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没有了老人, 他又成了随处流浪的独行者。

    天狗想起以前老祖宗的话,说千万年前,他们乃是人类养在家里的供奉,因为他们生而有能力却不为祸, 所以人类善待他们, 他们也要以此为报, 善待人类。

    可是人类有真善美, 也有丑恶贪。

    不可一概而论。

    这是他经历诸多后得出的总结, 与恶为伍,便为恶,与善同道,方为善, 人类也常说,人心隔肚皮,所以他不想再有主人了, 谁知道下一个是淳朴还是丑恶。

    而且人类的生命太短暂,不管带给他多么快乐的时光, 终将会伴随着生命的流逝而彻底消失。

    最让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总是要死得比他早,晚点不好吗?

    他们去往下一个轮回时, 他却还在时间里徒留伤感。

    这不是给自己添烦恼吗?

    所以, 他决定以后就与孤独为伴, 自由自在。

    他也不想再去逛市集,因为他最讨厌肉包子摊的老板,每次都会驱赶他, 就算他在包子摊靠卖萌帮他吸引了不少路过的公子小姐,他也吝啬得只会掐一点包子皮给他。

    见过吝啬的, 没见过这么吝啬的,抠得要死!以后请他去揽客他都不去。

    他在老人死去的林子里逗留,每天上树吓唬小鸟,扑进溪里抓鱼,顿顿都有肉,想吃零嘴时还能摘果子。

    每天每天,他都脑补着包子铺老板没有了他之后生意会多惨淡,会有多后悔,少不得要以泪洗面。

    哈,一想就贼开心。

    林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等逛到第八百零一遍连石头缝里的小草都已命名后,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林子,他逛腻了。

    小小身形轻车熟路地跃上附近的大树,他站在树杈间,伸长了脖子极目远眺,他决定了,也是时候离开林子去另一个地方发展自己的抱负。

    什么样的才叫抱负,彼时他还没有弄明白。

    但他上上上任主人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说男人就要有雄心抱负,大概就是干点厉害的事。

    后来,上上上任主人还没有施展抱负,就在一次街头闹事中被脱缰的马踢中了胸膛,一命呜呼。不过他还记主人拍着胸脯说过,金鳞不是池中物,他迟早能鱼跃龙门,也不知道当时被踢中飞了三丈远算不算是跃了。

    就当是吧。

    不然多遗憾。

    天狗觉得,他现在就有出去闯一闯的念头。

    玩物丧志只是一时的,他应该要走出阴霾,而且总有一天得离开,他欺负了蛇妖的儿子,咬掉了人家好几块鳞片,还和狐狸打了一架,那狐狸没两天就能结元丹化形了,届时不是对手。

    所以他要出去锻炼锻炼。

    远远的,他看见了几辆马车,当先的马车挂了帘子,晃晃悠悠地跟着前头的一队士兵,而围在马车旁跟随的大多是布衣仆从和走得满头是汗的丫鬟婆子。

    打头的马车后还跟着四辆拉货的板车,板车上装了大箱子,又用麻绳捆了几只板凳和一些瓶瓶罐罐,想来是中途歇脚时用的。

    人马停在了他所在的树根下。

    也是,他选的大树又高又大,绿荫能把一堆人笼住,坐这儿纳凉是最惬意了,但也有坏处,这些人很快发现了他,一个士兵指着树杈间的白色脑袋稀奇大喊:“嘿,快看,这树上有只猫!”

    傻不傻,他是狗好吗。

    他不和人类计较,滴溜溜的眼珠瞧着围拢过来的士兵,对,他是长得极像野猫,尽管连他的叫声都类似“喵”,但这群人是没见过猫怎的,这么大惊小怪。

    几个士兵摩拳擦掌,叠了人墙想爬上来抓他。

    “行了这么多天,早想开点野味儿了,正巧这猫送上门来,不吃白不吃。”

    “这能抓到吗?等我们爬上去它早跑了。”

    “抓不抓得到总要试试,我看它是爬太高下不来了。”

    “我听说猫肉是酸的啊”

    原来他们是馋他的身子。

    天狗不以为意,反正普通人类抓不到他,他也感受不到士兵中有懂玄术的人,即便有他也不怕,他镇宅避凶,是半神体的祥物,又不是害人精。

    一只士兵的手攀爬到了他脚下,他借着人脑袋一跃跳上了另一棵树。

    他们又得重新爬了。

    这么一来一回,他溜了他们好几圈。

    有士兵恼了,弯弓搭箭对准了他,信誓旦旦放下狠话:“格老子的,我王二今儿逮不住它名字就倒过来写!”

    就是非得把他下锅呗?

    他也做好了准备,等下一定要折断了箭再跳到对方脸上划拉几下,帮他把名字倒过来写,可是箭矢还没袭来,被一道冷冽的声音喝止 ,观望的,搭箭的,所有士兵齐齐闭上嘴,转向从马车里下来的男人。

    “到了颍川自有大伙儿的肉吃,都急什么,”男人面庞刚毅,横眉竖目时威严尤甚,不过这份威严在丫鬟打起车帘时转瞬即逝,女子递出的手柔柔地放在男人掌心中。

    男人扶了她小心下车,仔细注意着她脚下:“夫人当心。”

    哦,原来是一对夫妻。

    天狗依旧坐在树上,屁股牢牢卡在树杈间,他盯着女子打量,不得不说,这是他见过为数不多的好看的女子,说话也好听。

    女子朝他看来,又对着士兵们盈盈道:“夫君是怕惊了妾,望诸位将士莫往心里去,妾也知你们一路护送着实辛苦,郡地虽不及西都繁盛,但到了地界定会好生相待。”

    本想射天狗的士兵收了弓箭,抱拳道:“夫人客气了,薛大人重情重义,我们都是自愿追随,可万万不敢谈辛苦。”

    “是,我们是自愿追随,夫人莫客气!”

    士兵们附和。

    又有人道:“夫人还有孕呢,我们这半路杀猫可不得惊着,见了血腥可不好。”

    “对对,是我们疏忽了,夫人莫怪。”

    这场杀“猫”危机就在三言两语间被化解,天狗兴趣缺缺,正打算走,女子由丈夫牵手走到了树下,两人对话也传入他耳朵里,大致是对他有兴趣,觉得他脑袋纯白很是稀奇。

    凭直觉他肯定,这位夫人甚是喜猫。

    可他的关注点在对方的腹部,那里已有微微隆起的迹象,他是见过人类怀孕的,第一次见时还以为人类吃坏了肚子,后来才知道里面装了小孩儿,等到十月临盆,孩子便会从母亲的肚子里泄出来。

    生娃娃很辛苦,歇斯底里,可是为什么不用点巴豆呢?

    这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秋娘驻足打量他时,他也在歪头看她。

    “要不要下来,我接着你,”她朝他伸出手,因为树很高,不得不踮起脚,即便是如此,那双手臂离他也还有一段距离。

    “夫人不可,”男人挡在秋娘面前,捉了细白的手腕,“野猫性凶,若扑过来必定会伤着你。”

    谁说的,天狗不服气。

    他明明非常懂道理,明是非,会驱邪,如果主人待他好,他也是可以放下矜持撒撒娇的,为了证明男人说的话有错,他顺着树干跃下,有模有样学着猫叫到了秋娘脚边。

    女子温婉的面容中露出欣喜,朝神色戒备的丈夫柔柔一笑:“妾瞧着它温和得很,也不怕生,哪里有你说的会伤人。”

    “你若不信,夫君替你一试。”

    说着,男人的手掌已经摸到他脑袋上,揉得他脑袋东倒西歪。

    要不是为了打脸这人,他就呲牙了。

    一旁,秋娘掩唇轻笑,男人略显尴尬,轻咳了声。

    天狗扬眉吐气,有时候报复并不需要用利爪,甚至还可以更过分,他朝秋娘喵喵叫了几声,脑袋主动蹭了蹭裙角,果然,那双手抱起了他,他闻到了对方怀里的馨香,还有肚腹里尚未出生的孩儿的心跳。

    均匀、平稳、并且神奇。

    他也想通了,与其自己步行去闯荡,不如坐马车载他一程来得便捷,在他“计谋”之下,他顺利上了车,还在男人时刻提防的眼神中坐在了马车内的软垫上,偶尔探出头看看曾要射杀他的士兵。

    不是说好的名字倒过来写吗?

    天狗用眼神挑衅,但显然对方理解不了他的眼神,太笨,太无趣了。

    他躺回软垫,盘起尾巴打盹儿。

    这一行便是月余,闲话间让他了解了诸多。男人叫薛愿,有妹妹在皇宫里当太子妃,可惜被人构陷谋反又不被皇帝待见,这才举家迁往颍川。

    说白了,就是被贬了。

    人类有朝有国,划地而分,还有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今日这个升官,明日那个降职,都是常有的事儿,他更关心等到了颍川,自己该去哪儿施展抱负?做什么厉害的事好呢?

    “银雪,”秋娘森*晚*整*理回身唤他。

    银雪,是她给他取的名,因他脑袋上毛发如银似雪。也幸好是按照他脑袋的颜色来取名,而不是根据身上的黑毛,否则不得叫“黑炭”?

    “你可要下来玩会儿?”秋娘由丫鬟搀扶着等他。

    天狗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翻过肚皮面朝里,继续躺在软垫上睡觉,垂落的尾巴悠闲地晃着,马车虽比不得住府邸舒服,但每天都有吃食主动送到嘴里,全然把他给养懒了。

    玩耍多累,不去。

    丫鬟笑骂:“夫人,这猫成天吃了睡,睡了吃,就是个懒骨头,它呀也听不懂您说什么,还是我扶您在一旁走走。”

    秋娘点点头。

    懒这点,天狗承认,谁还没有个懒散的时候。

    可是丫鬟还出馊主意:“夫人,我瞧着您特别喜欢银雪,不如我找根绳子把它拴起来,免得突然跑了,毕竟是半路捡来的可没养熟呢。”

    他用爪子抓挠马车壁,发出刺耳的划拉声,以此来表达不满。

    秋娘道:“不必,银雪温顺,哪里用得着拴,若是跑了,便是我与它没有缘分,万物有灵,不必强求。”

    “还是夫人心善。”

    这还差不多,天狗自己给自己搔了搔肚皮,准备接着呼呼大睡,却忽听一波有序一致的脚步声快速朝他们靠近。

    立时,外头传来了杂乱的尖叫。

    第82章

    “夫人快回马车!”薛愿大吼。

    车帘子掀开, 几个丫鬟慌慌张张簇拥着秋娘回到车上。

    “你们也上来!”秋娘将几个丫鬟也拉进来,本就不大的空间煞时变得十分拥挤,天狗躺着的地方被占了,他不得不跳下来, 蹲坐在一群女子中间。

    她们脸色发白, 挨挨挤挤靠着, 唯有秋娘镇定些, 一左一右握紧了身侧丫鬟的手安慰:“都别慌, 外头有薛郎和随行的诸位将士,不会有事的。”

    丫鬟们纷纷点头,大气也不敢喘。

    这是途中遇到打家劫舍的匪徒了。

    他跳上一名丫鬟的膝盖,一借力跃上人肩头, 脑袋从马车的窗帘里探出去,来的匪徒不少,光他看见的就有十来个, 全全包围马车怎么也有二三十人,满面横肉的大汉举着长刀直指薛愿。

    将领与士兵们也齐齐拔刀相向。

    “我们不要你们的命, 只劫财,把你们的家当和金银统统留下,人可以滚了, ”大汉嚣张狂妄。

    而他手底下的匪徒更贪, 眼珠子粘着马车, 露出一口黄牙嘿笑:“车里的女人也留下几个,个把月不沾腥了,今儿怎么也得爽一爽。”

    众匪徒哈哈大笑。

    领头的听了兄弟们的话, 拍板决定:“那就把女人也留下!”

    天狗听得丫鬟们倒吸冷气,各自抱着瑟瑟发抖, 被激怒的士兵当即还嘴骂回去:“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是打哪来的就敢来劫财劫色,简直狗胆包天了!”

    领头大汉冷笑:“管你们是天王老子还是路过行商的,要么留下财,要么留下命。”

    薛愿也不是吃素的,打小习武有一身的本事,况且车里还有怀了孕的夫人,路上住店也得花销,如何能把家当都舍了,一抬手阻止了士兵骂架,直接下令:“不必废话,今天让他们来得去不得。”

    大汉凶神恶煞地啐了口:“不知好歹!兄弟们给我上!”

    两拨人马开打,顿时一片刀光剑影,兵器碰撞的铿锵声不绝于耳,还混了匪徒们的破口大骂。

    “真是给脸不要脸,放你们活路是爷爷们大发慈悲,既然不想要那就一个不留!”喊话的仍是领头的大汉,眼里爆发出凶悍精光,匪徒们听了他的话各个表现出愈加高昂的兴奋。

    士兵们也是战场上舔过血的,哪由的匪徒侮辱。

    “还是你们乖乖把命交代在这儿罢!”之前当先爬树抓猫的士兵一刀刺入最近的匪徒腰腹,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匪徒一瞪眼,倒在了地上。

    其他匪徒踩着身死之人的尸体前仆后继。

    兄弟死了就死了,这帮人打家劫舍,就是干的刀口上舔血的活儿,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挥舞起刀子来也是霍霍生风,完全是不怕死的,身边兄弟死得越多他们战得越勇。

    天狗趴着窗口观战。

    匪徒穷凶极恶,身手不比士兵们差,出刀凌厉,脚下的步伐也是乱中有序,不似一般的盗匪,倒像是集结在一起的一伙兵流子。

    领头大汉一刀劈在与他过了两三招士兵肩胛处,手中一发狠,削了肩胛骨的肉连带割了项上首级。

    一时间空中血雾弥漫。

    匪徒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士兵们也是全力拼杀,可是他们虽不惧匪徒,但到底混战的时候怕伤着自己人,还有无处躲藏的家丁乱窜,士兵们渐渐落了下风。

    天狗想出去帮忙,后脚一蹬就要跳出去。

    然,被他当做脚垫的丫鬟及时抓住了它双脚,用力一扯,他身体倒仰一骨碌摔倒在马车内,还没起来呢,又有丫鬟扑上来抱住他死死勒在怀里,可她自己的身子却还在抖。

    他很不解,这是做什么?

    “银雪乖,莫要乱跑,”秋娘轻声安抚他。

    他再看丫鬟表情,分明写着“小牲口这会儿跳出去一定必死无疑了”,懂了,是为了保护他,他原谅她之前出馊主意的行为了。

    不过他是天狗,这点刀剑还真伤不了他。

    嘭,有什么物体突然撞上马车,使得车身晃了晃,马儿昂首扬起前蹄不住嘶鸣,几个丫鬟连声尖叫,饶是秋娘镇定也不免心惊。

    “夫人莫怕!有为夫在,”薛愿的说话声传来。

    马儿被拉住了缰绳,略略滚动的车轱辘被止住,薛愿一手攥紧了缰绳,免得受惊的马儿拉着马车跑了,一手出招直接拍飞了两名欲往他身上砍来的匪徒。

    匪徒甩脱了刀子倒飞出去,口中吐出鲜血。

    一落地就嗝屁了。

    薛愿是一招干死两个,武力值了得,即便手下落了下风也没抹他一点气势,但他见不得属下不争气,咆哮着怒喝:“几个草莽匪徒也斗不过,莫不成平时摆的都是花架子,以后别道是我薛家带出来的兵!老子丢不起这个人!”

    士兵们自觉羞赧,但被当头骂了顿也磨利了手中的刀子。

    这边薛愿教训了兵卒,使得士兵们出招越发迅捷,立时便占了上风,但任他武功高能一挡十也有百密一疏,“死”在马车旁也是撞到了马车壁倒下的精悍匪徒陡然跳了起来,二话不说,握紧长刀刺进了车壁。

    “啊啊啊——”

    马车内再次响起尖叫。

    “夫人!”薛愿大惊,掀开帘子,入目便是秋娘尚未回神而又惨白的脸,还有地上掉落的半截染了鲜血的刀子。

    匪徒的刀子是从侧面刺入,刚好划在一名丫鬟的腰际,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衫,而刀子不停,刀尖直指秋娘的小腹。

    在千钧一发之际,刀子应声而断。

    谁也不知道刀子是怎么断的,只是在受伤的丫鬟响起尖叫声时见银雪朝刀子扑了上去,此时,天狗蹲坐在秋娘膝头,舔了舔前爪的血。

    血不是他的,是丫鬟的,只是不小心沾了。

    “妾、妾无碍,”秋娘看向薛愿,薛愿点了下头,放下帘子。

    马车被士兵们护在其中,再容不得一个匪徒靠近,哪怕是死的也会被薛愿一脚踢开,外头的惨叫接二连三传来,匪徒大势已去。

    秋娘指挥了其他人给受伤的丫鬟止血、包扎。

    听得打斗声渐弱,车内一众女子的心绪也稳定下来,秋娘轻轻拨开丫鬟额头濡湿的发丝,用帕子替她擦着汗:“为以防万一,车里伤药备了不少,往后几天你且歇着,按时换药,定能很快痊愈。”

    丫鬟感动,眼一眨,泪水湿润了睫毛:“谢夫人。”

    “你也是命大,刀子若是再偏几分,直接扎穿了你肚子,届时还有你命在?”大丫鬟竹心利落地帮忙包扎好伤口,手心却还止不住发凉。

    其他人心中亦是如此想的。

    但后怕归后怕,方才那一幕也让她们疑惑不解。

    丫鬟春兰道:“小佩确实命大,夫人也是,要不是刀子突然断了,夫人”

    “呸呸呸!赶紧呸了!”竹心打断春兰的话,“少说不吉利的话,夫人好着呢!”

    春兰呸了几声,吐了吐舌头。

    “可是这刀为什么突然会断?”除了竹心几个贴身的丫鬟,马车里还有曾负责外院的洒扫丫头,因夫人和善,她胆子也大,控制不住自己要插一句嘴。

    这话问完,好几道目光看向了天狗。

    天狗昂首挺胸。

    刀子会断,当然是他的功劳,一爪子就能拍断。

    秋娘温柔地抚摸着他脑袋,柔声细语:“草寇打家劫舍来的兵器自是比不得军营里的佩刀,说断就断也不足为奇。”

    所以没他什么事儿呗?

    他很想翻一个大大的白眼,也想直接开口告诉秋娘:其实是我救了你。但他开口说话一定会比她们看到断刀还稀奇,指不定要把他绑在树上烧了。

    那就当是兵器不够坚韧,是残次品罢。

    匪徒们死的死伤的伤,该溜的也趁机溜了,为首大汉被薛愿擒住,士兵一左一右扭了他肩膀迫使他跪在地上,大汉连连冷笑,天狗看不出他是真不怕死还是故作镇定。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薛愿手起刀落,没有给他开口叫骂或是求饶的机会,以同样的方式削了他的人头。

    虽解决了盗匪,可他们自己人也有伤亡,薛愿吩咐人把死去的士兵和家丁就地在林子里掩埋,一番告慰后重整行装继续上路。

    除了在秋娘膝头打盹儿,天狗偶尔也会观察薛愿。

    此人只对自己的结发妻话多些,面对士兵是总表现得十分严肃,按照他前一位主人的话说,就是脸拉得老长,可是秋娘不介意,也会时常靠在薛愿肩头不言语。

    大概是被贬官不开心吧,他想。

    几日后,他们进了城,地方官亲迎,接了他们到安排好的宅邸,家丁、丫鬟陆陆续续将运来的家伙什往里搬,门口好不热闹。

    薛愿扶着秋娘下了马车,回身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

    可是他犹豫。

    蜗居在一府之地亦或是偏安一隅不就是曾经的日子?

    这和他离开林子时的想法背道而驰。

    似是感受到他准备离去,秋娘温柔地轻抚着隆起的小腹,言语中不免有遗憾:“前些日子遇了盗匪,你以身护主,比我豢养过的猫儿都有灵性,原想等孩儿出生,你还能与他做个伴。”

    原来人类也有通透的,也会看破不说破。

    他认真想了想,那就留下吧,封秋娘肚子里的孩子为自己的第八十六任主人。

    他要把主人养大成人。

    这个志向够伟大吧。

    第83章

    秋娘的肚子越来越大, 为了不错过小主人的诞生,天狗每天寸步不离守护在秋娘身边。

    在秋娘临盆前一个月,府里传来了好消息。皇帝颁了圣旨,封薛愿做了颍川太守。

    彼时他对时局还尚不了解, 只知道薛愿升了官, 或许来日不久, 他们还能搬回天子脚下, 随宣读圣旨太监来的还有一男人, 薛愿接了圣旨后请了他进书房谈话,一聊便是好几个时辰。

    一月后,秋娘临盆。

    这天天气特别好,清风送爽、万里无云。竹心和春兰陪着秋娘在院子里走动, 女人家聊的无非是些家长里短。

    可没一会儿,秋娘捂住了肚子,两个丫头既惊又喜。

    夫人要生了!

    竹心吩咐人去找接生婆子, 再叫人烧热水备着,府里人不敢懈怠, 最近这段时日全府上下都等着夫人诞下腹中孩儿,所以一得了命令便有条不紊地忙活起来。

    为了不让他们出差错,天狗随着丫鬟、家丁在院子里进进出出, 该派上用场的东西一应齐全, 也没有坏心眼儿的从中作梗。

    好歹薛愿大小是个官, 谁知道他有没有仇家。

    天狗想起自己的第四十六任主人,就是死在对手布下的阴谋之中,他将有毒的酒打翻了十次, 却阻挡不了主人第十一次赴死,说这便是成王败寇。

    哎, 他叹了口气。

    女子生产,便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尤其是头胎生孩子,秋娘是午时开始的腹痛,可到了天色黑透都没把孩子生下来,不时有丫鬟端着一盆血水出来,再匆匆送进去干净的热水。

    薛愿在屋门外来回踱步。

    天狗也很急,还很激动。

    他马上就要见到小主人了!他要教小主人怎么上树掏鸟,怎么下河摸鱼,还要教他打拳,甚至学习玄术,成为比他前任所有主人都活得久的人!

    “夫人,再加把劲儿,用力啊!”接生婆子是个粗嗓门儿,喊的话屋外的人都能听见,也不知何时,她的声音盖过了秋娘。

    别人或许听不见秋娘说什么,但是天狗听得见。

    秋娘说,她实在是没力气了,让婆子再想想办法。

    声音孱弱,奄奄一息。

    屋里伺候的丫鬟们都急坏了,她们都是未经人事的丫头,更不用说生孩子了,唯一能做的便是替夫人擦汗,安慰她定能平安将孩子诞下。

    可这么下去,不管是大人和孩子都有危险。

    为了小主人也为了秋娘,天狗在丫鬟开门时冲了进去,有家丁眼尖,指着屋门:“大人,夫人生孩子呢,它哪能跑进去,万一冲撞了夫人如何是好,得把它”

    薛愿抬手,阻止了家丁的话:“现在不是和一只猫计较的时候。”

    家丁一想,也是。

    天狗进了屋直奔向秋娘,轻巧跃起,往竹欣脑袋上一踩,蹦到了秋娘的枕边,竹心呀了声:“它怎么跑进来了?!”

    除了年长的竹心,其他丫鬟都跟着夫人的状况慌了神,春兰道:“要把银雪赶出去吗?”

    “不必,”秋娘开口。

    “夫人别分心,赶紧生呀!娃儿的头发老婆子已经瞧见了,您再用力,”接生婆子抬手擦着额头上的汗,布衣袖子上早就湿了一大片,她比丫鬟们还急。

    竹心端起参汤,用勺子舀了喂给秋娘。

    然,秋娘已食不下咽。

    她实在是没力气了。

    “夫人、夫人您快喝一口,喝了才有力气,”竹心的手隐隐颤抖。

    天狗在秋娘颊边盘坐下来,喝汤长力气哪有这么快的,他也没瞧小主人到底有没有露出头顶,可见接生婆子的眼神就知道她撒谎。

    如何让女子快速生娃他不懂,但是恢复秋娘的力气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源源不断的妖力输入,秋娘的脸色逐渐好转。

    没多久,屋中一声啼哭。

    孩儿生了。

    母子平安。

    薛愿早在秋娘生之前也冲进了屋内,生死关头,哪还顾得上什么规矩不规矩,平时严肃异常的大男人,此刻眼眶也红了一圈:“辛苦夫人了。”

    接生婆抱着娃娃,喜笑颜开将孩子交到薛愿手里:“恭喜大人,夫人生的是个大胖小子!”而有些话她按捺在了肚子里没说,以她婆子这么多年的接生经验,今晚是何等凶险,要不是夫人后来有了力气,怕是要一尸两命。

    “自去领赏,”薛愿道。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婆子笑得更欢实了,随丫鬟出了屋。

    小小的娃儿在薛愿的掌心里咿咿呀呀,天狗跳上薛愿肩头,迫不及待也要看一眼小主人,小小的脸皱皱巴巴,看起来有点丑。

    好在他不以美丑择主。

    三个月后,小主人已经长开了,圆圆的脸蛋粉雕玉琢,黝黑眼珠像极了两颗缀了晶亮光泽的宝石,不论胳膊和手都起了肥圈儿,偶尔趁着丫鬟婆子都离开屋时,他会变成人抱一抱小主人。

    小主人很好养,每天不是咿咿呀呀就是吃喝拉撒睡,就是长得太慢。

    不过很省心。

    不省心的是小主人的父亲,薛愿。

    从小主人满月后,他每天早出晚归,偶尔连着几天不回来,秋娘日日都会倚在门口等他,等自己的丈夫回家一起用饭。然,十次有七八次落空,每当这时,秋娘也会唉声叹气。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男人的水性杨花?

    薛愿在外面养了外室?

    为了小主人身心的健康发展,为了以后小主人的家产不会被庶子抢夺,也为了秋娘有个完整的丈夫和小主人能得到全部的父爱,在一次薛愿离府时,他跟了上去。

    这是他来到颍川后第一次出府。

    薛愿打马穿街而过,披着寅时未露鱼肚白的天色一路奔向城防军营,而不是青楼瓦舍。

    站在城墙之上,他看到了包围住颍川的军马,他们不动声色驻扎在城外,如无声无息扼住颍川喉咙的手腕。

    黎明的晨光终于划破天际。

    原本应该热闹的集市人丁稀少,偶有三两人走过也是步履匆匆,女人面色惶惶,男人则沉肃不语,俨然是举家迁往颍川时薛愿的脸色,原来一切早有预兆,不是薛愿性格如此,是时局动荡使得他整日心事重重。

    天狗顺着薛愿离开的方向也跑去了军营。

    军中一片肃然。

    他堂而皇之在一队队士兵中穿梭,士兵们随时准备着迎战,早顾不得有野猫蹿进来,他溜进了薛愿的营帐,说是溜其实也没怎么掩饰。

    薛愿谨慎,一有风吹草动便能察觉,凌厉的目光射向天狗,微微一愣,随后视线草草扫过,接着与其他将士商谈颍川的城防布置。

    他大咧咧坐下来听,没有人会防着一只“猫”。

    原来,镇抚东北的东平郡王发动了叛乱,自范阳起兵,率领各族骑兵、步兵十五万,半夜行军,黎明吃饭,一天前进六十里,来势汹汹。

    据说,叛军有一帮以死相拼的将士,无一不能以一挡百。

    早前十二月,判军已渡过黄河拿下了陈留郡,又开拨到了荥阳,州城连连失守,后绕道泥水罂子谷一路挺进了洛阳。

    历时一年,叛军已僭越称帝,立下国号大燕,此时唐皇已逃往西蜀。

    颍川之外,早已烽火连天。

    这是天狗在小小的一府之内而不得知的,是他太关注小主人,日日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胖墩主人身上,忽略了丫鬟家丁们笑容后的愁眉不展,没深究秋娘为何总是叹气,总拿担忧的眼神望着他的薛郎。

    他们都知道,只是无能为力,所以只好心照不宣闭口不提。

    夜色浓郁时,他打道回了府。

    秋娘正抱着孩子轻哄,竹心照常捧了一碗补汤端进屋内,趁着门打开,他也跳进了门槛。

    “一整天都没见着它的影儿,这会子闻着味儿到来了,银雪的鼻子可真够灵的,”竹心将汤碗放在桌上,对着天狗哼了声,“叫你乱跑,让我们小公子哭闹了一个下午,走走走,现下夫人都哄睡了你还来做什么。”

    虽然小主人现在能做的活动就是蹬小腿挥小手,但他天天与他玩耍,给他撸尾巴,动不动还要抓他的脚张嘴啃咬,小主人已经对他非常依赖。

    不怪竹心要这么说。

    “好了,银雪不过偶尔出去玩耍,在府里闷久了总得透透气,”秋娘是一如既往的温婉。

    “知道夫人喜欢它,总向着它说话,”竹心关了屋门,拿了外衣给秋娘披上,将汤碗放入秋娘手中,“夫人快趁热喝了。”

    小主人生来就爱粘着亲娘,所以一直是秋娘亲力亲为照顾着,晚上总得起夜,抚着瓷碗的温热,她却迟迟没有动勺子,眼底浮现一丝担忧。

    天狗知道,她肯定又在担心薛愿了。

    果然。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竹心回道:“已是寅时了。”

    “院子里可有掌灯?”

    “夫人放心,一入夜便掌灯了,就等着大人回来呢。”

    “那就好。”

    以前,天狗不曾明白,薛愿是个男人,还是个练武的男人,就是黑灯瞎火的回到府里也不会被一草一木绊了脚,何至于要夜夜点着灯为他照路,此时方才懂些。

    荧若微火,亦是人心头期盼的暖光。

    为自己,也为心爱之人。

    他跳上小主人的床,摇床随着一侧的重量偏颇开始微微晃动。

    刚睡着的胖娃娃蹬了两下小腿,在天狗靠在他身边时睁开了眼,小嘴里发出咯咯笑声,糯藕般的手臂掀掉被子探出来,五指一张一张,肥嘟嘟的小手揪住了他前脚的上的毛。

    小主人笑得欢。

    这便是他的心头暖光,从遇到第一任主人起,就想守护的一份澄明。

    第84章

    “你瞧你, 夫人好不容易把小主子给哄睡了,你一回来就闹醒,是不是该打?”竹心佯装生气,叉腰站在小床边。

    她的面容逐渐模糊。

    天狗的思维也开始混沌,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道声音:“小天?小天?喂你醒醒, 想什么呢?”

    有阴影在眼前摇摆。

    仔细一看, 是一只手, 夔牛的掌心很大, 几乎能盖住他整个脸,刚回神,啪,一巴掌盖在他脸上。

    “”什么玩意儿?!!

    下一秒, 脸被囫囵乱揉了好几秒,像当铺对街的包子摊老板和面团,他气不打一处来, 张嘴一口咬在夔牛手指上,眼睛凶凶地盯着夔牛。

    这家伙几个意思, 把他当包子呢?!

    “你终于醒了?”夔牛欲抽回手,奈何天狗咬得紧,但这点皮肉痛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刚才和你说话呢, 说着说着你就走神了, 跟睡着似的,真把我吓到了,你要是再不回神我就要把你扛回监察局了。”

    天狗没觉得有这么严重, 只是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儿而已,他松开嘴, 舌尖轻轻扫过小犬牙。

    之前和夔牛谈了什么也回笼到了脑子里,想了想说:“张队长,谢谢你喜欢我,但是我现在不需要主人了。”

    “为什么?”

    夔牛的喜欢到底是何种喜欢,是对宠物的喜爱还是掺杂了别的情愫,他自己都没深究过,大老爷们不钻研这个,反正就是一门心思喜欢。

    天狗也只以为他要养宠物,尽管现在讲究妖妖平等,人张队长还是监察局的,却不妨碍思想竟然这么老古板:“我的每一任主人都会比我死得早,还不如不要。”

    每一次,都是心里的一道沟壑。

    要不遇上老大,他可能就万劫不复了。

    “我皮糙肉厚,命长着呢,”夔牛的耐心很好,咧嘴笑了笑,手跟着又抬了起来,“现在能摸一下你的头的吗?”

    “不能!”都明确不给人当宠物了,怎么还能允许对方摸头。

    夔牛失望放下手,收起膝盖站起来,垂落的目光依旧注视着天狗,复问:“我命还很长,就是不做你主人也能一直陪着你,行吗?”

    “可是我已经有老大了,”来自直狗的无情拒绝。

    “你老大是人类,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死了,到时候你就又是一个人了,”夔牛也是有点直男癌在身上的,“我知道你有段时间一直流浪,以前找很多妖打听过,说你过得狗不狗妖不妖的,但是那会儿我没找到你,不然不能让你过得这么惨”

    那是一段自我放逐的黑暗经历。

    不管别人知不知道,反正天狗一直把这段经历放在心里,不想起就当是蒙灰了没有发生过,冷不丁说起不由得一阵难受。

    “我过得惨不惨,关你什么事!”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还有,你刚是不是诅咒我老大死呢!”

    “不是诅咒!”夔牛被天狗的焦躁情绪感染,也急了,鼻腔出气儿带了鼻音,一把抓起天狗的领子提起,“我说的是实话,他本来就会死,肯定死得比我们早多了!你跟着他干什么!”

    天狗悬空蹬脚,气得那叫一个脸红:“你个混蛋,放我下来,以为自己是监察局的就可以随便欺压妖民了吗!”

    他不好解释老大其实不是人类,但老大身体有异,不定哪天嗝屁了,而且夔牛说得太直白,一下把他惹炸毛了。

    不能解释,那就只剩下火大了。

    “你信不信我现在马上去投诉你!”

    “随便,你要投诉就投诉,但我不是混蛋,我喜欢你怎么了,你还听不得一点劝了?”

    夔牛的嗓门本身就粗,加之他从胸腔里吼出来,震得天狗耳朵嗡嗡响,也顾不得现在还是大白天,眼中精芒闪过,锋利的爪子倏然划向了夔牛的手臂,血丝乍现。

    夔牛讶异,他对天狗完全没设防,也没想到小天狗说出手就出手。

    “你还动真格的了?”

    “不然呢,谁和你闹着玩儿!”

    出手之际,天狗也用爪子撕裂了领口,薄薄的布料从夔牛手中滑脱,双脚一落地,反手又是一爪子抓向夔牛,他够不到对方的脸,只好袭击对方的胸口。夔牛迅速退了几步,但还是被天狗的爪子划破了衣服。

    以至于他的脾气也上来了。

    出手揪住了天狗头发丝里冒出的柔软的耳朵尖尖,耳尖对痛觉敏感,天狗龇牙咧嘴,抬脚踹向夔牛的□□:“我叫你揪我耳朵!”

    “揪你耳朵怎了?我还要打你!”

    啪,一巴掌抽在天狗屁股上。

    天狗:狗尊没了…

    夔牛:好像还挺有弹性…

    夔牛身形魁梧,力气又大,很容易就钳制住了天狗的两只腕子,抬手又抽了啪啪两巴掌:“你还想抓我吗?抓我我再来一下?”

    天狗气红了眼,就是自己爹妈和历代主人都没抽过他屁股,挥着双手张牙舞爪。

    “我抓死你!”

    他们从西门口打进了公园内,下午公园人少,但不是没人经过,一老奶奶拉着还未上幼儿园的孙女驻足在旁。

    孙女跳着脚哇哇叫:“奶奶奶奶,他有耳朵他有耳朵,我也要耳朵!”

    老奶奶是老花眼,只看到两个人打架,看不清这两个人面容,佝偻着背点头:“哦哦,有耳朵有耳朵,我的乖孙孙也有耳朵。”

    “是猫耳朵,奶奶,他有猫耳朵!”

    “啊?什么毛?”老人家还有点耳背。

    孙女又指着夔牛大喊:“叔叔还有角,头上长角了!”

    “胡说,脚怎么会长在头上,”老奶奶拉着孙女离开,边走边教育乖孙孙,“脚呀是长在脚上的,不会长在脑袋上。”

    “角长在脚上那怎么走路呢?”

    “就是正常走路啊”

    天狗和夔牛还在干架,就老人和孙女对话的功夫,他们滚进了草丛里。

    他的尾巴被夔牛攥住,拿来缠住他双脚还打了个结,但他也不妨多让,死死咬住了夔牛头顶的角,牙齿在人家坚硬的角上磕出了齿痕。

    “@#$%*!”喉咙里叽里咕噜一堆。

    给我松开!!!

    夔牛听不懂。

    “张队,张队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出什么事儿了?”施尧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

    今天夔牛走的时候忘了把通讯器放下,和小天狗打架时又不小心打开了通讯器。

    “没事儿,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夔牛不觉得这是大事。

    “可我听着怎么不对劲啊?你在干嘛呢?”

    今天轮到施尧治安巡逻,通讯器一开他那头便听到了动静,通讯器还有定位功能,很快确定了夔牛方位,最近小妖犯案多,局长又下了命令时刻不能松懈,于是车子一调头就赶来了。

    夔牛歪着脑袋,角在小天狗嘴里所以直不起脖子,粗声粗气说:“没不对劲,我在和陶小天谈事情。”

    “你们这也叫谈事???”

    通讯器里的音量陡然提升,带起电流的滋滋声,还有同一句话从不远处传来。

    施尧和陈滨都惊了。

    两个人谈话能谈到草丛里去?

    “大白天的在公园里斗殴属于扰乱社会秩序,你们还暴露了身份,这是要被拘留的,”施尧和晏湖带出来的,讲的就是一个秉公执法。他和陈滨上手把夔牛和天狗拉开。

    天狗掸掉脑袋上的草屑,抱起尾巴。他双脚倒是不疼,但是用他尾巴困住他脚这事儿太缺德了!不是人干的!

    因为尾巴好疼QAQ

    背着他们揉了几下,他把耳朵和尾巴都收了回去。

    “看在你们是初犯,也没造成大的影响,拘留就算了,就罚口头警告一次吧,”以下级的身份教训上级的机会千载难逢,虽然挺怵张队这大块头的,但也挺刺激,施尧挺起胸膛发话。

    “知道了,”天狗应了声。

    要不是施尧他们来了,他一定打得夔牛满地找牙!动不了手,眼睛还是可以说话的。

    用力瞪向夔牛。

    只见夔牛板着脸。

    打架的时候毛绒玩偶也掉了,脏兮兮得躺在地上,天狗将玩偶捡起来,拂去上面的灰尘,忽然,头森*晚*整*理顶的光被遮挡住,不等反应,手里的玩偶被抽走了。

    夔牛还未消气,眼里依然冒着火:“玩偶我不送了!”

    “”天狗懵了一瞬,没见过送出去的东西还抢回去的,当然,他本意也是要捡起来还给夔牛,谁稀罕得啊!

    但是对方抢先一步就是让他不爽,“我不稀罕,你就是送我一百个我都不要!以后别再来找我!”

    烦!

    夔牛愣了愣,仿佛一桶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抓着玩偶的手一紧,手心传来毛绒绒的触感,低头才惊觉自己拿回了玩偶,前一秒的动作和说过的话他能想起来,就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完全不是自己的本意。

    这不又惹了小天狗?

    “我现在还你,以后还是朋友?”夔牛把玩偶递过去,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碧灵珠不能穿孔,是用浇水粘的,此时一颗眼珠子堪堪垂落,粘着一丁点毛欲掉不掉,就像吃了败仗的某狗,天狗看了就来气。

    “不要!绝交!”说完气呼呼走了。

    夔牛傻眼,愣在了原地。

    “咳不好意思啊张队,我有个问题不是很明白,”施尧不懂就问,“你今天找陶小天到底干嘛来了?”

    陈滨无意间补刀:“干架呗,看把人家给打的,以后都不会来监察局了吧。”

    第85章

    天狗直接回了当铺。

    “老大?”

    除了躺椅上盖着一张餐桌布的隆起物动了动之外, 无人应答。

    老大还没回来,他走到椅子边掀了桌布,帝江戴着耳机抱着平板正在听某演唱会回放,圆滚滚的身体随着节奏一扭一扭,

    天狗掀开它耳机。

    哦, 这家伙没耳朵, 手一松, 耳机弹了回去。

    “天天就知道听歌听歌, 我和老大都不在你就得担起看店的责任,咱们当铺虽小,但好歹还是有贵重物件儿的知道不?”

    “啊啊啊!”

    帝江抬起一只脚,脚趾对着空气指了指。

    再看店内, 大堂内摆设的货品和架子忽然如水雾般飘动起来,不肖几秒,所有东西在空气里隐去又在霎那间出现, 但摆放的位置已不相同,准确说, 不是店里的东西动了,而是刚才的迷障消失了。

    在天狗进门前,店里有“障”, 不怕有人进来随便拿东西。

    “行, 还挺机灵, ”天狗摸摸它皮毛。

    帝江张嘴一顿啊。

    天狗解读懂了:“意思我回来了替你班呗?”

    “啊!”

    天狗将室内的空调温度调到最低,也不知道是因为热的还是心里始终压着一团火,一路打车回来心情都没平复, 拿水壶倒了杯水,一张嘴, 一样东西从嘴里掉出来,“笃”一声。

    随后一颗牙齿安静地躺在水杯里。

    不由得一愣,应该不是被夔牛打掉的,因为夔牛没有打他脸,他在咬了对方牛角撒口后倒是觉得下颚又酸又麻,是咬人家的角咬得太用力了,当时一股活儿火上来,什么都不管不顾,就想打架。

    路上也没发觉牙齿松了。

    可他平时不是这样儿的啊,再再生气也不会打监察局的妖,那是袭警好吗!

    再说,临走没把玩偶的俩眼珠子扣下来不是他性格啊。

    “嘶,牙好疼”

    天狗放下杯子,捂住了牙口,然后给陶缇发去简讯:【老大,我和夔牛打架了,你要是回来见不着我,记得去监察局捞我。】

    【哦。】

    【老大,你就不多关心我两句吗???】

    【谢谢你终于有了觉悟为我省口粮,店里小厮的位置会一直会为你保留。】

    还真只有两句。

    “陶老板,我家有没有问题?”

    陶缇收起手机说:“没有问题。”

    老张跟着他送到门口,道:“上午从你店里回来后,我到家倒头就睡,现在整个人都很轻松,前两天总觉得脑子有点发沉,今天好多了。”

    陶缇没告诉他,从他身体里冒出虫子的事,老张年纪大了,虽然懂点皮毛但不会处理,听多了反而造成心里压力:“你接着休息吧,觉得有任何不对劲打我电话,我24小时开机。”

    “诶,好嘞。”

    老张替他开门,对门的住户也在此时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男生看起来和陶缇外表年纪相仿,只是他蔫头耷脑,脸上还有些不耐烦,回头对着门内:“我网购东西怎么了,网购又不犯法!”

    “没说你犯法,可是买东西要花钱,你挣钱了吗你就买买买,”一个女人出来,肩上挎了包,手指戳了下男生脑袋,“赶紧走了,妈妈送你去车站。”

    “我纯纯就是被今天的快件给害了,什么都没有还挨一顿骂,我冤不冤?”

    男生还在抱怨。

    “诶,老张你今天在家啊,”女人不理儿子,见到老张打了声招呼。

    老张笑着应道:“送孩子呢?”

    “对啊,明天周一了。”

    女人关上门,母子俩一前一后离开。

    陶缇走在他们身后,他没马上离开小区,而是在小区理查看情况,没发现到可疑的人或事,倒是在小区大门口看到了一辆崭新的骚包跑车,车窗下摇,露出了齐镇戳着墨镜的脸,跑车轰鸣几声停在了他面前。

    “这么巧,你又路过。”

    他相信,谭城当老板能闲出屁的大概就只有齐镇了。

    “什么路过,特地来接你的,”齐镇脸皮厚得很,已经忘了前几次老用的蹩脚借口,“上车。”

    陶缇上了车。

    本以为是栽他回当铺,结果跑车停在了市内最大的商场停车库,齐镇下车给陶缇开门,摘了墨镜,手肘靠在车门上,示意了下:“下来吧,带你去逛商场,看中什么我买单。”

    陶缇不解,微抬下巴迎视齐镇:“你又抽风了?”

    齐镇不再计较陶缇的态度,经过“送礼物”一事,他已经确定,臭小子就是嘴硬心软的类型,不然怎么会送他礼物,又鉴于陶缇打小没过过好日子,所以今天特地大发善心一回。

    但也不能让他太感动。

    “上午谈了笔生意,公司又接了个大项目,所以我今天心情好,”十分有理有据的撒谎,“便宜你了。”

    “哦,”陶缇双脚依然在门内不打算跨出来。

    “哦什么哦,下车啊,”齐镇居高临下瞧着他,左手勾着墨镜随意晃悠,右手又开始发痒,动了动指关节,不禁思考右手又想蹂躏一把陶缇的头发。

    陶缇以车门为限,迅速布下一道结界。

    探过来的手撞在结界,齐镇甩了下腕子,唇角勾起微微弧度:“又不是要把你怎么样,害羞什么?我对你又不来电。”

    陶缇听不懂他的狗话,但要什么东西他想好了,道:“商场就不用逛了,你打听打听珠宝店里最贵的钻石项链什么价格,折现给我就行。”

    “”

    笑容僵硬在唇角。

    齐大妖原来的想法是,带陶缇买买衣服、鞋子,当然钻石也不是买不起,随便来个十几串也不是问题,接着自己再赏脸陪他吃个饭,要是陶缇求他的话,他还可以勉为其难带他看个电影。

    可此时,幻想破灭。

    “谢谢了,”不管对方是不是偏神经搭在了主神经上,导致神经搭错,陶缇先谢了再说。

    有伙食费不要不是饕餮的风格。

    “张嘴闭嘴就是钱,要不要这么俗?”齐镇这回不上套了,但胸口有点烦闷,“你就没有其他想要的?带点纪念意义的。”

    陶缇看着他。

    “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我都要一串了,还没有纪念意义吗?不行就来两串。”

    老妖怪噎住,有点无法反驳。

    但本质只是为了钱!

    “不逛了!”齐镇露出一丝咬牙切齿的狞笑,用力甩上车门,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室,笑容一拂后拉长了脸,“以后再也不带你来商场了,求老子都没用,再带你来我就不姓齐!”

    “你可以姓白。”

    “白什么?”

    “白痴。”

    “”

    陶缇从头到尾都没打算下车,更没那闲工夫去逛商场,安全带都没解,抱起胳膊闭目休息,耳边又开始的新一轮聒噪就当听不见。

    启动、挂挡、踩油门。

    轮胎在地下车库摩擦出刺耳呼啸声,跑车甩尾驶离停车位,在前方路口过弯处,一辆宝蓝色车同时相会转弯。

    两车都是疾驰。

    齐镇神色一凝,刹车减速、单手打方向盘,右手挡在陶缇面前,一气呵成,不过跑车还是和对车擦了个边,两车的架势室车门都有了凹陷。

    “没事儿,”他第一时间转向陶缇。

    在跑车突然调整方向时,陶缇就睁开了眼,点了点头,从齐镇一侧的后视镜里看到朝他们走来的熟悉面孔,道:“是你弟弟,齐泗。”

    “二哥?”齐泗微微吃惊。

    撞到谁不好,撞到他二哥这个煞神。

    太倒霉了!

    “会开车吗?”齐镇冷眉肃目,不要脸地先发制人。

    他下了车就要去揍人,齐泗立马掉头就跑,奈何二哥手劲儿是真狠,攥住他后领子就往回扯,也不怕把他脖子勒断。

    “跑什么,我能吃了你吗!”

    “你能让我吃不了兜着走,”齐泗实话实说,捂着脖子嘶声,“哥,二哥,你先松手行不行,我不是故意的,要知道是你,我就是自己撞电线杆子我也不撞你啊。”

    见他态度良好,齐镇松开手。

    其实他们的车速都很快,两边都有责任,但齐泗哪敢怪他二哥,况且自己也走神了,没注意齐镇开得比他快还是慢。

    “今天没功夫揍你,算你走运,车子修理费八千万现在转我账上。”齐镇坑亲弟弟是毫不手软。

    齐泗震惊:“二哥,你是不是忘了你买车那天正好我也去提车,总共的落地价才七千多万,修理费报价是不是有点丧心病狂?”

    齐镇扬起拳头。

    上一秒还说不打人,这一秒就出尔反尔。

    “等等等等,”齐泗抬手挡住脸大喊,“我撞车完全是因为饕餮!”

    陶缇也刚下车到他们身边,闻言神色平常道:“你认识饕餮?”

    他先前对齐镇存了一丝怀疑,说是癌症晚期却将死不死,且能力强,他早怀疑他是妖怪,可星河的孩子有一半人类的基因,由此证明了齐邱是人,既然大哥是人,那弟弟还会是妖吗?

    因此他打消了疑虑。

    但去探访主播小夏那天,齐泗正好带了帝江喜欢的酸橘子,这么巧?

    “不认识,据说饕餮早就死了,怎么可能认识,”齐泗反应贼快,谁让他二哥的眼神越来越凶,明摆着在说“敢暴露妖怪身份就死定了”,不明白为什么要瞒着,但他还不想被二哥揍死。

    “是晏湖说以前差点被饕餮给吃了,但这事儿过去很久了,不知道怎么的最近天天梦见,晚上睡不好白天脾气也大,出门前还和我吵了一架,我心里怪堵的,就想着来商场买点东西哄哄他。”

    接着就撞车了。

    陶缇微微颦眉,倒不是齐泗离谱地把撞车原因推到他身上,而是身边人接二连三出现小状况,不免疑惑。

    老张体内有虫,陶小天竟然有胆子和监察局的妖干架,晏湖连连噩梦,客户出现幻觉,可这中间又似乎毫不相干。

    忽然,一点阴影朝眉心靠近。

    他抬眸。

    齐镇的手指触碰在他额头,将微拧的眉头抚平:“不要胡思乱想,狐狸精的事情老六会看着办,八成是他们太不节制狐狸精没休息好,你也别疑心饕餮会不会复生,敢活过来我也能剥了他的皮给你做大衣。”

    陶缇呵呵一笑:“我谢谢你。”

    第86章

    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 齐泗已经驱车跑了。

    严格来说是因为害羞而逃,别看他是个一米八八的昂藏大男妖,但遇到感情的事儿害羞得很,什么没有节制, 他根本连晏湖的手都没有拉过好吗!

    微信消息:

    二哥, 你以后别再胡说八道, 我们八字还没一撇呢, 你乱说话传出去对晏湖名声不好!

    一边开车还不忘一边发信息。

    齐镇扫了眼内容, 脑子蹦出一个疑惑,回复:男人和男人之间是怎么弄的?

    嘭!齐泗的车又撞了,车头碰上了水泥柱子凹陷了一大块,倒挡后退, 重新踩油门,这才离开出口处消失在视野里。

    “嗤,这点出息!”齐镇收起手机。

    “看来他精神不太好, 你要不要跟上去看看,免得他再出意外, ”陶缇说。

    “就是恋爱脑上头,不用管他。”

    陶缇点点头,上车, 在副驾室关闭前, 门忽的又开了。齐镇弯腰挡在门口, 幽深的双目一瞬不瞬凝视他,然后诶了声,问道:“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 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 据说谈恋爱降智,你当铺生意已经那么惨淡了,万一脑子再用在别的地上岂不是只能上街乞讨?”

    “不会说话就少说点,没人把你当哑巴。”

    狭长的眸子盛足了笑意,齐镇心情又无端好了:“接上咱们家小红小狗,我带你们一起去吃饭。”

    “哦,”淡淡应了声。

    到了太平巷借口,陶缇打电话让天狗出来,天狗化出原形跳入后座,帝江扭着肥嘟嘟的身体也挤了进来,一狗一帝江,在后头并排坐好。

    齐镇戳上墨镜发动了引擎。

    餐厅是一早定好的,到了便有服务生引他们进包间。

    这顿晚餐从下午四点一直吃到了晚上九点多,也是齐镇在吃饭这件事上有史以来花费的最贵的一顿,陶缇是什么贵点什么,吃起来不紧不慢,却好似永远不会饱。

    齐镇瞄了眼他肚子,T恤杉的小腹平平,一点儿没有鼓起来的迹象。

    四只妖不仅把餐厅的菜单尝了大半,还点了红酒。

    “呃”天狗打了个饱嗝,已经吃得肚子浑圆,“老大?我今天想到了一个事儿。”

    说着,天狗斜着身体直直撞上陶缇。

    陶缇也一个踉跄,被身旁的齐镇扶了把。

    所有的红酒都是天狗点的,把昂贵的红酒当白开水喝,红酒后劲儿大,就是妖怪也不能上箱喝,不醉才怪,他撞了下陶缇后咚一下脑袋磕在地上,瞬间,脑袋又弹起来。

    他们已经出了包间了,这会儿在走廊上。

    “老大,我在想啊,我们是不是应该再招、招一个店员,不然总这么跟着齐总出来吃喝,都没人看店,不得错过生意嘛?”

    “你想得挺美,意思还是想天天来?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是吗?”齐镇呵了声。

    天狗仰着脖子嘿嘿笑。

    “先起来,”陶缇把天狗从地上拉起,“不用招店员。”

    没钱。

    “哦,呃”天狗又打了个饱嗝。

    齐镇带他们回住处,在半路天狗便已睡着打起了呼噜。到了后,齐镇将他交给武尤,武尤煮了碗醒酒汤,天狗在半醒半迷蒙之间喝了点,再次睡死过去,偶尔感受到帝江的脚蹬在他脸上。

    他抓抓脸,翻个身接着睡。

    楼上,陶缇洗漱完也已睡下,而某人照常在他耳边聒噪。

    “老头的事儿查到什么眉目了吗?”

    “没,”陶缇闭着眼睛说。

    齐镇侧身躺着,单手支着脑袋,嘴角上扬,看着身边安安静静躺着的陶缇说:“你要是还想让我帮忙,尽管开口求我,兴许我一高兴又能帮你一把,你也不要顾及面子,反正求一次是求,求两次也是求,求多了就习惯了。”

    “你能不能闭嘴?”

    “当然不能,老子不可能听你的。”

    话题又要开始歪。

    陶缇转身,只留个后背给他,耳边又啰啰嗦嗦了一会儿,大约半个小时过去声音终于没了,只有一点摩擦床面的响动,后项缓缓挨上一点温热的呼吸。

    陶缇睁开眼,黑暗中静默半晌,接着再次闭眼睡去。

    客厅的挂钟正一分一秒行走,没有一丝一毫的滴答声,当时针和分针都停留在十二点时,有道房门开了。

    无声的脚步踏在地板上,穿过客厅,最后从一道窗户里跃了出去。

    凌晨,还不是城市安静睡去的时候,对一部分人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路边的大排档有年轻男女点了啤酒吃着夜宵。路上来往车辆,行人穿梭,对面的酒吧内,随着DJ带领的节奏气氛正节节攀升。

    女生疯狂甩动头发,笑容在镭射灯下妖艳或人。

    忽的,她面色变了变,推开挡在她身前的两名男子跌跌撞撞朝洗手间走去,但洗手间人多,味道难闻,她扭头再次离开,推开酒吧后门。

    有男人追出来。

    “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男人刚问完,女生呕得一声撑着墙壁吐了。

    “我让你少喝点,你非要喝这么多,这下难受了吧,”男人是女生男朋友,拍着她背轻抚,一手摸索着口袋找纸巾,“工作不开心就换一份,没必要死扛着,总不能一有点矛盾就来酒吧喝酒跳舞的,今天我有时间陪你,下次呢?你”

    话语一顿,男人看向箱子深处,余光瞥见有影子晃动。

    “你什么你?发什么愣,”女生拿过他手里纸巾擦嘴。

    男人皱了皱眉,盯着阴影处:“总感觉被什么东西盯着。”

    “你也喝醉了?”

    女生顺着男朋友视线看去,酒吧后的这条巷子和里面热闹是截然相反的僻静,而且隔音还不错,所以,她也听到了点动静,猜测说:“野猫吧。”

    “走了,再玩会儿回去了,”男朋友说。

    女生没反对。

    正要转身走人,黑暗处传来一声细长的叫声,似猫非猫,再大晚上听来有点阴冷冷。一点好奇心驱使使两人定在原地,铺了霜白月光的巷子墙壁一点点爬上影子,也显露了对方身形。

    一只猫。

    脑袋呈白色,身体毛发却油亮发黑的“猫。”

    “啊——”女人尖叫一声倒退,男朋友拉着她就跑。两人想从后门重新回酒吧内,可是原本应该开着的门已经关闭,并且怎么也打不开。

    “我来我来,”男人也着急。

    天狗朝他们靠近。

    他长相怪异这点不是最让人惊奇和诧异的,让人害怕的是他浑圆的眼珠子不再是黑色,而是几欲滴血的鲜红色。

    女生贴着男朋后后背,面色慌乱,左右看了看捡起地上的一个空酒瓶:“去,走开!不然我拿瓶子丢你!”

    “这门还是打不开啊,”男人说,边说边拍打了几下门,而里面的人也在试图开门,可是门怎么也打不开,就像牢牢卡紧在墙壁之间。

    开不了门,男人夺过女生的酒瓶,女生往男朋友身后躲,声音发抖:“这、这猫为什么这么奇怪。”

    “我也不知道,我没见过。”

    就因为没见过才对未知事物有恐惧。

    “走开!”男人一怒,直接将酒瓶子砸了过去,但奇怪的事发生了,酒瓶还没砸到眼前的“猫”便在半空中炸裂。

    嘭!

    “啊啊啊,”女生尖叫声又起。

    “别怕别怕,”男人其实也很慌,正准备再找点东西护身时,奇怪的“猫”已经朝他们扑了上去,男人回头抱住女朋友。

    心道大不了就是被抓几下,还能被咬死不成!

    然,几乎贴着耳边响起一声尖锐的“嗷呜”,原想背上会被抓挠的痛觉也没有,只听人淡淡地说了一个字:“走。”

    男人抬头,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男生,身上穿着睡衣,头发还有些凌乱,而男生身后还有一名高大英俊却瞧着有些邪佞的男人。

    他再次去看“猫”,奇怪的“猫”挣扎着倒在地上,血红眼珠发出幽光,煞是渗人。

    “这猫古里古怪说不动中了狂犬病,”男人拉着女朋友就跑。

    “不是狂犬病,是被鬼附身。”齐镇唬人。

    逃跑的男人一个踉跄。

    陶缇白了一眼齐镇,视线收回看向天狗,天狗无形中被什么东西束缚住,只有四只脚乱蹬,喉咙里发出的音色逐渐变调,成了凄厉刺人耳的音色。

    “陶小天,醒醒,”陶缇试图唤醒他。

    今天从老张家调查完回来见到天狗时便发现的他身上多了不少戾气,于是留了个心眼,晚上果然出了问题。

    “咕咕、咕”天狗崩开束缚,翻身而起,全身毛发炸开,喉咙咕咕作响,肉垫中已探出锋利尖爪。

    他要把看到的所有东西撕碎!

    “当心点,”齐镇皱眉,“看样子他现在谁也不认识。”

    陶缇沉了目色:“不认识,那就再打一顿。”

    话落,天狗已冲他们扑来。他可以看得到人,但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另一幅样子,有着狰狞的面孔,冰冷的双目,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把长刀,他们喊打喊杀冲进府邸,不管是家丁还是丫鬟,一律格杀勿论。

    鲜血溅满庭院,哀嚎不断在耳边盘旋。

    第87章

    “杀!颍川太守已被擒, 家眷仆从一个不留!”

    领头将士举刀大喊,士兵们在号令中变得愈发面目狰狞。

    满头苍白的老仆跪倒在他们脚下,浑浊的目光尚未看清举刀人的面容便已身首异处。

    老者是府邸的老管家,是薛家家生仆人, 儿子儿媳亦在府中, 就在他身后不远处, 糊血的面容砸在草丛中, 从各个门樘中涌来的士兵一脚接着一脚踩着他们的尸体而过。

    往日平静的薛府成了人间炼狱, 空气中是散不去的浓郁血腥。

    一隔之墙外。

    有一小士兵从马背跌落,他胸膛一震,一大口鲜血吐在墙根处刚冒出草芽的泥土上,但更多的是他身上淌下的血。

    泥土被染了更深的颜色。

    他着原唐皇军服, 即便被染了一身血衣服也有明显标识,很快有攻陷颍川的叛军发现,提刀朝他走来。

    “你一个逃兵, 就算不是被我杀,也要被自己军队处死!”

    持刀的叛军很年轻, 只衣服一角染了些血迹,或许是他杀的人少,或许是他出刀太快躲开了鲜血飞溅。

    但杀了人就是杀了人。

    杀的, 都是颍川无辜的百姓。

    小士兵抬头看向对方, 五指成爪在空中一划。

    陡然, 对方双眼突兀,尚未明白是怎么回事便没了性命,大睁的眼珠子还怔怔看着倒在地上的小士兵, 脑中无法思考。然,眼前事物还没被黑暗遮透, 只见小士兵猛然跃起,身形如猫般翻过墙头进了太守府邸。

    嘭!墙外叛军倒地。

    太守府邸已没有隐秘之地,处处是叛军。

    天狗刚从墙头跃下便有一大波叛军包围住他。

    他是刚从战场上回来,但不是逃兵,薛愿被擒已是无力回天,就算他妖力鼎盛也抵挡不了二十多万叛军,何况他这些天一直化成人形混在薛愿的军队里帮忙杀敌,妖力损耗严重,比强弩之末也好不了多少。

    但是,他要回来,回来救下秋娘和小主人。

    “这是打哪儿来的?”

    “真是有种啊,明知薛府已是瓮中鳖还敢回来送死。”

    “小子,你脑子怕不是坏了吧。”

    叛军们不急着杀他,薛府上下已屠了大半,这处偏院的人已死绝,他们正愁无所事事,恰巧跳进来个小子,好比猫儿遇上了老鼠,弄死前想先逗弄一番。

    岂料,来人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弱。

    当前调笑的士兵话毕,项上人头随着手里的刀一同跌落,飞溅的鲜血在空气里弥漫,撒了周围人一脸。他们连同伴是怎么死的都没看清,只见被他们围攻的小士兵满是血污的脸上,双眸隐隐发出幽光。

    “是妖,他是妖!”有士兵指着他大喊。

    “是妖也得给我杀!”

    一帮人一拥而上,他们早就杀红了眼杀上了瘾,饮血的刀在手里铮鸣 ,不管老弱妇孺,不管无辜与否。

    天狗抓住冲上来的一人甩飞出去,七八个士兵被一并带飞。

    他们爬起来接着扑杀,有刀子捅进了天狗腹部,噗嗤一声,鲜血与身上的的污血混合重新将衣衫染透。

    痛。

    这比他历经几代主人所受的所有伤比都痛,贯穿了身体伤了肺腑,激荡着魂魄要脱离身体的束缚。

    这就是要死的感觉吗?

    可他现在还不能死,小主人和秋娘还在等着他。

    薛愿被擒拿前秘密分拨了一队士兵抄小道回府邸,为的就是带秋娘和小主人离开,可是他们一队人被严密搜捕的叛军发现,死的死伤的伤。

    唯有他突破重围回到了城内。

    所以现在不能死!

    他抓住锋利的刀刃,不惧划破皮肤的疼痛,妖力反震将握刀的叛军击飞,那人撞上支撑廊檐的柱子,柱子应声断裂。

    隔壁东院,横七竖八躺着尸体,风中摇曳的绿竹滴着粘稠血液,空气腥甜,七八个士兵正寻找被家丁丫鬟护着逃往此地的小孩儿。

    薛愿的儿子。

    “王副慰,这边没有,”士兵一脚踹翻一具丫鬟的尸体。

    校尉往大开的屋门内看去,问道:“里头如何?”

    “也没有,”搜寻的士兵答。

    “是不是没有搜仔细,院子就这么大,难不成还会插了翅膀飞了!接着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校尉发令。

    院里的叛军齐齐涌入屋内,翻箱倒柜,但凡能藏小儿的地方都被搜了个遍,来来回回的脚步使得空气里尘埃四起,行军沾染的靴子上的泥泞卡入地板的缝隙间。

    而他们要找的人正在他们脚下。

    竹心屏气凝神紧紧捂着小主人的嘴,这儿的地洞是前些日子才挖的,本应该通往城外,可叛军来得太快,地道尚未打通,若是往里走空气会越来越窒闷,而凭她和小主人,短短一天内绝无可能挖通地道。

    他们只得等在入口处,等叛军走了再想法子逃出去。

    一颗干涸的泥土卡在地板间的缝隙中,又有一脚踩下,底下的光线骤然因这点遮挡陷入黑暗,但顷刻复明,而那点泥土松动洒落,恰巧落进小主子眼睛里。

    竹心大惊,地底的凉意陡然间覆盖全身。

    一瞬间如坠冰窟。

    她捂住小主人的手又紧了紧,示意小主人听话,千万别出声,但凡有一点声响,他们都会被发现。

    下场只有一个死字。

    薛小郎闭上眼,眼睛进了泥土痛得厉害,但他只是在闭眼时用肉嘟嘟的拳头轻轻揉着,他不哭也不闹,安静地窝在竹心怀里。

    倒是竹心哭了,满面的泪落在小主人脸上。

    一颗接着一颗。

    泪眼朦胧中,一只小手摸上她脸颊,替她擦着泪,无声中给予了她莫大的安慰。小主人很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她用袖子轻轻拭干泪水,慢慢松开小主人的嘴,让他呼吸得更顺畅些。

    屋里找不到人,士兵们陆续离开。

    正当她以为他们脱离危险时,领头的校尉在片刻后折返,手里提来了一名女子。

    女子姣好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染血的面颊衬得皮肤愈加苍白如纸,女子没有生气,她已经死了,刀子当胸穿过,伤口还在潺潺流血。

    校尉将尸体扔在地上,散落的发间跌下步摇,那是女子时常佩戴的头饰,也是她与夫君昔日的定情之物。

    竹心捂住嘴,眼泪再次决堤。

    那是秋娘啊。

    “我知道你们还藏在屋里,要是不出来,老子就将她剁成肉泥!如若乖乖现身,还能一起留个全尸。”

    地板下,透着微弱光线的缝隙中,一双大大的眼睛望着年轻妇人倒在地面了无生气的面容,宝石般漂亮的眼睛里有着迷茫。

    渐渐的,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娘”他轻唤。

    竹心捂住薛小郎的嘴,孩子再懂事也不过是一个才刚学会走路的孩子。

    他懵懂地知晓外面危险,知晓自己不能出声,可是他还那么小,他还学不会在看见娘亲惨死在面前时做到无动无衷。

    他太小了。

    新制的棉衣裹着胖乎乎的小身体,圆圆的脸蛋因为地下的空气憋闷而有些涨红,短胖的五指在空气里抓着,以为如此便能够到自己娘亲。

    然而娘亲不说话。

    娘,伤,伤

    他所能表达的,在脑海里也只能形成断断续续的话语。

    “娘”

    孩子软糯的呼唤从竹心的指间溢出,其实她可以更用力,死死地紧紧地捂住孩子,可她也在不住颤抖。

    没多久,东院里校尉带的一队士兵尽数撤出。

    天狗晚来了一步。

    薛小郎终于够到了娘亲,抱着娘亲的手臂紧紧挨着早已冰冷的尸体,他的小脸皱成一团,后背偌大的血洞不住淌森*晚*整*理着鲜红血液。

    他是疼的。

    竹心同样倒在一旁,她也才如花般的年纪。只是花儿凋零在了及笄之年。

    “啊——”

    天狗仰天而泣,双膝跪倒,不多时,一大波叛军被他的嘶吼引来。他浑身浴血俯首于地面,屋中回荡着哀鸣,划破的衣衫中可见黝黑毛发,因为妖力耗尽,他的手臂和脸同样呈现怪异模样。

    不管是人是妖,叛军们都没有忌惮,一人举刀刺去。

    噗嗤。

    刀子从他后背刺入,穿过胸膛没入地板三分。

    然,小士兵还在哭。

    他有过很多很多主人,经历过每一任主人的死亡,而这一次,是他最痛的一次。

    他的小主人还未长大,他还没有教会小主人上树掏鸟下河摸鱼。

    秋娘日日命人早早掌灯,今夜却再也等不回她的郎君。

    竹心在年前说了亲,一提亲事便羞愤,说要永远留在薛府陪在秋娘身边,是啊,当真是永远离不开了

    巷子里。

    陶缇用绳子将天狗捆了起来,绳子一圈挨着一圈,只露出了可以呼吸的脑袋。为防止挣脱,齐镇还给他加了一层禁制术。

    可怖的嘶叫在巷子里回荡,亦如那日的悲鸣。

    “他被梦魇了,”齐镇将天狗提起来。

    “八九不离十是回想起了以前的事,”陶缇将覆于天狗额头,注入妖力探查,老张的梦游症,葛明浩看见脚上的黑手印,此刻天狗又被梦魇笼罩,这中间必然有联系。

    “最近店里有奇怪的人来过?”齐镇问道。

    陶缇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掌心传来刺痛,再看时,自己手心里多了一个血点。

    第88章

    血点借着月辉的一点光亮显得异常鲜红夺目, 甚至轻微蠕动起来。

    它不单单是血液,它是活物!

    齐镇陡然变脸,一把握住陶缇手腕,顷刻间“血点”钻入肉眼几不可察的伤口中消失不见, 连迅速拔除的时间都没有。

    “陶小天梦魇的原因, ”齐镇沉声道。

    “应该是, 只是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淘汰看着自己掌心。

    天狗依旧在愤怒嚎叫, 掺杂着一墙之隔的酒吧内隐约传来的音乐, 然,周遭空气却如丝线织就的网,突然之间绷紧得厉害,渐渐的, 天狗叫声也成了呜咽,似是惧怕更强大的威胁。

    空气里有更危险的事物。

    而这份危险来自于齐镇。

    他的喜怒全表现在脸上,眸色阴沉沉盯着陶缇:“既然你也猜得到, 为什么还要让它跑你身体里,你是不是想死, 就是把它弄出来,保不齐要有什么后遗症,你看看你养的小狗, 你想和他一样疯疯癫癫?!”

    齐镇提起天狗放在陶缇肩膀上做对比。

    臭小子虽然能力不怎么样, 但刚才他自己完全来得及封住出血点不让那东西钻入, 可陶缇偏偏反其道行之。

    “还是你想钱想疯了,故意要让自己生病好让我给你加医药费?老子特么告诉你,医药费没有!你”

    “闭嘴。”陶缇被他吵得头疼。

    “老子不!”

    陶缇有一瞬间的无语, 抱过天狗,打算先回当铺, 有些压箱底的老书籍都存放在当铺里,或许可以从那些书里找到对症的出处。

    而让“血点”钻入体内,是想通过自身控制它,寻找源头。

    然,还没走出巷子,眼前蓦然一黑,黑暗中又迸发出一片血红,漫天血雨纷纷洒落,他看不见自己的手,看不见脚,甚至看不见脚下的路,却能真实感受到血雨落在脸上的温热触感。

    每一丝温热触碰皮肤,就有一份剧烈的疼痛蔓入四肢百骸。

    陶缇镇定心神,正欲查探身体内作祟的东西,冰凉四肢骤然回暖,下一刻脑海清明,也微微一愣。

    他抱着天狗,齐镇抱着他。

    齐镇从后背将他揽住,双臂紧箍横亘在他胸前,几乎要把他全部勒进对方身体,温热呼吸扫着面颊,源源不断的热量还在灌入体内。

    他一侧目,便能看见齐镇略显苍白的侧脸。

    崩得死紧。

    默了默,陶缇温声说:“我没事,我能控制它。”

    “你能什么能,”齐镇稍稍松手,手掌覆盖住陶缇抱着天狗的手背,握起手包裹在自己掌心里,“小手冰凉冰凉的还逞能,你就是仗着我在,觉得我能给你兜底就瞎折腾,你是不是觉得我让你住一间房,睡一张床你就能爬到我头顶上,我能宠坏你?”

    小手宠坏

    这都是什么词儿?

    陶缇斜睨:“齐镇,我求你一件事。”

    齐镇眼神一亮:“你终于肯求我了,求我什么?”

    “求你把嘴捐了。”

    “”

    手肘一撞,陶缇挣脱他怀抱,但手腕被齐镇握住:“我先帮你把东西弄出来。”

    陶缇道:“我急着回当铺。”

    齐镇正色:“我也急。”

    着急陶缇出事,着急不知名的东西作乱损坏了这具躯壳,还着急心头一怔,目光紧锁住对方。正僵持不下,一辆跑车紧急刹车停在他们面前,车窗降下,露出齐泗的脸,齐泗急眼底冒血丝:“二哥,陶缇,晏湖出事了!”

    陶缇与齐镇对视一眼。

    三人赶往晏湖住处。

    宽敞的卧室被无形结界分隔成两半,晏湖已化出原形,九条雪白狐尾挤满房间,娇小身形隐匿在大团毛绒绒中只露出细长幽红的眼睛,看见来人,尖锐牙齿显露。

    刹那,他冲将上来,撞到结界后被瞬间弹回。

    陶缇道:“怎么回事?”

    齐泗看向结界内的雪狐:“我也不知道,前几晚是睡着了做噩梦,今晚醒来就突然发疯,说什么都不听,好像完全不认识我,我没办法只好把他先困住。”

    陶缇:“和陶小天的症状一样。”

    齐泗:“他也发疯了?”

    “我推测是中了某种蛊虫,导致被梦魇,”齐镇拎出天狗,以防他伤人也避免伤到他自己,陶缇已经把他打晕了。

    齐泗微讶,他一心想着晏湖,没注意到被捆成麻花的天狗,此时晏湖又一次袭来,瓜子抓挠结界发出刺耳的刮擦身,一下接着一下,一点细小的咔嚓声掺杂其中,是晏湖断了一根爪子。

    断裂的一点尖爪伤到肉垫,在透明结界上划拉出长长血条。

    “晏湖!”齐泗心疼,当下撤去结界。

    脱离桎梏的刹那,九条狐尾大肆疯长,团团包围住房间内所有“人”,一声仰天嘶鸣,狐尾灵活甩动势要捆住陶缇和齐镇,包括齐泗在内。

    齐泗哪顾得上别的,当下一把抱住雪白狐狸。

    狐狸一懵,但也只是一瞬。

    齐镇拉过陶缇,以妖力震荡开狐尾,吃痛下,晏湖一口咬住齐泗胳膊,尖牙没入皮肉顿时鲜血横流,齐泗闷哼,齐镇对准晏湖便要一掌轰下来。齐泗大惊,二哥下手没轻没重,深怕把他的晏湖劈坏了。

    “二哥,你别伤他!”说话时他已用身体护住小小的狐狸。

    “咬你你还护着他,出息!”齐镇收回掌力。

    陶缇建议道:“他现在神志不清,还是先打晕为好,等我们研究出办法再治。”

    “好,我自己来。”齐泗答应得爽快。

    所谓关心则乱,他现在又急又燥,脑袋里一团浆糊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没受伤的手摸了摸狐狸脑袋,认真说:“晏晏,我现在要打晕你,下手不会很重,眼前一黑就睡过去了知道吗,你别怕。”

    他抬起手,在狐狸脖子上来了一下。

    狐狸猛地扭头,咔嚓!

    没打晕,还被反咬一口。

    齐泗:“”

    没受伤的手也受伤了。

    “真是磨磨唧唧,”齐镇看不过去,不待齐泗阻止,上前一步抓起狐狸耳朵,再一记手刀,快准狠,狐狸两眼一翻,终于晕了。

    啪,狐狸丢给齐泗

    齐泗牢牢接住狐狸,小狐狸安静躺在他怀里,九条尾巴恢复成一条,看起来了无生气,他两指在狐狸鼻尖探了探,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死。

    齐泗生平第一次鼓足勇气训斥齐镇:“二哥,你太过分了,你下手怎么能这么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他打死了!”

    齐镇鄙视他智商:“打死和打晕除了有呼吸外还有区别吗?”

    陶缇无语,果然一个姓氏出来的脑回路都和寻常人不一样,这么想着,不由自主往前与齐镇并肩,齐镇抬手拦了下,动作明显,示意陶缇往后。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齐泗察觉到不对。

    陶缇和齐镇双双盯着他。

    就在刚才,齐泗探鼻息时眼里闪过一道红光,和天狗、晏湖“发疯”时的眼神一样,陶缇有捕捉到,齐镇同样没有错漏任何细节。

    齐泗:“你们是觉得我也被‘感染’了?”

    陶缇说:“有可能,晏队长咬伤你时可能会有某些东西进入你体内,具体是什么还不好说,但有一点大概能确认,从老张的情况,葛明浩看见的黑手印,还有陶小天和晏队长的症状,应该是激发了内心的恐惧,从幻觉衍生为梦魇。”

    “说得通,”齐镇的想法差不多。

    “那”齐泗脑筋也转得快,“如果我可以被‘感染’,那晏晏又是被谁感染的,我天天和他在一起我也没发现他受伤啊,前两天我们抓了几个商场门口闹事的小妖,还都是我出的手。”

    “所以,一开始被‘感染’,可能不是因为身体受伤导致,”陶缇沉吟道,“我得回当铺一趟。”

    话音刚落,某只手机来电。

    晏湖的。

    齐镇一扬手,手机已经抓在掌心里,一接通便传来施尧的喊话:“晏队,你赶紧来帮忙,临湖路16号大排档,张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砸了店老板的摊位,本来夜宵吃得好好的”

    话到一半,传来一声巨响,还有不少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我们马上过来!”齐泗道。

    “诶,你”施尧想说你怎么不是晏队长,但通话已经结束。

    “齐镇,你和齐泗去临湖路,陶小天和晏队交给我,我带去当铺查证一件事,你们控制住张队长后来当铺汇合,”陶缇迅速做出决断。

    “我不放心你,我和你一起去当铺,”齐镇面沉如墨,“武尤离那边近,我让他过去速度会比我们快,加上老六还有监察局的大小妖怪,对付张大牛足够了。”

    “好,”陶缇不反对,这样安排也合理。

    齐泗将雪狐交给陶缇:“二嫂,那晏晏就麻烦你了。”

    此时陶缇也不排斥这一句“二嫂”,是表达郑重和嘱托,陶缇点头:“放心。”

    齐泗跳出窗外,隐入夜色。

    “你不怕你弟弟也出事?”陶缇略有担忧。

    “放心,他从小到大都是傻乐呵的性格,没有恐惧没有阴影,要说有,也就在刚才,在这头狐狸死了的前提下,”齐镇牵起他手,“我们走吧,陶陶。”

    陶缇一个踉跄-

    _-||陶陶是什么鬼称呼

    第89章

    陶缇将晏湖与天狗带回当铺, 在大厅内的空地上设下结界,免得他们醒来再伤人,安置好后,他在周围角落看了看。

    晚上的当铺异常安静, 只有门外偶尔刮过的风声。

    陶缇开了灯。

    “你要来当铺查证什么?”齐镇问。

    陶缇道:“之前当铺收到过两个快件, 一个给陶小天, 一个给我, 我的没有拆, 而陶小天拆了,我去老张家里了解情况时在他们家也看到了几个拆封的快递盒子,出门时又遇到一对母子,同样收到过空快递。”

    “所以你觉得问题出在快递上。”

    “也许, 最近奇怪的事也就这一件了。”

    在柜台旁的东面角落,陶缇找到了快递盒,和几个空了的饼干罐头堆放在一起, 正准备拿,齐镇先一步捡了起来。

    “先别拆, ”陶缇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火符拍在快递盒上。

    齐镇将快递盒放置在茶桌上,一个响指布下一道无形结界,陶缇淡淡的落下一字“燃”, 只听“呲”的一声, 火符一角燃起了火苗, 边角慢慢蜷起,火苗一点点吞噬纸片也点燃了快递盒。

    很快,整个纸盒被火焰包围, 火舌舔到结界便如横刀切成了整齐的断面。

    陶缇仔细盯着这方小结界。

    里面有什么东西开始在火焰中横冲直撞,他抬手一拂, 结界内的火焰瞬间熄灭,只余一点米粒大小的火星在其间飞舞,几秒后,小火星也没了,呈现出一只几乎呈透明色的小飞虫,要不是它身上有焦痕的话,压根看不见。

    “看来就是这小东西作祟了,”齐镇皱眉。

    “嗯,”陶缇应了一声。

    “我倒要看看,它有多厉害,”说完,齐镇撤掉结界,将手伸向了小飞虫,陶缇一惊,却已来不及阻止。

    小飞虫以极快的速度吸附在齐镇手背上,触碰到肌肤那一刻,两片略显焦黄的翅膀猝然脱落,原本透明的身体变得血红,类似一个小红点,与先前钻入陶缇身体内的红点如出一辙。

    刹那,红点消失,同时进入了齐镇体内。

    “本就是苟延残喘的身体,都活不了多久了,你现在是想死得更快?”陶缇话语中有厉色,和往日的斗嘴不同,竟隐含怒意,无由来地突然发火。

    “还不是和你一样,你想一探究竟,我也想,”齐镇拉了把椅子坐下,抱起胳膊,还是那副傲然自大的模样,“凭什么你可以我就不可以?”

    “你的体质比我弱,起码我不会总陷入昏迷。”

    “但能力比你强,我告诉你,你别总死要面子不承认。”

    陶缇沉默片刻,他从不在意谁强谁弱,也不会为这种事争输赢,只道:“我以为是人都会很爱惜自己性命,你却总往危险的地方钻。”

    还不是为了你!

    不对,的壳子!

    齐镇差点脱口而出,幸亏及时刹车,不然大妖的面子就没了。他审视着陶缇,突然想起齐泗曾经说过的话,人类是刀子嘴豆腐心,再仔细研究了番陶缇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嗯,懂了。

    又在默默担心他了。

    “好了,”难得服软一次也不是不可以,齐大妖保证,“我也能控制好它,相信我,要是这点能力也没有我早去阎王殿报道了,还能撑到现在?”

    陶缇瞧着着他,排除掉心中涌起的矛盾感。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那他也直接问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死?”

    齐镇:“?”

    “死之前记得结清费用。”

    “”

    深夜的当铺传出齐某人的咆哮:“姓陶的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没有,”陶缇掏了掏耳朵,径直往楼上走,他记得那些压箱底的藏书都被天狗收到了楼上的储藏室。

    第90章

    藏书乃天狗所收集, 从西末汉初起,一些奇异卷轴和记录奇闻异志等杂说都被他收归囊中,而在他饕餮身殒那日,天狗烧了大半以此作为祭奠, 现今保留下来的只有少部分残件。

    “这本, 就剩下书脊了, 有什么作用?”齐镇半蹲着, 两指捏着其中一本在陶缇眼前晃了晃, “还是烧过的,你的当铺发生过火灾?”

    陶缇掸开,兀自寻找。

    齐镇丢开残卷,一根手指拨弄着蒙尘的书籍:“你到底要找什么?”

    “《怪异志》”陶缇说, “汉时有一文人走访各地所著,专门记录了老百姓口口相传的一些妖怪和奇闻,我并不是对所有妖怪都了解, 今天见识的超出我范畴,想找找线索。”

    荒古期间, 妖怪多如牛毛,认识的不认识的,不知繁多。

    藏书杂七杂八, 陶缇全部从箱子里抖落出来一一掠过, 刚找到, 楼下传来施尧喊声:“陶老板?”

    齐泗他们来了。

    陶缇拿起书,掸掸灰,将巴掌大的书籍塞进裤兜里。

    夔牛无故发疯, 已经被捆绑住交由其他妖怪押送回监察局,施尧是来接晏湖一并回去, 顺便也要把天狗带走,城里大小怪异事都归监察局管,他们职责所在。

    掌握的信息互通后。

    陶缇撤掉结界抱起天狗:“他的事,我想自己解决。”

    陶小天的恐惧掺杂着旁人无法想象的长年累月积攒起来的疼痛,此时算不上大爆发的时候,监察局的看押所虽然设了好几道屏障,但保不齐其他妖怪不会被感染,届时更加一片混乱。

    齐镇将天狗从陶缇怀里抠出来提着。

    齐泗也紧紧抱着昏迷的小狐狸:“我也不会把晏湖交出去。”

    帝江绕着他们头顶飞呀飞,最终落武尤头顶上,嘴里啊啊着:“不交,不交。”

    施尧和陈滨对视一眼,一个头两个大,在龙家二子的眼皮子底下他们定然没有胜算,陶小老板实力也不差,现在更不是内讧的时候。

    时间不等人,施尧迅速做出决断,忽然嘭一声。

    一只鸟儿无故撞在敞开的门扉上,掉落在地,折断的翅膀不停扑棱,身上的羽毛染血,应是被什么抓住过,逃跑不及才斜撞下来。

    紧接着有窸窣的脚步声踢踢踏踏而来,所有人奔出门外,大家都是妖怪,目力非常人所及,只见远处的巷子入口集聚了七八人,走路摇摇晃晃,其中两三个人正掐架,嘴里发出呓语不清的咕噜声。

    “都不是正常人,”齐镇冷声说。

    忽的,街对面的某扇窗户大开,包子铺老板的身体从窗口掉落,确切说,是被他老婆从里面扔了出来。

    陶缇及时接住,然,包子铺老板抬头的瞬间,双目猩红,齐镇一出手便把人打晕了过去。

    此事刻不容缓,施尧吩咐陈滨维护治安,让大毛留下与陶缇一道查找事件源头,自己则去通知监察局的各组妖员赶来协助。

    陶缇记得,上次来送快递的车上写着“通运快递”四个字。

    接下来要查的就是“通运快递”。

    这家快递站点在谭城颇多,按照现在的形式一家一家查显然耽误时间,而要造成现在的局面,定是发出了不少空快递,接收快递,再送件都有一定程序,除非是莫名其妙新出来的站点,可以无视人类的规章制度。

    “有线索了,”齐镇早在陶缇找快递时,便根据盒子上的快递名称发信息让小妖怪去查了,“永丰路18号,一个月前新出现了一家通运快递点。”

    大毛:“那就是第一医院后面那条街?”

    “我先走一步,”齐泗率先奔了出去,原地只留下一道残影。

    帝江嗷呜一声扑到武尤开来的轿车上,扭着屁股从半开的窗户里挤了进去,免得自己又被骑。

    去市医院的路宽敞,不管是开车还是自己飞奔都一样。

    医院附近没有娱乐设施,周围安静,站在医院后面的街道扭身看,只有零星的窗户亮着昏黄的灯光,而正面是一家小小的快递驿站点,门店招牌写着“通运快递”,卷闸门下拉,除了他们大半夜集聚在门口外,无甚异常。

    “开门,”齐镇吩咐。

    武尤弯腰拉起把手,锁芯应声断裂,那点阻力对他而言丝毫无用,哗啦一声,门已经开了,如刀切豆腐般丝滑。

    里头分内外两间,外间摆着一张干净的办公桌和一部电脑。

    陶缇扫了眼,电脑不是一体机,也没有主机,就是摆放着做做样子。

    齐镇他们也有注意到,齐泗走进里间,在一些快递里找寻什么,眉眼中满是焦急,他的当务之急是救晏湖,解除他身上的梦魇之症,手背在黑暗中显现出暗青色,正要捏爆一个快递,齐镇握住他手:“稍安勿躁。”

    啪,灯光大亮,武尤开了灯。

    妖怪能适应夜晚的光线,但武尤算不得妖怪。

    大毛左右手各掂着一个快递,说:“分量都很轻,里面也没东西,还是空快递。”

    “先别拆,”陶缇抱起几个空快递堆放在一起,布下结界,和先前一样如法炮制,一张火符将其全部烧了个干净。结界内火光旺盛,大毛下意识往后退一步,他本科属猫,又怕水又怕火。

    在火光熄灭时,几颗米粒大小的红点在结界内乱窜,最终也化为一缕灰烬。

    果然里面都有古怪。

    “这妖怪是要干嘛,搞这么邪恶的东西,我看快递上面哪儿哪儿的地址都有,这不是无差别攻击吗?所有人都发疯了对他有什么好处?”大毛不解。

    齐泗恨得牙痒痒,一条臂膀托着昏睡的小狐狸,捋了捋毛:“不管他想做什么,找出来我非弄死他不可!”

    “大家分散查看,看看还有什么可疑的地方,”陶缇说。

    几人点头。

    齐泗问:“嫂子,上次送快递的男人你还记不记得?”

    陶缇道:“记得。”

    年纪轻轻,大约二十岁出头,发型没什么特别,留着额发,五官普通,左边眉毛间有一颗痣。齐泗想说要不要把这人先找出来,但一想,人相不过一张皮,说不定对方早就改头换面了。

    陶缇思索的却是其他。

    鬼车曾邀请他加入组织,提到过“伟大计划”,从新城小区剥离人类魂魄、鲛人制皮囊、操纵化蛇抓取女生,快递大面积派发,桩桩件件受害的都是人类,所谓的计划难道是

    “在想什么?”齐镇忽然问,今晚,他的视线就没从陶缇身上移开过,时刻盯着才放心。

    陶缇抬头:“你说过你在监察局有人,除了谭城,其他地方的妖怪作乱事件多吗?”

    “多,”齐镇早向钟玄打听过,“逐年递增,尤其是那今年。了,多得不得了,怎么,你还想在其他地区开分店?”

    “你想多了,”陶缇继续沉思。

    针对人类,又有妖怪复生,中间必然有什么关联。

    “那就是害怕了?”齐镇往陶缇脑袋上摸了摸,手感一如既往地好,“你放心,只要我在,保管你出不了事。”

    陶缇不知道他哪只眼睛看出他害怕,正要把脑袋上的手打掉,帝江发出“嗷呜嗷呜”的叫声,在一面平平无奇的墙面前打转。

    “怎么了,这墙有什么问题吗?”大毛上前,在墙壁上摸索了一阵。

    “它可以操纵空间,亦能感知到空间的不同,这里面应该是有玄机,”齐泗将小狐狸往帝江背上一放,说了句“驮好了”便伸手覆在墙面上。

    大毛:“是障眼法吗?大家都是妖怪,为什么我没有感觉?”

    “不是障眼法,妖力低微自然感觉不到,或者说,他把自己的气息收敛得相当好,能力不在我们之下,”齐镇将昏迷的天狗也放在帝江身上。

    一沉,帝江圆乎乎的身体往下降了几分,翅膀用力扑扇,嘴里不满地“啊”一声。

    陶缇锁眉,目光定在齐泗身上。

    此时守门的武尤喊话:“来人了。”

    来的的确是人,只是都被梦魇了,一个个都穿着医院的病号服,或跑或走朝着快递站而来,不仅是被梦魇,无形中还被操控着,否则不会有共同目标。

    尖叫嘶吼、呐喊哭泣全部混杂在一起,刺激着大家耳膜,武尤适时拉下卷闸门。

    嘭嘭嘭嘭——

    一连串声响撞击在门上,晃动的卷闸门被撞出大小不一的凸出的形状,无数双手扒拉着卷闸门发出嘎啦啦的声响,又是一声咚,东面的窗户出现裂纹,磨砂玻璃上也映出几双手。

    “卧槽!”大毛爆粗口,“这特么是来了多少人啊?”

    外面是怎么样的景象可想而知,天狗曾经刷过的丧尸片画面在陶缇脑海中一闪而过,不过丧尸已是非人,外面这些人不同,他们还有鲜活生命。

    话落,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施尧赶到,指挥队员们处理现场。

    “我就说,施队也很靠谱,”大毛惊喜道。

    武尤来到内间,等着下一步行动。

    齐镇道:“外面就交给监察局,我们管我们的,查到源头再说。”他又催促齐泗快点。

    齐泗凝聚妖力,轰了面前的墙壁,然,墙壁碎裂得无声无息,砖块还没落地就消散在了空气里,这不是普通砖块砌成,而是用妖力所化。

    说白了就是现下被另一道妖力给轰散了。

    墙面多了一个大洞,露出里面的小隔间,隔间没有不妥,倒是地面有一个黑黢黢一米多宽的大洞。

    是一条暗道。

    “我来打头,”齐泗撩下话,当先踏入地底台阶。

    大毛拍了拍身上通讯器,一边通知施尧一边尾随而上,但踏入几步后,通讯器只剩下了沙沙声。帝江盘旋几圈,收拢翅膀,左边三只脚抱紧狐狸,右边三只脚抱紧了天狗,伏在武尤肩头一并下暗道。

    齐镇下了一步台阶后,向陶缇递出手:“我牵着你走,安全些。”

    陶缇说:“不用。”

    齐镇气道:“你逞强什么,都天天睡一张床了,牵个手怎么了!又不是要占你便宜!”

    先一步下地道的大毛一个踉跄:“”

    陶缇不想耽误时间,伸手放入齐镇掌心。

    两手交握,齐镇恍然发现,握在掌心里的手变小了,如出生几个月大的婴儿,五根手指白白嫩嫩,短胖圆乎,耳边是小婴儿咿呀呀的咯咯声,既遥远又清晰,陌生画面在眼前晃过,有张小脸冲着他笑,嘴巴一咧一咧,煞是可爱。

    “齐镇?”陶缇拍了拍他脸。

    齐镇回神,怔愣过后回神,眼前还是陶缇,哪有什么小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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