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励
少羿也是偶然路过此地, 虽然没什么故地重游的心思,但看到那只画舫时,脑中第一个想法居然是……
她或许会喜欢这样的样式。
待看到那凭栏而立的女子, 未经思索,已然踩在了甲板上。
对上女子愕然的神色,少羿眸中划过一道失望。
她应当在天界才对。
见少年转身欲走,祝骄忽然开口:“少羿。”
少羿脚步一顿, 旋即回身, 几步到了她面前, 双眸中洒满了细碎的阳光。
“姐姐!”
祝骄有些意外。
只是唤了一声,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认出她了。
祝骄愉悦地扬唇, 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少羿是一贯的嘴甜:“我哪里会认不出姐姐呢?”
其实他还真的没有认出。
直到她开口,他才有了猜测。
毕竟三界也没几个敢直呼他名姓的。
时午毫不留情地戳破:【少羿对你的好感度是40, 他对魔官的好感普遍在50左右。】
在一众神仙里已然是最高的, 但他并不打算告诉她这一点。
他很乐意给这些追逐她的生灵添堵。
祝骄的笑容瞬间收起。
少年尚且不自知地挨了上去,道:“姐姐这么问,可是要给我什么奖励?”
奖励?
祝骄看了他一眼, 道:“来人。”
侍卫掀帘走出来,看到陌生的面孔, 下意识地拔剑。
祝骄道:“你是自己下去, 还是我把你丢下去?”
少羿见她方才分明还很惊喜,眨眼就翻脸不认人,不知是哪里惹了她不快, 却不妨碍他低头, 委屈道:“姐姐, 我错了。”
祝骄当然不是真的赶他走,否则也不会与他相认。
于是对侍卫摆摆手, 道:“没事了,退下吧。”
侍卫:“?”
祝骄转而对着少年道:“你看,我都没有把你丢下去,这个奖励怎么样?”
少羿:“……”
【好感+3】
祝骄惊讶地睁大了双眸,就见少年对着她一笑。
她还是这般,比别的生灵有趣多了。
他真是越来越喜欢她了。
【好感+2】
“?”祝骄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
少羿仔细打量她:“姐姐这次也是来人间游玩吗?为何是这副模样?”
祝骄想到正事,大致解释了一番,末了道:“我误结了契,眼下被困在这凡胎中了。”
少羿眸光微闪:“那岂不是施展不出什么法力?”
祝骄点头:“所以需要你帮我打探消息,事成之后,想要什么天材地宝尽管开口。”
少羿笑得眯起双眸,两枚虎牙若隐若现。
在祝骄以为他会答应时,他道:“姐姐怕是想岔了,我从来不缺什么天材地宝。”
少羿上前两步,贴近了她,道:“而且,你就这么放心,把底细告诉了我?”
祝骄意识到自己可能做了个错误的选择。
他只是相对于君千歧而言,没有那么危险,却也不是个安分的。
少羿见她不说话,道:“姐姐可知,我为了替你教训敖厌,受了多重的内伤?”
当然,敖厌也没在他手里讨到好处。
唯一可惜的就是,最终没能杀得了他。
祝骄道:“替我教训?”
少羿只字不提自己对他的厌恶,道:“我知道,姐姐一向看不惯他。”
“他不是帮过你吗?”
少羿道:“我的事哪里比得上姐姐重要?”
绑架仙童的主意还是那厮提的,掺杂着不少的私心。
祝骄懒得和他绕来绕去的,道:“所以你想要什么?”
少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犹豫着是将她打晕了带回魔界藏起来,还是……
最终渴血的本能压过了心中的兴味。
就这么带回去,不过是多出个新奇的小玩意儿,肉体凡胎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寿尽,血脉更不及仙躯。
祝骄刚巧看到那瞳中一闪而过的红芒,也想起了他执着的事物,道:“你想要血,我可以给你。”
少羿见她答应得如此轻易,心思一动。
所谓欲壑难填,人的私欲往往会得寸进尺。
轻易得到了一件,就觊觎起了另一件。
“姐姐可要说到做到,”少羿道,“再加一条,陪我云游一年。”
祝骄听他狮子大开口,不乐意了,道:“不行。”
少羿反应极快:“那我陪你。”
祝骄恼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怎么没有?”少羿道,“何时,何地,如何游赏,由姐姐来定夺。”
祝骄面色古怪:【他图什么?】
时午:【……】
还能是什么。
“可以。”
【好感+5】
少羿勾唇,忽然看到了她身后。
对上那道毫不掩饰敌意的视线,心中生出一股恶念。
当即欺身而近,在她额间落下一个轻吻。
少羿偏头躲开利剑,那剑身贴着他的侧脸而过,深深嵌入背后的木板。
祝骄猝不及防,回过神来一把将他推开,满脸嫌弃地擦着头上的痕迹。
“少羿!你又发什么疯?”
这情景怎么感觉似曾相识呢?
思及当年那两个神君,少羿觉得有意思,低声道:“你总是给我惊喜。”
他向来热衷于看别人争抢,在中间添一把火,再抽身离去。
然而每当对上她,他时常忍不住以身犯险,蹚个浑水。
于是少羿没有见好就收,倒嫌那不远处的凡人杀气不足一般,火上浇油道:“来日方长,姐姐还是早些习惯为好。”
君千歧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怨自己的身手太好,如若不从另一只船上飞落至此,也就不会看到方才那一幕。
再加上那话,直让他的理智被妒火焚烧殆尽。
“师父,他是谁?”
祝骄诧异回眸。
他叫她什么?
难不成……
“你早就认出是我了?那你还……”
他从头到尾都在捉弄她!
“我还什么?”君千歧道,“是迫使师父饮酒,陪着师父沐浴,为师父捏肩拭发,又或是别的呢?”
少羿先是惊讶于他们的关系,听到后面的话,脸色黑了下去。
和她有了师徒的牵绊也就算了,举止如何能这样越界?
不过是个凡人,他凭什么?
祝骄为他的厚颜无耻震惊了:“孽徒!”
君千歧看着她。
他想要的远不止于此,还有更大逆不道的心思。
只是他们两个的事可以私下解决,如今更重要的是另一件。
于是再次重复了一遍,道:“他是谁?”
“我和姐姐的关系还轮不到你一个凡人来管,”少羿心中不适,自然不肯让对方好过,道,“姐姐,你怎么从未提过你还收了个徒弟?若觉得他拿不出手,我魔宫里多的是好苗子,随意你挑几个解闷。”
君千歧到底是城府更深,听出对方有意离间,道:“她想要解闷的东西,也不用你来给,我和师父共度二十载春秋,比旁的生灵更为了解。”
少羿眸光阴郁。
难怪这么有底气。
若她只是偶然兴起,何至于费这么多时日?
等等,二十年?
那不是……
此刻,少羿才是真的动了怒,道:“是在敖厌他们被关的时候,你找上了他?”
祝骄没想到他还记得这茬。
少羿磨了磨后槽牙,道:“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迫不及待寻了个替身?”
他就说,这小白脸的剑招如此熟悉,分明是她惯用的招式。
敖厌的身手不必多说,当年的天界就属他和祁钧的剑术最好!
她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思,将这个凡人打磨成了如今的模样?
“啊?”祝骄满头问号。
他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但凡没有点水,都想不出这么离谱的结论。
然而架不住另一边,她那倒霉徒儿信了。
君千歧愣在原地。
他一个凡人眼界有限,她又隐瞒良多。
身份之别,从未对等的信息,再加上自小在君家的经历,他始终患得患失,如履薄冰。
所以时常会问她,也是问自己——
如若换成别人,她会不会伸出援手?
她又凭什么对他另眼相待?
如今,耳边无比明晰地响起那句敷衍的说辞。
因为他生得好看……
究竟是好看,还是相像呢?
“……师父,他说的可是实情?”
“这种胡话你也信?”祝骄看向少羿,道,“这和敖厌又有什么关系?”
能不能清醒点?
少羿垂眸,掩住涩然。
他怎么忘了,移情之后,她心心念念的已然成了凛初。
她记不得这些,也自然与敖厌“无关”。
君千歧将少年的反应尽收眼底,于是越发确信。
令他心寒的是,他的师父到现在也不肯承认。
怎么,觉得他这个替身用着顺手,舍不得一脚踢开?
君千歧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讥讽意味,道:“他是个怎样的生灵,这也不肯说吗?”
祝骄差点稳不住身形。
救命,头疼。
君千歧敛住所有的情绪,平静地道:“是何等品性,徒儿也好学习一二。”
不。
他必定要杀了对方,取而代之。
这话耳熟得让祝骄手痒。
在天界也是,那些个神仙揪着她心悦何人的话题不放。
还品性?还学习?
祝骄看了他一眼,见他好似尤为诚恳,满脸的认真。
诶?
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啊。
于是道:“你和他的确有几分相像,但他泛爱世间万物,不会如你一般滥杀无辜。只这一点,你就远不及他。”
听到了吗?收手吧。
君氏一族,皇城世家,都别再杀了。
保不准杀了哪个关键人物,剧情就无法开启了。
至于“他”是谁?
不知道。
争风
君千歧尚未做出反应。
少羿先气笑了。
凛初?
泛爱万物?
他怎么觉得刚好相反呢。
君千歧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只是如此?”
祝骄道:“不然还有什么?”
她现编也来得及。
君千歧莫名放松了心神, 道:“师父何不早些告诉徒儿?”
竟是这样……
如此虚无缥缈,也能是喜欢吗?
果真是无欲无求的神仙啊。
君千歧面上不辨喜怒,道:“师父放心, 徒儿定会虚心向那位前辈学习。”
祝骄点头:【该说不说,男主的情绪还是很稳定的,而且一点就通……啊,还是我劝得好。】
时午:【……是吗。】
最后生闷气的只有少羿一个。
他很想甩袖离开, 但瞧她那徒儿赖着不走的模样, 自己怎么也挪不动脚。
不行。
他就是气死, 也要死在这条船上!
不能继续放任他们孤男寡女独处, 他就不信了, 在眼皮子底下,这两个还能勾搭在一起。
眼看快到城郊行宫, 为免别人生疑, 少羿隐匿了身形,君千歧也轻功离去,回了原本所在的游船。
目睹一切的侍卫:“……”
因次日祭天祈福, 当晚并未宴饮。
祝骄统共没带几个宫人,让他们各自去歇息, 自己逛了一圈, 回到寝殿,已是掌灯时分。
书案后,少年用书挡了半张脸, 露出双眸, 正以一种无比幽怨的目光看着她。
某只小妖无情吐槽道:“大半夜的, 像鬼一样。”
少羿书一丢,道:“鬼的阴寿有限, 我可是要缠着姐姐千年万年的。”
祝骄没理他。
他才几千岁,年纪尚浅,孩子气性的话如何当真。
祝骄褪下沉重的华服,坐在梳妆台前,一边取着饰物,随口道:“还不走?看来你的领地确实是没什么事。”
少羿的身形消失在原地,再度出现,已到了她身后。
祝骄惊了一下,手中动作稍顿。
少羿就这般握住了她的手,将那支珠钗缓缓抽出。
满头青丝滑落。
少羿与镜中的视线对上,低声道:“姐姐,敖……凛初有什么好的?还有你那个徒弟也是,一看就心思不正。”
祝骄偏头看向他:“你待在这儿,就是为了说他们坏话的?”
少羿还牵着她的手,没料到她会回头。
分明是仰视,眸中却依旧一片骄矜之色。
少羿心中泛起异样。
不远处即是床榻。
也不知何等情形,她才会软下姿态……
莫名的,少羿眼前浮现她原本的模样。
【少羿好感+2】
“松手!”
一声轻斥,少羿瞬间回神。
他竟不自觉收紧了手上的力度。
略微松了几分,控制在不会弄疼她的范围内,却并未完全放开钳制。
见她不悦地蹙眉,少羿喉结微动。
想来那种情形,她该是羞怒交加。
不知仍是这般气焰极盛的命令之态,还是承受不住地哭泣求饶?
“不若弃了你那徒弟,”少羿忆起白天的说辞,还是忍不住醋海翻涌,道,“饮酒,沐浴,或是其他……我来陪你。”
祝骄一听。
有这等好事?
前两个就免了,男主做饭还挺好吃的,让少羿跟着学学似乎也未尝不可?
少羿见她犹豫,面上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继续发挥魔族的诱骗天赋,道:“无论想做什么,我都无有不应,姐姐觉得如何?”
“痴心妄想。”
一句话掷地有声,压着沉沉的怒意。
正是迈入殿中的君千歧。
少羿眸光一闪。
他的注意力全在女仙身上,连凡人的气息都没察觉。
他从未有过如此失误,也不知对方究竟听去了多少。
君千歧看清两人亲密的姿态,一道法术丢了过去。
少羿抬手挥散,道:“雕虫小技。”
祝骄起身,摆手道:“要打出去打,我要睡了。”
君千歧看向她。
他记性极好,今日从少年口中听到了几个不同的名字。
他第一次知道,她身边的生灵有那么多。
此刻这毫不在意的姿态,显然是早已习惯,他们都不曾被她放入眼中。
是以,最重要的不在于他们争个无甚意义的输赢,而在于她的情意。
君千歧闭眸平复了一下心绪。
她不是喜欢这张脸吗?
于是少羿眼睁睁地看着她那不要脸的徒弟,收了杀意走向女仙。
然后无比自然地环住了她的腰身。
祝骄诧异抬眸。
烛火之中,男子俊美的面容带起一抹轻笑,眸中是赤裸裸的蛊惑意味,道:“今夜月色极好,早早歇下未免可惜,不如同去游赏一番?”
正要推拒,背后又贴上来少年温热的身躯。
少羿双臂圈住她的脖颈下方,与肩齐平,道:“想赏景就自己去,她已将行宫周边看过一遍,哪里还有心思再逛?姐姐想必乏了,还是早点睡吧。”
【呵,】时午竟也跟着凑起了热闹,意味不明地道,【祝骄,你真是艳福不浅呐。】
“你们在做什么?”忽然,门口传来一道怒喝。
三人循声望去。
那身着明黄色龙袍的青年,正震惊地望着殿内的情景。
只见他的宫妃青丝散乱,身着中衣,与两个野男人抱在一起。
身后那个不明身份,身前那个……
可不就是国师!
他先前听了国师的谏言,放了她一条生路。
却原来,他们两个早就背着他勾结到了一起!
宫人们跪倒一片,止不住地颤抖。
殿前无人值守,他们虽觉得古怪,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般。
就不能留个人通传吗?
这是要连累他们一起被灭口啊!
皇帝气得满脸通红,道:“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纲常国法!”
祝骄慌了。
偏偏前后两人都没有放手的意思。
完了完了。
她还有完成庄妃欲求的可能吗?
“还不跪下?”皇帝在腰侧摸了个空,想到此番是临时起意过来看她,也没有佩剑,转而将怒火对准宫人,道,“愣着做什么?把他们给朕带过来!”
宫人两股战战,抬头看向国师,被对方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你算个什么东西?要本座跪你?”少羿冷笑出声,侧眸睨视这位人间帝王。
也是第一次,在祝骄面前摆出了魔尊的气势。
皇帝不禁后退半步,反应过来,骂道:“放肆!你们……你们这三个奸夫淫/妇!”
祝骄的逆反心瞬间就上来了。
因被对方激起了火气,面上的慌乱消失。
而少羿回的那话,也正对她的胃口。
“奸夫淫/妇?”祝骄笑出声,不再急着挣脱,反倒从容地往后一靠。
少年身形一僵。
【少羿好感+4,君千歧好感-2】
祝骄没有理会好感度的变化,抬手勾住眼前人的脖颈。
【君千歧好感+3,少羿好感-1】
君千歧眸光微动,配合地俯身。
这位城府极深,在皇帝面前尚且秉持着傲气的国师,此刻为了讨个女子的欢心,心甘情愿地低了头。
他清楚她对他们没有旖旎的心思,只是利用。
但他不介意。
如果可以,他希望只利用他一个。
祝骄歪头,看向几欲作呕的皇帝,刻意气他:“你指的是这样?”
“你……”
“我?”祝骄眨眨眼,道,“只许你三妻四妾,我养几个可心的男宠,不行吗?”
皇帝身形晃了下,觉得自己一口气提不上来。
祝骄信口胡诌:“且何止他们,你没看到的还不知凡几呢。”
肩上的双臂不满地收紧,腰间那手则不轻不重地挠了下她的软肉。
祝骄忍住痒意,瞪了孽徒一眼。
君千歧知道她忙着骗人,顾不得骂他,十分坦然地对上她的视线,甚至还勾了下唇角。
皇帝眼前发晕,呼吸愈发困难,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和外人勾结的?”
祝骄自然知道怎么膈应他,于是轻叹了口气,道:“入宫之前吧。”
论养男宠,她没有经验,却有个经验丰富的好友。
回想着鸾飞云偶尔提到的字眼,祝骄补充道:“你去上朝,批阅奏折,又或是到了哪个妃嫔处,我很可能就在殿中和他们共赴鱼水,颠鸾倒凤呢。”
皇帝再说不出话,吐出一口血,缓缓倒下。
宫人惊呼:“皇上!”
祝骄一愣,连忙挣开两人。
君千歧怀中一空,盯着女子离开的背影,不由虚握了下掌心。
“姐姐,”少羿对她用完就丢的行为尤为不满,跟上她,道,“你该不会对这皇帝生出了几分真情吧?”
祝骄汗颜:“你整天想什么呢?我这是第一次见他。”
拨开一众慌乱的宫人,祝骄将手放到皇帝颈侧一探。
君千歧看到她的动作,不禁眯眸。
想起她先前的话,又克制住杀意,盘算着如何将这皇帝颈间的皮肉削去。
祝骄目露错愕。
死了?
皇帝被她气死了……
见状,君千歧面色一变,几步走近。
地上的人已然毫无声息。
她向来心慈手软,此刻心中不知有多煎熬。
君千歧抬手,轻轻将她抱住,安抚道:“莫怕。”
祝骄茫然抬头。
她不怕啊。
【君千歧好感+2,】时午道,【他是不是对你有什么误解?】
这小心翼翼的模样,他都有些瞧不过眼。
也难怪,毕竟不知道自己出世时,她都做过什么好事。
缘尽
君千歧道:“他身子本就亏空已久, 此事与你无关。”
如今又被丹毒损了元气,时日无多,是以急火攻心之下, 毒素扩散,暗伤爆发。
祝骄正要说话,忽然神魂一轻。
这是……
结契有松动的迹象!
祝骄惊奇道:【怎会如此?】
心下思索着,渐渐明白过来。
庄妃的欲求, 的确只关系到皇帝一人。
却不是贪慕权势, 更不是争夺宠爱。
她想要的, 是皇帝的命。
朝中党派林立, 向来不缺敌视与针对, 那些明枪暗箭,于一个
铱驊
大家族而言, 再寻常不过。
从始至终最大的变化, 是上位者的态度。
真正害死族人的,不是挥向他们的那柄刀,而是默许挥刀的皇帝。
及至最后, 枕边人逼着她自裁。
她以一杯毒酒了结余生,便也要他以死相抵。
祝骄叹道:【庄妃也是个有气性的女子。】
时午道:【但她的方式太过激了。】
祝骄反驳:【可她一个凡人, 没有法子报仇, 自然只能借助外力。】
【祝骄,她不是死后轮回,是魂飞魄散, 】时午哪里听不出她对这种做法的认同, 语气尤为严肃道, 【即便再痛恨哪个生灵,也该先将自己的命保全, 而不是玉石俱焚。】
祝骄哼了声,嘀咕道:【同归于尽,总好过看对方逍遥自在的好。】
【……无论旁人如何,我不希望有一天你走上这么决绝的路。】
祝骄不甚在意:【怎么可能,我最惜命了。】
这般缓了会儿,也察觉到神魂的桎梏彻底消失,随时可以脱离这具肉身。
君千歧见她沉默不语,只当她仍在后怕,道:“不必担忧,一切交给我。”
于是祝骄看着他迅速冷静下来,面色如常地召来亲信,将所有宫人控制起来,连着皇帝的尸首一同带离。
离开前,祝骄唤住他,道:“不要乱杀人。”
男子背后是深沉的暮色,隐约可见点点星火,他静静地望着她,却未置可否。
祝骄也顾不上他那一边,她现在急着换回分身。
她受够了难以施展法力的处境,甚至想直接回到本体。
因而少羿还为两人独处而暗喜时,就见女子身形一闪,消失得了无踪迹。
祝骄飞落到寝殿,魂魄离体。
墙角衣箱晃动,锁身断裂,仙体破箱而出。
祝骄连夜挖了个坟,将庄妃同她的家人葬在一处。
末了在城外寻了客栈住下,直睡到日上三竿。
皇城几日动荡,结果如何尚且不知。
祝骄只知道,她的徒儿当真是手眼通天。
客栈被重兵包围,众人或是逃窜,或是被赏些银钱赶出了门。
君千歧提步,不紧不慢地迈上木梯。
内心的不安,却只有他自己清楚。
外面安静得反常,祝骄并未多想,只专心享受着满桌菜肴。
咬下一口鲜嫩的鱼丸,就见自己的房门被推了开来。
祝骄抬头,没心没肺地道:“你忙完了?”
君千歧不答,一味地盯着她。
祝骄被他看得心中发毛:“又吃错什么药了?”
君千歧语气莫名:“师父怎么不说一声,就离了皇宫?”
他都不知,她何时摆脱了凡胎。
……在他的局布好之前。
“我又何时知会过你?”祝骄疑惑地看他一眼,道,“你在君家时就该习惯了。”
君千歧捏紧了手中的剑柄。
不错,她一向来去自由。
突然出现,再不告而别。
兴致来了就逗弄一番,若是被别的生灵缠住,又将他这个徒儿抛到了脑后。
“师父,我并未多杀一人,”君千歧抬眸,七饿群舞尔司9零把仪9儿收集滋源多多欢迎加入“如今皇城尽在我手,师父想要我如何做?”
祝骄对事态的发展有些讶异,也还在接受范围内。
只是没能明白他的意思。
对上她不解的目光,君千歧道:“扶持何人登基,如何论功行赏,收押的犯人又该怎么惩处……是大赦天下还是杀人屠城?”
祝骄心头一跳。
“所有一切都取决于师父,”君千歧唇角勾起几不可见的笑意,“前提是,留在我身边。”
她既在意那些凡人的性命,他便以此威逼。
她既执着这红尘中的名利权势,他便以此利诱。
祝骄不假思索:“不可能。”
心中很是不悦地道:【翅膀硬了,敢威胁我。】
【你崩人设了,】时午提醒道,【在他眼中,你可是个仁善的仙。】
始料未及的答案。
君千歧以为,她会犹豫,在本心与苍生之间挣扎,最后不得不屈服于他。
在此之前,他连给她几日的时间去考虑都定好了。
“师父不信我?”
“信不信是另一回……”
“骄骄。”
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未尽之语。
月白华服的神君现出身形,
皓微见她安然无恙,才彻底安心,道:“你一连消失几日,是去了何处?”
祝骄奇怪道:“你找我做什么?”
皓微观察着她的神色,斟酌片刻,道:“他的神位……碎了。”
避了应劫神君的名讳,然而这个“他”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九天之上,魂命司中,凡是在天界有官职在身的神仙,都会将神魂之力注入开天玉石制成的牌位。
数日前,位列神君之首,那代表着凛初的神位裂成了碎石。
一如上古神魔应劫,魂魄消散在天地间,化作灵力滋养万物,再寻不到半点生机。
祝骄安静了会儿,才道:“哦。”
她当然知道,比他们所有人,甚至比凛初的神位,还要早知道几分。
毕竟亲手推的嘛。
可惜不能明说。
【皓微好感+2】
皓微寻不到她的踪影,原本还在担忧,眼下见她并无不舍,显然是想开了,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那些碍眼的生灵,堕魔的堕魔,应劫的应劫,还有个少羿……
天宫各处都悬了照妖镜,想来他无论如何再接近不了她了。
那神君眸中是几乎将她溺毙的温柔,低声道:“骄骄,无论如何,本君会永远陪着你。”
如今只余下他,往后也只能是他。
【好感+3】
祝骄早就接受了他的不正常,没有理会这疯话。
然而她的反应落在旁人眼中,就是另一番解读了。
“……是他吗,师父?”
皓微对凡人漠视惯了,虽注意到房门外站着个人影,却并未放在心上。
眼下因对方的称呼,才抬头打量一眼。
君千歧从不惧外界的敌意,此刻对方那毫不掩饰的漠然,却无端刺到了他的痛处,心中生出无限戾气。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除了她以外的神仙。
先前那魔物对他无比警惕,针锋相对中,他能察觉到自己被对方视作隐患。
眼前这个生灵完全不同,好似看蝼蚁一般……
是了,她偶尔表露出的无谓之态,也早就告诉他答案了。
什么泛爱众生,什么万物齐同。
在她和别的神仙眼中,他和蝼蚁、和路边的杂草又有什么区别?
祝骄瞧出男主情绪不对。
倘或知道他的想法,还能宽慰几句——
傻孩子,这个东西在原著里也是这样。
他连人皇都能甩锅,温和之态仅限于对神君仙官。
但她不知道,就连君千歧在纠结什么都不清楚。
“什么是不是他?”
君千歧扯了扯嘴角。
他素来爱穿黑衣,偶尔换个略浅些的衣袍,她总会随口称赞一二。
他只当是穿得少了,她看着新奇。
却原来……
君千歧盯着那月白神衣,觉得无比讽刺。
他一个替身,该有自知之明的。
“师父心悦的生灵就是他吧,”君千歧笃定道,“你几次救我,收我为徒,唤我名姓……如此种种,你所思所念的是身边的我,还是远在上界的他呢?”
祝骄:“?”
皓微视线在两人之间掠过,自然察觉出那一厢情愿的情愫。
虽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凡人,但牵扯到女仙,他乐意受了这份误解。
他眸中带着温和的笑意,道:“骄骄,不介绍一下?”
祝骄对男主近来的动作弄得厌烦不已,连敷衍都不想了,干脆破罐破摔道:“是,我心悦他。”
满意了吧。
皓微瞳孔一缩。
明知是假话,心脏还是停跳了一瞬。
【皓微好感+3,当前好感度80。】
祝骄道:“你还想问什么?”
君千歧袖中的指节不禁曲起,一片平静之下,翻滚着浓重的怨恨与滔天的杀意。
仿佛被压抑于冰底,亟待喷发的岩浆。
祝骄想起威胁之语,连带着几次的憋闷,与他一同清算,道:“君千歧,我认真想了下,我们还是师徒缘尽吧。”
君千歧倏地凝眸,逐字道:“你说什么?”
祝骄根本不知她又触到了逆鳞,无意识地在雷区疯狂蹦跶,道:“你换个师父,随你如何威胁,或是捉弄,我不想再陪你玩了,怪没意思的。”
君千歧不明白。
为何她对谁都可以心软,唯独对他这么残忍。
任凭心中密密麻麻的痛意与嫉恨如何折磨他,最终还是惶恐压倒了一切。
“先前是我入了迷障,非是威胁,”君千歧死死地盯着她,道,“我愿立誓,今后不再杀一人,好生修炼,只愿早日脱离凡胎,与师父一同守护三界。”
“不必了。”
君千歧见她捏诀要走,目眦欲裂,道:“师父!”
祝骄回头,勉强拿出为数不多的耐心,听他说最后一句。
君千歧咬牙,毫不迟疑地把少羿卖了,道:“我听那魔物说,神仙非但少有私欲,且天规另有明文……你和他都是神仙,如何能长久!”
皓微心神俱震。
斗酒
祝骄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相看两厌的东西, 谁要和他长久?
当下也不再多费口舌,身形消失在原地。
皓微却是顿了几瞬,才追着她的气息而去。
独留君千歧站在原地, 双眸轻阖。
“师父……”
……
“祝,骄。”
祝骄漫无目的地飞着。
虽说不喜男主,最初收徒也是对方强求的结果,但多年来相处的点滴实在太多了。
即便是养只灵宠也该有丁点情分, 是以隐约有几丝怅然若失。
难怪天界众仙不愿沾染人间因果。
但她的喜怒一向来得快去得快, 这些许情绪起伏, 很快被丢了开来。
于是在时午刚察觉出她心情不愉, 没等出言安慰, 她已然满血复活。
时午:【……】
祝骄停下身形,看向身侧异常安静的神君, 道:“你跟着我干嘛?在天界无事可做了?”
一路沉默着, 也不说话。
却始终与她保持着半臂的距离,手中仍旧握着他那柄折扇。
皓微便也停下,眸光专注而细致地描绘过她的眉眼, 道:“只是想起了些往事。”
祝骄赶客道:“回你的神府想去,总不至于在这不上不下的半空格外有灵感吧?”
“方才还说心悦本君, ”皓微露出个无奈的笑, 抬手抚上她的侧脸,道,“转眼就忘了个干净。”
祝骄偏头躲开:“你知道那是句假话。”
“不错, 是为了骗他, ”皓微道, “所以才想,你先前对本君说的话, 又有几句是真?”
她对天界众仙、魔尊少羿、凡夫俗子……对此间生灵,又有过多少谎言?
祝骄心虚地移开视线。
说出来怕吓到他,她整个仙的身份都是假的。
“也是,若非如此擅骗,又如何引得敖厌和少羿为你发了昏?”
原本对上这人,就莫名有种阴冷缠身的不适,听他拐弯抹角地刺她,祝骄面上更是不耐。
“生气了?”皓微轻笑了下,道,“本君不是在怪你,一切过错在于他们,谁让他们自己分辨不清。”
祝骄听着这为她开脱的说辞,不适感更甚。
那神君继续道:“往事难追,今后你的一言一语,本君会字字句句,辨个明晰。”
话落的瞬间,祝骄只觉得神魂都无所遁形,那股阴冷之意从头笼罩到脚。
皓微想到什么,指腹摩挲过扇骨,道:“方才听那凡人说,你还同少羿牵扯不清?”
“皓微,你管得未免太宽了!”
皓微的关注点从话语转移到她的神色,心中了然,又道:“那敖厌呢?”
祝骄不肯惯着他这步步紧逼的攻势,道:“你是在凭什么身份质问我?”
“倒是忘了,本君在你这里连名分都没有,”皓微面露恍然,道,“你素日来者不拒,想必哪怕他堕了魔,你也能毫无芥蒂地同他欢好。”
如今以天界之森严,是将她困住,隔绝一切觊觎的最好时机。
可是……
他想要的不是一时,而是长久。
祝骄耐心告罄,不乐意地转身就走。
盘算着如何将他甩开,等了会儿,却发现他没有再跟上。
她倒是想再游玩几日,皓微此番前来的契机,却给她提了个醒——
魂命司。
当年她在天界得封仙职,曾有仙童送来开天玉石,请她将神魂之力注入其中。
后来由着他们去打磨刻字,也没有再管。
眼下既然提起,择日不如撞日,还是回天宫看一眼为妙。
倘或死遁,少不得要提前谋算着瞒天过海。
设想极好,却在看到天门之际尽数幻灭。
祝骄遥遥一望,被那镜面的反光晃了下眼。
环顾一圈,不禁纳罕:【的确是东门啊,怎么会有照妖镜?】
心中生出个糟糕的预感。
在她又看过西门和南门后,得到了验证。
【怎么能全挂上照妖镜?】祝骄震惊,【这神器不是只有一件吗?】
时午道:【神器被损毁之后,送去了西方佛主处,他至多就是修好,无力复刻。】
祝骄隐约抓到了什么。
【要么是被分为四块,但如此一来神器之威会被削减,谁也说不准能留下几分。要么就是,仍旧只有一面,】时午话音一顿,道,【其余三处以假乱真,用以震慑妖魔。】
别的妖魔有没有被震慑住不知道,对她是起效了。
若能干脆舍了现在的身份,她乐意去闯个天门,赌一把自己的运气。
心中蠢蠢欲动,很想不管不顾地玩命试探。
但妖族的直觉告诉她,一旦暴露,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时午已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见小妖身形一转,往下界飞去。
【你被夺舍了?】
难得改性,真不容易。
【呸,你才被夺舍了!】祝骄嘴硬道,【我只是突然想起,和少羿约好了云游一年,我可是个信守承诺的好妖。】
信守承诺?
好妖?
时午无情拆台:【他并未帮你打探消息,是你误打误撞完成了那凡人的心愿。】
祝骄扬眉,将理不直气也壮发挥到了极致:【我偏就爱做慈善,不行嘛。】
时午因她灵动的神情与骄矜的话语,心间浮起几分异样。
那少有起伏的语调,竟不自觉带了些许纵容之意:【自然可以,你高兴就好。】
祝骄听着这话,只以为是阴阳怪气,并未深想。
进了魔界,直奔少羿的魔宫。
魔卫显然得了命令,恭敬放行。
一路畅通无阻。
少游守在门前,见到来人,行礼道:“见过仙君,魔尊已在殿中两日未出。”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祝骄觉得奇怪,道,“而且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少游抿唇。
总不能告诉她,是魔尊特意交代的吧。
祝骄没忘记自己是来拉对方去云游的。
作为一个陪着打发时间的工具魔,精神状态不在考虑范围内。
不过……
“两日未出?”祝骄看了上方的匾额一眼,道,“这是寝殿,不是书房吧?”
“是,”少游面露迟疑,“魔尊……只让我们隔几个时辰将酒送到此处。”
祝骄觉得有趣,不由弯了下唇角:“他一个年岁不大的魔物,也学着借酒浇愁?”
少游瞧见她的笑,觉得有些难以言明的熟悉。
待要仔细打量,就被女仙眉眼间的浓稠艳色烫了下。
连忙低头,怎么想不起在哪见过。
刚好两个魔物端着托盘,由远及近。
祝骄上前,两指勾起壶柄,一手一只,道:“我拿进去就是。”
殿门开启。
少游抬手拦住那两个想要跟进去的魔物。
年纪小些的魔物不明所以:“大人?”
少游没有解释过多,只道:“退下。”
这时候进去,是嫌不够碍眼?
没看自从得到通传,知晓女仙过来,魔尊就开始准备这出戏吗?
身后的门再度合上。
窗户紧闭,灯火未燃,殿内一片黑暗。
祝骄勉强适应了会儿,才抬脚向前走。
时午适时出声:【小心。】
祝骄没将这提醒放在心上。
又不是龙潭虎穴,她也不怕黑,更不至于撞到哪个摆件,小心什么?
及至转过屏风的瞬间,她才知道小心什么了。
少年直扑过来,带着清甜的酒气,将她牢牢圈住。
【少羿好感+3】
他弯下腰,两人的身形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
那颗脑袋在她的颈侧蹭了蹭,贪婪地嗅着极浅的暖香。
【好感+1】
灼热的呼吸喷薄在耳际,少年本就好听的声线,此刻带着若有似无的沙哑,像一把小刷子,撩拨过心脏。
“姐姐……”
“你醉了。”祝骄以两只酒壶抵在对方胸前,将他推离。
少年意外地乖觉,退开两步,道:“我没有。”
说着,手指微动,墙角宫灯亮起。
祝骄不禁闭眼,略缓了片刻,才睁开。
正对上少年熠熠的眸光。
【好感+2】
少羿将酒接过,搁在桌案上。
又牵起她的手,贴上发烫的脸颊,道:“姐姐,你找我?”
漂亮的面庞被酒气熏得微红,眸中揉碎了烛火,光芒跃动间,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那分明是全然放松与信任之态,却隐约有暗潮汹涌。
如同悸动,如同引诱。
祝骄毫不费力地抽回手,确信他是真醉了。
醉酒的生灵大差不差,他也不过比旁人乖巧几分,没什么特别之处。
好奇心得到满足,于是道:“等你清醒了再说。”
少羿没料到她丝毫不上钩。
若是让她现在就走了,岂不是白准备这些。
当即双臂锁住她的肩膀,道:“别走。”
祝骄不理他,往前迈了一步。
少羿再度开口:“你来寻我,想必是有要事,何不坐下详谈?”
“你如今醉着,哪里能听懂?”于是又往前迈了一步。
少羿被拽得一个趔趄,紧紧贴上她的后背,唇角更不知蹭到了她哪一处。
心下一乱,使出了无赖的招式:“你陪我喝几杯,不然别想出这个门。”
“你自己喝。”继续迈步。
“你是不是……不会喝酒?”
很是遗憾的语气,手上的动作也缓缓松开。
祝骄却停了下来。
不会?
瞧不起谁呢?
霍然转身,一指桌上的酒壶,道:“小魔头,你敢和我比吗?”
大概是被洒在衣襟上的酒气熏得昏沉,少羿竟无端从她轻慢的称呼中,品出了亲昵的意味。
“比什么?”
“自然是斗酒。”
“单比酒量太过无趣,不如加点筹码,”少羿眸光微动,“谁若是输了,就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祝骄答应得尤为果断:“好啊。”
少羿眼眸半弯,勾住她的小指,道:“一言为定。”
【好感+2】
祝骄扬唇。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魔头,敢和天材地宝炼成的分身比酒量?
你输定了。
刚满上一杯。
时午突然道:【皓微堕魔了。】
如平地一声惊雷。
祝骄手上不稳,杯口微倾,酒液洒到了桌上。
丝滑
祝骄难以置信地道:【他的好感度不是才80吗?不是100也不是-100, 怎么会突然堕魔?】
时午看了一眼好感,道:【刚刚82了。】
祝骄:【……】
这是重点吗?!
时午心知小妖濒临炸毛,没有再逗她, 道:【一般来说,80是个瓶颈,往往是从友情过渡到爱情的一个难以跨越的门槛。】
【难以跨越?】祝骄咬牙,【他突破得很丝滑好吗?】
不仅好感度, 连神君到魔物的转化都完成了!
【所以是一般而言, 并不完全适用于私欲极淡的神仙, 但确实是个不大不小的瓶颈, 】时午解释道, 【你没发现他很反常吗?】
祝骄默默回忆了一下:【他一直很反常啊。】
时午扶额:【只是个猜测……对敖厌来说,堕魔是结果, 于皓微而言, 或许是手段。】
祝骄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做什么需要这种手段?
时午平静道:【当身份成为阻碍,自然要变通。】
正所谓,不破不立。
祝骄思索着这话的含义。
少羿见她出神, 道:“还没有比,姐姐就已经怕了?”
“谁怕了?”祝骄看都不看, 直接饮尽, 将手里的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搁,道,“让你一轮, 从下一杯算起。”
少羿愣了下, 忍不住笑道:“我就喜欢姐姐这样的性子, 比那些温吞虚伪的神仙要好百倍。”
【好感+2,】时午一边播报数据, 一边不忘继续话题,【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虽在预料之外,但能顺利堕魔,也算是殊途同归。
如今四位神君,两位堕魔,一位应劫,只剩个常琼。
而她早就不打算拉常琼下水。
祝骄与眼前的魔物你来我往地斗着酒,也没数几个回合。
时午又道:【你这分身就是为了接近天界生灵,现在是要留着,还是……】
【死遁,】祝骄奇怪道,【不是一开始就说好了吗?我要这仙君的身份做什么?】
时午暗道果然。
她这是对堕魔的神君,还有天界众仙,都没有半分留恋。
将他们最后一点念想也要湮灭。
【你准备何时动手?】
【我倒是想尽快,】祝骄晃着杯中澄澈透亮的酒液,嘀咕道,【可总要寻个由头,而且我现在不好去天界,也没有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仙牌毁了。】
这般烦恼着,抬头看向那目露迷蒙的少年,对方刚好逞强又吞尽一杯。
祝骄眸光微闪,笑道:“撑不住了就认输吧,别忘了答应我一个条件,这可是你说的。”
这狡黠的神色让魔物心中一动。
【好感+1】
少羿有些艰难地咽下酒液,道:“不可能!”
好不容易让她松口,他就是喝死,也要让她完成他的遗愿!
时午看出她的意图:【你该不是想要他帮你吧?】
【我若是自己能成,当然就不需要他了,】祝骄撑着下巴,道,【多个退路。】
少羿眼前已然看不真切。
魔官酿的酒混合着几味灵草的汁液,很是滋养筋骨,却也架不住过了量。
微辣的酒水滚过喉管,渗入血肉,灼烧着脏腑。
血脉之力有了苏醒的迹象。
少羿陡然扣住女仙的手腕,在触及到她诧异的目光时,又克制住本能,将渴望压回骨子里。
她对他的态度刚有些软化。
他不能在这时候……
在挣扎与不甘中,少年终于坚持不住。
隐约察觉到女仙抽出手腕,接住了他即将撞到桌上的额头。
晕过去前最后的印象,就是她掌心柔软温暖的触感。
【好感+2】
祝骄掂了掂,道:【我刚觉醒记忆的时候,若你不拦着我,他这颗脑袋早就被我拧下来当球踢了。】
说完就松了手。
少年“砰”地一声落在桌上。
还是没能免过被撞的命运。
时午:【……】
为某只魔尊点蜡。
祝骄运功,将体内的酒意化解。
因有些乏了,准备出门寻个地方歇息,刚好等小魔头酒醒。
手刚摸上门。
时午提醒道:【你这样会露馅。】
祝骄清楚他说的是什么,道:【我酒量好,不行吗?】
【呵,】时午意味不明地道,【酒量再好,能连饮几壶魔官特制的药酒,然后面不改色大摇大摆地出门?】
祝骄收回了手。
确实,这酒滋味不重,却远甚人间烈酒。
【那怎么办?难道要我在这里睡一晚吗?】
【非但如此,还要装醉。】
祝骄回头,嫌弃地看了眼趴着的少年,将几处窗打开。
微凉的风穿过,若有似无的花香驱逐了殿中清甜的酒气。
祝骄下意识地分辨了一下。
此番没有那催情的魔草,才放下心来。
时午见她警惕,道:【我也会在此处,不会离开。】
祝骄道:【他要乱来,你也阻止不了啊。】
时午陷入了沉默。
祝骄去了里间。
从壁饰到摆件,再到帷幔与床榻,一应用具,极尽奢华。
祝骄盯着整齐的布局,随手施了个除尘诀。
却没什么反应,不禁有些惊讶。
倒像那些神仙一样,处处洁净,不染纤尘。
既如此,那就勉强凑合一晚吧。
待小妖的呼吸逐渐均匀,自玉佩上升起一缕白烟。
时午现出身形。
将她露在外侧的手臂收入衾被,又燃起安神的熏香。
随后提袍,在一旁的软垫上坐下,闭目。
如此打坐到深夜,听到一阵动静。
少羿酒未醒,却先一步被冷飕飕的夜风冻醒了。
迷茫地看了眼桌子,起身往自己的床榻走去。
见榻上好似鼓起一团,却也来不及想太多,倒头即陷入了睡梦。
时午起身。
面具后的双眸毫无温度,伸手拽住少年的前襟,丢到了地上。
然后如同先前,坐回了软榻。
少羿再度惊醒时,翻了个身,只觉得往常柔软的床榻无比冷硬。
摇摇晃晃地起身,奇怪怎么掉到地上来了。
但因脑中混沌,思索无果,只撑着床沿,爬了上去。
时午冷漠地起身,如法炮制。
如此又反复几次。
时午一套动作已然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天亮时分。
祝骄揉了揉眼,伸了个懒腰。
昨日虽是和衣而睡,却因了却一桩心事,不必再与神仙们虚与委蛇,再加上少羿的寝殿布置得极好,她睡得还算安稳。
这般下榻找着鞋子,却踩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低头一看,可不就是少羿。
她的脚落在少年身上,隔着一层衣物,触到其下紧实有力的腰腹。
祝骄连忙收回脚。
不远处那道稳稳坐着的人影,见她起身,便回到了玉佩中。
祝骄对镜整理着衣发,道:【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时午也没解释,只简明扼要地提醒她:【宿醉。】
祝骄将头发重新弄得微乱。
刚巧少年也从地上坐起,打了个喷嚏。
少羿按住两侧的穴位,只觉得头疼。
且各处有各处的疼法。
额上和后方,像是撞到了何处,脑中则是闷痛异常,是那酒未过的后劲。
此番醉得太厉害了。
他向右手方看了一眼,对着床榻面露疑惑。
为什么他似乎记得,自己应该是上了榻的……
难道是梦?
奇怪,相同的梦还做了几次。
少羿回神,见另一边,女仙正从镜中望着他。
他的呼吸凝滞几瞬,长睫轻眨,迅速回忆着之前的情形。
片刻后,有些失望地呼出一口气。
什么也没发生。
“真可惜。”
这般想着,少羿不自觉说出了声。
祝骄道:“可惜什么?”
少羿搪塞道:“……斗酒输了。”
至于真话,当然不能说。
又不禁仔细打量女仙,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没有明显的不适,只一晚就恢复好了,她这酒量……
究竟是哪个生灵陪她练出来的?
祝骄接收到那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抬手揉着眉心,抢先一步道:“头疼。”
于是少羿也顾不得多想,道:“来人!”
一阵兵荒马乱,祝骄被迫喝了两口苦兮兮的汤药,顿时蹙起了眉。
趁着少羿转身和魔官说话,将解酒汤倒入了一旁的花盆。
那株魔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了下去。
祝骄回头,对上青年睁大的双眸。
祝骄无辜地眨眨眼,露出一个威胁的笑。
青年显然被她吓到了,慌忙低头。
少羿吩咐魔官退下,看向一旁的青年。
好巧不巧,他的余光扫到了对方的动作。
注意到那爬上耳际的薄红,少羿冷声道:“少游。”
少游被吓得一哆嗦,道:“魔尊。”
“你方才在看什么?”
少游下意识地看了眼女仙,却抿唇,什么都没有说。
祝骄原本已经做好了对方将她卖了的准备,少不得再补上一碗。
谁知这魔物还挺讲义气。
少羿心中戾气更甚,道:“滚出去。”
那讲义气的少游低头,将药碗连带着托盘一并带走。
少羿走近,道:“姐姐可真厉害。”
祝骄以为他发现了什么。
“这才几句话的功夫,连我宫中最得力的下属,都丢了魂。”
祝骄:“?”
时午作壁上观,说着风凉话:【哪来的醋味。】
少羿心中憋闷,脑袋埋在她的肩上,委屈道:“你到现在都没问我,为何会借酒浇愁。”
祝骄退后,一指戳着少年的额头,将他推开,道:“为何?”
华山
少羿不满地盯着她, 控诉道:“你在凡间与你那徒弟纠缠不清,还说走就走,什么被凡胎困住要我打探消息, 全是骗我的。”
祝骄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好像是没有解释。
“我和他的师徒缘分已经断了,”祝骄说完一句,正要再解释宫妃与皇帝的恩怨, “至于……”
少年再听不进后面的话, 道:“果真?”
他已然被这个惊喜砸晕了。
深想下去, 全身的骨血都兴奋到战栗起来。
她为何会将养了二十年的替身弃了?
是不是说明……
【好感+5】
祝骄不愿多谈, 道:“自然是真的。”
少年捉住额上的手, 压抑着心中的雀跃,道:“那凛初……”
祝骄知晓, 过不了多久, 那位神君身陨的消息会传遍三界,也没有隐瞒,道:“他应劫了。”
“什么?”
少羿只觉得自出世以来, 哪怕是坐上魔尊的位置,收服领地内的势力, 都没有此刻一半的快意。
不止因为碍眼的生灵死了, 还因为……
她太平静了。
少羿拼命压着上扬的唇角,不能让自己表现得太幸灾乐祸,又忍不住好奇。
究竟是千丝草的效果消失了, 还是那份感情已然淡了。
于是试探道:“那敖厌呢?”
祝骄一时没转过弯来, 道:“他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少羿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 忽然畅快一笑,直接抱住了她。
“姐姐……”
【好感+5】
他从未如这般开心过。
“反正一个死了, 另一个神不神魔不魔的,”少羿将声音放轻,那蛊惑的话语钻入她的耳蜗,“姐姐换个人喜欢吧。”
“你先放手。”
少羿收紧手中的力度,与之形成对比的,是他那软下来的声音:“姐姐,我头疼。”
祝骄莫名想到了她养的灵宠们,下意识地拍了拍他的狗头。
少羿身形一僵。
【好感+2,当前好感度80。】
祝骄一愣:【已经这么高了吗?】
少羿只是抱着她,就觉得心中涌出无限欢喜,不自觉地呢喃,连声唤她:“姐姐……”
祝骄耳根发痒,道:“别闹了。”
少羿不知自己被当作宠物,只听出她态度的变化,乘胜追击道:“昨日你赢了,想要我为你做什么?即便是要我的命,也是无妨的。”
一句情到浓处,水到渠成的甜言蜜语。
不料,女仙带着几分思索,道:“是吗?”
少羿脖子一凉,松开了钳制,低头观察她的神色,道:“姐姐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祝骄歪头:“不是你说的吗?”
少年面色几番变化,祝骄难以形容那是一种多么复杂的情绪,眼瞧着那眸子都湿润了。
“姐姐,你好狠的心啊。”
好熟悉的话。
祝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不过这次,好像是比之前要真挚几分,比以往的幽怨更甚。
少羿见她不为所动,咬牙道:“我死了倒是不要紧,就怕姐姐之后再寻几个好弟弟,夜夜笙歌,我死不瞑目。”
指望她伤心是不可能的,无论如何都要拉着她一起。
“我又何时寻过什么弟弟,一直是你硬要贴上来,”祝骄哼了声,道,“我的条件以后再说,现下来寻你,是应那云游之约。”
云游?
少羿想起来,脱口而出:“可我并未帮……”
又及时收声。
他何必提醒她这一茬,现在不是正合心意?
少羿笑道:“好,我们即日启程!”
祝骄对他的这份果决表示满意。
于是两人简单收拾一番,便踏上了云游的路。
起初祝骄也没将少年的话放在心里,过了数月才发现,何时何地,又是如何如何游赏,他当真是事事依照她的想法来定。
朝夕相对间,少羿的好感也逐渐到了90。
祝骄不禁生出个疑惑。
【我记得你说过,神魔之分取决于私欲,魔物成神须摒弃私欲,待魔气消散方可……那怎么样才能摒弃私欲?】
神仙堕魔的流程她是熟悉了,她兢兢业业地刷仇恨值,尽管过程背道而驰,结果还算达到预期。
但若是倒过来,又该如何?
祝骄看了少羿一眼。
她好像从来没刷过他的仇恨值,顾不上他的好感度变化。
反而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悄悄涨到了极高的数值。
少羿坐在她对面,见她吃着东西,两颊微鼓,又抬眸看过来。
心中莫名泛起一阵甜意。
【好感+1】
祝骄:“……”
又涨了。
时午沉吟片刻,道:【我也不知要如何摒弃私欲,且依着常理,好感度越高,私欲越甚。】
祝骄道:【你是说,少羿这条线相当于废了?】
【不错,他不该动情,】事实如此,时午也没有隐瞒,道,【若要成神,他对魔官们50的好感已然是个难题,更别说如今对你。】
祝骄一脸苦大仇深地盯着少年,道:【一定有办法的。】
她就不信,几个神君都能叛变,他一个年岁不大的小魔头,还能死守角色设定?
时午劝道:【他不成神也无大碍,前情设定已被搅乱,我们的准备算是齐全。一切只等原著开启,顺着主线和支线,崩坏剧情节点即可。】
祝骄咬下一口酥饼,道:【不,我要完美。】
【如何算完美?若要阵营全部逆转,岂不是神君魔尊之外的重要角色,也不能放过?】时午无奈,又道,【还是说数值?姑且不论少羿,皓微也才80多的好感度,应劫的凛初更是只有0,非要刷到100或是-100,是让他起死回生不成?】
那随心所欲的小妖自有一套说辞,她道:【别的生灵以后再说,先想办法让少羿成神,神君魔尊全然对调才算圆满。】
祁钧本就是神君堕魔,鸾飞云是她的好友,她不会罔顾对方意愿,将其推入厌恶的神仙阵营。
少羿笑道:“姐姐是觉得这酒楼的饭菜不合胃口?”
等下借用小灶,给她另做些吃食也未尝不可。
祝骄又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少羿,你来天界,我们一起做神仙吧。”
时午:【?】
她怎么能这么直白!
“……做神仙?”
祝骄点头,煞有其事地给他分析局势:“你看,现在凛初死了,敖厌和皓微去了魔界,再加上祁钧他们,狼多肉少,而若是来天界,只有常琼……”
皓微堕魔的事已人尽皆知。
刚得到消息时,少羿与她分别几日,回魔宫交代了诸多事宜,再度与她会合后,面色很是古怪地注视她许久。
少羿打断了她的话:“就因为狼多肉少,他们来抢我的东西,我就要拱手相让吗?”
祝骄以为他说的是领地,道:“也没见你为政务劳神,你不是很热衷于当这个魔尊吧。”
“姐姐,”少羿难得正色,道,“皓微堕魔后,我见过他。”
祝骄惊讶道:“什么时候?”
少羿不答,只道:“很多事情,神难以做到,魔却可以。”
只有成魔,才能肆无忌惮地纵容爱意滋长。
祝骄懒得猜他打什么哑谜,清楚他不愿,也不再多劝,留下银钱,起身就要走。
少羿想拉住她,最终还是收回手,几步跟上,状似没有察觉到不愉的氛围,道:“我们接下来去哪?”
祝骄看了眼身后的小尾巴,气闷道:“华山。”
她许久不见好友,也不知她在人间过得如何。
路上忽然想起,凡人的寿命不长,几十年间,估计她那师门都入了轮回了。
于是有些迟疑地缓了行云。
时午隐约猜到她的想法,道:【你同这些江湖门派很少打交道,也就不知他们与术士世家的相似,他们自有延年益寿的法子,活个几百年不成问题。】
不然哪里会有那么多散仙?
男主还是得道成仙的凡人之一,世界意识少不得大开方便之门。
祝骄恢复了御云的速度,道:【那去看一眼,她不在也就罢了。】
少羿坠在后方,见女仙飞得极快,摸不准她是不想理他还是急着去华山。
又见她中途慢了几分,想来是在等他。
不由有些感动。
姐姐还是这般嘴硬心软。
【好感+2】
离着几里,祝骄落下身形。
遥遥一望,只见满山积雪,悬崖峭壁,险峻陡绝。
原想在周边打探消息,但不知为何,过往行人打量了一番他们的衣着打扮,便避之不及。
又听他们打探华山,更是唯恐沾到他们的袍角。
祝骄两次碰壁,不高兴地道:“他们怎么这样无礼?”
少羿以往仗着形貌,在此界无往不利,如今也没能讨到好处,道:“有些蹊跷,华山定然发生了什么。”
祝骄生出了好奇,那点不快烟消云散:“他们越是躲着,我就偏要去山中一探,看究竟有何见不得人的。”
两人对视一眼,直奔山脚。
到了山门,果然被几名弟子拦下。
“华山地界,不得擅闯!”
祝骄左右扫视一圈,清了清嗓子,道:“我不是外人,此来是找你们师姐切磋剑术的。”
蓝衣男子皱眉,道:“哪个师姐?你若与她相熟,会不知半年前,我华山就已封山了吗?”
祝骄茫然道:“封山?”
她是真的闻所未闻。
另一边的少年弟子道:“师兄何必与她多言?师父交代过,越好看的女子越会骗人!”
死遁
祝骄摸了摸鼻子, 就当他是在夸她了,随口道:“说得好像你们被骗过一样,穷山恶水的, 也要有宝物可骗啊。”
“你!”这话刚好戳到了对方的痛处,少年怒而拔剑,道,“上一个叛徒也成日里嚷着华山身无长处, 还不是拐走了我门中两位师兄!”
掌门被气出了病, 至今未愈, 否则以他们一贯的门风, 向来乐意招待天下豪杰, 更巴不得天天有人找他们切磋。
男子也面带愠色,道:“两位要么现在离去, 要么……把命留下!”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
但祝骄的关注点却停在前面几句。
叛徒?
拐走师兄?
……该不会就是阿云吧。
少羿不悦地看着两人。
说话就说话, 又是摆脸色又是拔剑,当他没有脾气吗?
于是祝骄刚回神,就见平地起了一阵怪风。
天空昏沉, 墨云翻滚,雪粒被席卷起打在脸上, 冰冷中带着刺痛。
少羿本想吓一吓这几个凡人, 待他们变了神色,便想收了法力。
谁知,法力落在山门, 好似触到了什么机关。
霎时, 四面凝结起无数冰凌, 对准了他。
不止少羿面露诧异,那几个华山弟子更如见了鬼一般, 急忙后退。
“师兄!”
“这是什么东西……”
怪力乱神,于他们而言实在匪夷所思。
祝骄注意着他们的反应,再一看那冰凌只对准了少羿,心下有了个猜测。
少羿以剑挡开。
然而在他的反击下,冰凌的攻势不减反增,越聚越多。
从山脚绵延到山顶,无数积雪,此刻都化作了杀器。
直到少羿小臂被划出一道伤口,眸中浮现难以置信的神色:“怎么会有魔气?”
祝骄确信了,的确是鸾飞云的作风。
这是临走前留在此处,用以护山的杀阵。
于是道:“不要动用法力,只以身手……”
风雪席卷周身,飞沙走石中,少羿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被源源不断的冰凌扰得烦了,体内魔气冲天而起,直将方圆百里都覆盖。
祝骄面色一变,喝道:“少羿,停手!”
法力越强,反弹的攻势只会更多。
少羿终于听到了这声,但已经来不及了。
猛然暴增的冰凌,连带魔气铺天盖地袭来。
地底一阵轰鸣,裂开的缝隙中,一柄橙红的长剑,裹挟着杀意刺向少羿。
祝骄从未有如此快的反应,飞身一跃。
少羿应顾不暇,料想少不得被刺个窟窿。
然而,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
他回身之际,将她抱了个满怀。
祝骄低头看了眼,吐出一口血。
真不愧是我的好姐妹!
此时的魔界。
鸾飞云打了个喷嚏。
奇怪,她身子骨一向好得很。
莫非是哪个男宠在眼巴巴地等她临幸?
那可不行,拐回来的两个师兄还热乎着呢。
少羿头脑一片空白。
反应过来后,血脉之力爆发,杀阵亦是后继无力。
他抗住所有攻击,不顾被刺出的伤口,将埋在地底的杀阵斩碎。
云散风停,飞雪缓缓飘落。
寂静无声中,女仙已然回天乏术。
祝骄切断了触感。
很好,不枉她瞄准了位置才挡了这一剑。
但少羿不知。
他只知晓,她在身后为他挡了一击。
这剑直冲他心脉而来,分明是要他的命。
少羿小心翼翼地抱住女仙,见她又吐出一口血,慌忙扶住她的唇角,颤声道:“姐姐,你别吓我……”
治愈的法诀一个接一个丢下去,却如石沉大海。
妖魔先天与神仙相克,此番心脏被捅了个对穿,魔气侵入肺腑,无论如何都救不过来了。
时午出声道:【你现在就要死遁?】
祝骄道:【不然呢?多难得的机会。】
少羿和那些神君不同,等她换回本体,照样可以接近他。
且本体的好感度低,免于触动他的私欲,说不准更利于他成神。
【……这对少羿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
【哪里残忍?】祝骄道,【我好歹替他挨了一剑,虽说他一个魔物也不怕魔气入体,算不得什么致命伤,但起码会疼吧。】
时午看着那满身血迹的小魔物。
分明是痛彻心扉,远不如受百次这样的外伤。
周围安静得可怕,少羿莫名有种窒息感,道:“姐姐,你说话……”
祝骄全靠神魂吊着一口气,才堪堪止住仙躯凋零的趋势,道:“说什么?”
少羿见她又要吐血,连忙道:“你别说了,我带你回魔界……不,你已经魔气入体了,我带你回天界,那些神仙总有法子救你,好不好?”
“没用的,”祝骄想起什么,嘱咐道,“不要杀华山弟子,此事与他们无关。”
阿云拐跑了人家师兄,再伤人就不好了。
少年的声音中似压抑着无尽的情绪,道:“你竟还想着那群凡人?”
至于无关……
的确,谁会闲着没事来人间埋如此厉害的杀阵?
定然是冲着他少羿来的,却连累了她。
少羿眸中凝聚着怒火:“我定会将魔界搅个天翻地覆,找出幕后主使!”
祝骄连忙抓住他的手腕,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是我命中该有此劫。”
她能不知道是谁做的吗?可不能让他查下去。
时午:【……】
少羿咬牙:“凭什么?只有将那魔物碎尸万段,方能解恨!”
祝骄急了,好在急中生智:“你斗酒时,曾答应过我一个条件。”
“姐姐你说!即便以神魂作祭,我也会完成你的心愿。”
“我不要你的神魂,相反,我要你活着,”祝骄气若游丝,知道坚持不了多久了,抓紧时间道,“放下仇恨,好好活着……”
也不用多活,活到剧情开启就行。
少羿眸光震颤。
她非但以命护他,得了他的允诺,她却用来……
让他好好活着。
【警告,少羿好感度出现紊乱。】
祝骄琢磨着也没什么要说的了,瞧见少年瞳中带着血光,抬起手腕,道:“我记得你很喜欢我的血,不要浪费……”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
她自己是尝不上天材地宝的味道了,便宜了这小魔头。
拼着最后的力气划开一道伤口,往少年唇边递了递。
“轰——”
少羿只觉得耳际嗡鸣,瞬间眼圈通红。
以往要拼命压抑的渴血本能,此刻却半点意动都没有。
“这时候,你为何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今后又如何能毫无芥蒂地沾染旁人的血半分?
女仙已经回答不了他了。
双眸阖起,睫羽投下一片阴影,也遮住了少年心中最后一丝光亮。
少年指节颤抖,去摸她颈侧。
毫无生机。
祝骄神魂离体,施了个隐匿的法诀。
见少年伏在分身的肩颈呜咽,想了想,还是抬手一挥。
瞬间,分身化作光芒万点。
少羿茫然地低头。
滑落指间的触感一如流水,却更轻,且了无痕迹。
冷风吹过,便于天地中逸散,只闪烁几次,连光亮也彻底消失了。
一并消失的,还有少年所有的悲喜。
一切爱恨,全然放下。
几个凡人早就吓得上山,回去禀明师长。
唯余少羿,久久跪坐在冰天雪地中。
【好感度重新计算中,】时午皱眉,此次紊乱的程度比之前更上一个台阶,【少羿对少游好感-50,当前好感度0;少羿对凛初好感+50,当前好感度0;少羿对敖厌……】
播报到最后,时午道:【少羿对你的好感度,目前为——100。】
除了对她,其余好感清空归零。
少羿闭眸,心中一片沉寂空明,一如此刻的天地:“我答应你,好好活着……”
她的三界众生,也替她护着。
声音几不可闻,却还是飘入祝骄耳中。
见他身上泛起赤红透金的光亮,祝骄迟疑道:【他要成佛了?】
看起来像大彻大悟啊。
时午:【……成神。】
魔尊成神,古无先例。
所有情感尽数落在一个生灵身上,当她消失,也就带走了所有私欲。
无欲无求,可不就是神仙。
祝骄叉腰,很想仰天大笑。
惊喜来得猝不及防!
谁能想到,一个简单的死遁,竟能帮着对方成神。
她倒是想围观魔物成神的异变,但眼下还有牌位没有了结。
祝骄回到无虞山,换了本体,便向上界飞去。
还未到两界交接地带,忽然一阵地动山摇。
祝骄停住身形,按住闷痛的胸口。
时午察觉到不对:【怎么了?】
祝骄回望异动的方位,道:【我也不知。】
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转瞬即逝。
在时午惊疑的视线中,某只小妖犹豫几息,调转了方向。
【祝骄!】时午尤为严肃,【你现在应该去魂命司,将死遁的事圆上。】
祝骄清楚,但应该做的和想要做的,往往是两码事。
她选择了后者。
【时午……我总觉得,如果不去,会错过很重要的东西。】
听到这难得脆弱的低语,时午沉默,没有再出言反对。
距离越近,不适感出现后,停留的时间越久。
更让她没能想到的是,异动中心在……
深渊。
祝骄看着前方乌压压的妖魔,道:【原来大家都爱凑热闹。】
时午已经躺平了:【若是没有要事,随你凑多久的热闹。】
祝骄自知理亏,嘻嘻一笑,试图萌混过关。
时午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见众魔都盯着那跃动的九幽狱火,祝骄好奇,想拉个人问问。
环顾一圈,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熟面孔——
皓微。
一贯的月白华服,形貌不见丝毫变化,更没有魔纹。
若非知晓他堕魔,几乎以为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君。
然而下一秒,她就收回了这个想法。
一道法力毫无预兆地袭来,因躲闪及时,只贴着她的脸侧而过,斩断了几根发丝。
祝骄震惊地看向动手之人。
皓微以扇柄轻击掌心,温声道:“抱歉,我不喜欢被生灵这样盯着。”
自始至终,唇边都带着从容的笑意,好似出手伤人的根本不是他。
时午提醒道:【你现在是妖,不是‘祝骄仙君’。】
祝骄反应过来。
她用的是本体,他根本不认识她。
笑话
但这不是认不认识的问题……
【哪有他这样的, 看一眼就动手?】祝骄咬牙,【以前怎么不见他有这样的坏毛病?】
刚要发作,九幽正中的深渊再次发生震颤。
狱火冲天而起, 些微光点逸散开来。
霎时,围着的妖魔蜂拥而上,发疯一般追逐着那零星的火光。
祝骄被他们的举动吓得退了一步:【这是在做什么?】
时午了然,道:【深渊暴动, 上古时期无数神魔落入其中, 虽过了多年, 但仍有灵力残余。】
从狱火中逸散出的不知是几千万分之一, 却也蕴含着极强的威力, 才会引得魔界生灵争抢。
【他们不知道深渊是禁地吗,怎么还敢?】祝骄眼看着一个刚飞起, 握住空中的灵力, 紧接着就被狱火吞噬,只觉得脊背发寒,道, 【拿命提升实力?】
时午平静道:【世间生灵各有各的活法,自然也有将实力看得比一切都重的。】
祝骄隐约想起来, 曾听鸾飞云提过两句关于暴动的消息, 但她们两个都从未参与过。
另一边,时午思索着,有些疑惑。
按上次暴动时间推算, 此次理应在千年以后, 为何提前了?
祝骄走近几步, 想要细看。
胸口的闷痛感再度袭来。
深呼吸一口气,却又被深渊的冷意呛到。
两手揉搓着驱寒, 就见一个黑色的影子飞来。
祝骄手上动作一顿,那黑色的影子“吧嗒”一下,精准落到掌心。
周围一片混乱,倒没有生灵注意到此处。
祝骄拿起,面带惊奇地打量。
忽然瞳孔一缩。
这是……
凛初那块神玉。
却只有一半,如同被什么东西劈开,切面尤为整齐。
手腕翻转,那侧面的情形更是让人诧异。
原来神玉的墨色仅是表面一层,内里是极纯粹的白。
祝骄抬手一碰,只觉得冰冷刺骨。
那股闷痛不知何时消失了。
难以名状的熟悉感,沉重地压了过来。
祝骄脑中闪过破碎的画面,待要强行抓住,却如指间之沙,轻易循着指缝溜出。
犹豫片刻,将其收好。
时午见她飞往天界的方向,语气古怪道:【你所谓的怕错过、重要的东西,就是凛初这破碎的神玉?】
祝骄心里想着事情,随口道:【应该是吧。】
闻言,时午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
天门之外。
祝骄隐匿了身形,难掩兴奋。
几月之前未能尝试,尚且觉得遗憾。
谁知这么快,就有了一赌的时机。
运气好点,出来还能再赌一次。
时午见她不动,凉凉地道:【害怕?】
祝骄握拳:【刺激。】
时午:【……】
他就不该有此一问。
祝骄回想一番,从未自北门走过,以往远远避开,此番怎么也要过一把瘾。
倘或照妖镜被分为了四块,那么走哪个门都避不开。
而若只一块是真的,照妖镜原本就在北门,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大概不会再度将其放在同一处。
祝骄屏住呼吸,悄然御风而起。
安然跨过天门,无事发生。
祝骄扬唇,得意道:【我的运气还是不错的!】
也不再耽搁时间,一路往高空飞去。
九重天上,魂命司前。
值守的仙童在门旁盘膝而坐,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在打瞌睡。
祝骄捏了个诀,化作一阵风,掠过他身边。
仙童迷茫地睁开眼,并未看到有可疑的生灵,又抬头瞧着天色,嘀咕道:“怎么还没到交接的时辰?”
想到今早点卯时刚查过一遍,等临到下值,再去里间看一眼,定然不会出什么岔子。
祝骄在一众牌位中翻找许久,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手中幻化出一把匕首,对着正中刺了下去。
毫无反应。
祝骄以为是用力不够,直到换了佩剑,又丢了几个法术,牌位依旧完好无损。
不禁有了个不妙的猜测。
该不会……不能用外力损毁吧?
怪不得门口值守的仙童那么懈怠!
听到外面传来交谈声,祝骄急得不行。
【存入其中的是神魂之力,难道非要神魂俱灭,才能让它碎掉吗?】
时午没在原著中翻出什么所以然来,道:【开天玉石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祝骄心知没有犹豫的时间,一咬牙,将牌位丢入识海,隐匿身形溜了出去。
与几个神仙擦肩而过时,几句话落入耳中。
“听闻祝骄仙君出事了……”
“你这仙童,值守期间如何能贪睡!”
“魂命司的仙官何在?”
……
祝骄心神一凛,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猜不准是少羿递的消息还是如何,只庆幸自己到得及时。
因比来时沉得住气,祝骄再度到了北门,一面分神一面放松地往前走。
这般不设防,心中更无甚紧迫感中——
异变突生。
高悬的照妖镜光芒大亮。
祝骄面色一变:【我进门时分明没事,为何出来会这样?】
之前还感慨运气好,果然有些flag不能乱立。
时午观察得细致,道:【北门换了一波值守。】
值守的天兵能换,照妖镜如何换不得?
他们都想错了,照妖镜的位置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同天兵一起定时更换。
祝骄来不及思索,她动作极快,抢在暴露前出了门。
周身被金光笼罩,一片朦胧中,听到了拔剑声。
电光火石间,祝骄灵机一动。
脚步一转,身形正对着天门。
甚至往前迈了两步。
此时,身形方才显现出来。
祝骄扬声道:“别拦着,让我进去!”
时午惊叹于她的反应,默默鼓掌。
佛钟似的金色结界落下。
祝骄拂开天兵的攻势,将法力凝聚于剑身,径直向结界劈去。
“当——”
震耳欲聋,佛钟应声而碎。
好在本体远胜于仙躯,祝骄硬生生抗下神器一击,尚且能稳住身形。
将唇角的血迹拭去,又重复了一遍:“走开,让我进去!”
“大胆!”
“你是何方妖孽?”
“此乃天宫,还不速速离去!”
几道质问声落地。
天兵不疑有他,只当女妖隐匿了身形,想要入天门,刚好被抓了个现行。
又见她能斩碎神器的结界,可见实力不输神君,不由如临大敌。
祝骄佯作愤恨地看了头顶的神器一眼,扫视一圈,道:“哼,走就走!”
原以为少不得一番恶战的天兵:“?”
于是祝骄就这么带着自己的牌位,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天兵收剑,站回原位,默认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插曲。
他们都习惯了。
隔段时间就有被照妖镜逮住的生灵,也不知这群妖魔们怎么想的,一天天闲得往天界跑。
当他们是吃素的吗?
祝骄回了洞府,用尽各种方式,都无法损毁仙牌,不禁感叹道:【如果制成武器和甲胄,岂不是无敌了?】
用来监测神仙的生命体征,实在屈才。
时午认真道:【做武器不够锋利,做甲胄又太沉重,且过于坚硬,不好打磨。】
祝骄是随口一说,没放在心上。
最后在洞府前挖了个坑,将牌位埋入坑底。
此番了却心事,心情极好。
祝骄找出存了许久的酒酿,飞至树梢看着风景,饮至酩酊。
酒中草药充足,灵气润体,一连睡了几日,直将满身的不适都卸了去。
也就不知,外界是何等的天翻地覆。
待鸾飞云来寻她时,祝骄刚泡完温泉,换了身浅色衣裙,懒懒地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道:“刚好,我还没去找你呢。”
华山的事,少不得要和她通个气儿。
鸾飞云以为是要找她玩乐,道:“别的事先放到一边,我来是给你讲笑话的。”
祝骄见她神神秘秘的,也不由起了好奇,道:“什么笑话?”
“你不知,三界发生了多少趣事,”鸾飞云还没讲,就忍不住笑开了,“那些神君,还有少羿,真是要笑死我了哈哈哈……”
祝骄莫名预感到她要说什么了。
果然,对方从敖厌和皓微入魔讲起,及至常琼忧思成疾,帝瑶停了朝会。
鸾飞云道:“少羿跑去当神仙还不是最可笑的,听闻敖厌发了疯,接连屠戮几座城池,皓微还在上天入地寻找复活仙人的法子……都是为了天界那个女仙,你说巧不巧,她还和你同名同姓哈哈哈……”
说到一半,发现好友没有与她一起笑,鸾飞云挠了挠头,道:“不好笑吗?”
想到她向来对稀奇的东西感兴趣,鸾飞云又道:“说来古怪,那女仙的牌位丢了,也不知是他们哪一个偷的,听闻为此还打了几架……哦对了,你可知牌位的事,就是神仙有个什么魂命司……”
祝骄听完她的碎碎念,道:“既然丢了,也就难以确信是不是真的死了,说不定是诈死呢。”
“怎么可能?具体细节无从得知,但的确是少羿亲眼所见,”鸾飞云又笑了起来,一脸才发现好友这么有幽默细胞的模样,道,“就算她真有本事能瞒天过海,不是更有意思?把神君魔尊耍得团团转,那她可要藏好了。”
祝骄见她眼里笑出了泪花,点头道:“不错,你可一定要藏好了。”
鸾飞云脑子卡壳,笑声戛然而止:“我?我为什么要藏?”
祝骄两指玩着衣角,抬眸偷瞄她一眼,道:“也不要告诉别人你去过华山。”
鸾飞云懵了一下,道:“这和华山又有什么关系?”
祝骄笑眯眯地道:“因为那个女仙,就是去华山寻她的好友,误入了好友设的杀阵,才死了啊。”
我去?!
鸾飞云石化了。
每个字她都能听懂,组合在一起之后,为什么理解起来……
这么艰难!
鸾飞云消化完巨大的信息量,两手抓住小妖的肩膀,摇晃道:“那个‘祝骄’就是你啊?”
好姐妹,闷声干大事!
命运
在鸾飞云的追问下, 祝骄大致将经历讲了一遍。
鸾飞云一脸惊叹地听完,心中仍有些疑惑,隐约觉得她好似有所隐瞒。
但她更在意的是……
“我对华山有愧, 才为他们留了阵法相护,若有其他门派的人闹事,也只是个寻常机关,只有被法力攻击才会化为杀阵, 召唤出魔剑, ”鸾飞云蹙眉, “是不是……很疼?”
祝骄一愣, 没想到她的关注点在这里。
明明心中涌出一股暖意, 面上却是一副受不了对方黏黏糊糊的模样,道:“不至于, 哪里就那么娇气了?”
鸾飞云眸中仍有愧色。
“还要多亏了这杀阵, 不然死遁是个难事,”祝骄拍了拍她的脑袋,道, “不过阵眼被破坏了,你怕是要去给他们留个新的。”
鸾飞云点头, 想着不能再留如此凶险的杀招, 待回去翻翻典籍,找个安稳的阵法。
末了又叮嘱道:“无论你是以如何贪玩的心思来戏弄他们,诈死并非天衣无缝, 也是少羿年岁尚浅, 换成别人, 没有那么好骗。你往后碰到他们,定要小心行事。”
祝骄摆手道:“放心吧, 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发现的。”
虽在炼制分身时加入了几滴心头血,模样参照了她的本体,但至多在眉眼处有几分相似。
时午却道:【她说的不错。】
【你怎么也如此小心?】祝骄道,【前日碰到皓微,他不也没瞧出来吗?】
时午对她的心大表示无奈:【当时隔着一段距离,九幽之地光线不佳,他不曾细看,自然无碍。可如今已然不同,‘仙君祝骄’死了,再与他们打交道,难保不起疑心。】
祝骄敷衍地应了。
一妖一魔约好下月同游,鸾飞云又顺走了祝骄两壶仙酿,离开时心满意足。
祝骄看了许久的话本,到了日暮时分,打算去寻点吃食。
却远远见两个生灵,手中拿着几样物件而来。
祝骄收回迈出洞府的脚。
两个生灵对她行了一礼。
祝骄认出是祁钧身边的魔官,道:“何事?”
“奉魔尊之命,前来献上薄礼。”
魔官忙不迭将几个盒子递上。
祝骄一看,叠着六七层的食盒,每一层都放着精致的糕点。
另一个方盒中是几对珠钗耳坠,还有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
最后那个长盒……
魔官打开,是一柄通体银黑的长剑。
祝骄抬手抚过剑鞘。
蓝纹繁复,从剑柄到末端,每一个细节都极尽奢华,显然耗费了心血。
往日祁钧也时常送些吃的与佩饰,却从未送过兵器。
于妖魔而言,以剑相赠无外乎两种意义。
约战,求欢。
祝骄莫名觉得,哪个都不是。
定然不会是挑衅,至于调情,那更不可能了。
祝骄直言道:“这是祁钧亲手锻造的兵器?他什么意思?”
“正是,”魔官恭敬回话,道,“吃食是人间的新花样,宝物是昨日东海妖物呈上来的,此剑……魔尊说,让您别忘了故友。”
祝骄思及他的表里不一,不是很想和他打交道。
最介意的,还是他对鸾飞云-91的好感度。
马上就要跌到最低,完全是仇恨的态度。
但碍于多年情面,还是让魔官将东西放下了。
祝骄看糕点的模样眼熟,拈起尝了一块。
什么新花样……
祝骄忍不住嘀咕:“这和皇宫的有什么区别?”
或许是存了这份念头,再看那首饰,也觉得一如皇室配置。
莫非是时兴的佩饰?
东海那边照着人间最华贵的标准来仿制,也不是不可能。
那剑搁在桌上,祝骄越看,越觉得对方的态度过于暧昧了。
【时午,祁钧的好感度还是问号吗?】
【是。】
过去没有细思,如今对方古怪的举动让她想起这一茬,不解地道:【为什么?也是紊乱吗?】
【不是,】时午的话尤为笃定,【紊乱只会持续一时,不可能多年如此。】
祝骄道:【那究竟是何种情形,才会出现问号?】
时午也无法给出确切的答复,只道:【他身上或许藏着别人不知的隐秘,以至于干扰了好感度的判断。】
祝骄犹豫着,忽然拿起剑,离开了无虞山。
她行云的速度极快,虽比魔官晚走许久,却几乎与他们同时到了魔宫。
魔官回头一看,面露诧异。
祝骄扬了扬下巴,道:“我来找祁钧,你们进去通传一声。”
“是。”
祝骄在门外等着,过了一刻钟,才见魔官出来。
以往只要她来,哪怕他是在处理政务,都不会晾她这么久。
魔官拱手,面带歉意地道:“魔尊今日身体不适,您请回吧。”
祝骄:“?”
万万没想到会被拒绝。
她知道对方身体不好,上次见面还带着病态。
但若真是病情恶化,理应在她开口时就回绝,而不是通传之后,且语气这般迟疑。
八成是托词!
祝骄道:“他不想见我?不是他先送了东西,让我别忘了他吗?”
这是在做什么?存心钓着她?
“不是让您别忘了魔尊,”魔官纠正道,“魔尊的原话是故友。”
祝骄只当这魔官太轴,纠结这些有的没的,道:“故友不就是他吗?还能是谁?”
还有哪个故友?
难不成他祁钧送个东西,让她别忘了鸾飞云?
祝骄觉得不可理喻,将手中的长盒往前一递,道:“你让他把剑拿回去。”
魔官面色一变,道:“您即便恼了,毕竟是魔尊一番心意,何至于退回?”
“我是生气,但这不是原因,”祝骄摇头,“是我不能收,他和我什么关系?非是伴侣,更没有谁心悦谁,总不能是约战,让我揍他一个病人吧?”
魔官听出话中的拒绝,她这是在两人之间果断地划出了明确的界线,只得道:“既如此……只是我们不好交差……”
祝骄想到祁钧对下属的严苛,在对方接手时,动作微顿。
就是这一顿,让那魔官眸光一闪,道:“不如您先收下,待过了这阵,再寻时机亲手交还魔尊?”
祝骄道:“也好。”
魔官松了口气。
时午出声道:【你就这般收了?焉知不是祁钧与魔官配合,演给你的一出戏?】
祝骄绕不过来:【什么戏?】
【你怕这个魔物被罚,】时午一语点破,【你以往可曾表露过,或是帮他的下属求过情?】
【是劝过他几次……】祝骄明白了,道,【你是说他利用我的这份心思,算计着让我收下?】
怎么可能?
祁钧如何会有这份深沉的心机,甚至用在她的身上……
时午语气莫名:【你若还以为他是个好魔,只当我从未说过。】
这话极有分寸,却不动声色地给某位魔尊上了眼药。
不管真相如何,都会在她心中埋下一根刺。
祝骄没有说话,将剑收起。
时午知晓魔界规矩,更觉得此剑碍眼,但过犹不及,他不便再多言。
说来也怪,祁钧除了偶尔送些物件,竟真的在躲着她,一直避而不见。
每次以稀奇的小玩意勾起她的兴致,在她多问时,又全然推拒了。
祝骄心中憋闷,有次全挡了回去。
下次再见到魔官,就瞧出他内息不稳,显然受了暗伤。
于是某只小妖面上没说,之后没有再拒收过。一味让魔官们将东西放下,自己少有理会是什么物件,却不至于让他们因她被惩。
只是不免想起时午的话。
也就有意无意地,与祁钧更远了几分,而与鸾飞云一同厮混。
时午将她的选择看在眼中,逐渐理解,为什么祁钧会对鸾飞云好感度那么低了。
但没有同她提起。
想来她也不会相信,祁钧会对她身边的同性好友,都存了阴暗的嫉妒。
如此数百春秋,弹指而逝。
那堕魔的神君和成神的魔尊,很是闹腾了几年,之后不知为何,竟安分了起来,各自搜寻着灵物至宝的消息,其中就有神器往生石。
此外,三界只有一件大事,关乎深渊。
自天地初开,它就横亘九幽正中,不知存在了多久,更不知吞噬了多少神魔的残魂,又蕴含着何等毁天灭地之力。
却在暴动几次后,在一个平静的时日——
消失了。
连一丝缝隙都不曾留下,如同从未出现过。
它是平静地消失了,魔界却不平静了许久。
祝骄和时午也提心吊胆了一段时间,想到某只神君的牌位早就碎了,也没有听说过哪个生灵被深渊吐出来的消息,才放了心。
继而悠然度日,直到某天。
祝骄放着灵宠满山撒欢,自己坐在树下昏昏欲睡。
时午走到她身边,隔着半臂的距离坐下。
自她不再需要仙君的身份,那用作糊弄帝瑶的仙玉就被时午收回了。
时午也少有附在器物上的时候。
毕竟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没有那么多眼睛盯着,只要不撞到周边的物件,不会有生灵发现。
就连鸾飞云,都不曾察觉他的存在。
时午道:“剧情要开启了。”
祝骄算到了是这几年,但她不是原著本身,不知具体时间,迷迷糊糊地道:“什么时候?”
“今天。”
祝骄的睡意瞬间消失:“什么?今天?”
没等对方开口,又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她还以为对方会说几年,或是几个月,撑死了给个几天的答案。
谁知道有这么大的惊喜在等着她呢。
时午偏头看她,平静地道:“早说了有什么用吗?”
“我有个准备呀!”
“准备什么?”
“心理准备!”
时午:“……”
祝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也根本不期待剧情开启。
或许是矫情,当她切实地预见属于所有人的命运之轮即将转动时,总有种奇异的感觉。
似唏嘘,似焦灼,似恍惚。
“你还有半个时辰可以准备,”时午闭眸,道,“原著开启的时间节点,在今日午时。”
闻言,祝骄心中浮起难以言说的激动。
而这份激动,在时午开始倒计时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时午显然察觉到她的紧张,存了刻意逗弄的心思,悠然播报道:“十,九……三,二,一,原著剧情,正式开启。”
“砰——”
祝骄本就将心高高悬起,猝不及防,又被突然传来的声音一惊。
怎么,剧情开启还自带音效吗?
循声向侧方看去。
哪里是什么音效,是离着几步远的地方,落下个人来。
祝骄走近,将那昏迷的生灵翻过来。
看到脸的瞬间,面露惊骇。
……凛初?!
重生
他怎么会还活着!
祝骄抬头看了一眼, 她方才靠着的树,枝叶并未延伸到此处。
正上方什么都没有,不知从哪里掉下来的。
听动静, 也不像是从至高处。
她记得他不受无虞山结界的限制,但谁会在低处御风御云?
时午眯眸。
出现的时间太准了。
好像是卡着剧情开启的节点,被什么力量送了过来。
而且……
为何偏偏是她这里?
时午沉吟片刻,道:“祝骄, 杀了他。”
本就是原著里不该有的角色, 却莫名到了剧情最初。
见小妖诧异地看过来, 时午解释道:“不要忘了, 你已然杀过他一次, 等他醒来看到你,你觉得他会是什么反应?”
只字不提的, 还有他自己的私心。
这个生灵的实力, 一直让他觉得不安。
而她几次对其不同于别的角色的态度,更屡屡让他生出不满。
祝骄犹豫着,去摸妖剑, 却先触到了另一物。
是那半块神玉,被她随意地佩在了腰间。
倒不是因为好看, 而是那冰冷的断面总给她一种熟悉感, 放在身侧入睡时,往往会梦到零星的画面。
醒来记不太真切,但想着长年累月地放在身边, 总有研究明白的一天。
祝骄蹲下身, 忽然在那位神君身上摸了起来。
时午:“……你在做什么?”
“神玉, ”祝骄翻了他的衣襟和腰侧,又去看对方的袖口, 道,“当年一起丢下去了,说不准就在他身……”
话说到一半,注意到他左手自然垂落,右手却紧握成拳。
那紧紧捏住的,正是另外半块。
祝骄轻声道:“果然。”
掰开他的手指,将神玉抽出。
此时,她的左右手各有一半,分别贴着切面,触到内里极致的白。
“咚,咚……”
祝骄好似听到了自己加速的心跳声,无意识地咬住下唇。
脑中从未如此清晰地闪过一个画面——
目之所及是一片竹林,她的手中抓着玉石,血迹将那纯粹的白染成鲜红。
有人踩着满地落叶走近,眼前出现了一双华美的神履。
她从仰躺在地的视角向上看去……
是他。
有什么记忆,即将挣脱迷雾。
祝骄回神,坚定地将神玉合在一起。
瞬间,神玉外层的墨色碎成齑粉,顺着她的掌心落下。
露出来的,一如方才画面中,纯白的玉石。
识海如遭重击,被封印的记忆潮水般铺天盖地涌来。
一同席卷而来的还有浓烈复杂的情绪。
委屈,愤恨,不甘……
最后全化作怒火。
她恢复了全部的记忆,也想起——
觉醒时看到的所谓原著视角之外的画面,根本不是什么剧情。
那是她的前世!
什么预知梦……
祝骄咬牙,眼圈泛红。
那所有的一切,全是她所亲身经历的!
所以当初觉醒,才会有那么真切的痛苦。
剧情力量让她无数次被人误解,主角光环让重要角色全都与她为敌。
起初她只是与一众神仙彼此争斗,后来因少羿的诋毁中伤,她与魔界生灵也有了冲突。
她被他们厌恶,被他们追杀。
鸾飞云不顾她的劝阻,一心扑在君千歧身上,于是她们两个也离了心。
她为复活灵宠杀上天界时,是真正的孤身一人,抵不住众仙围攻,最终被敖厌和皓微联手重伤。
她逃回无虞山,神魂虚弱,几乎濒死。
万念俱灰之际,手中那块人人都说是假物的往生石,泛出异彩。
将她带到了万年前,她的出世之地。
大荒东南,早已崩塌的昆仑群山。
得天地灵气化生的妖物,原是竹林中最挺拔的那一株。
一如在原著,不肯低头,宁折不弯。
她凝聚起最后一丝灵力,推算出了时辰,以为能在死前看到自己出世的情形。
但天不遂人愿,她来得太早,扰了此界因果,原本该破土的昆仑竹,化作星光点点,落在她的周身。
是啊。
此界已有一个她,自然不会再有一个。
如此也好,那些苦楚只由她来经历。
她想最后看一眼这世间。
然后……
凛初站到了她面前。
“祝骄!”时午走到她身侧,见她抬起一双泪眼望着自己,道,“你怎么了……”
祝骄摇头,视线朦胧中,隐约看到那位躺着的神君睁开了双眸。
时午伸出去的手臂接了个空。
小妖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兀自扑到了凛初怀中。
圈着他的脖子,委屈地呜咽出声。
时午收回手,神色不明地看着他们,少有波澜的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意。
妒意的种子落地生根,悄然滋长。
凛初皱眉。
一贯不喜生灵靠近的本能,让他想要将怀中的妖物推开。
祝骄却先一步抬头,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在他的脖颈。
记忆冲击之下,堆积的情绪爆发,她道:“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
虽然她也很想活。
又道:“你既然能救别的生灵,为什么不拉自己一把,非要寻死?”
虽然这一世是她推的。
可……
祝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开始翻旧账:“前世没有见到你,肯定也是偷偷应劫了!”
偏偏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他早就死了。
如果活着,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祝骄的本意也不是听到什么答案,只是将悲喜尽数宣泄出来,不待对方出声,颇有几分无理取闹地道:“你那么讨厌他们,肯定不会站在他们那边,和他们一起欺负我……你既救我一次,理应救到底的……”
然而这一世,他依旧想不开。
如果没有意外,未来还是没有他。
祝骄想到什么,看向手中的往生石。
她得以回到出世之前,是通过它落到了它的主人身边。
在他们相遇时,她手中的往生石消失了。
此界只留下他身上佩的,被墨玉所包裹的一块。
而他能够在九幽狱火中活下来,也是源于它。
他被送到了剧情开启之时,落在了佩着另外半块往生石的她身边。
往生石自有灵性。
不仅体现在,察觉到她因过去的记忆而痛苦,将她的记忆封印了,且是两次。
还体现在……
祝骄试着退后。
刚超出一丈的距离,忽然从神魂深处升起一股热流,游走过四肢百骸,脊背一阵过电般的酥麻,神识中炸开无数灵力。
祝骄差点软倒在地,连忙几步跑回。
见那神君面色古怪,显然与她出现了一样的反应。
祝骄郁闷道:“它又用灵力把我们两个的神魂连起来了,怕是又要像当年,过个三年五载的,等它自行断开。”
凛初注视着她,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当年?”
冰玉相击般好听的声线,一如形貌,清冷出尘。
祝骄眨眨眼,道:“你该不会……失忆了吧?”
凛初沉默。
祝骄深吸一口气,道:“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脑中不禁想起自己的记忆两度被封。
第一次将她前世的记忆封印了,她如一张白纸,茫然地因神魂相连,与他待在一处。
此前敖厌还误会他们两个有什么……
现在想来,她当初的直觉是对的,什么都不曾发生。
世上还有比她和凛初关系更清白的妖物和神君吗?
没有!
第二次是她试图探寻过往的记忆,往生石索性将她醒来到与他分离期间的记忆封存,替换成了寻常妖物修炼化形的经历。
祝骄拿起往生石,道:“我如今想起来了,不许再动我的记忆!”
不可否认,它当年或许是对的。
若在不合适的时机忆起所有,只会让她白费一番功夫,在剧情开启时被拨乱反正。
如今有了时午的助力,此前又将那些神君魔尊的角色设定成功逆转。
她就不信……
不能逆天改命!
与未恢复记忆时相比,她的心境更有了变化。
若说之前还想取那些生灵的性命,现在却觉得……
不够。
他们的所作所为,只随着死亡就全部了结?
凭什么!
如此轻易死去,如何能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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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清?
尤其是那三个神君魔尊。
他们屡次害她,从未手下留情。
想到他们这一世的好感度,她只觉得可笑。
这虚无缥缈的喜欢,待到被剧情力量影响,又能剩下几分?
无论他们如何看她,她都绝不会手软。
往生石见女妖凶巴巴的,不禁抖了两抖,然后蹭了蹭她的掌心。
祝骄知道它是听懂了。
又将视线落在那位神君身上,道:“你不记得我?那还知道自己的名字吗?”
——记忆中,他曾问她:“你是何方生灵?为何会有往生石?”
凛初抬眸:“不知。”
——她失去了记忆,答道:“我不记得了。”
祝骄笑眯眯地道:“那我给你取个名字?”
——他看着她:“想来有缘,本君赐你名姓。”
祝骄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凛,初。”
——他抬头望着天色,骄阳似火,竹林漫山,道:“名骄,姓为……祝。”
祝骄凑近,盯着那寒意微融的双眸,道:“天地初开的初,也是……剧情之初。”
他生于开天辟地时即被遗忘的混沌之地,想来是最初诞生的几位神魔之一。
——她分明是满身伤痕,狼狈无比,他却道:“你当为……天之骄子。”
穿过她的眸光,他窥到的,是何等肆意而张扬的灵魂。
四目相对。
此刻的情形,与万年前逐渐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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