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第六十一章 “你会一直喜欢小兔吗?”
陈瓦霜至今记得当初舅妈离开北城时, 单独对她说的话。
“霜霜,你留在夏家能吃得好,穿得好, 比跟着舅妈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舅妈会给你打电话, 寒暑假也可以带你回家跟表姐弟玩,你就安心在这里上学,知道吗?”
七岁多的陈瓦霜乖巧听话地点着头, 她的双颊很红,残留着被北风吹得皲裂结成的几道细痂。
“还有一件事,一定要记住了,不要跟任何一个人说你爸爸坐牢了, 庆媛妈妈也不能告诉, 你要是说了,庆媛妈妈就不会要你了, 记住了吗?”
陈瓦霜的小嘴抿得紧紧的。
关于亲生父亲, 她小时候并不清楚,也没多少意识, 但从小就被村里的小孩嘲笑,说她爸爸是个大坏蛋,被警.察抓走了,因此她很介意被人说。
7岁那年夏天,小瓦霜听舅妈说, 她的亲生父亲在跟人争吵时持刀捅了人,虽然那个人没死, 但撞到严打,要坐二十年的牢。
爹坐牢, 娘跑路,陈瓦霜降生后,人生就像个笑话。爷爷家见生下来的是个女孩,也不要她,她只好入了陈家舅舅的户籍,充当舅舅的女儿。外公、舅舅相继离世后,陈瓦霜跟着舅妈生活。
舅妈一个寡妇,除了她,还有一双亲生儿女要养,日子十分艰难。老家所在的县有座全国知名的寺庙,陈家村离寺庙不远,为了活计,舅妈便去景点附近摆摊卖水果。那个寒冬,她跟着舅妈在路边出摊,遇到了陈庆媛。
为了招揽生意,陈瓦霜被舅妈教育,看到人就要笑,嘴巴甜一点,人家才会来买水果。彼时陈庆媛一直没有走出女儿去世带来的悲伤,在全国各地拜佛以求心安,经过那儿时,遇到了朝她微笑的小姑娘。
那是种奇妙的缘分,陈庆媛很相信这点,后来不止一次跟人说,小姑娘一朝她笑,她便觉得女儿好像又以另一种方式回来了。
陈庆媛便借着买水果的时间,跟摊主多聊了几句,得知小姑娘的身世和她们现在的处境,当即把所有的水果都买了,送给寺里的僧人和义工,还说想认小姑娘做干女儿……
由于户口本上陈瓦霜是舅妈的女儿,家中处境又艰难,符合送养条件,加之陈庆媛出手阔绰,舅妈便同意办理手续,并亲自带陈瓦霜去北城,把她交给陈庆媛。
……
*
陈瓦霜一直觉得,自己能脱离困苦的环境,享受现在拥有的一切,再遇到陆墨白……她上辈子一定积了很多大德。
可是在看到那个中年男人的一瞬,陈瓦霜又觉得,福报也是有尽头的。
站在陆墨白公司的楼下,陈瓦霜心有怯意,不敢上去。
来的一路上,她都拼命说服自己,她从来没有见过生父的照片,怎么就能确定是她亲生父亲了?他们又长得不一样。
她能说出一百个理由,但只需要一点就击溃这些理由,那就是直觉。直觉地认为,那个男人知道她是谁,他一定跟她有血缘关系。
陈瓦霜惶惶不安,她不知道他来到北城,来到她所在的小区有什么目的?是想把她带走吗?如果他是自己的生父,那么就有犯罪前科,一旦不遂他意,他会不会又捅人?
他捅过人的事,连陈庆媛都不知道,那她要怎么办?
陈瓦霜沮丧极了,今天就不适合过来见陆墨白。
茫然走在街上,电话响了起来,陆墨白说:“兔,叔叔都要下班了,你出门了吗?”
陈瓦霜愣了愣,回道:“我去了你公司楼下,但没上去。”
“那叔叔现在下去。”
“不是,我已经不在楼下了,我刚走……”
陆墨白无奈地笑出了声:“兔,在跟叔叔玩捉迷藏呢?”
陈瓦霜心情沉重,喃喃道:“要不,我去酒吧等你吧。”
酒吧里,周知春一如既往地殷勤招待:“小霜霜,几个月没见你过来了,想喝什么?”
陈瓦霜勉强笑笑:“给我杯柠檬水就行。”
阿春又道:“你好像看起来不高兴啊,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陈瓦霜有苦说不出来,只说没什么。坐了会儿,以前觉得酒吧氛围热闹,现在嫌弃太吵,她实在没心情跟人闲聊,便对阿春说:“我去楼上办公间等陆叔叔,他来了你转告一声。”
“好嘞,说起来我们老大也有日子没来了。”
周知春停了停,若有所思。说起来好像每次只要小霜霜过来,老大就必定出现,搞得这里好像他俩的接头地点……见佟卫在吧台调酒,他嘀咕了一句:“觉不觉得老大对小霜霜特别好?”
佟卫不爱八卦,但心里门儿清,意味深长地看着阿春,点了下头但没吭声。
不多时,陆墨白进了酒吧,扫视一眼厅面,没看到人影。
阿春屁颠颠地走过去:“老大,小霜霜在楼上等你。”
陆墨白点着头正欲上楼时,阿春又道:“人好像不大高兴,也不知道是不是失恋了。”成功得到老大的瞪眼。
身后的林家凯很无语:“阿春你个大嘴巴别瞎说,赶紧干活去。”
“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老大不会随便瞪人,一定是你错了。”
周知春一脸的冤枉:“行行行,我说错话了,我送饮料上去赔罪行了吧。”
被林家凯制止道:“别去。”
“为什么?”阿春很不解地看着林家凯,同时感觉他俩神神秘秘的,上次也是这样,“老大跟小霜霜在里面做什么?”
林家凯的脸色有点难看,这个最爱八卦的人最晚开窍,也是神奇。
阿春咧嘴笑着说:“他俩总不会在谈情说爱吧。”
林家凯用看傻逼的表情看他,瞬间周知春的眼睛睁得跟铜铃般大:“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
*
楼上。
陈瓦霜独自在办公间坐了会儿,内心十分煎熬,便想下楼。刚到楼梯口,就遇到了拾级而上的陆墨白。
俊朗的男人瞬间微笑:“怎么出来了?来接叔叔啊?”
见她没吱声,模样倒是真的不大高兴,陆墨白一把抓过了她的手:“进去吧。”
进了办公间,门刚关上,陈瓦霜就被他一把拉扯到了怀里,紧紧抱住了。她被牢牢地挤在门后,两人额头相抵,低低的嗓音说:“兔,是不是想叔叔了?”
温热的呼吸直直扑向她的脸,周遭气息中铺天盖地弥漫的都是他的荷尔蒙。
见她还是不说话,男人发出个:“嗯?”
随即滚烫的唇凑了过来,浅浅地朝她柔软的唇瓣啄了两下,男人说了句:“叔叔也好想兔。”便犹嫌不足,深深地亲吻起来。
陈瓦霜怀揣心事,有口难言,被男人熟悉的双唇紧紧封住,心里也想转移注意力,小手不由主动揪紧了他的衬衫,迎合他有力的唇舌。
小兔软软的唇上动作不断变换,小舌头也格外灵活,像个口渴的孩子,从他那儿吮到了水源似的,弄得男人意乱情迷,小腹不断往下沉,亲吻她的力道也不觉加大。
看来小兔不大高兴的原因,就是太想他了?男人不禁藏着笑,似乎很满意她此刻的表现。
窗外已是夜幕降临,室内一直没有开灯,只有微弱的光线透过窗户钻进来,两个人在幽深寂静中拥吻许久,舌头发麻也不管不顾。呼吸相缠时,男人仿佛有意为之,抱着她不断往他身体贴紧,让她感受一些别的东西。
陈瓦霜被亲得大脑有些缺氧,一时反应不过来,直到小肚子上好像被什么硌着。她下意识地想拂开,碰了一下,这才察觉清楚。
男人忽地松口,发出一声得意的笑。
陈瓦霜郁闷地打了下他。
真可恶。
可恶的狗男人。
“兔,”他喘.息有些重,语气轻佻,“这么迫不及待?”
陈瓦霜气得哼了哼,想离开他的束缚。
这就想走?他没这打算。
这只小兔实在太瘦太轻,拎着稍稍一提,人就被他抱着盘上了腰际,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男人抱着她转身从门后走向沙发。
热情消退后,陈瓦霜的情绪却开始低落,她把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勾着他的脖颈,喉咙发出一两声若有似无的呜咽,宛如一只柔弱的小兽在求生。
陆墨白轻轻拍了拍着她的背:“怎么啦,刚刚咬到你了?”
陈瓦霜趴在他肩膀摇头。
“那就是想叔叔想得。”他抱着软软的人儿,一下子坐在沙发上,“叔叔也是,这几天很想去找你,但又担心会被你妈用扫帚赶出来。”
他说话时也没闲着,两手掐在她的腰侧,让她前后动了动。
她的情绪越发低落,连跟他计较的力气都没有,任由他欺负自己。
见她没什么反应,男人虽然有点儿奇怪,不过此时没空想这么多,前后挪动得更大胆,还把她的脸扳到面前,抵着下巴继续亲吻,大手更是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走……
肆意薅过之后,男人靠在了沙发上,深深地呼吸一番,脸上呈现出从未见过的愉悦满足。
香香软软的人儿仍然被他抱在怀里,稍稍捏一捏,都像在捏着一个软绵绵的布娃娃。她一直趴在他的肩膀上,也不说话,呼吸很浅。
“兔,怎么不说话?”
“睡着了?”
她还是摇头。
“那说两句话,说你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叔叔带你去吃,给你去买。”
陈瓦霜顿了顿,忽然低声问:“陆叔叔,你会一直喜欢小兔吗?”
“当然。”男人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都没有考虑,张口就来,明明是在敷衍我。”
“啧,这种问题需要考虑什么?”男人发出一声不屑。
不过她刚才娇憨的语气非常罕见,还自称小兔,更是破天荒头一回……小兔好像是在对他撒娇。
他把人移到面前,见她略带愁绪,不禁抚了抚她的脸颊:“傻小兔,叔叔当然会一直喜欢你,这还有什么可质疑的?”
面前的男人十分笃定,陈瓦霜并非心存质疑。可是这种时候,人总是不可避免地犯矫情,想听见他亲口说一些好听的,抚慰不安的心灵,哪怕将来做不到,也不要紧。
他打量她委屈巴巴的模样,笑问:“这么委屈,是嫌没亲够啊?”
小兔生气地拍打了他一下。
“哦,那就是嫌亲太多了?”
“你别乱说。”
“你今天来找叔叔,不是有话要和叔叔说的吗?”男人在满足过后,总是格外清醒,“是不是你妈妈同意咱俩在一起了?”
陈瓦霜定定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说道:“我妈没这么说。”
“但也没有不同意,是吗?”
陈瓦霜沉默下来,良久才跟蚊子哼唧般说:“她让我自己拿主意,但是先不要提什么上门之类的,太早了,我才十九岁,还要上学。”
他呵出声:“这不就结了,之前还担心害怕的。现在叔叔可以放心大胆地追求你,你也不用再忌惮什么。”
这个男人实在太聪明太厉害,仿佛所有的事都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可是,想起下午的那个中年男人,陈瓦霜咽了咽,继续靠在他胸前安静不语。
陆墨白陪着享受了片刻宁静,忽然听见小兔轻轻地问:“那你都不怕追不到我吗?”
男人不由笑了。
“傻小兔——”
“你现在都在叔叔怀里了,咱俩是谁要害怕?”
怀里的人一咬牙:“在你怀里也不算数,我可难追了。”
“哦,有多难?”他好笑道,“你这样说,我倒想尝试一下高难度的版本了。”
陈瓦霜缓了缓气息,又安静下来,直到陆墨白说:“饿不饿,先去吃饭。”
这一次,男人直接牵着她的手走下楼,再自然地走出酒吧。
阿春看着这一幕,惊得下巴都快脱臼。
……
第 62 章
第六十二章波澜
早上十点, 陈瓦霜借着散步,走到了17栋附近。
这栋别墅刚换了新业主,请了工人重新装修, 陈瓦霜在门口看了里面一眼, 院子里没人, 只有室内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昨晚陈瓦霜冷静地思考了许多种可能,总觉得这里是北城,是治安管理严格的地方, 即便那个人是她的生父,出狱的人肯定会受到各种“特别关注”,一般情况下也不敢犯事。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陈瓦霜走了院内, 客厅里有两个工人, 都是说着同一种方言,那种口音是老家特有。
小心翼翼往里面探了探, 并没有发现昨天那个高瘦的工人。
倒是有个工人发现了她, 站起身打算走过来,陈瓦霜提心吊胆转身就走, 昨天那个高瘦的工人正好走进院内,跟她面对面地相遇。
陈瓦霜吓得停在原地不敢动,对方也有些意外,想说话,又没想好说什么。这时, 里面那个工人走了出来,用方言说:“是不是就是她?是有点像的。”
高瘦的男人点了下头, 有些尴尬地用塑料普通话说:“你是不是霜霜?陈瓦霜?”
“我是你堂叔叔。”
陈瓦霜:“……”
堂叔叔……不是亲生父亲啊……陈瓦霜心里吁了一口气。
客厅的另外一个工人也走了出来,说道:“嗯嗯, 眼睛像,很像她奶奶。”
三个男人都打量着她,那个自称堂叔叔的人笑着说:“我昨天看到你的时候,很惊讶,但又怕认错了,这么多年了,你们搬家了也是有可能的。”
这三个人看起来都是一脸老实相,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开了。
堂叔叔来北城务工八年了,三年前,陈瓦霜的亲生父亲在狱中减了刑,提前释放回了家。
堂叔叔叹了口气说:“当年你爸爸一时冲动犯了事,自己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出来后妻离子散,他的身体也不好,今年检查出了肝癌,怕是没两年好活了,他想打听你的下落见见你,就问你舅妈要到了这个小区的名字,托我找你。”
“老实说,我觉得找到你也不能解决什么问题,你已经给了好人家收养,找你反而会打扰你的生活,所以我就没有用心找。但是没有想到接单子接到了这个小区,还碰到了你。”
一个工人说:“只能说是老天安排的。”
堂叔叔道:“我也是这么想,就把这个情况告诉你,至于你要不要回去看看你亲生爸爸,我也不能强迫你。”
陈瓦霜一直没有说话,且不说对他没有丝毫感情,她亲生父亲的事,连陈庆媛都不知道,就算要做什么决定,也应该跟爸妈商量商量。
另两个工人见她不说话,也没试图说服她,只是有个工人出主意说:“你不回去我们都很理解,毕竟你从生下来就没见过你爸爸,对他也没什么感情。你要是愿意,可以拍个视频,给你爸爸看看,也算了结他的心愿。”
陈瓦霜只能说:“我要跟我爸妈商量一下,其实他们都不清楚我亲生爸爸的事。”
堂叔叔接过话:“应该的应该的,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舅妈在送养你的时候,都说你亲爸已经死了。我们也知道你很为难,你回去想一想吧,我们这半个月都在这里装修……”
陈瓦霜正要走,堂叔叔又说:“还有,你亲妈……”
“她怎么了?”
“她去南方打工,嫁到沿海的一个镇上,四年半前出车祸走了。”
陈瓦霜:“……”
*
心里很不是滋味,对于亲生爸妈,她实在没有任何记忆与感情,倘若看到新闻里的路人遭遇这样的事,她可能都会心生同情。可偏偏是自己的亲生父母,陈瓦霜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应对。
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里,陈庆媛一见宝贝女儿就笑着说:“我以为你出门约会去了。”
陈瓦霜呆呆地望着妈妈,摇了摇头:“昨天已经见过陆叔叔了,我刚刚在小区里转了转。”
陈庆媛道:“昨晚怎么跟墨白说的?”
“就把你的意思告诉他,我们还不算正式在一起,他也说想慢慢来。”陈瓦霜说着,心里却越发沉重。
“这是好事啊,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陈庆媛说,“墨白这孩子退伍回来后变化很大,这段时间稳重了好多,听你爸和你哥说,他现在见客户谈生意,很能撑得住场面。”
说罢拍了拍旁边的沙发:“坐妈妈这儿来。”
陈瓦霜乖乖坐了过去,陈庆媛看了看她脸上那颗痘:“还好是消下去了,还有个暗淡印子,你记得涂些维E。”
陈瓦霜应着声,注视着她,最终开口:“妈妈,你知道我亲生父母的事吗?”
陈庆媛愣了会儿:“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你舅妈不是说你亲爸去世了,你亲妈也撇下你嫁到南方了?”
唉,果然,妈妈什么也不知道。
当初收养手续很好办,她也没有多方打听。
陈瓦霜低低地道:“其实,我亲爸没有去世……”
“什么?”
她垂着脑袋,不敢看陈庆媛。这么多年她一直都知道亲生父亲的事,却瞒着陈庆媛,现在说出来,也不知道这位善良慈爱的妈妈会怎么看待她。
“你亲生父亲没有去世?还活着?”
陈瓦霜抿紧了唇,喉咙有些哽住,点了下头。
“这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妈妈。”陈瓦霜歉疚地道,“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我亲爸的事,但我舅妈不让我说,说如果我要是说出去了,你们可能就不要我了。”
话语一出,陈瓦霜的眼泪先掉了下来。
陈庆媛从来没见过女儿哭,一见这情况,感觉事情可能有点麻烦,一边拿着纸巾给女儿擦眼泪一边安慰:“你先别哭,就算他还活着又能怎么样,你的收养手续是合法的,我们也是事实收养,你都19岁了,他抢不了你的抚养权,我们怎么会不要你呢?”
“可是,他是个杀人犯。”陈瓦霜哭着说道。
陈庆媛整个人愣住。
“我妈怀上我六七个月,他就在一次争吵中拿刀捅了人,那个人没有死,但他被判了二十年,三年前减刑被释放了出来。”陈瓦霜羞愧且难过,眼泪不住地往外流。
陈庆媛难以置信地道:“可是……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
陈瓦霜吸了吸鼻子,用纸巾擦着脸上的泪:“我在小区遇到我堂叔叔了……”
听完女儿陈述的一切,陈庆媛的第一句话便是:“不行,你不能去认他,更不能回去见他。”
“为什么?”陈瓦霜哭音极重。
“要是认了这个杀人犯父亲,你还想不想跟陆墨白在一起了?”
听见这句话,陈瓦霜不由瞬间呆滞,刚刚她根本没有想到这点。
“你的出生环境摆在那儿,你亲爸哪怕把那个人杀死了,或者被杀死了,我也不会意外,但这些跟你没关系,你是我养大的,是我的女儿。可是你想过陆家没有,他们家怎么会接受一个杀人犯的女儿?”陈庆媛又气又急,“就算陆墨白很喜欢你,他不在意,但是陆家的人不会介意吗?”
陈瓦霜的眼泪完全止住。
“听好了,这件事不要再说出去,就算是陆墨白,你也不要告诉他。你就当自己的亲爸已经死了,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那几个装修工人在哪栋别墅装修?妈妈要见见他们。”
“可是……”陈瓦霜很不安。
“没什么可是,你吃完午饭就在房间休息,哪里也别去,这件事,妈妈会帮你处理好。”陈庆媛十分果断地站起了身,“先去把脸洗干净。”
……
陈瓦霜哪里睡得着,感慨自己果然还是太单纯,想的太简单了。又担心妈妈会不会出事,会不会跟他们吵起来。想想觉得不至于,那几个人看起来还是很明事理的。
她的出身的确不光鲜,这一点她没得选,陆家的门槛也的确很高……当初妈妈早就叮咛过,可惜顾忌了邵京棋,却没防住陆墨白。
从头到尾回想一遍,就连陈瓦霜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跟陆叔叔走到这一步的。可是,两个人在一起,连出身也要瞒着对方吗?
这些事想得她太阳穴疼,正觉得头晕脑胀时,门推开了,陈庆媛走了进来。
陈瓦霜坐在床上,看着妈妈。
陈庆媛坐在床边,缓了缓,说道:“我跟你爸通了个气,我也跟那几个工人说清了,你不会去认这个亲爸,他们表示理解。以后你不要再东想西想,也不要跟人说半个字。如果你还想跟陆墨白在一起,就不要再提。”
陈瓦霜咬了咬嘴唇。
陈庆媛继续道:“你的出身不是你能选择的,亲生父亲犯过什么事,也跟你无关,亲生母亲出了车祸,我也很遗憾。但是霜霜你记住了,我跟夏新杰,才是你的爸妈。”
“嗯。”陈瓦霜低低地回应。
陈庆媛吁了口气,继续安慰女儿:“妈妈是信命信缘分的,你有这个造化有这个命,穷苦的环境养不了你,你才会遇到妈妈。”
“给你手串的奶奶阅历深又有福气,她也说你有造化。她给了你这副手串,偏偏另一副给的就是陆墨白,你俩有这个缘分,就先好好处着……”
陈瓦霜抱着妈妈,趴在她的肩上,心情很是复杂。
……
*
这几天一切无事,陈瓦霜走在小区里,并没有遇到过那几个装修工人,那颗悬着的心逐渐归于平静。
有时候不免会想,这件事,大概率就沉入海底吧。其实大家多少都心里有数,被送养出去的孩子,出身能好吗?不提就是最优解。
只是这晚跟陆墨白吃完饭闲逛,又难免感慨,如果他知道了会怎么样。
他是个那么豁达的人,经历比她丰富得多,肯定不会介意的,她一直笃信,但是陆家人考虑的东西会多一些。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让这件事翻篇吧。
陆墨白站在广场上的一个花坛边,蹙着眉看她:“你是不是有心事?”
陈瓦霜怔了怔:“没有啊。”
“真没有?”
“没有。”
他轻声呵着跟她面对面,责怪道:“几天没见,你也不抱抱叔叔。”
老觉得陆墨白跟小孩似的很爱撒娇,陈瓦霜不禁发笑,身子靠近地圈住了他的腰。
男人的腰劲瘦单薄,陈瓦霜贴耳在他胸前听他强壮有力的心跳。
他摸着她的头发,用和缓的声音说:“兔,叔叔周二要去海南岛出个差,周四回来,想要叔叔带什么特产礼物?”
“不用什么礼物,你出完差早点儿回来就好。”
“这么盼着叔叔回来,是有准备什么惊喜吗?”
陈瓦霜抬头望着他,弯了眼睛:“没有惊喜,不过周五是七夕,我想跟你一起过。”
啧的一声,他语气暧昧:“兔,你这是邀请我跟你过情人节呢?”
陈瓦霜没有否认:“对啊,那你要不要一起过?”
“你亲亲叔叔,叔叔就考虑考虑。”
“……”
陈瓦霜踮了下脚,仰着脖子,亲得有些主动与缠绵。
唇舌相缠过后,男人似乎很满意,拇指擦着她嘴唇上的些许湿润,眼睛里尽是缱绻旖旎。突地却一秒变脸:“下次不要再让叔叔发号施令,等你亲叔叔等得头发都白了。”
“那你自己为什么不主动亲。”
“叔叔喜欢小兔子主动。”
这个狡猾的男人……
陈瓦霜靠在他胸前,安静不语,两个人在暑气腾腾的夏夜里依偎。
和他腻歪过很多次,想一直这么腻歪下去,直至地老天荒。
……
陆墨白出差那天,陈瓦霜心里七上八下总是不安,老担心他。一直到他的航班平安降落,男人回了她信息,她才稍稍安定下来。
但还是感觉不放心,于是开启了隔段时间去骚扰一下陆墨白的模式。
问他在做什么,坐什么交通工具去下一站,吃了什么。
陆墨白抽空给她打了个电话:“早知道傻小兔这么想叔叔,就把你捎上了。”
“我没想你。”陈瓦霜道,“我是怕你被别的女人绊住了脚。”
他在电话那端发笑:“我身边连只蚊子都是公的,有雌的都让阿凯打死了。”
“……”
在半是焦虑半是自我安慰的气氛中,陈瓦霜陪爸妈吃晚饭,忽然哥哥夏泽进来了。
他神色严峻地看了眼端菜的阿姨:“秦姨,你把菜上齐了就先回房间。”
这种情况八成是要说大事,陈瓦霜也起身,打算上楼避嫌。
不料夏泽说:“小霜你留下。”
陈瓦霜:“……”
第 63 章
第六十三章分别
陈瓦霜跟夏泽哥哥并没什么感情, 一向维持表面上的友好。
夏泽是个很有手腕和野心的人,父母离婚后他跟随母亲生活,夏凝去世时他已经大学毕业, 在自家公司工作。得知陈庆媛要收养陈瓦霜, 他第一时间便要求养女将来不能继承公司股权, 也不能继承夏新杰名下的股份财产。
不过这是他的正当要求,没什么可指责,夏新杰也看重血缘, 便答应下来。
这次见他这么严肃,夏新杰虽有些疑惑,仍旧镇定地问:“出什么事了?”
夏泽坐在餐桌边并没有动筷,只是看着父亲说:“陆家的一个姐夫找到我, 跟我说了些事。”
一听到“陆家”, 陈瓦霜蓦然沉顿,果然, 今天莫名其妙的心慌不是没有原因的。
夏泽的目光落在陈瓦霜身上, 很直接地开口:“小霜的事,陆家有人去她老家调查, 结果查出她的亲生父亲是个杀人犯。”
陈瓦霜咬了咬唇,看着夏泽冷峻的面庞,听见他问:“她的身世,你们知道吗?”
夏新杰沉静地道:“我们也是刚刚才得知,但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快就去查了。”
“接下来是他家堂哥晋升的关键时刻, 这个当口不能节外生枝,所以很多关系都得先做好背调。”夏泽分析, “我琢磨这次有个很强劲的对手,候选人的弦都绷着, 不能被对方抓到一点儿把柄做文章,才这么快去做背调。所以现在小霜跟陆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夏新杰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回事,公子少爷根本不在乎家里的意思,为了感情不管不顾。”
陈瓦霜听见这些话,只能沉默以对,陈庆媛打断道:“小霜去给你哥倒杯水。”
等她把水杯端过来,送给哥哥,夏新杰正问:“他还跟你说什么了?有什么指示吗?”
夏泽道:“说得很隐晦,但我琢磨是这个意思。”
“嗯,说说看?”
“他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君子也不应让人立于危墙之下。”
这话其实很明朗了,至少这一次,陈瓦霜听得十分明白。
夏新杰的手肘撑在餐桌,双手交握着,冷静地思考道:“可是陆家的小少爷那脾性,谁能拦得住他来找小霜,闹起来还真是不好说。将来万一落选,不得算到我们头上?”
夏泽道:“我来的路上想过这点,觉得最稳妥的办法是让小霜出国。陆家的姐夫也委婉提醒过,他刚退役,出国很麻烦。”
出国……陈瓦霜的手不由自主地发抖。
“到国外学习两年,等那时局面早就稳定了,不管他是升是降,还是维持不变,都跟我们家无关。”夏泽说道,“哪怕受到了针对,我们家也能撇得清。”
“嗯。”夏新杰沉声点头,“这是最好的办法。”
夏泽这时放松了一些,拿起公筷,给陈瓦霜碗里夹菜:“小霜你才19岁,学业要紧,夏家好了你才会好,要懂事。”
餐桌上的氛围也变得松快了许多,夏新杰说:“先吃饭吧。”
陈瓦霜一直沉默地听着,她食不知味地捋了一下夏泽的意思,就是让她出国,不要再跟陆叔叔往来,以免她的身世落人口实,影响了他们家。
连日来的惴惴不安,在这一刻变成了心如死灰,在各种利益面前,她的个人感情是那么微不足道。她跟陆叔叔,本来就该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应搅和在一起。
夏新杰边吃边问:“出国留学的事,夏泽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去美国还是欧洲好?现在申请还来得及上秋季的学吗?”
陈瓦霜忽地抬头看着爸爸:“那要不,去俄罗斯吧。”
三个人的目光都看向陈瓦霜。
“俄罗斯什么学校?”
陈瓦霜也很惊讶于自己的冷静,或者说冷漠,她面无表情地道:“圣彼得堡戏剧学院,它跟我们学校有个合作办学项目,两年在那边学习,两年在国内读。7月份就开始报名了,不知道现在能不能再报名。”
国立圣彼得堡戏剧学院,去年改名为俄罗斯国立舞台艺术学院,但大家还是习惯叫“圣戏”。这是欧洲最古老的殿堂级艺术学院,陈瓦霜很早就听过它的大名。报名伊始,辅导员也问陈瓦霜要不要去留学,毕竟她的学习能力班里最强,但她当时留学的愿望并不强烈便拒绝了,连家人都没说。
说来说去,她也有不想离某个人太远的私心。可是现在……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
陈庆媛担忧地问:“可是你会讲俄语吗?”
“不会也不要紧,这种办学模式虽然是俄语老师授课,但是配有中文翻译,我们学院的同学过去不用读俄语预科,毕业能拿两所学校的双文凭。”
听她描述完毕,夏新杰说:“听起来是不错,夏泽你吃完饭找人打听一下具体情况,我记得你于叔叔家里有人在戏剧学院做行政。”
夏泽点点头:“我待会儿问问。”
“……”
事情发展就是这么猝不及防,让人完全做不了心理准备。躺在床上,陈瓦霜睡觉时消化了一下他们吩咐的那些话,陈瓦霜并不难过,也不悲伤,只有一种很深的无奈,就像是一个普通人面对火山爆发、洪水滔天时,只会产生深深的无力之感。
陆墨白给她发来语音聊天,听见他熟悉磁性嗓音的一瞬,有两滴眼泪悄无声息地从她眼眶钻出,滴落在枕头上。
她默然拭去了泪,像往常一样听他应酬喝酒之后跟小孩似的撒娇,让她哄着睡觉……
陈瓦霜不知道他们动用了什么关系,或是陆家出了力,还是自己纯粹幸运,总之第二天下午,辅导员便通知她回学校提交申请资料。
辅导员还笑道:“我当时就觉得你去最合适了,又爱学习,又吃得了苦,自身硬件也过关……现在才匆匆补报名,是不是想通了?”
陈瓦霜平淡地道:“嗯,想通了。”
很早就该想通的,但总想再看看,有没有一点点可能性。
这些日子,她一直“自私”地看着那个男人为她披荆斩棘战斗不息,而她像游戏里需要解救的公主,让勇者一路打怪来救自己,那么现在算不算GAME彻底OVER?
辅导员并不知晓她的心情,只在一旁念叨:“这次一共申请了三十来个同学,不知道圣戏那边会通过多少人,按往常一般有二十五六人,不过你的履历肯定没问题。下旬就出申请审核结果了,到时候再去办留学签证,9月初出发去圣戏开学报到,也不知道这次的带队老师是谁……”
*
七夕那天下午,陈瓦霜对镜精心打扮了一番。
一身淡雅粉紫襦裙,珠钗发带一应俱全,自信从容地迈着步子走向小区门口时,不时有人打量她。
陆墨白把车停在小区外,透过车窗户瞟了一眼,有个女孩子站在边上侧着身子在打电话,手里拿了把团扇,挡太阳光的同时恰好挡住了脸。
现在街上穿汉服的姑娘越来越多,并不稀罕,陆墨白没打算细看。某只小兔前几天黏得紧,也不知是不是给她的安全感不够多,老担心他多看别的女人一眼。
不过那身衣服粉粉紫紫的,披帛飘逸,仙气儿十足,要是小兔穿上一定好看,跟月宫仙子似的。
话说小兔会跳古典舞,只是他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看她表演过,高考结束在酒吧里跳的舞不算数,那次都快被猥琐男揩油了,让他当时很想砍掉那个男人的手……陆墨白默想,什么时候有机会了,总要看到小兔表演舞蹈,最好是在大的舞台。
随着女孩挂掉电话收起团扇,面容露了出来,再看向车内……陆墨白收到她的目光时啧了一声,居然是小兔。
男人有些难以置信,迅速从车里走下来,来到这个美如天仙的姑娘面前,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从月宫下凡啦?”
陈瓦霜抿唇:“是啊,下凡约个会。”说罢抬起亮晶晶的眼眸看着他,“我这样穿好看吗?”
陆墨白欠欠地道:“好看当然是好看,但我在想这身裙子要怎么脱。”
陈瓦霜用团扇扑了扑他:“快上车啦,真讨厌。”
“仙子也这么暴力的吗?”
“……”
*
正好是周五,商场、餐厅情侣爆多,也不乏穿汉服过节的小姐姐,陈瓦霜很自然地进餐厅、点菜,坐对面的男人老是用着诡异的笑容看她。
陈瓦霜有点儿郁闷:“你别老是盯着我呀,现在汉服越来越普及了,今天是七夕穿着应应景,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陆墨白勾起笑:“在想仙子要怎么用餐。”
“就正常吃喝,又不影响。”老觉得他的眼神有些痴汉,智商也跟着下降了似的。
按最初的计划,吃罢饭他们会沿着什刹海散步,再租条游船坐着玩。
跟在男人身后朝前走,路上漫步的市民游人众多,岸边是白色栏杆,绿柳轻拂。陈瓦霜抬眼看着面前的男人,剪裁合身的深色衬衫西裤,勾勒出优越的身形,即便她穿的是汉服,从外形上看,他俩也是很登对的,这点她很确定。
妈妈说他们是有缘的,但也许,有缘无分也是一种缘分。
心中正黯然,男人停下脚步回看过来,朝她伸了手过来:“上前来,别跟在我身后,我看不到你。”
陈瓦霜垂下眼眸,没有握住他的手,而是伸出手臂从身后抱住了他。
陆墨白微微惊讶,吊儿郎当地说:“今天终于学乖啦,这么主动。”
她将脸颊轻轻贴在他后背,没有说话。男人转过身,捏着她的胳膊,又抬起她的下巴,眸光深深地看着小兔清丽白皙的脸庞。
初次见面这只小兔才17岁,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那次只是不慎触碰过一次她的脸庞,那种丝滑的触感就如同在手掌心打上了烙印。现在轻抚她的脸,仍然是光滑细腻的,只是小兔长大了些,五官变得更精致。
沉出口气,男人声音温柔轻和,仿佛担心会打碎一件精美的瓷器:“要是叔叔现在亲你,兔的妆会花么?”
陈瓦霜笑出了声:“我没怎么化妆,把口红擦掉就行。”
“不用,叔叔吃掉。”男人嗓音低哑,带了几分欲.念。
陈瓦霜:“……”
今天晚上,这个男人格外缱绻,像是怕弄伤了她,细细地啜着,吮着,含着她的小舌头也没敢咬。
夏夜气温闷热,旁边不断有行人经过向这对约会的情人投来一束束带笑的目光,陈瓦霜没有在意这些,抓着他的胳膊配合他温柔细腻的亲吻。
亲了不知多久,小兔子身子已经变得软绵绵,支撑不住似的贴在他怀里,偏偏今天她的头发比较复杂,有加发包,有编发,还有珠花步摇……她不能肆无忌惮地像往常那样拱,只能轻轻地靠在他胸前。
片刻沉寂之后,陈瓦霜终于开口:“陆叔叔,其实我今天有话想跟你说。”
“嗯,叔叔听着。”
陈瓦霜抬起眼眸,鼓起勇气道:“我要去留学了。”
陆墨白顿住:“留学?去哪儿留学?”
“俄罗斯圣彼得堡。”陈瓦霜揪紧了他的衬衫。
“去多久?”
“两年。”陈瓦霜的嗓子无比发干,“我们学校跟圣彼得堡戏剧学院有合作办学的项目,过去学习两年,能拿两个学校的文凭。”
以为他要生气了,不料男人十分平静,点了下头,不以为意地说:“行,去吧。”
“咦?”陈瓦霜有些惊讶地望着他,“你不生气?”
他反而无语:“这有什么可生气的?意是意外了点,之前也没听你说想留学,不过既然想去,那么去就是了。”
陈瓦霜咽了咽口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陆墨白倒是十分平淡地说:“老毛子在艺术方面的造诣还是很牛逼的,过去多学点儿也好。”
男人越是说得云淡风轻,陈瓦霜心里就越难受,她低低地问:“那你不怕见不到我么?”
他笑:“你还是个学生,学业最重要。何况现在交通、通讯那么发达,见个人是分分钟的事。”
他这么爽快的态度,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可是仔细想想,这个男人一直都是这样啊!只要是她想学的、想了解的东西,他从来都毫不犹豫地给予支持。
愧疚感让她不禁想流泪,吸了吸鼻子,努力忍着眼泪没掉下来。男人不明所以,指腹轻搓她的脸颊,反而安慰:“舍不得叔叔啊?你留学有假期可以回国,叔叔也可以去看你。”
“等两年后,小兔子就长大了,叔叔也迫不及待想看到小兔子长大后的模样。”他理了理她的头发,语气十分温和,眼睛里闪烁着的光,充满对未来的期待。
听得陈瓦霜心里一片酸涩,她强忍着情绪,努力地挤出笑容,点了点头。
“走吧,还坐游船吗?”
“坐。”
坐的是电动游船,陆墨白掌握方向盘,载着她随意地在什刹海上前行,一边开船还一边吐槽:“这儿说白了是条臭水沟子,下回有空,叔叔带你去海上开船。”
“好。”她除了说好,别无他言。
行至一半,游船停下来在水面飘荡,陈瓦霜抬头看着天上挂着的那轮弯月,说道:“虽然今天是七夕情人节,但我下凡太匆忙,都没有准备礼物送给你。”
他坐在驾驶位,随意地点了根烟,笑道:“实在想送,送件你身上的东西也行。”
贴身之物吗?陈瓦霜闻言,把手腕上的紫檀手串取了下来,递给他:“你不是很早就觊觎我的手串了么?这回我大方地送给你。”
陆墨白噙了笑,把他手上戴的那串取了下来给她:“给你我的,这样咱俩算不算交换定情信物了?”
陈瓦霜接过他的手串,上面依稀还残留他的体温,她很轻很轻地笑:“搁古代,算私定终身。”
“哦,私定终身呢。”他散漫道,“那说好了,小兔的终身,就算定给叔叔了。”
陈瓦霜声音稍大:“我是说搁古代,这里是现代,不算数。”
“管它古代现代,叔叔说了算!”
陈瓦霜看他志得意满,不忍说太多,反正不久后他就会明白,这是分别纪念物。
他凑过来要亲她,口腔与身上,都夹带着一股薄荷烟草味。陈瓦霜没有拒绝,亲吻时却无比用力,咬破了他的嘴唇。
腥味传来,男人毫不在意,只是舔了舔,笑说:“没看出来,还是只凶狠的兔子。”
……
*
陆墨白照旧把车子停在离夏家门口不远的地方,陈瓦霜取下安全带,又坐了会儿。
她一直以为今晚的情绪会很起伏,结果比她想象的要平静得多,偶尔有一点儿酸涩,很快又因他的话语消逝。
静默几秒后,她用平稳的嗓音说:“陆叔叔,等我去国外留学,你见不到我的时候不用太想我,做好自己的事要紧,我肯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会努力多学一些东西的。”
他扯唇笑,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语气:“放心,叔叔要是想小兔了,就飞过去见你。”
“飞到圣彼得堡也才七八个小时,这点距离算什么。”
陈瓦霜默而无声,转身倾过去捧过了他的脸,指腹轻轻抚了下刚才被她咬过的地方,直直地看着他:“还疼吗?”
“啧,”他发出一声嘲讽,“傻小兔你安慰得是不是有些晚?叔叔的伤口都愈合了。”
明明有一丝淡淡的感伤,可他一开口,陈瓦霜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我回家了,陆叔叔拜拜。”她擦掉了眼角溢出的湿润。
“急什么,”他亦发笑,“再亲一下叔叔。”
“……”
那是一次很寻常的分别,寻常得跟以往没有任何区别。
后面几天,陈瓦霜一直过得很恍惚。
恍惚地得知圣戏的留学申请顺利通过,恍惚地听闻有人安排光速办好了留学签证,再恍惚地跟着妈妈去巴黎,届时会从巴黎前往圣彼得堡与其他同学一起报到。
彼时陆墨白被他父亲派到外地忙一个项目,并没有觉察到哪里不对。
等他回到北城,给小兔发信息再也没有回应,男人坐在办公室心情烦躁,越想越不对劲,打算直接去夏家要人时,父亲跟大姐夫出现在他的办公室。
当天,陆总办公室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吵,一张钢化玻璃茶几被砸碎,一把红木椅子断成几截。
……
第 64 章
第六十四章都挺好
下午两点多, 酒吧尚未营业,门半开着,室内光线昏暗。
林家凯从楼上走下来, 周知春问他:“情况怎么样了?”
林家凯极少抽烟, 这会儿问阿春要了根烟, 无奈地说:“还能怎么样,在沙发上躺下了。中午我做的那碗面都坨了也一口没动,烟头倒是一堆, 把烟当饭吃了。”
距离在办公室发生激烈争吵已经过去三天,这三天,林家凯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那个男人不吃不喝不睡, 偶尔眯半个小时又很快醒来, 像是要绝食抗议。
陆董事长交代他照顾好老大,但老大这么大个人, 他不接受照顾能怎么办?
佟卫说:“我给老大榨杯果汁吧, 好歹有点儿果糖。”
阿春叹了一口气:“真没想到会这样啊,我才刚嗑上他俩呢就分开了。还有你们早就知道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真不够哥们儿。”
“扯淡,告诉你了又能顶什么用?你能代替老大去把嫂子找回来吗?”
阿春道:“我不也还没过脱密期,就算我去找,嫂子也不会回来吧。”
二人不约而同叹了一口气,惹来一顿沉默, 其他的员工还没有来上班,室内只剩下榨汁机转动的声音。
阿春说:“不过老大父亲是真狠啊, 没有他的同意,老大就出不了国门, 真狠。就算不同意他俩在一起,难道连面都不让见吗?”
林家凯熄灭了烟头,自己抽还不如闻老大的二手烟来得舒服,回道:“估计想彻底断了他的念想,可人要是没念想,行尸走肉似的,又有什么意思?”
正说着,门突然被敲响,吱呀一声推开了些。循声看去,有位打扮得像是贵妇的中年妇女站在门口,逆着光问道:“请问,墨白在这儿吗?”
林家凯和周知春同时站了起来:“你是?”
贵妇微微一笑:“我是墨白的妈妈。”
是老大的亲生母亲!看长相就看得出来。
林家凯快要哭了,迅速迎了过去:“在的在的,正在楼上,您快去看看他吧。”
施晓蓓看着这个快哭的年轻人,笑了笑:“不要急,跟我说说情况。”
林家凯一边说一边引她上楼。
等他再次下楼,周知春又问了句:“天啊,老大的妈妈都打听到消息了?谁找她来的?”
林家凯如释重负,吁了口气:“你管是谁找来的呢,反正都是菩萨,来救命的。”
*
施晓蓓是被陆既白请回来的,这些年她从来没有尽过做母亲的责任,突然听到儿子去香港找自己的时候,其实有些恐慌,这么多年没有见过儿子,想见,又不敢见。
最后儿子没见到,见到了儿子喜欢的小姑娘。
虽然小姑娘否认他们的关系,但施晓蓓是过来人,只是没有想到会闹到这个地步。可仔细想想,好像又不奇怪。
她看着躺在沙发上俊朗帅气的人,伸手抚摸他的脸,陆墨白睁开了双眼。
施晓蓓淡淡地笑了笑:“你比小姑娘给我看的照片上还要英俊一些。”
“怎么不吃饭?胡子拉茬,脸都要凹下去了,要是小姑娘看到你这副模样,还能喜欢你吗?妈妈给你重新做碗面怎么样。”
陆墨白:“……”
当年陆启明追求施晓蓓,用巧取豪夺来形容也不为过,当时她已经有对象了,奈何被陆启明看上。80年代末,歌舞团逐渐式微,她的确受了陆启明不少照顾,获得了一些资源,但是两人性格不合也是不争的事实。
跟外面传的不一样,施晓蓓并没有很想要嫁进陆家,陆家也没给她太大的压力,但是怀了孩子,生下来又是个男孩,不得不结婚让这孩子认祖归宗。
结婚一年,婚姻就走到了头。不久,之前的对象做生意有了些钱,撇下前妻找到她。两人复合后陆启明却处处刁难,无奈之下他们只好远走加拿大。
她也懒得再受生孩子的苦,感觉日子就这样自由自在也挺好的。
讲完自己的经历,施晓蓓看着埋头吃面不予回应的陆墨白,说道:“你倒是比我跟你爸爸都要重感情,这是好事,也是坏事。你堂哥联系我的时候,我还挺惊讶的……不过那个小姑娘确实不错,善良又单纯,嘴上说你只是她的陆叔叔,但喜欢都写在了稚嫩的脸上,提起你的事,眉眼里的爱意藏不住。”
那些前尘往事,陆墨白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听来听去,也就最后这句话觉得熨帖。
施晓蓓看了一眼儿子,继续道:“日子还长,她一个小姑娘总还会回来,你看妈妈走了二十多年,不也为了你回来了?”
“等个十年八载,等到她带着男人一帮孩子回来?”陆墨白吃完面喝了半杯果汁。
施晓蓓笑出了声:“行,会怼人了,妈妈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她站起了身,“北城的变化真大,有没有空陪妈妈逛逛。”
“没空,自己玩儿去。”
“怎么说我也是你妈妈,不能敬个老啊?”
“也没见你爱幼啊。”
施晓蓓富有节奏地摇头:“说话跟扔刀子似的,小姑娘受得了你吗?妈妈走了,记得好好吃饭,不吃饱饭,哪有力气去找小姑娘。”
找什么?怎么找?男人靠在沙发上,点了根烟。
他的出境自由被限制得死死的,没有人会给他担保。这招实在太狠太毒了,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意思,偏偏那只傻小兔乖乖接受安排,还一起瞒着他。
平时怎么教她的?合着她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男人心中忿忿不平。
走到楼下,酒吧已经营业,林家凯赶紧跟上来,小心地喊了声:“老大,去哪儿?”
“回酒店洗个澡,搬家。”
林家凯疑惑道:“搬去哪儿?”
结果是拎了个行李箱搬去了夏家,住在陈瓦霜的房间,而夏新杰劝多少句也没用,无奈之下他只好收拾了简单行李,搬去了自家另一套房子。
薛运良过来帮陆董了解情况时,林家凯只能如实相告这些能说的。
听得薛运良直皱眉:“少爷还是那个小少爷哎,行吧,就让他先住在那儿。”
其实还有件事,林家凯没敢透露。这两天有个叫杜轩昂的流量小生塌了房,被人拍到他和一个网红在外地的某酒店开房,同时又有几个小演员出来锤他聊骚约.炮……这事儿一出,粉丝纷纷脱粉回踩,也有人分析他是不是得罪了对家或者资本。没有人怀疑那个酒店的问题,只有他知道,那天老大心情不好,过去巡查酒店业务,遇到了杜轩昂……
林家凯诚恳地问:“薛叔,您能不能透露一下,小霜是不是不会回国了?我心里也好有个底。”
薛运良口风紧得很,看了眼林家凯:“这事儿我也不好说,咱们不过是下属,只能静观其变。”
不过老大住进她的房间之后,人慢慢地消停下来,作息变得正常,脸色也肉眼可见地转好,只是偶尔还是能发现老大半夜睡不着,坐在客厅抽烟。
*
中秋假期。
陆墨白瘫在酒吧二楼的沙发上,刚回国的邵京棋推门进来,手里拎着威士忌和俩酒杯,看他一脸的颓废,不禁扯了笑扬着声说:“陆总,没有想到这段日子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陆墨白撩起眼皮睨向邵京棋:“来看笑话?”
“可不,总要过来安慰安慰失意的好兄弟。”他直接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笑道,“喝两杯?”
陆墨白看着他,突然说:“借你手机一用。”
邵京棋察觉了他的目的,呵了一声:“没用的,她换了微信也没把我加上,新的电话也没告诉我。我一手养大的孩子,现在因为你连我都不联系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陆墨白:“……”
“哎,喝酒吧。”邵京棋开始倒酒,“以前你那么嚣张,处处压我一头,现在见你这样,我心里还真是舒坦。”
陆墨白:“去你妈的,滚。”
“做个文明人,别出口成脏,也不知道小霜看上你哪点了。”
“她看上我全部了怎么着?”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现在不嫌弃你的,只有兄弟我,来,跟好兄弟碰个杯。”
……
*
2019年10月,圣彼得堡。
学院门口的银杏叶已经变黄,不断飘落在下方的草地上,长相柔美的中国女孩站在树下等人。
跟她同一批留学的同学经过时问道:“陈瓦霜,在等谁啊?”
“室友,她约我去逛中超。”
“晚上还上俄语课吗?”
“今晚没课,明天下午有。”
这14个月,陈瓦霜除了上规定的课程,还私下报了俄语班,一直在认真努力地学习。
起初陈瓦霜和大家一起住在宿舍,后来她很想拥有个人空间,就和因缘际会认识的妮娜一起在学院附近合租了一套比较好的两房公寓。妮娜来自莫斯科,就读布景设计系,她的家境也很优渥,还去过中国几次,很喜欢中国美食。
陈瓦霜以前在家跟着阿姨学了些厨艺,时不时包顿饺子,或者炒几个菜养养自己的胃,顺便让妮娜蹭个饭。不过饭也不是白蹭的,妮娜得跟陈瓦霜用俄语练习口语……
不多时,身高一米七五的妮娜跑了过来,叫着陈瓦霜的英文名字:“Frost。”
这个名字是临时取的,霜的英文名。
跟她从北城去巴黎,再从巴黎来圣彼得堡一样,是那么地仓促。
妮娜挽住了她的胳膊,拽着她走:“等下去熊猫超市,你帮我找找上次吃的小零食吧。”
“好啊。”
她们在超市买了些中国食材,妮娜想吃水饺,要去冷冻柜,陈瓦霜实在吃不惯速冻水饺,想到明天是周末,上午没课,一咬牙说:“我明天包吧,不要速冻的。”
妮娜的口味也慢慢刁钻了起来,知道现包的和速冻的差别有多大,惊喜地说:“你要自己包饺子?那我能叫两个朋友过去吃吗?”
“加上你我,人数不要超过五个。”陈瓦霜道。
“没问题。”妮娜很快发简讯给朋友,让朋友明天中午去吃饺子。
次日,公寓来了一男二女,他们还问今天是什么日子,要包水饺。
陈瓦霜正好拿着手机,看了眼手机日历,真是凑巧,今天是二十四节气中的霜降。虽然她不是这天出生的,不过也感觉很亲切。
视线不知不觉移向旁边的那个日子,她的心头不可抑制地一促。
那是陆墨白的生日。
几天前,他已经满了29周岁,正迈向30岁。
忘了是哪天,开车的路上聊起了年龄,陈瓦霜调侃:“等我大学毕业,陆叔叔你都三十多了。”
他不屑地道:“三十多了又怎么样?”
陈瓦霜:“没怎么样啊,我就是觉得,你还挺老的。”
他气得把车停了下来,扣着她的下颌,咬了她的唇瓣:“记住了,哪怕等叔叔四十多、五十多、七老八十了,你再嫌弃,也只能跟我一起变老。”
这一年多,她假期一般回巴黎,妈妈会过去陪她,只是她再也听不到有关他的任何消息。
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也许已经接受了现实,也接受了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接受了那种出身很好家境也很好的门当户对的女孩子。
……也挺好的。
夏家的公司没有受到影响,在网上搜新闻发现他堂哥也顺利地升了职。
大家都挺好的。
有人洗净了手说要学包饺子,陈瓦霜收起情绪,笑道:“好啊,谁包的谁吃。”
……
第 65 章
第六十五章重逢
下午去涅瓦大街上开办的某语言学校上课。
陈瓦霜已经在这儿坚持上了一年多的俄语课, 班里的老师、同学都已经混熟了,法国男同学亚历克斯及他的乌克兰女友凯瑟琳跟她尤其要好。
有次班里要求介绍自己国家的传统服饰,陈瓦霜穿了套汉服去上课, 凯瑟琳对汉服很感兴趣, 缠着她问东问西, 表示自己也想穿一下汉服,后来陈瓦霜把这套汉服送给了她。
今天上课时,亚历克斯没精打采, 凯瑟琳也没来,陈瓦霜问了一下,才知晓两人吵架了,凯瑟琳去了莫斯科给朋友过生日。
他们俩经常闹别扭, 分分合合的陈瓦霜都习惯了, 安慰他真正的离开,都是一声不响的, 还建议:“等她回来, 送她礼物道个歉就好了。”
六点下课后,亚历克斯跟陈瓦霜一起离开, 他边走边说:“凯瑟琳生的气有些大,不知道送什么礼物好。”
陈瓦霜道:“包包吧,中国有句话叫包治百病。”
他起先一头雾水,后来又觉得有道理:“女人虽然喜欢买包,但是好点儿的包很贵啊, 我没那么多预算。”
“那就送小首饰之类的,凯瑟琳喜欢淘古董, 你不如去古董店淘些小饰品……”
亚历克斯眼前一亮,兴奋地道:“还是你的主意好, 不如你陪我去淘吧。”
陈瓦霜也喜欢去逛古董店,下课后也没什么事,便点头答应。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到大楼出口,毫无征兆,那个男人的身影赫然出现在眼前。
薄暮冥冥中,陆墨白挺拔颀长的身影站在涅瓦大街路边,橘黄色的路灯已经点亮,冷凉的秋风灌满街道,将他的黑色风衣掀翻一角。
男人侧身面对着大楼,似乎已经等了许久,修长的手指夹着半根烟,灰蓝的烟雾被风吹散。
他还是那副清隽沉静的模样,像涅瓦大街两边的灰白色建筑,每一处细节都经过了精心打磨,尔后呈现出卓然不凡的气质。
对上他幽深有力的目光时,陈瓦霜心跳瞬间停了一拍,脚步随之止住。
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儿?他有长达五年的脱密期,他们家不会让他走出国门的。
在她出国前,夏泽亲口对她说:“就算他堂哥仕途平坦,陆家的人也不可能会接受一个杀人犯的女儿,他一年放不下你,还有两年、三年……”
站在并不宽敞的门口,看着不过几步远的男人,陈瓦霜感觉心如一块巨石,在水中不断地下沉却无处着落。
她迈不动步子,不慎挡住了身后其他同学,亚历克斯奇怪不已,提醒地叫了一声她的英文名。
陈瓦霜这才反应过来,往门边移了两步,让出通道。
她挪到门边的墙后,视线被遮蔽,眼睛却不可避免地泛起潮湿。
亚历克斯不明所以,站在一旁跟陈瓦霜面对面地说话,陈瓦霜的耳朵与喉咙好像塞了团黑心棉,听不懂他说的话,也说不出一个字。等身后的同学都走了出去,亚历克斯说道:“我们走吧。”
陈瓦霜逃不了,避不开,小心探出脑袋,微微低头闭眼,只盼望抬眸时眼前空无一人,刚才的身影只是一场幻觉。
可惜并不是。
男人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分寸未移,只是烟头不见了,看过来的眼神多了几分凌厉,下一瞬眉心微拧,薄唇稍动,似乎就要开口训人。
陈瓦霜条件反射地紧张了一下,尔后才走下台阶,向他走去,比巴甫洛夫的狗还要乖。
心里鄙视了自己千百回,脚步却没停下来。
站在陆墨白面前,陈瓦霜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好在身后的亚历克斯是个社牛话唠,问道:“这是你朋友吗?”
陈瓦霜回过神,转头看着他,用俄语说:“真抱歉,我朋友来了,我没有办法陪你去古董店了。”
亚历克斯见对方眼神和表情并不友善,陈瓦霜又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点着头说:“好的,没问题,只是你要小心。”
“谢谢,我没事的,抱歉。”
他转身离开,又不放心似的,回头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有情况就打我的电话。”
陈瓦霜微笑着道完别,这才对上陆墨白森寒的目光。
“那男的谁?”陆墨白已然没了耐心。
陈瓦霜还没有回答,他便果断地说:“分了。”
语气分明很轻,却又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陈瓦霜愣了愣,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一起上课的同学。”
他没再吱声,目不转睛地盯向她,盯着这张带了几分青涩的精致小脸。一年多未见,说不上哪里有变化,但就是有些不一样。
陈瓦霜受不住这炽热深邃的眼神,深吸口气,讷讷地问道:“陆叔叔,你怎么出国了?”
看她眼神闪躲不定,男人便沉不
殪崋
住气息,从刚才的不敢近前,到现在的矜持疏离,这跟他想象中的画面不一样。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垂眸道:“先去吃饭。”
“哦,好。”陈瓦霜呆呆地道。
*
涅瓦大街分布着许多餐厅,陈瓦霜走在稍稍靠前的位置,引领他往前走,两个人之间漂浮着古怪的尴尬气氛。
她不禁在心中叹息,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还是她表现得不够热情,他才这么严肃,也不说话……
她从来没有想过陆墨白会出现在圣彼得堡,更是不敢想他会出现,回头看了他一眼,男人接过视线,冷声问:“怎么?”
一年多不见,也许他是成熟了吧,话少了许多,也冷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样张扬无畏、意气满满和漫不经心。时间总会改变一个人,她不敢问他过得好不好,怕他过得太好,又怕他过得不好。
默然想着,陈瓦霜决定老实一些,开口道:“我没有想过你会来,我刚才有点儿恍惚。”
他掏出烟盒,抖出根烟叼在嘴里,面无表情:“然后呢?”
仿佛要听她多说一些解释。
“没有然后。”陈瓦霜低声回答。
他的烟已经点燃了,有节奏感地点着头:“好,好得很,没有然后。”
一刹那,陈瓦霜察觉这几个字触到了他的雷区,便岔开话题:“陆叔叔你想吃什么?这里附近有几家餐厅都还行。”
看着这个一如往昔“陆叔叔、陆叔叔”叫个不停,一提起吃的就倍儿精神的人儿,男人心里掠过一阵浅浅的恨。这些日子,他度秒如年,只想尽快见到她,她却怡然自得。好,好极了。并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可见她心情完全无损,男人内心的失衡感是如此昭然。
陆墨白紧绷着脸没有说话,骨节分明的食指与中指夹走嘴里的烟,吁出一团蓝色烟雾,目光注视着大街上驶过的车辆,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懒得再作思考,都毁灭了得了。
旁边就是一家餐厅,陈瓦霜想了想,直接对陆墨白说:“那要不就这家俄罗斯餐厅吧,也挺有名的,有几道招牌菜。”
真行,还在说吃的……男人目光如刃刺向她,让她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一根烟抽完,他才迈步走向餐厅,陈瓦霜跟着进去,找了靠窗的座位坐下,再用俄语点了些烤肉串、馅饼、芝士焗鸡肉、红酒烩牛舌……
点完餐,陈瓦霜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他的话仍然极少,表情肃杀,瞬间让她回到跟他刚认识的时候。
陈瓦霜看了一眼窗外,夜色已浓,灯火陆续点亮。
总得有人说什么吧,陈瓦霜只好笑了笑:“今天学院没课,我报了俄语班,上了三个小时的课。”
小心翼翼抬眼看他,他只从喉咙里低嗯了一声。
也好,总比没嗯好。
陈瓦霜继续找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课的?”
“在学院遇到了你同学。”
“哦。”
有服务员送上了开胃菜和无酒精饮料,陈瓦霜终于能借着吃东西,缓解了一下。
不断有菜品呈上来,陈瓦霜借菜说菜,他爱搭不理。
诡异的氛围让她不想再努力调节气氛,安静不语吃着盘中的食物。吃着吃着却发现对面的男人没有动静,奇怪地抬眼,才发现他定定地看她用餐。
“陆叔叔你怎么不吃?”陈瓦霜疑惑问。
“你很有胃口啊?”
他似乎是反讽?陈瓦霜垂下眼睫,语气喃喃:“我上了一下午的课,肚子有些饿。”
“那就多吃点儿。”
听不出他的语气,陈瓦霜猜不透他的心思,呆呆地“哦”了一声。
吃着吃着莫名的委屈感袭上心间,陈瓦霜敛起眼眸中微微的湿润,努力咽下食物……余光中察觉他动了叉子,朝她盘中送来一块馅饼。
陈瓦霜勉强抿出笑意,说了声:“谢谢。”
他没回应,开始自己用餐。
一顿无比吊诡的晚餐结束,陆墨白买单,陈瓦霜去了趟洗手间,出来后跟随他走出餐厅。
*
街道两边的建筑闪烁着金色光茫,街灯璀璨,路上的车灯缓缓流动,将这条知名的涅瓦大街照得一派流光溢彩。
秋风却有些萧瑟,陈瓦霜看着前方的男人,一时踟蹰……感觉得出,他对她抱有无法释怀的恨意。
唉,没有恨才奇怪吧……
忽然前方的人停止前行,转身无语地看着她。陈瓦霜抬起头:“怎么了?”
他终于受不了似的开口:“说了多少次怎么总是不听?别跟在身后,到我前面来,我看不到你。”
这是重逢以来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语气不佳,却重复着那个七夕夜最后一次见面时说过的话,让陈瓦霜觉得,这个男人似乎还停留在那个夜晚,没有走出来。
陈瓦霜心下一怔,呆呆地应了一声,走上前去与之平行,手揣进了外套的兜里,步履沉沉,心中又酸又涩。
她打起精神问:“陆叔叔你住哪个酒店?”
“欧洲大酒店。”
“就在前方。”陈瓦霜望向酒店所在的方向,干干地道,“那家酒店挺好的。”
“着急把我送回酒店?”他问。
也许是风有些寒意,陈瓦霜吸了吸鼻子,否认道:“没有这个意思,可以先逛一逛,要不我带你逛逛百年书店吧,也在附近。”
还是这么若无其事,这么轻快活泼。
怎么能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男人站在原地不动,脸容表情意味深长,用一道深深的目光投向她。
陈瓦霜不敢接他的眼神,转移视线。心里沮丧至极,两个人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仿佛有道无形的屏障,生生把他们阻绝开来。
黯然不已地低头正欲前行,耳边若有似无地听得一声很低很低的叹息,仿佛是从地底深处发出,夹带着无法言喻的无奈。
下一瞬,她的手腕被捏住,身子被一只有力的胳膊拉到了结实的怀里。
还是那个熟悉的怀抱,还是那种熟悉的温度与气息,凛冽却又温暖,淡淡的烟草味萦绕鼻尖……陈瓦霜的一只手垂在身侧,一只手抓紧他的胳膊衣袖,脸闷在他胸前,终于不用被他看到脸上的表情了。
他没有说话,单手摸着她的脑袋,顺着头发一路下滑到腰际,最终力道加大,拥紧了她小小的身子。
行人车辆不断经过,金色的光落在这对在街头相拥的男女身上,远处隐隐随风传来街头表演者们演奏的乐器与歌唱声。
良久,陈瓦霜听见那句熟悉的称呼——
“兔啊,”男人的嗓音低沉喑哑,“你怎么舍得丢下叔叔?”
怀里的人儿眼中泪水开始翻涌,随即男人的语气却一秒变凶:“谁准你抛下叔叔一个人留在北城的?”
……
第 66 章
第六十六章奔向他
闷在男人温暖的怀里, 陈瓦霜一语不发,连刚刚泛起的眼泪也被他凶凶的语气吓得退了回去。
“平时教了你那么多,口水都说干了, 你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啊?嗯?我让你相信叔叔, 有什么事都跟叔叔说, 你怎么不听?”陆墨白心里是真的有气,“他们让你出国你就出国,让你瞒着就瞒着, 我看你就是被叔叔惯坏了,眼里还有叔叔?!”
陈瓦霜吸了吸鼻子,任由他凶。
“还有,有必要换微信号?连国也不回?就这么决绝?……”
怀里的人一直没出声, 身子贴得很紧, 把脸深深地埋在他胸前。男人越说越上火:“说句话!不怕闷死?”
她还是没有开口说话,只从鼻腔里发出呜的一声, 表示自己没被闷死。
陆墨白腾出手把她的脸从怀里挪出来, 果然,哭得眼睛鼻子都红了, 湿漉漉的眼睛,睫毛粘连在一起。抬头呆呆看着他,鼻子耸一耸,便是楚楚可怜的小兔模样,让他又生气又心疼。
心还是软了下来, 沉出口气,男人帮她擦净眼泪。
怎么会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肯定要吃苦受罪?可是她走得这么坚决, 连一点点希望都没有给他,一点点微弱的光都不照他, 他置身黑暗,每分每秒都感觉人生虚无一片。
白净发凉的小手揪紧了他的风衣,像是看他看累了,再度扎进他怀中。
陆墨白搂着她瘦弱的身子,耙了一下略微干燥的头发,脸颊蹭着她的脑袋,语气转向温和:“兔,你让叔叔一个人在北城怎么办?”
“就没有想过叔叔也会难过吗?”
这话比凶她还要让人鼻子发酸。
不是的,当然想过。可是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便不想再挣扎,或者说无力挣扎。
刚出国的时候,她整个人只是一具会动的尸体,在妈妈面前强颜欢笑显示自己正常的一面,晚上睡觉才敢蒙在被子里偷偷哭。后来到了圣彼得堡,换了个环境,身边有同学,自己也有课业任务,才慢慢地适应、好转。
他的怀抱真的好暖,再抱久一些,人就不会想离开。
陈瓦霜醒了醒神,离开他的怀抱,浅淡挤出微笑问:“陆叔叔,你家里同意你出国了?”
陆墨白眼眸深深地看着她:“他们不同意又能奈我何?”
陈瓦霜:“……”
他看着这只呆愣的小兔,再次把她揽进怀中:“再抱会儿,叔叔还没抱够。”
唉,果然,只要一见面,就好像什么都要回到原地。
可是……
不知过去多久,陈瓦霜感觉再这样下去终究不行,便催道:“很晚了,又冷,我要回公寓了。”
“你公寓在哪儿?”
“不远。”
*
回公寓的路上光影绰绰,陈瓦霜的手被他暖和有力的大手包着。细细体会,男人的手掌依旧还有一点点粗糙,以及微微的温润。
路上没怎么说话,直至走到公寓楼下,二人面对面地站着,他才说:“我明天就得走,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来,你就没有什么想跟叔叔说的?”
陈瓦霜心里有些难受,可是如果顺了他的意思,未来又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她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
良久她才说:“几点的飞机?我去送你。”
陆墨白快没了耐心:“你知道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
可她除了这些口水话,其他的还能说什么?
“给我个准话。”他语气干脆,“我哥的事已经尘埃落定,我家里的意见你更不用担心。你不是留学两年就回去?还有不到一年,离大学毕业也不到两年,你总不能一直把叔叔晾一边不闻不问 ”
“……”陈瓦霜忍了忍情绪。
他不知道,她留学的情况已经有了变化,不只一两年,何况他们的问题,也与留学时间长短无关……
陈瓦霜大脑里仿佛塞了团糨糊,乱糟糟的无法思考。
陆墨白吁出口气:“睡觉前想一想,明天我午后的飞机,我的电话没有变。”
陈瓦霜揣着颗沉重的心进了公寓二楼,来到自己的房间。
点亮室内一盏暖黄的灯,在床上瘫了会儿,觉得连呼吸都费劲。爬起来又鬼使神差地凑在窗子前看了一眼,窗下就是大街,男人高瘦的身影果然仍旧站在路边,手指夹着烟,跟往常一样抽着,吁出烟雾。
这一幕,仿佛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陈瓦霜按捺不住地推开窗户,朝下方喊话:“陆叔叔。”
男人抬头仰望过来,唇角勾出一抹笑,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抽根烟就走。”
陈瓦霜:“我想看着你走。”
“这也能下逐客令?”他无语地摇头,仿佛懒得再纠结,手指捻着那半根烟,朝酒店的方向行去。
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永远挺拔利落,像临风的玉树,走路生风。当他的身影最终消失在昏黄模糊的光线中,这一瞬,陈瓦霜很舍不得,她很想打电话给他,让他不要走。可是掏出手机才发现,当初为了控制自己不联系他,把他的电话都删除了。
翻找通讯录时看到邵京棋的名字,陈瓦霜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孤寂,拨通了他的电话。
“小霜?”电话一接通,邵京棋便直接问。
“哥。”陈瓦霜鼻音有些重。
“感冒了?”
“没有。”
“怎么现在才跟我联系,还记得我这个哥?”
“对不起。”陈瓦霜有些颓然地道歉。
邵京棋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跟哥说说,陆墨白是不是找到你了?”
陈瓦霜有些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
“要不然你会联系我?”
陈瓦霜无言以对。
闲聊了几句过得好不好的话,陈瓦霜喃喃问道:“京棋哥,你跟我说说他这一年多的情况吧,我想知道。”
邵京棋深深叹息:“还能什么情况,不用我说你也应该能想得到,前期几乎是到了快要杀人的地步,后来消沉颓废了一段时间,还搬去你家住,你爸妈搬去了另一套房子。”
“什么!”陈瓦霜傻眼,这一点她是真的没想到,爸妈也从来没跟她说过。
“去年中秋节我回国跟他喝酒,听他念叨你,等我年底再次回国,就听说他进了央企上班。”
“进央企?”陈瓦霜再次感到意外,“是他大伯任职过的那家央企吗?”
“嗯。”邵京棋停了一下,问道,“小霜,你觉得他为什么要进央企?”
陈瓦霜拿着手机,下意识地摇头:“我不知道……是为了家中集团的利益吗?”
邵京棋笑了一声,语调有些低:“傻妹妹,除了为你,还能为什么?”
“为……我?”陈瓦霜发愣,“可是……”
她有些不理解。
“我虽然看不惯他那德行,从小就看不惯,现在更烦他,因为他,你连哥哥都不要了。”邵京棋语气不满,“但我又不得不承认这小子有种。”
陈瓦霜低问:“什么意思?”
“那家央企跟俄罗斯有跨国项目合作,他入了央企,玩儿命地工作,就是为了拿到公务护照,可以因公随团出国。要不然他怎么能去找你?毕竟他如果用个人护照出境,他们家不会有人给他担保的。”
邵京棋说到这儿,心头没来由地有些发堵。
去年中秋他去找陆墨白喝酒,就是想看看这个嚣张的男人究竟是不是跟传言的那样颓废萎靡,一蹶不振。
见到陆墨白那副埋了半截身子在土里的状态之后,他心里确实挺舒坦。
小霜是他一手养大的,总有些感情,他私心也想过,等她再长大一些,如果他四十岁了还没遇到想结婚的人,差不多家庭背景的女孩子,家里也会松口。
奈何被陆墨白截了胡,这孙子还为了她,把陆家搅个天翻地覆。
真他妈的牛逼。
牛逼死了。
把这孙子给能的。
结果没想到后面发展到了这一步,邵京棋有些惊讶,猜测是陆家施了压。小霜是夏家的养女,只能服从安排出国,而陆墨白被限制出国,两个人天各一方。
所以看到陆墨白也没能得到小霜,他有些暗爽。人嘛,都有点儿劣根性,他也不是什么伟光正的人。
喝了几杯威士忌,听这位“好兄弟”说小霜是他养的小白兔。邵京棋暗戳戳打听他俩发展到了哪一步,陆墨白却说:“还在追,小姑娘就要慢慢地追求才好,追个几年,追到她大学毕业都行。”
邵京棋不由啐了句:“卧槽你他妈都快三十了,还搁这儿玩纯情。”
陆墨白没理会他的嘲讽,黯然地点烟:“我养的小兔,又爱哭,又怕冷,又吃不惯西餐……一个人在圣彼得堡怎么会习惯?哭了没人给她擦眼泪,冷了没人给她暖手,没人带她去吃好吃的……”
邵京棋道:“你别扯淡,你才养她多久?有我久吗?何况她那么招人喜欢,圣彼得堡没男人啊?”
陆墨白喝了酒受不了刺激,一把揪住了邵京棋的衣领:“你少污蔑她的眼光,有我这样的男人在,她哪里看得上那些傻逼!”
“行行行,你把手松开行不,就算她看得上,陈庆媛也不会同意她随便找。”
邵京棋曾问她喜欢陆墨白什么?
得到的回答让他心生震撼,如果是喜欢他长得帅、有钱、会逗人开心倒也罢了,没什么可稀奇的,没有想到她喜欢的是深层次的玩意儿。
那一刻他便觉得,自己被截胡也不冤。
……
回到现在,邵京棋抬腕看了一下时间,在电话里说:“要是在央企拿不到公务护照,我估计下一步他就要考进外交部了。”
陈瓦霜的喉咙彻底哽住。
她说不出话来,心里仿佛被一把钝器一下一下地杵着,心一抽一抽地疼,疼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哎先不说了,我还有客户要见。有空再聊,小霜你别再换电话。”
“好。”陈瓦霜挂掉电话,眼泪自然钻出来。
内心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冲动,她想去找他,这让她来不及难过,一把抹掉眼泪,挎包冲出了房间。
妮娜正好从浴室出来,见陈瓦霜急匆匆的,喊道:“你去哪儿?”
“我去见酒店见个人。”
妮娜:“……”
*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像他这么傻的人?
他时常说她是傻小兔,可他才是更傻的那个吧!
怎么能为了她,进自己不想进的央企,拼命地工作,跑过来见她。见完这一面,又要匆匆离开。
而她根本没有想太多,只以为是他堂哥职位落实了,才松口让他出国。
原来并不是。
他努力了很久才走到她面前,她却连一句好话也没有。
陈瓦霜住的地方本就离涅瓦大街很近,一路小跑去他住的酒店不过十几分钟。她好像从来没有在深夜的大街上,为了一个男人跑得这么快。
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跑,可就是本能地,想快点见到他。
酒店前台帮忙打了电话到陆墨白的房间,陈瓦霜坐在大堂的沙发上,气喘吁吁。
跑得太快太急,额头冒出细细的一层汗,身体在散发热量。
忽而身后传来一声:“兔——”
陈瓦霜回过头,看着这个男人,朝他回以五味杂陈的微笑。
男人蹙起了眉,似乎没有弄懂这只小兔的状况,可是见她气息还未喘匀,脸上发红散热,不禁拉过她的手,问道:“你跑过来的?手心都在出汗,出了什么事?”
陈瓦霜抿唇摇摇头:“没出事。”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这一刻不想跟他分开。她站在他面前,抬眸望着清俊又温柔的男人,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陆墨白,我今晚没地方睡了,你收留我吧。”
……
第 67 章
第六十七章陆墨白很想她
她竟然没叫他陆叔叔, 而是直呼全名。
那一瞬,男人的心跳几乎骤停。
他的眉尾先是微挑,眼睛里的光变得明亮, 旋即又生怕自己想多了, 恢复了正常神色, 捏着她的手心,笑着耐心问询:“你室友带了朋友过去,你才没地方睡?”
陈瓦霜摇头, 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动机,只好主动地贴近他,抱在他身上,不, 像只树袋熊一般攀挂在他身上。
没有管顾这儿是酒店大堂, 有工作人员,也有其他顾客。
男人虽然抱得极稳当, 却依旧困惑。
小兔软软地趴在他肩膀, 手勾着他的脖颈,话语里带着鼻音仿佛耍赖一般:“我就是没地方睡了, 想要你收留。”
唉。
娇得不行。
立刻让男人的心软成了一团快要融化的糖糕。
紧紧地抱着她,任由她两条腿儿挂在腰侧,抱着这个身体轻得不得了的人儿,一路从大堂走进电梯,再抵达客房门前。
托着她提醒了句:“要开门了。”
身上的人没回应, 仿佛趴他肩上睡着了一般。
男人心中微叹,上次两个人在同一个房间里, 他只是稍微靠近,她都吓成那样, 最后还是他用了蛮力才把她抱到床上睡了个午觉,结果现在她却这么主动。
这是好事吧?男人也吃不准。
只不过,卡已刷了,门亦推开,这房间是非进不可了。
这次订的只是间普通客房,陆墨白把人抱到椅子边,说道:“先下来吧。”
她没动静,仿佛是不想下地。
陆墨白只好直接抱着人儿坐在一张温莎椅上,缓了缓。
勾着他脖子的小手十分用力,身子也贴得极紧,毫无松动迹象,甚至箍得他喉咙呼吸不畅。
“哎,你的手松一松。”男人无奈极了,捏着她胳膊试图扒开,不管用,这只小兔好像是怕一松手就会被他丢弃一般,死死抱着,仍旧趴在他的肩膀上。
“睡着了?”他问。
陈瓦霜没睡着,主要是,她并不像她刚才说的那样云淡风轻,相反,她的心里十分迷茫。她让他收留自己,可她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无奈之下,那就只好先抱着他不动。
陆墨白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声音和缓:“让叔叔收留你一晚,但叔叔是个男人,兔你就不害怕吗?”
还是不吭声。
“耍赖的小兔。” 男人无奈至极,耐心也耗没了,干脆直接开口,“先让叔叔亲亲。”
察觉她身子动了动,趁机抓着她的后颈,就像抓一只兔子一样把她挪到面前。
小兔还是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眼睛被春雨浇过般湿漉漉的,带着股淡淡的愁绪……让他忍不住想,这么只小可爱和小可怜,一口吃掉得了。
“亲亲?”他又问了一句。
面前的小兔没有摇头,也没有说不,男人不想再征求她的意见。
从见面伊始,一直到在公寓前分别,他都忍着没亲她,实在是不知道两个人的关系能修复到哪种程度,隔了这么久没见,他也没有底。
她断得实在太决绝了,就算有重重压力让她不准回国,不准联系,她也是认可这种决定的,否则不会在七夕那天晚上平静问他“那你不怕见不到我么”这样的话。
试着凑了过去,力道很轻地衔过她的一片唇轻轻含着。曾在梦里出现过数百次的感觉与滋味依旧如常,小兔的嘴唇软软的,香香的,还有一丝沁甜。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亲她,永远都是这么美好,像是初夏有风有阳光的日子在树荫下吃着雪糕,舔一下,便是满口清凉香甜。
实在是太美好的一只小白兔,美好得让他常常觉得自己一退伍就能遇到她,是老天对自己的弥补,自己被家里安排了的那十年,一切都是那么微不足道。
感受得到她有回应,小舌头也在浅浅地舔着,撩得他心痒难耐,亲吻的力道不知不觉加重。在她唇上碾压而过,舌头长驱直入地搅着,让她喉间发出了不适的声音。
陈瓦霜也曾梦到过他们接吻,每次醒过来才知晓只是大梦一场,又担心现在也是在做梦,便睁了睁眼。
那双乌黑有神的眼睛此时闭着,头顶恰好有小灯的光照在他们身上,橘黄色暖光之中,男人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眉眼间有些享受。
陈瓦霜放下心来,不是做梦,是真真切切的他。
欲.念不由增多了几分,她在努力地迎合,主动地探索,最后咬住了他的唇瓣没有再大幅度地动,只是小小地含着不放,就停在那儿,像是按下了暂停键。
男人的眼睛睁开,视线向下,看到了眯眼的小兔,仿佛在含着一片糖。男人心下一抽,真的想一口把她吞下去。接吻的力道更大更重,手也不安分地开始在身上游走,陈瓦霜感觉自己的口腔都仿佛被塞满了,无法呼吸。
直到嘴唇被牙齿嗑了一下,让她感觉吃痛,才停下来。
“嗑到你了?”
“嗯。”委屈巴巴的声音下意识地回答。
小兔的眼睛有些茫然,仿佛一直处在缺氧状态,无法思考了,他抚着她的背,另一只手的指腹帮她擦了一下嘴唇,最后捉住了她的手。
“还疼吗?”
“疼。”她的声音多了一丝哭腔,“一直疼。”
他按着她的背往肩膀上靠,用低哑的声音回应:“叔叔也是,一直疼着。”
联系不到她的这四百多个日日夜夜,心里被捅出一个巨大的窟窿,寒冷的风一直飕飕灌进来,让他不忍呼吸,只要一呼吸便又疼又冷。
*
小兔又趴在了他肩上,缓了缓,脑子清醒了些。
安静许久后,她这才问话:“你能跟我说说吗?”
“什么?”
“你怎么来圣彼得堡的?”
她知道原委,但总想亲耳听见他说出来。
男人摸着她的脑袋,深呼吸一口气,淡声道:“没什么不可说,我想办法进央企混了个公务护照,跟公司团队来莫斯科谈项目合作。”
“那你明天回莫斯科吗?”她吸了吸鼻子。
“啊,”他肯定地低声回答,“今晚是合作方安排的晚宴,领导们在就行。”
“领导们不会批评你吗?”
“批评而已,以前在部队一路被批过来,叔叔的一身反骨,生生被他们扳正。”
陈瓦霜不禁笑出了声,离开他肩膀,细细地打量着他,再捏了下他的嘴角:“可是我怎么觉得你的反骨没被扳正。”
他眼神清亮地回看她:“还有一根反骨,是为你长出来的。”
陈瓦霜抿了下唇:“那是的,你都反到我们家去了,把我爸妈赶出了家,你这叫什么,鸠占鹊巢?”
男人不屑道:“什么鸠占鹊巢,我这是上门女婿,可惜他们不领情。”他抬手抚了下她的脸,“你知道叔叔睡哪个房间么?”
陈瓦霜无语了:“除了我的房间还能是哪间。”
“看来有点儿觉悟。”他藏着笑,似乎很满意,“兔的房间,能让叔叔睡个好觉。”
“那你就是狼占兔窝。”
“没占啊,留了一半床给你睡。”他笑开些,声音逐渐暧昧,“叔叔抱着小兔睡,今晚也是。”
陈瓦霜低垂着脑袋没吱声,甚至有淡淡红晕飞上了脸颊,忽而脸颊被掐了掐:“这会儿知道害羞了,刚才喊叔叔名字让我收留你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羞?”
他还把这话说得这么透,陈瓦霜郁闷了,拍打了下他。
手又被抓紧,他吁出口气,问她:“兔,怕吗?”
“什么?”
男人的声音低哑极了,仿佛在克制自己内心的冲动:“怕不怕叔叔欺负你?”
陈瓦霜眼神游离不敢看他的表情,别过头说:“你不能欺负太狠。”
哧的一声笑,陆墨白好像有些放松,催道:“先去洗澡吧,刚才跑出一身汗。这么晚了在大街上奔跑,你也不怕出事,叔叔想想都感到后怕,这儿安全系数高吗?”
“还行……”
她何尝不知道让他收留意味着什么?但是她现在也不知道做才是最好的,只好跟随他的步子前行。
*
陈瓦霜在浴室洗了澡,穿着浴衣走出来,他正站在窗边打电话,语气是罕见的温和谦逊。
挂掉电话,他朝她淡淡地笑:“洗完了。”
陈瓦霜不由问:“是不是你领导打来电话批评你?”
男人无所谓地道:“催我明天中午的回请宴一定要归队。”
陈瓦霜蓦地一沉:“那你不是要起个大早?”
“倒也不用,十点的飞机。”
陈瓦霜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十点多了,扣掉他提前去机场的时间,唉,还有十个小时能相处。
太少了,真的太少了。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多花些时间腻在一起呢?
如果知道他们分别了十几个月才能一起待上十几个小时,那她之前一定瞒着家人,每天都黏着他,非周末的晚上也要跟他约会,暑假也不去横店实习了。
他要是不出现还好,她从来不会有期待,自然也不会有失落。可他就这么生生地出现在圣彼得堡,来了又马上走,让人一见面就要做好他离开的心理准备,心情顿时就不高兴了。
陆墨白过来抱了抱她,安慰道:“叔叔下次过来待久一些好不好,别难过。”
陈瓦霜抬头扬起笑容:“我没难过,你快去洗澡吧。”
他轻声呵笑,亲吻了一下她的头发:“你去床上躺着,叔叔很快过来陪你。”
浴室与床的位置隔得不远,听见浴室里传来的哗哗流水声,以及若隐若现的男人的低吼声……陈瓦霜不大确定,感觉自己听错了。
等他洗完澡出来时,陈瓦霜正用手机查询很隐私的问题:第一次要注意些什么。
有位医生的答案挂在最前面的位置:保持平和心态,不必过分紧张,这是人生成长的一部分……
*
暖黄的床头灯不昏不亮,恰到好处,男人十分自然地爬上了床,隔着被子俯身在她脸颊、嘴唇上亲了亲。
他的浴袍系得十分松,胸前敞开露出胸膛。陈瓦霜平躺着,与之四目相对,视线不知该往哪放。他不由笑了:“怎么觉得你挺紧张的,身体也睡得这么僵直,放松点儿,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说罢掀开被子钻了进来,大手直接把她捞了过去,牢牢地抱在了怀里。
陈瓦霜有些好奇地问:“你有经验吗?”
他一听,满脸写着无语:“你这是什么问题?居然质疑我?跟手打交道的经验很丰富,你要不问问它?”
陈瓦霜觉得尴尬,又忍不住憋笑:“你都二十九了。”
男人气个半死,把人抱着搓汤圆似的搓了一顿:“这是什么话,还敢嘲笑我!小没良心的。”
丝毫不是他的对手,她的浴袍被扯开,滚烫的大手接触皮肤,感受着小兔肌肤和身体的绵软,男人的喘.息也一秒变得粗.重起来。
陈瓦霜没敢动,却听见他声音喑哑:“刚才已经纾解过了,叔叔想再等等。”
“哦。”原来刚才听见的声音,不是错觉。
他把人儿抱得极紧,头搁在她的肩膀处:“如果这次就要了你,叔叔怕回去后把家都拆了。”
陈瓦霜沉默着,想起邵京棋的话,她走之后,刚开始那几天陆墨白到了快杀人的地步,后来这一年多再没回过陆家……现在听见他亲口承认,她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伸手抚了抚他的脸,一一抚过他的眉骨、脸颊和嘴唇。
“陆叔叔,你好傻。”
他扯起唇角:“傻不傻的先放一边,先让叔叔好好看看你行吗?”
知道今晚不会发生什么事,她也淡定了下来,轻点着头,嗯了一声。
男人钻进了被子里,玩了一会儿后,在被子里笑着叫她:“兔——”
“小兔子很可爱。”
“越看越可爱。”
“小兔子的小兔子。”
陈瓦霜简直受不了。
受不了他在那儿乱玩乱亲,也受不了他轻佻的调侃。
酒店内暖气开得充足,陈瓦霜感觉有些热,便把被子掀开了。男人捏着她纤细的脚脖子,呼吸更沉了。
暗淡的灯光里,男人双眼一阖,脑袋俯了下去。他呼出的气息十分灼热,喷在她娇嫩的皮肤上。而后是细细的吮吻,舌头似乎更灵活了。
陈瓦霜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像是有蚂蚁在咬她一样,让她心里滋生出很多欲.念,无穷无尽,源源不断。
她被撩得很难受,呜咽声不断,心里好想来个痛快。然而那个男人说到做到,极尽全力克制着,只让唇舌不断变换。
男人有双修长的手,手指骨节分明,宛如玉笋。
陈瓦霜从来没有想到,还能这样……
腹部好像有什么东西不断下沉,一种难以言说的渴.求积聚得越来越多,让人无所适从……不知道过了多久,脑海中仿佛有一道白光闪过,整个世界都消停了。
可怜的小兔躺在床上,只有沉沉的呼吸相伴,男人凑了过来,亲着她的唇,低低叫了她一声:“兔——”
陈瓦霜回应了一下他的亲吻。
良久,才听见他带笑地问:“是水做的吗?”
“……”
翌日醒过来时,她被抱在他的怀里,只是浴袍早就不知去哪了,他的也是。
男人故意地搂着她贴近,两人在床上一边玩闹,一边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分一分地流逝……最后不得不起床。
在酒店餐厅吃早餐时,陈瓦霜说:“我送你去机场吧。”
他十分果断地拒绝:“你要是去送我,我怕我走不了。”
“好吧……那我不送了。”
她也不喜欢机场送别,尤其是不知何时相见的送别。
出租车到来时,两人站在车旁拥吻了许久……看着那辆出租车不断远去,有两道泪滑落在她白净精致的脸上。
她没擦泪,而是掏出手机,给他发了条短信:陆墨白,我一点儿也没想你。
不久收到一条短信:可陆墨白很想她。
……
第 68 章
第六十八章任你睡
呆呆站立街头, 看着早晨的涅瓦大街上车来车往,行人匆匆,若不是亚历克斯打电话催她去上导演分镜课, 陈瓦霜也不知道自己会呆立到什么时候。
匆匆赶到学院, 亚历克斯笑眯眯地问:“昨天那个人是你男朋友吗?”
陈瓦霜告诉他:“并不是我男朋友, 但他是我最爱的人。”
亚历克斯八卦起来:“他是特地为了你过来的吗?”
“是的。”
“他是单身吗?”
“是的。”
亚历克斯好像不大理解,干脆把这一八卦直接发信息告诉他刚和好的女友。
午餐时,凯瑟琳按捺不住打来电话亲自问, 也不理解地说:“既然你们都是单身,又深爱彼此,为什么不确定关系?”
陈瓦霜无奈地笑,忽悠道:“这是东方特有的含蓄美。”
可心里却在自我吐槽, 含蓄什么呢?她想让人生放肆一回。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再次沉沦, 这回她索性不想再爬上岸。
直到晚上,她才想起昨晚缠绵一夜, 她短时间内不会毕业, 会一直在这里学习的事,终究没有告诉陆墨白。
来到圣戏后, 由于这里的学习氛围不一样,她又迫切想忘记陆墨白,于是给自己安排了满满当当的课程,除了学习舞剧、练习芭蕾、学习语言,她还报了导演班作为辅修。在导演班里, 她认识了主修摄影的亚历克斯……所以她短时间内无法结束这里的学业回国。
对于自己的职业,陈瓦霜有一点很确定, 不管将来从不从事舞剧工作,她都想每年给自己一些时间, 去拍些纪录片。
不管是孟买贫民窟的居民,还是芭提雅的X工作者,还是其他的群体,她都想拍下来。
找准这个方向之后,她的状态才一点点地回暖。
如果说这也算是成长的一种表现,那她十分幸运。
只是她没有想到,那个男人还是找了过来,这么快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她早该知道的,他怎么可能会放手?
圣彼得堡的冬天十分寒冷,气温零下十几度是司空见惯的事,极端起来能零下二十几度。陈瓦霜每天穿着单薄的练功服,跟大家一起排练,虽有暖气,但也很容易感冒。
十一月份,陈瓦霜病倒,烧得脑子都不清醒,又懒得去医院,室友刚好回了莫斯科,她请了一天假,在床上迷迷糊糊躺着。
接了陆墨白的视频通话,他在手机那边着急不已,陈瓦霜道:“没事的,我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第二天早上,赵锦安师兄带着女友李籽彤过来看她,住处附近花店的人也恰好送了束鲜花过来。
李籽彤不禁说:“你男朋友浪漫又体贴,让我们过来看看你不说,还让人送了鲜花。”
陈瓦霜伸手抚摸这束鲜艳的红玫瑰,感觉病好了大半,不过依然说:“不是男朋友。”
“懂了,追求者嘛。”李籽彤感叹,“异国恋确实蛮辛苦的,有个头疼脑热都不能在身边。”
他们给她熬了排骨粥,陈瓦霜喝着熨帖的粥,问道:“他怎么有师兄的联系方式?”
赵师兄解释,之前陆墨白去学院找她时,正好遇到他,二人聊了聊,还加了联系方式。赵师兄感慨:“他看起来气度不凡,说要给你惊喜。我这段时间太忙了,一直忘记问你这事。”
陈瓦霜笑笑:“那天确实挺惊喜的,我都没有想到他会过来。”
病去如抽丝的这些天,陆墨白让花店每天送一束鲜花,从来没有落下,直到陈瓦霜身体恢复如常。
时差的关系,两人通常在她晚餐时间联系,此时北城已经近零点。某个人还是跟小孩一样,心性一点儿也没变,喜欢躺在床上跟她撒娇,喝了假酒似的,让她哄睡觉。
聊完天,陈瓦霜要么去上课、参加活动,要么在公寓自己学习。
节奏倒是挺好的,并没有影响到什么。
病好后,陈瓦霜说:“鲜花插水里能活好几天,你不用一天送一束。”
他倒是听话,隔几天送一次,不送花的日子里,便送一些别的,比如零食、蛋糕、寿司……有次听她念叨想念国内的奶茶,不知道他从哪里搜到圣彼得堡也有奶茶店,第二天便让人送了二十多杯到学院。
当时恰好在上个小班课,他算准了似的,班里人手一杯,连授课的老师也有,多余的送给了其他班的老师。
晚上,某人向她邀功:“你们班的同学喝了我的奶茶,没说我两句好话?”
陈瓦霜:“没有哦,他们都不爱喝这玩意儿呢。”
“不可能,没有人能逃得了中式奶茶。”他笃定地道,“一定有人说你男朋友大方又体贴。”
陈瓦霜:“男朋友?我说你只是个追求者。”
电话那端的人愤愤咬牙:“行,追求者,早晚让他们认可我是你的唯一男朋友。”
陈瓦霜:“为什么强调唯一?说得我有好多似的。”
“你说呢?下回我过去,别又钻出个什么亚历山大出来。”
所以,这个小心眼男人还在吃亚历克斯的醋!
“都说了那只是个同学,他有女朋友的。”
男人不依不饶:“有女朋友怎么还要你打他的电话?我虽然听不懂俄语,但眼睛没瞎。”
“当时他觉得你有点儿凶,怕我出事。”陈瓦霜突然想损他两句,本职员由蔻蔻群四二贰二雾纠一四七整理“我解释说,你虽然看起来面色凶狠,但心地善良,天天做好事不留名。”
“陈小兔!”他气得喊了一声,“叔叔长得凶?叔叔凶你了?”
“呃……”
“我告诉你陈小兔,哄不好了……除非你当面哄。”
陈瓦霜顿了顿,笑着说:“那我试试,争取寒假回国。”
男人闻言沉默一秒,声音略低:“兔,不用你争取什么,叔叔可以过去。”
这段日子并非每天都有视频或语音聊天,他极少说他面临什么压力,每次通话都忙着调.情,但陈瓦霜能想象得到,他们家的人一定知晓他来莫斯科出差就铁定会来找她……平时他们刻意避开这些不开心的话题,但是回想一番,她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做过,一直都在被动接受。
这一次,她想主动做些什么。
……
这里的寒假从圣诞节开始算,一直放到俄历新年,一共有半个月,放完假再回来考试。12月初,陈瓦霜跟陈庆媛聊天时说:“妈妈,寒假我想回国。”
陈庆媛愣了愣:“怎么突然想回国?”
“嗯,想回去看看。”
“家里一切都好,春节我跟你爸爸可以去法国。”
话术跟从前并没什么不同,可见他们并不知道陆墨白有过来,陈瓦霜平静地道:“还有,我想回去见陆叔叔。”
陈庆媛的语气瞬间紧张:“什么?霜霜,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你怎么现在还没忘记他?”
“他十月底来过圣彼得堡了。”陈瓦霜心情不起波澜,坦诚地道,“我确实没能忘记他,我还是喜欢他。”
“霜霜,你是不是要气妈妈?你考虑过家里的公司吗?你要眼睁睁看着家里的公司被弄垮吗?”
“考虑过,妈妈。”陈瓦霜气息极稳,“我想私下见见陆叔叔,跟他当面说清楚一些事,再给你们一个交代。”
女儿这么冷静,让陈庆媛一时哑语:“……可是……”
“我听说他住在了夏家别墅,也从来没有回过陆家,你们也不想一直这样吧。”
陈庆媛叹道:“我们无所谓,又不是没房子住。”
“可他进了央企,时不时还是能出国,你们也拦不住,何况脱密期总会过去。”陈瓦霜沉出口气,“就相信我一次吧,我会妥善处理好这件事的。”
“……”
*
回国前一天,圣彼得堡的天空纷纷扬扬飘落雪花,大街小巷洋溢着圣诞节气氛,陈瓦霜起初担心航班会取消,幸运的是,第二天的雪并不大,落地即化。
时隔16个月,陈瓦霜终于回国。
推着行李箱走出去,一眼便看到了陆墨白,那个男人一身黑色衣服,抱了束鲜花,一看到她便长腿大步地走过来,把她搂在怀里抱着转了一圈。
浅浅地亲了下她的唇,后来把她放在了行李箱上坐着。
她玩弄鲜花当富贵闲人,由陆墨白推着行李箱走。
陈瓦霜从未试过这样,抬头看他:“都是谁教你的啊?”
“刚才看到有个男生这样推着女朋友走,现学的。”他笑着回答。
“厉害了我的叔叔,你这么会,你妈妈知道吗?”
不料他一本正经:“应该知道,她每回跟我联系,都不问我过得好不好,而是催我把你找回来,再带你去香港。”
陈瓦霜:“……”
开车回去的路上,他仍然好奇:“你家里堂而皇之把你放回来,事出反常必有妖,跟叔叔说说,有什么猫腻?”
陈瓦霜含糊其辞:“我磨了几句就同意了。”
“他们知道是我来接你吗?”
“不知道。”
陆墨白:“……”
“我跟他们说因为下雪,航班延误了一天。”
他投过来的目光十分幽深,仿佛有千言万语,最终一个字也没说。
陈瓦霜岔开话题:“先不管这些,你赶紧带我去吃吃吃,我要报复性吃东西!”
“想去哪儿吃?”
“就御都大饭店。”
男人面色微凝,带她去自家饭店,不用避嫌?这小兔心里藏着什么鬼。
但她都不在乎,难道他会在乎?
在中餐厅点了一大桌子菜,陆墨白没怎么吃,更多的时间都在给她夹菜、舀汤、处理菜肴,随后眼带笑意看着她吃。
“你像个饿了好几天没吃东西的小野人。”
陈瓦霜:“不是饿了几天,是饿了十六个月!”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下午六点钟,陈瓦霜吃得肚子再也塞不下任何东西,此时餐厅里的客人才逐渐到来,她不服气地说:“晚上,我还要再下来吃宵夜。”
男人先是摇头,而后反应过来:“下来吃宵夜?”
“对啊,晚上直接住在这儿了,你不是说你把别墅还给夏家,自己搬回酒店了么?”
陆墨白眼神带疑:“你怎么不回家?”
陈瓦霜看着陆墨白,双眼弯弯:“我要是回家怎么睡你?”
一瞬间,男人的脸上布满惊讶、呆愣、犹疑、困惑……陈瓦霜笑嘻嘻:“你的表情好好笑,刚才应该拍下来。”
“拍啥拍。”男人站了起来,一把拽过她的胳膊,“赶紧走,叔叔怕你后悔。”
电梯只有他们二人,男人把她抱起来挂在身上,陈瓦霜趴他肩膀懒散地问:“陆墨白,你怎么不犹豫的呀,真不用确认一下吗?哪怕象征性做做样子也行。”
他不屑道:“虚头巴脑形式化的东西,上班应付应付够累了,我可不想跟兔也这样说话。”
他的性子一向讨厌形式化,却为了她默默忍受着,陈瓦霜的嚣张突然烟消云散,霎那间变得沉默寡言,只如从前那般紧紧勾住他的脖颈,乖乖趴着安静不语。
又是这样突然的沉默,男人没再说话,抵达最高层后单手抱着她前行,另一只手推着箱子,再刷卡进入套房。
上次来套房是高考期间,室内陈设不曾改变,却不由令人感慨恍如隔世。陈瓦霜双脚站在地毯上,两小手抓着他的袖子,没有挪动脚步,睁着一如往昔清澈的眸子看着他。
陆墨白浅浅勾出一抹笑,抬手按了下小兔软软的嘴唇。刚吃了些辣辣的菜肴,她的嘴唇红艳欲滴,无比勾人。只是这只小兔的情绪总是难以捉摸,上一秒兴高采烈,下一秒心事重重,男人不禁呵道:“刚才说要睡叔叔的嚣张气焰呢?偃旗息鼓啦?”
陈瓦霜收收视线,低垂了一下脑袋,声音跟蚊子似的:“我是想睡你的,并没有开玩笑。”
他面不改色地调.戏:“哦,上次开了个假荤,终于惦记上了?”
提起上次的事,陈瓦霜倏然涨红了脸,头埋在他胸前不吱声。
“啧,只是提一句都这样,还睡叔叔,给你十个胆子,我看你也睡不了。”
陈瓦霜没回应,继续闷在他怀里。
良久,听见男人低沉的话语:“兔,这段时间,想叔叔吗?”
男人怀里的脑袋点了点。
“叔叔也是,好想兔。”
他的手指抵着她的下巴,让她的头抬起,滚烫的唇凑过来……热烈又缠绵的亲吻并不足以抵消这两个月的思念,他把她死死抱住,像是要揉进身体里去。
不知过了多久,舌头有些发麻,他才停下来,看着每次亲完都要愣一愣才能回神的小兔,男人轻笑出声。
“那叔叔洗干净了躺着,任你睡!”
……
第 69 章
第六十九章 “深深地想”
站在玄关处, 男人眼睛里流露的光芒在闪烁,身上淡淡的气息在她鼻尖萦绕,陈瓦霜知道他不是说笑。
不过她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回应什么, 只好继续在他温暖的怀里安静地猫着。
虽然她真的是抱着睡他的决心过来的, 但可能是吃太饱, 加之飞机上没怎么睡,这会儿还真的有些困。
陆墨白听见她打哈欠,无语道:“我看你还是先睡会儿吧。”
“唔。”
“没精神怎么睡叔叔。”
陆墨白直接帮她脱了外套, 陈瓦霜又去了趟洗手间,再走进之前睡过的房间,脱了些厚重的衣物,穿得轻便贴身, 钻进被窝。
他后来才走进来, 许是有些无聊,坐在床头, 笑着说:“高考那次你以为我是睡主卧, 其实并不是,我当时就睡这间。”
啊这……陈瓦霜愣了愣:“你为什么不睡主卧?”
“我从小就挑床, 试了几个房间,就这个房间让我睡得舒服,后来你说室内的布置跟你的房间一样,我才觉得,估计这里床的方位朝向也适合我。”
陈瓦霜:“那你读书、在部队怎么办?也有得挑?”
“没得挑, 只能将就着睡,好在人年轻扛造。”
陈瓦霜微微无语, 琢磨有的能人少眠但精力充沛,他可能就是这一类吧。
一沾枕头, 说着说着,便睡过去。
陆墨白背靠床头,看着昏暗的光线中睡着的人儿。
这一年多常常会想,小兔一个人在圣彼得堡,晚上睡觉是不是很安稳,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他就不行,即便睡在她的床上,也经常睡几个小时就醒过来。
现在小兔子躺在他视线中,呼吸轻轻浅浅,睡颜安静乖巧,又觉得她醒过来其实一点儿也不乖。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给他,让人不得安生。
上次在圣彼得堡让他收留其实就是这个意思了吧,也不知道这只小兔究竟是个什么脑回路,是觉得他过去找她,让她感动得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还是小兔终于长大了,对他终于有了那种欲.望?
宁可是后者。
哪怕对他只有纯粹的欲.望也行。
算一算,小兔再过几个月就21岁了,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应该会有那种欲.望?
他不是很了解,他这小半辈子很少接触女孩,小时候尽顾着跟一帮臭小子野了,没有小青梅和女同桌,小学五六年级班里就有早熟的女生给他写情书,初中高中更是,情书一摞摞,但他只觉得麻烦,一个都不理,只喜欢跟男生打架。
唯一走得近点儿的只有高二时期的夏凝,但也是为了帮邵京棋那个傻逼牵线。
再后来考军校下连队,入了和尚庙,一退伍就遇到她。
有种难以言说的宿命感,仿佛注定的一样。
他还挺喜欢这种宿命的。
有次和堂哥聊天,得知堂哥之所以认可她,是因为在香港时这姑娘偷偷回咖啡厅等施晓蓓,偏偏真的让她等到了,让堂哥觉得她不是个普通的小女生,也理解了他为什么会非要这姑娘不可。
陆既白哪里会明白,没有香港行,他也是非要兔不可的。
真正的爱,就是不需要理由。
可惜这只兔似乎一直在装傻,若即若离,让他把握不了。
他才不在乎外界怎么看,家里怎么看,真正让他心慌害怕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把握不住小兔的心思。
于是问题又循环到了前面,他是不是太不懂女人了?
一思考情感就犯困,陆墨白索性抱着她睡了会儿。
小憩大概半小时,醒过来的时候,小兔软乎乎的窝在自己怀里。忍不住抱着翻了个身,让她躺在自己身上,而他只静静地看着她,感受她的胸腔随着呼吸而起伏。
嘴唇艳红润泽,让他忍不住想尝尝。然而轻轻含着没多久,人就迷茫地醒了过来。
男人坏笑:“兔,你睡觉时真的有亲人的习惯啊。”
某兔睡眼惺忪,毫不客气朝他脸上呼了一掌,再趴在他颈窝处,又睡着了。
力道真不小,恶霸小兔。
……
*
昏昏沉沉睡了两个半小时,陈瓦霜终于醒了过来。
陆墨白在客厅办公桌电脑前,一边操作鼠标,切换看文档,一边说着话。他的蓝牙耳机挂在耳朵上,应该是在开一个电话会议,听内容还是自家公司的会议,不是央企的。
她没打扰,只把行李箱打开,取出睡衣去洗头洗澡。
吃了顿好饭、睡了个好觉,洗完之后一身清爽。陈瓦霜吹干头发走出来时,陆墨白还在开会,只是茶几上多了一个果盘和一些薯片坚果等零食,估计是他临时让人送上来的。
他停止讲话,侧身看了她一眼:“兔,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点儿水果。”
陈瓦霜点点头,坐在沙发上,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他叫了她“兔”。圈里人都知道陆墨白在追一只小白兔,估计开会的那些人听见“兔”的称呼,便猜测她跟他在一起。
可以想象他们会怎么想、怎么传,但无所谓了,反正在饭店里也有那么多人看见,她现在真的不在乎这些。
只是,她还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他说,却难以开口。
玩着手机吃了两块哈密瓜和苹果,陆墨白的电话会议终于开完了,他摘下耳机,走了过来坐在她身边。
陈瓦霜叉了块哈密瓜给他吃:“这么晚了还在开会?”
他咬着哈密瓜笑道:“央企那边我可是个打工人,自家公司又不能丢下,要是白天没时间就只能在晚上开会。”
“这样的话,你今天去接我岂不是要请假?”
“那倒不用,”他神情得意,“打工人当然要学会合理薅公司羊毛。”
陈瓦霜呵呵笑:“你还挺鸡贼的。”
他伸手过来,摸了下她的头发:“还有点儿湿,没吹干?”
“有暖气,很快就干了。”
“你不是说还要下楼去吃夜宵?现在还吃么?”
陈瓦霜摇头:“吃太撑了胃不好受。”
陆墨白看着她直叹:“所以你报复式吃美食,最终是报复自己的胃?”
“就算是自己的胃也要报复一下,我同学他们回国都是这样搞报复的。”
“还真是辛苦你们了……”他笑着打开电视机,定在新闻频道,开着听个声响。
陈瓦霜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嘀咕道:“已经十点多了。”
“你睡饱了,又洗了个澡,清醒得很,”陆墨白突然靠近,一把搂过她的腰肢,嗓声变得暧昧,“待会儿叔叔岂不是要被你折腾得睡不了?”
他的脸凑得极近,眼神暧昧不堪,眼眸里的光也变得缠绵起来,让人不敢对视。陈瓦霜微微垂了下头,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好。
“这次,叔叔不会放过你。”他嘴角流露出几分狡黠,“上次回来就后悔了。”
陈瓦霜起先觉得好笑,后来受不了他直直盯视的目光,脸上逐渐发烫,讪讪地道:“我其实还是很困的……也可能一躺下就睡着了。”
男人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嗤笑,手指挑了下她的下巴:“陈小兔,你唬弄鬼呢。”
“你这次要一躺下就睡着,我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你弄醒。”
他说着站起了身,从酒柜里取了瓶香槟,拿了两个杯子过来:“喝点儿酒吧,说不定有酒壮胆,你能把叔叔踢下床……”
陈瓦霜抗议:“我没那么大力气!”
“嗯,兔子的力气是小了点儿……但咬起人来也可观。”
陈瓦霜:“我没咬你。”
陆墨白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挂着莫名的笑意:“你今晚可以咬。”
“……”什么意思。
他没再解释,给她倒了小半杯香槟:“先碰个杯?”
上好材料烧制的玻璃杯碰撞出清脆动听的声音,与此同时,电视上正在播报新闻:“华南海鲜市场新增一例不明肺炎患者,通过有效的抗生素治疗以及病原学筛查,暂时并未发现感染源……”
陈瓦霜听了一耳朵,下意识地问:“是非典吗?”
陆墨白道:“新闻已经有几天了,但不至于是sars病毒,如果是早就查明了。”
“也对,可能是什么海鲜带来的病毒吧。”
陈瓦霜没有往心里去,喝完香槟,还说挺好喝的。
陆墨白陪着她喝了杯,随后道:“我先去洗澡,你自己先玩儿。”
男人洗完澡出来,几绺头发随意散落额前,和以前一样松松垮垮地系着浴袍,胸前几乎敞开大半,胸肌明显结实。而此时的小兔脸颊已经泛红,陆墨白看着瓶子里还剩一小半的香槟,不禁有些无言:“喝了这么多。”
“没多少,我只是觉得挺好喝,就喝了两杯。”
“小酒鬼。”他朝她伸出双手,“叔叔抱你去床上。”
*
有酒助阵,陈瓦霜感觉自在了许多,反正也是她说今天要睡他的,她索性站在沙发,借势盘在他身上,继续做树袋熊。
“你先带我去窗边吧,我想欣赏一下北城的夜景,人家好久没看过了。”
哎,娇得要死。
男人抱着身子也开始发烫的人儿去了窗边,客厅的落地窗宽阔明亮,窗帘一拉开,北城的繁华绚丽夜景便跳入眼中。
陈瓦霜的下巴抵在他肩上,侧脸望着窗外,闻着他身上清爽的沐浴露和洗发水香味,问道:“陆墨白,这些日子,你有没有想我?”
“你说呢?”
“我知道当然有想,但我想知道有多想。”
“有多想……”陆墨白扯笑,“知道大海有多深吗?”
陈瓦霜摇头。
“就跟海一样深。”
陈瓦霜的脑袋从他肩膀上离开,两只手揪了下他的脸:“有的是浅海呢!”
“哦,还不允许叔叔偶尔浅浅地想,大部分时间都深深地想啊?”
陈瓦霜抿抿唇:“不许,我要你一直深深地想。”
想要你每天每时每刻,都深深地想,一直等我回来。
等那时,我可以什么都不要,连夏家养大自己的爸妈也可以不要,这样不会连累到他们,我也不需要什么名分,不需要得到你家人的认可,只要有你就好,我会答应你上次说的,陪着你变老……
陆墨白,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可是我现在太弱了,也还有想学的东西,等我三年后学成归来,我能养活我自己了,那时候一定会好的。
所以,你可不可以,一直深深地想着我。
“贪心兔。”男人温柔的眼睛看着她,语气暧昧,“行,一直深深地想着你,成了吧。”
见他表情语气都这么放松,不知为何,有两道晶莹的泪滚出眼眶,从她精致白嫩的脸上滑落。
“不是,怎么还哭了。”
“至于这么感动么?”
“你这一喝酒就哭的毛病得改改了啊。”
他越说,陈瓦霜的眼泪便滚落得越多,不一会儿整张小脸一片湿润。
男人看着她,目光忽然变得深邃、暗淡,温厚的手掌摸她的脑袋,滚烫的唇凑至脸庞,自眼睛起舔过她的泪,亲吻至嘴唇时,眼泪的咸涩味儿也传至她的舌尖。
她卷过他的舌头,咬过他的唇瓣,细细地含着、品着。
良久,他停止亲吻,眸光深深地看她。
“兔——”男人的喉结上下滑动,声音低哑无比,“今晚让叔叔好好爱你,好不?”
陈瓦霜眼睫上还挂着半颗泪珠,要坠不坠,看着这个清隽的男人,她没有说话,尔后认真地点了下头。
高大稳健的男人继续递唇过来,这一次,用力地碾压、扫荡,脚步也没有停下,抱着这只娇嫩的小兔,走向房间。
北城华灯璀璨,今夜不眠。
……
第 70 章
第七十章爱我
这只小兔是真的贪婪, 吃东西贪得很,也贪他的想念,非要深深地想, 浅一点儿也不行。
刚才她喝了那么多香槟, 迷迷醉醉间口渴不已, 勾着他的脖颈,吮吻起来更像是要从他口中汲取水源。
哎,搞什么呢?
他不得不折回去拿了瓶水。
把人放在床上, 再拧开瓶盖喂她喝水。
她直接抱着瓶子咕咚喝了几大口,像是从沙漠里逃出来的旅行者,喝得这么急,后来陆墨白一把夺走瓶子放在床头柜。男人仿佛有点儿吃这瓶水的醋, 凑了唇过去, 让她来亲自己。
她倒是配合,仰起脖子, 大方地亲吻他。小兔口中尽是一股子清甜味儿, 让男人总觉得仿佛是在舔着夏日里的冰棒。
坐在床上抱着腻歪了一会儿,男人身上浴袍的带子已被他松开, 有只不安分的小手掌在他胸前游移,突然摸到他身上的伤疤,下意识地停了停。
“怎么了?”
“你身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陆墨白低头看着身上那两道明显的疤,还有一条不大明显,不以为意道:“有的是当兵训练时不小心弄出来的, 还有的是执行任务时受了点儿伤。”
小兔没说话,凭空咽了咽。
陆墨白疑惑地问:“怎么, 嫌弃它?”
陈瓦霜道:“不是,就是好奇。”
“有次撤侨, 我们被派去营救被一伙持器械趁火打劫的当地匪徒劫持的同胞,他们的目的是要钱要物,我们又不能直接开枪打死他们,只好赤手空拳地搏斗,或者借助木棍之类打跑他们,就不小心受了点儿小伤。”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陈瓦霜觉得事情非同小可,却又无以言表,只能抚着他的伤口,睁大双眼望着这个对任何事情都举重若轻的男人。
陆墨白发笑:“你这什么表情,只是小伤,那次几个战友不同程度都有些磕碰,不过任务圆满完成,请祖国人民放心。”
说话时,骨子里还是有股藏不住的痞劲儿。
“这叫磕碰?”陈瓦霜语气犹疑。
“啊,对叔叔来说,只是磕碰。”
陈瓦霜沉默下来。
他却扬起笑容:“傻小兔,这是叔叔的勋章,集体二等功呢,叔叔容易获得么。”
陈瓦霜没理会他的得意劲儿,抚过它们,声音轻轻的:“还疼吗?”
“不疼……”他很快改口,拉长了声音,“还疼着,小兔亲亲就不疼了。”
见他一副狡猾的模样,陈瓦霜冷哼,不过还是乖乖听话,撇开他的浴袍,贴近一些,细细地亲吻那道结了瘢痕的伤疤,还伸出了柔软的小舌头舔了舔。
手掌摸在他的腹肌处,块垒分明,十分结实,抱着他的时候就能感觉到腰腹很有力量,现在肌肤相亲,体会愈加明显。他的心跳稳健有力,简直震得她脸发疼。
男人却低头看着小兔,呼吸一瞬间止住。
她亲这些伤痕的意义比亲他嘴唇要重大得多,也似乎更令人难以把持,男人小腹不由抽了抽。没等她亲完,她的睡衣已经被扯开露出半个肩膀,男人抱着她,重重的吻砸在她的脖子、肩膀、锁骨处……
陈瓦霜感觉自己像只被操控的木偶,任由他摆布。
随着几件衣服被抛飞落在床上、椅子上,她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死死地抱着他,倚在他的身上。
“啧——之前不是见过了?”
“不是,灯太亮了。”
无奈,男人熄灭了头顶的灯,她不依,依旧嫌亮,只好再熄灭了床头的一盏。
“还是太亮了。”
男人没了耐心:“不能再熄了,听话,叔叔想好好看你。”
如果不能亲眼看到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尤其是她在极致愉悦下的脸容,那么欢趣就大打折扣。
她立时没了声音,只是脸上绯红没有消减,反而更深。
室内有一盏橘黄色的床头灯虚虚地照着,几盏边角上小筒灯的光加以衬托,光线刚刚好。
抱着她躺下,不用她说,他能明显感觉到她身体的紧张。
男人伸手抚上她的脸,将她的双颊轻轻捧起,香槟酒导致脸颊发红发烫,却又增添了几抹浓浓的情.欲。
对上她的目光,二人深深地凝望对方,无声许久。
此时说话十分多余,男人衔过她的唇瓣,慢慢地亲吻,小兔也热烈地回应着,喉咙间却发出吱唔的声音。那是因为他的大手已经在四处游走,粗砺的手指刮过她娇嫩的皮肤,引起一阵浅浅的刺痛感。
小兔的手抓着他的胳膊,手指因为紧张而用力,指甲处都泛着白。
“别紧张,叔叔只是先亲你。”他的声音低沉。
男人慢慢地吮着、含着,仿佛在品尝一枚稀世珍奇的糖果。
那枚糖果,是醉人的嫣红色。
……
*
像上回在圣彼得堡一样,他极有耐心地哄着、亲她,手安抚着她,把人引向最舒适的区域。
而某只小兔很上道,有那么一瞬间感觉白光乍现,尔后眼尾带红,让他听见了娇里娇气的声音。
她是真的娇,又娇又嫩,每回手掌抓着她的皮肤,都要担心会刮出伤痕,抱紧的时候又要担心会不会把她骨头抱折了。
更不用提现在,明明已经做了许多准备工作,亲吻了许久,想正式拉开幕布上演大戏,结果才拉开一条缝呢,人已经哭出了声。
“疼——”
男人凑上去亲她的脸颊和嘴唇,声音低哑地哄:“乖,放松,紧绷着只会更疼。”
身上被她无情的小手拍打了一下,竟然还挺用力。
“我不要。”她用哭腔说。
这种时候,哪能事事都由着她,半路上偃旗息鼓的话,他这二十九年都白干了。
陆墨白几乎是屏着呼吸,既要保持不变,又要顾及着不能伤了她,还得抓住她到处反抗的小手,按着她乱扭的身体……一番折腾,比去拳击馆练拳还累。
还好……这二十九年没白干。
那一瞬,男人脑海中只感觉一阵电闪雷鸣,呼吸不由窒住。
只是,身下的人儿却哭得厉害,还语无伦次带着呜咽声说话,仔细辨认,好像是在骂他。
“陆墨白,我讨厌你。”她骂道。
真的讨厌死了,为什么不温柔一点儿,和缓一点儿。
还有……
为什么不xiao……
她的声音跟蚊子哼似的,好不容易从呜声中听清楚她说的话,男人不禁啧声。
这是天生的好不,和身高一样,是他能控制的吗?习惯之后她得感激行不?
然而陈瓦霜现在感激不了一点,只感觉身体好像被劈开了似的。就离谱得很,明明她一个舞蹈生,身体的柔韧性是很强的,可是遇到这个男人,完全败北。
她哭得梨花带雨,男人却风波不定,还饶有心情地欣赏白璧无瑕的她,不管看多少回,心里都要感叹一句这小兔真的白……
摸索着前进,好不容易缓了口气,他抱着她坐了起来。
帮她擦了眼泪:“别哭了,这会儿不是好多了么?”
她摇头,手搭在他肩膀上:“没好,不好。”
耐心哄着过了几分钟,她像是哭累了,也可能是适应了,哭声小了许多。
可这不是结束,男人的兴趣才刚刚开始。
刚才真的怕弄伤她,那么柔弱的一只兔,哪里消受得了他。
可对她太温柔了也不好,禁不得几下就又开始哭,而且哭得变本加厉。偏偏男人正在兴头上,他形容不了这种滋味,也控制不了力道,结果把人弄得泪水涟涟。
“啧。”男人打量着她,垂眸扫视一眼,忍不住说,“兔,真是水做的。”
陈瓦霜:“……”
她羞得要死,紧紧抱着他,让他眼神别再扫来扫去。
耳边听见男人轻轻的笑:“兔,叔叔在夸你啊。”
她唔了一声,仿佛是下意识的意念,一口含住了他的耳垂。
陆墨白呼吸蓦地沉了,这小兔究竟是无师自通还是有人指点过?他还没教这一步呢,大手不由揉着她的背往身体里靠,像是要将她揉进骨子里。
无法抑御她无心的刺激,心里潜藏的那股无法描述的冲动尽数涌现,身体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在疯狂叫嚣——
吃了她!
他像是一头横冲直撞的凶猛野兽,直白得让人招架不住。
她甚至连哭喊都来不及,只能被动地接受一切。但大约是舞蹈生的天然优势,适应能力极强,在挺过一阵阶段后,她终于没再哭,慢慢地迎合他。
双手环抱着他的腰,手掌心抚在他宽阔的背上,却能察觉男人就连背部的肌肉,也是那般有力,皮肤表面还渗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男人天生一副好体格,她完全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慢慢地撩拨着,引领着,心中亦有一些难以言明的东西,仿佛在不断积聚。
许是酒的作用,身体本来就发热,汗也自然淅出,让人一点儿也不舒服。
大脑迷迷糊糊中听见他说:“兔,叫叔叔。”
她神识恍恍惚惚,依稀记得这段时间她已经很少称呼他陆叔叔了,都是直呼其名,下意识便喊了声:“陆叔叔。”
不料男人不大满意似的,又说:“叫叔叔!”
“陆叔叔……叔叔……小叔叔……”她的眼神迷离,偶尔睁开眼睛,能看见男人的眼尾亦发红,不由伸手抚了下他的脸,擦拭他额头的汗。
“陆叔叔!唔,”她声音妩媚,主动唤了一声,“小兔要陆叔叔。”
这一声令男人几乎投降。
真的,太娇了。
“兔,”男人的声音无比喑哑,“好好爱我。”
“唔。”
他仿佛挟裹着海上的风暴而来,排山倒海,让人无法抵挡。一场暴风雨后,她成了风雨后水边的苇草,沾染着晶莹雨滴,随风微微摇曳……
可她没想到,不一会儿,那股风暴又卷土重来。
……
*
窗外,繁华都市的夜空呈现幽魅的雾蓝色,男人的浴袍已经没法穿,只能在衣橱随意找了条裤子,再套了件浅色衬衫,胸前大敞着,薄薄的细汗仍旧冒出来。
男人对着窗外浓稠的夜色抽了根烟,软和大床上,小兔已经安静地睡着,浅浅的呼吸,让被子也跟着起伏。
刚才在浴室里,残留的冲动让他忍不住,又哄着她欺负了一回。
可能是欺负得有些狠,后来她哭喊得十分厉害,自然,握拳打他的力气也不小。
这小兔的力气真不小,指甲又锋利,把他的后背都挠出了一道道红痕,她还惊讶地问是她挠的吗?让人哭笑不得。
最后用浴巾裹着小兔抱出来时,她仿佛快要晕过去了,身体软绵绵的,趴在肩上无力地哼出声音,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弱小无助,惹人怜爱。
之前的房间已经没法再睡,床单等物脏的脏,湿的湿,估计明天客房清洁员看到也要惊讶万分。他抱着人儿换到了主卧干净柔软的大床上,好在小兔太累了,不挑床,睡得十分安然。
此时已是凌晨三点多,整座城市入睡,万籁俱寂,只有璀璨灯光仍旧喧嚣。
陆墨白回望一眼床上安睡的人,唇角勾了勾。
兔,如果叔叔在读军校时遇到你,可能不会再下连队,人生由此发生改变,但那时候也可能会伤了你。
二十六岁遇到你,时间刚刚好,现在二十九岁,似乎并不晚。
只是总觉得还有道无形的屏障在阻挡着二人,男人垂垂眼眸,冷静地思考,是要向陆启明低头才能解决吗?
为了兔,他其实无所谓的,儿子向老子低个头,给个台阶下,真的无所谓,但就怕不是这个原因。
回到床上,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再把睡熟的小兔揽进怀里,忍不住用唇唤醒她:
“兔,休息够了吧。”
……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