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落日熔金。

    映着临海城市的一排排海鲜餐馆, 晚饭时间人流正热闹。

    挂着金色大字招牌的“好运来”餐厅一角,一人从午饭时间一直坐到了傍晚,和他同坐的年轻男子招呼了老板加菜,又帮着服务员端了两只大龙虾上桌。

    “这家馆子味道正宗份量足, 价格也顶顶公道, 上他家次数多了混个脸熟还能打折呢, 您说划不划算?”

    男子将桌上的空盘子收拾了, 说话时努力拉扯起两颊边的苹果肌, 可一下午光他叨叨了,说十句对面人就回一句,话是谈不拢可这向导做得着实轻松,不观光风景, 时间都耗在吃上了。

    这么能吃的年轻男生,他头回见。

    向导也拿起了筷子,不能干坐着只说话, 也得尝两口。

    “嗯,”陶缇不紧不慢剥着手里的皮皮虾, 视线也一直注意在上头。

    向导不知道他这声嗯是回答他呢,还是无意识中对食物满意的肯定,转头看了看天色, 吃多少无所谓, 反正所有费用记的是齐先生的账, 花费不用担心,他担心的是年轻人的肚子。

    这么吃下去真的没事吗?

    “七点,”陶缇突然说。

    向导一愣:“什么七点?”

    “七点回去。”

    向导赶忙附和:“对对对, 七点也差不多回去了,胃口大能吃是好事, 但是吃太多容易影响身体,那个,待会儿你要不要去买点健胃消食片?”

    这话说出去又石沉了大海,他无奈摸摸鼻子,坐等。

    吃完最后一份海鲜,陶缇抽了几张纸巾擦拭手指,动作和吃东西一样,有条不紊,他虽然吃得多,但吃相并不难看,相反得令人看了食欲大开,今天“好运来”生意比以往火热有他一半功劳。

    临走老板还乐呵呵送了他一份外带。

    陶缇提着外带往回走,半路和向导作了别,向导是齐邱请的,夫妇俩人还有事抽不开身,特地请了人带他四处逛逛。

    因为有免费三餐外加珍珠相送,他多留了三天,第四天买了机票回谭城。

    这箱珍珠比上次星河来当的那几颗还圆润饱满,一打开盖子,白晃晃一片差点闪瞎了天狗的狗眼。

    “这一箱按一颗一万就得有好几百万了吧?”

    天狗双手插进箱子挖起一捧,珍珠哗啦哗啦从手心里滑落,音色清脆动听,看起来比自家老大还像个财奴,嘴角咧得老大。

    陶缇估摸算了算:“三五百万吧。”

    “还三五百万吧,不说发财也是大赚了一笔,还是白送,”眼骨碌一转,开始打起了小小的主意,“老大,白老板的馆子你也去过了,最近手头又松,不如安个空调?”

    趁着老大有钱得赶紧提高生活质量。

    帝江两脚抱起随身听,剩下四只脚扒拉柜台,嘴里啊啊啊叫着。

    天狗翻译:“它说随身听听腻了,要换个平板。”

    帝江:“啊!”

    对!

    陶缇应允:“可以。”

    天狗眼前一亮,然后看着老大抓住他手腕,抖得跟食堂大妈打菜一样,抖抖抖,最后,手心里只剩下了一颗珍珠。

    然后将盒子一盖:“买去吧。”

    “!!!”老大好毒!

    不过一颗大鲛珠的价格不菲,自家又是开当铺的,分分钟向陶缇兑了现金,拿猫猫发箍往帝江身上一戳,再拿动物装一套俩人就出了门。

    陶缇在藤椅上躺下,老旧的椅子发出藤条质感的吱呀声,常年喜欢在上面打盹儿的习惯早让他摸清了藤椅的各处细节。

    一段时间被齐镇占据,深度沉了半公分。

    他闭上眼开始打盹儿,直到晚上九点左右回到别墅,一进玄关便见到了背着药箱的老中医,还有老中医对武尤说的话传进耳朵里。

    准备后事吧。

    终于要死了?

    武尤领着老中医穿过客厅,两双目光与他相接,老中医对他点了点头,又对武尤说了句“不用送了”后自行出了门。

    这位老医生在上一次齐镇昏迷不醒时他就见过,头发花白,眼神却出奇地明亮,再而三请他来,想必是有本事的。

    “陶先生,我为您做了点夜宵,”武尤转而去厨房,捧着了一只不大不小的汤碗出来,里面盛的是小鸡蘑菇汤,食物香气萦绕鼻端。

    “谢谢,”陶缇捧着,问道,“他病情又恶化了?”

    武尤如实回答:“先生这次回来后身体状况比上次更糟糕,朱老说只能看造化,能醒来就能多活些日子,醒不来就得准备后事。”

    “为什么不尝试去医院做化疗?”

    “化疗没有用。”

    “明白了。”

    陶缇拿起勺子喝了口汤,清澈的汤水倒映着清冷的面庞,连细长的睫毛也映得一清二楚,目光随意扫过自己的剪影,想起了齐镇在穿过传送阵后吐血的样子,既然连医院化疗都没用了,那真的是时日无多。

    “我可以上楼看看他情况吗?”他问。

    “当然可以,您随意,”鉴于陶缇会带孩子,武尤对他的印象相当好。

    陶缇上了楼,这是他第一次踏上楼梯,三楼的主卧设计不同于其他客房,门正中雕了一条耀武扬威的金龙,栩栩如生。

    推开门,卧室很大,其次便是大SIZE的床,齐镇躺在床上,双臂规整地摆放在床面,双眼紧闭,昏迷得非常陶缇脑中蹦出两个字:安详。

    把了把脉搏,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

    “是人固有一死,你无儿无女无挂碍,走得安心也是福,要是哪天想起来有什么心愿未了,可以来当铺找我。”陶缇从来不觉得自己热心,除了要填饱肚子这件事外其他东西都看得很淡,但齐镇对他有过善意,他是记得的。

    “放心去吧。”

    说完最后一句,离开了房间。

    几天后施尧来了当铺,挎着一只布袋眉开眼笑,像买彩票中了奖,他将布袋往桌上一放,道:“我来当东西。”

    陶缇打开袋子,里面是一块长度七八寸的玉石:“搜刮来的?”

    “这叫什么话,什么搜刮啊,我们监察局光明磊落不干那缺德事儿,再说,要是被人知道我们乱拿东西脸还要不要了,”施尧拍了拍自己脸,笑嘻嘻说,“这是鲛族自愿送的,见我们工作辛苦让我们一人挑一件,怎么样我眼光是不是特好?”

    陶缇拿过一支强光手电,摩挲了几下玉料,手感温润细腻,料子通透。

    他道:“还不错。”

    “嘿嘿,我就说我眼光好,看在咱俩有交情的份上我就找你了,”施尧与他经历过一次患难,又是自然熟的性格,很快把陶缇当成了朋友。

    来了好货天狗也喜欢掌眼,小胖子走了两步咻得衣服散落,半空中跳出一只“猫”来,跃上柜台也品鉴了一番:“是好东西,早知道老大应该多留几天再回来。”

    “什么意思?”施尧问。

    “齐总他大哥的老婆送了老大一箱子珍珠,”俩狗爪比划了下,“每颗都有这么大。”

    施尧笑容一收,心里不平衡了:“真的?”

    “煮的,”调侃了一句后陶缇给玉石报了价,听完施尧又是喜笑颜开,本来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可是他在局里工作一年外加奖金的总和了,非常满意。

    “鲛族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陶缇不爱管闲事,但这件事参与过,想知道个头尾。

    说到善后工作,施尧一想起就头疼,拿过桌上的茶杯茶壶,先给自己把茶水准备妥了,搬了把凳子才开说,传送阵已经毁掉这些是小事,麻烦的是鲛族那帮人。

    “他们鲛族啊分了两大派,一派呢绝对支持我们工作,还有一派呢崇尚纯血统极端反对,成两极分化,每天都焦头烂额,临时登记地点都被掀翻了好几次”

    话唠一讲起来滔滔不绝。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反正吵着吵着也都登记完了,最糟的你想都想不到,”他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故意卖了个关子。

    陶缇问:“什么?”

    施尧道:“我也是回来后才知道的,那个叫星洛的女鲛人,押送回来那晚就死了。”

    “没恢复过来死的?”想到自己下手那刻。

    “当然不是,那晚还录了口供呢,身体早恢复了,莫名其妙死在囚禁室里,这不调查秦玉成的唯一线索不就断了?哎,”施尧叹口气,“因为这事儿,晏队还挨了局里处分扣一个月工资。”

    “不如你把当金和你晏队长分了,”陶缇随口一说。

    施尧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话题很快从女鲛人聊到了晏湖身上,队长长队长短,从晏队长性格、生活习惯、爱好,一年到头都喜欢穿红色内裤的事儿都给吐露了,陶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基本都是天狗在和他侃。

    聊了会儿,他突然话锋一转,问:“陶老板,齐总身体怎么样了?”

    记账的动作微微停顿,陶缇抬头说:“听天由命。”

    施尧懂了,一脸惋惜。

    待施尧走后,陶缇进了隔壁的寿材店,施尧的唠叨犹在耳边,说他们和齐镇已是患难兄弟,生老病死是爱莫能助了,但不能不近人情。

    所以他也发回善心。

    “小老板,您要买什么?”寿材店老板迎上来,身材精瘦皮肤黝黑,一笑眼角叠了三四层褶子,扬手指了圈店内,“我这儿纸扎的穿戴的葬的埋的什么都齐全。”

    陶缇考虑了一会儿:“能扎别墅吗?”

    老板忙不迭点头:“能啊!”

    询问完价格,陶缇付了款。

    而这边刚付款,另一边齐镇惊醒了,和上次一样,满身的汗,余光扫过床头柜,抓起手机就给陶缇打去电话,喉咙里还喘着粗气:“我醒了。”

    嗓子沙哑地厉害。

    陶缇抿唇,紧紧地崩成一条直线。

    第52章

    “哑巴了?”电话里没人应答, 齐镇将手机放眼皮子底下看了看,确定已经拨通,“说话,你人在哪儿?不会跟上次一样趁着我睡着躲什么旮沓角落里了?”

    暂时没找人监视陶缇, 他怕这小子跑了。

    陶缇终于开口:“我在隔壁寿材铺。”

    当铺和寿材铺连着, 每次进当铺都能看见隔壁铺里五花八门的手札。

    “你去那儿干什么?”

    “给你订了座纸扎别墅。”

    “什么???”怒火冲脑门, “你就这么想我死?!”

    “你有事吗?”陶缇没心情闲唠嗑, 付款的时候老板说了, 一经下单概不退换。

    “没事就不能打你电话?”

    齐镇往后一仰,半靠在床头,后背湿濡感沁入毛孔,刚醒来浑身都是汗, 想到梦里的场景又通体冰凉,像在冰窖里走了遭。

    陶缇又问了一遍:“你有事吗?”

    口吻和上一句一模一样,潜在意思很明显:没事别来烦我。

    要说什么事, 齐镇还真没有,就是一个念头闪过便拨了陶缇电话, 现在问他为什么不是先喊武尤而是找陶缇也说不上来,可能就是想随便听点人气,对方冷冷淡淡的样子不肖想就出现在了脑海中, 这小子没良心!

    电话里一阵沉默。

    “没事我先挂了, ”陶缇说。

    “不行, 谁先打的电话谁才有先挂的权利,”齐镇回神,逻辑狗屁不通, “你要是敢先挂,信不信我死后你拿不到一分钱? ”

    这话陶缇是信的, 性格这么恶劣,不给钱正常:“好,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给老子好好说话!”

    “你还有什么遗言?”

    “死的时候想捎带上你行不行?我想拉个垫背的,”齐镇呲着牙,这会儿陶缇要在跟前绝对要揪人耳朵,躯壳不能搞坏小惩罚还是可以有的。

    “好走不送,”一语双关。

    “你给我等着!”

    陶缇听着电话回到自己店里,柜台上的座机响了,天狗直接按下免提,座机电话印在每一张定制的当票上,来电不是客户就是即将成为客户的人,不再和齐镇扯皮,手机搁一旁道:“您好,这里是发财当铺。”

    座机里传来沙沙声,不一会儿,一个清亮的女音响起:“喂,喂,您好?”

    陶缇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可女孩儿又询问了几声,似乎那边的信号不太好,问道:“能听得见吗?请问是当铺吗?”

    “是是是,能听见!我们听得很清楚,”天狗替老大扯开嗓门。

    可能真是这一嗓子吼的,也可能是凑巧了,电话里沙沙声没了,女孩儿说话也不再断断续续,她连忙回应:“不好意思啊,我这儿比较偏僻信号太差了,我上个月在你们当铺当了件古董花瓶,当期是一个月,今天得过来取。”

    “可以,”陶缇从抽屉里拿出了账本,上个月他不在店里,账本是天狗记的,笔记和本人一样。

    “可是我今天回来得比较晚,我在外地,现在要去蓓蓓你快点儿,车来了!”电话里传来另一道女音,听起来差不多的年龄。

    “知道了,马上马上,”女生对同伴说完,加快语气继续讲电话,“我现在要去赶飞机,我算了下时间,从外地回来大概要晚上十二点的样子,你看你们店能不能晚点关门?”

    “来不及今天取晚一天可以不算你利息。”差一天两天的时间他不会计较。

    “不是的,我不是为了利息,”女孩儿很着急。

    “这个花瓶我今天一定要取回来,等到明天就来不及了,”说话时她又回应了几句同伴,那边在催她赶紧上车,应付完她压低了嗓音,有些羞赧,“花瓶是我爷爷的藏品,我是偷偷拿来当了应急的,每个月一号一大早他要检查,要是发现少了花瓶我就死定了,让别人来取我不放心,万一有个闪失”

    今天是31号,明天就是一个月新一天的开始。

    陶缇在时间上记得很清楚,又看了账本记录页面附带的当票留存联,上面有当品名称,歪歪扭扭写着唐代小口短颈梅瓶,只当了五万。

    目光投向天狗,天狗点了点狗头。

    说明东西是真的。

    梅瓶是陶瓷古董中的经典器型,最早始于唐朝,明清盛行,到如今也非常受收藏人的喜欢,根据工艺、花色,真品在拍卖行能拍出千万价格,少则也要几百万,不是自己亲自取回去确实不放心。

    “没问题,多晚都等你,”做生意这点方便还是可以行的。

    “太好了,谢谢你,”女生松了口气,解释说,“本来是想早一天取回的,我时间都算好了,但是临时有事耽误了一天,诶对了,请问您是老板吗?”

    她怕不是老板说话不能作数。

    陶缇道:“我是。”

    “那就好,谢谢哦,我下飞机联系您。”

    “好的。”

    女生挂了电话。

    陶缇也放下了座机话筒,瞥向一旁的手机,刚才和女生谈话时手机里没有任何动静,但通话还没有中断。

    齐镇说话了,随口胡诌:“齐家家规第365条,门禁时间12点,超过时间一次罚款一千,鉴于你是为了工作,我给你延长半个小时,凌晨12点半必须回来。”

    刚才座机谈话开的是免提,内容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陶缇慢条斯理翻到账本最后一页,撕下空白纸张揉成团,沙沙沙的揉弄声和信号不好如出一辙,现学现卖:“什么?”

    电话里咆哮:“什么什么,我让你12点半之前回家!”

    “你说什么?”语调连个起伏都没有。

    “装傻充愣是吗?”

    “齐镇?”

    “我在!”

    “你听得见吗?”

    齐镇一声冷笑,装傻谁不会,他也照猫画虎:“什么?你说什么?大点声儿我听不见。”

    “听不见我先挂了。”

    嘟——

    手机里一片忙音,某人嘴角的得意还没散去……

    楼下,武尤系了围裙在大扫除,忽听三楼传来乒乒乓乓,上去一看,齐镇的房间像龙卷风刮过,除了墙壁,没有一样东西是完好的,睚眦原形满满当当的挤满了空间,正在抽风。

    抽完风,齐镇赤膊站在一片狼藉中,接着给陶缇打电话。

    回应他的是: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把他拉黑了。

    下午的时间一晃而过,天色渐黑,晚上八点过后店里基本不会再有人登门,平时是为了纳凉,陶缇才会晚一些关门,而今天按照约定一直等到了凌晨。

    “啊~~~”天狗张大嘴打了个哈欠,为了享受齐大总裁买的高级摇椅,特地变回了人躺着,墙上时钟显示十二点十五分,“都这个点了,也该来了吧。”

    陶缇嗯了声。

    但是该来的人没来,不该来的人倒是来了,齐镇推门而入,手里轻轻松松地提着一个超大的某餐厅外包装盒。

    天狗从摇椅上蹦下来,有点不敢置信:“齐总,您这是给我们送宵夜来了?”

    “不然呢,送什么,”齐镇拂开茶桌上的茶具,摆上食盒,盖子一打开,食物的香气便迅速弥漫开来,是道名菜佛跳墙,人见人馋。

    头顶上盘旋的帝江收起了平板和翅膀,圆滚滚的身体落在凳子上乖乖坐好等着开吃。

    天狗喉结滚动,嘴里不自觉分泌唾液,看着包装盒里放着不止一份碗筷就知道齐总不是假客气,不管葫芦里卖什么药,有好吃当然是先吃了再说,嘿嘿笑了笑,拿起碗筷分发:“谢谢齐总,下次来不用这么麻烦,随便带点儿就行了。”

    连下次都预定好了。

    齐镇不置可否,走向柜台,曲起指关节敲了敲台面:“陶缇。”

    陶缇睁开眼,大堂内亮着的灯倒影在墨色瞳仁中覆着一层薄薄的光,他微微启唇:“怎么?”

    齐镇就是来找茬的:“我特地买了宵夜过来,但是,”略一停顿,笑容里暴露出一丝恶劣,“没你的份,我要你看得见吃不着馋死你!”

    幼稚。

    这两个字陶缇已经说倦了。

    双手撑了下藤椅把手站了起来,与齐镇擦肩而过,他将双开大门的另一道木门也敞开,大堂里的光亮铺到了相连的街边,站在门外望向太平巷远处的街口,晚风吹起了单薄衣衫。

    陶缇享受着晚间的凉爽,也是想灯光亮一些可以让来取货的女生一眼看到当铺还为她开着。

    齐镇的目光随着身影落到门外,粘在颀长的背影上:“看看你们家老板,说两句就甩脸子,没见过肚量这么小的。”

    “肚量小的是你吧”天狗含糊不清地嘀咕,撇撇嘴,“齐总,老大不吃我哪好意思动筷子。”

    平常人挨三天饿就已是前胸贴后背,而老大常年挨饿,可想而知是怎样的精神磨难,他做不来让老大光看着自己吃这么缺德的事儿。

    帝江两脚一拍桌:“啊啊啊!”

    必须赞同天狗,因为以后还要升级平板。

    齐镇看向天狗和帝江,考虑了半秒:“行。”

    帝江歪头,还来不及反应:“?”

    只听哗啦一声,包装盒再次被扯开,最底下还装了一盒填塞得满满的白米饭,取出后,齐镇又拿过一只空碗,海参、鱼翅、干贝、鳖裙佛跳墙里该有的硬货全他妈一股脑儿装了。

    以后要用到陶缇的身体,他不能让这小身板被风一吹刮走了,得不偿失,得先养壮了。

    “进来吃饭,”他朝外喊话。

    “来了,”陶缇转身,一秒不带犹豫的。

    单身狗懵逼。

    一个说出口的话跟放屁一样,一个假客气都不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趁着老大还没坐下,赶紧给自己盛满汤,筷子是真用不上了,勺子得有地方使。

    第53章

    几人吃饱喝足, 时间也到了凌晨一点。

    天狗打了个嗝儿,齐镇还不算太狗,一个电话又让餐厅送了两份过来,摸着饱胀的肚皮心满意足, 可今天不是为了吃夜宵熬夜是为了等客户。

    “老大, 你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她快到了没?”

    陶缇正有此意, 拿座机回拨, 大堂内很安静, 除了墙上时钟的滴答声就是座机里传来的回答: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重新拿手机拨打了一遍,还是如此。

    “发条信息告诉她叫她第二天再来,不用怕被家里人打死,现在不是法治社会了吗, ”齐镇嘴里衔着一根牙签,左腿交叠到右腿,他不在意客户什么时候来, 视线注视着陶缇的半边侧脸,喉结一滚诶了声:“要回去了没?”

    “我再等等。”

    陶缇不着急, 自己原来就住在店里,店铺开一整夜也无妨。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齐镇略有不满,忽然想起套陶缇先前说过的“喜欢女人”, 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 “换个糙老爷们你是不是早关门了?”

    陶缇没揣摩他的意有所指:“我等客户和对方性别有什么关系。”

    “就是, 客户就是上帝,上帝不分雌雄,”天狗打趣, 说完外面刮起了一阵风,穿过太平巷已无人烟的街道响起静谧中才听得见的簌簌声, 忽然想起什么,“前几天和我小红去商场,还真听说了点事儿。”

    “说说,”齐镇两指夹住牙签,轻轻折断,丢进了脚边的垃圾桶。

    “就是街口斜对面那家商场,几个营业员聊八卦说的,”天狗想了想那天听见的一耳朵,“那边商场关门不是晚嘛,有些人上完夜班回家得打车,说最近晚上叫的士容易撞邪祟。”

    “什么邪祟?”陶缇问。

    天狗没什么好避讳的,摇着摇椅道:“小鬼。”

    “有出人命吗?”

    “应该是没有,没说到出人命,”

    “嗯,”陶缇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活人撞鬼不算稀奇,一般不出人命的过段时间就消停了。

    齐镇兴趣缺缺:“还以为有什么大事。”

    “我今天不回去了,你不用在这里干等,店里的事和你无关,”陶缇不明白他为什么又生龙活虎了,但不管怎么样,死在家里比暴毙在外面强,“你回家吧。”

    齐镇抬了抬眼皮,没有因为被赶而暴躁,视线注视着空气里的某一点,似乎思索着什,默了会儿说:“你不回我也不回。”

    陶缇不勉强他:“随你。”

    天狗吃太饱撑得慌,还没有睡意,眼珠子在齐镇和老大身上转来转去,没看出来齐大总裁还挺粘人,道:“老大,你们不如上楼休息,我在这儿等就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正好我还能在楼下转转消消食。”

    他看店是常事,没什么不放心的。

    陶缇道:“好,有事叫我。”

    既然齐镇也不回去,自然就得跟着上楼,楼上空间不大,能住人的就一间房,因为有一半空间做了隔板当作当品储藏室,开当铺少不了有贵重物品,有些东西放楼上安全些。

    陶缇不介意和齐镇挤一个房间,以他钢筋直妖的思维一个脑细胞都没往歪处想。

    卧室里有两张床,一张大一张小,小的横向放挨着大床床位,是天狗的,他大部分时间是原形,身形小,一张小床足以,而帝江已经早他们一步吃饱了躺在大床上呼呼大睡。

    除此以外还有一只木柜和放水杯的小圆桌。

    在齐镇看来相当简陋。

    如果还有其他词儿形容,那就是寒酸。

    “没想到你的日子这么苦,连个房间都要和别人一起挤,怪不得掉进了钱眼里,”齐镇环顾四周,自以为又进一步了解了陶缇。

    苦哈哈的底层形象在他想象中展开,一个瘦骨嶙峋脏兮兮的小孩儿穿梭在街头人流中,从小吃不饱穿不暖,看着饭馆里别人大口吃饭自己却只能喝西北风,后来日子终于好了点,但从小的经历导致他成年后见了食物就往嘴里塞,就怕哪天再吃不饱。

    还是有点可怜的。

    手指挑开开了点缝隙的木柜衣橱,里面清一色廉价白T,又啧了声:“看来当铺的生意也是差得离谱。”

    “要睡就睡,哪儿来那么多废话,”陶缇打开衣柜拿干净衣服。

    齐镇站在他身后:“有我能穿的吗?”

    “没有。”

    某人的俩眼珠子不停在衣橱里梭巡,除了发财当铺的工作服就是清一色白T ,按照悬挂的长度尺寸大小也是一样的,侧面也说明了陶缇的人际简单,没有乱七八糟的关系,齐镇挺满意。

    “下次我拿几件衣服来,省得以后没得换,”开始自说自话。

    陶缇当听不见,洗漱完上床,一脚把占据一席之地睡得四仰八叉的帝江蹬到最里边。

    帝江有被他们吵醒,但知道是老大于是又接着睡了,翻进内面,一只脚搔了搔肚皮。

    齐镇在床边坐下,自己一天不洗澡还是干净的,床里捎带上一只猪就不一定了,满眼的嫌弃:“你不在这段时间它一直睡的你的床?它几天洗一次澡?身上有跳蚤没有?”

    睚眦针对性洁癖和龟毛开始烦了。

    陶缇给他指了一条明路:“拿上你的钥匙,出门,开车,回家。”

    话落,身边的人躺了下,躺是躺了嘴里还不闲着:“算了,我勉为其难睡一次就当体验生活了,看在你可怜的份上明天再帮你把家具换了。”

    “能闭嘴了吗?”陶缇不耐烦了,摸上床头关了灯。

    “你让我闭嘴就闭嘴?老子面子不要的吗?其次别老在别人面前让我闭嘴闭嘴,我警告你,下次再听到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当场和你翻脸,听见了吗?”

    陶缇合上眼睡觉,不理他。

    一会儿,耳边的聒噪又来了,只是这次嗓门没有刚才大,沉得像低音提琴缓缓在黑夜中拉响:“昏睡的这段时间,我做了一个梦。”

    他自顾自说:“一个噩梦。”

    梦里到处是一片红色,满眼的血红,铺天盖地,也许是他自己的血,也许是别人的,分不清。他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见血,但一闭眼入目的鲜红仿佛凝聚成了一只爪子剖挖着心脏。

    自己有些事,是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这种感觉很操蛋。

    可是另一面又使得身体里的血液流动得更加沸腾,强压的杀性因等待着时机破笼而爆发了兴奋。

    “做过噩梦吗?”他转脸向陶缇。

    “有。”陶缇闭着眼说。

    齐镇等着下文,然,没有下文了,于是追问:“什么样儿的?”

    “有一天你破了产,全身上下拿不出半分钱,又有一天,你请了一位顶级肿瘤专家,经过治疗痊愈了。”

    “”就是怕他不付尾款呗?

    陶缇成功将话题聊死,房间终于得到了该有的宁静。

    但太平了没多久,帝江又开始作妖,它睡沉了,一个翻身侧面三只脚全搭在了他身上,陶缇把脚丫子推回去。

    片刻,又来了,帝江旋转了90度再次搭了两只脚上来,他虽然没那么多细节讲究,可也没有给别人当脚垫的习惯。

    “不想下锅就把脚给我收回去。”

    一惊,帝江挨紧内侧墙面。

    没过一会儿它又睡沉了,滚圆的身体又开始转动,还挺起大肚皮六脚朝天,其中一只脚突然抖了抖,眼看抬起后就要砸到陶缇脸上。

    不过刚落下,被一条横亘过来的手臂挡住了。

    齐镇在他耳边说话:“睡过来一点,我怕你脸上长脚气。”

    陶缇只是把帝江往里森*晚*整*理推,没有挪动身体,他们仨躺在一张床上刚刚好把整张床占满,彼此之间留有两三寸的空隙,其他没多余空间。

    “不用。”

    “矫情什么,你就是使劲儿往我怀里钻我也不会有反应,彼此都很安全,”齐镇自认是高高在上的龙子,眼光再低也不可能看上一只小弱鸡,轻飘飘道,“我要真对你怎么样,你也跑不了。”

    陶缇太阳穴跳了跳:“你狗话太多了,还是睡地上,哪儿凉快哪儿待着。”

    “让我睡地上想都别想,”齐镇干脆面朝陶缇,一手手肘充当枕头,一手收回时脑子想也没想就扯了下陶缇头发,像青春期的小男生的拉小姑娘辫子,脑子没跟上手先有了思想,不过劲儿不大,短短距离间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熟悉气息。

    下一秒,鼻子直接贴上了陶缇头发。

    陶缇偏过头:“有病?”

    “有点香。”

    “滚。”

    齐镇蓦地松开了,喉结轻颤着发笑,他不是有意调戏,是真的觉得味道有点好闻,软软的头发带着一点香,可能也算不上是香,味道极淡,说不上来,就是好闻。

    这之后再没了废话。

    陶缇的耳根子终于清净了,身旁的呼吸开始变得均匀。

    他们贴得近,齐镇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已是全然松弛的状态。

    楼上的人入了眠,楼下天狗等着等着也躺着摇椅睡着了,身边电风扇哗啦哗啦吹着,又有晚间的凉风拂面,惬意得很。

    而这一夜到天明,他们要等的客户始终没来。

    第54章

    早晨九点多, 天光大亮。

    陶缇还没睁开眼就感觉到身旁有东西蠕动,床面时不时微微弹跳,掀了点儿眼皮,入目是几只火红的脚和毛绒绒的圆滚身体。

    帝江趴在他身边, 摊着四只脚, 剩下两只脚举着平板, 床面的上下沉浮就是它偶尔撑起身体又瘫倒弄出来的。

    见陶缇醒了, 它立马将平板怼过去, 指着屏幕:“播、啊啊啊!播!播!”

    现在能简单地学着说几个字了。

    陶缇有起床气:“你再播一个?”

    帝江呜哩一声闭上嘴。

    接着床面又是一沉,它纵起身从陶缇和齐镇上空跃过,撞开门,抱着平板蹬蹬瞪下了楼, 齐镇的怒吼冲向楼道,还没有一只妖敢从他头顶跳过去,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再有下一次非把你变成烤乳猪不可!”

    嘭!齐镇甩上房门, 大步回到床边重新躺下。

    爱睡懒觉的不止陶缇一个人。

    但这一闹,陶缇的困意消了大半, 耷着眼皮坐起来,盖着的薄被从手臂间滑落,昨晚他没有盖被子, 谁盖的不言而喻。

    “我还要睡会儿, 你睡吗?”齐镇拉过被角随意盖在腰际, 单手枕向脑后,以他的视角正好能把陶缇低头的困倦表情全部纳入眼里,认认真真盯着, 阳光把细小的绒毛照得恍若透明。

    陶缇斜了下眼,两双目光相撞:“不睡。”

    因为身边有人, 他其实没有完全睡着,浅眠而已,天生的警觉一眼就能观察入微,齐镇三分之一的身体悬在床外,他们之间的空隙比昨晚大了些。

    但这不是重点,而是明明鬓角沁着细密的汗渍,还得盖一床被子?

    到底是身体虚得厉害。

    齐镇不知道陶缇想法,不然又得暴跳如雷:“不睡赶紧下床,占我地方。”

    他用过挨过睡过的地方自动圈为了自己领地,睚眦就是这么霸道。

    陶缇掀了被子去洗手间,掬了捧水就往脸上泼,水珠顺着眼睑、鼻尖和消瘦的下颌线吧嗒吧嗒地滴,然后抬手一抹就是把脸洗了,牙刷挤上牙膏,杯子接水,木着脸对着瓷砖墙壁刷牙。

    洗手间里没镜子。

    刷到一半,楼道里传来天狗和帝江哇啦哇啦的说话声,一个啊啊啊播播播,一个好好好嗯嗯嗯知道知道。

    到了房门口,天狗也没敲门,别说老大和一个人结婚,就是和一打男人结婚也是铁板一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门把一拧就进来了。

    “老大!”

    “做什么!大清早的一个两个没完了?”天狗无所谓,齐镇有所谓,不等陶缇说话就先不耐烦了。

    “我有事儿啊,”天狗一看床上只有齐镇扭头就望向洗手间,内心抱怨了句,什么大清早,太阳都晒屁股了好吧。

    “昨晚的客户来取货了吗?”陶缇抽出牙刷,灌了口水漱了漱吐进洗手池。

    “没来,电话也没打来过,我打去已经关机了,”这是其一。

    其二是被帝江烦的,招了招手,红胖子拱开门又蹦了进来,平板牢牢地抱在怀里,设备升级没几天随身听就被它丢进了角落,现在不仅爱听歌,还爱看刷肥皂剧、短剧、看直播,全是天狗带出来的。

    它把平板高高举起。

    “这什么?”一个阴影当头笼下来,齐镇也不睡了,抽走了帝江平板,一转面就看到了上面设计得花花绿绿的直播平台,页面排列了一串某主播以往的直播视频。

    头像是个漂亮女生,长发,额边别了一个蝴蝶发卡,昵称叫小夏。

    “脑袋都没长全,花花心思倒是不少,你是想给她打赏啊还是想让你老大给你拉媒保牵?”齐镇戏笑。

    “啊啊啊!”帝江激动地叫起来。

    天狗解释道:“齐总,你误会了,它哪有那心思,就是喜欢看人家怎么做音乐,这是个音乐制作人,喜欢收音做音效,但是失联了三天没上播,它想去人家工作的地方问问情况。”

    虽然帝江被带着多了几样爱好,但是音乐还是它的最爱。

    “没有发什么声明吗?”陶缇漱完了口,接水擦了把嘴边的白沫子。

    “啊啊!”帝江蹦了两下,没头,点不了,只能用行动表示。

    天狗道:“没有声明,上一期还说第二天会准点播,平时直播也很守时,都是上午八九点播到下午两三点。”

    “哪个地方的?”做直播的人五湖四海,地址还是隐私。

    “同城直播平台,就是本地的,可能是粉丝太少了也不怕暴露,有几期里透露过工作地点,在星光大厦,”天狗无聊时会和帝江一起看直播,“她不止在在室内播也会去室外采集声音,播得比较日常,回城拍拍路上风景什么的,大方承认过工作地点能接单做背景乐,直播一部分原因还是为工作室打广告。”

    齐镇抱起胸懒洋洋往洗手间门边一靠,道:“不见了也不一定是失踪,可能和家里人吵架所以一声不吭离家出走,或者谈恋爱私奔了。”

    人类就是这样,不仅喜欢哭哭唧唧还喜欢谈恋爱,恋爱算个屁玩意儿!

    平板丢还给帝江,顺便一巴掌呼在帝江身上报刚才从他头顶跳过去的仇。

    帝江躲到天狗身后。

    天狗摸了摸它说:“我也这么说,可是小红它不信,非要去,要不去一趟?”帝江自己没法出门,没人给他遮掩出去就要被监察局的巡逻小组以扰乱人类社会治安罪逮捕。

    “既然在同城,可以过去看看,”陶缇同意,下午也要去一趟超市买生活用品,顺带的事。

    “啊!”帝江扑向陶缇,六只脚抱住小腿,张大了牙口表示高兴。

    天狗也嘿嘿笑了笑:“老大,我也想去,总让我看店也太无趣了。”眼神朝洗手间里同样拿水扑脸的齐镇斜了斜,意思让齐老板留下来看店得了,人家自己有钱不会贪图他们的。

    “齐镇,”陶缇直呼其名,“我们待会儿出门,有什么需要给你带回来的吗?”

    齐镇很惊讶,光洁的瓷砖墙壁就能捕捉到他表情里的不可思议,臭小子永远摆着一张冷脸,还是第一次说要给他带东西,破天荒了。

    “要不要?”陶缇耐心有限。

    “要,当然要,”齐镇赶紧脱口,脑子里第一想法是让陶缇买点难提的累人的东西欺负欺负他,可一转念使唤一回人不容易,要求苛刻人能当场甩他脸子,只道,“带点水果吧,最近嘴里淡出屁了。”

    “好,”陶缇理解为他味觉开始衰退。

    吃东西都没味道了,身体机能开始衰退,离死还远吗?

    三道身影下楼,没一会儿楼下就没了动静。出门前天狗又给帝江套了件动物装只露出前后四只脚,戴了顶凉帽挡住大半面貌,外人看起来就是这动物太胖,胖得连脖子都没了。

    当然去找人前还得把早饭吃了。

    他们进了面馆选了角落坐下,天狗还在不停夸老大,两句话拐着弯儿就让齐镇留下来看店了,高,实在是高!

    齐镇也是到楼下后才反应过来,和颤颤巍巍进来老婆婆大眼瞪小眼。

    特么店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他不看店谁看店?

    出门时间点卡在了早餐和午餐之间,陶缇连带午饭一起吃了后坐公交前往星光大厦,公交走走停停大约一个小时后到了地点,斜西路站下车斜对面就是,穿过马路进入车辆出入道闸,正对面便是大厦的西大门,进进出出的人员很多。

    大致地点在这里,但具体几楼他们并不清楚。

    陶缇找了楼里的保安询问。

    保安大叔知道的也不多,思索着说:“搞直播的好像六层七层多一点,再往上是开网店和搞摄影什么的,你们就上这几层问问,哦对了,别走这门,得绕到东面的东大门去做电梯,从那儿上去才找得到,这边的几层都是小孩子兴趣班,唱歌跳舞之类。”

    相同楼层从不同门进的办公区不同,大厦楼内部是有做隔断的。

    陶缇道过谢,按照保安说的上楼,先在六层转了转,租用的办公区的玻璃门上都有各家公司的名称,有两家网店和一家摄影公司,于是上了七楼,出电梯在楼道左转是一间玻璃门落了锁的工作室。

    帝江猛地从天狗怀里跳出去,扒着玻璃门啊啊啊。

    “是这儿吗?”天狗凑近了往里往,玻璃擦得很干净,里面摆着电脑、音响和一些收音器材,一看就是搞音乐的。

    “啊啊!”帝江指着里头桌上放着的红色耳机,它有认出来,是主播时常挂在脖子里的那款。

    陶缇也驻足在门外,室内设备摆放虽然有些杂乱,但有分门别类不像出过乱子。

    默了会儿道:“人不在,走吧。”

    “啊啊!”帝江扒拉着门把手不肯。天狗去拽它,俩拉拉扯扯,门上的锁被晃悠得咣当咣当响,几只火红的脚在地上一顿乱跺外加尖叫,天狗手里一空,帝江已经进了室内,而门把上的锁还完好无损。

    “我去,你别赖着不走啊,人家不上播兴许是家里有什么事,过两天再看看呗,”天狗拍打了两下玻璃门,“赶紧出来,被人看见了告你个私闯名宅知道吗!”

    “啊!”帝江凶狠起来。

    天狗回头无奈看老大:“怎么办?”

    陶缇正欲说什么,听见楼梯间有了动静,叮得一声,电梯门开了。

    又有人来了。

    第55章

    从电梯到到工作室走个四五步转个弯就能看见, 想躲都没地方躲,来人也巧了,正好冲着他们的方向,而不是走廊另一头的公司。

    两个年轻男女见了他们微微露出疑惑, 脸色也不太好。

    女孩子先开口:“请问你们是粉丝吗?还是来找我们接活儿的?”因为工作室开了直播, 偶尔会有粉丝登门, 也会有一些网剧剧组找他们做背景乐, 觉得他们成本低质量又有保证。

    “不是。”

    “是。”

    天狗和陶缇一同开口, 一听老大说不是,他立马改道:“不是不是。”

    “那你们是来干嘛的?”女生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星光大厦的公司多员工也多,有几个不认识的人路过正常。

    不正常的是

    “咦!”女生倒退一步, 指着里面的不知名动物,“这是什么啊???”

    陶缇已经想好了说辞:“我家的猫。”

    天狗一个踉跄。

    要比睁着眼睛说瞎话老大绝对是第一。

    陶缇接着说:“我们是来替今天新开业的公司看一下风水,但是我的猫跑进你们工作室了, 正想叫人帮忙。”

    “哦这样啊,我给你们开门, ”女孩子很单纯直接就信了,也没心思多想其他的,比如如此肥硕的大猫到底是怎么进入上了锁的工作室的, 只是多看了几眼帝江。

    因为它穿着一身卡通装, 再由肥硕的身体一衬, 整个一个蠢萌。

    “这么大的猫真是少见,怎么进去的?”原先不说话的男子倒是问了句。

    “从窗户,”陶缇有看到他们窗户没关, 再顺势切入今天来的目的:“这儿是主播小夏直播的工作室吗?”

    “啊,你知道啊?”男子道。

    “经常看你们直播, 刚才就觉得你们很眼熟,”陶缇说。

    天狗在心里给老大竖大拇指,装得也太自然了。

    两人是主播小夏的搭档,一个被粉丝称呼为娃娃脸小哥,女生则是因为笑起来特别甜,粉丝都唤她笑笑。

    “谢谢关注,”小哥勉强挤出丝笑容请他们进了工作室。

    陶缇又道:“你们这几天怎么不播了?”

    人对新鲜事物本该有好奇,但是他们打量了几眼帝江后便不再多看,又说到直播问题,女生一时嘴快:“她不见了。”

    小哥拿责怪的眼神看她,意思和陌生人说什么说。

    “你干嘛这么看我,”女生是个直性子,“你刚才没听他说是来看风水的吗,懂风水应该都懂点神神叨叨的事吧,她不见之前不就疑神疑鬼的吗?”

    “你们是说她失踪了吗?”天狗赶紧追问。

    “嗯,就是失踪了,”笑笑愁眉不展,“我们刚从派出所回来,做笔录去了,现在哪儿还有心情做直播。”

    女生都说开了,小哥也不好意思再打断她让她住口,走到窗边关上窗户,窗外没什么能落脚的点,不知道这么大的猫怎么从外面跑进来的,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儿,人不见才是大事儿,拉了两把椅子给陶缇和天狗,道:“你们坐吧。”

    帝江跳进天狗怀里,天狗帮它压了压帽檐,免得被看出什么。

    “谢谢,”陶缇坐下,问道,“失踪前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

    “你们先说说你们是不是真的看风水的,瞎说可不行,”小哥比较警惕。

    “是,”陶缇出门带了名片。

    名片还是齐镇帮他做的,某人要面子的很,所以定做得特别高档。

    小哥接过,“发财当铺”四个字龙飞凤舞撞进眼里,虽然当铺和风水没什么联系,但他还真知道谭城有一家当铺的老板兼职看风水,据说还很年轻。

    笑笑也看了眼名片,当下就说道:“她失踪前私底下找我聊过,说自己被脏东西缠着了,很怕,当时我没在意,我以为她惊悚片看多了,结果没两天就发了次高烧,我陪她去医院吊的水,她整个人状态很不好,问我晚上能不能和我住,我当然同意啊,可是到了晚上她又要回自己家。”

    女生停顿了会儿,挪动椅子离落地空调远了些。

    “然后呢?”天狗问,单纯撞邪祟简单,狗到病除,关键人去哪儿了。

    想起那天小夏苍白着脸和她说的话,笑笑后背也有点凉飕飕的,搂了搂胳膊说:“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我的房子也有脏东西,还说”吞咽了下口水,“还说有两个。”

    “别自己吓唬自己,”小哥打断道。

    “但是你不觉得发生得太巧合了吗,我就怕她,怕她”笑笑抱紧双臂,眼睛红了一圈,“我就是想多点找到她的机会,办法都试一试啊,有什么关系!”

    小哥欲辩驳,一想这也没什么好争辩的,出发点都是好的。

    他安慰了女生几句。

    之后就是小夏突然失踪的事,陶缇看了眼天狗,天狗摇了摇头,工作室很干净没邪祟。

    出于对方的请求,他们又跑了一趟笑笑的公寓,就在星光大厦附近,公寓陈设简单干净也没有任何问题。

    本来笑笑还想带他们去小夏家,但被小哥阻止了,两人谈话间陶缇知道夏家不信这些,所以作罢。

    “今天麻烦你们了,”小哥送他们出门,避开女生说,“我觉得小夏就是想自己出去透透气,偶尔消失几天躲躲清净,人嘛总有低谷和烦恼的时候。”

    “她看起来性格很开朗,一点不像有烦恼的人,”陶缇套话。

    “怎么没有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小哥道,“她妈妈控制欲特别强,很反对她做直播,觉着进公司上班才是正经事,我们这些都是不务正业,上个月来过一次吵得楼上都听得见,换了我也得窒息。”

    陶缇理解这样的状况,太平巷住户就不少,吵架司空见惯。

    “听见了吗?大概率是人太压抑出去散心去了,”天狗小声对帝江说。

    帝江有点蔫儿。

    陶缇谢过小哥,道:“希望她尽快回来,如果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可以打名片上的电话。”

    先前那张名片还在工作室的桌子上,小哥没在意,只嘴上敷衍了下说:“好的。”他不住这儿,到了公寓楼下便与陶缇几人作了别,重新回到星光大厦,但不是回工作室而是去了地下停车库。

    时间还不到傍晚,却也不早了。

    偌大的停车库响过几道汽车余留的尾音后重归安静,小哥开了车锁,灯光闪了闪发出滴滴两声,同时还有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叮叮当当,很轻。

    疑惑地回头,什么也没有。

    刚拉开车门,背后又有人喊他,音色有着幼童的稚嫩。

    “哥哥,哥哥?”

    再次回过身,声音突然又消失了,面前只有一排排停放整齐的车辆,哪有人喊他哥哥,难道出现幻听了?

    小哥坐进车里发动了引擎,车窗外又有了说话声,一声一声喊着哥哥。

    “哥哥、哥哥你等等我呀!”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这下更真实了,想起笑笑今天的怀疑,觉得小夏失踪和灵异沾点边不禁后背出了一层汗,听见了也不敢应,身体不自觉僵硬,脚踩下了油门,白色轿车冲出停车位,但忍不住往后视镜扫了眼。

    身后坐着两个人。

    浑身一震,从头到脚所有毛孔在陡然间张大后骤然收缩,小哥喉咙堵塞只发出了声咕噜,阴冷直冲头顶,脚下的油门瞬间踩到底嘭一声撞向了其他车位,自己脑袋也磕在了方向盘上,不敢再往后看,车门锁一开就滚了下去。

    一双手搭在了他手臂。

    “啊啊啊——”小哥终于张大嘴喊了出来。

    顷刻间被恐惧淹没。

    搀扶他的人也吓了一跳,立马松手,小哥尖叫着爬了两步才敢回头,只见一个大约五十多岁头发微卷的妇女惊讶地看着他:“小伙子,你、你没事儿吧?”

    小哥瞪圆了眼睛,大口喘着气,再扭头去看后座车窗,里面什么也没有。

    他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离奇的事情。

    “那个、你需要我帮你打救护车电话吗?”卷发妇女试探着问。

    缓了好半晌,小哥才摆手:“不,不用了。”

    看着阿姨和善的脸觉得周围的空气温度慢慢有了回升,平复了心绪站起来,结果身体又是一阵发寒,刚才太紧张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到女人手里拿着一把拆散了的冥币。

    女人将冥币往身后藏了藏。

    小哥脸刷得白了,不再多说什么,快速上车,索性车子没有撞到其他车辆只是撞上了地下车库顶梁的石柱子,倒挡、打方向、踩油门、白色轿车毫不犹豫离开。

    女人站在车库昏黄的灯光下,模糊的影子中一左一右探出了两个脑袋。

    从公寓出来后,陶缇与天狗去了商场超市。

    他答应了齐镇买水果。

    为了让帝江心情好点,天狗也挑了许多零食、巧克力放了一推车,等买完东西到公交站台天也黑了,帝江蹶蹶地挨在陶缇脚边。

    “我说你就别垂头丧气的了,去也去过了,该了解得也了解了,关键我们没地方下手你懂吗?总不好一点痕迹没摸到就贸贸然跑人家家里去说,诶,我来给你们除邪祟来了,不被人家骂有病吗?”天狗凑过去劝说。

    帝江缩得更小了,不想听。

    天狗无奈:“老大,你说对不对?”

    “不对。”

    “?”

    “它没有头怎么垂。”

    “噗,”天狗喷了,“我不是让你纠正我用词,我是说你也劝”话到一半不说了,因为老大正在拨打电话,按键数字他记得,是要来当铺取货却一直联系不上的女客户。

    电话还是打不通,关机。

    “这两件事应该不会有什么联系吧?”

    “但愿没有那么巧合,”陶缇也确定不了,各自意外失联可以竭力找回来,蓄谋绑架再涉及点别的,那生还的几率就要小得多。

    公交车来了,车号在夜下发着红光,十分醒目,几个乘客挤着上前。

    陶缇拎起帝江让了下,天狗也往边上站了站,一个头发略卷的妇女道了声谢,捂着鼓囊囊的布包先他们一步上了公交。

    第56章

    陶缇带着帝江最后上车。

    “老大, 坐这儿,”天狗招手,选了最后排位置,今天不是周末又过了下班高峰期, 车上人很少。

    他刚坐下, 裤兜里的手机又开始嗡嗡震动, 还是齐镇发来的消息, 不接他电话就干脆短信轰炸。

    【有没有看见天都黑了, 什么时候回来?】

    【老子饿了,等你一起吃饭。】

    【你是不是已经外面吃过了?】

    【行,你不吱声,别怪我把你货架上的东西都给摔了, 回来哭不死你。】

    【好歹放个屁,人在哪儿呢!!!】

    从一条条短信里能感受到齐镇的脾气正越来越暴躁,陶缇低头按键, 终于回了句:【她来取货了吗?】问的还是客户的事情。

    【你猜,】齐镇躺在椅子上, 举着手机等着陶缇追问,结果讨了个没趣,人压根不搭理他, 只好又发了两个字:【没来。】

    等了会儿又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陶缇回复:【公交车上, 一个小时左右。】

    齐镇满意了, 不再炮轰,页面一滑打开通讯录给秘书小妖拨去电话,吩咐对方抓紧时间去酒店买饭。

    陶缇收起手机, 看着窗外掠过的夜景,耳边是天狗的聒噪。

    “你现在就是年龄还小, 不懂成世界的复杂,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天天吃吃喝喝刷刷平板?做人是有压力的,有压力就有可能崩溃,一崩溃就想着自己躲起来,懂?”天狗抱着帝江,语重心长地安慰。

    “啊!”帝江发了声,它不懂。

    噗嗤,有人轻笑。

    天狗看向发笑的人,坐他们前面隔着三四个座位的长发姑娘眼神明亮地看着他,她听不清天狗在说什么,就是觉得边说边戳着怀里的动物的样子有点滑稽好笑。

    对方没有恶意,天狗也咧嘴回以一笑。

    这一笑,姑娘大胆地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天狗前面,侧着身,双手扶着椅背好奇道:“你的宠物穿得太可爱了,是狗还是猫啊?”

    “猫,”天狗打哈哈。

    “我能摸摸吗?”

    帝江立马把露在外面的脚收了回去。天狗不好意思道:“它害羞,而且今天心情不太好。”

    “为什么呀?”女生对动物很感兴趣。

    “照镜子找不到自己的脸。”

    “哈哈哈”女生笑起来,和看似腼腆的外表不太相符,开朗中有着一丝豪放。

    她和天狗聊得挺欢,余光偶尔注意陶缇,不知道男生在看什么,于是也朝窗外看了眼。

    反光的玻璃上映出自己的脸,但是脸越来越年轻,眨眼功夫成为了一张小孩子的脸,以为自己眼花想再仔细看,却不知道瞳仁里好奇的目光空洞起来。

    忽然,哆哆两声,脑子豁然清明。

    “看夜景?”敲窗户的是陶缇,两指曲起叩在玻璃上,见女生回神了随口问了句,掩饰自己突然的动作。

    女生茫然了一瞬,回神反应过来是陶缇和她搭话:“啊,啊对,随便看看风景,晚上的夜景特别漂亮。”

    天狗也朝外看去,脸上笑嘻嘻地张望:“我们难得晚上坐公交,别说还真挺好看。”

    “是呀,”女生没把刚才的恍惚放在心上,伸手在帝江背上戳了戳,感受到小动物的柔软触感顿时就满足了。

    又聊了会儿,包里的手机响了,她转过身接电话应了几声说了会回家吃晚饭后便挂了,之后挺直了脊背没再转过来。

    天狗拂去脸上的笑容,凑到陶缇耳边小声问:“老大,你刚才看见了?”

    “嗯,”陶缇略一点头。

    公交车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胆子够大的,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做怪,可是之前我怎么感觉不到呢?”

    车里的乘客寥寥无几,他看了个遍也没看出不妥,要不是一张脸在玻璃窗上浮现他还不知道有问题,但鬼气只在人脸出现是时逸散,老大一敲玻璃又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此时陶缇也察觉不到任何鬼气,拧着眉头。

    “那个,司机师傅,我能不能现在下车?”有人拉着扶手站起来,卷发妇女挎着布包,一手攥着包带。

    司机师断然拒绝:“那可不行啊,这是公交,不能随随便便停,不符合规定啊。”

    “我知道,我刚才脑子里想着事情走神了,忘了下,您能不能通融一下,靠边停一下就好,家里有事特别着急,”女人央求,神情中难掩焦色。

    司机从后视镜里望着女人,一点没松口:“不行。”

    “我求您了,您行行好,家里真有事儿。”

    司机沉默以对,不想搭理她了。

    公交车没到站之前不能下,这是常识,为数不多的目光也都投在妇女身上。坐在下客门旁的老大爷开口:“大妹子,公交车到下一站之前确实不能停,你再等会儿吧,”

    大爷前面的小伙子也道:“上一站过去七八分钟了,下一站很快就能到,一站的路差不了多少。”

    “这好吧,”妇女听了劝不再纠缠,对着前面又说了声,“不好意思啊师傅。”

    “没事儿,”司机说,“下次遇到急事还是打个车方便。”

    “诶,对,”女人心不在焉地应道。

    没一会儿公交内提前报了即将到站的提醒,卷发女人离开座位在下客门边站定,坐在天狗前面女生也欲起身,陶缇握住了她肩膀把她摁回来了座位,道:“你不是要到终点站才下?”

    先前女生和天狗聊天时提过一嘴。

    女生不说话。

    陶缇保持单手按住她肩膀的动作。

    “连盛路到了,下车的乘客请做好准备”随着播报,公交车停了,女生又要站起来,奈何肩膀被按着,原本准备下车的女人也朝他们看来。

    女生用力挣了两下。

    陶缇沉声道:“她要到终点站才下,要走自己走。”

    另一边,卷发女人迟迟不下车。

    “大妹子,你不是要下车吗,门开了啊,家里有急事就赶紧走吧,”老大爷是个热心肠,怕对方站着也出神了,赶紧提醒。

    “啊、我”女人支支吾吾,紧握着门边细长的柱子犹豫,前头该上来的乘客都上来了,再不下司机就该关门了。

    “我说你到底下不下?”司机冲着后视镜喊,先前大姐中途要下车虽然有点荒唐,但是人听劝,现在到站了又不下才觉得奇奇怪怪。

    “我、我下!”女人走下台阶,但没跨出去。

    她就站在两道门中间,在原地多待了会儿也不知道是对谁说,低着头焦急道:“走吧!走吧!回家吧!”说完才真的下了公交,下车后当即转身又回望着车内。

    陶缇对上她视线。

    女人受惊的面容随着公交的离开渐渐远去。

    车上,陶缇松开女生肩膀拍了下,女生再次清醒,不知道刚才怎么睡着了,回头想再逗逗大猫 ,可座位上只森*晚*整*理剩下了一个男生:“咦,他呢?”她还不知道天狗名字。

    陶缇道:“他下车了。”

    就在卷发妇女走下台阶低头时,天狗从上客门下了,为了不引起卷发女人的注意。

    “这么快呀,我都不知道他到站了,”女生微微一笑,见大猫还在座位上心里依旧高兴,眼神透露着强烈的信息:好想摸一摸。

    陶缇将挨在身边的帝江转了个面背对女孩儿道:“后背可以摸,它不咬人。”

    “真的啊?!”

    “真的。”

    帝江伸出脚跺了跺,表示心情不好不想被摸,但还是被女生蹂躏了一把。

    *

    天狗下车后一直在卷发女人身边不远不近地站着,她看起来很面善,但是面善不一定就不会害人,公交车上有小鬼,她又表现得奇怪,不怀疑她怀疑谁。

    女人没打车,依旧在站台等着,等到了下一辆相同的212路公交后又上了车。

    家里有急事,是个谎言,她也没坐过站。

    天狗跟上。

    前一辆212到了终点站,女生挎起自己的小包下车,她家就在公交车站附近的小区,进了小区大门一直往里,路过几个在树下乘凉的大妈打过招呼进了自己住的单元楼。

    楼房最底层设计的是车库,上了楼梯才是住户。

    包里翻了翻,准备掏出钥匙。

    “姐姐、姐姐?”有人喊她。

    她回头,身后什么人也没有,倒是楼道外传来咚咚声,向下望了望,昏黄的感应灯还亮着,能照到门外一米远的位置,一个扎着两只小辫子的七八岁小姑娘正在拍皮球。

    “刚才是你在叫我?”女生问她。

    “对呀,”小姑娘抬头,笑得很甜。

    “有事儿吗?”女生又问。

    小姑娘抱住皮球说:“姐姐,我鞋子丢了,你可以帮我找找吗?”

    “可以啊,丢哪儿了?”女生快速下了楼梯,见小姑娘脚上确实只穿了一只鞋,另一只脚光着站在地面上。

    小姑娘笑着指指楼上:“在你家门口哦。”

    “怎么会呢,我刚才就在上面,没看到有鞋子啊。”

    “有的。”小姑娘坚持。

    “那我再去看看,”女生回到自家门口,门把上晃晃悠悠挂着一只红色的小皮鞋,鞋尖朝下,正一滴一滴冒着血。

    再一回头,楼下的小姑娘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歪着头微笑。

    “姐姐,鞋子找到了,我们走吧。”

    第57章

    小姑娘蹦蹦跳跳下楼。

    女生的背包掉在了地上, 眼神涣散没有焦距,亦步亦趋跟着小姑娘。到了楼梯外,小姑娘拉住了她手,外人看起来就是大人牵着小孩儿, 小孩儿很开心, 没人会怀疑其实她们非亲非故。

    蹦了几步, 小女孩儿往后一个倒栽葱差点没跌坐在地上。

    辫子被人扯住了。

    小孩子啊得一声, 愤愤道:“你谁啊!”

    陶缇从黑暗中显现:“你大爷。”

    看清楚是公交车遇到过的人, 小姑娘一脸惶恐,叩窗那两下震得她发抖,她最怕的就是遇到有本事的人了:“松开我松开我,你才不是我大爷!”

    “我替你大爷好好教育教育你, 你是想被超度还是要魂飞魄散?”

    “都不要!”小姑娘扭着身体大叫。

    陶缇干脆拎着她的辫子提了起来,如果有人看见也只是见他高举着手而已:“说,为什么要带她走, 想去哪儿?”

    “没想去哪儿,我就是想和姐姐玩玩。”

    “难道不是想害人?”

    “没有, 我没有害人,放我下来!”

    小姑娘嘴倔得很,一时半会儿问不出东西, 陶缇掏出一张定身咒贴她身上, 再拿出另一张折了几下后进了楼道, 捡起女生的包包将符放在了包包隔层里。

    不一会儿,女生第三次清醒过来。

    脑子里想起刚才的一幕,又被晚风一吹全身凉飕飕的。

    她犹豫了下, 还是上了楼,幸好, 这次没见到滴血的鞋子也没有奇怪的小孩儿,松了口气,开门进屋。

    也许最近太累,出现了幻觉。

    *

    天狗跟着卷发女人一路回了家,对方除了在公交车内行为有点奇怪外,其他都很正常,身上也没有沾染鬼气。

    为了方便,他在半路化出了原形摸进了公寓楼,确定女人住几楼几号后,从楼房外跃上了空调外机,一层一层往上。

    在窗口观望了一番,卷发女人的住处很简单,房子里也没奇奇怪怪的东西。

    人家不开窗他也不好破窗而入。

    观察了会儿,天狗打道回府。

    一进门面对的就是齐大老总沉郁的脸色和质问:“不是说好一个小时就回来,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天狗想答,想起自己是原身,心道好险,差点头口而出。

    但齐镇的确是对他说话,修长的指间转着一支水笔,跟玩刀一样灵活利索,仿佛随时能飞出去,阴沉道:“装什么装,我早知道你是那个小胖子,你家老板呢?”

    店里有胖子的时候没狗,有狗的时候没小胖子,他早猜到了。

    天狗跃上柜台,被戳破了再装也没意思,道:“老板跟人”

    话没说完齐镇就急吼吼道:“跟着人跑了?”

    天狗差点被口水噎死,这是神仙般的思维散发,解释道:“齐总,你好歹听我把话说完啊,不是跟着人跑了,是跟踪人去了,我们在回来的公交上遇到了小鬼,觉得奇怪所以分头行动”简单几句把来龙去脉说了。

    齐镇停下转笔,再次拨打陶缇电话。

    无人接听。

    天狗瞧着齐镇脸色,又看看收拾干净的茶桌上摆开的饭菜,馋得厉害,他早肚子饿了,就是不知道老大没回来前他能不能先开吃,于是找出自己手机帮着拨打老大电话。

    一拨就通。

    陶缇道:“我到了。”

    话落,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左手提着帝江,右手提着一个扎着两只麻花辫子的小姑娘。

    然,人虽回来了,齐镇的脸色却比刚才更黑了一层。

    他打多少电话陶缇都不接,狗子一打就接是什么意思,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咻得一下,手里的笔对着陶缇飞出去,见陶缇不闪开不躲,虚空一扫,笔又落了地。

    陶缇不明白他乱发什么脾气。

    他把小姑娘丢地上,帝江第一时间寻找自己的平板,将平板怼到小孩儿眼前:“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别啊了!我听不懂!”小女孩儿不能动,瞪着眼。

    “她就是公交车上的小鬼,”天狗对齐镇说。

    齐镇不关心这个,他的重点是:“我的水果呢?”

    陶缇答应了给他带水果。

    这一问,天狗想到了那俩超市购物袋:“老大!我买的零食呢?!”

    “都在公交车上,”回答得毫不愧疚。

    天狗垮脸。

    齐镇心里平衡了。

    “啊——”女孩儿发出大声尖叫,打断了所有人的对话,嚷嚷着要松开,“你们抓我来干什么!我要走,放开我!”

    “你和最近的女生失踪案有关系吗?”陶缇开始问话。

    “没有!”

    “嘴硬?”陶缇又拿出几张符。

    小姑娘害怕,定身符贴在她身上都有痛感,别说其他符了,讨饶道:“放开我我就说。”

    陶缇把符揭走,小孩儿蹦起来就要跑,帝江急于知道小夏去哪儿了,飞身一扑把小孩儿压在了地上,小孩儿吃了口灰推开帝江,又眼见白首黑身的“猫”变成了人,微微诧异,这里的人都不简单,她跑不了。

    “再跑我把你腿打断,做鬼也做个残缺鬼,”齐镇把她提溜起来拎到餐桌边,招呼陶缇:“边吃边问。”

    “嗯,”陶缇拉开椅子坐下。

    天狗麻溜儿地把冷掉的饭菜拿出厨房里加热,微波炉一转就成。

    “说,”陶缇命令。

    小姑娘绞着手指,低头,光洁的额头上皲裂出疤痕,疤痕里缓缓流出血液,接着是眼睛、耳朵、嘴巴,血腥气在空气里流淌

    齐镇抱胸,目光里迸发出凶悍,语气却颇淡:“你再流一滴血影响我食欲试试?”

    小孩儿抖了抖,恢复成可爱模样:“好嘛好嘛,我不吓你们了。”

    “那你赶紧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天狗把最后一个热完的菜端上来,分发好筷子,捧起饭开开吃,免得像昨晚一样好吃的全落老大嘴里了。

    小女孩儿道:“我是带走了几个小姐姐,但我也是被迫的。”

    陶缇道:“谁?”

    “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他从妈妈那里偷了我们的骨灰,我们受制于人不能不听他的。”

    “我们?”齐镇捕捉到一个词儿,“你还有同伙?”

    “有哥哥,”小姑娘噘了下嘴,不流血做怪的话还是挺可爱的,她掰着指头数,“除了哥哥和我,还有去年出车祸的张叔叔、得癌症去世的白胡子爷爷、跳楼自杀的云阿姨我们都是被他控制的。”

    陶缇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一直在背后捣鬼的秦玉成:“他要你们抓人做什么?”

    “不知道,我问了他不说,他可高冷了。”

    天狗问道:“他长什么样?”

    小女孩儿根据看到的描述:“高高瘦瘦的,戴帽子戴眼镜,要不我把人都给你们画下来?”

    陶缇:“行。”

    天狗放下饭碗和筷子,找出一打白纸和帝江喜欢的水彩笔,一回头女孩儿和帝江纠缠上了,戳着帝江软乎乎的身体问它是什么动物,帝江啊啊叫着躲开,天狗把东西递过去,小姑娘这才停手,拿了笔纸垫着脚趴在柜台上开始画起来。

    她还是个自然熟:“我叫小凤,哥哥叫小俊,我和哥哥是出车祸死的,我们没有害过别人,顶多就是吓唬吓唬,今晚就和哥哥一起吓了哥哥。”

    本来还不明白什么叫“和哥哥吓了哥哥”,直到陶缇接到一通电话。

    工作室的小哥打来的。

    小哥到家后越想越瘆得慌,于是拉了朋友重新回工作室找名片,在电话里说了车库遇到的灵异事件。

    陶缇看了眼还在画画的罪魁祸首,道:“已经抓到了。”

    “什么?”小哥诧异。

    “哥哥?哥哥是我呀咯咯咯”小凤一心二用,画着画还不忘听一耳朵电话,咯咯笑着高喊。

    电话那头倒吸一口凉气,嘟得一声挂得飞快。

    小凤乐道:“我和哥哥就在他车里坐了坐而已,我们以前都没坐过小轿车呢。”

    陶缇不管小姑娘说什么,只要她手里的笔没停没耽误事儿就行,齐镇往他饭碗里夹了两只香酥鸡腿,饱满的米饭被压得凹陷下去。

    天狗赶紧把最后一个鸡腿捞进自己碗里,问了问公交车上的事。

    “当时在车里你躲哪儿了?”

    “影子里呀,”小凤不避讳,“那个人教我们的,只要躲在活人的影子里,活人的人气就可以压住我们的鬼气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怪不得,”天狗了然,“那有个头发卷卷的阿姨呢?和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她是我妈妈。”

    小姑娘只有七八岁,而卷发的女人少说也有五十,这么一算,小凤应该去世很多年了。

    天狗有些同情,这么小的年纪就离开人世对活着的人来说最痛苦,随口一问道:“你哥哥几岁了?”

    “哥哥八岁,我也八岁,我们是双胞胎。”

    “哎,”天狗叹口气。

    想到什么,陶缇道:“你们双胞胎之间会有感应吗?”

    “会啊,可是距离太远的的话就感应不到哦,”小凤说完举起了手里的画,高兴道,“全部画完了。”

    天狗拿过一看嘴角抽搐:“这跟随手涂鸦有什么区别?完全没有线索方向啊,老大你看看。”

    陶缇一张一张翻看。

    齐镇先开口了:“有。”

    第58章

    “这哪儿有啊?”天狗是没看出来。

    这些画就比幼儿园小朋友的蜡笔画好一些, 能知道身体是身体,脑袋是脑袋,但是身材千篇一律穿的是连体小裙子,最简单的左右两笔凹形弧度, 然后身体上四根细长线条当手和脚, 就连手掌都是统一的圆圈。

    齐镇把唯一一张男性涂鸦抽出来。

    男子画得特别高特别瘦, 身上没有衣服, 就是脑袋底下插了根棒子, 眼睛被涂成了黑色,嘴巴也被黑黑的方块包裹了起来。

    小凤介绍:“这是墨镜和口罩。”

    齐镇的嘲讽不分对象:“不知道的以为眼睛和嘴巴被你挖了。”

    小凤撇撇嘴,哼了一声。

    天狗问道:“那这个人会不会就是秦玉成?”

    齐镇:“是不是他不好说,撇开他先看其他的。”

    天狗挠头:“其他人也没辨识度啊。”

    帝江在一旁扒拉着也要看, 奈何被天狗给挡了,一下展开翅膀飞到了天狗脑袋上,脚脚并拢准备听齐镇怎么说。

    齐镇把剩下的五张画一字排开, 内容在对比上一目了然。

    “看清楚了没?被带走的人一律全部是女性,长发、大眼睛, 每个人都是穿裙子,裙子上画得花花绿绿,照这样来看年龄都应该差不多, 针对的都是年轻人。”

    “有几个人喜欢别蝴蝶发卡哦, ”小凤补充。

    “还真是, ”天狗拿起几张画。

    “啊啊啊啊?”帝江问哪个人是小夏。

    天狗抬手捂住它嘴,问了也是白问,小姑娘只负责带人哪会知道这些人叫什么, 除去大眼睛长头发外,也没有更明显的特征了。

    陶缇问道:“有没有在半夜12点左右带走过一个刚下飞机的女生?”

    小凤想了想:“有啊, 一出机场我就把她拉走了。”

    啪,陶缇给了她一个爆栗子。

    “啊!”小凤捂住额头生气,“他说了不会伤害她们的!”

    “你怎么能保证?”陶缇没把她塞进罐子里也是看她小小年纪就没了命,不然这会儿也已经丢监察局了。

    小凤提供的信息有限,能问出来也只有这些。

    晚上11点过后,店铺也打了烊,今晚陶缇依旧留在店内,一楼只开了一盏巴掌大的小夜灯,四周角落昏暗,小凤被留在了大堂,身上贴了禁制符,她没法离开陶缇周围50米远的地方。

    等到大家都睡着了,她才东摸摸西瞧瞧。

    当铺的古董物件她都没见过。

    “我们家以前有一对酒杯,妈妈当宝贝,说是祖上有人当了大官,皇宫里赏赐的。”

    她看着架子上的一只玉碗自言自语,却不知道,身后大门的锁在无声无息之中断裂,锁慢慢落在地上,犹如一只手轻轻托着它不让它发出一丁点动静。

    接着,紧闭的木门开了,伴随着些微的吱嘎声。

    小凤转过身。

    门外来了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黑衣黑帽戴着黑口罩,几乎要和黑夜融为一体。他和画上的男人不同,那人很瘦,这人却很健壮。

    “你是谁?”小凤眨巴眼睛看他。

    男人跨进门内,道:“你别管我是谁,赶紧跟我走!”

    语气有些急切。

    小凤哼了声:“我才不,都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跟你走,妈妈从小教育我不能随便和陌生人走,你这是拐骗小孩儿你知道吗?”

    “那你都死了你知道吗?还屁了个小孩儿,快点跟我走,”男人出手去抓她。

    小凤不躲不闪。

    她身后,坐得笔挺的天狗像眼中精光闪过,下一秒,天狗相动了,一爪子拍出三道寒芒抓向男人:“我们家的当铺哪是你想来就来想带人走就带人走的,问过我们意见没有!”

    话落,灯光大亮。

    陶缇从楼道间下来,他和齐镇根本就没回房。

    男人连退三步避开天狗攻击,哪想房梁顶上飘散开红色粉雾,随着大堂内刮起的大风一下飘进了鼻子,帝江呼呼煽着翅膀势要把男人给掀翻了。

    “我来!”陶缇低喝了声,足尖一点拳头朝男人门面砸去。

    男人这边格挡开扑向他的天狗,屏息抬手划出一道屏障阻挡肆虐的狂风,掐算着时间再躲过陶缇拳头刚刚好。

    然,马有失蹄,人有失算。

    帝江一声大叫。

    男人凭空消失在原地,又瞬间被移到了陶缇面前,拳头自然是收不住力道也不用收力,但位置稍稍变了,本来是砸人脸现在是击在小腹上。

    男人嘴巴大张,一个字也发不出。

    齐镇再一记狠辣无情的手刀落下,男人两眼一翻,没有晕死过去,痛得无比酸爽。

    “可以,能抗,”齐镇一声冷笑,两指一翻柜台上水果刀飞入手中,对着男人的眼睛就要扎下去。

    危急时刻!

    男人大叫:“是我!!!!”

    刀尖没有停住。

    齐镇嗤道:“老子管你是谁。”

    男人铆足了劲儿一躲,齐镇一把拉住他,此时天狗正重新扑来,爪子终于拍上男人的脸也抓烂了口罩,对方也把话说完整了,“我是你弟!!!”

    来人是齐泗,齐镇的弟弟,龙六子霸下。

    齐镇住了手。

    陶缇微微颦眉:“齐泗先生?”

    齐泗额头冒汗,顶着胸腔里的窒息感,忙不迭点头:“是我是我!”

    齐镇手一松,齐泗摔在楼梯上,头还没抬起来,脑袋上一个重物压下,嘭!磕了个鼻青脸肿,帝江不认识齐泗,挥舞着六只脚吧嗒吧嗒揍人:“啊啊啊,啊啊!”

    天狗闪到一边,轻咳了声:“需要我翻译吗?”

    “这句不用,”陶缇拎起帝江。

    齐镇则拎起了齐泗,齐泗终于能抬头了,捂着鼻子眼神里只有一句话:你弟弟我好委屈!

    可惜,齐镇读不懂:“你就是控制小鬼抓女人的人?”

    齐泗义正言辞:“当然不是!”

    几个人在大堂坐了。

    齐泗看了眼气哼哼瞪着它的帝江,心道小当铺里竟然还住了位天神,当年他和帝江也是见了面能打几声招呼的朋友,但后来帝江死了啊,心下疑惑,怎么又活了呢?

    然而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几双眼睛虎视眈眈盯着他。

    “首先,我声明,我真不是那个人,”齐泗举手发誓,“我就是追着采花大盗来的。”

    “采花大盗?”齐镇语气里是赤果果的鄙夷,自己再恶毒都不屑干这种事。

    “到底是不是还不好判断,暂时这么叫吧,谁让他拐走的都是女孩子,”齐泗砸吧了下嘴。

    陶缇道:“齐泗先生,能把话说清楚吗?”

    为刚才被揍了一顿,齐泗还想卖卖关子,结果被齐镇蹬了一脚,再不敢拖延,仔仔细细将来龙去脉说明。

    他在建业城的监察局分局挂了个闲职,但是最近人手不够所以让他分担了任务帮忙,哪想是个麻烦事。

    建业城也有不少女孩子失踪,就是操控小鬼的男人指使的。

    “对方很谨慎,从来不自己露面,都是找些零散的小鬼来引人,他在小鬼面前也不以真面目示人,最关键的一点,我们不知道他哪天会对哪个女生出手。”

    齐泗掰着指头:“第一,时间随机,可能晚上可能白天,第二,地点随机,今天在城东作案明天就有可能在城西,第三,选人这点,要说是随机吧,选择对象没有特定的职业或者特定的爱好,要说不是随机吧也行,因为选的都是长发的年轻姑娘,你们说一个大城市里多少女孩子是长发的,我上哪儿锁定受害人去?”

    说着无奈摇头。

    “我追踪他一个多月了,愣是连个尾巴都没摸到。”

    齐镇一点不给弟弟留情面儿:“就是你屁本事没有,以后出去别说自己是齐家人,我脸上无光。”

    齐泗摸摸鼻子:“话不能这么说,我头回办案没什么经验啊…”

    帝江开始啊啊叫。

    天狗替他说:“那被他拐走的女孩子有追回来的吗?现在怎么样了?”

    “回来了啊,都回来了,”齐泗道,“完好无缺得回来了,你们说这人怪不怪?”

    陶缇疑惑:“他自己放回来的?”

    “对啊,应该吧,”其实齐泗也不太确定,“一般被带走的过个三四天也就回来了,但是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消失那段时间的记忆一片空白。”

    他拿出手机,这个案件的全部资料都在手机里,被抓走过的女生照片、背景都有,从整理好的资料上看,除了在打扮上比较相似外没有其他共同点。

    资料里连女生性格爱好都有详细注明,当然也有撞的,可像爱运动、听音乐这类的喜好一抓一大把,并不能说明什么。

    “还有其他信息吗?” 陶缇问道。

    现在还能确定的一点是她们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不保证以后不会有什么问题。

    齐泗道:“没有,最近一个星期建业城那边没再发生女生失踪案,我就向周边的分局和谭城的监察局打听了,我怀疑他来谭城了,这不,你们还抓了个小鬼。”

    齐镇扫了眼站在一旁的小凤:“所以你要带走她就是想从她身上找点线索?”

    “对啊!”

    “那鬼鬼祟祟干什么?”

    齐泗摸着还发疼的后项,不敢看齐镇眼睛,几个哥哥里面就睚眦最无情:“我这不是怕二哥你嘛,上次你在群里说了,别让你逮着”

    齐镇想起来了,上拉嘴角露出狰狞白牙:“谢谢提醒。”

    三分钟后,大门外传来一声声惨叫。

    天狗别开脸,不大确定道:“老大,我们要不要劝劝?”

    陶缇想了想:“不用,人类不是常说亲兄弟明算账?”

    天狗:“是这么个用法?”

    帝江:“啊!”

    第59章

    翌日一大早。

    陶缇与齐泗走了一趟公交车上遇到的女生的住处, 见女生踩着整七点的时间上了212公交车。为了抓到“采花大盗”,也为了保护女生不再受害,他与齐泗简单了解了女生的背景,熟悉了对方下班到家的路线。

    但是蹲点了三天无果。

    说明犯案者非常谨慎, 同一个人不会抓第二次。

    现在还能有希望摸到线索的便是依旧被“采花大盗”控制的小凤的哥哥小俊, 也许从小俊这儿能找到突破口。

    晚上九点过后, 已是大部分人的休息时间。

    丰凌路老旧楼居住区的住灯火渐渐熄灭, 只在夜幕下零星地留着几盏。

    小凤熟门熟路地带着他们上楼。

    “去年我就听妈妈说过, 这里好多住户都提议要搬迁,如果大家都同意,房子很快就要拆了,到时候我的家就不在这里了。”

    “那搬哪儿去?”天狗随口问问。

    小凤摇头:“还不知道。”

    又上了一层楼, 她朝门牌号#52指了指:“这就是我家啦,现在这个点妈妈肯定还没睡,她晚上都要看好久我们的照片才睡得着。”

    听这话, 小凤和哥哥小俊应该是长期逗留在房子内。

    陶缇提醒:“活人和魂魄同住会沾染鬼气,时间太久对健康有害无益。”

    小凤瘪了下嘴, 不说话。

    天狗上前叩门。

    过了几分钟,门开了,女人穿着一件花短袖, 看着门外四个陌生人怔住了。

    再看陶缇和天狗, 面色更是慌张起来, 坐公交那天她有感觉到自己孩子的恐惧是因为这两个年轻人,这些年她偶尔也会遇到有点本事的,说她被小鬼缠身什么的。

    “你们是谁?有什么事吗?”女人扶着门框, 只打开了点缝隙。

    说完,门缝里穿过一道微凉的风。

    有什么东西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女人眼眶一红。

    小凤站在女人身后道:“我妈妈叫简春兰。”

    陶缇开门见山:“简阿姨, 我们是跟着你的女儿小凤来的。”

    简春兰脸色变换,嘴唇蠕动了下,抓着门框的指关节隐隐泛白:“你们你们要来抓她?”

    说不上抓,但小俊露了面肯定是要被带走的,毕竟是参与者,陶缇暂且压下不提,道:“他们和最近的女生失踪事件有关,找他们调查。”

    “他们没有害人,他们不会害人的!”简春兰突然激动,说着就要把门关上。

    一条胳膊从陶缇耳边穿过抵住门,对方再撼不动分毫,齐镇最烦进个门还得磨磨唧唧杵在门口聊一堆,且作为大老板还没谁给他吃过闭门羹,脾气一下就要上头。

    陶缇抬手搭上他小臂,斜睨了眼,把胳膊拉了下来。

    看在陶缇没在他开口前就先说“闭嘴”两个字的份上,齐大妖的毛顺了,起码比之前好多了。

    齐泗立即说道:“阿姨,我们没说他们害了人,你先让我们进去把话说清楚。”

    “对啊,你女儿还是我们送回来的,她正看着你呢,”天狗也道。

    简春兰能感觉到女儿回来了。

    犹豫了下,开了门。

    齐泗对案子最了解,拣着重点简单明了得说完,也道明了来意。

    简春兰倒是配合,从房间里拿出了一个布包,就是在公交车上背的那只,此刻也是鼓鼓囊囊的,她拉开背包的拉链取出里面的东西。

    这样东西被一件陈旧的儿童短袖包裹着,散开衣服后,露出了一小块类似煤炭一样漆黑的东西。

    一点点馨香在空气里飘散。

    陶缇知道,这是引魂香。

    简春兰又拿出了一个铁盆,里面还有些灰烬残渣,是常年烧纸用的,她把引魂香连带衣服一起放进盆里,用几张冥币点了引燃香块。

    引魂香一碰到火苗便整块燃烧起来,香味也更加浓郁。

    黑色的香块被火光簇拥,照得简春兰的脸在灯光下也明灭不定,白色的小孩儿衣服逐渐焦黑。

    她道:“这两个孩子是有段时间没回来了,我就想肯定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天我去他们出车祸的地方烧了纸也点了香,就是想再带他们回家,可是出了车库小俊就不见了,只有小凤跟着我。”

    小凤坐在沙发上,晃悠着脚丫子。

    她没有现身,只是安静地看着妈妈,看着一个年老沧桑的女人。

    “她当时附身了一个女生,您知道吗?”天狗询问。

    “知道,我看出来了,”简春兰盯着火光,“后来她不是没带着人下车嘛,我以为她能跟我回家,可是半路她也不见了,我不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那个”

    她忽然转过身,眼神恳切地望着陶缇:“小俊要是回来了,你们千万不要吓着他,好吗?”

    “好,”陶缇应下。

    简春兰露出感激的眼神。

    其他人注意着四周,挑晚上的时间来就是因为大半夜小鬼才容易出现,白天人多吵嚷,鬼也会受到惊扰。天狗轻轻撞了下陶缇胳膊,朝柜子上摆放着一家四口的照片示意。

    陶缇看了眼。

    顺着他的目光,齐镇也留心了一下。

    全家福,一对夫妻和两个的孩子,四人挨在一起笑得很幸福,双胞胎长得很像,却和这对夫妻有差别,他们既不像妈妈也不像爸爸。

    齐镇眯了下眼,身体往后靠,展开双臂随意地搭在沙发背上。

    这个姿势正好把陶缇圈在他的范围内。

    “你们说,前几天点香小俊都没有回家,今晚能回来吗?”齐泗也尝试过几次抓被控制的小鬼来问话,可他们都是奉命行事,人送到就走问不出多余的。

    齐镇道:“等等看。”

    齐泗拿眼瞧他,难得见二哥这么一本正经,但所有兄弟里面二哥心眼子是最多的,无论表象如何。这也是他怵二哥的原因之一。

    没人再开口说话,客厅安静了。

    铁盆里火光跳跃,忽然,火舌晃了晃,客厅里的灯灭了。

    “来了,”齐镇说道。

    陶缇看向客厅的西北角,比之陡然漆黑的空间更浓重的一团黑影出现在了角落里,齐泗收起了涣散的心思,天狗也集中起精神。

    因为,黑影现身的同时室内弥漫起一股凶戾的怨气,杀心重,积怨浓。

    不像是没害过人的样子。

    “小俊,小俊是你吗?”

    简春兰欲上前,被陶缇一把拉住。

    小凤也在此时跳起来,指着高高的黑影:“他不是哥哥,他不是哥哥!”

    “那、那小俊呢? ”简春兰听到了女儿说话,小凤说不是那肯定就不是,作为母亲,即便害怕却更的担心自己的孩子。只是刚问完,来人便闪到了她面前抬手便将她掀飞,简春兰是普通人受不住这样的力道当场晕了过去,小凤惊叫。

    陶缇快一步接住简春兰交给小凤。

    齐镇与齐泗、天狗迅速将其包围,然,影子一晃穿过包围圈又退回到了角落。

    来人是成年人,不是小孩儿。

    “你一定就是采花大盗,今天来了就别想走了!”齐泗已经认定了对方是那个人,掌心蓄满妖力,一掌轰向角落。

    天狗不甘落后:“好久没活动胫骨了,算我一个!”

    陶缇也要冲上去。

    齐镇一把拉住他拦到身后紧盯着黑影:“这个人不森*晚*整*理简单,怨气太重。”

    “简不简单,试一试不就”

    话到一半,停了。

    齐镇眉心一跳,回头见陶缇被浓重的黑色影子缠绕,整个脑袋已经被包裹在其中,只留一截白皙的脖颈和余下的身体。

    他立即抓住了陶缇手腕,但影子速度奇快,不肖一秒便全部吞没了陶缇。

    接着手心一空,陶缇不见了。

    影子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天狗和齐泗更是扑了个空,角落里的黑影晃了几下便如尘烟般随窗外的风散去。

    “居然是假的?”齐泗气恼,“怪我太心急了,没想到他这么狡猾!”

    “假的就算了,我老大呢?”黑影消失时客厅的灯又亮了,室内就这么点地方少个人分分钟能察觉,天狗左右看看,老大没见着就见齐镇的脸色阴沉恐怖,活像要吃人血肉。

    齐泗愣了下,不敢再发声。

    小凤没参战看得一清二楚,着急道:“你们被他分/身骗了,真身把小哥哥带走了!”

    空气里响起骨骼活动的咯啦咯啦声。

    齐镇紧握拳头,一条闪现的赤色妖纹在耳根处一滑而过,嘴角拉扯起弧度,没有笑意只有狰狞。

    “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抢我的人?”

    *

    今晚月色很好,只是偶尔被乌云遮挡抹掉了铺就在城市脚下的白霜,在城北的一处旧厂房内,视线就更昏暗了。

    而对妖怪来说,只要借一点点光就能看清黑幕下的一切。

    对方也会空间传送,陶缇被带到了旧厂房内,脚边是乱糟糟的发霉木材,这里应该是一家家具厂,但他无心看这家厂已经废弃多久,因为他正与带他来的人面对面。

    七八米开外,是一张戴面具的脸。

    这张面具在第一天入住齐镇别墅时就见过。

    青面獠牙。

    “你是采花大盗还是秦玉成?或者说,你们是同一个人?”

    “是不是同一个人不重要,”青色面具下发出沉闷低哑的音色,“重要的是我知道你和帝江是怎么来的。

    “所以呢?”

    “所以我们才是一路的,因为我和你们一样。”声音极具蛊惑。

    第60章

    陶缇不屑:“和你一样藏头漏尾, 操控别人肆意妄为?”

    对方无声笑起来,自觉是在嘲讽无知:“你错了,这不是报复社会的肆意妄为,是伟大计划中的一部分。”

    他慢慢往前, 试图展示自己的无害:“我带你一个人来就是想你和单独淡淡, 饕餮, 我诚心邀请你加入, 只要你同意, 我会把你想知道的统统告诉你,甚至可以卖你一个人情,把这次事件的主导者交给你处置,怎么样?”

    男人放低了姿态, 诚意满满。

    从中也能判断,所谓的采花大盗和眼前人不是同一位。

    陶缇猜测,这个人应该就是秦玉成:“那你先告诉我, 他掳走女生的目的是什么?”

    “他就是个废物,没什么好提的, 你只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仓库潮湿闷热,角落里一只小老鼠钻出来,叽叽喳喳沿着木板碎屑支棱起来的缝隙穿梭, 突然老鼠发出一声短促的吱叫, 触碰到无形中的禁制后成了一缕烟灰。

    陶缇扫了眼, 道:“我要是不加入呢?”

    对方笑出了声。

    “不加入也没关系,你的性格我早就料到了除了吃什么都不在乎,我才迟迟没来找你, 但是,”语气一厉, “你三番两次插手我的事,力量又在许多妖怪之上,逼得我不得不亲自出来和你谈判。”

    陶缇会意:“所以你想要我什么都别管,袖手旁观?”

    “对,只要你不插手,齐镇也懒得多管闲事,咱们相安无事不好吗?”

    “不好。”

    陶缇除了吃是什么都不在乎,但做什么不做什么,绝不由别人说了算。

    男人的语气倏地转冷:“那我告诉你,你这是在自取灭亡!”

    “那就先灭了你。”

    该了解的已经了解,不了解的对方也不会再吐露,陶缇骤然发难,掌心聚集起妖力化为利刃直逼秦玉成要害,再一掐诀,从男人身后的地面隐现出了圆形阵网。

    这是他在经历婆罗国事件后发明的小型阵法,用妖力控制随时可移动。

    秦玉成急退,正好踏入阵中,双脚被阵内的力量缠住。

    陶缇的能力不容小觑,阵网一缠上秦玉成的双脚便如跗骨之蛆钻入肌里,会有啃噬骨头一样的疼痛,利刃也在此贯穿对方胸口。

    然,被贯穿的胸口没有喷出血液,只是流出了黑色雾气,要不是借着月光能看到萦绕的烟雾还以他根本就没中招。

    念力催动。

    阵网中飞旋出数不清的黄符,而真正起到绞杀的只有一张,其他都是咒符虚影,但附着了饕餮妖力与真符有同等威力,所有的符像有吸力般裹了对手满脸满身,秦玉成瞬间成了一具纸人,随着陶缇一握拳,纸人化成灰飞。

    残余的半张青色面具跌落在杂草丛生的地砖上。

    可是空气里传来冷笑。

    “你以为这点伎俩就能对付得了我,太天真了。”

    “难道你不是因为杀不了我才想着与我谈判?”陶缇一下戳中要害,秦玉成满身怨气,行事阴邪,这样的人难道会真心和人坐下来交谈?简直笑话。

    只有旗鼓相当或弱于对方时,谈判才是优先策略。

    黑影在角落凝聚起实体。

    “不错,”他倒也不否认,“杀你是比较麻烦,但也不是杀不了你,毕竟你才复生五年而已。”

    “是吗,那你不如先告诉我,所谓的伟大计划到底是什么,知道内容我才能考虑加不加入,”陶缇再次暗中结印,随时准备攻击。

    秦玉成狡猾,并不上当:“饕餮的个性向来顽固,早年间我就有所了解,你不用诓我。”

    他腾空而起,面容暴露在淡淡的月色之下,国字脸,戴眼镜,用的依旧是人类秦玉成的皮囊,但皮囊之下绝对是妖族。

    这点陶缇已经肯定。

    “不想说拉倒!”

    打架时说废话也不是陶缇的风格,他如一道流光剑芒闪至秦玉成跟前,迅雷不及掩耳,出手招招凌厉,不管秦玉成和背后团伙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都不是造福社会的好事。

    小小的破旧厂房里,法阵、咒术轮番交替。

    短短时间两道身影交锋了不下百次。

    陶缇以一道虚影骗过对方,残留的影子给秦玉成造成了错觉,对方以手为刃,五指大长变得无比尖利,爪钩弯曲,一下拍在“陶缇”头顶,若是本尊,必然被他这一招拍得脑浆迸裂。

    而此时陶缇出现在了他身后。

    在秦玉成下杀手时,他双手紧握一截断裂的木桩高高举起,木桩并不尖锐,但无需锋芒陶缇照样能将秦玉成的脑瓜捅烂,对方要他死,他也无需讲什么仁义。先前被带走,也不是不能挣脱,反而想看看秦玉成到底有什么目的。

    木桩对准了对手的天灵盖。

    杀气迸发!

    然,小臂粗的木桩只是堪堪擦过秦玉成头顶,秦玉成身形一晃已离开数丈远,陶缇疾追,手中木桩甩脱出去直刺对方后背心。

    秦玉成再次闪躲,陶缇却一步预判了他位置,两两相对,当下飞起一脚结结实实踹在了对方胸口,肋骨碎裂声伴随着倒飞的身体撞上斑驳墙壁,嘭一声,厂房的砖瓦中漏下不少粉尘碎屑。

    空气里也弥漫起了一丝血腥味。

    “不愧是饕餮,才复生不过五年能力就如此强横。”

    秦玉成扶墙站起来,抬手擦掉了嘴角的血迹。

    想当初自己复生的前几年几乎连人形都维持不住,直到第六年能力才恢复一半,现阶段也才有八成,连连冷笑下掩盖了内心的惊讶,但他丝毫不惧。

    “也许是我吃的比你多。”

    陶缇淡漠如斯地说完,张开了双臂,周身的碎石木屑飞起,恍若置身在杂乱混沌的世界中,大妖的威压陡然乍现。

    刚才那一脚秦玉成已断了好几根肋骨,脏腑翻腾,这一下差点单膝跪了下去。

    “慢走不送,”四字如珍珠落盘,清凌凌又凉薄。

    所有飞沙走霎那间垒成了巨大石球朝刚站起来的秦玉成滚去,轰天巨响中,秦玉成被碾着再次撞到墙壁,这次连带砖墙一并轰碎,旧厂房倒塌。

    月亮从乌云后探出头,悄悄望着大地上的又一处废墟。

    陶缇站在废墟之上,掸了下衣服上的灰尘。

    他抬头望月。

    有鸟儿受惊从不远处的树梢上掠起,却在无形中撞到了什么,一簇火光闪烁过后又骤然熄灭,只余几根烧焦的羽毛缓缓飘落。

    陶缇面色冷然。

    事情还没完。

    果然。

    “哈哈哈哈”掩盖的废墟中爆发出大笑,“你以为这样就能杀得了我吗!”

    此时砖瓦飞溅,秦玉成一跃而起,月光下,青羽翅膀徐徐展开,在地面铺开巨大的阴影。

    有那么一瞬间,陶缇差点以为他是朱雀,虽然是大妖,但他和很多妖怪都不相熟,彼此并不往来,但很快,阴影里面出现了九个脑袋,其喙长而尖,这九个脑袋之中又多了个无头的脖子,单独粗长的脖子在其他脖颈之间晃动游走。

    是妖鸟鬼车。

    少的那一个脑袋便是西周时为祸百姓而被周公旦命人射下来的。

    “一次杀不了你就杀你第二次,我有的是时间,”陶缇望着半空中身体暴涨了一倍的鬼车,对方只是影子现出了原形,说明还没使用出全部妖力。

    “就怕你没那个本事!看我怎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鬼车扬起脖颈。

    夜空之中发出刺耳的妖鸟长鸣。

    废墟碎片开始窸窸窣窣响动,木材、砖块、锈钉凡是能搬动的东西全部朝鬼车飞去,包括最细小的石砾,所有东西瞬间组成了庞大的巨人,巨人的手脚上布满折断的尖锐木条,仿佛手里握着一杆杆长枪。

    “长枪”掷出,也是巨人成型之时,陶缇掠至空中直接徒手截断“长枪”来势,反手一个倒掷,长长的木条反而刺向了巨人。

    木条一端插进巨人胸膛立马捅出了一个漏风的大洞,而木头长条没有就此对穿而过,在妖力控制下炸裂成无数碎屑,搅得成型的巨人又成了一堆残骸。

    然,巨人倒下后顷刻复原。

    “杀!给我杀了他!”鬼车大声命令。

    重新组装的巨人恰巧就在陶缇身后,身形庞大也不影响灵活性,一脚踹上陶缇后背,出招快速。

    陶缇闪身躲开但迎面又袭来一只拳头,他一矮身,拳头擦着头发而过,巨人停拳换掌陡然攻势朝下。

    鬼车是存了必杀之心。

    今天一定要置饕餮于死地!

    陶缇转守为攻,在倾轧之际将巨掌打散,但刚冲破压制,巨人整个以极快的速度倒下,不是因为无法凝聚而倒塌是呈包围之势让他无处可逃。

    轰隆一声,所有厂房的残渣全压在了地面。

    陶缇也被压在了下面。

    但,这只是表象。

    陶缇已先一步急射而出,流光在夜空下划过,可鬼车等的就是这一时刻,健硕的身形爆射而至,两道力量再次碰撞,措不及防下陶缇被掀飞,猛退之后撞上了早就设下的禁制,后背传来烧灼的痛感。

    禁制和结界不同,同样是屏障,但禁制还能增加不少术法。

    要不是本能反应下鳞甲覆盖了全身,背部也要被烧焦。

    这下,陶缇有点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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