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战
大比的决赛很快到来, 这次没有玄天剑宗的暗中算计,书院弟子的比试比之前顺利不少。
当前四十名全部决出后,也到了沈云梦等人参赛的时间。
这场比赛一共有五十人,选拔出来的前四十, 加上第二轮获胜的十人, 这五十人将一同角逐前五十的排名。
因为今天有比赛, 剑痴、夙离二人一大早就带着书院弟子来到比赛场地。
同往日一样,剑痴走在最前面,他的右侧是夙离,左侧是沈云梦。
因着在最前面所以一进入赛场, 沈云梦就察觉到不少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这种目光和第二轮又有不同,第二轮的目光是好奇居多, 因为师父的身份,进而对他的徒弟产生好奇。
而这次注视更多的是因为她本人,或许是不久前的那场雷劫, 这次的目光里多了不少警惕与评估。
沈云梦恍若未觉,面不改色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见她一点都没被影响到, 不少人在看不见的地方, 露出失望的表情。
原本还想着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够老练, 面对这么多不善的目光, 心中压力定然不小。
不说让她心态崩溃, 哪怕是露出一点破绽也好。
结果……
不愧是白鹿书院出来的弟子, 不愧是剑仙的徒弟, 一看就知道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
众人虽然心里恨的牙痒痒, 但脸上的表情还是十分和善的。
他们心里都清楚, 这场比赛的决胜局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君不见书院对面,他们的老对头玄天剑宗那边, 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书院这边也没好到哪里去,若不是两家隔的远,只怕要当场闹起来。
今日,沈云梦依旧带着千面,她不打算这个时候把面具取下来,要取也是在她赢了沈云月之后。
那时候,剑尊和沈家的表情一定非常好看。
想到那样的画面,沈云梦的心情都好了不少,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到对面。
作为多年的老对手,做梦都想杀死的存在,沈云梦极为了解沈云月。
因此,她在看向沈云月的第一时间,就发现她的状态有些不对。
过于苍白的脸庞,时不时蹙眉,像是在忍耐什么,可偏偏她的表情是肉眼可见的兴奋。
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眸里,血丝遍布,带着一丝癫狂,像是看猎物一样。
“师父,您看看对面,是不是有什么不对?”沈云梦果断的将这份异常告诉剑痴。
闻言,剑痴睁开眼,瞬间所有的神识都落在沈云月身上,他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一会儿。
只见对面那个女弟子低头敛眉,双手放置膝上,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副乖巧到不能再乖巧的模样。
“除了气息不稳,没看出什么不对劲,你刚刚发现了什么?”剑痴摇头问道。
剑痴没有怀疑沈云梦的话,他知道小徒弟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说有什么不对,那定然是发现了什么。
沈云梦将自己刚刚的看见的告诉剑痴,听完后剑痴狐疑地看了对面一眼。
尽管还是没能发现什么,但这一次他将那个女弟子纳入自己神识的观察范围内。
同时不忘对沈云梦叮嘱道:“不管她身上发生什么,你都要小心些。”
沈云梦乖巧点头,将心里的防备拉到满级。
她不是傻子,如果沈云月身上真的有师父都发现不了的异样,那意味着她和沈云月的一战,必将十分危险。
她还年轻,身上背负了两条命,不想白白死在这的话,就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尤其是身份揭露后,更要小心,以防某些人狗急跳墙。
沈云梦今日并未下场,而是看了一天的比赛。
没办法,她现在已经是元婴期,把元婴期的她和金丹期安排在一起,未免有以大欺小之嫌。
为了显示公平,也为了保证某些弟子的安危,历届沧澜大比,但凡有元婴,都会把元婴在安排在最后。
这次大比正巧,只有两个元婴,一个是沈云梦,另外一个是沈云月。
她们二人,一个出自白鹿书院,一个出自玄天剑宗,宗门又是百年的死对头。
不知有多少人期待她们二人一战。
最好的当然要留在最后,所以万象府只会把她们的比赛往后推。
提前?
想都别想!
当然,这只是元婴间的比赛,这个比赛并不会决定最终的排名。
大比规则:元婴决出胜负后,若有不服者,可向前面之人提出挑战,包括元婴。
大比规则:只有强者,才有资格站在前面!
所以进入元婴期,并不意味着稳坐第一宝座。
历届沧澜大比,不乏有元婴期的弟子,败落与金丹巅峰之手。
……
四十多个金丹的比赛其实很快,不过三天的功夫就全部比完,前八位也已经排了出来。
前八名里白鹿书院有三个,玄天剑宗占了四个,还有一个出自霸刀宗。
当娄星宣布这个排名后,整个赛场一片沸腾。
这些欢呼声并不全都是为了前八名的弟子,毕竟那些弟子与在场的大多数人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更多的是为后日能看到,书院与剑宗,当代最强弟子的对决而高兴。
毋庸置疑,那必然是一场视觉盛宴!
不高兴的人也有,有些心思敏锐之人,就察觉到剑尊的表情有那么一丝不自然。
不过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剑尊现在的心情的确很不好,他想回去,至少在驻地,他不需要维持脸上的假笑。
这次大比,他是带着任务来的,长老会要求剑宗全方位的打压白鹿书院。
尤其是最后一轮,要有一种压倒性的胜利,要让所有人看到剑宗的强大。
他为了这个目标百般算计,脸都不要了,最后的结果居然只差一个人。
这个结果传回剑宗,那个姓严的一定会找他麻烦,在长老会面前告他的黑状。
剑尊到底修炼数百年,心性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没一会儿他就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目光沉沉地看着白鹿书院这边。
他还没有输,还有最后一场。
只要第一属于玄天剑宗,他就不算输。
剑尊的目光落在身旁的沈云月身上,她的对手是曾经让所有人胆寒的易阳子的徒弟。
如果他的徒弟打败了易阳子的徒弟,这个消息传回去,长老会一定会非常高兴。
那么他小小的失误,也在可以原谅的范围内。
想到这儿,剑尊又觉得有些可惜,上次易阳子的徒弟渡劫是多好的机会。
如果他能在渡劫后的虚弱期,斩杀易阳子的弟子,说不定会让长老会高看一眼。
可惜易阳子那个老东西防他防的紧,甚至不惜分出一道神魂来盯着他。
他当时感受到那场雷劫的异常,就希望雷劫劈死她,可惜啊!
听说那场雷劫还出现了妖兽,不过没有画面,不然可以稍作利用,转移长老会的视线。
几个可惜下来,剑尊感觉自己错失了太多。
不过他也知道,就算机会真的放在他面前,除非万无一失,否则他绝对不会出手。
剑宗的任务是很重要,但他的小命只会更重要。
回到剑宗驻地,剑尊将沈云月叫到自己面前。
神识扫了她一眼,察觉到她不稳的气息,皱眉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剑骨都已经在你身上,修为居然还比不上那个老头子的徒弟?”
“你这个样子,白鹿书院那边定然知道你服用过丹药,真是丢了我的脸。”
剑尊的脸色突然一冷,强大的威压布满整个房间,“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吧,如果你做不到为剑宗扬名,这副剑骨不要也罢。”
“好东西人人都想要,凭什么要给一个废物?”剑尊意味深长地看着沈云月,“你说对吧!”
明明是疑问的语气,在剑尊嘴里却变成了十足的肯定。
好似只要他愿意,这副剑骨就能交给任何人。
沈云月立即跪下,“弟子知错,请师尊责罚。”
她在剑尊身边多年,自然知道剑尊的性子,没有价值的人只会被他放弃。
就像当年,剑尊来接的人明明是沈云梦,但因为她夺了剑骨,所以被带走的人是她。
成为所有人羡慕的剑尊嫡传,也是她。
想到沈云梦这个名字,沈云月的双手蓦地一紧,在地板上留下一道划痕。
这个名字,为什么总和她过不去!
察觉沈云月气息的变化,剑尊这才愉悦的露出一抹笑意。
他扔出一个玉瓶,对沈云月道:“你是聪明的孩子,当然知道该怎么选。”
沈云月握住玉瓶,将姿态摆得更低,“是,师尊。”
“既然如此,那就出去吧,不要辜负为师对你的一片期望。”
明明是殷殷叮嘱,沈云月却生生打了个寒颤,一股凉意从心底冒出。
“多谢师尊关心,弟子定不负所望。”
回到自己的房间,沈云月打开玉瓶,里面是一颗血红色,有着不祥纹路的丹药。
六品燃血丹。
沈云月脸色一白,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惶恐。
她这是要被放弃吗?
燃血丹,顾名思义,就是燃烧精血,短时间提升战力修为的丹药。
如果仅仅是这样,这个丹药还不算可怕,因为精血可以再生。
可它偏偏还会损伤根基,天赋差一点的,这辈子都修炼无望。
这是一种不到生死危机,绝不会被人使用的丹药。
而现在,她的师父为了这场比赛的胜利,将这个丹药给了她。
意思不言而喻。
沈云月阖上眼,脑海中回想起自己谨小慎微的这些年。
短短的二十多年里,她最高光的时刻,是离开沈家到达剑宗的那日。
那日她在所有人面前,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所有的目光注视着她。
惊奇,敬佩,满意,羡慕……
沐浴在那些目光下,她成为了剑尊弟子。
那是多么至高无上的荣耀,那一刻,她对自己的决定满意极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改变了呢?
明明所有人都应该注视她,羡慕她。
她会像大伯一样,力压同代天骄,成为玄天剑宗的骄傲。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沈云月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名字,一张懦弱讨好的笑脸。
都是她,都是沈云梦那个贱人。
如果沈云梦不逃,如果她乖乖的待在自己身边……
她的命运就会像她算定好的那样。
她会成为惊艳才绝,震烁古今的下任剑尊!
她将带领玄天剑宗,进入一个更辉煌的时代!
但沈云梦偏偏逃了,没有她的气息蕴养,剑骨只会强烈的反噬。
因为反噬,她不得不使用蚀骨草,好端端的剑骨硬生生的被磨去一截。
正是因为失去这一截剑骨,她的天赋比之前差了许多。
所以她比不上白鹿书院的那个沈云梦,那个家伙自己渡劫元婴,而她需要丹药。
若不是服用丹药,她的气息不会不稳,不会被师父质疑,不会被逼服用燃血丹。
都是她,都是她,都是她……
沈明月状若疯魔,屋内的东西被她的气息损坏了大半。
良久,她将那个玉瓶握在手心。
另一侧,沈云梦打了几个喷嚏,一抬头就看到两张关切的脸。
她摸了摸鼻子,“没事,可能有人在想我。”
见他们还是狐狸,沈云梦拍了拍胸脯,“我可是元婴修为!”
“也是。”温宏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是我关心则乱。”
“没有没有,温爷爷也是担心我。”沈云梦连忙道,“毕竟我年纪小,有时候难免照顾不到自己。”
温宏笑了一下,也没说话。
心中却是难掩的的失落,这孩子还是和他生疏。
他见过她和剑痴相处,师徒两个人态度亲近自然,绝对不会这样客气。
罢了,毕竟这才几天,日后多相处,就好了。
剑痴察觉到场面有些冷凝,便连忙开口,“后日和剑宗的比试你有什么想法?”
“今日我仔细看过,剑尊弟子除了气息不稳外,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一听这话,温宏来了精神连忙问道:“怎么回事?剑尊那个弟子怎么了?”
沈云梦把自己看到的事情说了出来,然后期待的看着面前两位。
不管是她的师父,还是温爷爷,都是成名已久的前辈,活的零头都比她的岁数大。
这样的前辈自然见多识广,说不定会发现什么。
好好一个人突然变得癫狂?
温宏细细想了想,他似乎并未见过这种情况。
“信息还是太少了,一个人突然性情大变,有很多因素。”温宏说道,“比如最常见的受刺激,道心不稳;或是吃错了什么丹药。”
“再有就是被人夺舍,不过这种情况比较少见,如果真的有人这么做的话,剑尊那关就过不了。”
被人夺舍。
剑痴默默在心底将这几个字念了念,脸上却是一片淡然。
“不管怎么说,后的比赛你都要小心。”温宏语重心长道:“我观这数百年,剑宗行事越发偏颇,你上次渡劫闹了那样大的动静,剑宗那边必然有所行动。”
“温老说的有理。”剑痴赞同的点点头。
沈云梦若有所思,她虽然不曾接触过剑宗的核心,但剑宗的理念她还是清楚的。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她是书院弟子,剑宗一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还有什么比在众目睽睽之下打败她,更能丢师父的脸,丢书院的脸?
休息的时间转瞬即逝,很快来到沧澜大比的元婴之战。
这日来观战的人格外多,密密麻麻的挤满了整个观战台。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人拿着小型水镜对外投影。
不管是天南海北,不管是在做什么,很多人都在这个时候默契的放下了手中的一切事。
他们都想知道,这场巅峰对决的最后赢家。
或许这场比赛,将对他们的立场产生一些影响。
比赛时间到,沈云梦和沈云月各自上台。
今日两个人各自身着门派弟子服,剑宗那边乃是一袭纯白,配上沈云月略显柔弱的身躯,以及苍白的脸色,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意味。
沈云梦则是将头发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整张脸庞暴露在阳光下,显得有几分英气。
上场后两人互相见礼。
“玄天剑宗沈云月,请赐教。”
“白鹿书院沈云梦,请赐教。”
两个人同时抬头,两双并不相似的眼眸撞在一起,像是烈酒碰上烈火,瞬间燃起无穷的战意与杀意。
两人同时出手,丹田中蕴养的本命剑,瞬间出现在她们手中。
一柄雪白,一柄漆黑。
一柄纤细,一柄宽大。
一柄上面含着莹莹的光亮,一柄缠绕着丝丝血气。
两柄颜色相反的剑,正如她们身份一样,永远对立。
两人同时握剑,身体向前奔去,手中长剑挥舞。
她们的速度极快,几个呼吸间,交手便不下百次。
修为在元婴之下的,只能看见两团不同的灵光,听见两柄剑相撞时发出的“锵锵”声。
快速、激烈的剑鸣声,足以让他们窥见这场精彩绝伦的比赛的一角。
而元婴之上,修为越高,越能捕捉她们交战的轨迹。
见她们根基扎实,剑法灵活多变,不由得目露赞许。
同时在心底可惜,这样的少年英才,居然不是自家的。
每一个观战的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想法,但正在交战的两个人,却是无比的冷静。
从互相对视的第一眼,她们就知道这会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局。
她们两个人,只有一个人能站在这个擂台上。
她们都坚信,那个站到最后的人,是自己!
沈云月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心底生出一种令人战栗的兴奋。
有无数个声音在心底怒吼着:
战胜她,打败她,践踏她。
让卑贱之人待在卑贱之人应该待的地方,而她将踩着她的骸骨,登上至高的宝座。
沈云月的眼眸逐渐癫狂,一根根殷红的血丝,逐渐布满她的眼底。
杀杀杀——
全都给我死!
一股含着冰雪之意的剑气猛然袭来,整个世界化作一片冰天雪地。
看似寂静和平的冰雪世界,每一块冰棱,每一片雪花,都蕴含着无尽杀机的剑气。
沈云梦她虽然没有沈云月的癫狂,但她的心底燃烧着无穷无尽的怒火。
她想到了自己的前世,想到了自己的今生,想到了那个祭献的傻孩子。
她或许是透过自己的记忆,看到那惨烈的前世。
她怕那是未来,担心敌人过于强大,担心她还是走向相同的命运,所以以生命为祭。
祭她道途通畅,祭她亘古长青,祭她万世不灭。
沈云梦双眼猩红,手中的逐日杀意凛然,每一次出招都带着一种不可挽回的决然之意。
如果不是沈家,她们会各自安好,平安无事的长大。
如果不是沈家,她们会以自己的天赋,走出一条属于天之骄子的强者之路。
而不是从小寄人篱下,被人夺取天赋,榨尽最后一丝价值。
不是自觉前途无望,以身祭道。
逐日凌空而起,一剑化万剑,每一剑都含着她的怒火。
黑与红交织的剑,撞击在这一片冰雪的世界里,发出猛烈的爆炸声。
胶着的两个人不得不分开,各自后退数步。
此时的她们都极为狼狈,身上被交织的剑气划出数道口子,殷红的血浸染着雪白的衣。
沈云梦随意地抹了一下脸上的血,喘了口气,再次提剑而上。
沈云月也是如此。
两人再次胶着,相似的血衣叫人分不清她们的身影,只能凭着不同的剑气,区分此时谁在上风。
所有人静静的看着这宛如生死搏斗的一幕,眼中闪烁着不同的算计。
只有些年纪小,刚刚步入道途的弟子,害怕的向后缩了一下。
低声问身旁的师姐,“师姐,我们日后大比,也要这样拼命吗?”
被问到的师姐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擂台,伸手摸了摸小师弟的脑袋。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说不用拼命,台上的两个人可不是这样想;说拼命,大比规矩,点到即止。
提问的小师弟,看了一眼师姐,现在的他看不懂师姐复杂的神色。
或许很多年后,当他成为师兄,面对同样的问题时,才会理解师姐今日的不语。
背刺
擂台之上, 沈云梦和沈云月还在激烈的对撞。
她们的速度比之前更快,大多数人只能看到两道不同的剑气,在空中不停闪动。
银白与血红相交,组成一幅异常优美, 却暗含杀机的画卷。
至少在外人眼里是如此。
数百次对撞后, 沈云梦手挽一个剑花, 向沈云月右侧刺去。
剑锋被剑气包裹,触之皮肉,定然深可见骨。
沈云月下意识扭动身体,想要避开这招的同时剑向前出一道剑气横劈过去。
沈云梦立即转刺为挑, 剑气向击,两柄剑再次撞击到一起。
她一个侧身, 身体前倾,然后一个旋踢,正中沈云月侧腰。
沈云月失去平衡, 沈云梦则乘胜追击,她身形快速闪动, 强悍的肉身在这一刻, 为她带来强大的爆发力。
沈云月被踢了好几脚, 每一次都能听到清晰的骨裂声。
最后一下, 更是直接从空中摔落在地, 本命剑也被打落。
沈云月呕出一口血, 暗沉的眼眸盯着沈云梦, 剑随心动, 她的本命剑, 直接冲向沈云梦的后心。
剑速度极快,在空中拖着银白剑气, 像是一条长长的尾翼,瞬间来到沈云梦的后心。
沈云梦虽然落地,但她全身一直都在戒备状态,感受到后面传来的灵力破空之声,逐日立刻冲了上去。
两柄剑,在主人的控制下,在空中打得难舍难分。
沈云梦不再管逐日,而是闪身到沈云月身边,单手握拳,拳中暗含千钧之力,直接轰在沈云月的脸上。
一拳又一拳,拳拳到肉。
明明是两个人都是剑修,在这一刻居然打的像体修的肉搏。
沈云月虽然不曾专门修炼过肉身,但到了元婴境,肉身强度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
所以沈云梦的拳头并不能把她打死,但痛感绝对够。
当然,沈云梦也没想过要打死她,至少现在不行,这么简单的死了,岂不是便宜她了。
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①,沈云月第一次应对这样密集的拳头,一时间脑袋有些发懵。
她不是没应对过体修,在她印象中,体修就是一群肌肉发达的头脑简单的男男女女。
不管遇到什么事,莽上去就对了。
可书院这个怎么也是这样?
她不是剑修吗,为什么如此粗鲁?
而且专门对着人脸打?
她又如何知道,她面前的这个人想杀她很久了,历经两世,足足有百年那么长。
沈云月被沈云梦压制,想尽办法挣脱,奈何面前人的力量实在强到离谱,她根本没有办法,脱离她的掌控。
这是你逼我的。
沈云月的眼眸中布满了血丝,那些血丝纠缠在一起,像一滴落入眸中的血珠。
她双眼紧闭,眉心的冰雪之息,令她发胀的脑袋逐渐冷静,同时一个东西滚入她的喉间。
一股强大冰雪之息席卷整个赛场,元婴之下,都能感受到这刺骨的寒意,有些地方甚至生出一层薄霜。
“这是……”观战台有人神色微变,“这是剑骨凝练的本命灵剑。”
“没想到这个女娃希望年纪小小,就练出了这样的神通。”
“本命灵剑都出来了,书院那边怕不是要输。”
“没办法,这些人有天赋,一般人真的比不过,要是输了,也情有可原。”
有些小辈不懂,便问一旁的长辈,什么是本命灵剑?
为什么它一出来,书院就要输?
“你应当看过《基础大全——武器》这本书,书上详细写着,一个人一生只能有一件本命武器。”一旁的长辈解释道,“但书上说的是普通人,还有一类人不在其中。”
“比如天生剑骨,这类人可以有一柄本命剑,还可以有一柄本命灵剑,这灵剑并不是真正的剑,乃是剑骨所化,剑主以灵气蕴养,久而久之就与剑主心意相通。”
“这样蕴养出来的灵剑可以与本命剑融合在一起,轻而易举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
“剑修本就强悍,一旦人剑合一,将比之前强一倍不止。”
“易阳子的徒弟是强,但还没比剑宗那个强大那么多。”
说着不由的露出了怀念的神色,“我记得剑宗以前也有一个天生剑骨,也蕴养出了本命灵剑。”
“他当时和一位元婴中期对战,就使出了人剑合一,那一剑,当真是漂亮极了。”
“唔。”长辈看了眼擂台上,“别说,那个剑修和剑尊的弟子还有几分相似。”
这番话被不少人听见,他们的目光再一次落到擂台上。
此时擂台上的情况发生反转,原本无力招架的剑尊的弟子,不知何时再次握上了本命剑。
经过刚刚的提点,他们再看那柄剑时,便觉得那剑灵动非常,散发出来的气息比之前更强大,起码两倍有余。
每一缕剑气都带着寒冰彻骨的冷意,哪怕在观战台上,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得到灵剑的加持沈云月,只觉得自己再次充满了力量,浑身热血沸腾,战意勃发。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快.感,她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更高的境界。
对面那人的每一个想法都无所遁形,每一个动作都在掌控之中。
劈、挑、斜刺……
每一次,她都以这样简单的招式,应对住面前人的攻击。
就像是一个成年人,指导小孩子一样,一眼可以看穿她所有的意图。
沈云月越来越兴奋,她不再满足于简单的阻挡,她要主动出击。
唯有死亡的热血,才能平复她此刻愤怒的心。
主动攻击的沈云月,剑法越来越诡谲,沈云梦根本无法逃开,不管她怎么做,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气息也有些萎靡。
但她依旧不骄不躁,全部的注意都落在沈云月的眼睛上。
在交战开始前,这双眼睛只有点点血丝,纤细、微小,并不惹人注意。
随着交战开始,这双眼睛里的血丝越来越多,像是被鲜血染红了一样。
现在,这双眼睛被红色全部侵占,看起来就像是一头杀红了眼的妖兽。
而这一点,除她之外,谁也没有发现。
不过这也正常,因为她们现在的模样都很狼狈,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
所以哪怕有人注意到沈云月眼睛的异样,也只会把它联想成受伤,并不会想到别的问题。
但沈云梦不同,她是切切实实地看着那双眼睛变化。
而且,还不止一次。
沈云月一个连招,速度一下比一下快,配上她那愈发疯魔的表情,沈云梦果断向后退,拉开两人的距离。
“你跑什么?”沈明月对她的躲避十分不爽,“你不是很能吗,元婴劫不是很强吗,不是剑仙的弟子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跑?”
沈云月停下,披散的长发遮挡住她暗红的眼,只见她双手结阵,本命剑悬于胸前。
“寂灭——凛冬。”
随着沈云月的话音,四周温度极速下降。
漫天冰雪的世界里,只有这一剑,灼灼夺目逼人眼。
不少人忍着刺痛将眼睛瞪大,他们都清楚,这是剑尊成名的剑诀,这一招使出后,这场比赛就可以画上句号了。
除了极少数人外,没有人认为沈云梦会赢。
她很厉害,虽然不想承认,但有时候天赋决定了一切。
看见这一幕,剑尊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脸上浮出一丝满意的笑。
罢了,看在她如此给自己长脸的份上,燃血丹的事就不追究了。
不过还是要小惩大诫一番,敢用升灵丹代替燃血丹,这种事还是不要有第二次的好。
想着,剑尊看一眼对面书院,见他们还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心中嗤笑。
真是虚伪,都知道自己要输了,还摆出这冷静的模样,也就骗骗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小傻子。
擂台上,沈云梦正处在风雪中心,这里灵压极低,灵气冰冷锋锐,随着气旋在她身上划出一道道口子。
而她的头顶,有一柄杀意磅礴的剑,那剑离她越来越近。
“逃啊?她怎么不逃?”
“不是被吓傻了吧,剑都到脑门上了,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
看着一动不动的沈云梦,许多人心中不解,有些和书院关系不好的,则是一脸看笑话的表情。
就在这时,沈云梦动了。
只见她食指中指并拢,轻点眉心,一股磅礴的杀意以她为中心,向四面散开。
然后一柄血红色,剑身缠绕着杀伐之意的灵剑横空出世。
灵剑与逐日合二为一,殷红的剑气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
沈云梦再次使出她对抗雷劫的那招。
不过这次不是波光粼粼的海面,而是充满血色与杀机的海面,海面上还有不知名的漂浮物。
“玄龙出海!”
一条暗红的长龙腾空而起,在众人震惊的眼眸下,长龙将冰峰撞穿,直接飞向沈云月。
看着向自己冲过来的妖兽,沈云月知道自己无法抵抗。
她心一横,将藏于腰间的燃血丹吞下,气息瞬间暴涨,修为直逼元婴巅峰。
“寂灭——霜华!”
这是剑尊的最强杀招,也是她的底牌。
今日,沈云梦必死无疑。
沈云月勾起唇角,仿佛看到了自己胜利的模样。
“刺啦。”
沈云月只觉得腹间一痛,低头一看,一柄雪白的灵剑,不偏不倚的刺入她的内海。
寒气在内海蔓延,四肢逐渐冰冻。
“嘭!”
沈云月跌落在地,嘴角溢着血,眼眸中是不可置信。
本命剑,为什么刺向自己?
“大胆!”
随着一声怒喝,一道剑气如雪花一样轻飘飘的飞向沈云梦。
强烈的危机瞬间涌上心头,沈云梦不断后退。
逐日察觉主人有难,立即返回。
玄龙庞大的身躯,挡在她面前,然后寸寸碎裂。
不过这也为剑痴争得时间。
一柄充满血气的剑从天而降,浓密的杀戮之气,瞬间将所有的剑气镇压。
一剑,镇万剑!
剑痴缓缓上前,往日总带着懒散的眼眸,此刻变得锐利,“剑尊这是何意?”
“我是何意?”剑尊给沈云月喂下一颗丹药,怒极反笑,“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
“大比规矩,点到为止,你想要干什么,或者说是你身后的书院想要干什么?”
剑尊毫不犹豫的将这个问题扩大,直接将书院拖下水。
观战台上大多数人,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好好的一场比赛,居然会变成两大宗门的对立。
就,挺突然的。
不过看着那个倒地的弟子,他们也理解剑尊。
徒弟重伤垂危,做师父的怎么可能不心疼?
“剑尊何必质问我师父。”沈云梦抱着右臂,一瘸一拐的走上前,气若游丝道。
“剑尊杀我就杀我,为何要牵扯上书院?”
“我们之间的私仇,我可从来没有扯上剑宗。”
“我们之间何曾有过私仇?”剑尊仔细看了眼沈云梦,确认自己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又道,“你是书院弟子,自然为书院说话。”
“剑尊贵人多忘事,自然不记得我。”沈云梦解开千面,一张和沈云月有五分相似的脸暴露在众人面前。
“多年前,剑尊受命前往沈家,收沈凌天之女沈云梦为徒。”
“当时沈云梦年满六岁,测出生有剑骨。沈家家主心生贪念,将沈云梦的剑骨生生剥离,换在自己亲女沈云月身上,剑尊明知其所为,却佯装不知。”
“事后沈家家主追杀沈云梦,而剑尊带着那个假的沈云梦回到剑宗。”
“时隔多年,剑尊发现当年的幼女没死,自然会想方设法的掩盖这件事,还有什么比死人更不会说话?”
“若不是今日师父在场,我只怕要殒命于此,这件旧事将永远掩埋。”
沈云梦这一番话有理有据,加上刚刚众人都看见剑尊对她出手,丝毫没有留情。
瞬间,观战台上一片哗然。
偷换剑骨,夺人天赋,这是何等可恶的事情。
夺人天赋一事,古来有之,为什么后来被列为禁术,逐渐消失?
就是因为这个法子不稳妥,没有任何办法保证被夺走的天赋一定属于自己,日后不会被天赋所伤。
后来也有人想过,用原主人的气息蕴养现主人的身体,日子久了,天赋就会适应现在的身体。
可所有这样做的人,全都在渡劫时魂飞魄散,或者被那些被夺天赋的人杀死。
那时候整个沧澜界人心惶惶,有天赋的担心自己被抓走,没有天赋的担心自己的孩子、家人被抓走。
总之这件事闹得很大,还是后来白鹿书院和玄天剑宗的老祖出面,召集所有世家和宗门,立下天道誓约,将此术列为禁书。
然后这种法术便失传,再也没听说过这种事发生。
怪不得刚刚剑尊弟子被自己的灵剑所伤,定然是剑骨感受到自己的真正的主人,才如此反常。
“哼,一派胡言。”剑尊在看见沈云梦的脸时,就知道事情不妙,不过他也没太慌。
“你说你是沈凌天的女儿,就是沈凌天的女儿?”剑尊上下打量沈云梦,“就凭这张相似的脸?。”
剑尊决然不提换骨一事,他只盯着一点,她怎么证明自己是沈凌天的女儿?
如果她不能证明,那么这件事就是假的。
剑尊非常有把握,和沈凌天有关的人都是他这边的,就算来了个什么血脉测试,他也可以在里面做手脚。
就在剑尊得意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是啊,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能证明自己是沈凌天的孩子?”
温宏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双手负在背后,“老朽虽不能证明她是沈凌天的孩子,但老朽可以证明她身上有一半丽娘的血脉。”
“不日前,剑痴向我说明此事,我以用血脉之法测过,这个孩子是丽娘的孩子。”
有温宏出面,但凡知道温丽娘的,都已经相信了这件事。
当年在沧澜界时,温丽娘和沈凌天可是有名的爱侣。
剑尊看着温宏,神色微变。
这个老东西动不动几十年没个音讯,怎么突然冒出来?
他这是被算计了,剑尊恍然大悟,他们早就商量好了,不然为什么早不发难,晚不发难,偏偏等到现在。
他还想说什么,就听见剑痴道:“书院有一盏凌霄的魂灯,我已用魂灯测过,这孩子身上有一半的沈家血脉。”
沈家血脉,温丽娘之女,她的身份已毋庸置疑。
书院步步紧逼,剑尊脑海中不断回想,忽然灵光一闪,“既然温老和易阳子前辈说你是沈凌天之女,那么姑且算你是。”
“可你刚刚说你剑骨被夺,那么刚刚擂台上,出现的灵剑又是怎么回事。”
“既然剑骨已经被夺,那你现在的剑骨又是怎么来的?”
剑尊的话将所有的目光拉到沈云梦身上。
的确,如果剑骨被夺,那么刚刚的灵剑是怎么回事。
看过沈云月召唤灵剑,他们都认得那种气息。
况且除非是灵剑,不然一个人不可能有两柄本命剑。
这样想着,有些人目露犹疑,看向沈云梦和剑痴的目光开始怀疑。
感受到那些目光的移开,剑尊松了口气,辛亏他反应快,抓到了他们的漏洞。
剑尊悄悄打量沈云梦,心中端的是无比嫉恨和愤怒。
嫉恨是为沈凌天,那个没有脑子都家伙,凭什么有这样的孩子。
愤怒则是对着沈家,如果不是沈家做事不仔细,他今日也不用丢这么大的脸。
还有他手上这个废物,修炼这么多年,居然还没把剑骨炼化。
真是一家子的废物!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把换骨的事透露出来,如果不透露出来,沈云梦就会被他带走。
回到剑宗,还不是他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安排一个秘境,直接生死道消,不必现在好多了。
剑尊心中暗恨,脸上的表情还是那副疑惑的模样。
“燕小友毕竟年幼,见识难免浅薄。”一袭青衣的李青山出现在擂台上,脸上是和煦的笑,“师弟何须动怒,大家有疑惑,我们解释一番就好。”
“说来也是巧,这孩子还是我带回书院的。”
李青山面露回忆之色,“那日我在书院打坐,忽然心有所感,测算一卦,得知有一孩子与书院有缘。”
“既有所感,那我就去寻找一番,结果发现这孩子挂在绝灵之地的禁区,眼瞧着就要掉下去。”
“我辈修士,自然不能见死不救,谁知遇见一鸟妖,把我二人弄入禁地。”
“情况危机,我只好将这孩子抱入怀中,这才救她一命。”
“山长不会说那禁地里有宝物,这才让她剑骨恢复吧。”剑尊笑道,“山长倒也不用这样,禁地什么情况,我们大家都了解。”
禁地,那可是进去就出不来的地方。
“不要着急,听我说。”李青山悠悠道,“禁地有一水池,池中有一疗伤圣品,灵玉血髓。”
灵玉血髓一出,在场大部分人都坐不住了。
那可是圣物,不管多重的伤,只要有一口气都能救回来,最重要的是,它还有重塑身躯之效。
如果真的是灵玉血髓,那剑骨再生也不是不可能。
“那灵玉血髓可还有?”一位中年男人开口问道,“我可以交换。”
“对对对,我也可以。”
“……”
不少大能开口道。
真相,哪有宝物重要?
李青山摇摇头,“这孩子命好,灵玉血髓就那么一滴,刚好落到她嘴边。”
众人瞬间失望,同时嫉妒地看向沈云梦,心中暗骂道:
这该死的气运。
“有不少人知道,书院初代山长,精通各种阵法,书院有一异位传送阵,正是那阵法救了我二人。”
李青山一通话真真假假,他们相不相信不重要,反正这件事已经有了解释。
“当然,若是有谁怀疑我这师侄的剑骨,也可以探测一番。”
李青山笑眯眯的,看上去极好说话。
但众人看见沈云梦身边的三个人,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何必呢,一个昔日剑仙,一个书院山长,一个九品铸剑师,他们为什么要想不开得罪这些人。
“我来。”一道女声传来。
只见扈云一袭黑金宫装,缓步而来。
“这事发生在万象府,我作为府主有责任为大家探明真相。”她向沈云梦伸出手,道:“小姑娘,别害怕。”
沈云梦乖乖伸出手,她不怕,师父、师叔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她。
扈云的灵力很柔和,在沈云梦的身躯中游走一圈。
她收回手,对众人道:“剑骨浑若天成。”
这一句话足以说明一切。
剑尊脸色苍白,事情明了,他再也没有理由辩解。
面对书院两大巨头,他心中的压力可想而知。
“好了,剑骨这件事已经明了。”李青山目光落在剑尊身上,“那么我们该谈谈,夺人天赋这件事了。”
“云梦是我书院弟子,书院弟子从不吃亏。”
“那你想要怎么做?”剑尊不想再说什么,他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
李青山来到这,就代表了一件事,他们这次一定会脱几层皮。
“别的事不急,我们先说说这个小娃娃吧。”李青山目光落在沈云月身上,眼眸微凉。
“当年沈家为了所谓的剑骨功效,硬是把云梦四肢捆住,活生生的剖出剑骨。”
“我这个人虽然很好说话。”李青山笑得温和,“但不吃亏是书院的宗旨,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也不好违抗。”
“她既是得益者,那么就让她也尝尝,我这小师侄当年受的苦吧。”
李青山云淡风轻的一说,却让在场的很多人不寒而栗。
生生剖出剑骨,不用想,也知道有多痛。
但没有人为沈云月说话,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怒那三个人。
“我来。”温宏走上前,淡淡道。
长老会
今日这一幕, 将成为无数年轻弟子心中的噩梦。
强悍灵力直接倒灌入体。
他们看见剑尊手里的女孩背部突然破开,一条鲜血淋漓的脊柱暴露在众人面前。
灵光浮动,一截盈盈如玉的骨头出现在众人面前。
已经陷入昏迷的女孩,脸色苍白如纸, 整个五官揪成一团, 发出痛苦的、细碎的□□。
年轻的小弟子们齐齐后退, 心中发凉。
别的不说,就这手灵力倒灌,足以让他们窥见这换骨一术的可怖。
温宏把剑骨拿在手中,目光瞬间一凝, 意味深长地看着濒死的沈云月,“何必呢, 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哪怕磨去半截, 也不会属于你。”
“冰灵根也是个不错的灵根,可惜了。”
温宏拿着剑骨, 回到沈云梦身边, 温和的语气里带着心疼, “你的东西。”
“多谢温爷爷。”沈云梦接过剑骨向温宏道谢。
感受着手中剑骨传来的亲近之意, 沈云梦心中百味杂陈。
曾几何时, 她无比痛恨这副剑骨, 如果没有剑骨, 她的一生或许平安顺遂, 不用颠沛流离。
但是现在她, 已经没有了这个天真的想法。
只要在沈家,无论她有没有剑骨, 都不会一生安好。
因为她是沈凌天的女儿,在沈家人眼里,这个身份,就是原罪。
沈云梦将剑骨握在手中,这一刻她的内心无疑是满足的。
因为她终于改变了前世的命运,她的命运终于握在自己手中。
不管未来如何,至少那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路,她愿意为自己选出来的路付出任何代价,包括生命!
刹那间,空中灵气暴涨,所有的灵气全部向沈云梦身边汇聚。
众人神色一凝,这是顿悟。
剑痴立刻设起一道结界,以免有人打扰她顿悟。
“好了。”在所有人羡慕的目光中,李青山淡淡一笑,对着剑尊语气温和,“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改日我将前往剑宗,与剑宗宗主商谈此事。”
说罢,他便将除剑痴师徒外的弟子,全部带回书院驻地。
众人见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便纷纷散去,临走前还羡慕的看了一眼那对师徒。
真是好命,多少人一辈子都顿悟不了一次。
总之,这件足以震惊整个沧澜界的大事,以白鹿书院和剑尊的离开匆匆结尾。
至于后续,就不是他们这些外人能够知晓的。
“老祖,温前辈的那番话有什么意思吗?”约莫六七岁,一派天真的弟子皱着眉,不解道。
被问到的人想了想,“大道至公,有所得,必有所失,想要夺人天赋,就要承受天赋带来的反噬。”
“有些人承受不住,就会想办法削弱天赋,比如今日那根剑骨。”说话的青年有些可惜地摇头,“一看就知道被磨损了不少,真是可惜。”
“所以说啊,修炼还是要脚踏实地,想要一步登天,就要承受一步登天带来的后果。”
“因果因果,何为因何为果,这就是咯。”
年纪小小的弟子还不能理解这番话,但今日灵力倒灌的一幕,足以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灵力倒灌可不是普通的探查那样,而是强者不加任何控制,直接灌入弱者的身躯。
实力稍微差一点,直接爆体而亡都有可能。
小弟子默默打了个寒颤,向老祖身后缩了缩。
今日本是沧澜大比的元婴之战,又是两大宗门年轻弟子间的对战,可以说这一战万众瞩目。
也因此这里的事传播的格外快,至少大部分人散去后,都收到自己熟悉的人发送来的讯息。
话里话外都只有一个意思:是兄弟,就把八卦告诉我!
所以当玄天剑宗得到消息,想要阻拦的时候,已经传遍了整个沧澜界。
剑宗驻地。
刚刚跨门而入的剑尊,脸色阴沉。
看见一旁走上来的弟子,想也不想的将手中的沈云月丢了过去,冷淡道:“照顾好她,别让人死了。”
初出茅庐的小家伙没见过世面,抱着微凉、浑身是血、近乎失去生息的身躯,脸色一白,欲哭无泪地看着剑尊的背影。
回到自己的院落,剑尊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屋内的东西在他暴虐的气息下,瞬间粉碎。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剑尊在屋内转来转去,身躯因怒急,而微微颤抖。
从他成为剑尊后,除了后山那些老东西,就再也没有人敢给他甩脸色,还是在那么多人面前。
他都不敢想,今日这件事传出去,外面的人是如何说他,日后他又怎么以剑尊的身份行走在外?
白鹿书院,好一个白鹿书院……
今日之耻,来日必报!
就在这时,腰间的水镜忽然亮起,原本怒气冲冲的剑尊瞬间脸色一白。
没有犹豫,他立即打开水镜,水镜投出一道虚影。
那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屋子里有一张圆形的桌子,摆了五张椅子,每张椅子上都有一个人影。
不过房间灯光晦暗,每一个人影都藏在阴影中,叫人看不清面容。
这便是玄天剑宗最有权势的地方,每一个可以改变沧澜界的命令,都是从这里发出。
这个地方名为——长老会。
“见过诸位长老,明回有罪,请各位长老责罚。”剑尊立即跪下请罪。
“呵,你这次倒是乖觉。”这是四长老的声音。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让你做的事一件没做成不说,还把剑宗的脸给丢尽了。”
剑尊,不应该称为燕明回,心中顿时一凉。
因为说话的这位是五长老,长老会中唯一一位女长老,同时也是最心狠手辣的一位。
那边五长老继续道:“燕明回,你应该没忘记你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吧。”
“我们既然能让你成为剑尊,当然也有办法让你从剑尊的位置上下去。”
“长老会只是不想管事,并不是代表我们聋了、瞎了,你最好找一个好一点的理由,不然……”
五长老的话没有说完,燕明回全然明白她的意思,同时心中一松。
五长老话没说死,就代表他还有机会。
现在就看他的表现,能否让这些长老满意。
燕明回不假思索,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稍微润色了一番。
最后道:“属下当时也想阻止,奈何李青山、易阳子、温宏三人齐齐盯着属下,面对他们三人的威压属下一人根本无力抗衡。”
燕明回深谙说话的艺术,完完全全的假话要不得,最好是七分真、三分假。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叫人辨别不出最好。
最关键的是,他最后提到了长老会最在意的书院,只要提到了书院,那前面发生的一些事,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重要。
果不其然,坐在最中间的,一直不曾开口的大长老若有所思,“你是说李青山过去了?”
“是的大长老,事情发生的突然,属下怀疑他们早就商量好了。”燕明回将自己的脑袋埋得更低,摆出十足的恭敬模样。
大长老没有说话,其他长老也没有说话,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燕明回心中开始打鼓,脑海里思索着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是否存在漏洞。
“看不出来,李青山还挺在意那个小师侄。”过了好一会儿,大长老终于开口道:“罢了,面对那三人,你的确是无力抗衡,也算是情有可原。”
燕明回一动不动,并没有为大长老这番话感到轻松,甚至紧张起来。
果然,下一秒大长老话锋一转,“情有可原不假,办事不力是真。”
“这样吧,我这里还有几份材料,你替我寻来,就当做惩罚。”
“如此,你可有异议?”
“谢长老开恩,属下定不负所望。”燕明回再次拜服。
长老会似乎对他的态度非常满意,语气也不像之前那样满是冰冷与杀机。
“事已至此,你便早些回来。”大长老旁边二长老开口道,“记得把你那徒弟带回来。”
顿了顿又道,“要活的。”
“是,属下明白。”燕明回再次低头。
话音刚落,水镜失去光泽,静静的躺在桌面上。
燕明回也从地上爬起来,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神色中带着一点后怕。
看来今日这一关是过了,就是不知大长老说的材料是什么?
不过既然是大长老需要,那肯定是极为难得的,找起来肯定不轻松。
燕明回长叹一声,这次只怕又要脱下几层皮来。
好在这条命保住了,不亏。
燕明回揉了揉眉心,想起刚刚三长老说,要把沈明月带回去。
虽然不解,但他还是立刻起身,庞大的神识令他一下就找到沈云月。
他到的时候,沈云月身上的血衣已经被人换一下,身上的伤口也简单处理过。
不过因为服用的止血丹是二品,所以她脊柱那里还在不断渗着血,很快染红了整个衣襟。
燕明回垂着眼眸,看着几乎重伤濒死的沈云月,心中一片冰冷。
若是按照他的意思,自然是希望这个带给他耻辱的徒弟,死的越快越好。
奈何长老会发话,他就算再想她死,也只能捏着鼻子保住她的命。
真是晦气!
燕明回蹙着眉,拿出一个玉瓶,对一旁的弟子道:“把这个丹药喂给她,一日一粒,温水服下。”
说完这话,他便转身离去。
域外
因着那日元婴之战发生了一点意外, 万象府便将颁布排名的时间向后推了五日。
这五日也足够大家回过味,引来新一波客潮。
五日后,所有人齐聚一堂,万象府也拿出严阵以待的架势。
这日, 整座万象府彩旗飘飘, 焕然一新, 每张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
扈云同第一日那样,穿着府主宫装,身后是杀气十足的兵甲,来到早就准备好的高台上。
刚刚坐定, 两旁的号角发出长鸣,声音古朴悠久, 像是穿过时间的洪流,从亘古来到现在。
娄星站在扈云身旁,待到号角停下时, 他走上前来,先是一番客套话, 然后道:“万象府承蒙各位不弃, 得以举办此次沧澜大比, 而今大比结束, 现在便宣布初次排名。”
“前五十分别名为:白鹿书院沈云梦, 玄天剑宗沈云月, 霸刀宗伏灵……”
“此为初次排名, 前五十中若有不服者, 可向其提出挑战, 获胜则排名交换。”
“诸位少年英才,可以开始了。”
“……”
安静!
还是安静!
娄星等了等, 确认没人想要挑战,这才继续道:“既然诸位少年英才没有意见,那么老朽宣布,此次沧澜大比排名不变。”
“少年英才乃沧澜之未来,府主有几句话想要嘱咐各位。”说完娄星便退回到自己的位置。
扈云从主座上站起,走至人前,看着面前稚嫩的脸庞,微微一笑。
她的声音很清透,带着一股坚定,响彻在这片天空。
“大道煌煌,吾心不改,愿诸位少年英才,如遇长风,扶摇而起,护我沧澜。”
“这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时代,未来的辉煌将由你们缔造,沧澜界的命途在你们手中绽放。”
“我等与诸位同行,共勉!”
“……”
未来许多年后,还有人能想起今天这一幕。
那些站在台上的天之骄子,果真如扈云所说的那样,为沧澜界,抛头颅洒热血。
那是极为惨烈的时代,如黑夜一般。
所幸他们不曾放弃,在黑夜中持灯而行。
漫漫长夜,汇聚万盏明灯,如旭日初升般,照亮整个沧澜界。
现在,那些震慑古今,永远存在沧澜历史上的名字,还是一个个鲜活的少年。
青葱的脸庞,带着少年的恣意与欢快。
说完后,扈云将早就准备好的奖励交给他们,然后每个人都说了几句勉励的话。
这个流程被拉的很长,但没有一个人感觉不耐,每一个人都坐得正正好好。
前辈对后辈的勉励,那些年轻的弟子或许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他们的长辈却十分清楚。
经历过大比,那么这些被他们视为孩子的小辈,就算长大。
他们即将去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去争、去抢、去拼命。
有的人或许会死,如烈日;有的人或许会活,如尘埃;有的人会战尽最后一滴血;有点人如蝼蚁……
不管怎样,从这一刻起,他们这些老家伙也该放手。
只有会飞的雏鹰,才能成长为天空的霸主。
人,也是如此。
发完奖励后,这次大比也算落下帷幕。
“沈云梦,我要向你发起挑战。”手持大刀的伏灵,一个闪身出现在沈云梦面前。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什么,在伏灵发起挑战后,又有好几个弟子发起了挑战,当然他们不是对着沈云梦。
“好啊。”
沈云梦也没客气,两个人直接上了擂台。
“不用灵力,用灵力没意思。”伏灵掂了掂自己的大刀,“你肉身强悍,我也不差,我们两个就这么打,怎样?”
“当然可以。”
擂台下围了一群年纪小小的弟子,他们双眼亮晶晶的,时不时发出阵阵惊呼。
不远处,他们的长辈乐呵呵地看着这一幕。
没有人出来阻止,这本来也是大比结束后的一项小娱乐。
有些人在比赛中没有机会交手,或者知道自己打不过,但又实在想打。
那么就可以等到比赛结束后,向对方发出挑战。
这个挑战很随心,规则由双方共同决定,没有问题,随时可以开始。
这小小的仿佛娱乐一般的打闹,传承至今已经演变成,所有的年轻弟子都可以参与,不拘于是不是大比的参赛者。
出现在这里的长辈们,曾经也像这些小辈一样,所以他们不会去阻拦,反而乐见其成。
孩子们,尤其是有天赋的孩子,最需要精力折磨难,好让他们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沈云梦与伏灵都没有拿武器,完全是一场肉搏战。
与伏灵的对战结束后,又有几个人围了上来,沈云梦一一同意。
她很喜欢现在这个样子,不是说喜欢这么多人围着自己。
而是喜欢自己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自由的活在这片天空下,不被异样的眼光注视。
剑痴和温宏远远地看着,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互相对视一眼,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
“真好啊,这孩子比之前开朗多了!”剑痴感叹道。
他还能想起小徒弟当年的样子,小小的一只,冷漠又疏离,像是一滩死水,游离于世界之外。
整日里除了修炼,还是修炼,仿佛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赶。
现在的她像是放下了很多,也不像弦一样绷紧。
“是啊。”温宏笑得慈爱。
或许她现在还不擅长同这些人交往,但是没有关系,只要心扉打开,时间会改变一切。
大比结束后,白鹿书院众人在万象府只停留了一日。
次日,便乘着飞舟回到书院。
飞舟落下的瞬间,参赛弟子们受到了强烈的欢迎。
身为此次第一的沈云梦,更是被人围的水泄不通。
“小师姐,你好厉害!”
“小师姐,我好崇拜你!”
“小师姐……”
困在人群里的沈云梦,只觉得脑袋嗡嗡,热切的人群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越是如此,她脸上的表情越是冷峻。
忽然人群安静了一瞬,然后爆发出更热切地欢呼。
看着围过来的人群越来越多,沈云梦不理解,并大为震惊。
她这么凶,大家没看见吗?
没有办法,沈云只好向剑痴投去求救的目光。
作为师父的剑痴,正手拿留影石,乐呵呵的对被困在人群中的小徒弟一通留影,完全没有去救人的意思。
笑话,小徒弟这么窘迫的时刻,他这个做师父的当然要好好留下来。
日后她离开了,还能做个念想。
沈云梦好不容易回到无名谷,就看见自家师父乐悠悠地躺在躺椅上,一旁摆着各色灵果,和冉冉冒着气的清茶。
“哟,回来啦。”剑痴伸了伸手,算做打招呼,“怎么样?大家够不够热情?”
沈云梦双眼如炬,瞬间看了过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师父。”
“哎呀,不要生气嘛,气大伤身。”剑痴招了招手,“大家也是一番好意,你是第一,我们都为你高兴。”
“再说,你难道不高兴?”
沈云梦抿了抿唇。
高兴?
被那么多善意包围,她当然高兴。
想着,沈云梦便不在言语,她走过去,给剑痴续了杯茶,嗡声嗡气道:“叫我过来干什么?”
剑痴没立即回答,而是拿出一把躺椅,示意沈云梦和他一起,“你拿了大比第一,按照惯例,你们这些人可以知道了。”
说着,便让沈云梦把这次大比的奖励拿出来。
沈云梦把装有奖励的储物戒递过去。
剑痴神识探入,很快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扔进沈云梦怀里,“把里面的东西收好,日后你能否顺利来回就看这东西。”
沈云梦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的黑色令牌,样式非常简单,没有繁复的花纹 ,上面只有简单的两个字——界门。
沈云梦拿着令牌,面露不解,“师父,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界门令牌。”剑痴抿了一口茶,幽幽道,“沧澜大比结束后,你们这些人都要去域外斩杀虚空种族。”
说着丢了一块玉简,“这是为师当年在域外的经历,你可以看着参考。”
“出门在外记得照顾好自己,你若在那边出事,为师我可赶不过去。”
域外?!
沈云梦心中一紧,猛然看向剑痴,半晌才道:“爹爹是不是在域外?”
“没错。”剑痴点点头,语气有些伤感,“当年虚空来袭,你爹不得不过去。”
“域外的危机超过你的想象,他既然要回去,自然无法带你。”
沈云梦想起那个匆匆离去的身影,手中悄然握紧界牌,“我知道了,师父。”
她没有多问,有很多东西她差不多都放下了,特别是知道爹爹其实是自己的小叔叔后。
但作为两世的执念,她还是要去把那个人带回来。
剑痴看了眼沈云梦,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他魂灯灼灼,应该是被困在什么地方,而不是出事。”
“比起你爹爹,我更担心的是,你遇见你的亲生父母,你知道的,他们就在那边。”
“我的父亲就是爹爹,我的母亲自然是爹爹的道侣。”沈云梦瞬间冷下脸,“至于那两个人,与我何干?”
剑痴看着冷漠的小徒弟,微微叹息一声,“罢了,你想怎么做都行,只要书院在一天,便无人敢为难你。”
师徒二人默默温情的时候,距离此地千万里之遥的沈家,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你当初是怎么办事的,让那个小贱人逃了不说,还让她混进白鹿书院,在大比上让月儿丢了那么大的脸。”张秀云拍的桌子,满脸的怒火使得她的面容无比扭曲。
“不止是月儿,现在估计整个沧澜界没有一个人不知道沈家做的事。”张秀云深吸一口气对一旁的沈凌云道,“你如果不想做,完全可以告诉我,闹到如今这个样子,你满意了?”
“秀云,我没有不同意,这件事我既然做了,就绝不可能后悔。”沈凌云面色诚恳,“哪怕她是我大哥的女儿。”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吃够了没天赋被人奚落的苦,又怎么舍得让月儿受这种罪。”
“秀云说的对,是我的错。”沈凌云低下头,“如果不是我的疏忽,那个小丫头根本不可能逃走,她要是不逃,今天的事也不会发生。”
“这不怪你。”张秀云目光狠厉,“是我们都被那小丫头骗了,小小年纪居然有那样阴沉的心思。她有心算无心,我们怎么防都防不住。”
“说到底,今日这事还是怪你那好弟弟。”张秀云半是讥讽道,“你那弟弟真是好本事,在沈家明明是个平平无奇的废
弋㦊
物,谁曾想他居然搭上了白鹿书院,隐藏的真够深。”
“不用想,肯定是你弟弟临走前留了什么后手,不然一个六岁,还身受重伤的小孩,怎么可能逃得掉。”
想起沈凌霄这个名字,张秀云便恨的牙痒痒。
如果没有沈凌霄,那个小贱种的身份根本无法证实,只要不能证明她是沈家人,那些事就是无稽之谈。
提到自己的弟弟,沈凌云的脸色也不好看,“是啊,我也没想到。”
谁知道呢,那个从小就不认真修炼,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小孩,居然那样心思深沉,小小年纪就知道掩盖锋芒。
当初把沈凌天的女儿交给他,就是因为他是个废物,方便操控。
谁成想,终日打雁,叫雁啄瞎了眼。
看着最无害的,才是他们三个人里最厉害的那个。
沈凌云敛眉思索,脑海快速旋转,多说无益,事情已经发生,他们要想的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夫妻两个嘀嘀咕咕商量了好久,还没能拿出一个章程。
不过有一件事他们夫妻两个都是同意了,那便是前往玄天剑宗,将沈云月接回来。
虽然沈云月已经废了,但那是他们唯一的女儿。
修士子嗣本就艰难,他们夫妻二人这辈子可能就这一个孩子,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放弃。
此时玄天剑宗,后山。
被沈凌云夫妇俩惦记的沈云月,悄无声息地躺在一张床上。
她面前围着四男一女,这五人便是玄天剑宗长老会的主事人。
“怎么样,这个人的记忆里有吗?”
被问到的三长老将手收回,转过身,露出一张温润的脸庞,浑身充满着一股书卷气。
“看见了,那的确是龙。”三长老擦了擦手,脸上的嫌弃格外明显。
“果然。”五长老兴奋道,“我们去把那个小娃娃抓回来,严刑拷打,她既然能剑气化龙,说明一定仔细观察过。”
“我们把她抓回来,龙说不定会自投罗网。”
“不可。”四长老瞥了一眼五长老,语气微凉,“你忘了那是谁的弟子?怎么,当年没挨够打,现在还想去试试?”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那个剑疯子,我不想招惹第二回。”
四长老一桶冷水泼下,五长老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自己浑身隐隐发疼。
“那算了,我也不去。被打了多亏啊,那个家伙说他疯子还是夸他。”她爱惜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对着我这张神仙妃子
般的脸,都能狠心下手,活该没有道侣。”
五长老说完后,房间安静了一下,几个长老各自干着自己的事,余光时不时瞥向一言不发的大长老。
显然,除了大长老以外的其他几个长老,都是一样的想法。
他们不想以身犯险,招惹白鹿书院的那个“疯子”,也不想招惹他的徒弟。
似乎一直闭目养神的大长老抬起头,那是一张十分和善慈祥的脸,看着就想让人亲近。
“把消息传去域外,让他们去做吧。”大长老语气平淡,“我们几个人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来到这里,可不能随随便便暴露。”
“计划还未完成,我们还需潜伏。”
“是,大长老。”其他几位长老齐齐行礼,声音洪亮而恭敬。
大长老站起身,看着躺在床上的沈云梦,略显浑浊的眼眸中浮现了一丝琥珀色,“这孩子还有用,把她留下,或许会有意料之外的惊喜。”
“老三,她吃了你的破界丹,就是你的子嗣,把她照顾好,别有什么意外。”
“放心吧,老大。”三长老一改嫌弃,满是怜爱地看着沈云月,“我的孩子,我当然会爱她。”
一旁的其他几个长老,瞬间被恶心到,一副要吐不吐的模样。
大长老离开后,其他几个长老纷纷离开,仿佛后面有什么东西追赶。
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柩,洒落在薄若轻纱的帐帘上。
三长老轻轻掀开帘子,脸上挂着和煦的笑,那仿佛被刻在脸上的笑,在阴影中显得几分诡异。
“我亲爱的孩子,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一旁的墙壁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影子。
……
知道域外后,沈云梦拿着北地的令牌,参加了好几场拍卖会,还在无极阁发布了悬赏。
这日她刚刚拍下几个传送轴,准备离开时,就看见玉简上有一条她期待很久的讯息。
打开门,就被一旁的侍从引到拍卖会的幕后。
他们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扇门前,沈云梦推门而入,就看见里面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晚辈沈云梦,见过北地大宗师。”沈云梦行礼道。
“哈哈哈,你这孩子还是那么客气。”北地笑了笑,“你都已经知道那令牌的含义,怎么,这是打算用过了就不认?”
“晚辈绝无此意。”沈云梦解释道,“只是晚辈不明白,前辈为何选择我?”
说实话,若是她当时知道那令牌的含义,她绝对不会收下。
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北地大宗师如此大方,定然是有所求,且所求不小。
“没有什么原因。”北地摆摆手,“只是我年纪大了,看着顺眼的小辈也只有你一个,不选你选谁?”
“好了好了,不说那些,反正你拿着令牌也不亏。”北地推出一个盒子,“喏,这是你想要的。”
“你若不是北地继承人,想这么快找到这东西,可不容易。”北地意味深长道。
沈云梦接过盒子,里面是一颗拳头大小的圆形珠子,上面散发着润润的荧光。
沈云梦拿起珠子,触手生温,里面蕴含的熟悉的气息,令她心中感怀不已。
沈云梦收下盒子,一脸平静,“请前辈告诉我,无极阁需要我怎么做?”
北地的东西不是好拿的,更何况他刚刚说了,这东西是费了无极阁大量人力物力才得到。
她想要得到这颗珠子,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好,不愧是我看中的孩子。”北地拿出一个盒子,里面只有一枚令牌,“我也不和你客气,你这次去域外,我需要你参加无极秘境。”
“秘境里有一个传承,谁拿到传承,谁就会成为无极阁真正的主人。”
“沧澜界按地域划分有四大无极阁,每位无极阁都会有继任者,你要做的是打败其他继任者,拿到传承。”
沈云梦微微蹙眉,“为什么是我,或者说前辈怎么知道我一定能拿到秘境的传承?”
“哎,不重要。”北地摆摆手,“你以为这么多年无极阁为何还分有四域,当然是因为接受传承的人一直没出现。”
“所以你这次去,全当是重在参与。正好你年轻,去玩玩也好。”
“总不能我一个糟老头子和年轻的小辈去争抢吧,若是能争抢到,我早就成为无极阁唯一的主人。”
“别有什么心理压力,反正过去就是玩,高兴一些!”
“……”
沈云梦拿着珠子出来,站在无极阁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
她总感觉北地大宗师隐瞒了很多,那个无极秘境,真的像他说的那样简单吗,还有传承……
算了,不想了。
沈云梦把盒子放进空间,贼船都上了,说什么都晚了,只能到时候小心一些。
回到白鹿书院自己的房间内,沈云梦立即闪身回了空间。
红鲤给她打通了一条通道,所以她的身影直接来到灵脉深处。
在这里灵脉深处中,有一块巨大的灵玉,灵玉上的小黑蛇还是一动不动,生息微弱极了。
沈云梦拿出珠子,轻轻用戮的身躯盘在珠子上。
两者相触碰的瞬间,沈云梦仿佛听到起伏的心脏跳动声。
“呼。”沈云梦松了口气,终于把他救回来了。
这段时间戮虽然一直在灵脉修养,但他的气息依旧微弱。
而她即将离开这里,前往未知的域外。
在此之前,她必须把戮的内丹拿到,这是她答应他的。
这本来应是一件很难的事,但因为有无极阁在,这件事变得异常简单。
也不枉她答应北地大宗师参加那个什么秘境,这笔买卖不亏!
杀机
入夜, 李青山刚刚处理完堆积的事物,就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一抬头,就看见剑痴松松垮垮地走近来,看上去像极了一个年纪大的糟老头子。
“师兄, 你找我什么事?”剑痴坐到李青山对面, 随意开口道。
李青山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对自家师弟这不修边幅模样忍了又忍。
他别过脸,拿出一个储物戒,“这里面是玄天剑宗的赔偿,你把它带给云梦。”
“域外灵气不如这里, 孩子身上得多备点东西。”
剑痴不客气地拿过储物戒,神识一扫, 满意笑道:“这次剑宗倒是很识相,我本来还想着亲自去一趟。”
他徒弟受了那么多委屈,他这个做师父的, 要是不出这口恶气,岂不是对不起这送上门的机会。
多年师兄多, 剑痴一张嘴, 李青山就知道这货打什么鬼主意, 立即道:“你说那边为什么送得这么及时, 甚至还厚了两成?”
“嘿嘿。”剑痴笑笑不语。
“行了, 这件事暂时先到这里, 你回去和云梦说一下。”李青山摆了摆手, “别让那孩子钻了牛角尖。”
这件事涉及两大宗, 本就不好掰扯, 真要论起来,书院也不占理。
这次能让剑宗割肉放血, 已经是意外窒之喜。
“行,我知道了。”剑痴拿着储物戒,刚准备起身走,忽然又坐了下来。
李青山奇怪地抬头,就见自家这个小师弟面色肃然。
他很少看见剑痴露出这个表情,心中一惊,连忙问道:“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几日事情太多,我都忘记了,大比那日,云梦说沈云月有些异样,当时我虽并未看出,但大战那日,她心绪波动巨大,倒是瞧出了几分异常。”
说着就把自己当日看到的那些,全部告诉李青山。
最后道:“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多防范一些总是没错。”
李青山的表情随着剑痴的话逐渐凝重,好半响才道:“这件事我知道了,日后还需多多注意。”
见自己的目的达到,剑痴也不做纠缠,把储物戒揣在怀中道:“话我已说到,师兄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给李青山反应,直径离开。
李青山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埋头,再次陷入忙碌中。
回到自己的无名谷,剑痴就把沈云梦叫过来,把储物戒交给她后,又把李青山的话重复一遍。
最后道:“你也不用担心,虽然这次没能让剑尊脱下几层皮,但他就在这里,想跑也跑不掉,日后你强大了,想怎么找他麻烦都可以。”
“自己的仇自己报,那才是最爽快的,别人插手都失去了那个味。”
沈云梦拿着储物戒,看着里面的东西,笑道:“我知道的师父,放心,我有分寸。”
事实上,沈云梦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
若是剑宗会因为这件事处罚剑尊,那才叫她意外。
沈云梦掂了掂手中的储物戒,这样也不错,拿到手上的东西才是最好的,找剑尊麻烦,不急于一时。
师徒两个又说了一点话,沈云梦才离开。
回到屋内,她直接进入空间,来到戮的身边。
自从有了内丹,戮的身体恢复的越来越迅速,脱落的鳞片已经全部长出,也恢复原有的光泽。
脑袋上的血窟窿,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愈合。
沈云梦察觉到,戮身体里的雷电之力越来越稀薄,或许很快就会全部炼化。
摸了摸戮光滑的身躯,沈云梦轻声道:“你好好养伤,回头再来看你。”
刚准备抽回手,就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咬着,钝钝的小尖牙抵着她的指腹。
沈云梦回头,就看见一条摇头晃脑的小黑蛇。
“戮,你好了!”沈云梦惊喜道,脸上的表情是肉眼可见的喜悦。
小黑蛇点点头,小小的身躯盘在内丹上,“我好了,多谢你给我找到内丹,如果没有内丹,我还不知要沉睡多久。”
他当时可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能这么快苏醒过来,完全是靠内丹。
内丹与他同出一源,里面的力量对他大有裨益。
“不用谢,我们这么客气就见外了。再说要道谢也是我,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用被雷劈。”
“我是自愿的。”戮半直起身子,抬头看向沈云梦严肃道, “我希望你能明白,你是我的契约者,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不要动不动就想着放弃,想着解除契约。”
戮不高兴的甩甩尾,“你上次的做法实在太让我失望了,要是再有下次,我就咬死你。”
说着张开嘴,露出米白的小尖牙,威胁之意十足。
沈云梦忍不住笑了一下,指腹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没敢说他现在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凶悍,反而有几分可爱。
不然,这条别扭的小黑蛇,一定会恼羞成怒,到时候指不定闹什么脾气。
戮的苏醒给沈云梦带来一丝籍慰,这段时间肉眼可见的心情好了不少。
剑痴等人看见这一幕,心中也十分高兴。
时间在忙忙碌碌的准备中过去,终于到了要离开的这一日。
白日里,沈云梦收了几个储物戒,都是书院的各位夫子,还有几位师兄师姐,塞到她手里的。
美其名曰:出门在外的必需品。
沈云梦看了一眼,里面七七八八的什么都有,从衣食住行,到杀人放火、毁尸灭迹,应有尽有。
她也没客气,直接把那些东西收到空间里,交由红鲤整理分类。
当然她也没白拿这些东西,沈云梦在空间里摘了许多灵植,然后把它们分门别类的送给那些夫子以及师兄师姐。
暮色深深,沈云梦在剑痴和李青山的带领下,来到一间看似普通的屋子。
他们到的时候,元丰已经在这里候着,见他们三人进来,分别向李青山和剑痴行礼道:“师父,师叔。”
然后又对着沈云梦行了一个平辈礼,“小师妹。”
沈云梦也回了一个礼。
“师父,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元丰侧开身子,让身后的阵法完整露出。
沈云梦跟在两人后面,到了这一刻,她的心中不免有些激动。
大仇得报,她即将前往域外,开启一段崭新的生活。
无负担,无压力,除了找到爹爹的执念外,没有什么可以影响她。
那些前世她求不得的生活,再也不是镜中花、水中月,再也不是看着画本子凭空幻想。
而是真真切切的出现在她面前,是触手可及的未来。
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沈云梦跟随剑痴二人踏上传送阵法。
阵法外,元丰温和地看着沈云梦,清润的嗓音响起,“小师妹,一路平安。”
“我会的,师兄。”沈云梦重重点头,“你在家也要照顾好自己,别什么事都往自己……”
话还未说完,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阵法中。
家!
元丰先是意外地挑眉,然后低头轻笑了一声。
真好,小师妹这样真的很好!
元丰在一旁席地而坐,他还要在这里等师父师叔回来。
一阵地转天旋后,他们三人出现在一片星海下。
沈云梦好奇地打量这里,放眼望去只见漫天星河璀璨,脚下是如镜面一样的平地,侧耳倾听,远处似乎传来滔滔的海浪声。
前方李青山翻手拿出一个看不出材质的小型罗盘,罗盘的指针先是四处摆动,然后停下稳稳地指着一个方向。
“跟好了,云梦。”李青山提醒道。
“是,师伯。”沈云梦立刻收回心神。
风景虽好,但也没有她的小命重要,谁知道这里会不会有其他危险?
沈云梦感觉自己走了很久,久到漫天星河的景色,在她眼中逐渐变得腻味。
在她刚想开口问还要走多久的时候,就听见前方的师伯说:“我们到了。”
沈云梦感觉自己穿越过一层水幕,水幕后面是一块不大但很平整的地方。
他们到的时候这里已经有不少人,看那些人的神色就知道,这里面都是和她一样,长辈带着小辈过来。
“云梦。”伏灵雀跃的声音响起。
沈云梦闻声看过去,就见背着大刀的伏灵,一脸兴奋的跑过来。
而她身后站着两个魁梧壮汉,肌肉高高隆起,块块分明。
看见她的目光,那两个壮汉对她笑了笑。
沈云梦知道,那两位应该是伏灵的长辈,于是回了个礼。
伏灵快到时,忽然停下,缓步走了过来,先是对着李青山二人行礼,“霸刀宗伏灵,见过两位前辈。”
“嗯。”李青山微笑点头,让开身子,“云梦在那边。”
伏灵又是一阵小跑,冲过来,嘴里嚷嚷着,“云梦,我好高兴。”
“我终于可以离开霸刀宗了,师父师兄他们总以为我是小姑娘,生怕我受伤,这个不许,那个不许。”
“嘿嘿,现在我要去域外,他们再也管不到我。”
伏灵的眼眸亮晶晶的,显然对这次域外之行期待已久。
她的声音没有掩饰,沈云梦明显看见,那两位壮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然后又变成了无奈。
“好久不见,伏灵。”沈云梦笑了一下,提醒道,“你家长辈还在后面看着呢。”
“让他们看,我才不要理他们,啰里八嗦的。”伏灵抱着手臂。
嘴里说着不情愿,但是脑袋还是很自觉地转过去,然后又立刻偏回来。
他们虽然来的不早,但是还有人来的更晚。
不过因为有伏灵相伴,枯燥的等待也变得有意思起来。
这个明艳灵动的小姑娘,似乎总能找到有意思的话题,小嘴张张合合,也不觉得累。
沈云梦他们又等了好一会儿,在所有人来齐后,沈云梦在剑痴的提醒下,拿出自己的令牌。
当所有的令牌全部出现后,一块巨大的黑色石框,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石框也不知由什么材料制成,看着高大无比,出现的瞬间,有一股厚重的历史沉淀感。
这便是界门,进出域内外的唯一通道。
每个人手中的令牌投射出一道虚虚的黑线,黑线向前蔓延,连接着界门。
沈云梦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拉力,她回头看了眼师父和师伯。
双眼中似乎蕴含了千言万语,但她什么也来不及说,人便消失在原地。
剑痴看着沈云梦刚刚站立的地方,心中忽蓦地生出一股怅然。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小徒弟是真的离开了自己。
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分别不过三年五载,随时可以见面,或者用玉简联系。
域外那边向里面传讯不方便,她在外面受了欺负,受了委屈,他不但不能及时出现在她身边,甚至都无法知晓。
再也说不了,别怕,万事还有师父。
云梦第一次出那么远的远门,第一次去那样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她会不会担心,会不会害怕……
剑痴只觉得自己脑中很乱,若不是知道这界门只有令牌才能穿过,他都想直接跟进去。
李青山在剑痴身后,看着师弟有些落寞孤独的身影,心中很不好受。
他走上前拍了拍剑痴的肩膀,“别担心,书院还有弟子在那边,到了沧澜城,云梦自会传讯回来。”
“她是个坚强又谨慎的孩子,曾经那样落魄都挺过来了,我相信没有什么可以困住她。”
师兄弟两个在这里站了很久,最后,还是剑痴先开口,“我们走吧,师兄。”
……
“嘭。”
一个人形物体从天空极速下坠,落在平静的海面上,掀起巨大的水花。
“噗噗。”沈云梦从海底浮起,吐出嘴里的海水。
想到刚刚那幕,心里还有点发虚。
虽然师父他们都说过,进入界门的时候会失去灵力,但是他们没说,出去的时候会脚下腾空啊。
刚刚一瞬间的失重,灵力未恢复,她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摔下去。
若不是她肉身大圆满,这一摔恐怕要去掉大半条命。
沈云梦从空间里拿出一条灵舟,湿漉漉地爬上去。
用灵力烘干衣服,然后站在船头上眺望。
四周茫茫一片,只有无穷无尽的海水,不说什么人影,就是半只鸟都没看见。
“看来没有人掉落在这片海域。”
沈云梦又坐了回去,给灵舟灌入灵气,选定一个方向后,便再也不管。
她并不担心此时的状况,进来前师父说过,进入域外的每一个人,降落的地点都是随机的。
还说他当年降落的地点不好,当时两个妖兽打得惊天动地,他从天而降,惊扰了两个妖。
若不是跑得快,只怕早就葬身在妖兽腹中。
和师父对比起来,沈云梦觉得自己只是落在海上,简直不要太幸运。
浩瀚无垠的海面上,只有一条小小的灵舟,灵舟速度极快,在海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白痕。
沈云梦此时并不在灵舟上,而是回到了空间里。
没办法,海面辽阔,是她不曾见过美景。
但是再美的景色见多了,就感觉那样。
与其对着无人的海面发呆,还不如回空间修炼。
为什么不在外面修炼,当然是外界灵气低,比域内少了一半还不止。
平静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无垠的海面上依旧没有看到陆地。
这日沈云梦刚刚来到甲板上,打算放放风时。
海面忽然掀起了巨大的波浪,数仗高的海浪直直的拍向灵舟。
若不是沈云梦及时升起灵气罩,这灵舟怕不是要被这海浪拍得四分五散。
不远处传来阵阵嘶吼,还海面上的波涛越发汹涌。
沈云梦悄然将神识探出,只见数千里之外,有两头面目狰狞的妖兽,正在互相撕咬。
鲜血染红了整个海面。
妖兽的实力,大概元婴中期,但加上强大的肉身,和惊人地咬合力,完全不逊于一个元婴巅峰。
沈云梦默默收回神识,操控灵舟避开这个方向。
这次她并不着急离开,因为炼化内丹的戮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据戮说,到时可能会引来天雷。
海面辽阔无垠,虽然并不那么安全,但胜在视野好,有什么异动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她相信没有人敢在渡劫的时候进去打扰戮,至于渡劫结束后,她完全可以将戮拉进空间,避开那些妖兽。
而且据戮说,他的本体对妖兽存在一定压制,虽然刚刚渡劫的她有些虚弱,但对付妖兽,足够了。
灵舟在海面上飘荡,大概半个月后,沈云梦发现了一座小岛。
看见岛的瞬间,沈云梦放出自己的神识,确认岛上没有什么厉害的妖兽后,才把灵舟收回。
上了岛,沈云梦找了一个足够隐蔽的地方,将自己的小屋安在那里。
空间中,戮依旧盘在那颗内丹上,内丹看上去还是以前的大小。
但接触过内丹的沈云梦清楚,这内丹里面蕴含的力量,已经不多了。
这段时间,沈云梦经常看见戮身后,出现一个巨大狰狞的虚影。
黑色的巨兽生着五爪,头上长着角,黝黑的鳞片泛着冷峻的光泽,看上去威风凛凛。
曾经在绝灵之地的禁地中,她在壁画上见过和那个虚影一模一样的戮。
沈云梦很清楚,虚影才是戮真正的本体,现在的小黑蛇才是伪装。
这几日,沈云梦一直守在戮的身边,看着那个虚影从模糊到清晰,最后甚至能清晰的显现出,胸前缺掉的半块护心鳞。
她的情绪一日比一绷紧,整个空间,都好似被她这紧张的情绪感染。
红鲤和雷兽也日日在旁边守着,不过它们离得并不近,而是隔着一段距离。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这日,沈云梦感觉到空间里灵气流动的加速,瞬间睁开眼。
果不其然,引起灵气加速的源头就在她身旁。
只见不远处的戮,头顶灵气旋,庞大的灵气疯狂涌进他的身躯。
他也从一条粗壮的小黑蛇,慢慢开始变化。
躯体变得粗壮,鳞片变得坚硬锋锐,脑袋上的小鼓包变成鹿角的模样,腹部伸出一双爪子……
忽然,戮睁开双眼,“梦梦,放我出去,我要渡劫。”
闻言,沈云梦立刻将他移出去。
同时闪身,来到数千里之外。
神识铺开,注意着这边的一举一动,若是一旦发生意外,她会立即将戮带回空间。
天上的云层聚集的很快,没一会儿阴云密布,低压压的天幕,给人一种压迫至极的感觉。
“轰——”
第一道雷劫落下。
紫色的雷电落在戮坚硬的鳞片上,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伤害。
雷劫一道道落下,酝酿的时间逐渐加长,威力也逐渐增大。
沈云梦不得不又往后退了数千里,才免去被雷劫波及,把自己也当成渡劫者。
戮那边的雷劫还在继续,通过两人的契约,沈云梦感受到戮的受伤,以及伤势逐渐加重。
好在她给他留了不少丹药,那些丹药足以修复他的身躯。
海面上的雷劫声势浩大,不少盘踞在海底的妖兽,逐渐被吸引。
沈云梦感觉到,越来越多的气息接近这里。
那些气息里有强有弱,全都悄悄的在海面上冒出一个头。
沈云梦感受了一下,这些妖兽大多都在筑基、金丹修为,但元婴妖兽也不下于三头。
感受清楚后,沈云梦脸色微沉,这些妖兽单个看起来实力不强,但若全都聚在一起,将成为一股令人可怕的势力。
怪不得进来前,师父提醒她,要小心海。
这时候,不管是人还是妖兽的注意力都在渡劫上,所以沈云梦一个元婴初期,也没能引起那些妖兽的在意。
准确的说,是低阶妖兽打不过,高阶妖兽不屑于。
戮的雷劫还在持续,沈云梦粗粗算了一下,从开始到现在最少劈了四十道雷劫。
快了。
沈云梦在心中默念,四十二,四十三,四十四。
最后一雷劫,在云层中酝酿的时间格外久,不管是人还是妖兽,都已经习惯了。
当最后一道雷劫落下时,整个海面映衬着这耀眼的紫色。
作为契约者,沈云梦第一时间就感受到,戮的身躯受到严重的创伤。
那些伤势虽然严重,但并不致命。
雷劫结束后,以当初那座小岛为中心,一股的蛮横的气息向四周扩散。
沈云梦在众多妖兽反应过来前,人就已经出现在雷劫中央。
出手就是一块百万的灵玉,直接塞进戮的嘴里。
雷劫留下的伤势瞬间修复,戮从地上盘旋而起。
对着围过来的妖兽,怒吼一声。
这似乎是某种讯号,海面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妖兽声。
在那些不甘的声音中,妖兽们慢慢离开这片海域。
确认周围安全,戮也从兽形,化作人形。
小岛已经被雷劫劈毁,他们二人正站在之前的灵舟上。
戮的人形是一个好看的少年,斜眉入鬓,墨发飞扬,黑色的银纹长袍,使得他看起来有几分神秘。
他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不远处一道银色的锋芒向这边劈来。
同时,他们周围出现六个人影。
这些人身着一袭黑袍,脸戴面具,四散的杀意,预示着他们来者不善。
孽龙
雪亮的刀锋正对着沈云梦二人, 一刀劈过,灵舟瞬间报废。
好在沈云梦和戮反应的快,在刀锋到来之前,就已经避开。
两人开启灵力护体, 悬浮于海面之上。
一个黑人瞬间出现在他们面前, 手中的弯刀如弦月。
“阁下是不是找错人了, 我们第一次来域外,并未跟任何人结仇。”沈云梦淡淡开口。
她警惕地盯着面前的七个人,从气息上看,这些人并不强。
最开始的六个人里, 只有两个元金丹巅峰,剩下四个都是金丹中期。
比较棘手的是最后出现的那个黑衣人, 如果没有猜错,他应该是元婴巅峰,而且是这些人的头儿。
这些人若单独拆开, 除了元婴巅峰外,余下的根本不足为惧。
难就难在他们都是一起出现, 从衣服以及气息上看, 应该出自同一个组织。
如果没猜错, 这些人都是借着刚刚戮渡劫, 悄悄地摸过来的, 那股声势浩大的雷劫, 足以掩盖很多小动作。
沈云梦有些懊恼, 若是她再仔细、小心一些, 现在这事便可避免, 再不济也可以回到空间。
可谁叫他们偏偏被人堵得正好,想要回去必然暴露空间, 这不是她所希望的。
行走在外,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底牌,全部暴露在别人的眼皮底下?
沈云梦一边和他们对峙,另外一边已经握上了传送阵。
临行前,书院长辈送了不少这样的传送阵,刚刚闪避的瞬间,她便拿了一张出来。
现在就等着他们放松警惕。
一旦传送离开,面对茫茫海域,想找两个人,绝非易事。
为首的元婴巅峰看了沈云梦他们一眼,那双冰冷的眼眸,像是打量着两件死物。
显然,他并不打算放过沈云梦他们。
“杀。”
没有任何交流,一个简单的杀字刚落下,六个人的身影一起闪动。
这些人虽然都是金丹,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显示出十足的默契。
六人合力一击,这一击的威力直逼元婴中期。
就在他们行动的瞬间,沈云梦同时撕毁了传送阵。
当黑衣人的攻击到达他们的站位时,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茫茫的海面上。
看着空荡荡的面前,元婴巅峰吐出一个字,“追。”
一个金丹中期向前一步,双手触及海面,闭上眼眸。
片刻后他睁开眼,对着一个方向走,道:“首领,他们在那边。”
闻言,所有的黑衣人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向刚刚那位金丹指到的方向追去。
等他们赶到这片海域的时候,环视一周,入目的只有深蓝的海水。
刚刚那位金丹中期再次走出来,双手放在海面上,片刻后他睁开眼,摇了摇头,“他们的气息在这里消失了。”
“消失了?”元婴巅峰铺开神识,方圆万里之内都在他的神识范围中。
好半晌,他收回神识,淡淡道:“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应该就在附近,只是被什么东西藏起来了。”
“你们都下去找找,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
“是,统领。”六个黑人领命而去。
他们在这片海域找了很久,几乎将这里全部翻了一遍。
“回首领,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回来的黑衣人一一报告道。
“这就好玩了。”黑衣首领思索片刻,对一旁的黑衣人说道,“把沈云梦和那条孽龙的消息传给其他人。”
“既然我们找不到,就让其他人来找,反正谁也不能抹杀我们的功劳。”
“是,首领。”黑衣人立刻答应道,然后拿出玉简就开始传讯。
事实也确实如黑衣首领猜测的这样,传送阵把沈云梦送到这片海域后,她立刻拉着戮回到红鲤空间。
这本来是一种□□的操作,那些人不追上来最好,如果追上来,她和戮的消失,也可以迷惑他们。
虽然是在空间里,但沈云梦一直关注着外界。
所以,那些黑衣人到达的第一时间,她就知道了。
也正因此,沈云梦才敢肯定,这些黑衣人的目标,就是他们两个。
但这也是她困惑的地方,她和戮来到域外虽然已有几个月,但这几个月他们一直在海上飘。
她暂且不说,来到域外之前,戮还只是一条小黑蛇,很少显于人前。
所以,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招了人眼。
还是说,是她在域内的时候得罪的?
沈云梦仔细回忆了一番。
说真的,她没想起来。
在域内,她背靠书院,身后又有师父作为靠山。
因为想着报仇,她深居简出,也没什么人可以得罪。
当然,也不排除某些人被她无意中得罪了。
如果那些人知道她在域外,想要借机报复,也不是不可能。
但沈云梦还是更倾向于,沈家或者是玄天剑宗。
若说域内,最恨她的,也只有这两家了。
而且,以她对这两家的了解,他们非常有可能做出□□的事。
不过沈家势颓,未必舍得掏那么多灵石。
剑宗倒是家大业大,是个不差钱的主。
沈云梦眸色微凉,将这一通分析告诉面前的一人两兽。
两兽们,都是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纷纷点头。
只有戮,面对沈云梦时,眸底闪过一缕心虚。
他没敢说,这些人也可能是他引过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这种感觉,尤其是刚刚那声“孽龙”。
这种感觉来的奇怪,戮想不明白,不过他也不打算明白。
刚刚炼化内丹,经历雷劫的他很清楚,那种奇奇怪怪的感觉,极有可能来自那段被尘封的记忆。
但是他并不打算探索这段记忆,他不想被那段记忆影响。
或者说,那段记忆恢复后,他还是他吗?
戮看着沈云梦,他觉得现在这样子就很好。
大家在一起,吵吵闹闹的,每天都很开心。
等到日后报了仇,那就更好了。
“我们要准备走了。”沈云梦冷静开口道。
若不是刚刚听见那些黑衣人的对话,她根本不打算现在离开这。
她原本打算在空间里待一段时间,反正这里灵气充足,修炼什么的也不耽搁。
等到外界平息下来,到时候再出去,那时更为安全。
她在师父给的玉简中学到了很多,耐心,低调,隐忍……
沈云梦很清楚,域外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地方,谁也不知道是否在某个角落就潜藏着危险。
所以对她来说,安全为上。
再说,沧澜城那边根本不急,晚上个三年两载的一点都不稀奇。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批新到的弟子,会在路上遇见什么麻烦。
所以晚到,真的很正常。
但现在这个想法已经行不通了,她刚刚听见,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似乎并不只有这些人。
他们只是前来探路的,一旦发现目标人物,就会通风报信,叫来更多的人。
那时候,他们只会进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沈云梦暗暗咬牙,千万别被她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
“你说吧,我们要怎么做?”戮十分配合地问道。
其他两只纷纷点头。
沈云梦拉过他们嘀嘀咕咕说了好几通,每一个都分配的任务。
日暮西垂,一片橘红色的残阳倒映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分外美丽。
但很可惜,没有人将目光放在这一片景色上。
那几个黑衣人还在持续寻找,黑衣首领则静静的立在海面上,神识铺开,这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忽然一阵奇异的波动,海面上出现一个人影,手持一柄黑色的长剑。
人影距离面前的金丹巅峰非常近,长剑顺势向前。
一剑,便捅破那人的内海。
一缕细微的杀戮之息,顺着逐日进入那人的身体,开始肆意破坏起来。
这一系列的动作发生的很快,在其他黑衣人还未反应过来前,沈云梦已经顺利地收割了一条生命。
而后,她的身影在其他人赶来前,再度消失。
这是明晃晃的挑衅。
黑衣首领怒急,他的神识不断搜寻,可是在他的神识范围内,除了海水就是潜藏在深海的妖兽。
根本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好像刚刚那人是凭空出现、然后凭空消失。
“隐匿法宝。”黑衣首领喃喃自语,然后冷笑一声,“所有人到我身边来,警惕四周。”
闻言,剩下的黑衣人全部聚集到首领身边。
他们双眸警惕,手中的武器已经蓄势待发,只要有一丝丝异样,就会被他们雷霆一击。
就在他们警惕提防时,他们脚下的海水忽然翻涌,四面八方,同时掀起数丈高的波澜。
一头小兽的身影出现在水幕中,紫色的流光闪光,原本普通的海水,瞬间蕴含着雷电之力。
黑衣人察觉到危险,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在水幕升起之时,他们就打算闪身离开。
厚重的水幕遍布紫色,叫人看不清外面的情况。
第一个出去的,是个离水幕很近的一个金丹中期。
“啊——”
众人只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便是重物落水的声音。
这忽如其来的异变,瞬间惊到余下的黑衣人。
黑衣首领此时也很吃惊,因为他发现自己的神识被困在这水幕中,根本无法知道外界的情况。
就在这时候,蕴藏着雷电之力的海水,疯狂倒灌。
元婴巅峰的黑衣首领还好,这些东西落在他身上就像毛毛雨一样,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伤害。
但是那些修为只有金丹的黑衣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修为越低,被雷电之力灼伤的越严重。
外面,沈云梦悬空于海上,她的身侧是操控海水的戮。
前方的海底有一尾红色鲤鱼,如梦似幻的尾巴轻轻晃动将这处空间隔绝开。
而巨大的水幕前,是释放雷电的雷兽。
沈云梦则直接操控逐日,飞入水幕中,收割那些黑衣人的生命。
时间逐渐流逝,沈云梦的神色并未变得轻松,反而更加凝重。
她双眼睛盯着水幕,这里面还有一个大敌,至今未出手。
当最后一个金丹的气息消失,沈云梦浑身已经戒备到极致。
灵气风暴
血色的刀气冲天而起, 紫色的水幕瞬间被劈出一道裂缝。
刀气以水幕为中心震荡,方圆百里内,遍布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
沈云梦等人虽然在察觉到危险的那刻,就闪身离开。
可惜还是慢了。
震荡的刀气, 毫不客气的落到他们身上。
肉身最为差劲的红鲤和雷兽第一个承受不住, 被拍出数百里外, 胸腔中的内脏隐隐有碎裂之意。
两兽此时已然陷入昏迷,无意识的向下沉去。
沈云梦和戮,虽然专过肉身,但也只比那两只好一些, 将将能站住。
即便如此,沈云梦依旧眼疾手快的, 将那两只丢进空间的灵池里。
她并不失望,红鲤和雷兽本就不适合这种正面对战。
尤其是红鲤,刚刚那一下, 可以说伤的颇重,神识中的空间, 都有丝丝震动。
辽阔的海面上伫立着三个人, 其中两个气息萎靡, 似乎受了不少伤, 处在他们对面的那个, 气息格外强盛。
远远看去, 这似乎是一场压倒性的打斗。
事实也确实如此。
沈云梦刚刚站定, 反手擦去嘴角的血迹, 那双清亮的眼眸紧紧盯着面前的人。
她嘲讽似地笑了声, “没想到我这么有面子,堂堂一个太极初期, 居然被派来杀我一个小小的元婴。”
“想要我不杀你,当然可以。”那位黑衣人的首领似乎是解除了某种秘术,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声音也变得沙哑、粗粝。
“把你旁边那头孽龙交出来,我就放你一马。”黑首领目露垂涎,“怎么样?一个契约兽,换一个书院的嫡传的命,这笔买卖很划算吧!”
听到这话,戮脸色一沉。
倒不是他不相信沈云梦,而是被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一脸垂涎的看着,那种感觉,差点让他把隔夜饭吐出来。
“你们想要他?”沈云梦指了指身旁的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的确是一个很划算的买卖。”
见她这么上道,黑衣首领露出一抹秘而不宣的笑,像是两人达成了某种协议般。
同时心中忍不住嗤笑,这就是被那几位传的特别厉害的书院嫡传,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特别。
胆小、懦弱、贪生怕死,和其他的人类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要他稍稍显露自己的真正实力,这些所谓的大宗弟子,就会像软脚虾一样,匍匐在地。
罢了,看在这小姑娘是那个疯子徒弟的份上,待会儿就好好送她一程吧。
也算是全了当年断臂之痛。
在黑衣首领志得意满的表情中,沈云梦的笑意加深了一分。
“可惜,我是个剑修,不是个商人。”
随着话音,逐日凌空而起,本命灵剑与本命剑合二为一。
沈云梦手持逐日,气息也在攀升,从元婴初期,到元婴中期,最后停在元婴巅峰。
她身形迅速,一边攻向黑衣首领,一边说道。
“戮是我选定的伙伴,是陪着我长大的家人,见证过我的落魄和崛起……”
“如果你想要得到他,那就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的很快,毕竟沈云梦在最开始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
引而不发,就是为了等一个机会。
这位黑衣首领比她高了一个大境界,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很困难。
修为低,是她的缺陷,也是她的优势。
谁叫这些修为高的人,都有一种自视甚高、目无下尘的毛病。
也幸好他们有这样的毛病,不然现在留在这里的,恐怕是一具白骨。
“哼。”黑衣首领冷笑一声,拿起自己手中的武器,“敬酒不吃吃罚酒,本想给你个痛快,可惜……”
刀与剑在空中快速相撞,两双充满杀意的眼眸也随之交汇在一起。
眼眸的主人都非常清楚,最后能站在这片海域的,只有一个人。
戮听见沈云梦的话,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意,喜滋滋的想着:还算这个小丫头有良心。
家人诶,他居然被梦梦当做家人!
真是狡猾的人类,最会用甜言蜜语欺骗他们这些单纯的妖兽。
虽然脑海中被家人二字环绕,但他也没有掉链子。
戮直接化作原形,凭着强悍的肉身,和优秀的控水能力,以及与沈云梦的契约,在这片海域可谓是呼风唤雨。
时不时给那位黑衣首领造成干扰,使得他几招落空。
戮的所作所为,终于把黑衣首领把目光拉到自己身上。
“我本来不想这么快找你麻烦,毕竟活的总比死的价值来得高。”黑衣首领阴阴恻恻地笑,“罢了,你既然想找死,让我便送你一程。”
说着,黑衣首领的气息再度变化,只见他挥刀如月,强悍的刀气劈开海面。
戮只觉得自己被锁定般,根本无处可逃。
沈云梦怎么可能看着他受伤,立刻提剑而去。
殷红的剑气与刀气相撞,掀起数丈高的海浪。
尽管两人一兽在这片海域上打得有来有回,但境界的差距终究在那里。
戮的身躯多了数道口子,最深的那道,几乎将他贯穿。
沈云梦也没好到哪里去,湿漉滑腻的血从上至下,布满整个手心。
若不是逐日为本命剑,恐怕她此刻连剑都拿不稳。
当然黑衣首领的伤势也不轻。
沈云梦虽然境界比不上,但她和戮一人一兽加在一起,也勉勉强强有了与太极初期一战之力。
就在他们打的难舍难分之时,在场的两人一兽忽然神色微变。
“梦梦,我感觉到有一股气息正向这边赶来。”戮向沈云梦传音道,“那些人的气息和这个黑衣首领有几分相似。”
沈云梦虽然没有察觉到戮说的气息,但作为对伙伴的信任,她出起招来愈发凶猛,几乎是以一种不要命的架势在打。
黑衣首领却不同,他变换了自己的招数,开始且战且退,打的缠绵。
可一旦沈云梦有离开的意思,他又会凶戾起来。
显然他也察觉到那股赶来的气息,想要拖住面前的一人一兽。
沈云梦和戮被绊住,而且随着时间的过去,沈云梦也察觉到那股赶来的气息。
不妙!
她的心中诞生了一股强烈的直觉,若与那些人碰上,她将陨命于此。
她不想死!
沈云梦眸色一沉,心中发狠。
只见逐日凌空,殷红的本命灵剑,脱离本命剑,像一抹红色的流光,瞬间进入沈云梦的眉心。
与此同时,沈云梦身后出现了一柄巨大的剑影。
此刻,她仿佛化为了一柄剑,一柄可以开天辟地,可以横断九州的剑。
“玄龙出海!”
还是她的成名绝技,不过这一次,她的龙更大,更粗,更栩栩如生。
或许因为在海面,有着海水的加持。
剑气所化的黑龙所过之处,卷起无数海浪,遮天蔽日。
强横的剑气带着一往无前之意,仿佛遮天蔽日般。
黑衣首领被一剑横劈,鲜血染红整个海面。
剑气还在继续蔓延,横渡海域,向着那些即将到来的敌人攻去。
沈云梦在使完这一招后,便再也无法维持自己的身形,脚下一空,冰冷的海水瞬间浸没她的身体。
而后,她被一个粗壮的身躯接触,一个灵气罩加在她身上。
无需多言,戮带着沈云梦向前奔去。
因为是在水中,他的速度极快,而且散发出的气息,令无数水中的妖兽提前避开。
所以他这一路极为顺畅,就见茫茫海面上,快速划过一道黑影,似是黑色的流光。
纵是如此,身后的追兵依旧赶上了来。
察觉到那些不善的气息,戮越发催动自己的灵气,速度比之前更快。
他很清楚,梦梦刚刚使出的人剑合一,耗费了她所有的灵气,而且剑气入体,摧毁了她的经脉。
现在的她,根本没有办法拿剑,就连意识都是强撑着。
而他,根本无法在那么多追兵中,保护梦梦。
如果被追上,等待他们两个的,将是葬身大海。
“梦梦,要不你回空间?”戮传音道,“他们的目标是我,我把他们引开。”
“闭嘴。”沈云梦气若游丝,“你当初没放弃我,现在我也不可能放弃你。”
“实在不行,我们都回空间,大不了多呆几年。”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都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看那些人的态度,就知道双方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他们不可能因为找不到人离开,反而可能布下天罗地网,等他们出现。
谁叫红鲤现在还不能移动呢。
沈云梦有些头痛,一边向后扔剑气球,一边可惜地想着。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应该多给红鲤找点天材地宝,让她快快进化。
剑痴的剑气球,给后面的人造成了很大的干扰,双方的距离再一次拉大。
沈云梦趴在戮身上,暂时松了口气,拿出一个丹药塞进嘴里。
同时,操控灵力,送了一颗到戮的嘴边。
他们二人专注逃命,根本没有发现海面上,天空突然黯淡,灵气也变得狂暴。
身后那群黑衣人忽然停下,为首地盯着前方的灵压,面具下的脸色十分不好看。
“灵气风暴?!”一个黑衣人看了好一会,忽然惊呼道。
“统领,我们还追不追?”一个黑衣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其他人也在等这位统领发话,似乎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会闯入那片风暴中。
被称作统领的人,比之前那位黑衣首领的气息更为强大。
只见他盯着黑云,淡淡道:“不。这股灵气风暴极为危险,我们去不了。”
说着,用一种悲悯又可惜的眼神看着远处的小黑点,“可惜,那条孽龙的骨血,我们是得不到了。”
灵气风暴下,这些温和的灵气将变得十分危险,哪怕是洞天的他,也不敢保证能活着出来。
那条孽龙自然更无法保证,更何况他还身受重伤。
此时,沈云梦和戮也察觉到四周的灵气不正常,更别说,他们身后的追兵都停下了。
危险!
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前面突然出现一个漩涡,一股强大的拉力席卷四周。
沈云梦第一个被卷过去,看见飞走的灵气罩,戮下意识捞人,然后自己也被卷了过去。
越是靠近漩涡,越能感受到此处灵气的锋锐。
灵气薄若细丝,锋利异常,轻易的在他们的身躯上留下一道道口子。
这些伤口,最深可以见骨,最浅也划破了表皮。
随着与漩涡的距离越来越近,沈云梦和戮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最后两人直接被拉入漩涡中心。
不过此时,戮已经凭着身长的优势,把失去意识的沈云梦捞了回来。
付出的代价,则是刻骨的血痕。
接到沈云梦后,戮的意识也逐渐昏沉,他下意识将身体盘成一个球,首尾相衔。
被血色染红的身躯中间,是被灵气罩包裹的沈云梦。
失去意识的一人一兽,在灵气风暴中浮浮沉沉。
他们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忽然在某一刻,沈云梦的心口浮现半块黑色的鳞片,戮的身躯也出现了半块黑色鳞片。
两块鳞片互相牵引,直到它们合为一体。
一道黑色的屏障将两人包裹,任凭灵气怎么切割,也无法穿过这道屏障。
不知过了多久,海面上风暴平息。
黑衣统领早在看见那快染红半个海域的鲜血时,就已经带着手下人离开。
因此,整个海面空无一人,风平浪静到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另一处海域,几个□□胸膛,肌肉分明的大汉,对着面前的人,露出了一个苦恼的表情。
“这个人,要怎么办?”
“不知道,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我们没见死不救,要不是我们,她早就葬身鱼腹了。”
几个人争执不下,没加入争执的那个,像是发现了什么,他拨开地上女子湿漉漉的头发。
“你们看,她和族长夫人长得好像。”那人惊呼道。
另外几个停下争吵,面面相觑,走过来细细打量一番。
半晌,犹豫开口道:“好像是很像?”
“这么像,莫不是族长的崽?”
“不会吧,这和族长也不像啊!”
“怎么不像,这鼻子这眉毛,一看就是族长的崽。”
“……”
几个大汉互相看了一眼,拿出一块布,把人这么一裹,地上痕迹消除,然后消失在原地。
叫声爹
日暮西斜, 落日的余晖透过石窗印着橘红的墙壁,给这略显晦暗的屋子,增添了一抹光彩。
空气中有丝丝暗香浮动,沁人心脾间, 又带着一点安神的意味。
屋外, 时不时有走动、交谈的声音传来, 不过在经过这栋屋前,他们会下意识放轻自己的音量。
沈云梦感觉自己睡了好久,意识昏昏沉沉的,像是被什么困住了, 总也挣脱不开。
当她的意识终于从困境中挣脱时,这也就意味着, 她醒了。
睁开眼的沈云梦看着上方的木板,有过一丝茫然,然后很快恢复清明。
她还活着, 应该是被人救了,沈云梦松了口气。
有那么一瞬间, 她在怀疑这是不是假的, 但脑袋顿顿地抽痛, 似是在提醒她, 这不是幻觉, 一切都是真的。
死里逃生的喜悦油然而生, 脸上的笑意还未上扬, 便不知牵扯到哪一处伤口, 疼得她嘶了一声。
就在这时, 沈云梦的笑意忽然退却,脸色微微发白。
如果没有记错, 最后是戮用他的身体,为她挡住了那些致命的灵气。
直面那些危险的灵气,纵使他是妖兽,肉身强悍,也不可能一点不受伤。
所以,她在这,戮在哪?
沈云梦急忙闭眼感应他们的契约,确定契约还在,戮生命无虞,只是受了很重的伤,才放下心。
不管怎样,没有被那些黑衣人抓住就好。
书院有一门望气术,发现那些黑衣人来者不善时,她便望过他们的气。
一个个红得发黑,血气冲天,一看就知道做了不少孽。
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要是真落在他们手里,戮只怕早就没命了。
根据契约的反应,戮似乎离她不远。
如此,那便等伤好了,再说吧!
当然,前提是确定这里安全。
虽然脑海里在七七八八地想着,但沈云梦并没有轻举妄动。
哪怕她此刻浑身经脉断裂,胸腔、小腿、左臂等地方,有着不同程度的骨折甚至粉碎。
她仍然没有打算动用空间里的丹药,哪怕只要一颗,就能缓解她此刻钻心的痛楚。
沈云梦默默调整呼吸,凭借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忍过一波又一波的痛苦。
为了分散心神,缓解疼痛,她开始复盘自己在海上那一战。
这一战对她而言,可谓是意义重大,除了越级一个大境界,她还从里面学到了很多东西。
比如做事仔细、谨慎;遇事沉着、冷静;信任自己的伙伴……
当然,最关键的是,不要高估自己,也不要低估敌人。
如果她这次没有错估敌人的实力,想着拿黑衣首领练练手,看看自己与元婴巅峰到底差多少?
后面的事情或许还会发生,但不会那么糟。
本来是想把人家当磨刀石,结果人家隐藏了实力,元婴巅峰变太极初期,想赢的难度瞬间翻了一倍不止。
若不是她练成本命灵剑,怕是要交代在那里了。
虽然自己伤的很惨,但是沈云梦并不后悔,如果重来,她还会这么做。
只有和强者交手,才会意识到双方的差距,然后去改变,进而让自己变强。
忽然,沈云梦紧闭双眼,气息变得绵长,似乎从未醒来过。
没一会儿,便传来开门的声音,然后一阵沉稳的脚步,向这边走来。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身着兽皮短衣,古铜色的皮肤下是坚实的肌肉,看着极具爆发力。
身躯高大,往那一站,便将往日能进出两个壮汉的门,堵得严严实实。
此刻,他站在最前面,但并未进去,而是微微侧开身。
身后是一位将白色胡子扎成数道小辫,身躯略微佝偻的老者。
“巫医,这次还是麻烦你了。”男子声音如洪钟,明明是铁血硬汉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几分恳求之意。
“族长放心,老朽一定竭尽所能。”被称作巫医的老者行了一个礼,回应道。
进到沈云梦所在的屋子后,两个人默契的保持安静。
巫医走上前,干瘦的手搭在沈云梦的手腕处。
然后面容严肃地走到一旁的石桌上,从储物戒中拿出纸笔就开始写。
“族长,这是我开的药,让人去抓吧。”老者把药方放到男子手里,语气严肃,“别的伤还好,就是这经脉伤的太狠,需要几味珍惜的药材。”
“还请巫医告诉我,不管什么药材,我都会找来。”男子仔细叠好药方,放进腰间的袋子。
两个人又交流了一会,巫医便起身离去。
空旷的房间瞬间安静下来,男子走到沈云梦的床边,目光慈爱而怜惜,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的唇抿了又抿,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只道:“好孩子,别害怕。”
“这里很安全,你好好养伤,他们都很好,谁也不会伤害你。”
男子在这坐了好一会,直到有人在外面喊他,才匆匆出去。
等男子走了很久,久到月上柳梢时,沈云梦才睁开眼。
修真之人五感敏锐,那些脚步出现的第一时间,她就发现了。
在不确定安全的前提下,继续昏睡比较容易降低他们的防备心,同时也有利于自己收集情报。
只是……
沈云梦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她怎么感觉最后一个离开的男人,似乎认识自己。
那个人的气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也就是说,他们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面。
排除一切不可能,那只能因为她这张脸。
一个男人对这张脸感到熟悉,并且充满怜爱,只能因为这个孩子的长辈,而且极有可能是女性长辈。
在这域外,与她最相似的,也只有她的母亲。
温丽娘。
沈云梦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睁开的眼眸里一片冰凉。
这种冰凉,和因愤恨而故作出来的凉薄无关。
那完全是一种看陌生人、无关紧要、不值得费任何心思的淡漠。
得知这里最大的族长对自己没有任何恶意,沈云梦的精神也不再那么紧绷。
趁他们不注意,她暗中喝了几口被稀释的灵泉,身上的伤,终于恢复的快速些。
这期间,那自称为石中天的族长来过数次,看着沈云梦的脸庞越来越红润,他的心情似乎不好了不少。
然后还安慰她说,能够治疗经脉的九心草,已经找到,很快就会有人送回来。
对此,沈云梦依旧沉默,但她知道,看更多完结文来企鹅裙妖儿巫妖四要撕药而那位族长已经看透了她的小把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拆穿。
一大一小就维持着这样的默契,直到几日后,沈云梦终于能从床上下来。
那是一个午后,确定这间屋子没有外人后,沈云梦缓缓睁眼。
许久会动的身躯带着一丝僵硬,她用手臂支撑自己的躯体,然后从床上起来。
从苏醒至今,沈云梦在这里差不多待了半个月,这半个月,她并没有贸然探出自己的神识。
所以今天,是她第一次正正式式的打量着这个屋子。
这是一个用石块垒起的屋子,和普通的屋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真要论起来,也就是这间屋子的房顶很高,门框很大,比普通的屋子大了一号。
想起那负责给自己喂药的普通妇人,那高大壮硕的身躯,是一般女子的一倍不止。
沈云梦忽然就理解起来,一个普通的妇人,都有这样的身躯,更不要说那些修行者。
除了屋子格外高大外,沈云梦还在窗台前,看见了一个石头花瓶,花瓶里放着一束鲜花。
除了鲜花外,还有石头餐具,这些餐具上都刻着不知名的花草。
像这种,给冰冷的石屋增添一抹暖意的东西,还有很多。
看来这个房间的主人,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
走过一圈后,沈云梦再次回到床上,这次她没有躺下,而是半坐着。
周围的灵气,在她的调动下纷纷涌入身体。
这种感觉暖洋洋的,像是沐浴在阳光下,沈云梦没忍住发出一声喟叹。
就在这时,她屋子的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皮甲,打扮的很干练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的手上还端着一碗药,看着坐起来的沈云梦,眼睛里闪过一道惊喜。
二话不说的,把药碗放到沈云梦的手边,“你喝,身体好。”
然后指了指外面,“我去找族长。”
沈云梦没有阻拦,淡定的接过药吧,点点头,“好。”
看着女子飞快消失的身影,沈云梦勾了勾唇。
她需要和那位石族长,来一次正面交谈。
这次交谈并没有什么其他原因,而是她发现,戮似乎在那位族长手中。
虽然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但不代表以后也没有。
沈云梦淡定的喝着药,静静等待那位默契的族长。
接到报信的石中天,很重视这次见面,临行前甚至好好梳洗了一番。
换去身上灰旧的皮甲,洗去脸上的尘埃,刚毅的面容加上他强劲的体魄,使得他看上去极为可靠。
沈云梦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位族长。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沈云梦开口道,“我辈修士,最不喜欠人情,前辈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石中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听着她的话,手脚并用的走进去。
“我,你……”
石中天张了张嘴,吐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
最后,在沈云梦的注视下,他低下头,似是有些羞怯与紧张,与之相反的是他的嗓门。
“孩子,我是你爹。”石中天的嗓门格外大,格外洪亮。
“来,叫声爹!”
石中天
看着石中天略显自豪的脸庞, 沈云梦神色一僵。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第一次见面,这位石族长就给她这么大的惊喜。
爹?!
沈云梦心中嗤笑,这位石族长这么敢想, 想来和那位一直不曾露面的母亲关系非浅。
不过这一切和她有什么关系?
在她心中, 除了沈凌霄外, 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做她爹。
不管那个人是不是亲的!
沈云梦虽然没有说话,但她那一瞬间气息的变化,还是让石中天敏锐的察觉到。
感受到她心中的排斥,石中天顿时失落无比。
他身为一族族长, 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对一个陌生人好。
如果有,那必然是有所求。
对这个孩子也是如此。
石中天不经回忆起, 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的场景。
那是大半个月前,无尽海上经历过一次灵气风暴,每当这个时候, 海面上便会漂浮起许多妖兽。
或许对于很多人而言,灵气风暴意味着危险、死亡。
但对于他们这些部落而言, 每一次灵气风暴都意味着一场丰收。
因为有很多他们曾经想也不敢想的妖兽, 被风暴卷到海面上, 有时候甚至还能遇到一些售价极高, 却极为稀少的妖兽。
他们这些部落, 就是靠着这些妖兽, 换来部落生活所需要的一切。
那次灵气风暴的覆盖面极广, 时间也长, 也将意味着带来更多的妖兽, 意味着给部落带来一次大丰收。
所以风暴刚刚平息,他便带领着部落的儿郎们出门, 他们要赶在其他部落前,把那些因风暴而死亡的妖兽带回来。
部落的儿郎们都是从小相识,互相信任配合。
所以这条狩猎队分为很多个小队,每个小队负责一部分区域。
这个孩子就是第三小队带回来的。
“族长,族长,大事不好了。”第三小队的石力抱着一个黑布,匆匆忙忙地跑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部落的汉子和看热闹孩子。
“族长,我们找到你的崽啦!”
“她受了很重的伤,族长您快救救她吧。”
“就是啊族长,这可是您崽,还是个女娃娃呢!”
几个半大的小子一边跑一边喊,这一声声少主、女儿,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没一会儿,便有一大群人围着上来,一个个的目光灼灼,盯着石力手中的黑布。
“你在胡说什么,臭小子。”石力的父亲走到石力身后,重重的拍了他一下,“还敢编排起族长,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多了,不想活了是吧。”
“快跟族长道歉,没大没小的东西。”
“就是啊,力小子。”一旁几个大人附和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族长年纪轻轻,什么时候来了个闺女,我们怎么不知道?”
“我没有说谎。”石力脸胀的通红,大声反驳道,“她和族长夫人长得一模一样,肯定是族长的崽。”
他们都是见过族长夫人的画像,才不会认错。
“是啊,是啊,力哥说的没错,我们都看到了,和夫人长得一模一样。”其他几个小孩跟着反驳起来。
众人一听这些小孩这么肯定,一时也没开口,目光全都落在石中天身上。
“族长,您看?”石力的父亲开口的。
石中天没有说话,他盯着石力手中的布包。
他知道族人的意思,不打开布包就意味着什么都不知道,不想救就可以扔进海里喂妖兽。
以往遇到外人,他们都是这样干的。
只是这一次,石中天感觉自己开不了这个口。
或许,这里面真是他的孩子也说不定。
石中天这样想着,然后对众人说道:“好了,不管是不是,先打开看看,是就把人带回去,不是再说。”
听到石中天的话,那些围在石力周围的人纷纷让开,留出一片空地。
石力将布包放下,掀开头部的黑布,里面是一张苍白的脸。
看到那张脸的瞬间,石中天身体僵住,心凉了半截。
丽娘?
不对,这不是丽娘。
他很快反应过来,这张脸比丽娘年轻些,稚嫩的眉眼中带着一丝坚毅。
更重要的是,丽娘此刻在部落中,不可能出现在这。
石中天眸色一暗,这一刻他想了很多,各种阴谋阳谋,都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
突然,他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丽娘曾经有个女儿,算算年纪也该这般大。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今年正好是那边举办沧澜大比的年份。
大比前五十名,可以进入域外,这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想到这里,石中天压下心中的激动,对众人说道:“把这孩子带回去,检测一下。”
“如果她是,那就把她留在部落,不是,就随便丢到外面那个城池里。”
有石中天发话,其他人便再也没有异议。
“是,族长!”众人齐声应道。
回到部落,石中天就去检测这个孩子和丽娘的关系。
结果的确如他猜测那般,这个孩子就是当年丽娘被送走的女儿。
得知结果的那刻,石中天的内心无疑是狂喜的。
这个孩子是丽娘的孩子,丽娘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
也就是说,他即将要有女儿了,石中天喜滋滋的。
部落里和他年纪一般大的,大多成亲生子。
平日里聚在一起,那些人虽然言语中抱怨,说自家的小子、闺女,怎么怎么调皮。
但那脸上的笑,怎么都掩不住,一看就知道得意极了。
话到最后,总是要到他面前炫耀一番,搞得他眼馋极了。
现在他再也不用羡慕了,他也有女儿了,白白净净的女儿,和她的母亲一样。
实力强劲,天赋绝伦,日后名震整个荒域。
那几日,部落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石中天的快乐。
每一个路过族长身边的人,不管和他说什么,最后都会出现这样一句。
“你怎么知道我要有女儿了!”
“我女儿长得真好看,日后一定会成为整个蛮域最美丽动人的明珠。”
“……”
靠着这一股炫耀,族长要有女儿的消息,像是插上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石部。
石部众人对这个消息接受非常良好,他们蛮族并没有外人那种奇奇怪怪的规矩。
对他们而言,不管是谁的孩子,只要被带来了部落,那么他就是部落的孩子,没有人会区别对待。
这是他们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规矩,也是他们能够如野草般,生活在这片土地的秘诀。
每一个蛮族人都知道,孩子才是部落的未来!
所以他们一点也不排斥这个见也没见过的孩子,反而很是新奇,很多石部女人都申请想去照顾她。
石中天挑挑拣拣,找了两个没有修为的。
他很清楚,任何一个拥有强大实力的人,都不希望在自己虚弱的时候,身边出现任何有威胁的人。
他想和这个孩子打好关系,就一定不要犯忌讳。
事实也如他猜测的那般,这个孩子警惕性很强,明明早就醒了,却硬生生地躺在床上。
虽然看着孱弱,但他敢保证,只要他们有一点不端的行为,这个孩子就会暴走。
哪一个修士,会没有底牌?
自从知道孩子醒后,他就想方设法的在这个孩子面前表现自己。
想要通过这个孩子,曲线救国,打动丽娘。
可惜他的小小算计,被这个孩子看得一清二楚。
石中天尴尬地笑了笑,“咳,那什么,我是开玩笑的。”
“我姓石,你叫我石叔叔就好,我和你母亲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说着嘿嘿一笑,古铜色的脸庞上,出现两抹可疑的红晕。
哦,原来还没拿下她的母亲,沈云梦瞬间明悟。
不过,她并没有为此给出任何反应,只从善如流的喊了声,“石叔叔。”
“诶。”石中天高兴的应了声,那模样,好像她喊的不是叔叔,而是爹一样。
“好孩子,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石中天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
这个孩子不喜欢他,如果不想说,还是不要强人所难的好,省得印象变差。
“沈云梦,我叫沈云梦。”沈云梦把自己的名字说了出去。
“云梦,云梦!”石中天故意把沈云梦的姓去掉,乐呵呵地笑着,“好名字,真是好名字,这名字一看就很衬你。”
“云梦啊,既然你叫我一声叔叔,那我就先给你介绍一下。”
“你遇上了灵气风暴,被我们部落的孩子救了……”石中天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
“我是石部的族长,你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我或者庆嫂子,我都会为你准备好的。”
“好孩子,你就安心在这住着,先把伤养好。”
“多谢石叔叔。”沈云梦道谢道,“这段时间劳烦石叔叔费心了。”
石中天的这一番话,正巧中了沈云梦的心思。
沈云梦想了想,道:“还真有一件事需要麻烦石叔叔。”
“我有一契约兽,当日为了保护我,身受重伤,这几日一直联系不上,不知道石叔叔,有没有看见我的契约兽。”
“你说的可是一条黑色的小蛇。”石中天点头道,“我看那黑蛇盘在你手腕上,就知道那是你的契约兽。”
“不过它受伤太严重,正好部落里有一秘法可以替妖兽淬炼身躯,我便做主让它去了。”
沈云梦点点头,她最近的确感受到戮的气息,比之前好很多。
看来,短时间内,是走不了。
“多谢石叔叔,不知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
修士最不能欠人情了,这一点沈云梦还是了解的。
“不用不用,你还是孩子呢。”石中天摆摆手,“孩子嘛,每日里高高兴兴就好。”
恩情
沈云梦又和石中天扯了一会子话, 然后适时露出疲惫的神色。
见状,石中天立即提出告辞。
临走前一步三回头,细细叮嘱道:“你在这儿放心养伤,若是屋子里呆的闷, 就多出去走走。”
“我们部落最是热情好客, 你是我同意带回来的, 他们不会为难你。”
“若是有什么不愉快,都可以告诉我,我会为你做主的。”
“……”
石中天絮絮叨叨的,忽然察觉到自己这样做有些不妥, 于是停了下来,露出一个憨厚的笑。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 说起话来没完没了,云梦千万不要嫌我烦。”
不待沈云梦回答,他立刻接道:“不说了, 族中还有些事物,我先走了。”
沈云梦注视着石中天离去的背影, 等人完全消失后, 她微微阖上眼眸。
说实话, 她有些看不懂石中天。
原以为他过来是打探消息, 比如师承这些, 没想到进门就是一番嘘寒问暖, 言语亲切又带着一丝长辈的关怀。
无意中流露出来的亲近之意, 险些让她生出一种错觉。
好似, 他才是她的亲生父亲。
沈云梦摇了摇头, 将那不现实的想法晃出脑海。
说实话,这位族长于她而言, 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又比她年长,言多必失这个道理,他不会不懂。
明明知道说多了会引起她的警惕,却依旧这么做。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爱屋及乌?
只是在这域外蛮族中,真的会有这样痴情的人?
沈云梦很是怀疑。
临行前,师父给的玉简里,记录了有关域外的大大小小许多事情,其中就有域外蛮族的记载。
域外蛮族也叫荒域蛮族,是由无数个大大小小的部落组成。
部落中负责统御、管理的,为一族之长。
也就是说,在部落中,族长拥有极大的权利,但凡是族长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违抗。
若有违者,驱逐部落。
若是域内,被驱逐也算不得一件大事,最多是被废掉修为,一切重来。
但在这,妖兽纵横的域外,失去部落庇护的人,只会葬身在妖兽腹中。
因为,一个被驱逐的人,是无法得到其他部落的接纳的。
同心协力,共同进退!
这是蛮族传承了数万年的规矩,他们正是靠着这种规矩,在这域外屹立万年,不被妖兽灭族。
在这所有人奉为圭臬的规矩下,族长的权利得到进一步强化。
谁也不想得罪族长,正如没有人愿意被驱逐。
仅凭这一点似乎不能说明什么,但蛮族还有另外一条规矩。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每一个蛮族少年,从小就这样被教导长大。
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只有拥有强大的实力,才能稳居族长之位。
一个杀出重围,地位稳固,不容置疑的一族之长,怎么可能是善男信女?
师父的玉简里还提到一点,那就是蛮族排外。
在这种种疑点加持下,沈云梦真的很难不怀疑石中天。
罢了,不管他想要干什么,至少在现阶段,他的确助她良多。
至于之后的事,那便日后再说。
再说,戮还在他手里。
想起戮,沈云梦的心底不由得升起一缕忧思。
已经过了这么久,戮怎么还没联系她,是没醒?还是没有办法醒?
……
沈云梦感觉自己的苏醒像是一个信号,她明确的感受到,石中天向她这里跑得更勤了。
时不时过来看看,然后带点东西,有时候自己过不来,还会托族中的小辈送过来。
炙烤的兽腿,不知名的野果,可爱的妖兽幼崽……
大多都是这些并不名贵,但很能显示心意,并且有趣的物品。
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这些东西很讨小孩子喜欢。
至少每次送东西过来的孩子,都是一脸羡慕的看着她,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渴望。
沈云梦只得将吃的分一分,剩下的都被她收到一旁。
连续几日过后,她终于决定出门。
晨光熹微,白雾霭霭,破晓的天光穿过天际,给万物镀上一层金边。
一座座巨石堆砌的石屋,错落有致,早起的儿郎们穿着皮甲,从远处归来,他们的肩上是被晨露打湿的猎物。
儿郎们行走在平坦的路上,独属于他们少年恣意的笑声传的很远。
有些人家听到熟悉的声音,打开门来,一个个包着布包的女子,从门扉里探出半个身子,呼唤着那些熟悉的名字。
少年们各自道别,跟着女子进入屋里,没一会儿,这些石屋上都升起袅袅的炊烟。
一缕一缕,悠悠然然。
沈云梦站在高处,静静的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她的心忽然安定下来。
她踏出门,沿着青石板而下。
一路上见过她的人总是笑眯眯的,有些年纪大的老者,见她两手空空,还想着往她手上塞点吃的。
沈云梦想要推拒,就见到老者虎眸一瞪,“拿着,你个小伢崽,身子这么瘦,就该多吃点。”
“我老了,石部的未来还要靠你们,你这么瘦,怎么打得过其他人。”
说着老者屈起自己的臂膀,拍了拍上面坚实的肌肉,“看到没?小伢崽,多吃才能有我这样强壮的身躯。”
“羡不羡慕,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那可是打遍荒域无敌手。”
说完后老者笑着离去,恍惚中还能看见当年一起奋发的身影。
这域外蛮族,倒有几分意思。
沈云梦注视着他的背影,看着手中的妖兽蛋,嘴角不知何时勾上一抹笑。
她继续向前,穿过一个用青石板铺就的巨大广场。
广场上用深褐色的液体刻画着数道痕迹,因为岁月悠久,痕迹有些模糊,只能隐约看出是一个身躯庞大的妖兽。
这大概,是石部的图腾。
想着,沈云梦走到一个简朴的石屋前。
还未敲门,门便从里面打开,石中天从里面走出来。
“你来了,云梦。”石中天乐呵呵地笑着,侧出身子,道,“来来来,赶紧进去,早食刚刚出锅,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沈云梦向门内走去,石中天在她的身侧,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院门并未关起。
一进去,就看见宽敞的小院内摆着一张石桌,各种石头做的餐具里堆满了妖兽肉。
石中天走到桌子前热情的招待,“荒域贫瘠,也只有这些,虽然不如外面酒楼的精细,但也有一番风味。”
说着递过一双木筷,“来,你尝尝,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
沈云梦定定地看了石中天一眼,然后接过筷子,夹了一片兽肉。
在石中天期待的目光中,放入嘴里,然后意外的挑眉。
照理说,妖兽肉应该柴且老,或者带着一股味道,但这并不适用于眼下。
兽肉被炖的酥烂,但也不是绵绵的口感,而是带着一丝嚼劲,而且没有一丝异味。
最关键的是,入口之后,能够感受到这些兽肉,化作精纯的灵气进入自己的体内。
放下筷子,沈云梦看着石中天,肯定道:“您的手艺很好,和外面那些酒楼比起来,差不了多少。”
听了这话,石中天似乎是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怕你吃不习惯。”
酒足饭饱后,沈云梦说起自己的来意,“石叔叔,您之前传音说,我的契约兽身体已经好了,我今天来,是带他回去的。”
石中天点点头,“我知道,你随我来吧。”
说着走进一间偏房内,房间里空荡荡的,只在最中间有一个半人高的大鼎。
沈云梦走过去,大鼎里盛着一半的黑色液体,味道有些刺鼻,隐隐有些血腥气。
乌黑的液体中,有一条黑色的小蛇在其中沉沉浮浮,看上去没什么意识。
“你这小家伙还不错,给它加了几十种兽血,都承受下来了。”
“多谢石叔叔。”沈云梦行了一个礼。
以强大妖兽的精血为引,辅以各种灵植,然后淬炼筋骨,这蛮族特有的洗礼。
这也是为什么蛮族不分男女,都格外壮硕的原因。
“这些精血实在太过珍贵,如此大恩,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小事,这些精血我也用不上,若是对你契约兽有帮助,那才是物有所值。”石中天走到大鼎前,双手结阵,“你我也不是外人,不用这么客气。”
随着石中天的动作,乌黑的液体逐渐变清,戮的身躯在这液体中格外显眼。
“好了,你带它回去吧。”石中天控制灵气把戮包裹着,送到沈云梦手上,“这药有些霸道,大概三五天,就能醒。”
沈云梦接过戮,灵力探出在他的身体游走一遍,确认无虞后,目光再次落到石中天身上。
“所谓无功不受禄,石叔叔,您这么帮我,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她承受石中天的恩情实在有点多,如果不尽快处理,只怕因果难消,酿成大祸。
忆樺
石中天张了张嘴,他居然有些难为情,此外还有一种更深的忧虑,“我,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去见见你娘?”
沈云梦搭在戮身上的手指忽然停下,眼眸含笑,更深处却是凛然的冷意,“石叔叔,您在开玩笑吧!”
“我敬您是长辈,又有恩于我,可这并不意味着您能乱说。”
“我是个孤儿,幼年也只见过爹爹,至于母亲,那从未出现在我的记忆中。”
“她是我的生母,作为子女我不好妄加揣测,但我只认一点,我没有母亲。”
石中天微微愣神,他知道面前的小姑娘心有抵触,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会这么抵触,居然直接否认。
“你不能这样,你的母亲那么爱你,你这样做会伤了她的心。”
他不相信会有孩子,不希望得到母亲的关爱。
“石叔叔说笑了,谁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伤心。”沈云梦后退一步,“我希望这种话,叔叔日后还是不要再说的好。”
说着,沈云梦手一挥一旁的木桌上多了一些瓷瓶和玉盒,“这里有十瓶四品回血丹,五枚六品回春丹,四品灵植一百株,一株七品夜幽昙,这些足以抵得一人一兽的救命之恩。”
这些东西是她来之前就准备好的,别的东西不提,那株七品夜幽昙才是这份礼里面最贵重的,是续命丹的主要材料之一,可遇不可求。
就算石中天用不上,也能卖出一大笔灵石。
沈云梦继续道:“如今我伤势大好,师门有事须归,就不在这里打扰了。”
话毕,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行动间带着一丝决然。
忽然,她停下脚步,一股强大的威压笼罩在她身上,那是不逊于太极初期的实力。
“你不能走,你母亲妄图横渡无尽海,回到域内,途中遭遇了灵气风暴,重伤昏迷至今。”
“她本来不用那么着急的,只是觉察到你有危险,为了敢回去看你,才遭遇了意外。”
“你就真的忍心看着她继续昏迷,生机衰弱,在无知无觉中死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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