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
“那我们, ”凛初注视着她,道,“又是什么关系?”
祝骄愣了下。
当年她也没问过他, 这话如何回答无从参考。
只是……
看着对方难得走下神坛,少了几分疏离的模样,祝骄不知被什么冲昏了头脑,忽然就起了搞事的心思, 道:“伴侣。”
时午:【?】
她是觉得他永远恢复不了记忆, 还是嫌命长?
祝骄想到这里还有个书灵在旁观, 一向厚脸皮的她难得有些不自在。
【呵, 】时午一眼看穿, 道,【原来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啊?】
话回得那么顺口, 要不是知道实情, 他都要信了。
祝骄耳际染上薄红,却要强撑气势,传音反驳一句:【就你话多。】
抬头对上时午的视线, 却让她有些诧异。
不同于话中的轻松与揶揄,他的眸光分外冷沉。
多年来, 她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情绪。
即便往日也是如机械般的漠然, 但远不似此番。
对方显然没料到她会看过去,情绪被迅速敛起,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错觉。
祝骄猜不准他的想法, 却能察觉到他对凛初的敌意, 雾而四酒令吧壹旧而每日更新完结婆婆文肉文男男文想起之前让她动手的话, 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不会再杀他,也不会允许别人杀他。】
如果是他自己想寻死……
祝骄握拳:【我要让他热爱生活!】
时午不置可否:【是吗?】
【热爱不了生活, 就热爱一个热爱生活的生灵,】祝骄眨眨眼,【比如我。】
时午以前或许会说她异想天开,但自方才莫名的哭诉开始,他就知道,她和这个神君之间有什么过往,是旁人难以介入,更改变不了的。
他顺着她的话道:【你要如何做?】
本是口嗨占了主要成分,被他一问,祝骄忍不住深想。
她和凛初朝夕相对许久,他一直像个大冰块,丝毫没有被捂化的迹象。
即便对她和别的生灵些微不同,实质上还是将他自己围困在一个世界。
唯独……
祝骄双眸亮晶晶的:【我推他进深渊的时候,好感度从-100到了0,那再杀他一次,是不是就能直接到100了?】
以为她能提出什么合理方案的时午:【……】
祝骄没等他质疑,就先自己否了:【不行,万一控制不好,真死了怎么办?】
谁知道往生石是可循环可重复,还是一次性用品?
另一边。
凛初理好袍角,将衣带捋平,低头看向她。
某只小妖耳际的薄红刚刚褪去。
也是凑巧,这反应是在说完他们的关系之后。
于是落入他的眼中,顺理成章地当作羞意,对她的话不作怀疑。
“我的脸上有什么吗?”因着心虚,祝骄目光游移。
在对方抬手时,也就没来得及躲闪。
微凉的指腹擦过她的脸侧。
凛初拭去她的泪痕,道:“我现在没有记忆,我们的事……你慢慢告诉我。”
祝骄面色怔忪,心里想着,嘴上也就说出来了:“你信我?”
她还准备再编点话呢。
“为何不信?”凛初收回手,道,“难不成你在骗我?”
更胜以往的压迫感,让祝骄下意识地摇头:“我发誓,绝对没有!”
天际滚过雷声。
祝骄:“……”
可恶!
凛初神色如常,道:“天色不好,有话回去再说。”
祝骄偷瞄他一眼。
好像真的不怀疑她啊……
“回去?”祝骄道,“回哪儿啊?”
凛初淡声道:“不回家吗?”
“啊,”祝骄恍然,忍不住笑道,“走,回家。”
竟然这么好骗!
凛初凝视着她的笑容,眸光微动。
祝骄走了几步,回头见某位神君站在原地不动,奇怪道:“怎么了?”
凛初皱眉:“我们以前就这么疏远吗?”
“疏远?”祝骄绞尽脑汁,片刻后明白过来。
虽然没有经历,却也见过许多腻歪的妖魔。
小情侣哪有各走各的啊!
于是祝骄硬着头皮上前,挽住他的手臂,道:“阿初,我们走吧。”
在她失忆那些年,就是这么唤他的。
谁能想到,世事无常,现在又走上了老路。
然后她后知后觉地发现……
让他相信他们的关系不难,难的全在后面。
一路上,面对他的连环拷问,她招架不住,有几个瞬间很想就这么招了。
“我们初见是何时?”
“万年前。”
“何处?若是故地重游,或许能忆起什么。”
“我的出世之地,现在已经坍塌了。”
“那我的出世之地呢?”
“……前不久刚消失,也去不了。”
分明是真话,但一切的起点就是谎言,祝骄莫名有种刻意阻碍对方恢复记忆的错觉。
“我们可成亲了?”
祝骄一惊,崴到脚了。
凛初停下,道:“看来是没有。”
祝骄见他始终平静,心中不爽。
凭什么慌的只有她啊?
她眉眼弯弯,吐出一句:“我们是私奔。”
见对方终于有了丁点情绪起伏,不解地看过来,祝骄被鼓励到了,继续胡言乱语:“你是神,我是妖,我们相恋不为世俗所容,只能私奔。”
嗯,她前几天看的话本就是这么写的。
“世俗与我们何干?你很在意外人的看法?”
纵是失忆,依旧是那副未将万物放在眼中的姿态。
祝骄单腿支地,另一只脚腕轻轻转着,缓解痛意,随口道:“自然不会。”
“那便择日成亲。”
祝骄睁大了双眸,一时稳不住身形。
凛初扶住她的肩膀,丢下一个愈合的法术,道:“你不愿?”
祝骄努力组织措辞,头疼道:【救命啊,要不我承认吧。】
【晚了,】时午附在她的发簪上,道,【我在他的神力中发现了深渊的气息。】
祝骄感受着自己恢复如初的脚腕,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时午抛下一个重磅炸弹:【他很可能……将深渊融合了。】
瞬间,祝骄遍体发寒。
她确实能察觉到比以往还要强上许多的神威,但他的实力一向可怖,所以并未多想。
心中信了,但仍旧忍不住挣扎:【怎么可能?融合深渊……亏你想得出来!】
时午沉默片刻,道:【深渊消失的时候,我曾试着与世界意识沟通,但感应一向模糊,直到方才,凛初动用了法力。】
祝骄没有借口再骗自己。
她的脑中只盘旋着两个字——
危险。
早知道……
她干嘛招惹他啊!
万一知道真相,他不会随手把她灭了吧?
时午凉凉地道:【让你作死。】
祝骄谴责他:【你太不讲义气了!】
祝骄抬头,对上凛初探究的视线。
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
“我怎么会不愿呢?不过……还是等你恢复记忆吧,”祝骄干笑了一声,生硬地转移话题,“你的治愈术法练得不错,我的脚已经好了。”
凛初看着她,在她紧张地屏住呼吸时,道:“也好。”
祝骄松了口气。
【刚刚好感度有波动,】时午一边翻看,道,【涨了1点,又降回去……】
话未说完,神力笼罩下来,声音止住。
凛初的目光落在她的发间,将那支发簪抽出。
祝骄心头一跳。
“你也太不注意了,”凛初看着她,道,“让宵小钻了空子,藏在暗处窥伺你我。”
说着,发簪在那修长好看的手中,散作烟尘。
祝骄全身的血液几乎凝滞了。
凛初走了一步,回头见她身形僵硬,道:“脚不是好了吗?”
祝骄如梦初醒:“好了!好了……”
就是腿软。
恍神中,指间被插入了带着凉意的指节。
他同她十指相扣,道:“若是累了,我背你回去。”
祝骄连忙摇头:“不,我能走!”
当即同手同脚地大步往前,一路顺拐着回了洞府。
不待她出声,凛初先一步放开了她的手,打量此处的建筑。
祝骄见他转身,才试探道:【时午?】
没听到动静。
又道:【你还在吗?】
依旧没有回答。
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悲怆:【呜呜呜时午,你死得好惨啊!】
【……我还活着,】熟悉的声音自另一支珠钗上响起,时午语气恹恹,道,【此界生灵还杀不了我,只是好感界面没了。】
祝骄难掩惊喜,也没理会他说了什么,道:【我还以为你……】
【算你有良心,】时午恢复了些精神,正色道,【他太敏锐了,应该是发现了我查看他的好感度,连带着将整个界面毁坏了……过去不曾发觉,如今大概是因为深渊,他的实力,已经能触到此界的壁障了。】
祝骄道:【我们这样传音没问题吧?】
【传音无碍,】时午语气中难得带着笑意,【怕出问题,还敢在他身边同我说话?】
【我这不是着急,怕你死了吗?】祝骄哼了声,【现在剧情开启了,有没有好感度界面也不重要了。】
时午以为这是在安慰他,道:【我试试能不能修好,今后不用在凛初身上,只顾别的角色即可。】
谁知,小妖十分疑惑:【费那些力气做什么?谁管他们对我的喜恶?】
时午:【……你倒是潇洒。】
他早该知道,她分毫不在乎什么神君魔尊对她有没有情意。
于是道:【既如此,今后便只关注破坏值。】
祝骄道:【什么坏破值?】
【原著开启之时,出现的新界面,】时午解释道,【若要彻底挣脱剧情力量的束缚,须介入每一个关键节点,阻止其发生或扭曲剧情,当破坏值达到100%,这个世界也就自由了。】
寝殿
祝骄一听, 来了兴致。
就喜欢这种改变原有轨迹的感觉!
当即迫不及待地道:【什么时候开始?一共有多少节点?】
【女主现在正处于化形阶段,第一个剧情节点在三天后,别羁山, 女主化形的瞬间对男主一见钟情,】时午道,【总数暂且未知,只有每一次节点彻底结束, 才会刷新下一次。】
【未知啊……】祝骄觉得新奇, 【不能全部刷新吗?】
时午解释道:【不能, 你的每一次介入, 改变的不止是剧情, 还会决定下一次节点出现与否。】
蝴蝶挥动一下翅膀,所引发的不止是一场风暴, 还将影响到它自己的飞翔。
祝骄正理着其中的关系, 忽然察觉到神魂一阵异样。
抬头看过去,果然见那位神君走到了一丈之外。
祝骄扶住长廊的石柱,意识到有个不得不解决的问题。
她与凛初不能相离太远, 难道破坏剧情的时候还要带着他一起吗?
余光看到一片衣角,祝骄抬头, 见对方不知何时到了她身边。
异样也逐渐消失。
祝骄从袖中拿出始作俑者, 递了过去,道:“这是往生石,我们的神魂被它连到了一起, 你可有法子……”
话音顿住。
她隐约想起, 当年也曾问过这话。
彼时他沉默许久, 只说不可行。
即便是可行,他现在也不记得啊!
凛初不语, 一手触到了她掌心的神器,想要将其拿起细看。
然而,就在两人同时握到往生石的瞬间——
一股比先前要强百倍的酥麻流窜过全身,从神魂到肺腑,从骨血到发丝。
祝骄脑中嗡地一下,只觉得一切情绪都在远去。
“唔……”强忍下的呻/吟在唇间破碎,一如呜咽。
凛初见她身形不稳,伸手环过她的腰际。
往生石滚落脚下,无人在意。
祝骄平复着喘息,看向眼前的神君,道:“你怎么没事?”
不对……
看到他额上隐约的细汗,显然也有相同的反应。
往生石一向公平,绝不会厚此薄彼。
凛初低头,对上怀中女妖透着水意的双眸,却是回了她之前的问题:“我知晓如何解开。”
碰到此物时,他即清楚了它的所做作为。
祝骄一愣。
凛初料想她恢复了力气,退后一步。
心念微动,地上的往生石飞起,落到了他的手中。
凛初道:“方才隔着往生石,躯壳相连,暗合了此刻神魂的状态,正是以它为介,我们的神魂被灵力连在一起,才会有那般……不适。”
最后两字有些迟疑。
究竟是不适,还是恰好相反,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祝骄仍旧有气无力,靠着石柱坐在冰凉的台阶上,被冻得打起几分精神,道:“那是要斩断灵力?该如何做?”
凛初面色不变,轻描淡写地两个字:“神交。”
“什么?”祝骄几乎是瞬间跳起,摇头道,“不行!”
怪不得他当年说不可行。
这法子还不如没有!
凛初疏冷的眸光扫过去,道:“我们不是伴侣吗?”
祝骄郁卒。
她为什么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且……
他当年的底线哪儿去了?
现在怎么能这么轻易松口!
祝骄也清楚自己的反应太激烈了,两步到了他跟前,道:“我是在为你考虑,阿初。”
凛初意味不明地应了声,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祝骄睁着眼开始瞎编:“你还失忆呢,对你来说,我就是个陌生的生灵,这般和我……不是太委屈了吗?”
设身处地,换成她,她也是不愿的。
凛初颔首,在她以为他听进去的时候,道:“是我委屈,还是你?”
祝骄疑心他发现了什么,想再辩解。
凛初又道:“既是不愿,那便罢了。”
祝骄心知哪怕是敷衍,也应当给个肯定的回答。
但“愿”字在舌尖滚了几度,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凛初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
除却一开始的羞意,之后她的言行举止无一不告诉他……
他的伴侣,似乎不是那么心悦他。
“待灵力自行断离之时,若我还是没有恢复记忆,也不好误了你,”凛初微敛睫羽,遮住眸中的情绪,“不若各自分开。”
时午语气古怪:【不愧是神君。】
这凉薄的秉性,放在小妖看的那堆话本里,天降伴侣都改变不了注孤生的结局。
祝骄眨眨眼,这话实在合她的心意。
本就为先前逗弄他的话而发愁,头疼怎么圆谎。
如此搪塞个几年,岂不简单?
于是心里暗爽,面上佯作纠结,典型的得了便宜卖乖,道:“那我们不是白私奔了吗?”
凛初道:“无妨,等恢复记忆,你我再续前缘。”
祝骄头皮发麻,后悔多此一问。
什么续前缘,分明是算总账。
于是煞有其事地道:“那多不好,万一恢复记忆前你有了心悦的生灵,之后再强行履诺,我不成了拆你姻缘的坏妖了吗?”
凛初深深地看她一眼,道:“我不会。”
他醒来之后,目之所及的世间万物,都让他觉得厌烦。
刻在骨子里的厌恶,并未因失忆而消失。
包括对往生石。
除了她。
祝骄被他看得心虚,偷偷用灵力戳时午:【我怎么觉得他意有所指呢?】
是在等她表态?
觉得她更容易“变心”?
时午摆明了袖手旁观:【自己选的路,自己走完。】
呸!
祝骄默默唾弃,色厉内荏:“我也不会!”
会又怎样?
她恢复记忆可是用了万年,想来他也差不多。
那么久的时日,能发生的事多了去了,到时候他早就不在意她这号人物了。
实在不行,就带着灵宠们跑路。
两人去凡间带回一堆吃食,又在山中猎了兽,摘了灵果,算作加餐。
当然,是祝骄单方面地吃,凛初一口没动。
席间,祝骄应付着对方时不时的问询,东拼西凑,大致编出了一段曲折离奇的相爱经历。
别人信不信尚且不知,反正是把自己编落泪了。
太感妖了!
然后多吃了两碗饭。
而对于他的身份,以及共同认识的生灵,倒是没有隐瞒。
凛初听完,连眼皮都没有抬,更没有提回天界继续做他那神君之首的话。
显然是毫无留恋。
入夜时分。
祝骄为住处犯了难。
当年也是因为神魂相连,在那昆仑的竹屋中,他们的居所只有一壁之隔。
近是近了点,总好过同床共枕。
但现在……
她这里并没有第二座寝殿。
且她的寝殿太大了,莫说隔壁,就是屏风到床榻,也不止一丈。
祝骄苦大仇深地盯着床幔,几乎要盯出一个洞来。
某个瞬间,突然就想通了,只觉得豁然开朗。
她和鸾飞云有时醉得过了,在树上入睡也是常事。
离着一二树枝,间距比现在更近。
于是祝骄往床边一坐,大大方方地拍了拍身侧,道:“早点睡吧。”
凛初目露讶异。
时午先一步反对,冷声道:【祝骄,你真想和他假戏真做?】
小妖的语气很是欠揍:【这时候又管我?不是说我自己选的路吗?】
呵,书灵。
时午:【……】
祝骄扳回一局,心中得意,又道:【而且你看他像是会有情欲的模样吗?】
高坐神坛,睥睨众生,谁能比他更安全!
理性告诉时午,她说的是实情,但他偏偏就是不舒服,道:【这是两码事,他不会逾越雷池,并不意味着你就可以如此肆意。】
祝骄哼了声,道:【迂腐,你如果也是此界生灵,大概是个神仙。】
时午知道她最讨厌神仙,不适感更甚,却是丝毫不肯退让:【无论如何,你不能和他同塌而眠。】
这话说得尤为霸道,完全不同于平时有商量的余地。
祝骄不乐意,连带着那股叛逆的情绪也起来了。
当即一言不发,将凛初拽过来,推到了里侧,自己占了正中的位置。
凛初由着她的动作,见她如同置气一般。
抬手,搭上了她的腕间。
一股透着寒意的神力侵入妖体,游走过静脉,带着安抚意味,平息了她的郁气。
但到底神仙与妖魔相克,他的神力不便久留,片刻后,一丝不落地收回。
原本如被顺毛般,舒适地眯起眸子,没等享受几息,对方就停手了。
祝骄不满地偏头,正巧撞入对方的眸中。
那是一种极为深沉的墨色,万年不化的寒冰,在暖烛的映照下,竟有了消融的错觉。
他以手支额,因着侧卧,长发滑落,几丝拂过眉眼。
祝骄盯着他的面容,莫名被蛊到了,脱口而出:“真好看。”
凛初眸光微动。
心中更在意的,却是她方才的那份不满。
神妖相斥,他的实力强上许多,若是过于亲近,恐有损她的本源。
听她言语,失忆前大抵没有碰她,或许也是顾忌到此。
神君不可。
那……魔呢?
祝骄见他阖上双眸,恍惚间,竟想到了数百年前。
他的神府,某个午后。
未等她陷入回忆,就感觉到左侧一动。
祝骄看过去,面露震惊。
时午躺在了她的另一边。
睡姿极为板正,银发铺在身下,整个人笼在一层莹白的光晕中,不曾被烛火染上半分色泽。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并未睁眼,只道:【怎么?他睡得,我就睡不得?】
祝骄瞪他:【你往日不都随意找个什么地方,今天为什么非要赖在我的寝殿?】
时午沉默。
因多加了一个生灵,祝骄先前的心理建设,那与鸾飞云同树而栖的场景,被另一幅画面取代。
那个寻常的清晨,她如寻常般走进鸾飞云的魔宫。
然后不寻常地,撞见了对方和两个师兄同眠。
祝骄越想,越觉得古怪,道:【你出去,这不合适。】
时午将她的话还给了她:【迂腐。】
祝骄气恼,发出了更加迂腐的抗议:【成何体统!】
时午忽然睁眸,道:【你可知,什么叫真正的不成体统?】
祝骄反应不及,手腕被扣住。
不带丝毫温度的气息靠近。
长高
她的颈侧, 被落下冰冷的一吻。
祝骄瞳孔一缩。
时午右臂撑在她的脸侧,左手抓住她的左腕。
眼瞧着他的身形再度覆了下来,祝骄挣脱不开, 连忙抬起另一只手,抵住他的肩想要将他推离。
时午左手抬起,连带着将她的右腕也抓住。
这般一手同时控住她两腕,压在她的身侧。
祝骄原是仰躺偏头的姿势, 被带着向左翻了个身。
时午一手扣住她的下巴, 俯身。
微凉顺滑的发丝扫过她的脸颊, 与她的青丝纠缠。
银与黑相间, 很是旖旎。
【放开我!】
身后的神君睁开了双眸, 道:“睡不着吗?”
祝骄一僵。
此时的时午已然与她额头想触。
祝骄分神应付着身后,道:“是、是啊……我翻身的动静太大, 把你吵醒了吗?”
时午明知别人看不到他的身形, 更听不到他说话,但存心让她紧张,刻意压低声音道:【一心二用, 你不怕被他发现吗?】
祝骄的心悬到了高处。
凛初的声音传来:“非是你的缘故,此处太亮了。”
祝骄想到他那神府。
对她而言, 有没有光都不妨碍睡觉。
可现在的问题是, 没有光她看不清时午的动作啊!
凛初没听到回应,道:“你怕黑?”
时午几乎是同时问她:【我帮你将烛火熄了?】
祝骄嗯了声,随即咬牙:【不必, 你给我放手!】
时午与她又贴近了一分, 唇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 呼吸拂在她的脸上。
【我可以放,只是……他在看你, 你敢推开我吗?】
祝骄哪里不懂他的话。
他仗着无人得见,想做什么都无碍,她稍有奇怪的举动,却解释不清了。
但是……
谁管能不能解释清?
她这个气是一定要出!
于是在手腕被松开的瞬间,祝骄用头狠狠一撞。
趁对方吃痛,手脚并用,将他推开的同时,一脚踹下了床榻。
祝骄直接坐起,回头看向无知无觉的神君,道:“我也睡不着,活动下手脚,兴许能有睡意。”
凛初注视着她:“如此够吗?”
祝骄煞有其事地转了转手腕脚腕,才躺了回去:“什么够不够?”
凛初道:“你若是想……作为伴侣,我不介意。”
祝骄脑子卡壳。
凛初不紧不慢地又补充了句:“想来倦极,你也能睡得安稳。”
祝骄瞪大了双眼,难以想象他能冷静说出这样的话:“你……”
凛初再度阖上眸子:“一句戏言。”
瞥到地上的人影站了起来,祝骄动作比思维更快,一下扑在了那位神君身上,然后向里一滚。
凛初睁眼,定定地望着她。
祝骄连忙道:“你别想多了,只是换下位置,你睡外侧。”
说着松了手,往后挪了挪。
凛初见她身后临近床沿,于是移开些距离,让出了位置。
祝骄直接翻到了正中的位置。
不仅是因为她睡觉喜欢独占一处大的空间,还因……
时午身形一闪,又到了她另一侧!
祝骄难以置信地道:【你怎么阴魂不散!】
时午此番倒是如先前,躺得极为规矩,两手交叠在腹部,就差把“优雅”二字刻在面具上。
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察觉到小妖警惕的视线,时午道:【他是戏言,我是玩笑。】
祝骄心知他一向是个品行端正的好书灵,也就今天不太对劲,勉强接受了他的说法,道:【这样的玩笑,以后还是少开吧。】
却不想,对方非要钻话中的空子:【少开,那就是还可以?】
祝骄咬牙:【时午!】
时午没有再说话。
祝骄等了会儿,见他当真没什么动作,也就放下心来。
想了想,抬手一挥,将烛火熄了去。
黑暗中,凛初指节微动。
……她分明怕黑。
在这美好的误会中,祝骄被左右夹击,依然睡得极好。
翌日。
祝骄大刀阔斧地改造寝殿,连带着将紧连着的书房一并改了。
最终,祝骄对着两处布局满意点头。
回身对着凛初道:“以后呢,白天我们同行,晚间一壁之隔,你歇在那边。”
又传音对时午道:【你该去哪儿去哪儿,别进我的寝殿。】
时午也满意了,果断答应:【自然。】
凛初意味不明地道:“是要分房?”
“对啊,既考虑到往生石的灵力,又能照顾你的感受,”祝骄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道,“我知道的,你什么都想不起来,和我这个不熟悉的生灵同床,很是煎熬。”
与先前的说辞如出一辙。
凛初沉默片刻,道:“也好。”
于是皆大欢喜。
三人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两个平和的夜晚。
是日。
祝骄整理好衣裙,对镜换了几次发饰,都不是很合心意。
翻着妆奁,忽然找到两支精巧华贵的珠钗。
嗯?
这是何时买的?
还是阿云送的来着?
祝骄想不起,也不纠结,点上口脂,一切收拾妥当,拿起佩剑出了门。
不远处,时午正倚柱而立。
见她出来,化作一道白光,附到她的发饰上。
祝骄火急火燎地去寻凛初,到了近处,才松了口气。
梳妆台和床榻尚在范围内,但她绕过殿门到隔壁的距离,却是不短。
祝骄目露思索。
要不在墙上开个小门?
越想越觉得可行。
【啊,我真是个天才!】
时午没问她又想出了什么鬼点子,提醒道:【再不快一点,女主化形的剧情就该过了。】
闻言,祝骄抬头,道:“阿初,你陪我去个地方。”
别羁山。
时隔许久,故地重游。
祝骄全然不似用分身时的小心翼翼,还要谋算着选哪条路,极力避免撞上难缠的妖魔,绕过大妖的地盘。
此番称得上是大摇大摆,走最平坦的大路,若是无路可走,就干脆召来行云,取最近的距离径直飞去。
所倚仗的,自然是本体的实力。
再不济还有凛初。
耳际风声呼啸。
祝骄凑到凛初的身边,道:“阿初,等会儿你记得隐匿身形。”
男主已然成仙,虽说他未必知晓当年的神君是何样貌,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众仙都知他已应劫,若是突然出现,少不得来问东问西,她是半点都不想和他们打交道。
温热带着清浅香意的吐息,拂在他的耳际。
凛初下意识地偏头。
柔软的唇瓣擦过侧脸。
凛初行云的速度微滞。
祝骄一惊,往后退了两步,恼道:“你乱动什么!”
凛初看她一眼,淡声道:“是你离得太近了。”
“你!”祝骄没想到他会反驳,郁闷地哼了声。
也不管他,自己往下飞去。
路上还听了一耳朵的风凉话。
时午道:【他说的不错,你的确离他太近了。】
各种意义上的。
祝骄不理他。
时午继续道:【还有那些神君魔尊,若是介入剧情节点,你少不得要与重要角色打交道,离他们远点也是为了自保……】
随后又是几句。
祝骄依旧没说话。
直到听到一句:【你飞过了。】
祝骄才怒气冲冲地调转方向,道:【怎么不早说?】
【我以为你听不到,】在小妖炸毛前,时午换了话题,【看到那边的湖水了吗,取出一瓢。】
祝骄的注意力被顺利转移:【要湖水做什么?】
嘴上说着,却是落下身形,到了湖边。
时午眸光微动。
或许她都没有发现,她对他已然无比信任。
很多时候,甚至要先于理性。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放纵?
这会让他觉得……
自己有可乘之机。
时午的声音无甚起伏,道:【难道你想用心头血浇灌女主?】
【不想。】祝骄答得飞快。
崖底,草丛。
一片枯黄之色,唯有中心一抹绿意。
菟丝花狼狈地蜷缩着,整个身躯聚拢成一团。
祝骄在离她几步远时停下。
回忆着原著剧情,抬头看了眼上方。
崖壁生出的树木濒临枯死。
菟娇娇就是从那里掉下来的。
在夺取完大半养分,即将绞杀那棵树的时候,菟娇娇突然良心发现,放过了它,然后自己落到了崖底。
可问题是……
祝骄蹲下身,道:“你放了它一个,但周围无数株草,都因为你的一念之差,没了半点活路。”
为了君千歧,又拖了多少生灵下水?
祝骄冷笑:“你自己也快死了,值得吗?”
原著里拿命追求两百多章,却是单方面的虐恋,直到作者停更之前,君千歧也不见得动了情念。
为什么?
就因为他浇灌的心头血?
祝骄将灵力注入湖水,随后水瓢一倾,道:“化形之后可自行修炼,你现在是没得选,之后不必再伤害它们夺取生机,凡事多考量几分。”
听到了吗?
用你的恋爱脑好好想点正经事。
祝骄没听到动静,不由拿水瓢敲了下那团菟丝花,道:“怎么不说话?”
温柔的话音响起,一如记忆中那般怯弱:“我记住了。”
莹莹绿光渐起,显现出纤长的轮廓。
淡绿衣袍,乌发如云。
却不是柳叶弯眉,反倒微微上扬,平添英气。
面容依旧极美,线条却不再柔和,更偏向俊逸。
而且……
祝骄看了眼对方的脚下,又难以置信地抬头。
菟娇娇没有踮脚。
那为什么,自己需要仰头看她啊?
【她怎么长高了?明明应该比我矮很多!】
祝骄本就比寻常女子要高挑一点,如今菟娇娇竟比她还高一个头。
时午打量了一眼,道:【确实。】
原著里娇小玲珑,缩在男主身后毫无违和感。
现在有点难度。
菟娇娇在她惊疑的目光中贴近,将她圈住,轻声道:“谢谢你救了我。”
恶声恶气,却又予以关怀。
让她想到了另一个妖。
因着妖物特有的直觉,菟娇娇不禁收紧双臂。
如同绞杀那些植物,紧紧缠住她的腰身。
祝骄被腰间的温度一烫,露出吞了苍蝇一样的表情。
抬起双手,正触到对方紧实的腰腹,一把将其推开,道:“离我远点!”
菟娇娇看出她毫不掩饰的嫌弃,受伤地低头,道:“对不起。”
祝骄的表情更一言难尽了:【她道歉?!前世扰我修炼,害我差点走火入魔的时候,半个字都没说,现在道歉?!】
太惊悚了……
菟娇娇不对劲!
时午眯眸,不由想到多年前,这个女主就给他一种尤为古怪的感觉。
未等言语,忽然察觉到一股气息靠近,于是提醒道:【男主来了。】
话落,一道迟疑的声音响起:“……师父?”
反目
君千歧偶然飞过此地。
本是随意地往下方一看, 瞧见个身着绿衣的妖物。
还有一个……
那背影……
于他而言是何等熟悉!
连带着那珠钗的样式,也与印象相差无几。
他几乎是瞬间回到了记忆中,那段甜蜜又苦涩的过去。
哪怕过了许久, 哪怕他已然从凡人变成仙君。
待那生灵回眸,君千歧看清了她的样貌,方才如梦初醒。
他在想什么……又怎么可能是她。
他的师父早就死了。
死在了几百年前,死在了他尚未成仙之时。
君千歧闭眸, 落下一声轻叹。
正要离开, 忽听得一道冷喝:“是你?”
旋即是向他面门袭来的妖力。
菟娇娇出手极快, 招招直冲命门, 裹挟着滔天的怨恨与杀意。
祝骄愣了下, 想起他们在凡间的旧仇。
于是靠着崖壁坐好,开始看戏。
【啊, 果然还是剧情开始好, 都不用担心他们谁杀了谁,】祝骄撑着下巴,幸灾乐祸地说完, 又摇头道,【不行, 哪里能让他们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她要在每个剧情节点, 将自己受过所有委屈都以牙还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时午习惯了她的反复无常,对不远处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生灵点评道:【男主稍有几分落了下风。】
【这是自然, 】祝骄道, 【菟娇娇四舍五入修炼了接近千年, 君千歧做了许久的凡人,怎么比得过?】
好在他身手不错, 剑术极佳,勉强能撑下数十个回合。
君千歧一面应对着妖法,往侧方看去,刚好撞见她眸中的兴味之色。
……他与君家那些人相争时,他那师父坐在一旁,神情也如这般。
君千歧思及女仙的恶劣——
他成仙后在天界翻过命谱,意外发现,依照他的机缘,原应踏着祥瑞降世。
怒火炙心之下,他不惜折损神魂,也要回溯命数,誓要找出是谁将他置于人人厌憎的境地,一切痛苦的根源又因何而起。
结果他看到了什么?
彼时他险些将命谱撕毁。
他不明白,他想要质问。
可仙人已逝。
君千歧死死盯住不远处的生灵。
有没有可能……
她如戏弄他时那般,戏弄了天界众仙?
且看得久了,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的意念,他越发觉得眉眼处有几分相似。
君千歧忽然出声:“祝骄。”
“干嘛?”祝骄下意识地应了声,将视线移向对方。
反应过来,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中计了!】祝骄颇为懊恼,【诡计多端的东西!】
时午没有半点惊讶,道:【没关系,反正你当年就玩不过他。】
祝骄咬牙:【你这是安慰吗?】
君千歧一时不防,妖力落在身上,他硬生生受了一击。
竟然真的是她?!
祝骄眨了下眼,开始打补丁:“你一个小仙,也听说过我的名号?”
一个名字能代表什么?
【我当年敢用本名,就敢装傻到底!】
时午:【……你还很骄傲?】
君千歧面色一白,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就听她道:“还是说,你把我误认成你们天界死去已久的,那位赫赫有名的‘祝骄仙君’了呢?”
君千歧捂住手臂上伤口,道:“你……”
“虽是同名,但你找的是天帝族亲,她是个年岁不大的仙,而我,”祝骄露出微笑,出口的话却尤为残忍,“是修炼万年的妖啊。”
君千歧身形晃了下。
她们的身份天差地别……
他怎么能忘了,她是天帝族亲无疑,无论如何不可能被冒认。
众仙遍寻不到她的神魂,即便转世为妖,年岁也对不上。
恍惚间,也就没注意到刺向他眉心的妖法。
未等祝骄出手,妖法已被无形的力量击散,君千歧的身影也消失在原地。
祝骄起身,环顾四周,并未察觉到生灵的气息。
【是祁钧。】
祝骄一愣:【你说什么?】
时午知晓她并非没听清,却还是重复了一遍:【祁钧。】
【他为什么会插手?】祝骄蹙眉,道,【他在原著里明明和所有角色都没有交集。】
哪怕是神魔大战都没有出面。
怎么会帮君千歧?
另一边。
菟娇娇看着突然消失的人影,忍不住攥拳,道:“你说的不错。”
祝骄抬头。
菟娇娇走近,道:“只有足够强,一切生杀予夺才能握在自己的手中。”
她太弱了。
祝骄回想着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不对,她上次来的时候用的是分身!
菟娇娇道:“你也是菟丝花妖,我们可以一起修炼。”
她早已记不清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妖是何模样,却对她蹲下身时,专注看着自己的眸光有印象。
而妖的直觉,一向是准的。
祝骄面露惊恐,重点落在了别处:“谁要和你一起?”
菟丝花化形后,除却自行修炼,还可以借助其他生灵。
却并非如化形前,简单寄生在灵植上夺取养分。
按照对方的设想,两株菟丝花……
祝骄越想越觉得不适,笃定道:【如果有好感度,她对我一定是负的!】
这完全是在恶心她!
时午回以她熟悉的一句:【是吗。】
菟娇娇眸光一闪,道:“你不想吗?你现在还有寄主?”
祝骄话到嘴边,改了口:“是,所以你死了这条心吧。”
菟娇娇低声道:“你方才还劝我,让我自己修炼,反倒是你……”
祝骄气恼异常,耳根都染上了热意:“你既然听进去了,怎么还要说一起?”
果然是故意的!
菟娇娇沉默片刻,语出惊人:“你的寄主什么时候死呢?”
祝骄:“?”
菟娇娇轻声细语地道:“你别误会,我不是咒他,只是想着万一他死了,你换寄主少不得费许多心思,不若来找我……好不好?”
时午加载完刚安装的词库,吐出一个字:【茶。】
祝骄嘴角一抽。
菟娇娇扯了扯祝骄的衣角:“寻常寄主只能采补,到底是此消彼长,我们同为菟丝花妖,才是最长久的。”
祝骄连忙跳开,觉得自己的袖子脏了。
姐姐!
你看看你比我高了多少!
撒个锤子的娇啊!
祝骄猛烈摇头:“他还挺强的,采补不死……阿初!”
某位神君应声现身。
冰冷的视线一扫,毁天灭地的神威沉沉压下。
菟娇娇控制不住地后退,几乎稳不住身形。
祝骄料想威慑够了,轻咳一声,道:“行了,收一收。”
凛初颔首,却是阳奉阴违,神威再添一层。
菟娇娇膝盖发软,单腿跪倒在地,勉力支撑。
凛初这才将威压收起,对着身侧面露诧异的伴侣道:“缺了记忆,难免手生,有些控制不好法力。”
祝骄不疑有他,因想着别的事,也忘了他用治愈术的时候有多熟练。
祝骄自觉理出来了眉目,看向那菟丝花妖道:“你为何执着于和我一同修炼?”
菟娇娇不语,经历了方才的变故,她心中的屈辱已然盖过一切。
“因为我救了你?”祝骄抓狂,“我看话本的时候就不明白……你们这种生灵对人心有好感,到底是因为那个人本身,还是仅仅因为出手相救?”
什么脑回路啊?
一群榆木疙瘩!
这话不甚明晰,菟娇娇却莫名听懂了,她倏地抬头,认真地道:“我不是。”
祝骄记得她在原著里的所作所为,半个字都不信,更懒得和她多费口舌,道:“我也不需要你报恩,你别烦我就行。”
说完,拉着凛初上了行云。
菟娇娇目送两人远去,直到再看不到身影,才缓缓站起。
双拳紧握,指甲刺入了掌心。
云层之上。
“菟丝花妖?”凛初话音不重,却字字敲在她的心头,“寄主?”
祝骄嘻嘻一笑,萌混过关:“当然不是,你知道我的本体是什么。”
“那为何不直接告诉她?”
祝骄反应过来:“对啊!”
当年就是误会,方才就该解释清楚。
都怪菟娇娇!
说的话一句比一句离谱,把她吓得什么都忘了。
凛初注视着她,眸中隐约有一丝无奈,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道:“下次记得。”
免得那个妖物存着觊觎,对她生出妄念。
祝骄感受着头顶轻柔的力度,有些怔忪。
时午突然出声,打断她的思绪:【恭喜成功扭曲第一个剧情节点,目前破坏值为10%。】
祝骄理所当然地道:【那就是还有九个节点?】
【不一定,每次破坏程度不同,剧情重要性不同,所占的百分比也不一样,】时午解释了一句,道,【下一个剧情节点刷新了。】
祝骄眸光一亮,摩拳擦掌,接连三问:【什么时候?在哪?什么剧情?】
【下个月,是你的剧情,别忘了你在原著里声名鹊起的契机。】
祝骄道:【怎么会这么快?】
【前面的剧情受到影响,之后的剧情提前发生是正常的,当然,也会有延后,甚至消失的情况。】
祝骄回忆着,仍有个疑惑:【剧情牵扯到少羿,他已是神君……还是说会有别的角色代替?】
时午掀了掀眼皮,道:【他会出现的。】
祝骄没再多问。
然而没过两日,剧情节点开始前。
时午轻飘飘丢下一个重磅消息:【女主灭了男主满门。】
【什么?】
入局
祝骄霍然起身, 也不顾一侧安静坐着的神君,从书上抬头如何看她。
【满门……君家全没了?】祝骄震惊地道,【原著里说好的单纯柔弱小白花呢?】
虽然她私下接触到的菟娇娇并非如此, 但至少她表露在众人视线下的行为是符合设定的。
时午的语气依旧平静,回答了她的问题:【不错,全部。】
祝骄说不清心中什么滋味。
她千防万防,防得了男主, 却没能防住女主。
君千歧刚成仙的时候, 她还担心他报复。
他却好似斩断了前缘, 与君氏一族没有再产生任何纠葛。
他们安然活到了剧情开启, 却又折在了菟娇娇手里。
时午道:【女主杀完, 帮他们入了轮回,只不过全转世到了魔界。】
究竟是心软还是恶意, 一书一妖心知肚明。
如今他们尽是妖魔之属, 与身为仙君的男主立场冲突,他日得见,只有刀剑相向的份儿。
当然, 女主绝对想不到,不必多此一举, 男主与他们也是仇深似海。
祝骄坐了回去, 道:【那之后有关君家的剧情节点,是不是都消失了?】
【大概如此。】
【好吧,】祝骄能理解菟娇娇的做法, 又想到当初被君千歧灭门的不止一家, 不禁道, 【早死早超生,免得还有别人成仙成妖了, 找君千歧寻仇不得,将怒火转移到君家。】
灭门一次,也算了了。
除非再有哪个像菟娇娇一样带着记忆投胎……
祝骄装模作样地一叹:【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时午以为她是同情那群凡人,直到听到后面几句话:【……】
一时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有点良心,也偶尔心软。
但好像不多。
凛初将她的神情变化收入眼底,淡淡地移开了视线。
继续翻了一页书,没有多问。
祝骄有些意外,却也乐得不解释。
时午则对那好似洞悉一切的眸光感到不适,心下冒出几分不安。
次月。
祝骄拉上凛初,飞往记忆中的魔城。
这段剧情,原是几个城主机缘巧合下,得了凶兽之血。
若是等闲的上古凶兽也就罢了,但据说与开天辟地后,大荒孕育出的兽祖大有关联。
人人都想独吞,于是人人都难以独吞。
争执不下时,不知谁出了个昏招,各城以实力相争,胜者方得。
几个城主立了誓,以兽血为赌注,愿赌服输。
之后却意外走漏了风声,不得不将赌局扩大。
也不拘于几座城池和周边的势力,凡是魔界生灵,都可掺和一脚。
前世,祝骄因着好奇,与鸾飞云一同蹚进了这浑水。
竞技过程却不甚顺利,在两个城主被杀后,更是陷入了混乱,兽血也不知所踪。
时午翻着原著。
她以一己之力,力挑一众妖魔。
少羿的手下被她重伤,这位魔尊也是年少轻狂,意图亲自找回场子,却是不敌。
最后她夺得魁首,又接连将两个城主斩杀剑下,于是女妖“祝骄”扬名三界。
但经此一事,她明里暗里也开罪了不少势力。
原著并未将此段展开,许多情节在他看来颇为困惑,最古怪的当属……
【你为什么要杀那两个魔物?】
【和他们下属打架的是我,如何挑衅我都罢了,但他们非要辱骂阿云……嘴那么不干净,他们活该!】祝骄咬牙,没有详说。
时午道:【所以你就把他们杀了?】
她素日里时常把杀伐挂在嘴边,真正动手的次数却很少。
【我只是想给他们两剑算作教训,谁知道他们那么弱,】祝骄回忆着,趁凛初不注意,用手比划了一下,【可能刺进去这么一块儿?结果他们就死了。】
时午眸光一闪。
他清楚她的秉性,但那些妖魔定然是不信的。
从兽血到赌注,从传出消息到魔物被杀,处处透着蹊跷。
若真是为了引她入局,幕后之人算准了每一环,也知晓她与鸾飞云的关系,清楚如何激怒于她。
【没什么意思,还空惹一身麻烦,所以这次才没有喊上阿云一起,】祝骄继续道,【如果不是为了彻底破坏剧情节点,我也不想去。】
时午提醒道:【这段剧情不止有你,少羿和那两个城主,以及兽血,都是关键。】
【我知道,】祝骄一个个细数,盘算得极好,【我去了但不会出手,再看住兽血不让它消失,那两个城主只要不满口胡言,谁管他们?】
至于少羿……
祝骄对他是否出现表示怀疑,但时午给了肯定的答案,就静观其变。
祝骄思索着,瞟了身边的神君一眼。
凛初察觉到了,却仍旧专心御云,目不斜视:“此次也要隐匿身形,是吗?”
祝骄点头,怕他看不见,又应了一声:“不错!”
很上道嘛!
两人进入魔城。
祝骄在路边小摊上挑了个面具,又跑到商铺中买了个帏帽。
时午:【……你做什么?】
祝骄眨眨眼:【降低存在感啊。】
扬名的反义词,不就是低调嘛。
虽然她和这个字眼半点不沾边,但为了破坏剧情,她会努力!
祝骄认真握拳。
时午看了一圈,周围妖魔行迹坦荡,没有第二个遮遮掩掩的。
她这样和白天穿夜行衣有什么区别?
好在她戴了一会儿,嫌弃帏帽遮挡视线,于是摘了。
余下的面具柔白偏金,绘着精巧的纹饰,覆住大半张脸,仅露出漂亮的唇形。
时午盯了半响,心口微热。
他也是以此覆面。
没有缘由的,竟生出一种错觉。
好似借着一个物件,他与她产生了隐晦而无法言明的牵绊。
天地不知。
众生亦不知。
只有他们两个知晓。
城郊。
猎场正中的空地上,已然搭起擂台。
魔族善战,一如人间武林,比试斗法是常有的事。
祝骄混入妖群,打量着周遭。
与前世差不多,都是些熟悉的面孔。
顿时觉得无趣,本就不高的兴致更减几分。
又将望向半空中。
【赤焰烛龙?敖厌也来了?】祝骄有些惊讶,好奇地寻找另一个身影,【皓微呢?】
时午将方圆几里的生灵信息扫描完毕,道:【不是敖厌,只有赤焰烛龙带了一群魔物,皓微没来。】
祝骄扬眉:【他连深渊的灵力都抢,兽血反而不要了?】
时午道:【他也派了下属。】
祝骄后知后觉地想起,数百年间,局势几易。
他们两个各自夺了不少魔城,如今已成魔尊,不再似当年单枪匹马,更不必事事亲为。
而少羿的领地被多方瓜分,蚕食殆尽。
昔日为数不多的忠诚下属,以少游为首,一反魔界弱肉强食的情势,不肯投靠他人另谋其主,只一味死守魔宫附近的几座城池。
难以维系之时,还是鸾飞云出手相助。
祝骄看着不远处的年轻魔物。
不知这血,是用来提升他们的实力,还是想留给那跑去当神君的少羿呢?
正如他们守住最后的地盘,也是觉得少羿是一时想不开,或许哪天又做回魔尊了。
浑厚的声音裹挟灵力,伴着激昂的战鼓响彻各个角落。
祝骄听着魔官的一串废话,目光落在鼓面上,有些心不在焉。
待冗长的陈词滥调结束,几方势力争相上场。
祝骄默念场数,再看一眼对阵双方……
与前世一模一样。
无聊间,又觉得微妙。
两世的命运之轮各自转动,于细微处,被无形的力量并起,齿轮彼此啮合。
直到赤焰烛龙带来的魔物,将擂台上的妖打趴下。
祝骄回神,眸光发亮。
之后的比试,再看不见与前世半点相似的影子。
而祝骄一如打算,不曾上场,始终旁观。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几个城主所在的云层之上,一道视线若有似无地往这边扫来。
时午也注意到了,先前的猜想得到印证,出声道:【小心,不要中计。】
下一瞬,那分明设了结界的擂台,魔气突然逸散,一道灵力飞出。
正冲着祝骄的方向而来!
生灵四散,祝骄身形一闪,避了过去。
然后接连又是几道。
这下任谁都有了火气。
祝骄怒而抬头,看向台上。
两方刚刚分开,落败的魔物冷笑一声,飞身离去。
少游拱手,道:“承让。”
此时,台下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传入了他耳中。
少游目露茫然。
他忙着斗法,哪里能分出心神针对场下的生灵?
祝骄也清楚,怀疑的目光移向那几个城主。
方才的动静不小,几乎吸引了大半妖魔的目光。
是以她望过去,正对上他们的视线。
只是到底是和别人一样看热闹,还是早有预谋,就只有他们自己知晓了。
擂台另一侧,魔官的声音再度传来:“下一局,谁要应战?”
于是落在祝骄身上的视线更明目张胆了,甚至相互交谈时也没有收敛——
“如此明显的挑衅也能忍得?”
“瞧着年轻,实力不济,再怎么屈辱都只好认了。”
“不吭声才对,又打不过……”
“……”
一片纷杂与聒噪中,唯有一道声音异常清冷,平和而有力度。
那隐匿了身形的神君道:“你若不想露面,我替你出手?”
祝骄阻拦道:“你更不能露面。”
凛初意味不明地道:“也是,我们是私奔。”
祝骄差点又崴到脚。
离谱中又带着几分合理。
此情此景,可不就像私奔后见不得光吗!
祝骄深吸一口气,扬声道:“无虞山祝骄,愿意一战!”
旧账
时午应该制止, 但方才那些声音,他比她听到的更多,也更清楚。
他根本无法做到让她低头忍让, 将所有轻蔑悉数收下。
算了,从下个剧情节点再开始改变吧。
时午默默躺平。
听到她应战,一众妖魔面露诧异。
更让他们惊奇的,是她的名字。
谁人不知, 当年有个仙君祝骄啊?
也是巧了……
现今台上站着的, 好像还是少羿麾下。
相熟的妖魔交换了个眼神, 暗中打量上空遥遥相对的两方势力。
不知皓微和敖厌来没来, 也不知再度听到这个名字, 会不会勾起回忆,然后大打出手。
毕竟魔界斗得最厉害的就是这俩。
有一二见闻广的妖魔, 知晓鸾飞云有个好友隐居在无虞山中, 向来不理世事。
却架不住模样太好,求欢碰壁的妖魔多了,也流传出几分花名。
祝骄飞向高台。
见对面的魔物双唇开合, 一句话堵了他:“我知道出手的不是你。”
少游皱眉道:“那为何……”
“我要逼幕后之人现身,委屈你了。”
少游:“?”
委屈?
哪来的女妖这么猖狂?
还没比呢就确定自己能赢?
然后, 他就知道女妖没有夸大。
她甚至连剑都没有出, 赤手空拳,身法轻巧,招式却极为利落。
如此几个回合, 她虚晃一招, 引他出剑的瞬间, 身影消失在原地。
再度出现时,已到了近处, 一掌拍在他的胸前。
在无数妖魔难以置信的注视中,男子如断线的风筝,远远跌下高台。
她不但赢了,还赢得轻易。
祝骄也随之飞下擂台。
时午忽然道:【少羿来了。】
少游以手撑地,正欲起身,一道带着杀意的魔气径直拍下。
然后又趴了回去。
同时肺腑剧痛,吐出一大口血。
少羿就在此时现身。
伸手一探,察觉到对方筋脉几乎寸断。
少羿面色冷沉,回身看向女妖:“寻常切磋都是点到为止,你怎能如此狠毒,下了死手!”
祝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她分明……
没有用杀招。
两世轮回,她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冤枉!
于是面色比他还冷,直言道:“不是我。”
隐约察觉到上空投下的恶意,她抬头,看向那几个城主。
正撞见面色苍白的青年弹了弹衣袖。
其余几个,要么惊疑,要么皱眉,只一个女魔幸灾乐祸地俯视此处。
祝骄看着那对男女,咬牙道:【怎么又是他们!】
【你原著里斩杀的那两个城主?】
【是,】祝骄觉得脊背发寒,【这就是所谓的剧情力量吗?一定要推着所有人走向既定的结局?】
依着她的性子,在不知实情的状况下,发现了是谁搞鬼,定然会提剑理论。
但有了前车之鉴,今日是断不能出剑的,否则他们的死又会算在她头上。
少羿反问道:“不是你还能是谁?”
话中全然的讥讽,料想她寻不到借口辩解。
谁知,对面的女妖竟认真回答了。
只见她扬了扬下巴,一指云层上的青年,道:“他。”
一时间,众魔面色各异。
青年从未见过如此直白的,一愣之后,稳住心神,道:“你这女妖太过无理,我与你们无冤无仇,斗法的也不是我,怎能如此血口喷人?”
一旁的女魔帮腔道:“既然敢做,承认就是,何至于少羿神君一来,你怕得罪他,就将事情推了出去?”
“我?”祝骄指了指自己,又指向少羿,“怕得罪他?”
女魔一副恍然的神色,道:“我倒是忘了,他原是魔尊,心悦他的妖魔不知凡几,难不成……你也是其中一个?”
祝骄震惊。
简直是在侮辱她!
青年装模作样地作出体贴之态,劝道:“好了,没看她戴了面具遮丑,你何至于提起人家的伤心事?”
祝骄气笑了:【我想拔剑。】
这俩这一唱一和,根本就是奔着找死来的。
但问题是,她从未见过他们,好歹是两个城主,怎么会这么不顾体面地大肆嘲讽?
时午道:【直接杀了吧。】
祝骄差点以为听错了:【啊?】
时午很是平静:【反正最后恶名都是你背,不如坐实——这不是你一贯的行事风格吗?】
祝骄感动道:【你真是个好书灵!】
时午没有说话,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他看到了青年伤人,嫁祸于她。
再加上这番话,显然是为了挑起她的怒火,想让她对他们动手,不惜以命二度栽赃。
那么接下来出手的,又会是谁?
祝骄掌心泛起光芒,长剑显现。
她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幕后主使,究竟是谁让你重伤少游,又说了这些话?”
青年眸光一闪,握了下剑柄。
祝骄注意到他的动作,终于确信了。
就是有人在暗算她!
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你如何认识少游?”
祝骄回头,眸中仍带着怒意。
少羿盯着她此刻甚为明亮的双眸,道:“把面具摘下来。”
祝骄看了眼地上的身影:“你要不先给他治伤?”
不是……
这都啰嗦半天了,你就一直让少游趴着啊?
她当然知道魔物成神,会变得无情无义。
既然如此,还气势汹汹地质问她做什么?
少羿没有动作,道:“回答我。”
竟是没用自称。
祝骄不理他,眼看着少游进气少出气多,随手丢了个治愈术。
少羿却趁她动作时,一道神力劈了过去。
面具应声而碎。
女妖的面容显露出来。
离得近的,受到的冲击大些,隐约有吸气声落下。
不远处的生灵打量着,也不禁暗叹。
有早前听过她名号的,暗道难怪……
此等样貌如何藏得住?
倘若有心,怕是会搅动一番风云。
少羿因那相似的眉眼一怔,随后只有失望。
不是她……
少游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脑中一团浆糊,勉力平复着呼吸。
触及女妖的面容,硬生生从混乱中挣扎出一丝清明。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一段封存已久的记忆闪过眼前。
“是你?!”
祝骄看向少游,生出不妙的预感。
“魔、魔尊,”少游咳着血,抬手抓住少羿的袍尾,气若游丝,却十分坚定,“当年在无虞山,用幻术迷惑我……出手的生灵,就是她……”
这话断断续续的,表意不清。
但两个当事者都听懂了。
祝骄瞪大了双眸。
太过分了!
我救了你,你反手就把我卖了?
时午凉凉地道:【玩脱了吧。】
少羿面色几番变化,尤为精彩。
当初那份屈辱,随着时日不减反增。
他将魔界翻了个底朝天,无虞山中,凡是活蹦乱跳的生灵都一一排查过了。
奈何当初某只小妖的本体躺在寝殿,只有分身在他面前蹦跶。
时午友情提醒:【捂好马甲。】
如果他知道,后来还去揍他的妖面前哭诉求安慰……
呵呵。
少羿眯眸。
此番是真的新仇旧恨叠在一起。
甚至比起当年的事,少游被谁重伤都没那么重要了。
祝骄在对方提剑刺过来时,还有心情发表感慨:【唉,又走了上了原著的老路。】
时午拆台:【本来可以不走的。】
见她不答,又道:【后悔吗?】
某只小妖嬉皮笑脸地道:【还行,挺好玩的。】
时午:【……】
在场妖魔无一能看懂这个走向,包括那几个城主。
打什么哑谜呢?
怎么一言不合就拔剑了?
青年和女魔对视一眼,因被打乱了步调,罕见地有些茫然无措。
这都什么事儿啊?
让他们怎么继续?
祝骄应对着杀招,仍有余力挑衅对方:“省省吧,当年你就打不过我。”
自成神后,少羿心中波澜甚少,过去百年的情绪起伏,加起来都不及今日一半。
“你让本君一顿好找!”
祝骄故意气他:“找我做什么?你找的不是那个‘祝骄仙君’吗?”
少羿怒目而视:“你不配提她的名号!”
“怎么不配?”祝骄起了逗弄他的心思,道,“说起来,我还和她同名同姓呢,我也叫祝骄。”
闻言,少羿目露惊疑,随即面色很是难看,仿佛她玷污了什么干净的存在:“你不配叫这个名字!”
“是吗?”祝骄嚣张地眨眨眼,“可我比她年长许多,她起名要晚,说不定是听了我的名号,有意效仿呢。”
“无耻妖物,休要发梦!她生性自由,最是独一无二,绝无可能行效仿之事!”
祝骄心情极好地勾唇。
小魔头,嘴还挺甜。
还想骗他再夸两句,上方的妖魔不乐意了。
那女魔道:“哟,这是舞剑,还是调情呢?”
实在是祝骄身手好,几乎能预判他的出手,以至于近乎随意化解了剑招。
分明是杀气腾腾的攻势,看起来却软绵绵的。
祝骄语气更为恶劣:“听到了吗?你的小仙君尸骨未寒,你就和我这个女妖调情,果然男子多负心薄幸。”
这话也不知道哪里戳到了少羿的痛处,他眸中闪过一抹红光,杀意宛若实质。
旋即招招狠毒,不要命了一般,拼着受伤也要给她一剑。
祝骄被他没有章法的剑招打乱了阵脚,还要作死地继续刺激他:“我说的不对吗?听说那小仙君相貌平平,反而很不安分,引得不少争端,魔界能多出两个魔尊,也是亏了她。”
相貌平平自然是谦辞,而后面几句,则是照搬了许多妖魔编排她的话。
但从本体嘴里这么说出来,以如今的模样,只让少羿听出了恃才傲物的意味。
他双目猩红,道:“她再如何,也比你这个空有皮囊的妖好千倍万倍!”
大概是怒火烧得太过,额间竟浮现出一抹红纹。
时午认出来,心头一跳。
总不至于……
被她三言两语,激得再度入魔吧?
拨云
少羿实力暴涨, 竟是时隔多年,再度唤醒了血脉之力。
身上已然挨了几剑,终于寻到空隙, 剑刃将她颈间划出一道不浅的伤口。
然而血液流出的刹那,先面色一变的不是祝骄。
少羿急忙后退,剑尖直插入泥土。
他死死握住剑柄,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她。
鲜红的色泽滚过白皙的脖颈, 顺着肌理没入领口。
……为什么?
虽已成神, 但血脉中的本能是与生俱来的。
他心中有结, 自她亡故后, 便不再碰血。
彼时都能忍住, 但此刻……
她的血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血珠滑落,剑身徒留几道红痕。
那未染上血迹的刃面, 映出少年情绪莫名的双眸。
祝骄按住颈侧, 以法力止血。
神力侵入妖体,祝骄看着一手的鲜红,心知治愈起来要费不少功夫。
再看向几步开外的神君, 半点好脸色都不想给:“是你伤了我,怎么好像我伤了你一样!”
多年不见, 学会碰瓷了?
少羿喉结滚动, 面露隐忍。
他想起当年,她的血也莫名吸引他。
但与今时今日,这种牵引到神魂的感觉不同。
她死在他怀里时, 沾了他满身血迹。
在仙躯消失后, 他曾试着借血脉之力, 与她结血契。
但结了一半,就无论如何都不能继续下去。
好像……
世上从来没有一个女仙祝骄。
可为什么符箓能绘出一半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又忍不住生出希冀——
她是不是没有魂飞魄散?
若是知晓他的心声,祝骄少不得要拍拍他的狗头。
傻孩子,能结出一半当然是因为掺了她的心头血啊。
少羿压抑住喉间的喘息,去查看神魂深处的血契,不禁怔忪。
原来现下的不适,一切的异动,竟都来源于它!
少羿倏地抬眸。
这个女妖和她一定有什么关系。
血亲?
不,她与天帝同族。
思索未果,就见女妖抬步,少羿连忙出声:“别过来!”
祝骄半点停顿都没有,道:“你让我不过去我就不过去?我又不是你的下属,凭什么听你的?”
而她越是靠近,血契的反应越是强烈。
少羿被疯狂的渴望折磨着神魂,又忆起她临终时的言语,心中止不住泛起钝痛。
他不能……
做不到沾染世间生灵的血,那陨落已久的上古凶兽呢?
少羿想到少游递的信。
于是祝骄刚举起剑,就见少年化作一道红光,冲向擂台边际——
那石阶之上,魔官身侧,浮在空中的玉盒!
祝骄立刻追了上去。
但不是阻拦,而是将所有挡住少羿的魔物拂开。
于是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玉盒中的琉璃球就落到了少羿手中。
【原著里不知所踪,但肯定不是让少羿拿到了,不然以他的心性是瞒不住的,】祝骄当然不是突发好心,她戳了戳时午,道,【这算不算改变剧情?】
时午看了眼纹丝不动的破坏值,道:【不算。】
场中一片哗然,无数声音落下。
“这是什么意思!”
“胜负未出,我等还未比试,你们想做什么?”
“少羿!你已不在魔界,没有资格参与赌局!”
“将兽血放下!”
“……”
几个城主更是大惊,那青年连忙向魔官使了个眼色。
剑拔弩张,已有不少势力蠢蠢欲动。
祝骄见形势又要重演,人少倒是不足为惧,但若他们蜂拥而上,趁乱抢夺,哪怕她和少羿联手都未必能保得住兽血。
正要说话,一道清晰的破碎声入耳。
循声一看——
少羿竟徒手将那琉璃捏出裂纹,随后在一众妖魔震惊的目光中,朝着地面狠狠一掷!
瞬间,琉璃崩裂,血溅石阶。
祝骄脱口而出道:“你疯了!”
少羿并未看她,抬头望向上空那几个城主所在之处,质问声被法力裹挟,响彻方圆几里的天地之间:“如此低劣的血统,也能冒充上古凶兽?”
闻言,祝骄顾不上周围的动静,将神识铺落地面。
她盯着脚下的血迹,脑中一片嗡鸣。
觉醒血脉之力的妖魔世间少有,她不在此列,也分辨不出不同生灵的血有何区别。
但她能察觉到,这血液中的灵力是何等稀薄!
视线转向琉璃碎片,她捕捉到了残存的禁制力量,用以掩盖兽血气息。
怎么会是假的?
难怪前世不知所踪,因为它必须消失!
机缘所得?立下赌约?
什么走漏风声,什么以话激她……
祝骄终于意识到被她忽略的某个存在。
看似缺少一方势力,她以为是一贯的不参与任何纷争。
但其实一直在此!
甚至设下此局——
这几座魔城,都在他的领地!
所有城主,全是他祁钧的下属!
神思恍惚间,她被人握住了手腕,带上了云层。
下方无数山河掠过,眼看着逐渐接近熟悉的地界。
祝骄看向左侧。
凛初不知何时显现出了身形,望向前方的眸光一片冷凝。
祝骄抽了抽手,对方非但不放,反而更收紧了几分。
祝骄下意识地道:“疼……”
“既知道疼,”凛初看向她,语气不似面色平静,道,“不让我出手,就是要等别的生灵伤你,然后再不计前嫌地帮他?”
祝骄隐约察觉到他情绪不佳,却不明缘由,且她还想着另一件事:“你什么时候现出身形的?他们可有看到……嘶……”
凛初捏了下她的腕骨,在弄伤她之前松了手,见独家文都在疼训群五而斯旧令把一救尓她捂着微红的手腕瞪他,意味不明地道:“与剑伤相比如何?”
祝骄心中本就积攒了太多的情绪,此刻更是一点就炸:“你故意的!”
凛初放缓了御云的速度,再度牵起她,迈入府门,此番却没有用力,也回了她的话:“没人看到。”
他记得她所言,一路隐匿身形,直到飞离极远。
说话间,掌心一股微凉的神力绕过她的手腕,祛除了不适。
祝骄甩开手,却顾及到往生石,不得不跟着往前。
直到进了前几日刚布置好的书房,还气恼地盯着对方的后脑勺,道:“谁要你的神力了!”
弄疼她的是他,安抚她的也是他,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吗?
凛初找出一个玉瓶,淡声道:“坐好。”
“我不!”
凛初并未言语,只是平静地注视,等她闹腾够了。
祝骄坐在窗边,原是拿了本书翻开,但沉不下心来。
无数信息冲击下,只觉得自神魂深处,升起一股极致的疲惫。
凛初站到她身前时,她也懒得再躲。
“若是有气,待你的伤好全,我随你处置,”凛初施了个清洁的法术,颈侧的伤口显露出来,轻声道,“方才不带你走,究竟还要受多少伤,才肯离开?”
祝骄后知后觉地想起,那群妖魔好像打了起来,但她顾不上。
清楚他是好心,语气也软了几分:“当时在想别的事……”
凛初触到她的脖颈,将另一个生灵留下的,那萦绕在伤口处的神力一丝丝抽出,道:“何事,有关那个神君吗?”
“不是他,”祝骄思绪无比纷乱,“虽说他曾经也是个神君。”
后来是为了什么堕魔……
下巴忽然被扣住。
祝骄回神,对上清冷的眸光。
颈侧的痛意已然消失。
她看不到,也就不知,眼前神君对法力的掌控,细致到了何种程度。
狰狞的伤口愈合,结出一道血痂。
“上药。”
凛初解释了一句,就这般一手制住她,另一只手将细腻的药膏顺着血痂,凭着指腹的触感,从一端抹向另一端。
过程中并未看伤口,只一味锁住她的目光,视线不曾移开半分。
祝骄同他对视,莫名觉得脸热,想要低头又动弹不得,只好闭眸。
不知是否因为关注点落在了颈侧,伤口愈发痒了起来。
“怎么,不敢睁眼看我?”
祝骄最吃不得激将法,当即睁开双眸。
对方好似算准了时机,就在此时靠近。
于她的眼尾处,落下一吻。
极轻。
蜻蜓点水般,近乎错觉。
祝骄忍不住心颤,连忙抵住他的肩膀,张口欲言。
他却已退开,说出的话让她无暇多想:“为何总是伤在同一处?”
祝骄瞳孔地震,瞬间所有情绪都烟消云散:“你……”
凛初面色如常地盖上玉瓶,望着她身后。
窗外阳光正好。
“只是忆起几分给你敷药的印象,那时也是这样的天气。”
祝骄心下微松。
她就说,怎么可能这么快恢复记忆。
不对……
她那时候用的分身!
“我的……”祝骄将“样貌”两字咽下,道,“你那印象……是模糊还是清楚的?”
凛初转身,状似随意的话落下:“很重要吗?我能想起什么,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怎么会呢,”因着背对,祝骄看不到他的表情,更觉忐忑,“这不是因为你还没有完全恢复。”
“清楚,你不是这般模样。”凛初说着,脚步未停。
祝骄的心跳却要停了。
他从容地在桌后落座,眸光落在她脸上,观察着她的反应:“但我知道那是你。”
祝骄一懵。
什么意思?
他当年就看穿她的分身了?
怎么知道的?
“好似还想起几分别的,”凛初揉了揉眉心,也不知是否刻意,让她的心绪跟着他的动作高低起伏,又顿了片刻,才道,“一时忘了。”
祝骄琢磨着该不该收拾东西跑路。
凛初好似看穿了她的想法,以手支颔,道:“看来我们之间,有许多事你并未告诉我。我不在乎隐瞒与欺骗,但是……厌恶背叛和逃离。”
祝骄连忙呼叫:【时午,你在吗!要不你试着修下好感度界面?还有破坏值现在是多少?】
却没听到回应。
也是这时她才发现,时午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见日
祝骄又唤了一声:【时午?】
依旧毫无反应。
一连两日, 都没有消息。
是夜。
祝骄正准备入睡,熄灭烛火的法术都捏起来了,床边忽然现出个身形。
“时午!”祝骄几乎是瞬间坐起, 眸中难掩惊喜,想到隔壁未必听不到,又改为传音,【你回来了!】
时午见外间天色已晚, 本想有什么话留到次日再说, 但见她这副神色, 忍不住心下一动。
非但没有往外走, 反而向她靠近了几分。
而就在他迈步的这几息, 小妖显然想到什么,哼了一声, 躺了回去, 还翻了个身背对他。
祝骄感觉到肩膀被戳了戳,道:【你走开,我不想看到你。】
身后揶揄的声音传来:【那刚刚是谁那么高兴?】
【我没有!】
【我说是你了吗?】
祝骄气恼地回头, 道:【你不声不响消失了两天,又回来做什么?】
她都一度怀疑他会不会永远消失。
她的动作太过突然, 时午来不及后退。
两人的面容贴得极近, 几乎要撞在一起。
【你的面具怎么好像翘起来了?】
祝骄的目光被吸引,没有看到对方渐深的眸色。
她记得他的面具是贴着皮肉长出来的,与他自己的骨血无异。
祝骄抬手, 刚触到他额头上那皮肤与面具间的缝隙, 就被捉住了。
【好凉啊。】祝骄皱眉, 想抽回手。
他并未用力,但在她的手即将抽离的瞬间, 又再度握住。
祝骄忽然想起,自己还在生气。
这般轻易转移了注意力,被打断的情绪再也酝酿不起来。
而在她对上他视线的下一瞬,她的双眸被遮住了。
【祝骄,不要这么看我。】
他会忍不住。
纤密的睫羽扫过他的掌心,带来些微的痒意。
即将失控的边缘,时午眼前闪过那几个神君魔尊,还有男主,在她面前狼狈的模样。
他松开手,站直了身形。
【你……】祝骄想问什么,但见他情绪如常,倒像是自己过于敏感,小题大做了。
【我没有消失,一直在你的首饰里面。】
解释的话落下,祝骄诧异地起身,翻出枕边的的珠钗。
她这几日时常把玩,入睡时也顺手放在一旁。
难怪他会在她面前现身。
时午克制自己,不去思索她以何等心思,将这饰物随身带着,继续道:【但我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外间是什么光景。】
就像他刚生出灵智,被困在书中的空间。
祝骄先前的不满全然消失,双眉轻蹙。
时午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他太了解她的秉性,于是又添了句:【好在不似好感度紊乱时那般,不必担忧。】
果然,小妖眼中浮现出心疼。
祝骄不知他是刻意,因这话想起了他受伤的往事。
他都这样了,她居然还想让他修复好感度界面!
虽说她是为了保命,但仔细想想,除了预警,也没什么用。
罪恶感涌上来,复杂的情绪堆在眸中,烛火映照下,比以往更亮几分。
【我不是说过,不要这么看我。】
声音极低,祝骄没有听清,茫然地道:【什么?】
时午单膝压上床榻,伸出双臂,将身前的小妖拥入怀中。
祝骄没少经历鸾飞云的熊抱,此刻残存的愧疚,让她没有推开,甚至还大大方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姐……啊不,好兄弟,一切都过去了!
时午一僵,翻滚的情愫如潮水般褪去,更进一步的念头也消散了。
某只小妖仍嫌气氛被她破坏得不够,道:【我错怪你了,早些年我和阿云外出云游,她也是突然消失了。】
一觉醒来就没影了,她以为是遇到了危险,一度担心,唯恐错过救她的时机。
结果几日后,对方一脸餍足地回来了。
祝骄笑得弯起眉眼,很是狡黠:【然后我也消失了两天,她就再不这样了。】
只不过比起她的担心,鸾飞云则是懊恼更多,说她小小年纪不要学她猎艳,又说外面的妖魔都不是好东西。
时午语气古怪:【你知道为什么祁钧对鸾飞云的好感度那么低吗?】
【啊?】祝骄被他跳跃的思维弄得一愣,道,【你提醒我了,我还没去找祁钧算账呢!】
时午心情愈发不善:【……】
于是祝骄又将几日来的心迹和打算说了出来。
时午听完,淡淡地道:【哦。】
祝骄看着那不知何时,默默坐到了床边的书灵,对他的敷衍表示谴责:【你不觉得生气吗!】
她从最初的恍然,到失望,再到难过的情绪消失,如今越想越气。
时午点头。
是挺生气的。
祝骄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跨频聊天,道:【虽然看不出来,但也算你讲义气。】
时午不是很想和她聊别的生灵的事,视线落在她颈侧:【恢复得这么快吗?】
血痂已然脱落,余下一道红痕。
祝骄眸光一动,想起那个莫名奇妙的吻,道:【凛初好像……真的把我当作伴侣了。】
【怎么这么说?】时午道,【少羿摔碎兽血后我就没有意识了,发生了什么?】
祝骄视线飘忽,简单概括了之后的事,隐去了和凛初相处的细节。
又问道:【所以你被困住,是和兽血有关系吗?】
时午看出她的回避,对某位神君的憎厌再添一分,却顺着她的话道:【不错,准确地说是和破坏值有关——目前为25%。】
琉璃破碎的瞬间,第二个剧情节点也成功扭曲。
达成了四分之一的进度,让他的五官进一步细化。
但他现在不打算提起,她知晓后定然好奇。
没有完全成型,只会吓到她。
祝骄惊讶地道:【怎么会涨了这么多?】
主角相遇,女主被救,再加上对男主动心,也才10%,而她一个反派女配扬名的剧情,竟有15%……
【我这么重要吗?】祝骄摩挲着下巴,嘀咕道,【难道这就是吸引了所有角色仇恨的反派该有的待遇?】
时午分析道:【兽血没有消失,而是被毁坏了,以此揭穿了赌
YH
局有异;且没有斩杀那两个魔物,少羿动手也并非是因为少游,至于你……】
【我虽然出手了,但只有一场,兽血和赌局可比我重要多了,没人会关注其他有的没的,】祝骄想到昨日听到的话,补充道,【不过,阿云说要我小心敖厌和皓微,他们好像在打探我的消息。】
当日有他们的下属在场,知道的细节也比别的生灵多些。
【即便不打探,你也该小心,】时午道,【这倒不会影响破坏值,如此,第二个剧情节点的确扭曲得彻底,但能有15%……或许我们想错了,这个节点的关键,不在于你声名鹊起。】
祝骄眨眨眼,道:【那在于什么?】
时午提醒道:【你既怀疑祁钧设下此局,那问题是,他为什么要助你声名鹊起?】
祝骄一直没有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迟疑道:【……你说他设局是为了让我扬名?】
时午颔首。
【怎么会呢?】祝骄笑了,【这不可能啊。】
她的扬名,是从原著视角得出的,整个剧情的结果。
而她亲身经历的过程,则是祁钧不择手段,一定要激她出手。
【那你觉得他不惜折损两个城主,是让你杀着玩儿吗?】时午一语点破,【他是冲着你来的。】
祝骄不赞同地道:【可他借着上古凶兽的名头戏耍了那么多妖魔,何至于这么大费周章?】
时午道:【为了让你开罪所有势力。】
祝骄心神俱震。
又听他继续道:【你方才也说,吸引了所有角色的仇恨,假如这就是你作为反派女配最根本的定位,那一切开端就是你的扬名。】
此后,她一而再再而三,出于各种原因被众人误解,与他们的仇恨越积越深。
祝骄无意识地咬住下唇。
时午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为免之后被祁钧三言两语哄骗,对他今日的言语生出不满,于是道:【只是猜测,具体还要你自己定夺。】
祝骄抬头看他。
【我不是在挑拨你们的关系,】时午嘴上说着,再添一把火,【也是他在上个剧情节点救走了男主,我才有了戒心。】
——当然不是。
他第一次看到那位魔尊,就觉得不顺眼。
祝骄忆起前世,以往某些事总隔着一层雾气,如同镜花水月。
此刻竟如拨云见日,心下一片澄明。
有太多的细节,尤其关乎君千歧,或是牵扯到她,深究下去,背后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悄然操纵。
有剧情力量,但不全是。
而联系这一世的种种,她看到了祁钧的影子。
很多事情,极有可能出自他的手笔。
在时午惊讶的目光中,祝骄披上外袍,召出佩剑。
她原想过几日,挑个时机再去找他,但现在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隔壁的神君尚未歇下,祝骄拽着他就上了云层。
凛初平静看向身侧,两日间有意无意避着他的女妖。
祝骄色厉内荏:“看什么?”
“……我方才准备睡了。”
“还不是因为往生石,”祝骄气势弱了下去,片刻后再度嚣张地扬了扬下巴,道,“换个角度想,或许你该谢它,不然我还不会带着你呢。”
时午:【……】
难以想象他失去意识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对这个神君连半丝忌惮都没有了。
某只破罐破摔的小妖觉得神清气爽。
等他恢复记忆,能跑就跑,跑不掉……
没关系,不影响她现在怎么蹦跶!
疯魔
祝骄在不远处落下身形。
看向前方的魔宫, 不用想也知道会被阻拦。
以这些年祁钧对她的态度,莫说入夜,即便是太阳高照, 他都未必能放行。
祝骄还未开口,身侧的神君已自觉隐匿了身形。
“你先出来,”祝骄压低了声音,见对方现身, 伸手抓住了他, 道, “我也要隐身, 你看不到如何能跟上?”
凛初垂眸, 注视着牵在一起的双手,神色难辨。
突然左手一凉。
时午的声音响起:【我也看不到。】
祝骄咬牙:【你不能附在剑上吗?】
她来得匆忙, 衣服倒是整齐, 但首饰一个没戴。
路上,时午安安分分地坐着云层,她也没管他。
时午道:【你能保证你的剑一直干净吗?】
祝骄看了眼那白茫茫的一片, 从发丝到衣着……
好吧,勉强忍他。
于是祝骄带着一左一右的书灵和神君, 溜进了昔日好友的住处。
穿过最后一节长廊时, 抬头望向上方。
那里有一处阵法,紧贴着廊顶。
只要察觉到法力波动,就会立刻开启。
但她又没有绝对的把握, 能在不引起旁人注意的情况下破坏阵眼。
而这一停, 右手边的神君似有所觉, 凝实的剑意斩了上去。
霎时,阵眼消失, 连丝毫的气息都没有泄露。
于是整座魔宫尚在沉寂中,一道破门声惊动了树上的飞鸟。
祝骄一掌击碎殿门,提剑闯入。
值守的魔官大惊,瞧见来人,手中捏出的法诀顿时一散:“怎么会是……”
下一瞬,宫灯燃起,一片通明。
魔卫一声呼哨,无数黑影往这边赶来,将寝殿层层围起。
然而护卫长刚带着魔族迈过门槛,就传来一道冷沉的命令:“退下。”
此时的屏风后。
祁钧好似根本没有看到横在脖颈上的长剑,犹自从容道:“你怎么来了?”
他知道她会来,但没想到她会来得这么突然。
以至于……
“你不是暗伤在身,常年卧病吗?”祝骄道,“是我来得不巧,没给你足够的时间伪装对吗?”
眼前的魔物非但面上不见虚弱之态,且衣衫微敞,露出流畅的肌肉曲线。
显然是时有练剑,从未疏于锻炼。
她并未见过他做神仙的模样,他们有交集时,他已是魔尊。
而自与他接触以来,他一直拿着当年堕魔受伤做借口,以病容示人。
此刻这副随性之态,让她觉得眼熟——
“你和君千歧是什么关系?”
祁钧看着她,却是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独自来的?”
祝骄的剑离他更近一分,道:“回答我!”
“正所谓礼尚往来,”祁钧道,“你先回本座两个问题,之后无论想知道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是我先问的!”
“那你也只有两个问题吗?”
“好,”祝骄沉默片刻,料想他也耍不了花招,给了个半真不假的答案,“的确没有妖魔和我一起。”
祁钧理所当然地认为她说的是鸾飞云没有同行,又道:“那除了本座这魔宫,还有妖魔知晓你来这里吗?”
祝骄道:“没有。”
于是祁钧轻笑了出来,指节微动。
祝骄隐约瞧着好像施了什么法术,但周身没有变化,也没放在心上,道:“该你回答我了。”
“我的确和你那徒儿有几分渊源。”
话语间,竟是连自称都改了。
祝骄注意到了,又因他的话一愣:“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你是如何篡毁他出世时的异象还谎称是仙,让他背负君家的欺辱长大又施以援手,收他为徒却恩断义绝?”在她震惊的目光下,祁钧压着无尽的怨怒,道,“还是知道,你一次次救下那群和他作对的族人,在他面前同少羿纠缠不清,最后又跟着皓微离开将他丢在原地?”
祝骄脑中闪过一个猜测,有些难以置信。
“要我明说吗?”祁钧抬手握住剑刃,刺眼的鲜红流下,将她的物件染上他的颜色,“师父?”
祝骄如同被烫到了,险些拿不住剑身。
难怪他当年会送那样的礼物,无论吃食还是首饰,都与皇室有关。
也难怪,他会让她莫要忘记故人,却始终不肯见她。
祁钧,钧祁……
君歧,君千歧!
一个凡人,即便有主角光环,脚踏祥瑞降世未免牵强。
若他原本就在上古诸神之列呢?
当日那被她打散的祥云,可不就是神兽!
而他于剑术一途上的天赋,又哪里需要她来教?
祁钧缓缓起身,握着剑刃的手并未松开。
反倒是祝骄退了一步,将剑偏离了他的脖颈。
祁钧面色不变,以手逆着剑刃,几乎将血擦过整个剑身,同时迫近了她。
祝骄被他疯魔的举动吓住,不敢细想那可怖的伤口会带来怎样的痛意。
手上一松,剑落到了对方手中。
祁钧却丢了开来,抬起手,将血迹抹上她的脸侧,指腹压到她的唇。
她未施粉黛,血迹染上唇瓣,一如口脂,迸发出惊人的艳色。
当他想到,这是他的血……
祁钧额间的魔纹亮起,又被他强压下去,对她的情念却无论如何也克制不住。
当即捧住她的脸颊,循着那红唇而去。
祝骄抢先一步推开他,给了他一巴掌。
祁钧被打得偏向侧方。
祝骄稳住心神,道:“不要告诉我,你设局让我抢夺兽血,是在报复。”
前世她和君千歧并没有那段孽缘,他却还是算计她。
“祝骄,我即便报复世间所有生灵,也不会报复你,”祁钧盯着她,道,“虽说只是我的一缕残魂,但‘他’也如此,你若不信,大可将当年对他所做的事和盘托出。”
祝骄想到多年的情谊,无法理解地道:“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依照剧情,他会屡次害她,甚至还有……
祝骄质问道:“你是不是还想对阿云下手?利用你的那缕残魂!”
如今想来,前世鸾飞云的情爱来得太过古怪,若非是中了暗算,她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生灵轻易收心!
“‘阿云’?”祁钧重复了一句,旋即嗤笑道,“你与她还是如此亲近……我也不必再瞒你,你知不知道我多么厌恶你那好友,又有多少次想要杀她?”
即便心中早有预感,但听他将话明晃晃地说出来,祝骄还是难掩惊愕。
“祝骄,你太天真了,感情里如何容得下三个生灵?当然如果都止步于‘朋友’,即便是千百个也无妨。”
祝骄接过他的话,道:“我以为你是‘朋友’。”
“是吗?你若只我一个‘朋友’,我不会介意,或者你对他们像那些灵宠一样,我也可以容忍,”祁钧的笑容消失,眸中一片阴冷,“因为他们排在‘朋友’之后,可鸾飞云,你哪次不是将她排在我之前?”
他心中还有一根刺,是那个魔物对情/事的态度。
妖魔多专情,但也有例外,他既想要眼前的女妖开窍,又唯恐她被她的好友所影响。
一想到她也可能变成那般,杀意就再无法止住。
祝骄道:“阿云也事事将我排在最前!”
“那我呢?我没有将你排在最前吗?”
“可她不会害我!”
“害你?”祁钧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为了害你?”
祝骄不语。
祁钧轻声道:“你错了,我只是想像现在这样……锁住你。”
话落,地面光芒大盛。
光华流转间,显现出繁复的纹路,金色的灵力自地底凝起,化为锁链缠住祝骄的腰身。
“锁妖阵?!”
“可惜了,你说你那么念着‘阿云’,怎么就没和她一起来,这不是给我可乘之机吗?”祁钧运功治愈着手上的剑伤,漫不经心地道,“偏是深夜,进的还是我的寝殿,我甚至怀疑你在引诱我,祝骄。”
祝骄不理他的胡言,打量着铺满整个寝殿的巨大阵法,即便是细微之处都极尽精巧,绝非一朝一夕能成,道:“你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心思?”
“千年前?或许更早,这阵法就已为你准备好了,”祁钧抬眸,见她没有半分慌乱,不禁有些意外,“你比我以为的要敏锐许多,也是那群魔物不堪大用,这么早就暴露了,好在顺利囚住了你……说起来,我还筹谋了不少趣事,不过应该派不上用场了。”
祝骄道:“不少趣事?”
她猜的不错,他果然害她良多。
“怎么,你好像很有兴致?若你想经历一番,倒也可以将你的记忆抹除,但要等到我们的神魂也锁在一处时,”祁钧勾住她的发丝,道,“我原想着,将三界生灵同你的关系尽皆斩断,或是让你们成为死敌……对了,其中最妙的戏,当属你和鸾飞云反目成仇那一出。”
祝骄遍体发寒:“所以你费尽心思,要我众叛亲离?”
她终于明白,前世人人厌憎的下场,最大的推手来自何方。
至于隐在剧情背后的真相,作者只字不提,究竟是原著视角之外的留白,还是有意设下的伏笔……
“我也不想这么对你,可我等了多年,你何时正眼看过我?”祁钧揉了揉眉心,状似无奈地道,“也怨不得我,若他们当真心性坚定,又哪里会忍心恨你、弃你?”
当然,若真有那心性坚定的,他会直接将其斩杀。
她所依附的只会是他,再无人能从他手中将她抢走。
顾影
“祁钧, ”祝骄闭眸,隐去眼中的湿意,道, “今后我祝骄与你……再不是好友。”
他的情意,大概是她前世今生所经受的,最大的不幸。
祁钧预想过她的反应。
或是反抗,或是恼怒, 或是诘责……
但无论哪一个, 都不及她平静地对他说出这句话, 来得痛彻骨髓。
几乎是瞬间, 他想到了她与他师徒缘尽之时。
好在, 他并非当年那个弱小的凡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而无力阻拦。
他可以锁住她的肉身, 待魔官将一切准备妥当, 他便可以与她的神魂彻底锁在一起。
终有一日,他也可以锁住她的心。
祝骄轻声道:“还有最后一句,你当初为什么堕魔?”
以往问时, 他总是搪塞。
她起初觉得,是他的性子与那群神仙不合, 但听他谈起所谓旧日同僚之谊, 又让她忍不住生出矛盾感。
既知晓了他的真面目,再回想前世他不参与神魔大战的缘故,就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祁钧隐约察觉到措辞和语气中的古怪, 但清楚她断不可能逃离, 面上仍是那副随意之态, 甚至忍不住调笑道:“若我说是为了你呢?”
“不必唬我,你将残魂投入凡间, 处心积虑步步设局,不可能只是为了我。”
祁钧眸光一闪。
不知她是敏锐,还是太过了解他。
无论哪一点,都让他前所未有地生出难以名状的兴奋。
他近乎着迷地以视线描摹过她的眉眼,道:“因为神躯无法承担我的私欲。”
祝骄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或者说……野心?”祁钧盯着她,道,“我想要的,是这三界。”
后来,她也被纳入了这野心之中。
祝骄面露震惊。
祁钧攫住她的手,在她的指尖落下一吻,道:“和我一起执掌这世间万象,不好吗?”
她和三界,他都不会放手。
“不好,”回答他的是冰冷的拒绝,以及一句,“阿初,动手吧。”
祁钧面色一变。
身旁的空气一阵波动。
下一瞬,他被裹挟着杀意的神力击退数步。
毁天灭地的威压落下,祁钧勉强稳住身形。
看清现身的生灵是何样貌,不由难以置信地道:“你没死?”
他不是应劫了吗?
而让他诧异的不止于此。
就在他的注视下,对方将那耗时许久,献祭了无数妖物方成的大阵轻易焚毁。
锁链应声而碎。
凛初扶住脱力的女妖,一丝灵力穿过她的识海,在探明神魂内的伤势后,眸中凝起无尽的寒意。
他略微侧身,睨视着不远处的魔物,抬手,指尖跃动着苍白的火焰。
祁钧在锁妖阵被焚时,就从那幽森诡异的气息中认出了是什么——
九幽狱火。
怎么可能?
深渊不是消失了吗?
且即便仍在,世间怎么会有生灵能够操纵九幽狱火!
究竟是单纯借力,还是彻底掌控……
祝骄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凛初怕误伤她,将狱火收起。
旋即听靠在他怀中的女妖道:“别杀他。”
闻言,祁钧眸中浮起一丝希冀。
她是不是……
“我不是那么大度的妖,今日放了你,以往你所做的也不会寻仇,只当全了多年的情谊。但若之后,你再对我身边的生灵下手,我将与你……不死不休。”
被阵法所伤,又心力交瘁,祝骄的话透着无力。
却字字清晰,如一柄柄利剑,刺在祁钧的神魂上。
原本哪怕直面恐怖的神威,他都能稳住身形,现下喉间却忍不住泛起一股腥甜。
“祝骄!”眼看她要再度弃他,与别的生灵一同离去,浓重的不甘在内心翻涌,“你就这么走了,不怕我告诉那群妄想复活你身外化身的疯子,当日的‘祝骄仙君’也是你吗?”
她果然止步。
祁钧笑出了声,眸中满溢着嫉恨:“凛初再厉害,能敌得过那群疯子联手?”
他曾在天界多年,如何不知这个神君是什么秉性。
一个巴不得早日应劫的生灵,如今非但活着,还和她这般亲昵,还能是因为什么!
“依你所言,我留在此处,你又能如何?”祝骄清楚该怎么气他,道,“我现在和他是伴侣,你又杀不了他,难不成要学凡人三夫四侍,和他共侍一妻吗?”
腰间的手瞬间收紧。
祝骄恍若未觉,看着又惊又怒的昔日好友,道:“说起来,你有你残魂的记忆,但你那残魂却是一张白纸,莫不是之后还要连他一并加进来?”
“祝骄!”祁钧出离愤怒,却对她的话十分在意,咬牙切齿地道,“你何时与他成了伴侣?”
“这就轮不到你来管了,”祝骄移开视线,道,“你大可将消息放出去,我刚好能效仿阿云,将他们照单全收,敖厌和皓微就在魔界,以后来往也方便。”
祁钧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血,在这话的刺激下吐了出来。
见状,祝骄忽然想起一件往事,道:“你可不要像凡间那个皇帝一样被我气死,毕竟他死了,若我真是他的妃子,就只能和少羿,还有你那残魂三宿三栖了。”
“难得你还忧心我的性命,”祁钧牵出一抹讽笑,道,“你放心,我定然会活得长久,你也要护好你的情郎,别让他哪天死在谁的手里!”
无人应答。
两个生灵已然消失在原地。
一路上,更是尤为沉默。
祝骄没有心情,而凛初本就寡言。
往日,时午的话不多,但也不至于一言不发。
但此刻,他一反常态地没有开口。
三人回了无虞山。
时午逆着月光,站在殿前,就这般看着她被抱入其内。
随后那位神君又出了门,到了隔壁。
直至两处灯火尽熄。
时午闭眸。
她和他们无数次产生交集,或是同僚,或是师徒,或是伴侣,或是仇敌……
他却只能旁观。
她提起凡间,他想到的却是当初,他连一个凡人进得房门都阻拦不住。
面具下的双眸再度睁开时,已将情绪尽数敛起。
他该在此界有一具躯壳。
只是眼下,破坏值还不够。
于是莹白的身影也踏着月色,回了自己的居所。
唯余殿内,沉入一片昏暗与寂静中。
祝骄分明困倦,却无法入睡。
眼前闪过许多场景,有前世也有今生,有多年前也有近日。
从兽血之夺,到窥得真相,再到当场对峙,而后彻底决裂。
情绪一层层积压。
此刻天地无声,周遭看不到丝毫光亮。
无人能见,无人会听。
情绪悄然滋长,在某一个瞬间,膨胀为无边无际的深海,将她彻底淹没。
一墙之隔。
凛初睁开双眸。
他听到了水滴坠落之声。
分出一缕神识,几乎将五感与天地融为一体。
隐约听到了地底深处的心跳,万物生发的脉搏,微风长河的呼吸……
以及,一次次滴落的水声。
……是眼泪。
凛初瞬间消失在原地。
祝骄靠坐在窗边,月光笼罩周身。
又一滴泪顺着先前的痕迹,滑过脸颊,落下之前——
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接在掌心。
神君的身形,在这唯一的光亮中显现。
他低头看向无声落泪的女妖,道:“怎么开窗了?”
“太暗了。”
“那为什么不燃起烛火?”
“太亮了。”
“……”
凛初注视她良久,俯身抬手,以指腹拭去泪痕。
然而很快,又自眼眶中滚落一颗又一颗。
无穷无尽。
但他十分耐心,直待她泪意稍歇,才收回了手。
“你怎么会过来?出去之前不就说要睡下了吗,”祝骄看着他,茫然地道,“我明明也没有出声……”
“为什么不出声?想哭却又不肯,如此谨小慎微,不是你的性子。”
这话好似一个开关。
膨胀到极限的情绪,终于迎来了爆发。
某只小妖抽噎着哭诉,说了什么也没过脑子,更谈不上条理。
那位神君却听得无比认真。
“我什么性子?是厌烦我的生灵还不够多吗?”
“方才扰你一次,若是再扰,你不是也会和他们一样……当年在天界进了你的神府,你就拿剑指我……”
“你失忆了,当然不记得万年前救我时,我是什么模样……也不知我被所有人追杀,落到何等狼狈的境地……”
“但我难过的不是这个,恢复记忆的时候就想开了……”
“我是没想到,连阿云都和我吵架了,我以为的另一个始终真心待我的好友,却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却还假惺惺地告诉我,我这条命他帮我一起护着……”
又是许多言语,终于哭得累了,她道:“算下来这前世今生,我是不是很可笑?”
凛初看着她,第一次有了悔意。
他方才应该将那个魔物斩杀。
祝骄没听到回答,更觉得委屈。
他怎么默认了……
也是她妄想,竟还期望有个生灵能够反驳。
忽然,他的声音落下:“可笑的是他。”
得偿所愿来得太快。
祝骄抬头:“你是不是在哄骗……”
话音戛然而止。
那位神君俯身,撑在她两侧的墙壁。
她被圈禁入他的双臂之间,身形被彻底覆盖在他所投落的光影之下。
鼻间萦绕着清冷好闻的气息,恍若沧海落雪。
他强势地闯入此方空间,霸道地将所有或酸楚或自怨的情绪挤出。
让她所见,所听,所嗅……
尽皆是他。
甚至连她的触觉都要侵占——
再度将吻,落在她微红的眼尾。
是与一贯的冰冷截然相反的温热。
同她睫羽下,那片微凉的湿润相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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