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度
李逢值把门带上, 缓步走进病房内,回答程敬佳的问题。
“不熟。”
没成想江喜边跟他齐声回复:“认识。”
听清他俩的回应,程敬佳一时无言。
江喜边则整个人都不好了, 尴尬不已。
李逢值倒是淡定, 忽略江喜边要吃人的眼神, 重复了遍刚的问题, “边叔,您来这?”
点到为止。
江喜边僵硬的扯扯嘴皮, 夸张的道:“我不远万里来到这儿看望你层层姐。卑躬屈膝,涕泗横流, 只为求她签我公司, 进娱乐圈。”
程敬佳:……
您可真能瞎编。
李逢值适时想起江喜边给他发程敬佳跳舞视频那会提过这茬, 还让他转告。
当时他在洗澡, 后面手机由于不可言明的缘故掉水里了。
久而久之,他也忘了这事。
现在被江喜边这么一旧事重提,李逢值不受控制的回忆起自己在浴室干的腌臜事,耳根泛红,眼神飘着, 不敢看程敬佳。
面对江喜边倒是淡定,思路清晰,毫厘不让的为程敬佳争取权益。
“这毕竟不是小事,层层姐可以回家再慢慢考虑。她身上有伤,医生交代不宜过多劳心劳力,江叔要有事打电话就行,走的时候麻烦江叔去把医药费结算一下。”
非常好。
把江喜边安排的明明白白。
程敬佳不由得轻笑出声, 在心里给李逢值点了个赞。
江喜边彻底无言,说到底培训基地是他负责的, 出了这种事,他的责任没法子推卸。
医药费是得算他头上。
他也没想赖账。
但经由李逢值这么一安排,搞得他像个咄咄逼人的坏蛋,想一毛不拔就解决这件事的恶毒资本家。
苍天作证,他可真没这么想。
“行,我去结算医药费。”
他从凳子上起身,最后道了句:“走了。”
快到门口时却又折返回来,站定在程敬佳的病床前,诚恳且真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甘心的嘱咐,“程敬佳同学,你好好考虑一下,不用急着拒绝,哪天想好了千万记得联系我。”
啧,他可真烦。
程敬佳敷衍的点头,示意他自己知道了。
她是真没有进娱乐圈的打算,再给她多少时间考虑都没有用。
她讨厌镜头。
跳舞除外。
她喜欢。
姑且能忍忍聚焦在她身上的镜头。
但要让她进娱乐圈,天天面对各种各样的镜头,被不同的人惦记上,以此为谋生手段,她做不到。
江喜边没再纠缠,看她点头应允会考虑之后爽快的转身离开。
他忘记了带上门。
李逢值不厌其烦的重新去关门,回身行至程敬佳跟前,把她从病床上扶起来,耐心的放置好小桌子,才开始拆吃食的包装盒,照顾人的动作格外娴熟,面面俱到。
等全部弄好之后,他又去挪了个凳子,再次坐到她床边。
程敬佳被照顾习惯了,没觉得他做的有哪里不对。
李逢值眼神示意她可以开始吃了,但她没动,手上有伤,眨巴着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睛,安静的等他喂。
李逢值疑惑的楞神,他已经给她拆好放桌子上,她怎么不动,不喜欢吃这些吗?可明明是她自己要求买的粥。
程敬佳等的不耐烦了,微怒,她饿的慌,催促他:“你倒是喂我一下呀,我手伤了,怎么吃?”
李逢值目光打在她的手上,光从表面来看,的确不能赖他不知趣,因为看不出来她手也伤了。
她大概是真的恼,苍白的脸色浮上层薄红,狐狸眼睁的圆溜溜。
放在平时,她的长相本就是美的很有攻击性那挂,偏又要化浓艳的妆,这么一瞪人,可能还真有那么回事,能起点恐吓别人的作用。
不像现在,她身体伤着,不施粉黛,就是只拔了牙的老虎,只会奶凶奶凶的瞪他。
李逢值努力克制住上扬的嘴角,下垂眼无法自抑的染上缕笑意。
他迅速起身拿起她桌上的粥,取出勺子,试探性的给她喂了口。
谁能料到那粥隔这么长时间了,还能热乎乎的,一口下去,整个口腔遍布痛意,食道自然也无法避免,敬佳被烫得当下就想发飙。
昂头迎上李逢值的眼睛,里面饱含心疼、爱意以及一系列她形容不出来的情绪。
他大概没这么伺候过人。
还站着,喂她的时候只微微弯腰。
少年的傲骨令他不肯示弱,问问她,怎么伺候她比较合适。
看她迟迟不愿喝下第二口粥,手有些颤,僵硬的动作里不自觉写满小心翼翼。
程敬佳的怒火瞬间就偃旗息鼓了。
她好像是有点无理取闹。
她不说出来。
他又满心满眼挂她身上,眼睛的作用自是不大,估计跟瞎了差不多,哪能看到粥上冒着的热气。
毕竟没经验,若是她凶他,肯定会囧。
为了维护少年人的自尊心,而且她也不是很想吃他口水,程敬佳当即决定自食其力,凑上去喂到嘴边的粥前,嘟起樱桃唇,轻轻往上面呼气。
暖暖的热气喷洒在他粗糙的皮肤上。
娇气。
他捧着纸碗,怎么没感受到粥烫的不行。
李逢值虽心里这般硬心肠的想,但手却诚实的颤抖得更厉害了。
她吹出的气是热的,手上的感觉很快传导至心脏,李逢值的胸腔也跟着发热,心跳杂乱无章,不由自主的跟着主人的心绪沸腾起来。
从他的视角看去,程敬佳嘟嘴吹气的样子像在跟他索吻。
他的思绪不自控。
她现在病恹恹的,要是亲她,定会喘不过气来,手又有伤,只能呜呜咽咽的向他示弱。
越想越面热。
漫无边际的幻想最害人。
李逢值忽然直起身,程敬佳张口喝粥的动作僵住,再次抬眸看向害她不能好好喝粥的罪魁祸首。
只见他凶戾的面容通红,目光左摇右摆,就是不敢看她,似乎是想缓解什么,随即匆匆把她好不容易吹冷的那口粥自己喝了。
没错。
他自己喝了!
真特么过分,她吹了半天啊!!
想喝不会自己吹吗?
程敬佳的狐狸眼里此时全是恼意,恶狠狠的瞪他。
李逢值喝完了才反应过来不对劲,那张脸更红了。
程敬佳霎时明了他为什么会这样。
她是真不知道他激动个什么劲,明明跟她亲都亲过,亲的时候倒是跟她挺自来熟的,这会儿与她同饮一份粥,反倒面红耳赤,害羞成现在这种纯情的鬼样子。
搞得她像个强抢民男的恶霸。
重点是,他长那个样子,纯情这词,跟他是真不搭。
李逢值只顾着羞,哪会知道她脑补了这么多东西。
在他的观念里,亲过和用对方用过的餐具吃东西是不一样的。
第一种,绝大多数可能是缘于欲望。
第二种则不是,在他看来,更多的表达是格外喜欢这个人,想亲近这个人的意思。
他还是不敢看她,把粥放到旁边的柜子上,硬邦邦的交代:“这会儿粥太烫了,我一会儿喂给你。”
程敬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行。”
经过刚那遭,她也不饿了,依据他这新手上道的做法,她真怕他把她烫死。
李逢值把凳子挪离她的床边,估计是担心她饿,他不知道从哪拿了个推销化妆品的扇子,慢悠悠的扇着粥。
程敬佳:……
是她对他意见大了点。
瞧她不言语,李逢值盯着她被烫红的唇瓣,心里涌起歉疚。
“被烫到了?”
他问。
问完他就想给自己个大嘴巴子。
什么废话文学。
程敬佳可不跟他客气,“你说呢?”
李逢值对上这么生机勃勃的程敬佳,也来了劲,下垂眼勾着,没有半点诚意的道歉:“对不起。”
程敬佳现在舌头都有些火烧火燎的疼,她爆粗口:“道歉有个屁用。”
被她这么一凶。
李逢值眼皮耷拉下来,扇扇子的动作跟着停滞,好一会,男生带着倦意的嗓音再次响起,有来有往的跟她打着商量。
“要不你再喝口试试?”
程敬佳皱眉:?
李逢值瞧着她不虞的神色,依旧不紧不慢的解释:“然后喝完给我亲一口。”
程敬佳:!!!
你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估计自己也觉得说的话离谱,李逢值脸上挂着笑,尽量克制,正经的与她商议道:“让我感受感受到底有多烫?”
程敬佳被他这断句撩的一愣一愣的,在心里感叹:不愧是新时代青年,不要脸的时候简直无人能敌。
“想亲我?”
她问。
语气随意,态度冷淡。
若无其事的撩回去。
李逢值彻底绷不住了,笑的胸腔微微颤动。
不行,层层姐太可爱了。
“嗯,很想,给亲吗?”
他问回去。
程敬佳没想到他会承认的这么爽快,稍稍愣住,回神后嘴上不留情的冷冰冰的拒绝他,“那你想着吧。”
说完,她扯住被子将自己兜头盖住。
后面粥冷了,李逢值也有了点经验,秉持一个原则,管它现在的粥是冷的还是热的,反正给她喂之前,通通都要吹好久才可以。
就这般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天,大概凌晨两点半左右,病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李逢值陪床,窝在椅子上迷迷糊糊的睡着,听见门响,还以为是护士,急忙起身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家属帮忙。
他边揉着眼睛,边十分自然的交代了程敬佳的情况,“她挂了一天的点滴,吃食没吃多少,就早上喝了碗粥,后面怎么劝都不肯再吃东西,说是没胃口,在九点左右把葡萄糖彻下去了,没一会就起了烧,刚打了退烧的。”
男生的音色低沉动听,将事情一股脑的给医生交代清楚,所有细节都不放过,方便诊治。
“我不是医生。”进来的人轻声道。
李逢值停下揉眼睛的动作,看向声源处。
只见跟他言明,明天才能到的程敬清站在那里,他甚至还穿着一中的校服,夜里天气冷,外面裹了件黑色长版羽绒服,风尘仆仆的赶来这儿。
李逢值喉结滚动,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有兄弟姐妹,他是真的觉得程敬清会明天才能到,没料到他能这么紧张,失了分寸,不惜几公里的路都要连夜赶来。
不过,转念一想便能理解了。
他的层层姐千娇百宠,家里人肯定都把她捧在手心里,视若珍宝。
程敬清慢步走到病床边,看了眼还在睡的程敬佳,静默片刻,示意李逢值出病房跟他说话。
两人担心打扰到病人休息,一直走到了医院大厅,方随意寻了位置坐下。
程敬清神情疲惫,眼皮因为熬夜浮肿,坐在位置上的时候,精致的下巴埋进衣领里,他问李逢值:“我姐,情况怎么样?”
夜里的医院灯火通明,值班医生还在工作。
李逢值将情况跟程敬清交代了遍。
程敬清听完后略微放下心来,庆幸情况没那么严重。
他明显松下来的神色落在李逢值眼中,他微怔神。
紧接着程敬清又问了他,程敬佳受伤的原因,把一切都探听明白后给家里打了电话。
他起身就想去趟培训基地,这事儿不可能轻易就了了。
李逢值连忙捉住他的手臂,问他要去做什么,在听到程敬清的回复后,跟他说人家下班了,这才阻止了程敬清以冲动行事。
他看着程敬清,组织措辞。
刚见到程敬清那会,他睡意朦胧,脑子不清醒,轻而易举的将事情敷衍过去,现在吹了会冷风,李逢值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
他其实还是有些不懂,程敬清对他姐姐,好像过度关心了。
姐弟关系,放在哪个家庭里,都是姐姐管弟弟,程家却正好相反。
他刚开始以为是程敬佳性子肆意,爱玩,而程敬清则是比较传统的好学生,更成熟点,对于管教姐姐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目前来看,不是这个原因。
程敬清对程敬佳的在意程度,有些疯。
难不成没有血缘关系,他喜欢他姐姐?
李逢值被自己这个猜测吓了跳,委婉的换了个角度,试探程敬清,“层层姐是不是以前出过什么事?”
程敬清在他问出这个问题后,脸色一僵,难得用没礼貌的口气道:“没有,你想什么呢?”
噩耗
被程敬清这么一凶, 李逢值也觉得自己异想天开,遂不再聊这个话题。
程敬佳的伤势瞧着可怖,她皮肤白, 容易留下痕迹, 青一块紫一块的, 但好在没伤到内里, 养半月左右即可,病床边无需时时有人陪护。
程敬清和李逢值具不放心, 双双争着陪护。
李逢值拗不过程敬清,先回宾馆休息了两个小时便前来换程敬清。
他知道程敬清舟车劳顿, 绝对熬不住一直守着程敬佳。
两人就这般来来回回换班捱了一个晚上。
翌日清晨, 程敬佳醒过来的时候, 看见他俩像她的左右护法似的, 坐在她床边,着实吓了一跳。
李逢值瞧她睡醒了狗狗眼里立马染上细碎的笑意,问她:“层层姐,想吃什么早点,我去给你买。”
程敬佳还没回应他, 程敬清冷淡欠揍的声音率先响起:“你当伺候公主呢,刚醒就得把早点怼她面前。”
李逢值笑笑,心说不就是伺候公主吗?
程敬佳没力气理他们两个。
她刚醒来,还不适应病房里透过窗户投射进来的阳光,狐狸眼迷迷瞪瞪的,睡意朦胧。
舒舒服服的再次闭上眼睛缓了好大一会儿,程敬佳才懒懒散散的与程敬清搭话。
“枸杞, 你来的还挺早。”
程敬清不吃她这套,冷嗤, “能不早吗?我的好姐姐。”
程敬佳:……
啧,看来小公举气得不轻。
他肯定还在气她不跟他说一声就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培训,连电话也不知道给他打的事。
程敬佳在他那儿讨不到好,转头朝静待她回应要吃什么早点的李逢值趾高气扬的吩咐道:“我要吃小笼包还有豆浆。”
李逢值好脾气的应声,眉眼弯弯,嘴角自始至终都挂着笑,一副任凭程敬佳差遣的模样。
程敬清没眼看,当是程敬佳在家作威作福惯了,到这儿后借着他的关系逮着李逢值可劲折腾。
毕竟,他以为程敬佳说李逢值对她胃口只是说笑,哪能想到短短月余,她就让李逢值对她发展出了不正当的心思。
于是,他拦住起身要去给她买小笼包和豆浆的李逢值,皮笑肉不笑的道:“她口味挑,你歇着,我去给她买。”
他落在程敬佳身上的目光始终阴恻恻的。
如果可以选择,程敬佳的确希望让程敬清去买,也好多给她点时间想想要怎么哄难得与她生气的好弟弟。
她没说话,等于默许了程敬清的提议。
李逢值听到程敬清的话后心道不就包子和粥,这还能怎么挑。他本来以为程敬清和程敬佳长时间没见面,定是需要私人空间交流感情才提议去买早点的,没料到两人会拒绝。
但转念一想,程敬清是来接程敬佳回家的,以后有的是时间相处,而他与程敬佳才是今日一别后大概率没啥机会再接触了,若是不出意外。
他马上高三了,课程安排会更紧,校方的意思是不让高三生因学习以外的事情分心,也就意味着他以后不能再频繁的参加竞赛,自然也不会有时间打零工,甚至请假去找她。
她回去后,养养伤,好好上她的大学。
家里不差钱,她过的随性恣意。
追求者又多。
李逢值眸色略沉,从现状角度考虑,她的确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他抛之脑后。
他什么也做不了。
如此想想。
于他而言,这点时间。
反倒弥足珍贵。
三人各有各的思量。
程敬清毫不拖泥带水的出了病房,程敬佳计划再眯会,刚准备把脑袋缩回被窝里,却先注意到了李逢值如炬的目光。
她被这灼热的注视烫到,不自在的开口:“有话就说,别盯着我看,我没洗脸。”
李逢值:……
他心中一番挣扎犹豫过后,慢慢在椅子上坐正,上半身立的笔挺,一本正经的喊她:“层层姐。”
程敬佳嗯了声。
李逢值绷紧神经,做好她发火的准备,“我想问问,你共有几个备选男友?”
程敬佳满头问号:……
他一鼓作气,“几个应聘男友?”
问到这,他有点底气不足,自己也知道问的问题荒唐,不由得失笑,声音闷闷的,还是努力忍着尴尬,把话说完。
“以及有几个正式男友?”
程敬佳瞳孔地震,几句话仿若惊雷,一声又一声炸在她耳畔,把她雷的外焦里嫩。
他说的什么东西??
瞧见她的反应,李逢值的勇气没有遵循“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原则,反而越挫越勇,厚着脸皮咳嗽几声,解释道:
“我这不是调查一下,看看自己排到哪了。”
程敬佳彻底无言。
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再说,这种话,真的合适当着人家女孩子的面直接问吗?不是应该自个儿私下调查吗?
他怎么这么不讲武德。
李逢值自是将她的反应一个不落的收进眼中,下垂眼轻轻往上勾,语调里透着不正经,“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程敬佳吐了吞口水,总算彻彻底底听明白了李逢值的意思。
应该是刚认识那会,她陪程敬清和他去参加竞赛吃午饭的时候,看到了她的联系人备注。
怪不得会问出这种问题。
她心里啧了两声,暗道能被他拿捏住,她这几年可就白活了。
由此,程敬佳昂头。
迎上李逢值的视线,对视片刻,她勾唇笑开,故作苦恼的道:“我哪知道,反正几十个是有的,聊天都聊不过来。”
得,十足的渣女发言。
李逢值觉得自己肯定没救了,他居然认为她这副娇纵自傲的模样可爱。
程敬佳还打算再说点什么添把火,李逢值的电话铃声却突兀的响起来。
他掏出来看了眼。
是程敬清。
程敬佳只好止住话头,眼神示意他去接电话。
李逢值指尖拨弄接通程敬清电话,起身朝外面走。
那边没跟他客套,直接道:“问问我姐,这儿卖的小笼包都差不多一个大小,我找半天了,没有那种刚够她一口塞的,稍微买大点的行不行?”
李逢值:……
小笼包还特么要分大小?
程敬佳只见他行至门口僵住,随即回头,疾步走回来,线条分明的下颌线微微绷着,嘴唇紧抿,脸上没什么表情,就挺凶。
最最可怕的是他看她的眼神,怎么形容,好像有千言无语等着跟她讲,又好像实在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居然还含着丝诡异的宠溺,反正怪怪的。
现下的程敬佳着实有点懵,她的视力不错,刚随便一扫,觑见程敬清的名字,自是知晓给他打电话的是谁,如此这般急匆匆的结束通话,难不成是打错了?
打错了又不关她的事,他再用这种凶巴巴的眼神盯她,她就把他眼珠子扣了!!
在她疑惑的目光里,李逢值将手机举至她耳侧,淡声告诉那边的程敬清:“你再说一遍,我记不住。”
程敬清没多想,果真又重复了遍。
程敬佳听完心说倒也没有那么挑剔,瞬间就理解了李逢值缘何那样看她。她还说程敬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找李逢值,敢情只是想问她小笼包买大点的能不能吃。
苍天为证,她可从来没有与家里人说过自己的喜好,也不知程敬清是怎么发现她这点堪称难以伺候的小毛病。
反正都已经被发现了。
再说,她也不在乎被李逢值发现她挑的毛病,又不指望他以后伺候她,她有什么好尴尬和修囧的。
想通后,她音调慵懒的跟程敬清吩咐:“你看着买,我勉强勉强也不是吃不下去。”
程敬清没想到电话这头是她,还在与她赌气较劲,冷淡的回了声哦,就挂了电话。
程敬佳头偏朝另外一边,随意摆了两下手,示意李逢值通话结束,让他把手机收回去。
李逢值没收,跟佛像似的愣在原地,没头没脑的说了句:“我得更加努力的学习。”
程敬佳余光一直有意无意的打量他,他说了这么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出来,她耐不住好奇,再次将头转朝他的方向。
“为什么忽然发出这种感叹,你以前在学习上还不够努力吗?”
李逢值收回手机,对上她澄澈的眼睛,喉结滚了几下,吐出声笑,口吻认真:“我不是说了要追你。”
硬朗到偏凶戾的面孔上笑意清浅,说完后他顿了会儿,目光准确捕捉到程敬佳躲避的视线。
“层层姐是名副其实的娇小姐。”
“追起来肯定困难重重。”
“我得更努力才能配上你。”
一字一句砸进程敬佳的心房。
在她以往的经历里,喜欢她,无非只是见了她一面,迷恋于她的表相继而展开猛烈攻势,追求的方式最多便是送送花,聊天约饭。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要追她的时候,提前知会她。
明目张胆的告诉她。
我要追你。
我要配得上你。
李逢值不顾她呆滞的神色,慢吞吞的说完最后一句:“我就是跟你提前报备一下,免得以后我跟你献殷勤的时候,你觉得我居心叵测。”
他低低一笑,“好像的确是居心叵测。”
这番话的另一个意思就是——
我只是告诉你一声,你同意不同意,我都要追。
程敬佳想的面红耳赤,兜头捂住脑袋,瓮声瓮气的道:“那你是应该更努力,我特别难追。”
李逢值嗯了声,看着病床上鼓起来的一团失笑。
程敬清推门进来看到的便是这幅画面,乐道:“李逢值,你傻了,隔那笑什么?”
李逢值转身看他一眼,确认程敬清神色正常,看样子并没有听到他和程敬佳的对话方放心下来,吊儿郎当的回他:“笑你裤子拉链没拉。”
这话一出,程敬佳从被窝里探出头来,狐狸眼眨巴两下,装作不经意的扫向程敬清的下半身。
正常男生听到这句话都会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裆部,程敬清也不例外。
几乎是李逢值的话音刚落,他就低头去看了。
没错,他穿的运动裤。
哪儿来的拉链?
程敬佳自然注意到了,她就说她弟弟怎么可能犯此种低级错误。
程敬清嗤笑:“李逢值,你真是说谎不打草稿,还说的挺像那么回事,这要是以后骗哪家姑娘不是小菜一碟的事?”
李逢值:……
你造谣。
我没有。
正在被哄骗的程敬佳:……
我弟弟火眼金睛。
说的真特么对。
程敬清没注意到说完话后,病房内的两人一般无二的神色,自顾自的提着早点分发。
等吃完后,程敬清接了个电话便与程敬佳道:“爸爸大概半小时就能到,你东西多不多,我先和李逢值去收拾好带过来,我们直接回家。”
程敬佳刚塞下个小笼包,嘴里还鼓鼓囊囊的,闻言有些迷茫,使劲嚼了几下囫囵吞下去,惊讶不已的问:“爸爸亲自来接?”
程敬清一脸你在问什么废问题的表情,呵呵冷笑,“不然呢,还是我刚没说清楚?”
程敬佳得知如此噩耗,已经魂不守舍了。
好在理智尚存,没像平时一样直接给程敬清怼回去。
她一会还要用到他。
要是没有他帮忙劝解爸爸。
她毫不怀疑。
程先生能不顾她的伤。
直接把她揍一顿。
于是她狗腿子似的笑着,拉住程敬清的手腕,讨好的请求他:“我东西不多,李逢值一个人就能收拾过来,而且就在他家,他比较了解布局,让他去,你陪我待在这。”
若是他走了,程先生提前到了怎么办,她可应付不过来。
大概半小时。
大概!!
这词包含的意外性,她可不敢赌。
李逢值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这么紧张,但还是点头应允她的提议,“程敬清,我回去就行,你照顾你姐。”
程敬清挑眉,他可太了解他姐了。
态度一下子变化这么大,自然是怕程先生早到,她应付不了,这才百般找借口挽留他。
“行,你去,我留在这。”
李逢值征得同意后,问程敬佳具体要带走什么东西。
她现在精神紧绷,随口敷衍道:“都带走,都带走,放我行李箱就行。”
就因为现在没解释清楚,所以才会在程先生到这儿,训斥她的时候,李逢值给她打了电话。
程先生接了。
“层层姐,脏了的内衣是要我手洗烘干放行李箱,还是你直接带走?”
手洗。
她的。
内衣。??
程先生气的失手砸了杯子。
小丑
在杯子碎裂的那一刻, 程敬佳的心跟着颤了颤。
李逢值的表述模棱两可,任谁听了都会想歪。
程敬佳从小就怕程莽,她这个父亲很凶, 更何况她还天天惹事, 确实不讨喜。
倒也不是程莽的教育方式不好, 她长这么大, 他从来没有打骂过她,但她就是怕, 程莽除了对孟佳清和颜悦色之外,对别的人素来没什么好脸。
早些年程莽当过兵, 身上带了痞气, 程敬佳小时候爱哭, 程莽跟她没法沟通, 让她不要动不动就哭,要干啥都跟他先打报告。
譬如:
饿了要打报告。
想换尿不湿也要打报告。
小程敬佳可不讲道理,乖乖站着听完他的话后小嘴一瘪,立马开始哭,将在屋外扯闲话的孟佳清吸引进来, 二话不说骂程莽。
父女俩积怨已久。
这些都是程敬佳大了些,能记事,并且会讲道理了,孟佳清当趣事说给她听。
此刻,程莽阴沉着脸,捏着手机的劲大得很,程敬佳觉得这力道要是放在捏她手腕上, 绝对十天半个月好不了。
那边的李逢值在听到杯子落地的清脆的响声后,安静下来, 半天不说话。
这种氛围之下,病房里除了程莽,另外两个姓程的都理所当然的认为,李逢值遭受了无妄之灾,肯定已经毫不犹豫的挂了电话。
程敬佳脸色铁青,被气的。
他怎么不解释清楚再挂,这让她怎么跟爸爸说,她说的话爸爸会信吗?
她在心里给李逢值下了定论,新时代青年是个怂狗,这样就被她爸爸吓到了,还大言不惭的说要努力学习,将来配上她。
呸呸呸!
嘴上说的好听,关键时刻靠不住。
就在程敬佳怒火中烧,盘算着怎么折腾李逢值把仇报回来时,电话那头再次传来声音。
“是叔叔吧?”
“您可能误会了,我和层层姐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她住我家宾馆,我是来给她收拾东西的。是我没表达清楚,抱歉叔叔。”
程莽没搭话。
“我过会亲自跑一趟,把层层姐的东西送过去给她,实在不行,到时候见面了,我再跟你解释?”
李逢值的话张弛有度,连程莽这种混迹商场多年的老油条都硬是挑不出半点错来。
“没事,你别多想,刚是叔叔手滑打碎了杯子,一会儿见。”
挂断电话后,程莽将程敬佳的手机随意丢进自己的衣兜里,看着女儿病恹恹的躺在床上,到嘴的斥责变了味,有些骂不出口了。
他清了清嗓子,问她:“我柜子里的烟少了,是不是你拿的?”
程敬佳小心脏不争气的跳呀跳。
他不提她都已经忘记这回事了。
程敬清沉稳内敛的立在她床侧,程敬佳扫他一眼,慌不择路,脱口而出:“不是,程枸杞拿的,学霸的求知欲 ,爸爸应该能理解吧?”
程敬清:……
这姐姐谁要送给谁算了,邮费他出。
倒贴几百也行。
程莽也不信她的胡话,只当她信口雌黄,默认是她拿的烟,规劝她,“女孩子还是要少抽烟,不然以后老了牙齿黑黄黑黄的多不好看。”
程敬佳其实挺怕的,哪个女生不爱美。
但她克制不住自己。
烦的时候不抽两根烟,她能干出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比较常见的就是受不得挑衅,然后就会打架,她下手没分寸,年纪轻轻的她宁愿以后身体不好,也不要进监狱蹲。
程莽明显不指望她能听进去,就像只是随口交代几句家常,很快又换个话题,依旧先问她:“你们这个基地的负责人是江喜边那小子?”
程敬佳想了想,点头。
程莽神情淡然,跟她说:“这事你心里头别挂着了,爸爸会解决。”
她知道,程莽既然说出这句话来,必然不会让她吃任何的亏。
谁算计的她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都会付出代价。
与她交流结束之后,程莽将苗头对准站在她旁边的程敬清。
“枸杞,有没有问过医生,你姐的身体怎么样?”
很疏松平常的语气,比起跟她说话的调调堪称温和。
程敬清面色如常,有条不紊的讲述出程敬佳的身体状况。
程莽听完后脸色并没有松下来些许,皱眉,接着问程敬清:“那她这样,能坐车回市区吗?”
程敬清说没问题。
程莽便让他去帮程敬佳办转院手续,说是等李逢值把东西送到就离开。
程敬佳看的目瞪口呆。
说实话,也就程敬清能很好的拿捏程父的脾气,刚刚那种情况隔哪个身上都像极了课堂上老师随即抽查知识点提问,也就程敬清应对自如,还像对和谐的父子。
李逢值说到做到,在程敬清办好手续后,他拖着她的行李箱再次到了医院。
程莽看着他像是和程敬清差不多大的年岁,没过多怀疑,口误罢了,没多大事。
他没有为难李逢值,温文儒雅的向人家道了谢,载着自己的一双儿女驶离正德县。
李逢值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一直等到车子的影子都没看不见了才动了动僵硬的身子。
春季末的冷风吹的激烈,含了缕下个季节的热感,树影婆娑,摇曳生姿。
李逢值清醒到头痛欲裂,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手心的汗没多大会儿就被风吹的一干二净。
他知道接电话的人是程父的那刻。
脑子咯噔一下宕机了。
仿佛飞进去上万字蜜蜂,嗡嗡作响,扑棱的每一下翅膀都在告诉他:不能还没见面就玩完了,要想办法补救,不紧张不紧张。
他一时片刻想不到该说什么,握着手机的手心急的很快冒出层汗。
眼睁睁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在对方还没有因他突然的沉默挂掉电话前开口。
他努力克制住语气里的颤,大脑飞速运转,尽量让自己说的语句得体大方,心脏涨的发麻,骇的全身血液似乎都在疾速运行供上他身体各地的需求,不令他失去镇静。
好不容易交代完了,他几下收拾好程敬佳的东西也顾不上脏不脏,她穿没穿过,全部拿小袋子放好塞行李箱。
她的衣物停留在他手上的时间长了点就容易烫伤他的手,那声被子脆响以及程敬佳的惊呼声似乎还回ⓨ錵荡在耳边。
他生怕他的嘴瓢让程父误会,牵连程敬佳,害她挨骂,于是匆匆整理好东西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没想到程父压根不在意,把他的狼狈衬的更像个跳梁小丑。
想到此,李逢值眼神黯了黯,思量一番过后返回医院去看林降寓,坐了大半个小时才启程回家。
还没到门口,就能听到“来钱”宾馆闹哄哄的吵嚷声,他想走进去看的时候先被警察拦住问话。
“你就是李逢值?”
男民警神色不虞,语气不耐烦。
小地方的警察并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尽职尽责,更多的是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碟。
李逢值顺着四大打开的门清晰的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孟迎晨头发凌乱的坐在地上撒泼,几个民警拉都拉不住,他的奶奶怼不过这种疯子气的面色发白。
“是你儿子驾驶失误,才害我没有了妈妈,你和李逢值都欠我的,给钱算什么,他以后得娶我,给我当牛做马一辈子!”
孟迎晨嘶吼道,两个女民警拉住她就费力,没空捂她嘴,她现在跟个疯子似的死命挣扎,想要上去与李逢值的奶奶厮打。
民警不了解到底是何情况,只能把人控制住。
门口守着的男民警是去驱散围观群众维护秩序的,这场闹戏好歹听了半天,虽不知具体是何情况,但主角名还是记得住的,所以才会开口第一句问他是不是李逢值。
这种事情,依据现场状况而言往大了说无非只能是恶意毁坏他人财物,往小了说就是民事纠纷,私下解决即可,警察能做的不多。
孟迎晨太能闹了,还挠伤了制住她的女民警,不耐烦也是人之常情。
李逢值垂下眼睫,识趣的道:“麻烦您们了,这个是私事,我们私下协商解决就行。”
他这般识趣,男民警挺满意,向另两个女民警招手示意放开孟迎晨,可以走了。
临走前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面前年纪尚轻的少年。
李逢值的长相优越,身高腿长,言辞谦卑有礼,姿态自若,游刃有余,显然对处理这种事很有经验。
倒是个能人。
继而扫了眼少年即将要面对的凌乱现实,暗暗叹了口气。
出生在这种家庭还遇上这种事,耽搁他了。
孟迎晨看到李逢值出现的那秒,奇异的静了下来,开始整理自己乱蓬蓬的头发,她的目标明确,就是要钱。
警察一走,吃瓜群众再次凑热闹般围上来。
李逢值客客气气的请大家散开,顺便扬声宣布道:“来钱宾馆今天歇业,不接待新顾客。”
最后,等人潮退后散去,他径自把大厅的门直接关上,杜绝了像猴子似的被观赏的可能性。
李逢值沉着脸回身去扶奶奶坐到椅子上。
“又找我做什么,钱不是前几天刚打给过你?”
他问,语气淡淡。
孟迎晨气势汹汹,半点不心虚,“已经花完了。”
对于这种话,李逢值是不信的。
孟迎晨就像个貔貅,只进不出,虽然花钱大手大脚,但依据以往的经验来看,几万块钱,她不可能短短几周就花个干净。
“我没那么大本事能源源不断的给你提供钱,给你转的那些已经是全部家当了,多了我暂时拿不出来。”
李逢值冷静的交代清楚自己的情况。
孟迎晨长了张小白花脸,泪珠悬在眼球边缘,欲坠不坠的最令人心疼,但这招对姓李的不好使,她以前用过,要钱的时候她的态度得凶狠再凶狠,足够泼辣才能唬住人。
她没兜圈子,现在没什么人看着她,她哭的再楚楚可怜,这里也不会有人心软,“程敬佳跟你走的挺近的,你去跟她要,她不缺这东西。”
理所当然的命令。
女生的笑容恶毒,话语仿若毒蛇吐信子朝他靠近。
李逢值听到这句别有心意的话,眸光中闪过抹狠戾。
他自认为已经够躲着她,也没怎么在外面和程敬佳嬉闹过,孟迎晨从来都是拿了钱就消失,他没料到她会发现程敬佳与他的事。
“你不是说以后要嫁给我,现在的意思是让我去勾引她,不嫌脏?”李逢值嗤笑。
孟迎晨咽了咽吐沫,本来准备好了长篇大论去说服李逢值跟程敬佳要钱,唯独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她。
她最近是真的缺钱,脑子乱哄哄的,没捕捉到李逢值话中存在的漏洞,单纯的以为只要她点头表示不介意,他就会乖乖听话去给她找钱。
“不嫌。”
她说。
李逢值听到她的回答,半点不意外。
下垂眼勾起,竟是漫不经心的笑出了声,眼神凉薄,冰冷的好似能冻死人。
“我嫌。”
他直勾勾的盯着她,说。
具体嫌什么,看听的人怎么想。
孟迎晨自然而然的想成了,李逢值嫌弃她,觉得她脏。
她气的小脸涨红,怒吼着冲向他,“你怎么敢嫌我,你也配嫌我脏吗?”
她指甲长,明白男女力气悬殊大,没指望能打赢李逢值,直接就往他裸露出来的肌肤上狠狠挠去,不见血不肯松。
李逢值好像感受不到疼痛般,站着由她抓挠,很快脖子手腕等地方被长指甲挠出一道道血痕,她挠累了,想往后退,远离他。
他却拽住她的手臂,孟迎晨还以为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要与她道歉,期期艾艾的看着他,目光里满含希冀。
下一秒,李逢值将她一把甩开,狠狠摔到地上,因为惯性,她的手心,膝盖都受了或多或少的擦伤。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脏,不然心虚个什么劲。”
李逢值学着她恶毒的语气,说着扎人心的话。
孟迎晨彻底呆滞,这是李逢值头次反抗她。
他一直以来都是逆来顺受的,听她的话,由着她责骂。
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变得不可控了起来。
她心虚的厉害,放在以往她肯定张牙舞爪的冲上去继续作践李逢值,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没有那个勇气。
不得不承认,她不敢。
他现在已经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小男孩,不好哄骗不提,还长得人高马大。
真的硬碰硬。
她绝对吃亏。
他到她跟前蹲下,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别再找我要钱,孟迎晨,我放过你了。”
孟迎晨有点怕这种样子的李逢值。
他比她还疯。
但这么多年一直居于上风,她现在并不甘心完完全全被李逢值压制,嘴上依旧硬气。
“李逢值,你不要这么颠倒黑白,我们到底是谁放过谁,你比我清楚。记住,是你欠我的,我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李逢值慢条斯理的嗯了声,似乎也并不觉得她能因为几句话就放弃纠缠他。
他就好像只是说说,吓唬吓唬她,其实根本拿她没办法。
这么想着,孟迎晨又有了底气。
她一骨碌爬起来,煞白着脸接着威胁他:“反正我不管你怎么弄,下次我跟你要钱的时候你必须给我拿出来。”
李逢值耳朵都要被她这些磨起茧子了,心里烦躁不安,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不受控制的掐上孟迎晨的脖颈。
青筋暴起。
这么细。
他只需再使上些力气就能把她掐咽气。
孟迎晨被掐的连连咳嗽,呼吸不过来,手无力的拍打着他强劲的小臂。
奶奶本来坐在凳子上缓气儿,抬头看到这幕,被吓的急忙从椅子上起来,跑过来使劲扒拉李逢值。
“阿值,你干什么,想要去坐牢吗?”
“给奶奶放开她,我们李家没有杀人犯。”
这两句话的威力不小,成功唤得李逢值松开手,孟迎晨无力的瘫坐在地上,虚弱的咳嗽。
她缓过劲后仍然心有余悸,气的眼眶猩红,恶狠狠的怒吼道:“有种你就掐死我,你爸爸杀了我妈妈,你杀了我,你们一家子都是杀人犯!!”
李逢值冷静下来,问她:“你把那笔钱花哪了,怎么用这么快?”
这话的意思是有商量的余地。
在钱面前,身体上吃的苦都不算事。
孟迎晨眼睛一亮,吞吞吐吐的交代了出来。
培训基地的名额空出来一个,她最近各种花钱请人吃饭,想要争取这个名额。
李逢值能看出来,孟迎晨有意省略了一部分。
她口中的这些祝她夺得名额的人,大抵也就是害了层层姐的人。
她口中的这些祝她夺得名额的人,大抵也就是害了层层姐的人。
为什么偏偏选上层层姐,因为她树大招风吗?
“我没钱,你的事,你自己想办法,别再来打扰我和我奶奶了,我不招惹你,你也别来烦我。”
李逢值听完她的讲述,神色疏离的重申不再给钱的观点。
孟迎晨目光犹豫,手指绞着衣摆,紧咬唇瓣,想再说几句又怕他掐她,那个力道不像在与她开玩笑,她是真的怕了。
李逢值显然看穿她的想法,直白的道:“我放过你,你真别来纠缠了。”
看了眼跟孟迎晨同样疑惑的奶奶,他凑近孟迎晨耳畔,“你玩不过我。”
经历刚刚那遭,孟迎晨学聪明了很多,她总觉得他说的话别有深意。
并不像是在威胁恐吓她。
而是,他真的还留有一手。
“你忽然针对我,是因为程敬佳吗?”
她鼓起勇气问。
李逢值不搭茬。
“你以为她就是好人?”
她讥诮道。
李逢值笑笑,没生气,她紧绷的神经稍松了松。
然后,他说:“我知道她不是好人,但人家至少看上去比你像。”
被认定为不是好人的程敬佳,此刻已经到了市区医院。
一通拍片检查后,医生告知程父情况不严重,修养两周即可恢复。
程莽总算放下了心,转头去给孟佳清打电话,她在来医院的路上。
程敬佳心说真巧,刚好让她错过比赛。
一想到要在病床上躺两周,她就心累。不能锻炼不说,而且还是天天窝床上,吃了睡,睡了吃,最后搞下来她非得胖个十斤不可。
正所谓长胖容易,减肥难。
想想都可怕。
程敬清知道她的顾虑,委婉的劝慰她:“我要回去上课了,你好好吃饭,妈妈的照顾绝对够贴心,不要怕长肉,等你身体好了,我们一起去锻炼。”
程敬佳:……
他怎么老往她伤口上撒盐?
程敬佳属于那种不爱运动的女生,所以她严格控制自己的体重,坚决不能胖,她懒,不喜欢运动。
程敬清回学校上课,程父将医院上下打点好后回公司谈合作,孟佳清照顾她。
孟女士素来宠她,瞧见她狼狈的躺在病床上,霎时心疼的红了眼,握着她的手,不厌其烦的问了她好几遍哪里不舒服。
程敬佳有些内疚,让妈妈为她担心,在孟女士的眼泪要掉下来的前一刻,急声道:“妈妈,我没事,我没事,我没事,你别哭,医生都说了养两个星期就能好。”
孟女士看着充满活力的女儿笑出了声,眼泪挂在长长的睫毛上。
医生说的很准确,程敬佳养了两个周身子已痊愈的差不多,如她刚开始所担忧的那般,她整整胖了九斤,当即办了健身卡,花了小半月才将身材锻炼回原样。
后面就是按部就班的回归学校生活,算得上因祸得福,经此一遭,她反倒喜欢上了健身,终于不用光靠节食保持身材,免疫力也随之提高了些。
她这人心大,永远喜欢新鲜事物,李逢值与她毕竟不是同个阶层的人,哪怕她那时候多心动,几个月不见,也早淡忘了。
学校里追求她,陪伴她的人多,说句心里话,她其实很久没有想起过李逢值了。
以至于再次见面时,她毫无防备,被实实在在的吓了跳。
程敬佳那段时间经常泡在健身房。
她漂亮,身材好,性子野。
吸引了不少的肌肉男的注意,甚至西淮大学里的小部分男生在得知她和温周度没有在一起的消息,又听闻她是健身房长宾之后居然也纷纷办了健身卡去偶遇她。
有人观望,想确认没有招惹不起的竞争对手,自然也会有人迎难而上。
程敬佳和往常一样从健身房出来准备回学校,门口的那块空地上被人用心装饰,白色蜡烛摆了圈爱心,火红色的玫瑰花瓣洒满地面。
事件的始作俑者捧着一大束示爱的粉色满天星站在人群中央。
是与她勉强能搭上几句话的一个富二代。
围观的小姑娘见她出来,纷纷发出惊叫以及艳羡声。
程敬佳对他不感冒,在她看来,这富二代就是一天天泡健身房都没能练出肌肉,只会说甜言蜜语的油腻男一枚。
她转身要走,却被拦住。
回头一看,场中央的富二代已经站到了外面充当吃瓜群众,而代替他站在里面的人——
居然是健身房给她安排的教练!
人帅多金。
身材好。
程敬佳没有谈过这样的,说没半点心动才是假话。
教练表白的话信手拈来,与她表白的话她一句没听进去,敷衍的站在原地,静静等他说完。
她正打算点头应允的时候,视线一抬,就这样看到了人群外的李逢值 。
他还穿着校服,夜色里瞧不清神情。
便这般闯入她的眼帘。
心跳乱了拍。
程敬佳觉得自己嘴真硬。
她其实还是挺喜欢他的。
能见面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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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允的话就那么卡在嗓子眼, 程敬佳看着还在等她回应的教练,不留情面的拒绝道:“谢谢你的喜欢,不过很抱歉, 我最近不喜欢你这型的。”
“最近”这个词回答的很有意思。
她的话说完不止教练懵了, 围观群众也跟着静了下来, 只有一个人隔那儿呼天抢地, 显得特别突兀。
“什么?小美女你居然拒绝平哥了??”
“我们平哥要钱有钱,要颜有颜, 要身材有身材,这你都看不上!!”
是那个富二代发出来的声, 他姓范名成功, 是跟程敬佳表白的这个教练的朋友, 家里比较有钱, 擅长花天酒地。
而他口中平哥自然也是指程敬佳的教练,全名文万平,具体背景,她也不清楚。
范成功为朋友抱不平,见她没回应接着追问:
“程敬佳, 你是叫这个名吧,别玩欲擒故纵这套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像平哥这么好的男人,你现在不收下,外面大把姑娘惦记,想回头可就没机会了。”
脸色担忧,一副真心为她着想的模样。
吃瓜群众只顾吃瓜, 并不了解事情的具体情况,经过范成功这么几句四两拨千斤的话思想完全被带偏, 甚至有人开始劝她答应人家。
程敬佳哪是会受别人三言两语影响想法的人,依旧处变不惊,笑容得体的挂在精致的脸蛋上,只说了四个字便让现场所有人哑口无言。
“强买强卖?”
她的狐狸眼亮晶晶的,瞧着便是那种极致娇媚动人的长相,偏偏还生了双犬牙,笑的时候微微探出尖,又欲又纯。
符合大多数男生眼中梦中情人的形象。
文万平脸色都青了,捧着花尴尬的站在蜡烛中央。
程敬佳觉得她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好歹明确给了他拒绝的回复。
是他纵容朋友煽风点火,想利用围观群众使她难堪。
她不过是将计就计把泼到身上的脏水倒回去而已,如此斤斤计较的男人白瞎那身肌肉了。
程敬佳收回注意力,不再把时间浪费在文万平身上。
她朝外走,这时的人群自觉给她让开条道。
不知道李逢值什么时候走的,她解决好事情寻找他的时候,周边已没有了他的身影。
程敬佳走了一小段路,在拐角处看到了李逢值。
他背着黑色书包,一身蓝白校服,安安静静的靠在墙边,彼时正值黄昏,夕阳将落不落的挂在天边,余光透过墙头间的缝隙洒下来。
几个月没见,他好像瘦了很多,脸色看上去似乎很疲惫,整个人恹恹的,好像精致漂亮的皮囊下裹着的是颗伤痕累累的心脏,跳动的每一下都需要抽干他的全部力气。
有种颓废美。
程敬佳走进他,影子交叠在一起。
像是亲密无间的恋人,连飘扬的发丝里都是暧昧。
“你怎么来了?”
她问。
语气别扭。
莫名奇妙的尴尬。
程敬佳很久没见他了。
也没怎么联系过。
两个人好像只存在对方的虚构记忆中,其实并无交集。
他升高三了,肯定很忙。
这点程敬佳是了解的,每日更新po文海棠文废文,吃肉停不下来肆尔二2五久乙丝奇因为程敬清因为学习已经忙到吃了上顿不吃下顿,孟女士认为如此发展下去不行,反复嘱托过了还是不放心,硬是天天让程先生送早饭晚饭过去学校。
李逢值垂着头,视线移到她身上,并没察觉到她细微的情绪,开口的时候声线压的低,耿直朝她发问:“层层姐,要是我不来,你刚会答应跟他在一起吗?”
狗狗眼里盛着汪洋大海,光对视上程敬佳就受不了。她感觉自己很有当昏君的潜质,李逢值要什么给什么。
她挺馋他的颜。
他问的问题犀利,程敬佳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总不能诚实的回答他说是的。
也不能告诉他,在没见面的日子里,我过的乐不思蜀,压根没想起来还有你这号人。
这些话,她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要真告诉他,未免过于伤人了些。
程敬佳对于李逢值还是挺有耐心的,不像对待文万平那般无情,她无意识的舍不得伤害这个人。
“没,真不喜欢他那款,这不是还等着你来追我吗?”
她哄他。
李逢值狗狗眼里的湿意散去,被她这不着调的话逗乐了,肩膀随着轻颤,他终于将视线堂堂正正的挪程敬佳身上。
她拥有白皙的肌肤,似白玉般雪亮,没有丝毫瑕疵,在光线照耀下干净的连细小绒毛都能看清。望着他的眼神诚恳真挚,好看的褐色眼球里倒映出他的身影。
这样的注视过于灼热,李逢值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程敬佳美的不真实,像生活在森林里的妖精,存心讨好或者勾引谁的话,没有哪个凡夫俗子能抵抗得了。
他承认,他就是个俗人。
他很喜欢她。
她这么哄他两句,他就觉得千方百计找的借口都是值得的,像得了失心疯般踏上旅程,经受一路的颠簸也是值得的。
“嗯。”
他应了她的话。
第一次见面时渴切想揉的脑袋就在她跟前,她一抬手便能触摸到。
像只温顺的犬。
程敬佳瞧着他这过于听话好糊弄的反应,稍稍呆怔过后便是满心惊诧。
李逢值喜欢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人的区别挺明显的。
刚接触那会,他傲的厉害,嘴上能把她撩的面红耳热,实际只要与她亲密点就会脸红到耳朵根。
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是由她主导的,主动权掌握在她手中,她像逗狗一般拿捏他的情绪的开关。
他对她从来都是注意分寸的,除非被她惹得忍不了。
在这种情窦初开的年纪碰上她。
他哪里会是她的对手。
一举一动都被她攥在手心。
而确认喜欢她之后,他变得不可控起来。
打直球表白。
正直到不能再正直,哪怕什么都不会,哪怕知道她在发脾气戏耍他,他也没生气,乖乖上网搜查怎么追女孩子,怎么跟女孩子表白,表白现场要有什么。
这些她都看在眼里。
本来以为分别一段时间,两个人都冷静冷静,双方都处在爱玩爱闹的年岁,她觉得他应该很快便能把她忘记,就像她压根想不起他一样。
程敬佳也知道,她这样撩了人不负责的行为很渣,但李逢值马上高三了,她总不能反反复复乱他心智。
再说,她又不能陪着他学习,而且她喜欢玩,静下来陪一个人挺为难她的,连程敬清都没有的待遇,她更不可能给李逢值。
这些都是她回家后深思熟虑才得出的结论。
她撩撩过个瘾就得了,不能真的耽误人家。
跟好学生谈恋爱老麻烦了,据传天天泡图书馆是基操。
啧,光这一条,她就受不了。
“你是来这参加什么竞赛吗?”
程敬佳随口问道。
以她在这方面的直觉,不是没想过他是想她,所以打车上来市区找她。
但凡事都有万一,她可不能自作多情。
“是的,参加个英语竞赛。”
李逢值正愁不知道怎么与她解释自己的到来,她却很给力,直接把梯子都给他搭好了,他顺着往下爬就行。
听到他肯定的答复,程敬佳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暗叹还好没有直接问是不是来看她的,她甚至想好了劝他好好学习的说辞。
艹,那场面,刺激。
她能尴尬死。
“我现在住在跟你租的房子里,只打扫了我自己的房间,你要在那里住的话估计得费劲好好打扫一下卫生才可以。”
程敬佳是个聪明人,疾速换下一个话题。
她没骗他。
毕竟,她是想着他要高考前面几个月才到房子里住,不用急着打扫,到时候时间到了再请人仔细杀菌除尘即可。
没料到,他会在她回来没几个月就到这,得跟她住几个晚上。
李逢值知道她的意思。
“我回去自己打扫就行,会尽量轻些,不会影响你睡觉。”
程敬佳觉得他还挺上道,心里头十分满意,这会不说好学生麻烦了,暗暗夸他不愧是学霸,理解能力非同一般。
“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待会回去可以帮你一起收拾。”
人情世故程敬佳还是懂的,虚情假意的跟他瞎客套上了。
“行,那就先谢谢层层姐了。”
程敬佳一句好卡在喉咙里,她还以为他要说用不着她,让她早些休息就行。
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啊!!
程敬佳要被他气死。
她收回刚刚夸他的话。
“不客气。”
程敬佳皮笑肉不笑的扯着嘴角道。
李逢值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克制住想笑的冲动,硬邦邦的问她:“那层层姐,你是要在外面玩会再回家,还是现在跟我一道直接回去?”
程敬佳运动过后浑身都是汗,她想洗澡,听到他这么问,毫不迟疑的说:“直接回去。”
李逢值貌似很开心,周身的那种低气压消失不见,现在整个人容光焕发,任谁看见都不会把“颓废”二字与他攀扯上。
“嗯,我们回家。”
他着重强调了这句话。
好听的声音炸在她的耳侧,含着磁性,仿佛带着电流透过耳膜,又好像只是低声呢喃,并不指望她听到。
程敬佳听到了却没敢多问,她还记得在正德县住院的时候,他也是莫名其妙的说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她好奇之下追问,反倒被他逮住可劲撩。
坚决不掉入李逢值的文字陷阱。
程敬佳背地里下了决心。
—
回到公寓后,李逢值化身为勤劳的小蜜蜂,开始打扫客厅,整理厨房,最后才慢悠悠的回去清理他自己的房间。
程敬佳住的时间不算短了,在李逢值全面大扫除之前,她是真没想到这个公寓能整理出来那么多垃圾,她甚至产生种让李逢值去帮她把她的房间也好好清理一遍的冲动。
但她不好意思。
她要脸。
因为她为了躲避家务一进门连鞋子都没换,径自冲向卫生间洗了个三小时的澡。
泡澡更是采用了皮都要被跑掉一层的那种泡法。
她在心里冠冕堂皇的给自己找了个坦坦荡荡的借口——
躲避家务是女人漂亮皮囊下的天性。
她是个诚实的女人,她就是不喜欢做家务,反正她有钱,找保姆或者请人上门打扫就可以。
等她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李逢值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她脸上故意挂上那种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假装修囧道:“很不好意思,我忘记跟你说了我洗澡很慢,你应该等等我或者留给我一部分的。现在这种情况我很内疚,没能帮上你的忙。”
程敬佳说完可怜巴巴的垂下头颅,只给他看到她茂密的发顶,将自己的形象包装成弱小、无助、小可怜。
美女撒娇正常男的都受不了,李逢值也不能免俗,他知道这都是她的小心机,可他就吃这套,没忍住笑着逗她:“不用内疚,我特意给你留了的。”
嗯??
你特么说什么?
有种再说一遍!!
程敬佳连装都忘记了,几乎是立马就抬头看向他确认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非常好,李逢值满脸严肃,不像是在跟她开玩笑。
她只觉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
当即就掏出手机想要请临时工上门替她打扫。
李逢值这下彻底绷不住了,笑出了声。
不行,层层姐,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听到他笑,程敬佳止住手头拨电话的动作看向他,李逢值满脸堆笑,似乎是怕她生气,他好像有在努力克制,但没啥用,憋都憋不住。
这种情况下她就算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李逢值太过分了!
他就是纯粹在逗她玩。
程敬佳脸气鼓鼓的,恶狠狠的盯着李逢值,那凶狠的神情仿佛下一秒就会冲上去把他撕成碎片。
李逢值怕她真跟他生气,连忙忍住笑,上前几步走到她跟前,“别气,我已经打扫完了,刚刚是逗你的。”
程敬佳踹了他一脚。
李逢值岿然不动,乖乖站着给她出气。
“本来就没打算让你干活,娇小姐都是金枝玉叶,得捧手心宠着的,哪有干活的道理。”
他语气温柔的哄她。
程敬佳听完更生气了。
骗她好玩吗?
他不早说是逗她的,本来就用不着她干活,她还泡三个小时的澡做什么,折腾自己?
李逢值看出来她的脸色依旧不好,扫了一眼客厅中央摆放的电视,试探性的提了个建议:“我看网上说看电影能让人心情变好,要不,我们在家看个电影,然后再睡觉?”
他话语里面的讨好之意过于明显,程敬佳觉得自己不应该欺负人家高中生,遂点头答应。
挑影片的时候,她注意到李逢值在看到鬼片封面时瞳孔会不自觉的收缩,她报复心大起,直接选择了部瞧着最恐怖的鬼片放映。
李逢值好几次看着她,欲言又止。
程敬佳把这种行为自动归类为男性的自尊心作祟,明明怕的不行但就是好面子,没有勇气跟她提换部片子放。
她在心里兴奋不已,等着过会看李逢值被吓的大惊失色、屁滚尿流。
但只顾着报仇雪恨的程敬佳显然忘记了一件重要的大事。
她自己也怕鬼!
看一次鬼片,十天半个月睡不好觉。
她怂的不行,偏偏好奇心又强,只要一投入注意力,哪怕怕的要死,也要找人陪着给看到大结局。
鬼片开始就是鬼新娘的大头贴,程敬佳吓的整个人缩在沙发上,但又注意到李逢值毫不反应,依旧坐的板正,波澜不惊的看着屏幕上的影片。
他好像没注意到她。
程敬佳心虚的撇他几眼,确认他在专心致志看鬼片之后,一点一点将身子坐直,势必要在与李逢值的斗争中扳回一局。
她再怕,也不能表现出来。
李逢值刚刚看到个影片封面都能吓到瞳孔收缩,他定然比她更怕,只不过是为了面子强撑罢了。
这么想想,程敬佳便有底气一些。
只要有人比她还怕此类虚无缥缈的东西,她就不怕了,她更倾向于看对方的丑态,哪顾得上害怕。
影片越看到后面越精彩,程敬佳的眼光和手气都超级好,就那么随便挑挑,硬是让她在若干烂片中选出了部精华作品,把人吓得魂都要出窍的那种恐怖。
她怕的要命,想去把灯开了看,又不敢动,既怕鬼又怕李逢值笑话她。
她咬牙坚持,等着李逢值装不住,等着他露馅,等着他在她面前出糗。
可是,影片都播放结束了,李逢值依旧没有半点恐惧该有的反应,他就只是安静的坐在沙发上,影片结束之后姿态自然的起身去开灯,仿若只是看了部普通的动画片,对他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头顶的白炽灯一亮,程敬佳有点不适应,终于名正言顺的闭上眼睛,脑子里全部都是刚刚鬼片里那些可怕的场景。
程敬佳在心里感叹李逢值太能装了,居然硬跟她熬到了影片结束。
坚决不承认是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
在她的观念里,李逢值就是怕鬼。
必须怕鬼。
不然,她刚刚那一遭折磨的是谁啊??
李逢值给她倒了杯热水,坐在她身侧,沙发随着他坐下来的动作陷进去一块。
程敬佳睁着双泛红的眼睛,正打算接过他手中的热水,却听到他说。
“层层姐,喝热水压压惊。我以前看过这部鬼片,你还没放那会就打算跟你说这个可能不合适你看,有点过于恐怖了,但你下手快,我没来得及。”
少年的声线鲜明,语气温和。
程敬佳:……
原来他看过,怪不得不怕。
要是她也早就看过,她也肯定不怕。
总之,她是不会承认自己一开始的猜测就是错的这个事实。
李逢值不怕鬼。
程敬佳缩回要去接热水的手,嘴硬的哼唧两声,“我也不怕,压什么惊。”
李逢值失笑,完全拿她没办法,要是这时候点破她,她肯定会恼羞成怒。
难哄。
他承认,看鬼片,他有私心。
没想到,她性子这么硬,宁愿吓到瑟瑟发抖也不愿意占他便宜。
层层姐,当真是女中豪杰,正人君子。
时间不早了,两人在沙发上坐了十分钟左右便各回各的房间。
程敬佳房间的灯,她都没敢关。
她躺在床上,整个人躲在被子里,那个鬼新娘仿佛就趴在她的床边,她吓的不敢睁眼,越想越害怕。
最后一鼓作气,掀开被子连拖鞋都只穿了一只就往李逢值房间跑 。
他估计还没准备睡,居然没锁门,方便了程敬佳溜进去。
果然,卧室中央的大床上没有人,浴室的灯却亮着,传出淅淅沥沥的水声。
她躺在他的被窝里,脑子里的想法根本控制不住,没有边际的胡思乱想,看的那部鬼片仿若成了现实,每一只鬼都立在她身侧,只等着她探头探脑,就把她吃掉。
李逢值洗完澡出来,就裹了条浴巾。
他房间的灯是明黄色的,刚出浴室门便注意到了床上的那团。
李逢值拿了睡衣再次进了浴室,换好后才出来。
他想掀开被子看看她,她却攥的紧,他怎么哄都没用。
“你确定要跟我睡?”
他问。
受罪
程敬佳是真怕, 内心深处开始懊悔看鬼片。
面子能值几个钱。
她压根没听清李逢值在问什么,含糊的嗯嗯应付两声。
依她对他的了解,真的毫不怀疑他会把她赶出去。
李逢值却不再说话, 外面忽然静了下来。
程敬佳不知道李逢值为什么不说话, 心中暗暗推测。
估计是他那颗正直的心在作祟。
哪能没名没分的让女孩子睡他床上。
反正, 她今晚赖他这了。
空气凝滞。
这种安静的氛围最容易胡思乱想。
程敬佳的思想仿若脱缰的野马, 再次失控。
不由自主的回想刚刚看的鬼片。
鬼新娘的脸清晰的在脑海中浮现,冲她笑的狰狞。
紧绷的精神状态下, 热意腾腾升起。
再加上被窝里黑黝黝的,闷在里面本就热的不行, 程敬佳终于受不住, 探出头, 大口大口的呼吸。
李逢值竟还站在床榻边, 看她钻出来,眉梢一挑,“这么怕?”
听到这话,程敬佳僵住。
她怎么可能承认她怕鬼,这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说出去丢死人。
要是哪天李逢值与程敬清闲聊提到, 那她还混不混了,她甚至都能想象出来程敬清拿这事取笑她的神情。
“怕什么,那种不存在的东西有什么好怕的?”
程敬佳冷哼,一边硬气十足的怼李逢值,一边努力摒弃脑子里那些无边无际的瞎想,在心里安慰自己千百遍。
没有鬼。
没有鬼。
李逢值瞧见她这幅矜娇的模样,没来由的想笑, 想到江叔提的签她进娱乐圈的主意,感觉她还挺合适。
就像现在, 她演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忽略她纤纤玉手攥紧被角的细节。
他还真要以为她不怕鬼,就是纯粹逗弄他罢了。
“那你深更半夜不睡觉来我房间做什么?”
李逢值一针见血的戳破她。
这个问题着实有些不好回答。
程敬佳舔了舔唇,脑细胞飞速运转,攥被角的手都冒了汗,硬是想不出来一个合适的借口。
我乐意。
不行,这个显得她太蛮不讲理了。
谈心。
她自己都不信。
程敬佳都想开摆了,直接跟他说:
对对对,你特么神棍,都猜对了还缠着问做甚。
李逢值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自问自答。
“我知道了。”
程敬佳这下彻底跟不上他的思路,眼神里藏不住的呆愣。
你知道什么啊你知道。
鉴于他以往的嘴贱,她直觉他说不出什么好话。
正当她以为,他已看破她的伪装,即将要毫不留情的她嘴硬面皮下怕鬼又胆小的真相时。
他下垂眼微微往上勾,看向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调侃。
“果然,奶奶让我不要把房子租给女生是正确的。”
程敬佳满头问号:?
这与现在的情况好像没什么必要关系吧?
“层层姐,我虽然成年了,也情真意切的表达过对你的喜欢。”
这发展好像与她预计他要讲的话相差甚远。
李逢值到底想搞什么。
虽然他没戳破她也没阴阳她怕鬼的事,但她感觉,他要说的话可能与她预计的那般差不了多少。
当然,也可能更坏。
她现在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倒是不怕什么鬼不鬼了,手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放开了被子,狐狸眼滴溜溜的转,打量他。
李逢值笑笑,扎眼的长相在明黄的灯光下镀了层金,格外吸人眼球。
他顶了顶腮帮,语气真诚的接着往下说。
“但你也不能占着这些,就想着不用负责。”
“不睡白不睡。”
程敬佳:……
她不是。
她没有。
他造谣!
这次真是冤枉大发了。
她不想听他胡诌,整个人再次埋进被窝,男生含着磁性的声音却还是闯入耳朵里。
“然后。”
“肆无忌惮的朝我伸出魔爪吧?”
他说。
李逢值见她又躲进去,眼神黯了黯。
想到刚刚看电影那会,她吓得面无血色,同手同脚的回房间的样子。
算是看出来了她怕鬼。
就是没想到她会怕到,他洗个澡的功夫,直接跑他房间,看现在这情况,估计打算今晚跟他在一个房间睡。
他无声叹了口气,转身打算去她房间抱床被子过来。
程敬佳其实一直留着个缝隙观察他,看他要走,急了。
等会她一个人在房间,关上灯,脑子又会不受控制想到鬼。
“李逢值,你要去哪?”
她喊他。
李逢值的脚步顿住,程敬佳看着他的背影,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她有点怕他直接闪人,不管她。
他听出了她语气中的焦躁,有些无奈。
层层姐,胆子真小。
李逢值回头面向她,舔了舔干燥的唇,笑着道:“去拿被子。”
程敬佳反应淡淡:“哦。”
他还会回这个房间就行。
程敬佳的这个回应过于平淡,鉴于她以为的嘴硬好面子程度,李逢值很快想到了她叫住他的原因,挑眉提议:“要不跟我一起去?”
他的语气自然,神色间也找不出半点纰漏,但程敬佳自个做贼心虚,她觉得他这句话就是明里暗里讽刺她怕鬼的事,连他去拿被子都要跟着。
于是,她斩钉截铁的说:“不去。”
李逢值倒也不意外她会拒绝,冲她点点头表示知道她的意思了,转身几步出了房间。
程敬佳在床上窝着,眼神放空,盯着天花板,在这静谧的空间里勉强忍了几分钟,再次把头钻回被子里。
她承认她是怂狗!
鬼这种神奇的物种无论存不存在,都太太太可怕了!!
各种莫名其妙的鬼影浮现在眼前,给她吓出幻觉了。
只有躲在被窝里才是安全的 ,才不在乎李逢值隔会儿看见嘲不嘲笑她。
等他抱着纯白的棉被进来的时候,她听到响动,方从被窝里面钻出来。
她憋的面红耳赤,热的心慌,出来后看到李逢值安下心来,跟他搭话:“你要睡哪?”
李逢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敢情他刚问她的,确定要跟他睡的话,她是压根没听见。
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真跟她躺同一张床上,对她影响不好。
但现在,看着她像王室公主的似的娇纵,理所当然的霸占着他的床,没忍住想逗逗她。
“我的房间,我不睡在我的床上我能睡哪?”
说完,他还腾出只手指了指她躺的床,好像生怕她听不明白一样。
程敬佳:……
她就随便问问。
“哦,那我给你挪点位置。”程敬佳讪笑,裹着被子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半张床的位置。
闻言,李逢值眸色一黯,惊讶于她的坦荡。
是他记忆出问题了吗?
她以前不是喜欢撩拨他吗?
这些姑且不提,就当做是她性子野,爱玩,当不得真。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是她的追求者。
他已经明确表达过对她的好感。
要是真睡在一起,她就不会有丝毫不自在吗?
李逢值想到这,一股莫名的沮丧笼罩住心脏,真真有些泄气。
或许,她根本不在乎他,仅仅把他当成了可有可无的宠物狗,想起来再逗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谢谢你。”
李逢值咬牙切齿的道。
程敬佳听不出来刚开始听不出来他在生气,还在奇怪他跟她瞎客气什么,明明就是他的房间他的床,不过,她还是善解人意的应下他这声莫名其妙的道谢,大度的摆手,“不客气。”
李逢值拿她没辙,冷笑,“不了,我打地铺。”
这下听出来了,程敬佳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前一秒还在义正言辞的说他要睡在自己床上,后一秒又说要打地铺。
新时代青年的想法都这样多变吗?
他怎么忽然就生气了?
程敬佳着实想不通,眼睁睁看着他把被子丢到床上,再次出了房间。
啧,难伺候。
烦 。
裹着被子热,程敬佳干脆整个人从里面钻出来,把被子踹到一边,纤白小手翘起来给自己脑袋扇风,刚刚眼前幻觉产生的鬼影变成了李逢值来来回回打地铺的身影。
两人没再交流,李逢值打好地铺后关了灯就躺下了。
程敬佳翻来覆去睡不着,却不是因为怕鬼。
哪怕现在关了灯,房间里面黑漆漆的,她也没在联想到鬼怪。
她知道,床下方躺着个李逢值,他长的那么凶,想必鬼都怕他,她自然不会再多想。
至于为何睡不着,大概是她良心觉醒,胸口闷着气。
她蛮不讲理的占了人家的床,又因为自己怕鬼,要跟人家待在同个空间里,搞得李逢值只能打地铺。
怎么想,都是她的错。
她脑子里上演风暴,待她捋清缓过来,鼓足勇气开口想与他道歉,轻声唤他。
“李逢值。”
“李逢值。”
“李逢值,你睡着了么?”
她喊了他几声,他一动不动,貌似已经睡熟。
程敬佳只好作罢,脑袋更深的缩进被子里,想着明天再与他道歉也不迟,遂安心睡觉。
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她闭上眼睛没多大会儿便已入睡。
房间沉寂下来,直到半夜,程敬佳连人带被子滚下了床,睡在下方的李逢值被砸的闷哼一声,从睡梦中醒过来。
程敬佳脸朝下,脑袋贴着他,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耳侧,李逢值迷茫的看着四周,乌漆墨黑的一片,呆愣片刻,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哪了。
几个月没见,他跟她没再联系,没有发过一条消息,没打过一通电话。
他不找她,她也没找他。
刚开始的时候,他想着与她较真,强迫自己回归正常生活节奏,每天起早贪黑的学习,将自己陷入一个忙碌的环境中,克制着不去想她。
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几个月过去了,而她没有联系过他,好像已压根想不起来有他这号人了 ,不联系成了他自个的较劲。
李逢值终究还是忍不住,不甘心就这样被忘记,他义无反顾的请了假,买了最早的一班车票,来到这里找她。
没想到,好不容易见到,会是遇上她被人告白。
那个人长相身材皆属上品,有钱,懂浪漫。
比现在一无所有,还有一屁股烂事追着的他,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当时远远的看着,发自内向的觉得那个男的和她郎才女貌,比他配多了。
如果不是看见他,就凭层层姐眼神里透着的丝丝缕缕的动摇,她是愿意与那个男的在一起的。
至少,愿意和他谈一段时间。
程敬佳不舒服的扭动,想翻身的动作拉回他乱飞的思绪。
她硬挺的压在他身上,打地铺的位置活动空间小,睡一个人还行,两个人的话动都没法动 ,特别挤。
李逢值无奈的伸手,将她连人带被轻轻的挪开,好不容易腾出身体,她却又来抱他。
他的动作的确已经足够小心翼翼,但还是把她身上的棉被拉开了条缝隙,她不适应,觉得冷,身体下意识的接近热源。
李逢值无奈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打横抱起来,轻手轻脚的送回床上,再小心的给她盖好被子。
被她一脚蹬开。
李逢值:……
稍稍犹豫过后,他拿了打地铺的那个棉被,顺理成章的躺回了自己的床上。
睡意再次袭来,在他半梦半醒的时候,周遭的空气冷了下来,偏偏怀中温香软玉,整个人卡在冰火两重天。
李逢值再次清醒过来,目前的情况令他猝不及防。
程敬佳睡觉非常不老实,才刚把她从地上抱回床上,同她分被而眠。
现下,她竟踹开了自己的被子,钻到了他的被窝里。
这就算了,她把他的被子也踹开了,但是没完全踹开,要掉不掉的卡在腰中间,堪堪遮住下半身,而她则压在他的被子上面,整个人暴露在空气中。
估计觉得冷,她上半身黏在他身上,像只八爪章鱼,跟他贴的很近。
黑黝黝的环境下,李逢值的喉结滚动,低声爆了句粗。
“艹。”
“你特么要玩死我。”
他这次没跟她客气,使了点力气扯开她贴着他的身体。
粗暴的掀了盖在下半身的被子,三下五除二直接裹住她,裹的严严实实的,滚到旁边去。
他则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没想去捡被她踹到地上的被子。
空气里的冷意,簌簌的往他身上钻,积攒的热量散去,好似要被这冷硬生生撬开骨髓,他也没动去捡被子的念头。
他起反应了。
但他不是禽兽。
男子汉大丈夫,那种情况,没点反应都是他不正常。
他想去洗澡,但在这个房间洗一定会影响到她,若是她醒过来,他不好解释。
本来都想熬熬就过去了。
但半天了,他骨头缝都是冷冰冰,反应也没消下去。
李逢值再次轻声说了句粗话,蹑手蹑脚的起床去隔壁房间洗冷水澡。
在冷冽的水流冲击下,他悔恨的心情到达了顶峰。
艹,就不该看跟她看什么鬼电影。
他当时真的是鬼迷心窍了。
到头来,受罪的还是他。
—
翌日。
程敬佳难得睡了个好觉,睡眠质量在今晚得到了质的飞跃,她既没有半夜醒过来然后难以入眠,也没有做噩梦。
就是意识清醒过来,眼睛还舍不得睁开的时候,感觉很不舒服,像是被绳子绑着睡一样,动弹不得。
她着实难受得紧。
睁眼,纯白色的天花板闯入视野,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睡姿,有些无言,但她素来知晓自己的睡相不好,睡出这等把自己裹成蚕蛹的奇葩姿势,也不算稀奇。
犹记得,儿时孟女士溺爱她溺爱的不行,读小学了还允许她和大人睡一起,不顾程先生的坚决反对,每晚哄她睡。
她年纪小,体型小的时候睡姿影响别人入睡这种情况还不明显。
后面,一直到了初中,她的睡姿愈发难看,随着年岁的增加,她的体能各方面跟着长,孟女士终于耐不住她了。
夜不能寐,黑眼圈重的像熊猫。
程先生好不容易捉住这个机会,好言劝慰一番后,终是哄的孟女士同意让她一个人睡,不顾她的哭闹。
因此,当她好不容易从蚕蛹状的被窝里钻出来,转头看到睡在旁边的李逢值时,实实在在的吓了跳。
哦,对了,最为关键的是,他身上什么也没盖着,穿着睡衣大刺刺的侧躺在床上。
程敬佳反复吞咽几次口水,视线挪回自己昨晚盖的蚕蛹被上,仔细确认后,漂亮精致的狐狸眼直接瞪圆。
——那是两床被子 。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裹蚕蛹的不止一床被子。
不。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把李逢值的被子抢走了,自己裹成蚕蛹,睡的舒舒服服,一觉到天明。
而被她抢被子的小可怜李逢值,就这样将就了一个晚上??
她心虚的拨弄手指甲,半晌,她面色平淡,动作自然的把那个蚕蛹被分开,扯过一床被子,小心翼翼的直起身子,轻轻的盖到李逢值身上。
程敬佳担心李逢值醒来后,她会社死,倒也顾不得计较他为什么会和她躺到一张床上了。
她只想装作无事发生。
怕把人吵醒,她的动作小心到不能再小心,将被子从脚往上拖,一点一点的给他盖上,这种做贼心虚的状态很累人。
她手一松,被子掉落在他身上。
没成想竟然卡在了敏感位置。
程敬佳脑袋空空,懵了。
下一秒。
“你干什么?”
男生的声音喑哑。
程敬佳颤着指尖指向他胯部,“李逢值,它怎么立起来了?”
晨勃
祖宗, 真是服了。
李逢值下垂眼满含睡不够的冷戾,口气淡淡:“晨勃。”
他烦躁不已,掀开她好不容易盖上的被子, 利落的翻身下床, 拿了换洗衣物就进了浴室。
而程敬佳却被他这不冷不淡的两个字雷的外焦里嫩, 狐狸眼瞪的圆溜溜的, 目光追随着他,不知道说什么。
他这么直接的吗?
这还是刚认识那会的纯情狼狗吗?
程敬佳完全忽略了是她自己先跟人提出的傻比问题。
听着浴室里传出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很快反应过来他在里面干什么,霎时红了耳根。
她缓了许久, 正打算从床榻上起身, 忽然想起她今天没课, 遂安安心心躺下去睡回笼觉。
她晚上神经因恐惧一直绷着, 现在天光大亮,惧意消弭,睡的很沉。
大概又睡了两三个小时,她才悠悠转醒。
骨头都睡软了。
程敬佳在被窝里躺尸,待缓过来后伸了个懒腰 , 在床上翻滚几圈,想驱散睡意,脑袋没几下便埋进了昨天晚上李逢值枕过的地方。
是和她一样的味道。
程敬佳仰起身子,漂亮的眉毛皱成一团,扑闪的狐狸眼里盈满困惑。
她对味道比较敏感,不确定的再次俯下身子去嗅了嗅味道。
没闻错。
他昨天晚上洗澡用了她买的洗漱用品。
程敬佳这才想到她刚回来这里住的那阵子,房子里没人气, 家具都积了灰,随便往茶几上一摸, 手上都是灰。
她嫌弃不已,立即请了钟点工上门打扫。
后面住下的那晚,洗澡用的沐浴液的味道呛鼻子,当时夜已深,澡也洗了大半,她就没买,保证彻底冲干净身上的味道后,窝床上一次性网购了很多洗漱用品。
商品到了她才发现自己手贱,没分寸,每样都买了两份,房间的洗漱台都不够摆放她的东西,她本人又懒得去退,就想到了李逢值的房间,把他以前用的都扔掉,摆她买多的。
一直到昨天晚上,李逢值回来住,她也没记起来这回事。
啧,睡一起就算了。
味道都跟她一样。
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到刚认识那会,少年客套疏离,对上她不要脸的发言应对自如,一看就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蒋艳在他手上都占不到便宜,被他掐着脖子威胁的场景历历在目。
程敬佳眉梢一挑,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牛。
看似难咬的骨头,也不过尔尔。
她干脆整个人埋枕头里,跟变态似的闻人家味道。
明明用的同款洗漱用品,但闻起来的感觉却含着不同。
他的。
比她的。
更好闻些。
程敬佳知道自己好色爱撩拨但不喜欢负责任的臭德行,目前暧昧不清的关系令她很满意。
“好闻吗?”
房间里响起李逢值的声音。
语气调侃。
程敬佳扭头看他。
他靠在门边,着装清闲,目光炯炯,含着丝疑惑,似是不懂她到底在干什么。
程敬佳呆愣住。
他看到了?
她像变态一样,闻人家的枕头的行为,被正主看到了!!
她故作镇定钻出被子,挪步子朝她的房间走,冷冰冰的否认:“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可没闻。”
李逢值不置可否的笑了两声,漫不经心的用话堵她,“没胡说八道。层层姐刚整张脸埋在我枕头上,我可看的一清二楚,怎么不敢认呢?”
程敬佳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给李逢值表演了个平地摔,她顿住脚步,回身瞪他,恼怒的反问:“我又没做,要认什么?”
李逢值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在脸上打了层窄小的阴翳,高挺的鼻翼轻轻抽动,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程敬佳被他这小狗示弱般的姿态拿捏住,心虚的吞了吞口水,反思自己的语气是不是太冲了,吓到人家新青年了。
正打算张开哄几句,李逢值却再次开口了:“层层姐说没有,那就没有吧。”
口吻闲闲的。
妥协的调调。
一股子绿茶味。
程敬佳听的满头黑线。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一堆怼人的词。
“要吃早饭吗?我已经做好了,饿了的话你洗漱一下出来吃就行。客厅的灯不知道怎么回事不亮了,我一会修一下。”
李逢值适时的转移话题,怕把她真给惹生气了。
既然他递梯子了,程敬佳自然顺着杠子往下走,冷哼一声,应了句好,一副跟你说话是赏赐你的娇矜姿态。
待她进房间洗漱,他在原地失笑,随即转身回了房间找了工具去修客厅的灯。
程敬佳洗漱完后也不着急出去,她不是很饿,动作悠闲的在梳妆台前护肤。
她贴着面膜,拿出手机记时间。
离取下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时候,手机铃声响起,有人给她打来了电话。
当时她正窝靠椅上闭目养神,摸到手机连来电人是哪个都没看就直接划过接听键,懒懒的喂了声,等那边表明来意。
“层层,刚给你弟弟送完饭,你母亲让我顺道来看看你。”
程父的声音低沉内敛,两句话道明情况。
闻言,程敬佳瞳孔放开,皮笑肉不笑的扯谎:“爸爸,我上课呢,没在租房那里。”
她搬出学校住的事情,程父程母也是从老师口中得知。
她前面一句都没在家里提过,于他们而言,她出来租房子的事真的是属于半点征兆都没有。
知道的时候木已成舟,但对于她这种行事主打一个先斩后奏的行为,难免还是得说几句。
可她当时在乡下培训,找不着机会。
接回来的时候身上带伤,孟女士舍不得说半句重话,一拖再拖就到了现在。
程父今天来看她 ,主要目的就是看看她居住的环境安不安全,待着舒不舒服。
孟女士在他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若是觉得她租的地方哪哪都不行也不准发脾气,赶紧在学校周围给她买套合适的房子住着,什么都比不上女儿的身心健康重要。
这不女儿再三推脱,他也没生气,目光□□的上了这栋外表看起来不怎么样的楼,安慰自己兴许里面别有洞天。
“我打电话问过你辅导员了,层层,你今天没课。”
程敬佳知道躲不过去,嘻嘻哈哈的撒着娇,不太想让程父到她租房的地方。
楼道口的垃圾那么多,程父看到肯定第一时间要她搬走。
她已经在这儿住熟了,不想搬。
谁知,她扒拉扒拉明里暗里劝了半天,程父只是语气淡淡的接了句,“层层,爸爸按门铃了,过来开门。”
这么快?
程敬佳呆了半秒,急忙冲出房间,要去开门。
她觉得,她爸爸铁定与她第一次来那般,压根忍受不了楼道里熏人的味道。
多待半刻,都是折磨。
刚出房间门,就看到了令她震惊的场景。
程父已经进来了。
此刻这坐在沙发上。
脸色铁青,很不好看。
李逢值坐在他对面,笑意清浅。
端茶倒水,温和有礼。
挑不出半点错。
客厅的白炽灯被他拆下来了,和器械箱放在一起,随意摆在沙发一侧。
程敬佳面对此情此景,只觉头皮发麻。
她是半点没想起,李逢值还没离开的事情。
一心一意的插科打诨,不想让程父来看她。
现在好了。
雪上加霜。
楼道的垃圾臭烘烘的不提。
她爸爸肯定要以为,她是和男朋友出来租房住的,所以才没和家里商量,直接就搬出宿舍。
更可怕的是,程父见过李逢值。
知道他是程敬清的同学。
高中生。
依程父对她的了解,大概率会觉得她玩过火了,怎么连高中生都不放过。
头脑风暴。
程敬佳尴尬的笑着,迈着沉重的步子朝程父和李逢值的方向走。
“爸爸。”
她过去坐到程父旁边,乖巧的唤了声。
李逢值和程父的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程敬佳如芒在背,实在不知道怎么应付眼前的情况。
她不开口,程父和李逢值也跟着她安静下来,空气彻底僵持住,难以形容的窘迫感蔓延开来。
“这位是我爸爸。”
最终,她选择了以介绍对方认识为开端,甭管离不离谱,或者以前认不认识,了不了解,她就是要介绍。
李逢值下垂眼勾着,打断了她要继续往下介绍的话,“我知道。”
程敬佳:……
这么不给面子,让她怎么办?
程敬佳透亮的眼珠子转了转,精致的面孔上写满懊恼,纤纤玉手倒了杯水喝了口,看向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程父,决定将介绍活动进行到底。
“爸爸,他是我找来的修理工。”
“客厅的灯坏了。”
为了证明可信度,她边说着边抬手指了指上方。
女孩子的声音含着刚睡醒的沙哑,口气真诚,眼神坦荡,一眼不眨的盯着她的父亲。
李逢值低低笑出声,舌尖轻轻顶腮,略微有些不自在。
层层姐,说谎,还真是不打草稿。
修理工。
亏她想的出来。
这欲盖弥彰的声势,长脑子的人都不会信她说的话。
哄骗小孩的伎俩,用来骗她爸爸这种精明能干的生意人。
真行。
偏程父宠她,不舍得说半句重话,当真信了她的说辞,将苗头对准了他。
“小伙子,我记得你是阿清的同学吧,还会修理电器的活?而且今天也不是什么节假日,你不上课吗?”
程莽身上带着早些年的匪气,经过时光的沉淀,这种气性非但没有消失,还隐隐有超越努力伪装出来的文雅之气。
程敬佳从小到大都怕她的父亲,虽然他基本没有打骂过她。
李逢值镇定自若,听到程父的问题,没有丝毫慌乱,甚至气势上也不输作为生意人身经百战的程父,有条不紊的解释:
“家里情况特殊,学的东西很多。今天有课的,我只是上来市里参加个比赛,下午就回去。碰巧层层姐找人修灯,我刚好会,想着不用浪费钱,就跟她到这儿了。”
这个答复,逻辑完美无缺,哪怕程父想细扣找他错处,也没有可以让他下手的漏洞。
“哦,我就说层层不像会直接带男生回家住的孩子,原来是这么回事。差点误会我的宝贝女儿了,这我要是回去瞎给她妈妈告状,她妈妈非得揍我一顿。”
程莽的语气没什么变化,场面话却是说的漂亮极了。可程敬佳知道她父亲正常交流时不时这个状态,他惯会逢场作戏,现在这般明显还是对李逢值有敌意。
她爸爸就这么不信任她吗?
这时,程父的手机响起,他看来了眼来电显示,没避开她和李逢值,直接接了电话,但没开免提。
程敬佳听不清楚那边在说什么,依据程父的回应来看,似乎是急事。
果然,挂掉电话后,程父将放在地上的保温食盒递给她,“你妈妈煲的鸡汤,刚给你弟弟送完,你趁热喝了,爸爸去签个合同。”
说完,起身离开。
走前意味深长的拍了拍李逢值的肩膀,欲言又止的看着程敬佳,最后叹了口气,掩着口鼻迅速离去。
程敬佳不明所以,脸上贴的面膜刚刚被她直接撕掉,脸上滑腻腻的,没来得及洗,就冲出来要给程父开门,哪成想人早进来了,还跟李逢值喝上了茶水。
“我去洗脸,你等我几分钟,我们一起吃饭,吃完饭再修灯。”她今儿不想再敷一次面膜了,打算直接洗脸,明天再敷。
程敬佳自从爱美意识觉醒后,对她的脸素来爱护有加,一天至少敷一次面膜,还要做好各种保湿工作,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保证充足的睡眠,从来不熬夜。
人行至房间门口,余光注意到李逢值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俊郎坚毅的面孔上写着沮丧俩字。
程敬佳皱眉,反思了刚说的话哪里不对,毕竟新时代青年都比较敏感。
前几天听妈妈说,她不在的几个月里,程敬清都会因为打架请家长了。
原因竟然是同学言语不敬,说错话,得罪他。
这样的理由于程敬佳而言是再正常不过。
但程敬清是什么脾气。
嘴毒,谁能讨他嘴上便宜。
从小到大的好学生,从来没有被请过家长。
连程敬清那般性格的人都变的小心眼了,李逢值说不定也好不到哪去。
“实在修不好也没事,我找人上门修?”
她试探性的说。
思来想去,除了让他修灯的事可能为难到他,别的真没有。
但要修灯,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搞不明白。
李逢值瞧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没忍住笑了笑,“好。”
程敬佳被他这一笑弄得毛骨悚然,在心里暗暗吐槽。
谁懂,上一秒黑脸,下一秒笑成狗样。
李逢值学过变脸吗?
虽说忽然笑,很像神经病,但程敬佳还是放下心来,径自回了房间,进洗漱间洗脸,出来后抹了点补水的护肤品,将桌子上的东西收拾整齐方出房间到客厅吃饭。
等她出去的时候,李逢值已将饭菜热了遍,正端着最后一盘水煮鱼出来。
桌子上的饭菜冒着热气,程敬佳鼻翼间盈满饭菜散发的香气。
为了控制身材,她的饮食并不规律,可能一天就吃一顿饭,或者不吃早点之类的,久而久之她对喜欢吃的东西都没了胃口。
倒是难得像现在这样,有种一鼓作气吃八大碗饭的冲动。
李逢值的厨艺这么好?
程敬佳属于手残党,做饭这种精细活,压根做不来。
由此,她格外欣赏会做饭的人。
李逢值盛好饭递给她,“层层姐,接着?”
程敬佳没反应过来,狐狸眼亮晶晶的盯着他,像看着什么稀罕物件。
李逢值被她灼热的眼神烫到,皱眉重复了遍:“层层姐,接着。”
“哦。”
程敬佳老实的接过碗,神色恢复自然,优雅的吃着饭。
仿佛刚刚跟变态一样,盯着人家的人不是她。
李逢值也从不自在中缓过来了,下垂眼幽深的打量她。
良久。
在程敬佳夹第二口水煮鱼片的时候,懒洋洋的开口:“层层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程敬佳早就暗暗下定决心,这顿吃完就努力减肥,现下正忙着胡吃海塞,保证不亏本。
听到李逢值的问话,含糊的嗯嗯两声,表示他继续往下说。
“我给你递饭的那会,你没回应。”
他说。
这话一出,程敬佳直觉他说不出什么好话,连忙将最后那口饭咽下去,静候下文。
“只顾盯着我的脸,是不是看上我了?”
李逢值喉结滚动,笑意盈盈,音色沉沉。
用平淡自然、无波无澜的语气说着最自恋的话。
程敬佳:……
她没那个意思。
瞧着李逢值嘚瑟的狗样,程敬佳不甘示弱,慢吞吞的放下碗,眼神真挚的看着他。
“啧啧啧,我看上你的事,在我们之间算秘密吗?我不是刚认识那会就明确告诉你。”
顿了顿,狐狸眼稍弯。
“我沉迷你的色相。”
这下该换李逢值无言以对了。
程敬佳暗想。
但她没能看到李逢值的回应,因为他那破旧的音量震天响的老年机响了,有人给他打了电话,他拿着手机回了房间。
她明明见过他用智能机,怎么又换回老年机了。
难道这是学霸的套路。
用老年机,来让自己自律?
程敬佳想了想,顿觉无趣,桌上菜还剩很多,她看着见底的米饭,略微犹豫过后又给添满。
反正她后面也是要减肥的,这会多吃几碗米饭又何妨。
也不知道李逢值接了个什么电话,总而言之,等她风卷残云般吃饱打嗝的时候,他才从房间里面出来。
脸色阴沉沉的。
程敬佳和他搭茬,他竟没理会,拿了新的灯,搬好梯子,三下五除二给换好了。
他不理她。
她自是不会自讨没趣,老老实实的将碗碟收起来,挤出洗洁精洗碗。
待她洗好出去,李逢值已然不见了踪影。
程敬佳看着空荡荡的房子,无声叹了口气。
一个人住,还真是有些无聊。
直到晚上,她才收到李逢值的短信。
层层姐,课业忙,我先回学校了。
程敬佳冷笑,不爽的按熄手机显示屏。
得有多忙,才会在走的时候连招呼都来不及打。
他把她当什么了。
想见就跑来看那她,腻味了不打招呼就跑。
这特么算屁的追求,比她追人还要敷衍。
对待感情,认真与否,没人比她看的更清楚。
李逢值。
绝大概率。
没那么喜欢她。
当她稀罕。
—
再次听到李逢值的消息是在小半个月之后。
李志安不知道哪里弄的她联系方式,给她打来了电话。
“姐姐,我是李志安。”
对方说了第一句话,她就回了句:“不认识,打错了。”
然后挂掉。
没想到对方锲而不舍的一直打。
她连番几次挂掉后有些恼火。
正打算把人直接拉进黑名单,那人却再次打了过来。
她一时手滑,接了。
“阿值哥哥,出事了。”
那边急吼吼的道。
程敬佳怔住,挂电话的手滞在半空中。
那边似乎是怕她不分青红皂白的直接挂掉,一股脑的将重点信息倒出来。
“吴奶奶没了,阿值哥哥提着菜刀天天蹲在你以前待的那个培训基地,说是要杀了什么晨。”
她想起来了。
李志安。
李逢值家的邻居。
烦人精公主
再次踏上正德县的路, 不同于上次参加培训的愉悦,程敬佳的神经高度紧绷。
脑子像浆糊,思绪湿哒哒的黏稠在一起, 没法思考。
心脏在胸膛里砰砰作响, 一下又一下, 捏住程敬佳的命门。
她怕李逢值出事。
程敬佳活的恣肆, 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在她的世界里都很清晰明确。
李逢值是意外。
她刚开始的确只是看上了他的皮相。
他那张脸。
加上爱答不理的矫情劲。
通通击中她的审美点。
接触过后,发现他穷、清高、脾气好、嘴上不饶人。
实际野的很, 掐着她脖子就敢亲。
偏偏纯情到家,表个白就能在一起的事儿, 被她三两句话忽悠过去, 当真乖乖自个去努力, 然后等配得上她, 再给她仪式感。
喜欢哪有配得上配不上一说。
在她以往的恋爱经历里,像他和她现在的状态,不点破,玩暧昧,已经算在一起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与他解释。
她不打算负责的。
但, 一听说他出事。
她却还是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想到此处,程敬佳盯着车窗外倒退的树木,唇瓣紧抿,暗暗道:其实,跟他认认真真的谈一次试试看,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就是真心。
她又不是拿不出来。
难不成还会玩不过他?
借着上次的经验,快到县上的时候她提前给李志远的父亲打了电话, 预约好了开往村里的私家车,没花多少时间便顺利到了李逢值家。
正黄昏, 村里人收工回家做饭的时候。
“来钱”宾馆大门紧闭,粗狂的风刮在脸上,她的穿着清凉,乡镇与市区的温差不一样,她上次来知道。乡镇周边的树林茂密,湿度高,较之市区冷上不少。
但来的匆忙,她甚至连衣服都没换,一身暗红连衣短裙搭配高跟鞋,妆容精致,在这小地方格格不入,她那身于这里的人而言就是妥妥的富贵人家打扮。
村里的人保守,像她这般穿的人不多。
她跟着李志安一路进来,很快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几个没事干的大妈,三三两两的往李逢值家附近晃悠。
程敬佳从小被人看到大,加上运气不佳遇到过歹人,她对于落到身上的注视无疑是敏感的,可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好时机。
她催促李志安去敲门。
李志安的想法却和她不同,他像头护食的小兽,恶狠狠的瞪那些来看热闹的人。
说到底,他就一毛孩子,能凶悍到哪里去。
那些大妈看到他生气恼怒,非但没有惧怕远离,反而高声议论起来,明显不把他放在眼里。
“啧啧啧,吴奶奶这孙子可真不简单,前脚招惹了个哭哭啼啼的乖女孩,把他奶奶气死了,后脚就来了个能媲美狐狸精的女人。”
“谁知道怎么回事,我记得这姑娘以前一起以前就来过这里,说是什么跳舞的,就住在他家,和吴奶奶关系好的几个姨姨挺喜欢她的,姓李的有本事,指不定人家早勾搭到一块了。”
“脚踏两条船,而且都这么漂亮,厉害的很,我家那个死儿子三十好几了,女朋友都找不到,要是能和小年轻学学,那用得着我操心。”
见这些老大妈越说越过分,越说越离谱。程敬佳恬淡的面孔染上怒,她听不下去了。
流言蜚语就像炳利刃,出鞘即伤人。
她转身,面向那些个自认为是在窃窃私语的大妈,秀眉紧皱,各种恶毒的话盈在胸口,不抒不快。
显然,与李志安这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相比,大妈们对她是有惧意的。
看见她沉着脸,眼神凶巴巴的看着她们,不由得纷纷咽了咽唾沫。
程敬佳不屑的嗤笑,红艳的唇微张,还没来得及吐出第一句话。
——“来钱”宾馆的门却在此时打开了。
四周静寂,铁门发出“刺啦”的声响格外刺耳。
程敬佳扭头望去。
是李逢值。
他穿着黑色休闲运动套装,应该是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望向程敬佳的眼神也是潮的。额前的碎发随风飘动,脸色苍白,整个人的气质很颓废。
“层层姐,你怎么来了?”
他僵硬的扯出抹笑。
似乎是怕吓到她。
李逢值的长相俊郎归俊郎,面无表情的时候就是凶狠相,浑身透着暴戾劲,有种谁惹他不高兴他掐死谁的高贵气质。
程敬佳对他的性子早有了解,现下见他这般在乎她,心尖仿佛被轻盈的绒毛扫过一样,狠狠漏了几拍。
他问她怎么来了。
她回答不了。
按以前的相处模式,她会说,想你了,来看看。
但明显不合适,显得她轻浮。
正经的说,你奶奶没了,我来送行。
太生硬。
说实话,李志安说你想杀人,我们相识一场,我觉得我怎么着也得来劝劝。
啊啊!好像也不行,这话经不起推敲,等会他说是李志安误会了,不是就会显得千里迢迢赶来的她像跳梁小丑。
天大地大,面子最大。
虽然李逢值曾多次明里暗里表达对她的喜欢,但他的毒舌,她又不是没有领教过。
以前也就算了,这里这么多人,绝对不可以给他捉住任何奚落她的话中漏洞,总而言之,今儿她程敬佳定不能落于下风。
“我心情不好,随便来这边转转,看风景。”
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好的借口,只好胡说八道。
从李逢值出现后就一直给她使眼色的李志安放下了心,这孩子实诚,心虚写在小脸上,藏都藏不住。
他没有经过阿值哥哥的同意,私自联系了程姐姐,还把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给程姐姐说了,搞得人家急匆匆的跑来这。
这事,他干的不光明磊落,也办的不妥当。
但他看着阿值哥哥一天天的堕落,围堵拦截孟迎晨,终究不是个好事。
附近亲戚邻居都劝不了,他走投无路才想起程姐姐这号人,死马当活马医,希望她能劝住阿值哥哥,别真的干傻事。
“我妈让我准时回去吃饭,我得回家了,阿值哥哥,程姐姐,你们好好聊。”
李志安告别完毕,一溜烟的跑了。
李逢值好像看不出来李志安的不对劲,将苗头对准看热闹的大妈。
“各位婶婶,难得今天一道来我这,是有什么事找我么?”
说完,没人接话茬。
气氛尬住,他低低嗤笑两声,主动解围,“我奶奶欠你们钱了么?她走的匆忙,有些事可能没给我交代清楚。”
他虽然还是在笑,但笑意却不达眼底,相反,他的眸中薄寒,能看出来,他并不是一个好商与的状态。
主人公出场对峙,旁边嚼舌根的大妈没骨气的讪笑,随便搪塞了李逢值几句,到底是没敢继续嚼,悻悻离去。
终于,所有人都散去。
李逢值阔步往家走,走到宾馆门口,余光注意到她没跟上,语调懒散的催她:“层层姐,不进来么?”
程敬佳正在原地思考,她刚刚的回复会不会过于蛮横,反倒暴露她死要面子的小心思。
听到他催促,她点点头,脚自觉的往宾馆走,脑子里还在想怎么补救,才能让她把上句话圆回来。
他问她为什么心情不好,她要怎么说。
难不成真要去看风景?
妈的,她明明是来看他的。
如此一来,她又该怎么引出关于奶奶以及孟迎晨的话题呢?
她想的出神,进门了还一直心不在焉。
直到李逢值都把她送到她上次住的那个房间,她慢吞吞的跟在他后面,看到房间熟悉的摆设后,身体有它自己的意志,自动往里走。
她不想与李逢值搭话,夜色微浓,正宜睡觉。
但她才走了两步,就被李逢值抓住了手腕。
她低眸打量,暖色灯光下,男生粗大厚重的手包裹住她白净细嫩的腕子。他手上做活有老茧,攥她的力道并不重,却磨的她有些疼。
程敬佳轻轻嘶了一声,李逢值讶异,乖巧的卸了力道,松松垮垮的禁锢着她。
她眨巴着漂亮的狐狸眼,不知道是不是疼的,眼里氤氲着层水汽,泪汪汪的瞧着李逢值。
像是要把他的心给淹死。
溺毙在她故意钓他,可能是扮作可怜的眼泪里。
“我还以为你是来看我的。”
他满脸被伤到的表情,喉结滚动,语气温和,半点没有在门口咄咄逼人的气势。
下垂眼弯着,这次是真的在笑。
眼神炽热的盯在她脸上,妄图找到她口是心非的证据。
“真的没有。”
程敬佳下意识的否认。
回答后方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刚在门口问她的话,她骗他说是来看风景。
她以为那茬已经揭过了,没想到他会在这会儿牛头不对马嘴的再次提起来。
他说,他以为她是为他来的。
瞧现在这般受伤的神态,着实不像会给她难堪,让她当众下不来台的样子。
她刚在门口的想法,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程敬佳难得内疚,她真该死。
“我刚撒谎的,来这除了来看你还能有什么原因。”
她决定说实话。
闻言,李逢值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好了点。
目光依旧定在她身上。
程敬佳感到不自在,半天等不到他接茬,暗暗后悔不该把实话讲出来。
她坐到凳子上,嘴里不满的抱怨:“这破地方穷乡僻壤不提,蚊子还多。”
说着她抬起穿着高跟鞋的脚,“这才多久,就给我咬了这么大一个包。”
李逢值顺着她的动作看向她的脚,如她所言 ,白皙的脚背的确红肿一片。
她还在继续巴巴:“而且来一趟特不容易,难打车。”
程敬佳可不是单纯的抱怨,只差跟李逢值明说,都是因为你了。
好在聪明人都不需要过多点拨,他已经自觉的松开她的手腕,出了她的房间,默默走了。
程敬佳松了口气,看向自己的手腕,还好他及时松了力道。她体质特殊,磕到绊倒容易留痕迹,被人用力攥,手会留红痕。
她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道:算他识相。
她都要尴尬死了。
千万不要再追问了。
虽然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要跟他认认真真的谈一场试试。
可如今事到临头,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感觉无论什么时候说都不合适。
她起身想关上门,下一秒,敲门声响起。
都不用她去开,因为她没锁。
李逢值抬手一推就开了。
他手上拿着不知道什么鬼牌子的药膏,进来也没跟她搭话,自顾自的在她跟前蹲下身,解了她的鞋子,给她抹药。
程敬佳看着脸色凝重的李逢值,有些无言。
面前的少年正值青春,俊逸的面孔走到哪都不缺小姑娘喜欢,性子沉着冷静。
的确是良配。
脚上传来冰冰凉凉的感觉,药膏的清凉与po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Q裙丝二而尔呜九义死戚他滚烫的手指形成鲜明的对比,说不上舒服还是不舒服。
“层层姐。”
少年忽然半直起身,手上还抓着她的脚。
程敬佳与他平视。
不得不说,那张脸很合她口味。
她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
程敬佳有时候觉得自己挺坏的,就喜欢作践人。
喜欢她的,她不喜欢也要攥手里玩弄。
而她喜欢的,像李逢值这款,她是铁定要凑上去拿下的。可她又不甘心就这样,她怕遇到更合她口味的,不想给承诺,玩玩就行。
李逢值唤了她一声后,却没再说话。
程敬佳感到奇怪,于是问他: “怎么了?”
她想把脚从他手上抽回来,可他力道不松,她使的力根本不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他是不是就想占她便宜?
还没确认关系,小年轻果然不靠谱。
程敬佳正打算扇他两巴掌,让他清醒清醒。
他却猛的放开她的脚。
她当时挣脱不开,不肯放弃,还在使力。他这么一松,她差点摔地上。
程敬佳简直要被他气死。
偏偏他居然还在笑。
好像还是在笑话她。
太可恶了!!
“抱歉,我忘记你还没洗漱的事了,直接就涂药,估计还得麻烦你自个一会洗完澡再涂一次。”
李逢值耳根子潮红,声音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朝气。
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将药递给她。
程敬佳:……
他自知理亏,在她接了药后便走了。
程敬佳半夜躺床上想到他的事还暗自心惊。
换做她来经历李逢值的事,她大概率做不到这样无悲无喜。
李志安说他疯了,想要杀人,肯定是诓骗她的。
就目前来说,李逢值的表现着实不像精神不对劲的样子。
这般想着,她彻底安心,迷迷糊糊的睡去。
大概凌晨三点的时候。
李逢值向她证明了。
——李志安,没有说谎。
他真的疯了。
半夜不睡觉,去了墓地。
*
程敬佳上次回家回的急,衣物都是李逢值替她整理的。行李箱并不大,加上她乱买东西,这个房间里还剩了部分她的衣服,被她放在收纳箱塞床下面了,李逢值没有找到也是情有可原。
洗漱过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便上床休息了。
她平时觉浅,本来以为舟车劳顿后会睡的好,却睡不安稳,半夜起来口渴,房间里没备饮用水,她下去柜台那,打算在自动冰箱里买饮料喝。
回房间的时候,看了眼手机,才发现半小时前李志安给她打了两通电话。
她睡觉手机喜欢开静音。
喝了口冰镇啤酒,给李志安回拨了过去。
李志安没接。
程敬佳皱眉。
大半夜给她打电话估计是有急事。
她一个人出门去李志安家找他似乎并不合适。
略微思考一番过后,程敬佳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她决定去找李逢值,约他一起去看看什么情况。
走廊安装的是声控灯,她的步履轻盈,相当于没什么动静,只好拍了拍手让灯亮起来。
李逢值的房间离她住的房间不远,她走了一会儿就到了。
本来打算敲门,没料到门竟顺着她轻微的力道开了条缝。暖黄色的台灯没关,借着光线,隐隐能看见房间里面的摆设。
程敬佳漂亮的小脸霎时皱成一团。
目前的情况而言,她都不用动脑子,也知道李逢值不在房间里。
毕竟,谁家好人睡觉不锁门啊?
这时,手机响了。
李志安给她回电话。
程敬佳咽了口唾沫,心里有股不详的预感,手上动作利落的把电话接了。
这次李志安接通了没像上次第一时间就把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反而犹犹豫豫,半晌,才磕磕绊绊,难为情的吐出句话来。
“程姐姐,我爹说阿值哥哥这几天都不睡觉,每天夜里跑,跑,墓地,跟吴奶奶,那个,那个唠嗑。”
程敬佳不接话,他更尴尬,他说的话太玄乎了,半点真实性都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半夜去墓地。
但这就是事实,李志安和他爹去山上干活的时候遇到了。问的时候,李逢值也没有狡辩,只不可名状的笑笑,解释说:“想我奶奶了,来跟她聊聊。”
李志安觉得没必要交代这么详细,等会程姐姐要是认为阿值哥哥鬼上身或者已经疯了,然后决定放弃喜欢他,阿值哥哥怕是会精神崩溃。
这种想法坚定后,李志安彻底说服了自己。
口吻恬淡,一鼓作气的道:“就是,程姐姐你今晚上跟不是阿值哥哥住在一起么?然后,请你记得关注一下他。最近,降温了,离高考的时间已不远,别给他冻感冒了。”
程敬佳:……
呵呵。
人已经不在房间了。
根本用不着她看。
因为看不住。
她让李志安给她发了个墓地定位,回房间穿上一件厚实的棉外套。
看了眼墓地距离宾馆的距离,她从床柜翻出了上次来的时候买的摩托车钥匙。
大概十多分钟的路程,不是特别远。
凌晨三点半。
夜色正浓,大家伙基本已陷入鼾睡,无边黑暗里只余皎洁的月投射下来的光勉强照明。
村里的狗吠声起起伏伏,程敬佳骑着她的小摩托驶出了村。
她的车技虽称不上好,但也绝对不烂,田间小道没有铺水泥,崎岖不平,弯道多。
于她而言,还挺有挑战性。
程敬佳集中精神,顺着导航往墓地开去。
可能是前几天和李逢值一起看了鬼片的缘故,大半夜的出来,她总觉得后面有鬼追着她,所以车速越来越快,有种只要慢了就会被鬼追上的错觉。
直到在目的地停下,她的手都是抖的,浑身汗涔涔。
程敬佳控制不住自己脑子的胡思乱想,光想到有鬼ⓨ錵就令她害怕了。
吴奶奶的墓地在村子边上的小山坡,那儿是村子固定的埋骨地。
程敬佳利索的停好车,开着手机灯朝里走。山上风大,呼吸到的空气都是冷的,鼻腔□□燥的冷空气呛的生疼。
她跺了跺脚,活动活动僵硬的躯体,想着好歹也能驱散点冷意。
墓地墓多,加上周边黑黝黝的,要找李逢值着实有些困难。
程敬佳绕了两圈,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正当她找的不耐烦的时候,李逢值给她打来了电话。
幽静月色里骤然响起轻快的手机铃声,给本来就胆战心惊的程敬佳吓个半死。
她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知道世界上没有鬼。
可架不住她爱胡思乱想,人怂瘾大,看次鬼片,久久不能忘怀,做什么都能联想到鬼。
更别提现在半夜在墓地游荡,她仿佛看到了满墓园的鬼,正兴致勃勃的把她当小丑看。
程敬佳最擅长自己吓唬自己,手机铃声响的时候,她吓的在原地乱跳,手机被她毫不客气的扔了出去。
照明的东西被扔了,周围彻底黑了。
程敬佳瞬间反应过来,懊悔不已,急忙蹲下身捡起来。
屏幕裂了三条缝,好在还能正常使用。
她松了口气。
恰巧,这时李逢值给她打来了第二通电话。
她划拉一番后,赶在通话自动取消的前一秒接通。
那边应该没料到她会接,一时没反应过来。接通了像个哑巴一样,不发一言。
手机估计就贴在他唇边,男生粗重的呼吸声通过手机清晰的传到她耳中,像是身边伏着头小憩的凶兽,诸如狮子猛虎,呼吸的每一下颤动都攥着她的心脏。
紧迫感逼近神经元,她骨头都软了。
听着李逢值那边低浅的动静,程敬佳的鼻头莫名酸了,不知名的委屈萦绕在胸口。
千里迢迢赶来这,他什么都没有跟她说就算了,还要明知故问,她来这个破地能干什么。
她怕鬼怕的要死,还能大半夜骑着摩托车来荒郊野岭的墓地找他,最可恶的是还找不到,手机也摔坏了。
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委屈。
程敬佳眼泪不争气的滚落,声音染上哭腔,她说:“李逢值,我一定喜欢死你了。”
风牛马不相及。
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要跟李逢值说这个。
正常人表白就是我喜欢你,哪像她现在这样,说一定喜欢。话语中自我肯定,又像是在自我说服。
程敬佳觉得现在的她完全不像她,她素来是高傲的,被所有人捧在手心,看上谁不用付出什么,那些男的就会巴巴的贴上来,任她逗弄。
李逢值不一样,他有很多小秘密。
他不告诉她。
换成别人便也罢,她对探索别人的秘密不感兴趣。
李逢值不行,她好奇的不得了。
她想等他主动跟她说。
程敬佳的眼泪憋不住的往下滚,不知是羞窘还是怕鬼被吓的,抽抽搭搭的说不出一句话。
电话那头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柔声哄她:“层层姐,别哭了。”
程敬佳却哭的更厉害了。
她完了。
她居然觉得李逢值哄她的声音格外带劲,好听的像是风琴发出来的动静。
稍怔愣半秒,立即张牙舞爪的怼他:“我就要哭,你特么算老几,管得着我吗?”
李逢值听到她这话,似乎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低低笑了两声,彻底无奈,语气纵容。
“嗯,我管不着。”
程敬佳心里难受,不想搭理他,仍不住的哭,跟发了大水似的。
仿佛要把这些年受的全部委屈哭出来。
她性子犟,要面子,受再大的委屈也要忍着不哭。
如今憋不住了,难得发泄一回,她定是要哭个昏天地暗。
眼见事态愈发不可收拾,李逢值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的下一句话,耳边全是她委屈巴巴的哭泣声。
混杂着山上冷冽的风,齐刷刷的扫荡他的心房。
终究还是败给她了。
“回头。我就在你后面。”
他说。
程敬佳被这句话骇的连哭都忘记了,怔怔地打了个哭嗝,急忙伸手抹掉脸上的泪花。
妈的。
太丢脸了。
千万不能被李逢值看见她这幅鬼样子。
电话里狼狈是一回事,当着他面狼狈又是另外一回事。
李逢值已经走到她背后了,程敬佳不晓得脸上有没有擦干净,不肯回头面对他。
李逢值拍她肩膀。
她不理,仍旧专心致志擦脸。
李逢值边喊边掰她肩膀,要她转身。
“层层姐。”
她破口大骂,使尽力气与他较量。
“拿开你的猪手,别碰我。”
李逢值拿她没办法,绕到另外一头,想与她面对面。
他刚走过去,程敬佳立马转过身,就是不愿和他对上。
李逢值无奈极了,不用费心思猜,也大概能知道她为什么这样。
“别躲了,已经被你擦干净了。擦不干净也没事,天这么黑,我看不清的。”
程敬佳躲他的动作僵住,声音闷闷地问他:“真的?”
李逢值顺势将她的身体掰过来,面向自己。
他没骗她,就是看不清。
“我骗你干嘛?”
程敬佳松懈下来,凑到他胸口,心安理得的接着拿他衣服擦脸。
都是因为他。
不然她怎么会哭。
李逢值:……
等她擦完,气消没了,李逢值牵着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外走。
程敬佳亦步亦趋跟着他,月色下男生的背影高大挺拔,牵着她的手温暖有力,向前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她摔了。
像是通话故事里不分昼夜保护公主的骑士。
忠心耿耿的解决公主的烂摊子,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
而她就是那个烦人精公主。
“李逢值,跟层层姐谈个恋爱行不行?”
她故作轻松的问。
脑袋低下去,注视着脚下不平坦的泥巴路。
心跳砰砰乱动,好似下一秒就要冲出胸膛。
“可怜我?”
李逢值的口吻淡漠,漫不经心的问她。
没底
“不是。”
程敬佳停下步子, 迫使他跟着顿住。
她直勾勾的和他对视,神色认真,斩钉截铁的否认他的那句可怜, 狐狸眼在朦胧的夜色里依旧亮晶晶的。
她确实没有可怜他。
她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会可怜他。
李逢值牵着她的手紧了紧, 撇开视线, 看着像是受不了她的目光,哪怕看不清。
面上冷清, 貌乎不大信她说的话,挑了个刁钻的角度问她:“那为什么是现在想和我谈?”
程敬佳不懂, 加快脚步跟上他, 与李逢值并排走, 强词夺理:“想跟你谈恋爱, 还得分时候么?我是不是还得提前写份申请给你才行?”
李逢值失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程敬佳不乐意了,停下脚步,任凭李逢值怎么拽她都不肯继续走。
“那你是什么意思?”
她怒气冲冲的质问他。
她是真的很生气,难得主动表个白, 李逢值非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激她。
手机灯只能起到勉强照明的作用,李逢值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又不敢用灯照向她的脸,怕刺到她眼睛。
但她的态度很坚决,他不解释清楚,她今晚就跟他杠上了,这点挺明显。
他又不是木头, 怎么可能感觉不出来。
他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等他什么都有了再去喜欢她?
估计到时候都没他位置了。
“抱歉,我的错。没有不能谈的意思。你不是跟我说过表白要玫瑰和蜡烛, 这里什么都没有,不委屈吗?”
李逢值放开她的手腕,顺势下滑牵住她的手,好脾气的哄她。
程敬佳烦的很,捉住他话中重点,锲而不舍的追问:“那就是能谈的意思?”
没等他应答,她回握住他宽大的手掌,理直气壮的说:“那你现在就是我男朋友了。”
“嗯,我是你男朋友。”
李逢值没忍住笑,附和她说的话。
程敬佳满意他现在的识趣,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坦荡的道:“你也知道我是个格外大方的人,我有很多很多爱,以后都可以分给你。”
想了想觉得不放心,加了句,“当然,前提是你得爱我,不然我就亏了。”
李逢值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乖巧的嗯了声,表示她说的都对,他都答应。
他其实很没底。
她的性子,要是只想玩玩他,抽身而退于她而已轻而易举。
但他就是想跟她谈。
没几天就被甩了也没关系。
转念又想到,她在电话那头边哭边说喜欢他的委屈、弱小、无助、可怜的语气。
也许不是单纯的逗他呢?
毕竟,她那么怕鬼,还敢来找他。
总之,招惹了就别想全身而退。
像他种人,没劲透了。
骨子里都是烂的。
浑身上下散发着腐朽的气味,但她嗅不到。
反而还兴致勃勃的追着他,挑逗。
胆子肥的不行。
李逢值的心里暖烘烘的,明明山上冷的要死,但他居然觉得热,像是整个人被扔在沸腾的水里面煮。
热度很快灼烧到牵着她的那只手上,把她冰凉的小手都捂热了。
正打算继续朝外走,程敬佳却扯了扯他牵着她的手。
李逢值再次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用眼神示意她有什么事可以说了。
直到她半天不讲话,他才反应过来,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李逢值心里啧了声,问她:“还有什么事么?”
这话听着好像是他已经对她不耐烦了。
她会不会以为,他是个贱男人,得到了便开始不珍惜。
话才问出口,李逢值就有了扇自己一巴掌的想法,在心里暗骂猪脑子。
程敬佳倒是没觉得哪里不对,把想去看吴奶奶的墓的想法道出:“我能去看看你奶奶不?”
超级有礼貌。
很不符合她与李逢值的相处模式。
现在这般像她与他不熟的样子。
程敬佳呼出一口气,安慰自己:刚确定关系的情侣不熟也正常,大家都这样。
但她清楚,她和以前的男朋友可没有过现在的情况。
李逢值注意到了她这点反常,笑容发自内心的绽开在唇边,“行,我现在带你过去。”
还好两人并没有走太远,没几步就绕了回去。
在政府没有严格管控之前,附近村里哪家老人逝世了,都是办办酒席,埋在自家的坟地上。
后面政策下来了,村长带领村民特意盘了个山头,作为整个村的墓地。
吴奶奶就埋在墓地最北,程敬佳扔手机的位置离那仅有三米的距离,怪不得李逢值会看到她,还给她打电话。
程敬佳和李逢值并排站到墓碑前,满山寂静。
凛冽的风簌簌的刮在脸上,程敬佳捋了捋吹乱的发丝,顺着手机灯瞧着墓碑上的字,还有吴奶奶慈祥的照片。
她对死亡其实没有明确的认知,程母那边的长辈早在她年纪小的时候便离世。程父这边的长辈也就是她的爷爷奶奶,有很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
程父白手起家成功后,带着一家人到了市区,每个月打固定的钱回去,相处的时间不多。
因此,她并没有经历过重要的亲戚长辈逝世。
吴奶奶与李逢值相依为命,于彼此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程敬佳忽然开始后悔提出要来看吴奶奶了,她不知道怎么办,莫名的紧张无措。
总觉得该说点什么。
聊别的话题岔开,似乎并不合适。
而安慰他,她却不擅长。
这是他的奶奶。
与他的关系非同寻常。
她无法哄他,没关系,不要难过诸如此类的话。
不可能没关系。
不可能不难过。
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又不是木头。
“层层姐。”
他忽然喊她,嗓音低沉沙哑,情绪不高。
程敬佳心吊到了嗓子眼,思绪万马奔腾。
艹艹艹,他不会要哭吧?
她要怎么哄?
程敬佳的脑浆子都开始翻涌起来了,她名声烂除了群众的八卦欲造谣的作用,她脾气不好也是原因之一。
她的每任男朋友都换的很快,因为她没耐心,不肯哄,约会爱答不理,想碰她占她便宜更不可能。
跟她谈恋爱很没劲。
做什么都没意思。
追她,更多的是像温周度这种为了满足征服欲,以及为了拿她当兄弟朋友间谈笑的资本。
李逢值不一样,他从始至终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都是真诚,不好招惹的。
是和她弟弟一般无二的好学生。
她从来没有招惹过的类型。
程敬佳试探性的用手拐了他一下,别扭的承诺他,“你要哭就哭,我不会笑话你,哭完再请我去吃顿好的。”
李逢值揉了揉耳朵,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确定她话中的意思后,他“噗嗤”笑出来,笑的肩膀都跟着抖动,“我请你?”
程敬佳见他终于恢复正常,绷紧的神经松了松,娇纵的表示:“有问题?”
李逢值无奈的笑,“当然没问题。”
这个话题结束之后,程敬佳再次沉默下来,欲言又止。
接下来要聊什么?
李逢值察觉到她态度的小心翼翼,她在有意哄着他,耐心的解释:“我没事,男子汉大丈夫,哪那么脆弱。我们回去吧。”
程敬佳满脸不信,“没事你大半夜来墓地干什么?据说你还想杀人?”
李逢值也震惊了,“谁跟你这么说的?”
程敬佳顺口就将罪魁祸首卖了,直截了当的回应他:“李志安。他给我打的电话。”
李逢值这态度明显就是不想承认,程敬佳懊恼没有存电话录音,现在没了证据,搞得像她空口白牙造谣污蔑李志安似的。
李逢值气笑了,“村里的饮用水断了,村长安排我整一下。水的源头就在这座山的背面的角落,每次来自然都会路过墓地,我这几天都在忙这个事。”
程敬佳看他说的一本正经,不像是说谎骗她的模样。
虽不是她造的谣,但她是信谣的那个,不免心虚,底气不足的继续追问:“那杀人呢?吴奶奶的身体一直康健,怎么忽然就病逝了?难道你真的就半点都不伤心吗?”
李逢值舔舔唇瓣,震惊之余还是震惊,“李志安造了我这么大的谣?”
程敬佳严肃着美艳的小脸,信誓旦旦的边嗯嗯应和边点头,只差竖三根手指发誓她说的都是真的了。
李逢值个子高,两个人站的近,她毛茸茸的脑袋就在他眼前,他没忍住揉了把,手感不错,“不是,李志安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还杀人,他还真是敢编。”
他的笑声爽朗清雅,在这无边无际的静夜散开,再被她一一捕捉到耳朵里。
啧,男朋友的声音都是勾人的。
“那另外那个问题呢?还有修水路为什么要大半夜来?”她躲开他的手,不自在的更问。
李逢值的笑意敛了下去,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家的方向走,慢悠悠的哄她:“层层姐,这两个问题都说来话长,我们先回去,边走边说行不?我路上一定跟你解释清楚。而且,你舟车劳顿一天了,不瞌睡吗?”
程敬佳一听觉得有道理就没反驳,乖乖跟着他走。
但是也没讲完。
因为她懒,进来的时候容易,出去的时候嫌路太远。
两人走走停停,程敬佳跟个娇气包差不多,李逢值不由得想她到底是怎么来到这破地的,还找不到他,怪不得电话打通就开始哭。
她走一小段路就开始耍赖,任凭他怎么哄都不乐意走。
山上路陡,他本来不敢背她,怕摔,可耐不住她撒娇耍赖皮,不得已还是背着她走。
每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舔蜜,绝对不能让背上的女妖精摔了。
不对,是菩萨。
奶奶说的。
花了大半个小时,总算带着她出了墓地。
程敬佳累的气喘吁吁,刚出墓地就瘫坐在草地上休息,一动不动,唯余饱满的胸脯随着呼吸轻轻的颤动。
有人陪着,感觉终究是不一样的,她完全没有来的时候的恐慌,更别提怕那些不存在的妖魔鬼怪了。
反正有李逢值在,她跟在他后面,鬼要捉也是先捉他。
“累死我了,我们休息休息再回去好不好?”
她缓过来了些许,嘴上开始巴巴。
与她关系一般般的人大多认为她这个人傲气高冷不好相处,没关系的陌生人只了解学校里各种传的桃色新闻,只会认为她轻浮花心渣女一个。
而熟悉她的人,却知道她这人皮子就是贱的,娇气任性,不得理都不饶人更别提得理了。本质上还是阳光明媚的,会开玩笑,会怼人,会跟朋友犯贱。
遗憾的是,自她长开后就再没有什么亲近的女性朋友。
高一那会,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也会处心积虑的防她,像防贼一样,仅仅只是怕男朋友对程敬佳移情别恋。
一个人维护友谊很没意思。
对方的态度早就说明了一切。
从此,她不再奢望能有朋友。
跟班倒是不少。
“李逢值,你怎么不接我的话?到底能不能休息一下?反正我是一步都不想走了。”
程敬佳的思绪拉回,没听到李逢值的回应,她不高兴的高声叫嚷。
“没事,你不用走,我背你。”
李逢值就坐在她旁边,好脾气的哄她。
明明她刚就没费半点力,都是他背的,要说累也是他累。
程敬佳一时有些心虚,没敢继续呛声。
李逢值起身到她跟前,把手递给她,示意她拉着站起来。
他背着她,接着走。
不然回到宾馆天都亮了,村里白天热闹,喧嚷的很,她这么娇气,大概率是睡不着的,要是有黑眼圈了不得恶狠狠的凶他。
毕竟,女孩子都十分珍视自己的脸。
程敬佳见李逢值没有半点通融她继续休息的意思,到底没放肆。她真的走不动路了,实在懒得动,要是他不愿意背她了可怎么办,她可不想自己走。
想开了便只能妥协的把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手心,由他宽大厚重感十足的手掌牢牢握在里面,然后她再借着他强劲的力道站起来。
待她站直,缓过劲,确定没有头晕目眩的情况下李逢值识相的矮下身子,她顺势上去,而他则轻轻松松的直起身,背着她继续走。
程敬佳在他背上竟然有了几分睡意,眼睛迷瞪迷瞪的,有些睁不开。
脑袋如小鸡啄米般磕他的背,就这样硬撑了会,还是挨不住,老老实实靠在他背上。
意识模糊间,鼻翼里都是他身上泥土的味道。
他没骗她。
真的在修水路。
没多久就到了她停摩托车的地方,李逢值喘着粗气叫醒她。
“层层姐,到地方了,醒醒。”
程敬佳睡的不是特别沉,一直保留着意识,李逢值一喊她就醒了。
李逢值将她放下来,她连着打了两个哈欠,眼睛酸涩,睁不开。
“车钥匙给我,你坐后面。”
程敬佳实在疲于动脑子,顺从的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递给他。她现在完全是任李逢值摆布,她没精神,想睡觉。
等上车了,抱着李逢值的后腰,准备出发的时候,她方后知后觉的问他:“你会开吗?”
声音软绵绵的,听上去有气无力的。
“学过,放心,抱紧。”
李逢值说话的时候微侧过头朝向她,山上风大,容易听不清。
程敬佳对他的学霸滤镜厚,他既然这么说了,那便一定会。她也就是随便问问,确定答案后彻底放下心来,继续靠着李逢值宽阔的背假寐。
李逢值骑车不像她那般横冲直撞,只图速度。
他开的不算慢,但很稳,程敬佳在他背后待的惬意舒适。
骑上车就轻松多了,没花多少时间就回到了“来钱”宾馆。
路灯将周围的一切照的清晰,夜色与光亮中间仿佛被利刃劈开,楚河分明。
李逢值载着车上迷迷糊糊的姑娘,从暗夜里驶入光明。
刹车的惯性冲劲,让她的脑门硬生生撞上了他的背。
她清醒过来了。
程敬佳伸了个懒腰,扶着他的手臂当做支撑点,长腿一跨,姿势帅气的下车。
她一离开,李逢值的后背失守,习习冷风一拥而上,他却不觉得冷。
他现在整个后背都是麻木的,尤其是她贴近靠着的地方,跟火烧一样。
她那一撞,似外星撞地球,给他砸了个大窟窿,心脏赤裸裸的表露出来,献给她。
程敬佳不知道他的想法,她睡够了,精神十足,又开始回想刚刚与他之间发生的事。
揣摩他每一句话背后的态度,看看有没有不对劲,她好一次性问清楚。
毕竟,她那时候瞌睡的不行,大脑转不动,如今清醒过来了,自然得好好想想。
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随随便便在一起。
她的男朋友,不能对她有秘密。
她不允许。
飞速复盘一遍后,还真让她找到一个问题。
谁家好人大半夜修水路?
他好像还没有解释清楚。
以及“杀人”的事,他明明说路上慢慢跟她解释,可他并没有与她说。
就是在逃避。
他骗她。
程敬佳唇角往下拉,写满她不开心。
下车了站的稳稳当当后,小巧白净的手往上使劲拍了拍李逢值的肩膀,示意他看她。
确定他的目光在她身上了,程敬佳才阴阳怪气的笑他,口吻揶揄:“阿值,车技很好,值得表扬,层层姐给你点个赞。”
说着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李逢值嘴角抽搐。
神特么点赞。
“好了,你可以去停车了。”
程敬佳高高在上的吩咐。
完全的大小姐姿态,把李逢值当司机使唤。
她故意的。
偏偏李逢值没脾气似的,没有反驳一句,懂事的骑着车过去宾馆墙角停。
程敬佳气的在原地跺脚。
她就是在惹他,暗示她对他有不大满意的地方,在等他主动问。
李逢值难道看不出来?
李逢值停好车先过去推开宾馆的大门,开了大厅的白炽灯。
余光注意到她没跟进来,男生再次走出来,站在门口,白色灯光与黄色灯光交界处他的站姿笔直,挺拔如山,就这么与她的目光直直打上。
程敬佳自个长的如出水芙蓉,在长相这方面,能让她一见钟情的男生就一个李逢值。
他那张脸,每一刀都刻在了她的审美上。
薄唇、挺鼻、下垂眼、线条分明的下颌线,连品性都是顶尖的。
成绩好。
对外待人温和有礼。
对内腐朽疯批。
激怒了就掐她脖子亲。
太带劲了。
她的男朋友。
“不进来,今晚打算,睡外面?”
少年眉眼弯弯,尾音上扬,生动的像是这夜里最靓的那抹色彩。
被勾到归被勾到,程敬佳正事可没忘,三步并作两步略过李逢值冲进宾馆。
所以当李逢值把宾馆大门关上,回头便看到她不知道何时拖了前台的高凳子,置在大厅中央,她坐在上面,翘着二郎腿,眼神阴翳。
李逢值慢条斯理的走进她,矮下身与她对视。
她的睫毛好长,眨动的时候像鸟的翅膀,漂亮灵动。
她的皮肤也被她打理的很好,贴这么近看都不见毛孔。
她是货真价实的大小姐,被宠出来的,他参加物理竞赛答应程敬清的邀约,住到她家一晚。
夜里客房碰巧没有热水,程敬清房间也没了,两个人只好去她的房间洗澡。
那会洗手间里面摆着很多面膜,他当时也不知什么心理,掏出手机搜了一下。
她用的面膜,五百元钱一张。
李逢值没有觉得惊奇,只是在心中暗暗道:
如果未来要养她的话,估计得很努力地赚钱。
随即又暗暗发笑,想养也轮不到他。
程敬佳被他看的不自在,浑身鸡皮疙瘩,正打算追问他关于修水路还有“杀人”的事,却被他先发制人。
“层层姐,我们现在算不算早恋啊?”
他注视着她漂亮的狐狸眼,笑问。
程敬佳当即就想爆粗口。
艹,忘记这茬了。
人还是高中生。
而且是优等生。
她高中那会班主任千叮咛万嘱咐,跟谁玩都可以,就是不能带坏好学生。
所以,她没有和好学生谈过。
她可真是个叛逆的女孩子。
如今,都特么大学了,兜兜转转还要来祸害好学生。
终究是辜负班主任的殷切嘱咐了。
“不算。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都成年人了,拥有自主选择权。”
程敬佳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她也不知道早恋的标准是什么。
“哦,还有个事。”
程敬佳满肚子好奇,但她要大方,让他先问,“说。”
“我能不能喊你层层,把姐去掉?”
李逢值狗狗眼亮晶晶的,语气渴望的与她商量。
程敬佳不觉得这是个多大的事,大方的摆手,“随便你怎么喊,我们没血缘关系,又没规定你一定要喊我姐。”
直到李逢值低沉的笑声炸在耳畔,而后是一声温柔至极的:“层层。”
程敬佳娇俏的脸庞霎时不争气的染上红晕。
怎么说,家里人也这么唤她。
但没有李逢值,没有李逢值唤的如此暧昧。
她不满意了,“你别喊的这么暧昧行不行?”
李逢值哑然,然后凑上前,把跟她的距离拉进,呼出的热气喷在她洁白的额头上,请教她:“那要怎么喊才不暧昧,你给我示范一下?”
程敬佳热气烧到了脚后跟,被他撩的坐不住,用力推开他,径自起身走到前台的桌子,靠在上面。
拉开距离。
李逢值踉跄两步,看出了她的意思,没再靠近,坐到了她挪来的凳子上,仰视她。
将聊天的主动权交还给她。
“别扯皮,老实跟我交代为什么半夜修水路。”
程敬佳疾声厉色,不知忽而联想到什么,本来就严肃的小脸变得更严肃了。
她提了口气,缓缓抛出后面的问题。
“还有,你和孟迎晨到底怎么回事?”
秘辛
李逢值心里清楚, 她的性子较真,不是他随口敷衍几句就能糊弄过去。
他立直身子,板板正正的站在她跟前。
打算一件一件跟她解释。
第一件事。
他先提了个关键人物。
“杰叔, 你还有印象吗?我在他那卖过鱼。”
程敬佳对这个人。
不只是有个印象。
她第一次来正德县的大巴车上。
有过瞬间熟悉的被人用黏稠恶心的视线盯上的感觉。
她望过去, 看到的就是杰叔。
方打消了疑虑。
大概是她感觉错了。
哪怕真的只是她想错了, 这个事于她而言也并非小事, 对车上的一切记忆深刻都是正常的。
但她没想跟李逢值提这茬,只点了点头, “记得。”
—
时光追溯到前几年。
李逢值的父亲是飞行员,开飞机的。
在他小学六年级的时候, 由他父亲驾驶的飞机, 意外失事, 无一人幸免于难, 航空公司赔偿了很多钱。
他的母亲悲痛过度,在他父亲走后两年吞了安眠药。
短短时间里小李逢值的亲人都没了。
他的奶奶将他从市区接回乡下。
自此他便与奶奶相依为命。
本来靠着手上的存款,他和奶奶怎么着都用不着过的拮据。
那年他中考,考了全县第一。
进市一中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孟迎晨和她的酒鬼爸爸找上了门,凶神恶煞的威胁:“死老太婆, 你儿子开个飞机技术烂,把我媳妇害死了,你们是不是应该赔钱?”
孟迎晨的妈妈是他们家的顶梁柱,一个人的工资要养孟家的一群人,老老小小都靠着她。
孟母忽然没了,孟家就相当于失去了长期饭票,不闹才怪。
而这次航空公司因孟母给孟家赔偿金没多久就被挥霍一空。
他们就像吸人血的蚂蟥, 反反复复纠缠航空公司。但人家已经早就给他们赔了一大笔钱,怎么可能还会容忍他们继续胡闹。只要一去, 便会被保安扔出来。
他们要钱无门,这才盯上了机长家属。
当时李逢值和初中同学为庆祝毕业一块去吃饭,家里就奶奶一个人。
她说不过惯会胡搅蛮缠的孟父,妥协地拿李逢值学校奖励的几千块钱现金给了他们,想就此了事。
毕竟,奶奶年近七旬,李逢值刚满十四岁。家里压根没有能够主事的人。
真闹起来,吃亏的还是奶奶以及李逢值。
可孟父没那么容易打发。
知道李逢值他们是软柿子,更重要的是他们不过就一个老人一个孩子,根本用不着放心上,完全可以可劲造。
就这样没几天便把那几千块钱花的一干二净。
理所当然的再次找上了门。
这次孟父肆无忌惮,去之前还喝了不少酒,由孟迎晨搀扶着踉踉跄跄的敲响了门。
恰巧李逢值也在家。
半大的少年,穿着干净的运动服,把他奶奶护在身后。脊背挺的笔直,目光将孟父上上下下扫视一通,眼神警惕,仍是礼貌的询问:“叔叔找我和奶奶?或者是您敲错门了?”
孟父嚣张的进屋坐到沙发上,开门见山的表示:“找的就是你们。这次我要五万。给了我,我保证以后都不会来骚扰你们了。”
李逢值虽然年纪小,却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他当机立断报了警。
孟父被拘留了几天。
李逢值想着这个事算是到此为止了。
直到孟父半夜提着刀再次找上门。
更深露重,李逢值穿着单薄的睡衣,在看到孟父手里的刀时,变了脸色。
疯子。
少年没见过这种场面,却仍稳住声调,告诉奶奶:“没事,接着睡,我起来上个厕所。”
继而,李逢值再次选择用钱打发孟父。
第二天报警。
但孟父出警察局后,会在第一时间来骚扰李逢值和他奶奶。
这种情况反复几次。
李逢值意识到了孟父的狡猾。
他行事虽疯,却保留清醒。弄李逢值的事,每次都会控制好度,既能达到要钱的目的,又不至于过于严重,关不了多久就会将他放出来。
李逢值和奶奶彻底拿他没办法,次次都选择了妥协。
正所谓,惹不起难不成还躲不起么?
奶奶决定带着李逢值搬家。
但消息不知道怎么地传了出去,孟父也听说了。他喝的烂醉如泥,跌跌撞撞的找上门,扬言不给他个三十四万,他们这家搬不了。
李逢值生气至极,与之推搡间不小心推了这无赖一掌。
孟父磕到桌脚,额头冒出鲜红的血丝。人勉强清醒了过来,他伸手摸了摸正发疼的地方,看到有血之后,瞬间龇牙咧嘴起来。
“你给我等着,我要去医院开证明。赔死你。”
恶狠狠的说完,径自离去。
当时的李逢值,年纪尚小,处理事情难免不妥当。
他安抚好奶奶,哄其休息下后,想到孟父癫狂的模样,还喝醉了酒,大晚上的若是出了什么事,依据他们孟家人的尿性,最后还是会牵扯到他。
思来想去终究是不安心,遂循着孟父离开的路线跟上去。
他走了很久,没看见孟父的身影。抬起手腕,看了眼表上的时间,估摸着孟父已经到家了,才往回走。
哪成想意外却发生了。
李逢值第二天是被女孩子的哭嚷声吵醒的,她将老旧的房门拍的震天响。
那个女孩子便是孟迎晨。
孟父从李家离开,一心想着去附近的医院取证。他酒喝多了,晕晕乎乎的,闯了红绿灯,被疾驰而过的车子撞飞,在送往医院的途中身亡。
孟迎晨非说是李逢值害的孟父,哭天抢地的要警察制裁他。
警察不是吃干饭的,哪会听信她的一面之词。这段时间孟父经常闹事,出入警局成了家常便饭,自然大部分警察都知道他耍心眼对眼前清瘦少年死缠烂打要钱的事。
简单调查过后,事情的真相便水落石出,但孟迎晨不信,咬死了孟父被撞的事情跟李逢值脱不了干系。
花了很长时间,孟迎晨才不得不信了这回事。
听说,肇事者赔了不少钱,只要孟迎晨不乱搞,那些钱让她安安稳稳上大学是没有问题的。
但她爱玩,好赌。
孟父和她没有一个好人。
后面的事李逢值不详细说,程敬佳大概也能猜到。
李逢值无波无澜的神色,令她的鼻头泛酸。
他语调平静的跟她讲出这些过往,不过就花了三四分钟。
其中的信息量,任哪个听了都得道句可怜。
幼年丧父。
母亲殉情。
与奶奶相依为命。
遇到难缠的受害者家属。
这一桩桩一件件搁谁身上都是天塌了的大事。
怎么全让李逢值碰上了。
孟迎晨后面肯定还会缠着李逢值以及奶奶要钱,而她好赌,每次要的钱想必不会少。
所以,他才会那么缺钱。
以前那些奇奇怪怪的点也有了解释,为什么他未成年,还在上高中就要打零工赚钱;为什么要上二中,不去市一中……
程敬佳不合时宜的想着自己真的是栽了,她对自己的本性了如指掌。这种破事换她以前的哪个男朋友遇上,她不会产生半点心疼的情绪。
但现在她却觉得难受极了,像是一团棉花堵在了胸口,喘不上气不提,还闷的慌。
她招手,示意李逢值离她近一点。
“过来,女朋友抱抱。”
李逢值唇角上扬,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她跟前,一把将她抱进怀中。
她坐在凳子上,而他是站着抱她的。
程敬佳的整个脑袋刚好埋进他的坚硬的腹部。
又香……又硬。
比起硬,香就不值一提了。
程敬佳下意识推测他这么硬,肯定有腹肌。
得找机会看看。
她的小男朋友,原来只是看着清瘦。
脑子里的想法天马行空,他的体温毫不客气的传导到她的脸上,不知是心虚还是真的闷,程敬佳有些脸热。
她把脸侧朝一边,樱桃小嘴张着,小口输送新鲜空气。
憋死她了。
这个姿势并不舒服,头侧着,她脖子疼。
程敬佳没多久就再次将毛茸茸的脑袋藏进他的腹部,待的不舒服了又把头挪朝另外一边,反反复复。
像只找不到窝的兔子。
她听了李逢值的那番话,心疼他。
但她的家庭教育告诉她,自己不是当事人,没资格对经历过的人评头论足。
她不能指责他,说什么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
因为没有如果。
也不能告诉他,别怕,已经过去了。
因为被安慰的人来说,大概率是过不去的。
所以,她不知道怎么说。
不方便安慰。
她只能抱抱他。
让他知道,现在有她。
他不是一个人。
程敬佳从来没觉得拥抱是件难受的事。
除了现在。
这个姿势,真的,太太太不舒服了。
她不仅热,而且手也酸。
但李逢值应该挺舒服。
感觉可能还抱不够。
因为。
他抱着她的手,用的劲就特么没有松过。
程敬佳忍了又忍,最终还是仰头看向他,想问问他抱够了没有,具体要抱到什么时候。
没料到仰头就和他对视上。
他在低头看她。
下颌线清晰分明,俊郎的面容上满是隐忍……
隐忍?
“层层姐,你蹭够了没有?”
他的声音喑哑低沉,带着点恼怒。
程敬佳漂亮的狐狸眼眨巴了好几下,有些反应不过来。
隔了好大一会儿,她才想到什么,随即松了松手,想低头去看他下半身。
李逢值却不乐意,力道加重,将她狠狠抱进怀中。
距离拉的更近。
她饱满的胸脯抵在他的滚烫上。
程敬佳确定了。
她不可置信的质问他:“你这都能硬?”
她不是在安慰他吗?
躁动
程敬佳的眼神纯澈, 看着像是真觉得惊奇。
李逢值闭上眼,在心里骂了句粗话。
她像只粘人的猫似的,在他的敏感部位蹭来蹭去, 他要是没什么反应才是不正常。
他扶住她的肩膀, 将她往后推了推, 推不开。她的手劲很大, 牢牢抱着他。
李逢值怕伤到她,不敢使太大的力推程敬佳, 遂温声说:“层层姐,理解理解。”
下一秒, 对上她疑惑的眼神。
李逢值低笑, 接着道:“我青春期, 躁动。”
程敬佳:……
神特么青春期。
躁动。
但她无法反驳。
他说的很有道理。
躁动与否, 她倒是不清楚。
可他的确正值青春期。
“啧啧啧,站开点,搞得好像是我占你便宜似的。”程敬佳面上佯装不情不愿,动作迅捷地放开他,还顺手将他朝后推了一把。
李逢值退后几步, 笑意潋滟。
“我没有这个意思。情侣间调情的事,哪能叫站便宜。而且——”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接着说:“能被女朋友安慰抱抱,是我的荣幸。怪我没有自制力,不是层层姐的问题。”
他不提这个还好,她也想不起,他一说这个, 程敬佳的视线就不由自主的落在他鼓起的帐篷上,震惊过后便是如潮水般涌来的羞窘。
对于这种事, 她是有所了解的。
她在西淮大学的名声那么烂,并不全是空穴来风。从小到大她的长相无论到哪都是顶尖的,自然不缺追求者。她在幼儿园,牙都没换完的年纪,就已经换男朋友如换衣服了。
程父的教育偏严厉,她虽干各种坏事,但一直坚守底线。本来成年后,程父便不会再管她跟谁发生关系,至多提醒她“注意卫生”。
但中考结束假期那会遭遇的猥亵事件,着实令她对性感到恶心。
程敬佳是个诚实的人,她知道自己纯坏。
她享受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尽管她不缺爱,也不孤独,但她的身边人就是换得快,所以她不否认自己在感情上是个烂人的事实。
可她又洁癖得很。
她要求别人只单纯喜欢她,不能肖想碰她。
她允许玩弄别人,腻了就下一个,但不允许自己身体变脏。
后来上了高中,她的生活依旧照旧,身边的男人不重样,却不会发生过线的亲密关系。
这种恋爱模式,在高中这种以纯情为主旋律的校园里是正常的。
大学可不一样,交往基本带着目的性。
她模样素来耀眼,刚进大学没几天,人就火了,追求者众多。她依据以前的经验,不间断的换对象,虽搞得名声狼藉,却也没人发现,她对性厌恶,她感情观存在问题的事。
名声这东西,只要当事人不在乎,那便谁都拿她没办法。
其实,在遭遇猥亵事件后程父程母对她的状况一直都很关心,但她的表现自始至终都特别正常,也就渐渐放下了心。
哪知道她不是没出问题,而是没有显露。便意外形成了这种扭曲的感情观。
“那啥,你要不先上去冲个冷水澡?”
程敬佳拉回翻涌的思绪,提议道。
她的眼睛从他下半身挪开,偏着头,眼神躲闪,不肯与他对视。
李逢值下垂眼往上勾,也学着她的去搬了个凳子坐她对面,拒绝了她的提议:
“太冷了,不想去洗。我再缓会就行。”
程敬佳不自在的把凳子往后挪了点,尽量不把视线朝他关键部位瞟去。
“这东西缓缓就能行?网上不是说正当青年的男的遇到这事,没个一时半会都解决不了的吗?还是……你不行?”
她眉毛皱成一团,郑重其事的问他。
精致的面容挂着同情俩字。
李逢值唇角上扬,被她的话气乐了。
明明是久经沙场的大佬,偏偏故作纯情钓他。最可恶的是,李逢值还真就吃她这套。
他低低笑了声,柔声道:“层层姐,我行不行,你以后有的是机会知道。现在,主要还是解答一下你的问题。”
有的是机会知道。
他说。
他行不行,她有的是机会知道。
特么的,这已经不是暗示,这是明示了。
他在调戏她吗?
李逢值的声调听上去毫无起伏,但尾音却小心机地略微勾着,每一个字落在她耳朵里,都是明晃晃的勾引。
热意弥漫,她听到胸腔里的心脏砰砰乱跳,就像是急促的鼓点般,跳的越来越快,也愈发热。这股滚烫像是要把她的心烫个稀巴烂,再烧个窟窿逃出来,一鼓作气烧到李逢值身上。
“我能有什么问题?”
程敬佳语气硬邦邦的接话。
哪怕内心翻江倒海,她面上依旧无波无澜,好似对他的话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程敬佳觉得自己可真的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演戏天才。因为李逢值没察觉她的不对劲,挑眉问她:“刚刚不是还气势汹汹的让我把所有事都给你交代清楚吗?”
忘记这茬了。
程敬佳吞了吞口水,回忆了一下李逢值交代的关于孟迎晨的事,发现有个事还不太确定,她小心的试探性地问他:“阿值,奶奶忽然没了,是不是也跟孟迎晨有关系?”
听到关于奶奶的话题,李逢值挺直的脊背弯了下来,注意到她满含担忧的视线,他扯唇,“算有关吧。她最近找我要钱,要十万,说是算跟我借,让我一个月给她凑齐,我没答应。奶奶有心脏病,孟迎晨找不到我,就找上了奶奶,奶奶病发,送到医院没撑多久就走了。”
他的口吻平淡,刚得知消息是产生的滔天的恨意不知不觉已经被这无可奈何的生活磨平。
奶奶临走前的话说的很对。
他还没到二十岁,大好人生将将过了四分之一。
他还要高考。
他会成婚,遇到爱他护他的另一半。
他的一辈子还很长。
没必要把自己搭在孟迎晨这种烂人身上。
程敬佳听到这些,手不自觉的攥到一起,尖锐的指甲抠破掌心。
她有些后悔问他这个事了。
前面李逢值讲过去的事点到为止的时候,她对后来的发展已基本有了推断。可猜测终究只是猜测,得到证实还是会令人心惊。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半夜修水路吗?”李逢值看出她在自责懊悔,主动岔开话题。
层层姐,对他真的是容易心软。明明一切都不是她的问题,她就只是关心他,多问了几句而已,有何可自责的。
她这般性子,岂不是他多卖卖惨就能令她丢盔弃甲。
转念又想,她只是现在对他兴趣浓厚罢了,心疼什么的都是建立在她在意他的基础上的,要是以后不喜欢他了,他多惨,她都不会有反应。
以她的德行,能在意他多久呢?还有三个月高考,能撑到高考吗?
李逢值私心希望。
她能喜欢他,久一点,再久一点。
最好能一直都喜欢他。
“嗯,为什么?”
程敬佳想他大概不乐意再提奶奶的事,每提一次都是撕开伤口撒盐,于是顺从的接话,说下一件事。
“我不是跟你提了杰叔嘛,他的女儿明天成婚,要在村子里大摆宴席,现在估计还在忙明儿的菜饭。”
李逢值神色平静,一字一句的说,“村子里的青壮年大多不在家,水路一直都归我管,这几天办宴席的人家多,水路老是出问题,我弄好几天了。今天晚上也是杰叔半夜给我打电话,说是水停了,他家明天急需用水,我这才去半夜去修水路。”
逻辑自洽,他这番话不像是编出来哄骗她的。程敬佳想到自己干的蠢事,听信李志安的话,认为李逢值精神状态不正常,急急忙忙赶到正德县,甚至半夜不睡觉去寻他。
得,里子和面子一起丢了。
她怕是要完完整整的栽李逢值身上了。
没有一点自己的判断力,李志安说什么信什么。
这根本不符合她的性格,她在所有关系里从来都是占据主动权,站在最高位的。
莫名的恐慌像层浓稠的雾气,一下子笼罩了她,然后再慢条斯理的一寸一寸地将她包裹在其中。
“我知道了。”程敬佳蔫头耷脑的说。
她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她和李逢值才刚刚在一起,她就把主动权这般拱手相让,那以后可怎么办,他大可逮着她欺负。
李逢值只当她是不好意思,没多想。
为了让她开心起来,他哄她:“层层姐,都是李志安那混小子的锅,我明天去收拾他。”
语调漫不经心,目色慵懒。
明显就是在逗她。
他这么大个人,哪会好意思去揍小孩,况且人家也是关心他。
程敬佳知道这一层,但她就是不爽,要被气死了。现在发展成这样,李志安简直功不可没。
当然,罪魁祸首李逢值也好不到哪去。
见她还是不说话,李逢值垂眸反思自己,有没有哪句话说错,有没有得罪他。
此时此刻,他竟有些厌恶自己没有林降寓哄女孩子开心的经验。他死板无趣,脾气好是装出来的,要是等会层层姐仔细想想,忽然想通了,不准备跟他好了,那可怎么办。
他并不希望刚确认的恋爱关系,还没以这种身份相处多久就被分手。
李逢值死命咬紧唇瓣,强迫自己清醒,好好想想要怎么哄她。
程敬佳瞧着他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噗嗤”笑出了声,随口问他:“李逢值,你现在很紧张吗?你在怕什么?”
她总算笑了。
李逢值松了口气,随后不遮不掩,坦诚回答她:“我怕你跟我提分手。”
程敬佳怔住半秒,故意逗他,“什么分手,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狐狸眼狡黠地眨巴两下,模样纯情,话语却是如利剑般割向李逢值。
他这下真的懵了,面色瞬间苍白,眼睫毛轻轻颤动,像是被雨淋湿的蝴蝶 ,漂亮,无助。
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一刻的感受。
在难过之余,又产生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她性子娇纵,动不动发脾气。
她早就跟他提过,鲜花还有蜡烛之类的表白标配要有,刚刚她就是在逗他,他什么都没有准备,她怎么可能会答应跟他在一起,还是主动的那一方。
“嗯。没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我们休息吧?”他忍住喉咙里的苦涩,语气温和的说。
闻言,程敬佳联想到他背了她一路,她在他背上休息够了,一路上都在睡觉,他肯定累了。
而且最近发生的事情很多,李逢值天天忙,肯定疲惫不已,她还缠着人聊天。
得亏李逢值脾气好,这要是换程敬清早就明里暗里骂她了。
“可以,你先上去,我关灯,明天见。”
李逢值的态度忽然冷淡不少,就像是座热腾腾马上就要喷发的火山忽然间急促冷却 ,变化异常明显,绝对不是程敬佳敏感。
暗暗思考一番,她觉得,他估计是太累了,所以懒得搭理她。
两人分开休息,程敬佳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道是不是路上养足了精神,她现在半点睡意都没有,没多久鸡鸣声响起,天光大亮。
早上六点半。
虽然说还早,但她睡不住了。
换了身衣服下楼打算去买早点,没想到李逢值也在楼下。
她有些讶异。
他明明很累,她还以为他会睡到中午才起来。
果然,好学生的生活方式,不是她这种差生所能够揣摩的。
她朝他走过去,打算先打个招呼。
“李逢值。”
她喊。
他应声抬头看她。
程敬佳彻底呆愣住,瞳孔不受控制的瞪圆,眉心直跳。
她看见了他俊俏的面孔上纵横交错的泪水。
李逢值在哭。
他好像哭了很长时间了。
狗狗眼肿的像核桃。
白净的脸涨红。
鼻涕不自觉的流出来,他避开和她的对视,拿了纸揩,骨节分明的手因为这悲伤的情绪也是红彤彤的。
艹。
程敬佳在心里爆粗话。
他像支掉在泥里的玫瑰,惨兮兮的。
这一哭,落在她眼里,每滴泪都像是砸在她心巴上,滋滋的冒着疼意。
她后悔逗他了。
没想到,他会这般当真。
“阿值,过来,给层层姐亲一口。”
她的语气柔和下来,轻轻的,仿佛是森林里魅惑人心的狐狸精,音的每个调都在跟他说“听她的。”
“不要。我要守男德,没名没分不能亲,要搞唇友谊找别人。”
李逢值抹掉脸上的泪水,十分有骨气的拒绝了她。
“真不亲?给你十秒钟考虑,不亲我就出去吃早点了。”
程敬佳说着掏出手机开始计时,漂亮的唇瓣一张一合,报数。
“十。”
“九。”
“八。”
……
“三。”
“二。”
最后一个数,她故意没报,只用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笑的像只即将偷腥成功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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