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他们某种波澜在悄无声息的日子里平静翻涌。
时间飞逝, 转眼到九月。美术馆的运营逐步走上了正规,分工进一步得到明确。
他们招募了许多志同道合的艺术家和志愿者,大家因缘际会, 组成策展团队,齐心协力来做这件事。
在晏启山的提一下, 钟之夏常年在国外, 以挖掘欧洲新锐艺术家、提供音乐支持为主, 然后傅真这边负责沟通、制定、落实具体展览方案, 并开发配套周边,相应的讲解稿和出镜宣传也由她来做。
但是, 挖掘新锐艺术家其实傅真不靠别人也行。毕竟北大艺院可不是白上的。美术馆实际控制权等于全落到了她手里。
晏启山一通运作,为她带来了比钱财更重要的资源。不仅伦艺手到擒来,美术馆创始人的身份还能成为艺术圈时尚圈的敲门砖。
那天, 开完组织架构会议后,傅真还有些不好意思, 但晏启山说:“勖嘉礼也从我这拿了不少便宜, 我给你谋划一下算得了什么?”
傅真若有所思,半开玩笑地问他:“你不怕我拿了好处后将来扭头跑路?”
晏启山一本正经地笑着,嘴里却没个正形:“你都没怪我害你未婚先孕, 我有什么资格怪你呢。与其杞人忧天, 还不如思考下晚上用什么姿势。”
傅真很不好意思, 连忙伸手捂他嘴, “你小点声, 别被其他同事听见了。”
晏启山忽然搂住她的腰, 一脸别有用心的表情:“放心吧, 这办公室特意强化了隔音效果,再怎么折腾外头也听不到。”
傅真连忙摁住腰间乱摸的手:“我接了个舞台剧剧本, 月底就要交。”
晏启山讶然,果然放开了她:“这么勤奋?钱不够花了?”
傅真摇摇头,“不是,你那么忙,我总要多找些喜欢的事来做。”
其实是她想变得更加平和,在尝试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一段亲密的关系里,爱总是流向不缺爱的人,忙碌的人总是能掠夺更多的情绪价值。想要被爱就要先自爱,想要获得情绪价值就要尽量少消耗自己的情绪。
进入九月后,晏启山忙得不见人影。她隐约有预感。这是她对这段情爱的救赎。
中秋节那天晏启山人还在国外不回来你,傅真精心准备冰皮月饼都进了阿丽和宝珠的肚子。
阿丽和她在颐和公馆匆匆一会就陪男朋友过节去了。
宝珠八月份一直在京郊带着,好不容易趁中秋节剧组放假,才得空带着糯米烧卖、迷你麻辣小肉包和一束质朴淡雅的草花坐地铁进城来探望她。
傅真在门口接她,她一下公交车就问:“姐,你身体好些了吗?”
其实傅真一直在喝中药,但她向来报喜不报忧,笑着说:“早就好了。倒是你,在剧组起早贪黑累坏了。”
宝珠见她独自在家,聪明地没问“姐夫”撒着娇要求傅真帮她庆祝学有所成,顺利被挑选到剧组跟组锻炼。
北京市内到处老外,都没什么新鲜感了,傅真提议去看海。
俩姑娘带上行头,说走就走,直奔天津。
漫步海边时,傅真笑着调侃刚成年的堂妹:“都说好男怕女缠,艺人化妆师最容易拿下男明星,要是你有看中的,只要人品过得去,就放心大胆直接上。姐姐我肯定支持你。”
谁知小姑娘嫌弃地摇头说:“他们都不如季庭宗高大帅气,我还是喜欢季庭宗那样的。还有姐夫身边那个慕伯循也不错。”
“……”这两尊大佛岂止是不错。
迎着凛冽的海风,傅真抱着胳膊缩了下,觉得自己是老傅家的罪人,平白带歪了亲堂妹。
但她自己都这样不清不白跟着晏启山,根本没有立场也没资格对宝珠进行说教,而且,女孩子喜欢有钱英俊男人本也不是什么错。
沉默良久,傅真觉得实在劝不出口,只好转移话题:“你现在饿了饿?我们吃饭去吧。”
宝珠说饿,她俩于是搭黄包车回到五大道洋楼建筑群。
昔日英租界高级住宅区,如今已蜕变为繁华的旅游胜地,足不出国便能饱览英式风情。
她俩走马观花地citywalk,边愤慨苦难岁月,边感慨日新月异的新中国。
走到精疲力竭时摸进一家朴素幽静的便宜小店吃饭。
店老板兼主厨是意大利人,对待食材虔诚认真不搞噱头,在旁边帮忙的女士是他的日本妻子明子。
明子中日混血,出生在日本,七年前辞职带着丈夫回到母亲的故乡重新开始生活,如今是是个专栏作家,为国外艺术期刊供稿。
根据明子的介绍,店铺招牌是黑鱼子酱马肉塔塔。带有嚼劲的生马肉切成粗丝,拌了生蛋黄黑松露油,上面堆着黑鱼子酱和略微炒过的野芹菜是点睛之笔。
傅真尝了尝,配的现烤小面包里加了一点点茴香,真的十分相得益彰。
明子赞叹宝珠化妆浑然天成,眉毛古典雅致,请教了技术后,赠送了两只汉堡。外脆里软的现烤面包夹着片冷藏的黄油和现切生火腿,吃起来油甜油甜像冰火菠萝油。
肉酱意面上堆着冰窖山椒花,拌在面里脆脆的,时不时迸出一丝山椒的辛香。再喝一口口洋葱的奶油汤。奶油汤上的炸洋葱金黄酥香,越嚼越有滋味。
芝士炒蛋配油煎芦笋,微苦的意大利芦笋黑乎乎的,乍一看还以为是烤大葱。此外还有调味像老上海雪菜鱿鱼的银鱼青豆炒小米。
饮料是chinotto,桃金娘叶橙做的碳酸饮料,回味满嘴清爽柑橘香,有点淡淡的苦,很解腻。
用餐间隙傅真和明子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邀请明子有机会也可以来美术馆兼职。宝珠夸她很有职业女性的自觉,假以时日必成白骨精。
朴实无华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一餐饭,简单又愉快。
宝珠明天凌晨三点开工,吃完饭,买了写软麻花直接回京郊。傅真明天只有一节课,便独自留在海边住一晚再走。
酒店面朝大海,她裹着披肩漫无目的地走在海滩上,心里茫然地想,他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涨潮了,小心。”忽然间,她人拉了一把,冰冷,淡薄的气息扑面而来。
傅真慌忙抬头一看,竟然是季庭宗。刚才她确实差点被海浪卷走,于是冲他笑了笑:“谢谢。”
季庭宗带着点笑意睨她:“一个人在这?”
傅真摇摇头,谨慎地说:“我妹妹先回去了,我出来随便走走。”
季庭宗看出她的拘谨,有意解释什么似的,“我在附近办事,既然碰巧遇到,不如一起喝杯咖啡?”
咖啡馆就在附近,季庭宗和晏启山交情匪浅,她不好拒人千里之外。
她在海边徘徊了很久,其实也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季庭宗请她喝咖啡的这家小店也提供各色西餐。
因为傅真说自己还不饿,所以他简单地推荐了自己的私人餐单。
前菜:水牛芝士橄榄油。
主食:鱼子酱富山白虾刺身意面。
配菜:中村牛配烤洋葱,南瓜饺配鰯鱼。
甜点:毛豆泥大福。
餐后水果:麝香葡萄配南水梨雪葩。
鱼子酱富山白虾刺身意面份量不多,鱼子酱咸鲜丰盈,白虾粘糯鲜甜,意面细冷爽口,吃到嘴里是平淡又令人震惊的鲜,确实相当不错。
中村牛配烤洋葱外脆里嫩火候把控相当厉害,蘸粗盐和黑胡椒粒吃,满满的肉汁和洋葱香气在舌尖打转。
南瓜饺配鰯鱼上撒了些芝士碎,咸甜搭配,美味又营养。水牛芝士橄榄油用料饱满上乘,入口滑润,淡淡的咸鲜恰到好处。
麝香葡萄配南水梨雪葩是很有创意。南水梨高甜多汁,有淡淡的桂花香,但这道甜品却选取了梨芯周围最酸的部分,清新酸甜的香气糅合麝香极其浓郁繁复的花粉芳香,仿佛千花万树同时盛开。
配餐的咖啡是口感柔和的玛奇朵。一餐吃下来,竟然像认识了很久一样,相对无言,仿佛只是单纯的一起出来吃个饭,连时间的流逝都放慢了似的,格外平淡安稳。
傅真意外之余,心想,难怪能他在体制内混得风生水起,这润物细无声的社交手段确实值得学习。
饭毕,季庭宗没有提出其他行程,直接步行送她回酒店。路过进口水果店买烟时,顺手给她拎了一小兜红肉脐橙,说是放在枕头边可以助眠。
傅真接过来,认真同季庭宗道了谢,笑言自己不该以貌取人觉得他像个不好惹的黑老大,改天一定做东请他吃饭。
季庭宗是个挺严肃冷峻,听了她这话也只是抿了抿嘴角,露出点若有若无的笑意,让她注意安全,记得检查门窗和摄像头,十点以后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傅真惊讶地点点头,把橙子拎回客房认真冲洗擦拭,结果手上的爱马仕橘彩星光香味直到第二天去机场接晏启山时都没散。
晏启山脸色很冷,很嫌弃很不高兴地问:“傅真,你身上怎么会有这种香味?”
第52章
晏启山目光透出审视和打量的意味, 那态度,分明是怀疑她。
在一起在这么久了,彼此之间难道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傅真很生气, 故意说:“季庭宗送的爱马仕橘彩星光,昨晚我和他吃了个饭。”
晏启山闻言罕见地露出愠怒的表情, 将她禁锢在怀里, 几乎将她手腕掐出淤青来:“你和他吃什么饭?季庭宗什么人你不知道?你去招惹他?你要香水难道我不会送你?”
傅真控制着情绪, 轻声反问:“那你呢?你和那些女的吃什么饭?”
晏启山气得笑了声, 咬牙道:“我从未私相授受。我也没有别的女人。倒是你,傅真, 你拿我当什么?当跳板?”
换做平时,听到晏启山说没有别的女人,傅真确实会高兴, 但眼下他竟然这样想她……
“那我们分手吧。”傅真红着眼眶赌气要走人。
晏启山沉着脸一把拉回她,拽着她的手快步走到停车场。不顾她挣扎, 强行把她塞进副驾驶室, 也不管周围还有人,凶巴巴地按着她,十分粗暴地啃咬她柔软的唇。
傅真抵抗不了, 摸摸地落下泪来, 嘴里却还是不停地往他雷区蹦:“我要是被他碰过了。你也要吗?”
晏启山抓着她长发, 嗓音瓷冷:“你再说一句, 我在这里要了你。”
……
黑色大G在机场高速一路疾驰, 速度快得把傅真吓得脸色发白。但晏启山始终紧握方向盘, 目不斜视, 一言不发。
回到颐和公馆后,傅真惊魂未定, 呆坐在副驾驶座上无法回魂。
晏启山把西服外套丢在旁边,按下遥控,把车库所有门窗落锁。在她惊惧的目光中,放平她的座位,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把她剥开。
傅真仿佛看到自己的尊严正在被剥光。她无地自容,只好窘迫地遮住自己:“晏启山,你疯了!”
“上自己女朋友怎么能叫疯?”晏启山勾勾嘴角,语气凉薄,但目光却犹如拨雪寻春的伤鹤。
傅真咬着下唇,不发出声音,也不去看他,可他故意大开大合变着花样弄出动静让她没脸见人。
事后,傅真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想回自己公寓擦药。
但晏启山抓着她不放,不论她做什么都跟着,一言不合就霸王硬上弓,甚至光天化日的直接在颐和公馆的鲤鱼池旁骑在她身后疯狂驰骋。
傅真这才认识到,自己惹了个怎样偏执的男人,任凭她哭哑了嗓子都不会停。
她觉得自己该害怕,该离开的。然而她还是刻骨铭心地、病态地爱着他,爱到迷糊,为他那份只给了她的癫狂和疯魔——
偶尔凌晨醒来,总能发现晏启山还醒着,把她揽在怀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人也憔悴了很多。
黎明时分,傅真要赶早课,起来后书桌前通常放着一碗她最爱的千里香骨汤小馄饨。瘦肉虾仁泥加料油做的馅,碗里加黑葱油,隔老远就能闻到香味。
起初,傅真以为这是阿姨做的或者买的。
很就以后她才知道,其实小馄饨是晏启山自己做的。从炸料油、黑葱油,到调馅包馄饨,全部他一手包办。一次性包一周的量,冻起来每天起来给她煮一碗。
虽然傅真对早餐的喜好向来很稳定,但晏启山怕她吃腻了,隔几天通常会换爆汁脆低锅贴或生煎,配现磨的百合杏仁薏米豆浆,也都是由他自己动手完成烹饪的。
他工作那么忙,傅真无法想象他是怎样挤出时间来包做这些事的。
黄昏,如果晚上没课就接她出去觅食,他们都是中国胃,去的比较多的是新荣记、柏悦。
偶尔也会回家吃,阿姨做简单不失风雅的家常食物,大抵是香辣小螃蟹,芥末虾球,排骨薄荷,酱爆猪肝,糖醋爆鱼,四喜烤麸,油墩子,以及朱翠离披的张爱玲同款红芥菜汤泡饭之类的。
如果还要自习,家里通常会有爱心夜宵迎接她。小碗黄鱼面,撒了芹菜碎的紫菜虾滑汤,开心果流心千层馒头,香肠卷等。要么鲜咸清淡,要么轻清而微甜,也都不怎么胖人。
阿丽知道后,羡慕之余,感慨地发表了一通高见:“由此可见,一个男人爱不爱你,光愿意给你钱还不够,愿意在每一个忙碌的寻常日子里为你洗手作羹汤才是真的爱你。”
但,负重一万斤的爱情,真的会有结果吗?傅真自己隐约觉察到某种危机正在靠近。只是,晏启山没说,她也没问。他们默契地维持着安宁的饮食男女关系。
因为彼此事业千头万绪,整个国庆长假期间,除了一起去了南海子公园野餐、喂鹿之外,就都是在忙碌中度过。
日子悄无声息,转眼已是农历九月。
北京层林渐染,凉风乍起,颐和公馆景色疏朗,颇有些“数点秋声侵短梦,檐下芭蕉雨”的况味。
天气早晚冷,白天热,傅真每天出门开始在及踝长裙外多加一件外套或披肩。
她比较喜欢披肩,随便一裹就很温暖,也很方便凹造型,而且那种包裹感,比外套更加舒适自在,也比外套更有安全感。
但贵的东西往往不经用,晏启山之前送的Pashmina手工披肩都有些起球了。一直想选条新的对换,但珠玉在前,她又没时间慢慢逛商场,所以迟迟挑不中满意的。
又一日,没下雨了,但风很凉。昨夜被折腾得太晚,傅真早上起迟了。
换上散落床边的黑底碎花长裙,争分夺秒用餐洗漱后,妆也没时间化,匆匆涂点隔离和口红,随手拿黑丝绒发带扎了个低马尾。
回到卧室,晏启山盖着薄被在睡回笼觉。
傅真从他的枕头下摸到今天要戴的、硕大的中古琉璃珍珠耳环、项链。然后蹬上那双驼色丝绒珍珠单鞋,随手抓起搭在孔雀椅上、阿姨昨天刚烘干的披肩,准备披上直接出门。
晏启山不知何时已经被吵醒了,迷迷瞪瞪地拉住她:“才七点,再睡会儿,等下我送你过去。”
“啊,不是八点吗?”傅真这才发现自己看错了时间,而且今天上午她十点才有课。
转念一想,她马上对上午行程做出了新的安排:“那我找阿丽逛街买披肩去,午饭也在外面吃,自己好好休息。”
晏启山昨晚其实还没有满足,听了她这话脸上立刻浮出笑意:“你上午是不是有空?”
傅真拧了下他胸肌,嗔到:“我都擦好口红梳好发型了,你自己解决下。”
晏启山握住她的手,哭笑不得地说:“残忍的女人。”
傅真表示自己要到处走走,去开服装店的初中同学那里挑块厚实的纯羊毛布料,简单手工锁边当披肩。
夏天的披肩她都是自己用超细单根三文鱼粉马海毛织镂空蕾丝披肩,镂空三角头巾,织透明效果长袖T恤、小吊带。
但天冷后她反而不喜欢毛线披肩毛线围巾,缺乏挺括质感和厚实的包裹感,无法带来安全感。
晏启山了解她这一点,她是个很需要安全感的女孩子。晚上睡觉时都会本能地婴儿般蜷缩起来,要抱着她,她才不会做噩梦。
“我给你看个东西,喜不喜欢都随意。”晏启山吃完小馄饨,洗漱换好衣服,不知从哪抱出个带铜锁的檀香木盒搁在茶几上,看着用料做工很是古朴雅致。
“什么呀?这么神秘。”傅真好奇地笑着,打开一看顿时眼前一亮。
一条华丽、厚重、棕红色的佩斯里花紋开司米披肩,四边流苏做工扎实质感,是那种在欧洲中世纪油画里的频繁出镜开司米大披肩,一些贵族或有身份的家族,会买来传给女性后代。
傅真摸了摸面料,果然是巴尔扎克小仲马张爱玲亦舒都曾为之撰文歌咏的开司米。
摊开来超级大,跟毯子似的,估计能把大半个她都温柔有力地包裹住。
晏启山在旁边说:“要不要试试?”
傅真披上走几步,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又贵又美又傲,果然很衬托气场,带着它去学校上课,周围搭讪的人都绝迹。
晏启山早餐会都吃两个蛋,均衡饮食,但傅真总觉得水煮蛋乏味,外面买的卤蛋不仅齁咸,还让人无法放心品质。
又一个周末,傅真无课在家,晏启山答应了会早点回来。于是就琢磨自己动手卤鸡,答谢他的传承版开司米大披肩。
配方来自她摘抄的方子,大二时在宿舍试过确实不错。
鸡蛋刷干净,啤酒小火慢煮十五分钟后,剥壳冰镇至鸡蛋彻底冰凉,再放茶叶茶里煮十五分钟,捞出冰镇,再投入茶水里煮十五分钟,如此反复几次。
最后茶水里加香叶桂皮茴香八角草果豆蔻冰糖生抽老抽耗油豉油啤酒煮开,投入牙签戳过的冰镇茶叶蛋卤着。
到晚上六点半晏启山到家时,傅真打开冰箱拿出来一看,卤肉得很成功。鸡蛋很颜色微微酱黄,浓郁的异香中散发着淡淡的茶叶香。
晏启山夹了一个吃,蛋白弹弹的很有嚼劲,蛋黄沙沙的,鲜香微咸,吃完有回甘的余味。
傅真忙活了一下午,有些紧张:“哥哥,这个味道还行吗?”
晏启山很开心地说:“等我们落魄成贫贱夫妻了,可以开一家小吃店,你卖黄鱼面卤鸡蛋,我卖小馄饨锅贴生煎,红红火火过日子。”
然而听到他这样说,傅真心却沉到了谷底,她总觉得晏启山有事瞒着她……
第53章
十月底, 晏启山突然告诉傅真,他决定出资开一家名为Miss.Chow的高档餐馆,经营私房菜, 茶点和馅饼,对外介绍是为了纪念外婆周蕴华。
周蕴华是位命运多舛的旧时代混血名媛, 餐馆里摆着她少女时期的相片。
相片中, 周蕴华穿立领旗袍, 模样是难得一见的婉约端庄, 晏启山在西湖旁的那栋小洋楼就是她的旧产。
不知为何,晏启山没有出任Miss.Chow任何职务, 他妈妈也始终袖手旁观。
餐馆前期准备工作基本上是傅真在拿主意,试菜阶段也是傅真天天过去和主厨一起调整口味和菜单。
大家一度以为傅真是老板娘,不过她自己从没有应过这个称呼。
直到距离开业不到三半周时, Miss.Chow团队才被通知为负责日常管理的联合创始人沈繁樱开欢迎会。
因为不在耀莱的OA系统里里,傅真是最后一个得到消息的。她不爱多言, 也从不刨根问底, 把笔记本交给晏启山,无事一身轻。
晏启山没有解释,疲惫地搂着她, 久久不愿松开。算算时间, 他俩已经有些时日没做过爱了。说好奥运结束就去国外注册眼下也搁置了。
剪彩前夕, 傅真坐在他肚皮上失重地飘摇, 要他“好好爱我” 。
“我当然爱你。”晏启山冰凉的手指在她身上点起燎原之火。
饮食男女, 满屋旖旎, 一夜浓情。
翌日凌晨, 晏启山神清气爽,天没亮就先走了。还让傅真记得过去给他捧个场。
其实傅真早已向辅导员请好假, 今晚公共选修课不去上。
下午的课结束后,她带着作业回到自己的公寓里,简单上妆,换了条香奈儿复古小黑裙,披着那条开司米披肩,戴上那条海螺珠项链,独自驱车前往。
夜幕降临,现场来了许多贵宾,晏启山身边总也有人套近乎,傅真于是自己拣个位置落坐,没和他碰面。
Miss.Chow虽是私房菜,却选址CBD繁华地带。餐厅门面装修得流光闪闪,像钻石一样璀璨晶莹。
餐厅内部简约又不失华丽,地板铺黑白棋盘格,小圆餐桌一律铺纯白棉麻仿绸提花桌布,每桌摆Iittala玻璃花瓶,清水供几支蝴蝶兰。
自助餐台上养着大瓶丰硕的白色香水百合,由附近花店负责定期更换。
沈繁樱刚凭Miss.Chow登上各大生活类纸媒,以女主人姿态陪在晏启山身旁,正风光无限。
平心而论,沈繁樱很擅长社交,举手投足颇有风情,一口苏州腔讲话又中听又熨帖,不论哪个大人物来了都能相得益彰地搭上几句。
但傅真听得出,沈繁樱临阵磨枪,远不如自己了解这里的每一个独到之处。
民国时,周蕴华曾在上海外滩开餐馆。她本身就是名媛,她的餐馆就像一个文化沙龙,吸引不少文化人、艺术家相约聚餐、针砭时事。
傅真看晏启山工作辛苦,帮他从外祖母的相片中拼凑出餐馆全貌,画出设计草图。
餐馆大部分用具和当时一样,都是进口的。银器来自英国,盘子是来自德国的骨瓷,手推车来自法国,红木圈椅来自维也纳,就连装餐巾纸的银罐上都印有赛·托姆布雷的抽象手迹。
当然,这些细节其实无关紧要,没人有闲心想了解真正打理它的人是谁。
不过傅真本也没打算借此出风头领功劳,她只是来吃饭的。
Miss.Chow中西合璧,菜烧得很讲究,她专程请林慧丽吃饭来的。如果阿丽也觉得吃得好,那美术馆团队聚餐就定在这,算是员工福利。
之前团队聚餐都在学长那里,三哥每次都不高兴,变着花样折腾她。
现场知道内情,不看好傅真和晏启山在一起的人不算少数,很多人诧异之余,都有点看戏的意思。
开业是大事,傅真怕晏启山难办,坐在角落里极力低调行事。但沈繁樱察言观色很知进退,明明忙得脚不沾地,却还是特意抽空过来同她寒暄:“饭菜可还可口?傅小姐是晏先生看重的朋友,欢迎常来惠顾。”
这话暗藏千层套路,若顺着她的话,怎么回都落下乘。傅真静静的看着春光满面的沈繁樱,世事洞明地淡然一笑:“我同学刚到,等菜上齐尝过了再说。”
“那你们先吃着,今天事儿多,我得陪他招呼着点。”沈繁樱做过东方明珠娱乐节目主持,是个绵里藏针的上海嗲妹妹,就连递过来的名片都细细地透着一股又甜又腻的晚香玉。
傅真拈在手里瞧了瞧,名片背后还写着一行颇有深远意味的介绍——主理人沈繁樱将和晏启山既是知己也是同伴,将携手打理百年老店,结缘广大懂吃会吃老餮。
林慧丽满腔怒气,一点就炸:“我去问问晏启山,这什么意思。”
傅真脸上挂着流吟吟的浅笑,反过来安抚林慧丽:“能有什么意思?宣传打广告都要夸大其词才吸引人。”
林慧丽愤愤不平,表情焦躁:“可是……”
“别可是了,吃饭要紧,”傅真拿起金丝楠银筷,漫不经心地说,“这法式苹果炖猪排凉了味道可就差一截了。”
林慧丽无法,叉了块苹果,恶狠狠地咬下去:“苹果炖猪排是你贡献的菜谱对不对?你就纵容他吧,不争气的女人。”
傅真眨眨眼睛微微一笑,故意逗她:“争气的女人吃饭时只会好好吃饭。”
这里的员工基本上都认得傅真,可他们过来打招呼时,都十分有默契地绝口不提晏启山。
林慧丽仿佛明白什么,微微叹了口气,换上轻快的笑语:“好好好,我傻,你最聪明。”
Miss.Chow的菜都是精致小份量,细嚼慢咽间,甘旨肥浓,五味生香。缺点就是一份只够吃三两口。
林慧丽绘声绘色地形容其为:“好吃吗?想不想再吃一口?对不起,没了!”
傅真精神头好了些,停箸颇为得意地同林慧丽介绍到:“Miss.Chow经营理念是,力求让食客吃得丰富有品质得到精神享受,但生理上感觉还没完全吃饱。”
餐馆经营理念居然是让人吃不饱?林慧丽纳闷极了,失声追问:“为什么?”
傅真回答她的时候,眼神里有种山野旷远、雾涌云蒸的感觉:“因为,人对爱和食物都是一样的,得到但没完全得到,留有余味,才会念念不忘。”
林慧丽听完觉得极有道理,大力盛赞傅真的哲思和品味,叫她在一定要在美术馆里也开个这样的高级餐厅和Miss.Chow打擂台。
傅真闻言不免失笑,摇头说自己大学都没毕业,将来还要留学,哪有时间精力搞出那么多名堂。
林慧丽于是佯装痛批她不思进取,天天忙活美术馆,结果美术馆居然到现在都没个正式的名字。
“要不改天你帮我选一个?”傅真笑着给林慧丽夹了块苹果炖鹅肝,把林慧丽老生常谈的下半句“是不是还想等晏启山来帮你定夺”堵了回去。
其实林慧丽早就习惯了她依赖晏启山,晏启山一次次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她总选择装瞎。
其实,林慧丽以为这是菟丝花的自觉,以为傅真爱的是他的钱势和皮囊,直到汶川地震那会儿才彻底看清,其实爱是说不清楚缘由的。
晏启山身边围绕着那么多人,亲戚,朋友,故交,各色野心勃勃的女人甚至男人,但生死关头,他想到的只有傅真,他也只在傅真面前暴露骨子里的野性和恣锥。
女孩子之间的情谊,真挚和背刺只在一念之间,林慧丽放下了自己的执念,真诚地笑了笑:“算了吧,还是让你男人给你做参谋。”
傅真第一次听到“你男人”这个说辞,脸一红,嗔到:“哎呀,你不要提他了。”
林慧丽举杯将冰酒一饮而尽,用力点头,拍胸脯保证:“好好好,聪明女人之间才不提臭男人。”
然后,她俩真的一心一意低头认真吃饭。一顿饭算宾主尽欢。
不知过去多久,正当傅真准备结账走人时,侍应生端来小份小龙虾意面,面不多,小龙虾满满当当。
傅真怕对方看错桌号,连忙提醒:“我们好像没有点这个。”
侍应生连忙解释:“这是晏总特意准备的麻辣奶油小龙虾意面,他看今晚你没怎么动筷子,怕你饿着。”
林慧丽被香得不行,着急地指了指自己:“excuse me,我才是真正的顾客,我呢?我没有的吗?”
侍应生笑着摇摇头:“今晚限定隐藏主食,晏总亲手烹饪,只此一份。其他人怎么可能有份?”
林慧丽恍然大悟,“哇”地惊呼了一声,笑说:“这么看的话,其实他还算有点良心的嗷!”
傅真心里甘酸交织,实在笑不出来,低头拿叉子搅了搅骨瓷餐碟里摆盘漂亮卖相一流的意面,轻声说:“他今晚这么忙,干嘛非得自己煮面,还不如过来陪陪我……”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宠溺的轻笑:“老婆,我这不是来了么?”
第54章
傅真循声抬头一看, 晏启山笑吟吟地将一只覆盆子小蛋糕放到她面前,“刚做好的。”
晏启山往她身边的椅子上一坐,外形条件、气度涵养熠熠生辉。引来许多人悄悄瞩目。
见到他的那一刻, 傅真心里升腾起无限委屈,倏地红了眼眶, 扭头不肯搭理他。
晏启山伸手将她扳过来, 故意明知故问:“谁惹我老婆生气了?告诉我, 我替你打他一顿。”
“还能有谁啊, 当然是你自己呀。”周围本就不少人,林慧丽率先笑出声后, 气氛顿时活跃不少。
晏启山从善如流,笑着凑到她耳边哄到:“老婆我错了。”
“谁是你老婆……”许是喝了冰酒的缘故,傅真脸有些红, 迷迷瞪瞪地看着他轻声嘟囔,“你身边太拥挤了, 哪还有我的位置。”
晏启山心脏一阵钝痛, 揽住她臂膀,温柔地低头:“我身边不是一直只有你吗?”
“才不是……你就是……”傅真想反驳他,想骂他, 但又深陷他编织的情网, 舍不得叫他难堪。
见她这样, 晏启山也不好受, 低声下气很自责的说:“都是三哥不好, 三哥给你道歉, 可我真的……”
他总是这样叫人无力招架。哪怕不看他眼睛, 只听声音,也轻而易举听得出那静水流深的爱眷。
遇见他, 清醒着,也沉沦。
傅真感觉自己再听下去就要哭了,连忙拿起筷子埋头吃面喝汤。可是吃着吃着,眼泪还是一颗一颗落到了碗里。
那一刻,晏启山清晰地听见了碗里的声音,那心情,像极了李义山那句“留得残荷听雨声”。
可今天毕竟是开业大喜之日,哭总归是不吉利的。而且今晚来捧场的其实都是京城名人,这个设计师,那个时尚杂志总编,傅真以后还得在圈内混。
林慧丽反应迅速,立刻含笑出声转移焦点:“哎呀,这龙虾意面一定很好吃吧?把真真都感动哭了。”
傅真抬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确实和骨汤小馄饨一样,好吃得令人感动。”
林慧丽紧接着提议到:“我觉得可以把它作为季节限定菜品,每天限量贩卖,让大家都能尝到晏总这好吃到哭的手艺……”
有个珠光宝气的时髦女郎连声附和:“是啊是啊,晏总,我们也想get傅小姐同款食单的。”
猛然听到这话,傅真楞了下:“啊?我的同款食单?”
“对啊。你的。”
傅真不知道的事,晏启山金屋藏娇、为爱忤逆、地震性命垂危时给“金丝雀小姐”留遗产这一连串事其实早就传开了。
在“故事”和“绯闻”的加持下,周围很多人确实都对龙虾意面、骨汤小馄饨很感兴趣:“傅小姐这么一说,我也想尝尝晏总的手艺了。”
既然那么多人借机纷纷开腔搭话——林慧丽眼珠一转,趁热打铁:“真真,你还有隐藏菜单吗?作为老板娘,你有义务贡献出来,为广大食客制定【山真】情侣套餐……”
“……”傅真扭头看向晏启山,笑说:“那些菜谱都是三哥琢磨出来的,我不太好做主的。”
晏启山握着她肩膀,语气坚定地表示:“怎么会呢?我的就是你的。而且Miss.Chow也是由你持股。一切你说了算。”
傅真听了一愣,在场其他人也都禁不住无声地“啊”了一下——
好家伙,搞了半天,原来他是为了给养自家“金丝雀小姐”站台背书,才忽然变得那么随和平易近人?这很难评。
都说他们那样的人家只会找门当户对的,普通出身的女孩只是提供情绪价值的玩物。可是从今晚看,反而是晏启山一直在为“金丝雀小姐”提供情绪价值啊……
傅真虽然不知道这些,但也看得出其他女人实则都对晏某人野心勃勃。当即就有些不乐意。
“放心,我只做饭给你吃。”晏启山用手指轻轻揩去她眼角的泪,然后俯在她耳边低声支招到:“你先应下来,Miss.Chow这边回头另外列个其他的对付过去就好。”
傅真情绪终于缓和下来,笑着点点头,然后对其他人说:“一时半会儿也没个头绪,回头我列个餐单出来吧。”
人散去后,林慧丽也起身要回去。傅真把她送出门。
分别前,林慧丽说:“傅真,旁观者清,其实晏他真的很爱你,你要试着相信他真的爱你,不然你会把他折磨死的。”
傅真看着她,轻轻一笑:“你们都心疼他,可他也折磨着我啊……他这个人其实很霸道的……”
林慧丽歉疚地笑起来,然后抱了抱傅真:“我希望你俩都好好儿的,或许你应该和他来一场私密旅行。”
傅真纳闷地问:“私密是私密旅行?”
林慧丽神经兮兮地压低了声音:“随时随地搂在一块儿做得昏天暗地的旅行,最好能在稻草垛上来一发,能帮精神压抑的你和他,有效敞开心扉。”
傅真大窘,把人往外一推:“……什么馊主意,滚吧你。”
捂着发烫的脸回到餐厅后,她愕然发现,包、覆盆子蛋糕和晏启山一起不见了,就留了个侍应生在原地等她:“傅小姐,晏总在三楼休息室。”
傅真深感他奢侈,于是下意识问了句:“他这里也弄了休息室?”
追上来的领班补充了句:“是给您准备的。”
“……”好吧,奢侈的人竟是她自己。
傅真抿了下唇,脚步越发轻快。此刻她就像一只恋家的缝叶莺,披着绿色的羽衣,为这突如其来的幸福雀跃。
休息室位置超级隐秘,连外面都做了隔音软包。
推开门后,晏启山正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面容有些憔悴,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傅真走过去,扑进他怀里:“三哥。”
“嗯。”晏启山应了声,闭着眼睛伸手将她抱了个满怀,“陪我睡一会儿吧。”
劳累过度最容易眼睛酸,腿酸,肩背酸。傅真伸手轻轻帮他搓脸刮眼圈儿:“你躺好,我给你按一按。”
晏启山听话地抱着他躺好,就是手劲有点大,几乎把她嵌入怀中。
傅真推不开他,只好趴在他耳边碎碎念,“你都不嫌我重?你这样我怎么给你按摩?”
晏启山起初还挺一本正经的:“你也累了一天,不用按。躺着好好休息。”
但傅真不放弃不抛弃,没有条件努力创造条件也要按,一不小心,膝盖按在了不该按的地方。
晏启山嗓音瓷沉地“唔”了声,皱起眉头抓着她大腿根威胁到:“你再乱动,我现在就起来给你来个体内桑拿。”
傅真眨眨眼睛,无所畏惧:“我反正躺着享受就好,一点也累不着,倒是三哥你吃得消吗?”
晏启山睁开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她:“你这是在挑衅。”
“我明明是爱你,关心你。”傅真笑着轻轻抚上他瘦削的脸庞,忽然鼻子一酸。
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其他女人,她有过无数种猜疑,可是只要看着他,她就没法不爱他。
看着傅真妩媚可怜的模样,他骨子里的野性被唤醒:“真真,我也爱你。直到我死。”
晏启山真的很了解她,三两下就将她变作一滩随波荡漾的春水。
“三哥……我……我爱你……”傅真满脸绯红,觉得自己像一棵疾风骤雨里招摇的野花,淋得湿透,却快乐得发疯。
窗外好像真的在下大雨,橘光温柔摇曳的休息室里,清脆瓷沉的水声响个不停。
在激昂热烈的碰撞中,他忧郁的灰色眼眸中仿
佛装着个灰色的世界,漫天大雪周而复始。
耳畔是他轻声的呢喃:“老婆,我爱你。”
傅真一时感极,泪流满面,手指穿过他的发间,无措地抱紧他:“我也爱你,老公。”
不知从何时起,晏启山总是老婆、老婆地喊她,但她只有喊过这么一句老公。
她知道外面有人。休息室的门是她特意留条缝没锁死的。
沈繁樱本想来碰碰运气,不曾想站在外面,刚好目睹自己爱着追逐着的男人,搂着他心爱的“金丝雀”,花样百出地讨好她、取悦她——他们是那样的相爱。
转身离开前,沈繁樱掐断指甲,在心里恨恨地说:“傅真,你不知道吧?其实我和他早就做过了。中秋节那晚,在周阿姨的帮助下,他喝了加料的烈酒,把我当成你……那感觉真令人难忘。清醒过来后他很害怕被你知道这件事,可是没用,我有录视频。我是不会放弃得到他的……”
傅真确实不知道这些。晏启山没完没了地要她,直到下半夜她才得以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等傅真睡熟后,晏启山披着睡袍,怒气冲冲的出了门。
行政办公室亮着幽暗的光,发送完用来威胁的视频,沈繁樱胸有成竹地把玩着手机。
听到动静后,头也不回,欣喜又失落地说了句:“你果然来了。”
晏启山压低声音,满脸怒容地警告她:“沈繁樱,之前的事我认栽,你尽管开价。但你要是伤害傅真,后果你自己知道。”
沈繁樱虽然爱慕他,但也很怕他。
他只对傅真和颜悦色百般温存,在别人面前向来冷若冰霜,杀伐决断。
有那么一瞬,沈繁樱确实退缩了。但想到少女时期就萌芽的爱意,想到摇摇欲坠的父亲,只会哭的母亲,她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我也没说要伤害她,你家里不会同意你娶她的。只要你和我结婚,你和她怎样我不管。”
晏启山勾起嘴角讽刺地冷笑了声:“你做梦。回去告诉我妈,别以为我上过你,就会被迫娶了你。”
傅真泪流满面地站在门外,只觉得天旋地转,五雷轰顶……
第55章
窗外雨依旧下着, 淅沥作响的雨声回响在走廊上,显得夜色格外寂静。
听到那样“劲爆”的谈话,傅真胃疼得只能佝偻弯腰蹲在地上, 只要一闭眼睛,脑海里就控制不住地浮现三哥搂着别的女人欲生欲死的幻象。
阿里说的对, 他们那个圈子爱和性随处可得, 只有关乎前途和利益的关系才稳定。
她和晏启山最好的结局就是谁也别动真感情, 一个得到钱, 一个尝到色。
其实07年底被暴雪困在杭州街头那晚,她去孤山路楼外楼找他的路上, 曾无数次提醒过自己,不要爱他,不能爱他。只是最终事与愿违, 她没能抵挡住他的温存和回护。
或许从晏启山在车上撩拨她亲吻她时,从每一个深夜他克制地亲吻她取悦她时, 从小别重逢他疯狂占有她时, 她就一步一步沦陷了。
最令她难过的,不只是他和别人发生了关系,而是直到此时此刻, 她依然无法自拔地爱着他, 甚至后悔没有留住那个孩子。
傅真心如刀割, 抱膝蹲在地上, 将脸埋在臂弯里无声地痛哭。她现在该怎么办呢?是该“打个分手炮潇洒说再见”, 还是默默地忍着假装不知道?
晏启山不知道傅真来了。此刻他完全没了平时温文随和的风度, 犹如一头俊美、矫健但危险十足的金钱豹, 居高临下地散发着致命压迫感:“你想死?”
“想啊。难道你忘了,我已经在你身下死过一回了, ”沈繁樱施施然一笑,踱着猫步逼近他,一副鱼死网破的样子,“中秋节那晚你和我不也干得很爽吗?”
傅真听得浑身冰凉,一阵阵胃绞痛。他为什么刚和别的女人做完,还要回家搂着她继续做那事?他太欺负了人……
晏启山嘲讽地勾起嘴角:“你的谈判资本,就只是这些吗?”
“也是,你骨子里向来清高傲气,自然只会选择和家里博弈。”
沈繁樱瞥了眼门外,脸上挂起笑容,施施然地踱起猫步。
“权力才是男人的荷尔蒙。她和你发生的量子纠缠和能量交换都是基于你的权势。”
“等你从金字塔尖跌落,没了家里几辈子积攒的名利,纸醉金迷浮华幻梦破灭,她还能跟着你吗?”
沈繁樱做过东方台主持人,如今是央音大提琴教授,是那类对人生很有掌控力的女性。
傅真在门外听到这一席话,突然有些无地自容。因为她没法否认,一开始她确实冲着晏启山的权势和金钱。
然而晏启山却笑着说:“不管她是为了什么跟我在一起,我爱她我甘之如饴。发生那样的事本来就是我对不起她。”
沈繁樱脸色一变,表情碎裂,动了动嘴皮子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晏启山阴郁地睨她一眼,淡淡地丢下几句话后,漠然转身离去。
“我来就是通知你,
一、带着我妈给你的好处滚出这家店。
二、你自己开个价,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否则我就让慕伯循找你谈。”
听到慕伯循的名字,沈繁樱忍不住颤抖着失声尖叫:“你一定要做得这么绝吗?”
晏启山语气很冷淡:“这话该我问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来陷害我?”
傅真见他马上要走出来了,连忙用力撑着身侧墙壁,试图站起身赶紧跑回去。
然而她胃痛腿麻得针扎一样疼,惊慌中反而“扑通”一下重重地摔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真真?”晏启山愣了下,随即红了眼眶,一个健步冲过去抱起她,“哪里摔疼了?三哥给你揉揉……”
傅真眼泪唰唰地落下,拉着他的手按在胸口,哭着说:“这里疼。”
“对不起。”晏启山把她抱在怀里,边往休息室走,边跟她道歉,“可那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傅真不肯见他,躲到被子里狂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晏启山急红了眼,心一阵一阵地揪着,在旁边不住地抚摸她头发:“真真,别闷着自己,有气往三哥身上出,三哥任打任骂好不好?”
傅真仿佛和外界断联了似的,蒙着头一动不动地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在沉默中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晏启山怕她憋气,掀开被子把她抱在怀里,潸然泪下:“三哥对不起你,你别哭了,你要什么你告诉我我现在就去办……”
和傅真在一起之前他从没哄过人,如今情急之下想得到的只有这个办法。
傅真泪眼朦胧地抬起头,伸手摸摸他清癯的脸庞,狠狠心说:“我要分手……”
再爱他,她也无法接受和别人分享他。与其将来惨淡收场,不如现在体面结束。
晏启山收拢臂弯,失声打断她:“我不同意!傅真,除非我死,否则我不同意你离开我。”
“那我也要去中国会吃饭。”她想去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黑魔法,谈个事情居然能出事。
晏启山吓得心头一颤,含泪抱着她劝到:“就一四合院,还不如我们自己家,真真我们不去那里,去跑马地吃饭看赛马好不好?那里晚上很热闹,现场还有DJ和歌手。”
傅真瞬间杭州酒吧那个三点式女DJ,抽噎了下:“你在那里也有相熟的DJ吗?”
晏启山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过哪个DJ,只好补救到:“没有,我怎么可能和DJ相熟,我只是想带你过去吃个饭散散心。”
傅真没再说话,听着雨声长久地沉默着。
晏启山一直紧张地守着她,叫人送了瓶甜的热牛奶过来,低三下四地劝她:“喝点热的好不好?这样胃会舒服点。”
傅真摇摇头,强撑着,气若游丝地问:“看完赛马后,你打算怎么办?”
晏启山拉着她的手,轻轻抚摸着她手背和指尖,征求意见似的说到:“我想和你去新西兰注册结婚,我有些朋友和同学在那里,可以作为见证。”
就算暂时得不到家里的认可、会被采取措施强烈反对,也还是想娶她,想办一场正经的婚礼吗?
虽然没有和他其他家人打过交代,但通过他妈妈的态度管中窥豹也可见一斑。
傅真异常冷静,心里没有丝毫欣喜之情,反而有些害怕——这一场红尘醉梦,真的耐得住失去一切的考验?
屋外凄风苦雨,秋意萧索,窗前雨打玻璃,零丁不成句。
傅真抽回手,低声反问他:“三哥,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怎么办?我们以后怎么办?而且,我还只是一个学生,要不我们还是……”
“所以,”晏启山眼里全是泪,说话声音止不住地抖,“你不爱我了,你就是要分手。”
“是,”傅真低着头,右手食指指甲死死地掐着左手掌侧的软肉,心里一阵阵钝痛,“我们门不当户不对,各方面相差太多,还不如各种海阔天空……”
晏启山简直不敢相信,满脸哀痛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三哥,我们好聚好散吧……”说出这几个字,傅真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整个人都在颤抖。
然而,不等她说完,晏启山一把抓起她手腕,按在心脏的位置上,表情癫狂又痛苦:“那你还不如直接往这里捅上一刀。”
傅真慌忙抱住他臂膀,哭着说:“我会把你给我的都还给你……”这样我们就算是清清白白地谈了一场真正的恋爱。
听到这话,晏启山一下子就疯了似的,沉着脸一把推到她,凭借体形优势死死地压制住她,单手攫住她细弱的脖颈,薄唇贴着她耳垂、脸颊、锁骨凶狠地啃咬、亲吻,强行撬开她柔软的红唇,夺走她的呼吸……
傅真手抵着他胸膛却根本推不开,反而被亲得几乎窒息。
晏启山脸色很冷,一副要将她拆吃入腹的架势,傅只好真放弃抵抗,任由他发泄。
但,直到晏启山霸道地骑上来肆意妄为,傅真才终于反应过来,方才的强吻只是刚刚开始而已,恐怕她明天后天大后天都出不了门。
傅真望着忽然变得十分陌生的男人,捂着脸委屈得哭了出来:“晏启山,我们都已经这样了,你能不能别欺负我了?”
傅真觉得他真是疯了。而她也快被他弄疯了。
晏启山表情桀骜,动作阴鸷狠戾,闻言立即变本加厉把她欺负得浑身颤抖,还把她抱到镜子前,逼着她看着自己是如何被欺负得无力招架。
她哭,他反而挑眉得意地说:“你看,你很享受这种欺负不是吗?”
她想逃走,但他死死地搂着她,俯在她耳畔粗'喘着呓语:“傅真,我们彼此相爱,灵'肉契合,就该天天待一块儿寻欢作乐、醉生梦死……”
“……”
她很疼,但并不怪晏启山。她只觉得他整个人处于崩溃边缘,情绪很不对。
不知过去多久,迷迷糊糊中,她想起阿丽曾经的告诫——
“他是真的爱你,你别把他逼疯了”
这句话当时她其实没太明白,如今才刻骨铭心地体会到,原来这种“疯”,是不疯魔不成活的意思。
可是她到底该怎么办呢?
第56章
夜雨如注如倾, 铺天盖地,潮气弥漫。
傅真和北京的霓虹一同浸透秋天的寒意,在凌晨时分发起了低烧。
晏启山搂着她彻夜未眠, 发现得早,在她软绵绵的拳打脚踢中, 一件一件帮她穿好内衣外套。
入住干部病房后, 医生扶了扶老花镜, 严肃地告诫:“流过产要好好休养, 不要太贪玩。”
送走医生后,晏启山给她换了退热贴, 拧了热毛巾帮她擦脸,敷手心脚心。
傅真输着液,脸色绯红, 缩在被子里小猫儿似的虚弱,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以前她有个头疼脑热是很依赖他的。
晏启山心疼不已, 脱去外套, 上前将她密不透风地搂在怀里。
“他们送了雪梨狮子头过来。按照你的口味,秋月梨俏皮去核,酿肥四瘦六五花肉配马蹄丁做的馅, 调料只有盐和葱姜水白葡萄酒白胡椒粉, 味道特别清淡新鲜, 要不你躺着, 我喂你吃一点垫垫肚子?”
晏启山温柔瓷沉, 娓娓道来, 若按照以往, 傅真早就抱着他的腰哭唧唧喊难受了。
可现在……
一想到昨晚他强行骑上来横冲直撞时,那凌厉恣睢、充满侵略的眼神和动作……
傅真还是觉得很委屈, 默默闭上眼睛不理人。
晏启山亲吻她的脸颊、脖颈、头发……不停地哄她:“是我的错,你别气着自己,先起来吃饭好不好?吃饱了三哥任你撒气,你想怎样都可以……”
熟悉柔情和温度令她不由自主地迷糊,“我要分手”在嘴边转了又转,最终没舍得说出来。
昨晚晏红着眼眶启山疯成那样,她也不好受。
她不是不爱他,只是他和别的女人……她心里疼得要死,一时半会儿实在过不去那一关……
傅真睁开眼睛看向他,态度明显软了下来。
晏启山试了试她额温,趁机把床摇高,端着保温汤罐温柔地问:“很香的,要不要尝一口?”
想到他也饿着肚子,傅真坐起来说:“我自己来吧。”
晏启山以为她嫌弃自己,垂眸眼神一黯,低头含泪笑了下,像是解释一般劝到:“你现在身子虚弱,自己吃容易累着加重病情。”
他脸色惨白,神色忧郁,傅真将手搭在他手腕上,“放在桌子上,一起吃吧。”
晏启山楞了下,用那种特别温柔深情甚至带点伤感的眼神,怔怔地看着她。
林慧丽带着傅宝珠赶到后,一进来被这韩剧慢镜头似的场面给逗笑了:“哎,我说,你们俩是在练习对视吗?”
傅真惊喜地笑起来,“阿丽,宝珠,你们怎么来了?”
晏启山头都不回,挖了半勺嫩滑清爽的狮子头,送到傅真嘴边。傅真就着他的手尝了尝,口味甜淡,果香馥郁,确实很鲜美。
“姐夫叫我来的。”傅宝珠语气欢快,说话声调和妆发神似热播剧《公主小妹》里的麦秋穗。
傅真伸手招呼她俩随便坐。
听说阿丽的经典港风妆容也是宝珠画的后,又猛夸宝珠化妆技术漂亮。
宝珠嘻嘻哈哈了一通,忽然疑惑地凑上来左看看右看看,“姐。我怎么觉得你变憔悴了?姐夫,你怎么搞的?”
阿丽抱臂倚在旁边促狭地揶揄到:“你俩悠着点呐,居然能搞得住院……”
晏启山撇唇挑眉,咧嘴粲然一笑,歉疚地坦率认错:“是我没照顾好她,今晚回家一定跪榴莲。”
吃完一盅雪梨蹲狮子头后,傅真拿纸巾擦擦嘴说:“我已经饱了,你快去吃饭吧,十点钟医药公司那边还有回要开呢。”
晏启山垂下眼帘,很舍不得地拉着她的手,“你好好休息,有些事不要多想,换洗的衣服和午饭阿姨会送过来,我开完会马上回来。”
他把她吃剩下的都吃了。
临走前不顾有人在旁边,抱住傅真,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耳语到:“答应我,自己一个人呆着时不要哭好不好。”
傅真瞬间就湿了眼眶,看得宝珠和阿丽捧着热奶茶目瞪口呆。
晏启山走后,她俩爆发出震撼的惊呼:“我天!怎么回事!你俩已经到了这么难舍难分的阶段吗!?”
傅真丝毫没有吐露实情,只是淡淡地、憔悴地笑了笑,“生病难免伤春悲秋,他越安慰,我反而越想哭。”
“那你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傅宝珠年纪小人单纯,当即就信了。
林慧丽伸手笑着指了指傅真,意味深长地说:“你怎么会突然住院?老实交代,是不是昨晚被榨干了。 ”
傅真笑着摇摇头,“是我自己不小心着凉。”
林慧丽狐疑地看着她,“是吗?可我怎么觉得你俩不太对劲?”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姐夫太爱我姐,放心不下呗。”傅宝珠一边在天涯真我发帖参选“2008年真我风采”十大美女,一边欢快地插话。
傅宝珠发了和傅真去天津玩时拍的照片,大部分是数码相机拍摄,有几张是胶片和宝丽来。
其中有两张照片,用大海做背景。
傅真一袭白色长裙裹着披肩迎风漫步,长发被风轻轻拂起,脸上没有化妆,戴着珍珠耳钉,神情温柔恬淡,整个人素净、白皙、柔弱,唯有颈间细细的钻石项链璀璨夺目。
她看起来实在神似夏日香气里的孙艺珍。
跟帖反响强烈,全在夸她俩是姐妹花,问有没有男朋友,还被转载到了猫扑,上了猫扑热门。
傅宝珠又拿手机给她拍了一张,指着照片说:“姐,你如今瘦得气质都变忧郁了,你长得这么漂亮,应该开心点。”
有些事不好在小妹妹面前讲,林慧丽于是另了话题,“是啊,我想不出美女的人生有什么好遗憾的。”
傅真笑了起来,问到:“那你们有遗憾吗?会不开心吗?”
阿丽、宝珠用力点头,异口同声,心有戚戚焉:“当然有啊!当然会啊!”
傅真微微一笑,总结道:“所以,美女当然会不开心,美女也有遗憾。”
午饭时分,阿姨开车送来滋补病号餐,换洗的衣物、护肤品,以及一大堆补品、水果。见有客人在,确定傅真需要别人喂后,连忙打电话餐招待。
阿丽宝珠不习惯被人如此伺候着,连声阻止,表示自己就喜欢吃沙县飘香拌面配蒸饺。
阿姨听了沙县,眼睛瞪得更铜铃似的,临出门前再三叮嘱傅真:“小姐,您可千万不能吃那个,先生知道了要担心的嗷。”
阿姨离开后,林慧丽和傅宝珠一唱一和,震惊地表示:“看来,晏启山家的保姆,都过得一般人讲究。”
想到阿姨最讨厌被人当成保姆,于是傅真帮着解释了句:“阿姨不是保姆,是香港那边请过来的持证高级管家,她不止管颐和公馆一处。”
林慧丽特别会融会贯通:“但只给你亲自做饭送饭对不对?”
傅真一怔,点点头。
……
时间过得很快,阿丽下午有节目,宝珠晚上要回剧组赶夜戏,饭后呆到两点就只能先后起身告辞。
宝珠留下上次洗出来的胶片和宝丽来,欢欢喜喜地先走一步后,阿丽关上门,出其不意地扒开傅真的衣领。
锁骨上,胸上,肩背上,腰上……吻痕青一块红一块,暧昧又触目惊心。
“晏启山是属狗的吗?”阿丽吃了一惊,气愤地追问到,“难怪我觉得你坐姿别扭,他是不是虐待你了?!”
傅真脸爆红,但最终还是没有明说,只推辞:“没有,他待我很好,只是有时候比较过火。”
昨晚,一开始晏启山确实很过分很粗暴,她也确实生气。但他们毕竟熟悉彼此的身体,很快就舒服了起来。
她边哭边恨自己,明知他和别的女人做过了,居然还是抵抗不了生理反应。
就那样,她一边抱紧晏启山一声比一声婉啭,一边觉得自己没有尊严不知羞耻……
她是情绪崩溃,才会发低烧。
其实直到此时此刻她心里依然很迷茫、很痛苦,完全不知道该接下来怎么办。
可很多私事关乎晏启山的形象和声誉,她怎么可能告诉别人呢?
就算是亲人和朋友也不行。
林慧丽没有再追问。
傅真和晏启山,表面上看,是大院子弟养了个红颜知己,除了在李莹厅英雄救美那一幕比较惊心动魄外,其余的都平平淡淡,无非是吃做睡那一套。
可实际上,这两人骨子里都执拗,认定了的人,估计死了都不肯撒手。
他们之间根本插不进外人,晏启山他妈如果强行下狠手迟早会出事。
林慧丽想了想,决定拉她出去散散心:“真真,学院那个出国交流短期项目,你参加吗?”
“跟巴黎市立现代美术馆合作中法电影·艺术展那个吗?我打算报名。”傅真点点头,其实导师已经联系过她了。
林慧丽遗憾地说:“啊?你报了这个啊?我被拉去跟中日韩古代美术展了。首尔-东京各三天。我本来还想跟你漫步涉谷呢。”
她俩夏天时就展望过来一场东京闺蜜之旅,泡泡温泉,吃吃月熊。
明年春季学期结束后,这一届就本科毕业了,如果今年不能成行,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实现。
傅真在心里预估了下课程和行程安排,然后说:“毫不等我出院后,我们提前去东京吃熊肉吧?”
林慧丽与她击掌:“一言为定。”
阿丽走后没多久,晏启山行色匆匆地赶了回来,怀里还抱着一捧艳丽的玫粉色落日珊瑚芍药。
这是花很贵,号称芍药里的“爱马仕”,遇水就炸,十分钟从花苞开到凋落。
傅真不忍心花命短暂,指挥晏启山用浅浅的冰水养在客厅窗台上,还开了一条缝给它吹冷气。
晏启山全程忙前忙后,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她伤心。
可他是晏启山啊,除了他那不着调的生母,她几时这样看人脸色过?
傅真莫名地心软,拉着他的手低声问:“三哥,你吃过午饭了吗?”
“这是你今天,第一次主动叫我。”
晏启山眼底闪过惊喜的神色,上前轻轻抱住她,亲吻她的脸颊和发丝,“真真,等出院后,我们去国外散散心好不好?”
第57章
傅真失神地盯着窗台上的芍药, 疲惫地说:“我想在家呆着。”
秋雨过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由于气血不足, 傅真身上始终冰冰凉凉热不起来。
“好,”晏启山将她整个儿拢在怀里, 用体温烘着, “那到时候我陪你在家里休息, 炖汤给你喝。”
耳鬓厮磨间, 熟悉的琥珀鸢尾香轻轻萦绕,犹如一道穿过枝桠、投射在秋日森林里的阳光, 干燥微醺,优雅馥郁。
傅真不禁有些难过,这是她全副身心依赖, 眷恋着的男人。可如今他和别的女人有了关系。
“睡会儿吧,”傅真忧郁的表情, 晏启山看了揪着心劝她, “ 别胡思乱想了,你现在需要休息。”
傅真赤脚坐在床沿上,仰头癫狂地看着晏启山, 压抑着声音问:“你和她, 舒服吗?”
晏启山脸色发白, 上前崩溃地抱住她:“真真, 别说了。”
但傅真情绪突然崩溃, 颤抖着抓住他衣摆连珠炮似的质问:“你是怎么插进去射出来的?你们做了几次?她叫的好听吗?”
晏启山吓了一跳, 用力抱住她, 脸色惨白地解释:“她们加了点迷幻剂,也没开灯, 我真的以为是你……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傅真泪汪汪推开他,光着脚丫子踹他腿:“你连是不是我都认不出来?我看分明就是在骗我。你和那个DJ,秘书,叶漫新,珠雨,香港醒酒师……”
她根本就没几斤力气,反而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被晏启山轻而易举地握住脚踝,塞进被窝里包住。
“没有骗你,”晏启山神情凝重,一本正经地说,“我和她们什么事也没有,很多时候甚至记不清她们是谁。”
傅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含着委屈说:“真的吗?那你过来。”
“好。”晏启山俯身凑近,伸手拨了拨她额前的乱发。
他们四目相对,呼吸交缠,几乎是接吻的距离。
傅真揽着晏启山的脖子半支起身子,凑到他颈边仔细地闻着、嗅着,还认真地翻了翻他的衣领,扯开领带查看了他的胸膛。
晏启山哭笑不得,环住她细弱的腰肢配合地凑得很近:“要是有吻痕挠痕,那也只能是你咬的你挠的。”
确实没有可疑痕迹和气味,只有他自己那股子清雅柔和木质香。
重新躺下后,傅真伸手摸他裤袋,“手机呢?把手机给我。”
晏启山没有随身携带手机的习惯,也怕她摸错地方在医院擦枪走火,连忙制止到:“在风衣里,我给你拿。”
风衣进门时就扔客厅沙发上了,正好是病床的视线盲区。
傅真粉腮桃面,披着一头乌油浓发坐起身,幽怨地说:“不要你拿,我要自己去。”
晏启山张开双臂,无奈地笑出声:“好好好,你漂亮你说了算,过来,我抱你过去总行吧。”
手机密码六个八,傅真枕他胳膊,把短信彩信浏览器相册电话记录……都查了个遍。
晏启山拨弄着她的头发,抿唇施施然到:“有问题欢迎随时询问。”
纤弱的脊背上压着男人温热有力的大掌,傅真面朝他怀里躺着闷声说:“给你预约了食堂的肉酱拌面,他们应该快送过来了,你好好吃饭吧。”
晏启山一愣,红着眼眶温柔一笑,“好。”
午后出了点太阳,斜斜地照进来,将这方空间笼罩在梦境版迷蒙的逆光中。
他们明明心息相依,却依然看不清彼此,只能更紧密地相拥。
傅真请假住院休养的几天里,来探病的络绎不绝。除了阿丽宝珠外,剩下的都是跟晏启山有关联的人。
因为晏启山只隔一天抽出几小时,到公司例行处理事务,其余时间都在病房里陪着傅真。不管是谁,临时有事要找他就只能上医院。
慕伯循最夸张,来时带着三份不同的礼物。一份他自己的,另外两份是帮启玉和季庭宗转交
他一口一个小嫂子当说客积极转述晏启山为她如何殚精竭虑,茶饭不思,坚拒各路保媒拉纤、女色攻谄。
甚至远在海外留学的连启玉都一百八十度态度转变,随礼物捎来口信,“祝小嫂子和三哥百年好合。”
季庭宗没让慕伯循传话,送的也是中规中矩的花胶、阿胶、燕窝、虫草。
唯独那盒礼盒装进口红肉脐橙,散发着晏启山讨厌的爱马仕橘彩星光味,里面还夹了张危险的纸条。
洒金笺,飞白草书,写了一行平常的问候:“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别不开心。”
那么凌厉肃穆的人,居然钟情如此潇洒不羁的字体。傅真把纸条夹到了日记本里。
阿姨来送饭时,她悄悄的让阿姨把脐橙她自己的公寓里。晏启山讨厌这脐橙的气味,被他闻到了,他又要生气。
那堆花胶和燕窝则被阿天天变着花样给她炖了。
住满五天后,傅真坚持出了院。林慧丽在学院见到她时忍不住说,一个低烧住五天,真有够夸张的。
一向和善的导员也特意私下委婉批评:“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去巴黎了。请假这么久,再不回来巴黎交流项目面试都要错过。”
幸好傅真人虽缺课,作业照做不误。连剪辑课和书法课作业都交了。
上午课结束后,晏启山踩点来接她去新开的柏悦吃饭、午休。好在她已经大四了,课程安排很松,距离下午上课有好几个小时空挡。
傅真选了位于三十七楼的中餐厅。她忌口多日小病初愈,点了一连串发物和重口味,螃蟹年糕、鲍鱼东坡肉、辣酒浸花螺、桂花熏鱼鱼籽酱、龙虾泡炸米、葱?辽参。
跟巴黎市立现代美术馆合作中法电影·艺术展交流项目上午面试已经通过,证件都交了。
根据文件精神,下月初十出发,预计在那边过完圣诞节才会回国。
但这事她没告诉晏启山,只说月底她要和林慧丽去东京吃熊肉,来回共三天时间。
晏启山听完后,阴云密布,满脸不高兴:“她没有自己的私生活吗?怎么老往我们俩中间现眼?”
“你可以不喜欢她,”傅真强调,“但她是我的朋友和同班同学。”
晏启山声音放得很轻很慢,疲惫,难堪,有些不忍地说:“中秋节那天,我在国贸被她偶遇。她告诉我你满课,正在大教室里,提出帮忙转交礼物,回头让你直接去中国会找我……”
傅真微微瞪大眼睛,表情讶异地看着他,“那个鳄鱼皮,八月十六那天她在学校里转交给我了的。”
其实还有还有爱马仕的花,项链藏着很隐蔽,乍一看不容易发现。傅真有插花的习惯,拆花过程中肯定会看见。
但珠宝是身外物,晏启山无心追究。他只关心:“那她十五号当天有告诉你去中国会找我吗?”
中秋节当天,她确实课比较多,但晚上六点就结束了。夜自习她都回家,很少在学校上。
那天她和阿丽只有傍晚那节课重叠。
阿丽在教室门口刚见到她就说了,“我偶遇你那位,把他给你的礼物提前顺回来了,锁在我宿舍柜子里。”
晏启山向来爱送东西,她当时没有在意。
上完课后出来后刚好是饭点,反正彼此都没约,傅真就提议请吃饭,还特意让阿丽明天早上再把东西带过来。
傅真脸色逐渐凝重,阿丽当时点名要求去中国会,是她自己嫌中国会装修老土拒绝了。
晏启山了然,握住傅真的手,叹了一口气:“所以,她没有直接告诉你我在中国会等你,你甚至不知道那天还有一束爱马仕的花,花里有一串华洛芙的金丝编花项链。”
傅真脸色刷白,但还是笃定地说:“我相信阿丽也不知道,只是一束花她不说我也愿意给她的。”
晏启山有些生气,忍不住打破她的自我安慰:“那我的呢?你也愿意?你真的完全不知道她某些时刻的某种想法吗?”
傅真哭着捶了一下晏启山,崩溃地说:“晏启山你不要逼我了。我的世界里也不能只有你啊,不然我和你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有什么区别?”
晏启山皱严肃纠正:“我的人都知道你是他们嫂子,你怎么可能是金丝雀呢?”
傅真沮丧地反驳:“我又不是你老婆,他们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当不得真。”
晏启山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握着她肩膀又怒又伤心地追问:“那你告诉我,到底要怎样,你才能信任我,对我有安全感?”
傅真摇头,眼睛湿漉漉地看向他,“你不会明白的。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在患得患失中度过。”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举例补充到:“之前每次你搂着我冲刺时,我总忍不住担心你会不会和别的女人也这样。你看,现在我的担心成真了。”
晏启山搂着她,表情悲伤:“这次真的只是意外,以后不会发生了。”
但傅真语气异常清醒、镇定:“可以你的家世,像你这样的天之骄子,以后这样的事怎么少得了呢?爱情的本质是性和吸引,总有一天,你会遇到情绪和yù望都更契合的人。”
晏启山终于生气了,捏着她下巴,逼着她和自己对视:“可是傅真,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被其他女人吸引?是我上你还不够用力吗?”
第58章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我在你眼里就那么放荡吗?”傅真哭得更凶了, 用力推开他。
晏启山气笑了,一把扯掉领带,浑身戾气恣睢, “既然你非得曲解我的意思,那不如, 我可以理解为, 你欠我日。”
闻言, 傅真惊呆了, “你就是觉得我好欺负,难道你对你老婆会这样?”
情天孽海的声音毫无规律而地响起。
晏启山表情肃杀, 动作凶残,冷笑着居高临下地俯瞰她,“我会。我这人最大的乐趣就是欺负老婆。”
阳光通过窗帘缝隙洒进屋内, 但却无法照亮这一方晦暗,他们仍在风雨飘摇。
不知过去多久, 估摸着快到查房的时间了。
傅真抓着晏启山手臂, 紧张得几乎晕眩,“哥哥,医生随时会过来查房的……”
晏启山无动于衷, 反而讥诮地反问:“这回够用契合了吗?要是不够契合, 我可以再来一遍。”
傅真用力捶他, “你疯了。”
晏启山闷哼一声, “你看不出来吗?我早就疯了。”
医生的脚步声、说话声, 逐渐从遥远变得近在咫尺。
傅真吓得脸色发白, 被迫搂着他脖子讨饶, “哥哥我爱你。我跟你在一起,我不和阿丽去东京了……”
然而晏启山还是不肯放过她, “看来还是不够契合。”
傅真终于明白,原来他也需要顺毛。于是搂着他脖子,凑到他耳边小小声娇滴滴的撒娇,“哥哥~我错了~你就饶了我吧~”
“嗯。”晏启山垂眸,懒散地享受着她主动献吻取悦。直到她急的快哭出来,才施施然起身,披上风衣出去和主治医生打招呼。
傅真闷头蜷缩成一团,像只受惊的小猫儿。
主治医生带着实习医生离开后,晏启山把她抱到病床上,接着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直到深夜才停止。
傅真顾忌自己正处于月经前的危险期,求晏启山帮忙去外面买毓婷。
但晏启山却说:“反正你都快毕业了,毕业了我们就直接登记,怀上了更好。要不是上次地震,这会儿孩子都快出生了。”
原来他每次不用套是打着这个主意?
傅真终于发现,他温柔矜贵的表象下,其实隐藏着斯莱特林那样阴郁危险的灵魂。
之后两天,晏启山都在肆无忌惮地在医院里欺负她。
对他来说,傅真是纸醉金迷里的一抹银,水波潋滟,清凉解意。
有时是白天,有时是晚上,甚至外面有其他病人家属走动交谈,他都要做那事,还特意弄出点声响吓她。
傅真实在孤立无援,只好趁他不在时,打电话请阿丽帮忙买毓婷送过来。
林慧丽拎着个迪奥的礼品袋,“那天包锁在柜子里完好无损。但花放在书桌上,吃完饭回去后就不见了。当时报了警没敢跟你说,现在追回了,正好一并送回来。”
打开一看,那条华洛芙的金丝编花项链被装在贴了标签的透明密封袋里,旁边还有一盒毓婷。
林慧丽看起来有些紧张,但傅真没有探查阿丽说辞的真实性。
阿丽喜欢晏启山,其实她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她不想失去朋友。
而且她知道,MissChow开业那晚阿丽已经放下了,要不然也不会和她说那番话。
更何况晏启山从没和阿丽发生过什么,她又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傅真就着旺仔吃了避孕药,然后和往常一样笑着招呼到:“你吃过饭了吗?爆汁脆底牛肉煎饺要不要?”
林慧丽松了口气,笑着从包里变出两只套了塑料袋的油纸袋,“吃过了还是想吃,而且我还带了你老念叨的油墩子……”
傅真笑眼弯弯,惊喜地说:“哇好香啊,谢谢!”
林慧丽拍拍她肩膀,“嗨,咱俩之间说谢谢就太见外了吧。”
傅真想了想,委婉地暗示:“那等我出院了,请你去密云那边住两天,一起滑雪吃冬阴功烤鱼。”
“他把你看得这样紧?”林慧丽听懂了,戏谑地拍拍傅真的肩膀,“你可悠着点吧!别让他为所欲为把你榨干了。”
傅真不好意思地说:“欸,你就别调侃我了,我都快被他烦死了。”
女孩子的友谊,既简单又复杂,她们相对而坐,种种心思消弭在相视一笑中。
翌日,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傅真终于出院。
已经十一月初了,北京已经变得很冷,从车库到颐和公馆这段路,晏启山连地都没让她沾,直接把她裹在披风里抱回温暖的卧房。
只是一沾床他就不做人了。因为阿姨还在家里,傅真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但晏启山脱缰野马似的恣意妄为,为了逼她叫老公叫舒服,故意用力弄出咯吱咯吱傻子都知道他俩在干什么的响动。
傅真抓着他脊背酸涩得欲哭无泪,“你这是怎么了?你以前不这样的。”
晏启山勾勾嘴角,淡淡的笑说,“之前怕吓到你。现在你阈值这么高,多弄弄更舒服。”
想想护士查房时那欲言又止、满脸震撼的表情,阿姨那句“男人贪玩,女人要保重自己不能由着他乱来”的告诫,傅真简直羞愤欲死。
没想到一句“分手”,会把他刺激得这样疯狂。傅真心里有点后悔。
为了安抚他,傅真抱着他亲了又亲,“三哥你饶了我吧,我明天要考试。考完试我们去东京泡温泉吃熊肉时你再……也不迟。”
好说歹说他都不同意,直到傅真蹲在他膝间帮他。
晏启山起初是真的舍不得这样对她,但傅真坚持自己愿意。
于是他蹙眉抓着她丝缎般光滑的乌油浓发,忘我地抵着那细嫩的喉管,弄得满屋淡淡的麝香味。
傅真温驯得像只绵羊。但他总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抓不住她了。
在浴室里,不知道为什么,晏启山忽然红了眼眶,落下泪来,“傅真,我真的爱你,我们结婚好吗?”
傅真摸摸他脸庞,笑着点点头:“好。”
晏启山帮她吹干了头发,休息一会儿后,陪她一起做作业。
她积压了剪辑课和创意写作课的作业。
剪辑课作业要求从叙事、蒙太奇应用、抽帧、剪辑、拍摄角度等方面解析电影《重庆森林》。
创意写作这学期已经布置了七次作业,之前是小说、剧本,艺术批评,随笔写作,非虚构写作,最后一课是北岛老师布置的诗歌写作。
昏暗的天色中,一群长尾山雀在秋风里,飞过波光粼粼、倒映着老树枝桠的锦鲤池。
她满怀忧郁,触景生情,顿时想起流行于上世纪70年代末的伤痕文学。
伤痕文学作为中国当代文学第一个悲剧主义高潮,傅真上小学时就曾深深地被它打动过,这奠定了她生命里悲凉的格调。
而今,她依然摆脱不了这种悲凉,只能选择清醒、真诚地思考爱的本质,直面若她不能决断,将有可能发生的惨痛结局。
她一气呵成地写完了诗歌写作课的作业,《春天走失的季节》。
冷冷的波光里
群鸟扑棱着飞不出灰色边际
攀一束招摇的荆棘
珍重此刻情意
我即将与痛苦长久分离
晏启山满眼悲伤,悄悄地看着她。心里百转千回,所有的话却都冻结在唇齿间。
傅真写完后情绪也很不对。晏启山勉强笑了笑,拉着她说:“休息一会儿。”
这一休息,便又休息到了夜幕降临。
阿姨观察着这边的动静,干脆推着餐车送餐到门口,说是,“根据医嘱,今晚傅小姐可以喝馋了好几天的冰酒了。”
傅真终于高兴了点。但她还不能吹风,晏启山披着睡袍开了条门缝把餐车推进来。
晚餐是切开的爱媛、丰水梨,餐包配法式炖羊肉,特意加了白芷,鲜味香甜,丁点膻味都无。
傅真尝了尝,入口奶香润口、羊腩软烂。
羊肉特有香味里完美融入胡萝卜洋葱西芹番茄的蔬菜精华,余味还有一点淡淡的红酒的甘醇。
因为加了鸽子汤、面粉和土豆块炖了一个半小时,所以汤头特别鲜美浓郁。
此外就是菠萝酱烤猪寸骨,普罗旺斯炖菜、葱香欧姆蛋。
当晚,晏启山在MSN空间里更新了几张黑白照片,家里略显凌乱的卧室,傅真的侧影,手写诗歌,以及他俩的晚餐,还配了两句措辞简单的日志。
很爱的人。想和她结婚。她也很爱我。可是她好像不愿意嫁给我。
在中国,零几年就能在网上写博客记录旅行、摄影、食物、感情生活的人是极少数。那是个网络红人可以和大牌巨星媲美的年代。
晏启山无意公开出风头,但他的博客排行前几,甚至有有很多明星模仿他的穿搭、摄影风格和他爱用句号的写日志风格。
但他骨子里的腔调是无法模仿的,他的女朋友也是。
通过晏启山偶尔的照片和只言片语的记录,傅真在那个还比较淳朴、原始、文艺的互联网上成了名人,被认为“很艺术”、“很神秘”。
网上都以为她家世显赫,和晏启山一样来自某个特定的阶层。
看到她手写的诗和他的日志,许多网友跟帖留言,写许多淳朴的支招、猜测和分析,其中一条点赞最高的,提的建议还颇有建设性——
【她缺乏安全感,你该把心剖给她看】
第59章
在晏启山的理解里, 安全感源自充足陪伴和物质。这是他寄养在藏区时,曾渴望过的东西。
除了每天变着花样准备早餐,他重新提出:“我每天送你过去吧, 下课后我去载你。”
不过傅真没同意:“我们又不顺路,这样你一天到晚都在奔波。”
但晏启山还是减少了加班, 应酬全放到白天, 晚上雷打不动准点回家吃饭, 然后散步去附近酒吧买杯喝的坐一坐。
如果在外用餐的话, 有时候会到朋友开的沉浸式戏剧bar捧捧场。
傅真创意写作课一时兴起写的“鸳鸯蝴蝶派”话剧作业《拜金罗曼史》授权给了那家名为“反光镜”的实验剧场兼精酿果啤小酒馆,由北电中戏等学校的学生过来演出。
其实这是一个在张爱玲影响下偏离了主题的啼笑因缘故事。
傲慢毒舌精英京圈大少爷, 和拜金精致利己沪圈小姐,在有过节的情况下,被迫相亲订婚, 双方在传统刻板印象的支配下,谁也瞧不起谁, 你鄙视我乡下人, 我鄙视你平民。
本以为太爆米花,会遭到唾弃。没想到爆笑合家欢永远有市场。
导师虽然不喜欢这个俗气的故事,但还是表示了鼓励:“本以为你只会写《韩熙载夜宴图》那样曲高和寡的艺术性剧本, 没想到通俗路线也走的不错。不过你要想清楚, 人的精力有限, 留学
、编剧和美术馆那边的策展设计工作很难一把抓。”
傅真每次到“反光镜”观看话剧都很低调, 提意见都是在台后, 从没刻意透露自己是剧作者。但观众还是渐渐的通过各个渠道得知她就是编剧。
再加上晏启山的Space博客早就间接帮她在网上, 在圈内打响了个人知名度, 所以她总能收到许多热情的肯定和鼓励。
这让傅真下定决心,留学要去, 剧本要写,本文由企鹅峮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整理美术馆也要做好。一个人精力不够可以成立工作室带团队来做。
回三里屯的路上,她征求了晏启山的意见:“三哥,我想成立工作室,带团队统筹地展开编导工作。”
晏启山伸手帮摸了下她脸颊,“需要我协助吗?”
傅真点点头,“我接下来还要去国外读研,肯定忙不过来,而且我也不够专业,美术馆得再聘几个专业的副馆长和展览部总监坐镇,这方面我没有任何经验,需要你来。”
留学就意味着分开两年多。晏启山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到:“可以。到时候你也一起来面试人选。”
傅真假装没有看见他流露出的难过和不舍,淡淡地说:“看情况吧。其实你决定就好。”
晏启山转头深深地看着她,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直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着,温柔,缱绻,车内流动着难言的忧愁。
那晚,傅真在客厅煮了热红酒。
起初她还告诫自己不能老黏着他,喝得有些醉了后,还是扑进了晏启山怀里,噘着嘴控诉:“你老实交代,这胸肌、腹肌,大几几……是不是被别的女人摸过了,呜呜呜,你太过分了……”
晏启山心事重重,也喝的有点醉,抱住她指天发誓:“没有。真的没有。”
“你骗人!你就是有!你就是有!”但傅真根本不听他的,又打又闹。
事发后她坚守自己的傲气一直很冷静,只有在喝醉了时才会做个有脾气的小姑娘:“你不听话,我要和你分手。”
晏启山闻言脸色血色尽失,痛苦地仰头看着天花板。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去死一死,好过如今这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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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飞逝,又一个周六。
傅真如约请阿丽去密云滑雪吃冬阴功烤鱼。只不过多了两个人。
晏启山不愿意周末和她分开,也不放心她独自去滑雪,非要跟着去。傅真怕阿丽落单尴尬,征求她意见后又叫上了傅宝珠。
预定的雪场,可以从从上午九点,一直滑到晚上七八点。
傅真就在群里提议,要不自己动手野炊一把,这样就不用中途下山吃饭。
晏启山自然是听她的,宝珠和阿丽甚至提议要不要安营扎寨雪地过夜。
晏启山经验丰富,给傅真准备了全套装备。
他买的都很贵,拍照必然超好看。傅真很高兴,也没多想,直接问他:“傅宝珠和林慧丽也有吗?”
晏启山面无表情,冷冷淡淡地说:“到时候雪场那边可以租。”
作为她的男朋友,晏启山和她周围女性的界限感一直很强。傅真笑着抱住他手臂催促到:“那快看看群里的提议,行不行得通。”
晏启山打开手机,看了看群聊。
几个小姑娘家明显只是为了玩雪找刺激,未必真想滑一天雪。
不过他早就打电话租了雪场深雪营地搭好的帐篷,里面设施齐全,可以取暖做饭都不是问题。
就是……对女孩子来说,晚上真的比较冷,露营过夜毫无疑问是个受冻的活动。
傅真摇了摇他胳膊,眼巴巴地看着他:“怎么样?行不行啊?”
“可以的,”望着她期盼的表情,晏启山点点头,“做足保暖措施,暖贴多带点。”
傅真原话转告了阿丽和宝珠,便接着写作业去了。
翌日清晨,晏启山早早地起来,煮了千里香小馄饨,煎了葱香火腿鹅蛋饼,烤了阿姨昨天傍晚杀好的金鳟,把调料食材饮料全部收拾好。
一切整装待发后,才把傅真叫起来。
傅真穿着睡衣在卧室书桌前吃完了早餐还是迷迷糊糊的,怎么也想不起要准备什么。
和晏启山在一起后,这类鸡毛蒜皮的小事其实从来不需要她操心。更何况她每天早上起来需要醒神许久智商才能回笼。
阿丽和宝珠是两个司机分头去接过来的,都已经在路上吃早餐了。
人齐了后,两司机开两辆车送他们抵达雪场,训练有素地把东西搬运到帐篷、打理好现场后,开走了其中一辆,把越野房车留在下。
宝珠换好装备,过来傅真这边串门时,由衷地感慨了句:“你们有钱人连露营都不用自己动手。”
傅真笑着点点她额头:“我哪里算得上有钱人?”
宝珠完全不知道他俩之间出了事,指了指正在铺床的晏启山,理直气壮地说:“姐夫有钱不就是你有钱?”
晏启山回头赞许地笑起来,“没错,这觉悟有前途啊年轻人。”
宝珠拍拍胸脯,真诚地表示:“姐夫过奖了,只要你好好待我姐,我觉悟还可以更高!”
“这个……”晏启山看着傅真,若有所指地说,“还得你帮姐夫游说游说你姐……”
傅真表情黯然地笑了笑,站在帐篷外的雪地里,转移话题似的催促到:“你俩别贫嘴了,快出来滑雪。”
北京的雪场,走几步就是热身了,也不费什么事。
比较糟糕的是,他们四个人,只有晏启山会滑雪。晏启山贴身教学傅真,几乎没让她摔过。
宝珠和阿丽只能一脸羡慕地跟着教练,摔了一遍又一遍。
好在她们体育并不差,学了几十分钟后,可以在平稳的地段自己玩。阿丽宝珠滑了一会儿,就开始打雪仗,拍照,吃零食,还问傅真要不要。
傅真没有过去,始终和晏启山在一起,滑累了就呆在旁边,让晏启山炫高难度的给她看。
晏启山穿得很薄,用的是单板。
他从雪道的另一面冲到最高处,以斜着倒立的姿势单手拂过雪地,然后一气呵成地凌空俯冲下来,宛若扑杀猎物的雪豹,身形矫健,动作凌厉、迅猛,看起来十分危险,又十分帅气。
雪场上有幸目睹这一幕的人都爆发出了惊呼。
胆子比较大小姑娘直接跟着后面追问夹着滑雪板往傅真方向走的晏启山:“您是从哪里过来度假的滑雪精英?”
晏启山头也不回,淡淡地说:“周末陪女朋友来玩的。”
心爱的男人踏雪而来,傅真看得心潮澎湃,蹒跚跑过去环住他劲瘦的腰,仰头由衷大赞:“好帅。”
这是出事后傅真第一次无忧无虑地面对他。
晏启山拨云见日般眉舒目展,单手搂着她粲然一笑:“那嫁给我,天天帅晕你。”
傅真开开心心地点点头:“好呀!今晚我要摸胸肌腹肌肱二头肌下饭!”
晏启山瞟了眼远处那俩正在打雪仗的电灯泡,笑露八颗牙齿:“你确定?”
傅真腻歪在他怀里,小孩子似的耍赖:“我悄悄摸,她们看不见。”
晏启山笑着拉开衣服拉链,把她裹在怀里,爽朗地逗她:“既然这么馋,那现在就摸吧。”
周围心思萌动的小姑娘还没来得倒追就被这甜死人的一幕击倒,只能满怀艳羡酸溜溜地干瞪眼。
围炉咕嘟咕嘟煮冬阴功汤烤鱼时,傅真收到学校短信通知,艺院去巴黎市立现代美术馆交流的全部手续都审批完毕,下周六出发。
她眼眶一红,然后借口辣椒太辣,抽纸巾擦了擦眼泪。然后在毛毯的掩护下把手伸进晏启山衣服下摆,用他滚烫的腹肌当暖手宝。
晏启山被冰得腹肌瑟缩了下,笑着低头同她耳语:“手这么冰还敢打雪仗?”
“嗯,所以要才摸哥哥的腹肌呀。”
傅真笑着笑着,就被碗里的冬阴功汤辣的泪如雨下、满心酸楚——
周三那天中午,周阿姨来找过我了,这回她挺客气的。我想,以后你的腹肌会是其他女人的专属福利,我……摸不了了……
第60章
阿丽为了缓和气氛, 故意笑话她幸福得哭了,只有宝珠相信她是被辣哭。
傅真怕破坏大家度假心情,嘻嘻哈哈笑说烧烤太辣, 咕嘟咕嘟灌了许多冰酒。
人是醉了,但脑子还是很清楚, 一再回想起周三上午, 她接到周韵仪打来的电话, 说要和她吃顿便饭……
那天中午, 她们在校内咖啡厅包厢见面。
周韵仪看着很憔悴,像个暂时还能支持体面但已经落魄了的没落贵妇, 完全不复以往光彩夺目、盛气凌人,甚至轻声慢语地问傅真想吃什么,喝什么。
傅真心里很惊讶, 因为摸不清她用意,只淡淡的说随意就好。
于是周韵仪点了两份战斧牛排餐包意面奶油浓汤套餐, 外加一份伯爵红茶, 一份热朱古力。
等餐期间,周韵仪就只是专注地喝茶,吃松子仁, 看手机, 和傅真完全没有交谈。直到吃完午餐, 她才娓娓道来地透露实情。
“他爷爷身体不行了。最近北京在开会, 你应该看到新闻了吧, 他爸爸明升暗降强弩之末, 在渝州坐困愁城应该也要不了几年。他不娶个有助力的老婆, 将来只会跌落谷底,成为街头巷尾遭人白眼任人呵斥驱使的打工仔。”
傅真听完脑子嗡嗡嗡一片空白, 行尸走肉般回到自己的公寓里,打开电视机。
事情情确实和周韵仪说的大差不差,天涯国观好几栋高楼大厦观望、讨论这件事。
难怪晏启山忽然变得阴郁低落,心事重重,不复以往渊渟岳峙、气定神闲的姿态,一面说要娶她,一面划清界限似的,把名下小产业一点一点切割给她。
有情人不一定非得终成眷属,成全何尝不是完美的结局。她得到已经远超预期,确实该退场了。
沈繁樱爱他,把第一次给了他,家世目前对他家助力很大,本人也端庄大方精明能干,的确是个不错的结婚过日子对象……
酒足饭饱,阿丽宝珠自告奋勇收拾残局。
等她俩一散场,傅真立刻长腿一伸,缠着晏启山的腰,嚷嚷着想看着他插进来,惊得晏启山连忙俯身捂住她嘴,提醒隔墙有耳。今晚天气太冷不能胡来。
但傅真不依不挠,闹着非要看。晏启山被撩起了火,做足保暖措施后,还是顺着她照办了。
可当傅真支着胳膊半坐着看见他握着那个缓缓插进来时,一面疯狂涨红脸颊抱怨太撑受不了,一面心里泛起巨大的失落感——这是以后他和沈繁樱每天晚上都要做的事。
那晚,他们一次又一次沉默而热烈地互相索取,甚至用dv拍了下来,笑说老了翻出来一起重温年轻时的激情肯定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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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回到市区交往作业后,傅真和晏启山拉着阿姨收拾的行李直飞京都,在比叡山休整一夜后,打车去山里山庄吃月轮熊,打车费赶得上饭费。
其实晏启山国内中学时跟爷爷去干部疗养院打猎,每次都有猪獾、穿山甲、熊掌之类的野味,又骚又香,和鹿肉一样有一股特殊的香味。
不过熊肉不好入味,要切片后蒸大半天,手艺不到家的话,口感会像很老的五花肉不好吃。
订的小包间正对着院子,鱼腥开胃汤像煎茶,八寸里的熟寿司又臭又咸,和蓝纹芝士一样都不讨他俩喜欢。
水菜舞茸野萝卜松茸山药蛋这些素菜清甜爽口倒还不错,鹿肉和牛蒡鲤鱼白子得到了傅真的赞美。
养在清水里刚捞上来的岩鱼鲤鱼刺身非常新鲜,前者蘸芥末酱油鲜甜嫩滑,后者又弹又脆用醋味增提味。
傅真把搭配的红心萝卜也给吃了。
熊肉上来之前最后一道菜是汤和烤鳗鱼,皮焦肉嫩,不像其他店那样刻意突出脂肪感,恰好讨得傅真喜欢。
熊肉满满一大盘特别新鲜,薄如蝉翼,红白相间半透明,有种特殊香味,轻而易举勾起人心底原始的食□□望。
吃法其实很简单,跟老北京涮羊肉差不多。厨师介绍说这在日本叫月锅,是月轮熊从背部到腹部一圈的肉。
大片肥肉在锅里二三十秒快速涮好,吃到嘴里甜甜的满嘴浓郁肉香一点也不油腻。只是有种把生命吃下去的实感,和这无望的爱情一样,令她很不安。
傅真叶公好龙,先前坚持要吃熊肉,实际上根本没吃多少,大部分都被她夹进了晏启山的碗里。
对晏启山来说,熊肉有种特殊的力量,越吃越精力充沛,吃着吃着就想去健身房练俩小时,或者……
盐烤熊背肉上来前,烫了一些新鲜蘑菇来清口。盐烤熊背肉卖相不错,但有股独特的骚味。
野猪肉也是红白相间,切的比较厚,脂肪存在感挺明显的,吃起来像猪蹄那层厚厚的皮,不过肉香更浓郁点,搭配清甜的葱段吃便不觉得腻。
最后一道菜是软糯的栃饼,吃起来介于年糕和麻糍之间。主食是龟汤熬的甲鱼粥倒入吸收了之前所有食材精华的汤底里,加了两个鸡蛋进去。
傅真只是说好吃,晏启山觉得这简直是男人的“十全大补汤”,吃完跟打了鸡血似的难受……好在餐后有一道焦糖冰激凌可以稍稍去火。
晚餐是在京都吃的。他们拜访了一家马肉专门店。傅真对着马肉部位解说图,楞是不敢点,小哥的推荐了马肉拼盘。里脊、横膈膜、脖子和鸡蛋拌马肉都没踩雷,口感或弹牙或嚼劲或松软或滑嫩黏糊,吃着都肥美甘甜带点乳香。
直到厚切马心脏刺身,一口下去鲜血淋漓,每次咀嚼都有湿漉漉的血一直往外涌。
傅真直接愣住,罪恶感油然而生,勉强吃完两块后,放下筷子满脸歉疚地说:“三哥,我感觉我杀死了一头无辜的小马。”
晏启山淡定地说:“这没什么。我们所处的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割腥啖膻的世界。你要学会习以为常。”
社会生存法则由不得人心软、犹豫。傅真明白。
下定决心后,她难得噘嘴撒了个娇,“可是生马肉真的太血腥了,我要吃碗热呼呼的酱油拉面压压惊。”
晏启山含笑刮刮的鼻尖,“店里有,早就给你点好了。”
话音刚落,热气腾腾的酱油拉面果然不负众望地送了上来。
暖呼呼地吃完酱油拉面后,傅真收到学校发来的下周六组队去巴黎交流准备工作的提醒,分离迫在眉睫。
预订的酒店带有温泉,晏启山和傅真换了浴袍一起泡了汤。
在房间每一个角落里酣畅淋漓醉生梦死地做了几次后,他们枕着落地窗外溶溶的雪月,赤身孩童般相拥而眠。
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逃离。逃离红尘俗世,逃离樊笼般的北京,逃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短暂地偷欢。
离开北京前,傅真每天中午都邀晏启山去柏悦吃饭。放眼看去,窗外楼宇嵯峨,云海低垂,天边神京右臂,北枕居庸,西峙太行。
戏如人生,城市如棋局。形形色色饮食男女是棋盘上的棋子,被命运巨手操控着游走其间却没有决定输赢的权力。
搭午后航班飞巴黎那天,傅真沐浴着晨光爬到晏启山身上喊哥哥要,差点被日死。
“哥哥,我爱你,我永远爱你。”
傅真哭着在他□□一遍又一遍地告白,然后夹着他的液体不辞而别。
她的位置在最后面,靠近头等舱。因为人没坐满,这一排只有她,其余都空着。
傅真心里空荡荡的,醒着哭,睡着哭。哭着试图说服自己,美术馆工作逐步脱手了,分手炮打完了,往后他就是别人的男人了。
可三哥早上出门前,还笑盈盈地说,晚上有礼物给她。
傅真想他想得发疯,心里疼得要命,蜷缩在舷窗旁醒着哭,睡着哭。
飞机上任何一件事物都能让她想起,那一个个日日夜夜里,晏启山是怎样温柔热烈地爱着她,呵护她。
不知过去多久,她体力不支,昏昏沉沉地倚着舷窗。
“小心着凉。”半梦半醒间,耳畔传来清冷低沉的说话声。随后,淡淡的爱马仕橘彩星光扑鼻而来。
傅真勉强笑了一下,客套地打招呼:“季先生去巴黎出差?”
季庭宗点点头,直言:“你看起来不太好,这样下去很容易生病,不如去我那里休息一下。”
傅真想说不用,结果身子一歪,一阵晕眩。
季庭宗眼疾手快接住她,不着痕迹地搂紧,“和晏三分手了?”
傅真屏蔽了对外界的感知,木然地抬头凄然泪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季庭宗趁机把她整个搂在怀里,低声安慰:“别哭,向前看,一切都会会过去的。”
傅真呆呆地坐着,像失去生气的纸偶,完全割裂了对外界的感知。
季庭宗一阵心疼,但并不后悔费尽心机用那样大的代价布局夺她。
季庭宗把傅真抱回头等舱,悄悄地,亲吻了她的指尖和发丝。
见她的第一眼起,他就想要把她变成自己的女人。哪怕她永远不会爱他也不要紧,得到她的人也一样。
……
晏启山在医药公司的办公室里,收到傅真委托阿姨送来的分手信和各种股权转让文件。
心痛难忍,气急攻心之下,几乎晕厥。
然而,晏老爷子那边,不断地派人来催他赶紧同意娶了沈繁樱,还反复强调,搞大了人家的肚子就要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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