点也不怕渡劫失败,只是此刻牛皮糖一样粘在他身上不走的“芙珥”,让他有点担心旁观的芙珥会不会因此吃醋。
流沙深处,空气变得稀薄,闷湿与寒冷几乎包裹着他周身,首先屈服于他的金雷手枪已经动不了了,因着避毒丹的起效,不断钻入鼻中的苦涩毒雾暂时还奈何不了他。
唯有火雷构成的“芙珥”还在试图碰触他:“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呀?你不是最喜欢被我抚摸毛皮的感觉嘛?”
争凛瞥了眼不小心沾到它、已经在冒焦味儿的兽毛尖尖,默默将金灵力注入芙珥留给他的盾牌。
那两刻钟里,他其实设想过很多种利用盾牌的时机,然而五行雷劫依次落下后,他事先全部的设想基本都落空了。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自己竟全程没找到机会吸收雷灵力,从而实现锻体。
总之,他的雷劫就和结婴现象一样,跟传承记忆有很大出入。
但不管怎样,他不能让一辈子遇不到几次的天雷劫就这么白白错过了。
蛋壳状的防御罩骤然成型,将除了金雷手枪以外的雷劫统统隔绝在外。
与此同时,和流沙贴近的每一面都自动“上锁”,密密麻麻的法阵紧紧封住防御罩的每一寸,构成了一个相当安全的封闭空间。
“就从你开始吧。”维持盾牌防御罩不能动、但也并不需要动的争凛垂眸看向捧在爪中的手枪,唤出趁乱收回储物铃铛的聚雷羊角。
无视火雷在防御罩外的叫喊,他先将金雷全部聚集到羊角里,再令羊角释放紫电,使之均匀遍布防御罩内的每一寸空间。
顿时刺痛和酥麻之感将他包围,他咬紧牙关,沉下心锻体,并趁机尝试吸收已经被“驯服”的那部分雷灵力。
而在芙珥等人眼中,流沙完全消失,硬土恢复原本的模样,只是争凛完全不见了踪影。
“他就在地下。”沐容说,“一股非常浓郁的金灵力罩住了他,是神明您赠予的防御法器吗?”
芙珥应了声,目光却紧张地关注着刚调出的崽崽状态栏和战斗日志。
她对灵气变化的感知程度才刚入门,只能通过玩家手段来观察争凛正在遭遇什么。
争凛的数值一直在发生变化,不管是血条、灵力值还是体力,目前都像过山车一样,时起时落。
战斗日志的记录也是相当莫名其妙:
【[争凛]正在引动“金”雷锻体……】
【[争凛]正在吸收金属性雷灵力……】
【[争凛]正在利用“木”雷制造氧气……】
【[争凛]正在说服“火”雷和“水”雷打一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服失败。】
芙珥感觉这家伙算是把“五行生克”玩儿明白了,哪怕是被流沙困在地下,争凛竟然还能有闲心去研究能不能靠“嘴炮”实现“水克火”。
天空中的乌云已经笼罩了很久,没有散去的迹象,但她心中的阴云却一点点飘远了,只等着争凛历劫回来,然后他们再像平时一样验证修炼理论。
她认真看着每一条战斗记录,没注意自己等了到底多少时间。
直到“霏露娜”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恭喜玩家!您的崽崽历劫成功!当前修为:元婴期。】
【崽崽的成长阶段已经进阶为成年期!】
【恭喜完成[进入成年期]任务!奖励:能力点数x5。】
【因崽崽和玩家远超预期完成该任务,给予特殊奖励:
一、解锁[共感]功能;
二、无名药丸(崽崽专属)。也许它只是占据一格储物空间的杂物,也许是关键时刻不可或缺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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