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你怎么走那么慢啊, 快点儿!”
宋婷还记挂着走在后面的宋婉,竟是在前面住了脚,等了等她, 见她赶上来,才跺着脚抱怨。
“抱歉, 累你等我了!”
宋婉道歉快, 也不意外宋婷的“周全”, 她年龄小, 但在做事上,不得不说, 比宋娟和宋妍更好一些。
上辈子她以为她跟宋婷关系好,是因为宋娟和宋妍年龄相近总是作伴,把宋婷甩下了, 宋婷才总拉着她一个三房的庶女凑对儿,以免落单。认真算起来, 上辈子除了宋如, 就是这个妹妹跟她最亲。
“突然这么客气干什么,快走,她们就在前面。”
宋婷拉着宋婉加快脚步, 赶上了大部队, 已经走到虹桥上的大部队并没有加快脚步, 而是停了停, 看了看这虹桥夜景。
今夜, 几乎家家户户都挂了花灯, 便是虹桥上也被花灯妆点一新, 唯一的暗处,大约就是对面白玉苑所在的街道了, 与这边儿的热闹相比,略显孤寂。
“莲花郞爱清静,咱们这么多人去扰他,怕是要吵得他避而不见了……”
才走在桥上的温飞鸾正在说着这样的话,听得宋婉莫名,上辈子她因遇见了潘佑辰,就跟大部队分开了,不知道竟然还有这样的插曲,所以,她们是分队了吗?
怎么听着温飞鸾的意思,好像不想要这么多人都去白玉苑?
“姐姐说得是,既然这样,咱们就不要去这么多人了,倒不像是去偷的,而是去抢的了,姐姐代我们去便是了。”
有人直接说出了温飞鸾心中的话,倒像是代言人一样,让温飞鸾双颊飞红,一时娇羞,微微颔首。
“都来到这里了,怎么就能不去了,怎样也要去看看吧。”
有人不赞同,纵然温飞鸾家世不凡,在这里的姑娘,哪个又没有高官祖父/父亲了?
灯影幢幢,也看不到是哪个在开口,富含怨气的声音似有意欺瞒,竟是听不出是谁在说。
宋婉跟宋婷过来的时候,这边儿方停了吵嘴,约莫也是不想闹得太难看,不过两三句话的工夫,温飞鸾见人人都要去,便也没再硬要分流,直接带着人去了。
宋婷也积极,见她们走得快,忙拉着宋婉跟上,还不忘提醒:“你不是也想见见那莲花郞吗?咱们快跟上。”
莲花郞萧衍啊!
宋婉想到上辈子在大长公主府上的初见,那样一位浓颜系帅哥,真的是一见难忘,脚下也不由得快了几分,再看这一众同行者,心中就不免感慨大家都是好色之人。
白玉苑所在的街道昏暗很多,这边儿大多是私宅,花灯就较街上少了些,人也少,晚来寒风,更觉几分清冷。
温飞鸾好似熟门熟路,率先走在了前面,领着众人到了一家府门前,府门敞开,显然已经预料到必然会有人到访。
宋婉辨认出这是上辈子潘佑辰带自己来过的地方,不由又想到了此刻正在良宵楼上跟有人喝酒的潘佑辰,还想到了宋如,也不知道她此刻在做什么,没了宋宣和她,那一家三口又会做什么过节,可是有什么不同的习俗……
脑中思绪乱,却也没停下脚步,跟着到了里面,她们这一行约有二十来个姑娘,都是内城出来的,家中的大人们同朝为官,指不定关系还不错,彼此之间便是有些拌嘴不合,行动起来却都规矩守礼,没有在人家乱闯的意思,就那么温顺地被领到了菜地上。
菜地周围一圈儿明灯,照得如同白昼,任谁看了都知道这是给她们预备的“战场”。
宋婉见这场景跟上辈子相差不多,又见温飞鸾面色有几分失落气恼,她就忍不住想笑,这萧衍的避战之意还真是明明白白,也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处,是不是避出府门去了?
这一日本就是过节,不仅是姑娘们的节日,也是郎君们的节日,萧衍若是借故避出去找友人喝酒,倒是正常,就是要让姑娘们白跑一趟了。
温飞鸾咬了咬唇,问起管家萧衍去向,她倒是大胆,这般直白就问了,那管家笑而不语,她也没有脸皮再问,只能转身去偷葱了,连小锄头都不用,很是粗鲁地直接拽下一根葱来,扭头就走。
其他的姑娘有样学样,她们来这里,哪个是真的差这一根葱的,还不是为了见一见莲花郞,既然见不到,那也没什么好逗留的。
人人如此,这速度就快多了,也让宋婉恍然,她就说么,上辈子她也没觉得自己落后众人很久,怎么来到这里一个人都不见,还以为是走错了地方,原来她们这是失望而归,走得快了些。
去了这一家,还可以去别人家,这一夜大部分人家的府门都是不关严的,为的就是方便姑娘们偷菜。
温飞鸾出去之后没再提议什么,自己选了一个方向带着丫鬟就走,有人跟她同行,有人轻哼一声,选了别的方向,还有人提议要去街上看花灯,还有几个说是要去良宵楼看看,指不定能够在那里巧遇莲花郞。
“我倒觉得该去玉章桥,说不定能够碰到人。”
宋婷说着自己的判断,之前跟她说话的友人要跟着更相熟的姐姐去别人家,她就准备带着宋婉去玉章桥。
宋妍和宋娟早tຊ就跑没影了,也不知道是跟着谁走了,倒也不用她们两个操心。
跟宋婷结伴地宋婉也没什么意见,点了点头:“那就去玉章桥。”
玉章桥所在的位置才是真正热闹的地方,如果以花灯最繁盛处为中心,那里就是了,玉章桥周围有各种各样的铺面,又有小摊贩,更有那种行船水上的摊子,可称之为“水市”。
是临时搭建起来的,一条小船就是一个摊位,上面会贩卖各种东西,时下的鲜花,仿真的绢花,还有竹篮以及小鱼,更有用了活鱼做的鱼灯,极通透的水晶里面盛放着游动的活鱼,水晶之外是灯烛点亮,还有那种在水晶中心专门做了一个小高台,将蜡烛点在上面的,蒙上一层最细最薄的纱,就成了极难得地鱼灯。
这时候的大部分水晶,因为开采技术或者雕琢技术不那么过关,并不十分通透,多有点儿雾蒙蒙的,便因了这一层雾蒙蒙又多了许多名称,各有特色,十分精美。
再有更精美的就是琉璃灯了,巴掌大小可托于掌心的琉璃盏,中间点上一支细小蜡烛,便是小琉璃灯了,这样小一个便要价一两银,若再大些,价格也十倍百倍,着实是昂贵了。
宋婉以前有过几个,都是王冲之给她买的,只图她欢喜,这落在旁人眼中的“宠爱”,最终也都碎掉了。
“琉璃易碎水晶脆,晚风忽忽熄烛光。”
宋婉轻叹一声,自来美好的,便似不易久长。
“姐姐在想什么,这么多的感慨——快看,那是豫王世子!”
宋婷突然拉住宋婉的手,指着一个方向,头戴金冠的青年于一片花灯之中也可谓闪耀,身高鹤立鸡群一般挺拔,面白如玉,黑眸若星,不知正在跟身边人说什么,含笑看向周遭街市繁忙之景。
“豫王、世子?”
宋婉精神一振,豫王是当今的皇子之一,豫王世子也就是皇孙,真正的天潢贵胄,怎么会在此?
倒不是不能与民同乐,而是,这里离皇城的距离也太远了吧,再看对方身上衣着,虽有意朴素,那金冠也非多么繁重奢华,反而还有些简单的样子,但,这般身形样貌,要说是普通人家,也很难有人相信吧。
“他怎么会在这里?”
宋婉心中生疑,不由腹诽出声。
上辈子王家所支持的是哪位皇子来着?宋婉想了想,轻叹,这可真的是一笔糊涂账,对这些皇亲贵胄,各家都是忌讳提及,王家当年也非直接参与夺嫡,若是真的直接参与,恐怕就不是流放,而是族灭了。
正是因为隔着一层,好像是暗中做了什么,不是很有明证的那种,最后才是那般缓和结果,在流放之后还能再回京,否则……
连罪名上都如此避重就轻,各家之中也没人说及王爷名姓,宋婉跟着流放一回,却也没从王家探听到他们到底是支持哪位皇子的,如今想来,怕不是一开始就被设防在外。
“那谁知道,这位世子一向最是与民同乐,指不定就是来看热闹的。”
宋婷好似对这位豫王世子所知颇多,泛泛说了两句,宋婉听了一个新鲜,她倒是知道皇帝的皇子不多,总有四个,都是精品,不说文武双全那般宽泛的形容,就说具体的事情上,也都是各有功绩。
曾经,宋婉还想要研究一下,王家到底是支持了哪个,可有些消息她是真的听不到,什么朝堂变动,朝臣关系,也就无从分析王家做了什么,做了多少,得罪了谁。
现在想来,还真是过了个一世糊涂,于此世半分助益也无,若早知道还能有这重来的机会,她怎么说也要多探听点儿消息,免得如今再次抓瞎。
第 92 章
“豫王啊……”
宋婉看着那边儿, 回忆自己上辈子知道的有关皇子的消息,皇帝如今还活着且成年的皇子只有四个,豫王排行老三, 不上不下,是一个文治胜于武功的皇子, 曾经有过参战的经历, 不过结果不太好, 冒失因为什么原因犯了错, 后来连大胜之后的嘉奖都没搭上边儿,之后就去奉命修书了。
修书方面, 倒是颇有成效,耗时十年,跟翰林院修成了一本《古今图书集成》, 至今还是不少文人津津乐道的百科全书。
豫王也因此挽回了一些名声,但大面儿上, 他已经基本被排除在皇位争夺赛之外, 比不得自己那三个更优秀的兄弟了。
上辈子在宋婉跟王冲之和离之后,这位豫王也还是不温不火的样子,这样说起来, 当今也是十分长寿了, 今年大约也有五六十岁了吧, 不仅在明年选妃, 还在十年后都还在位, 这寿命足够熬死自己的儿子了。
谁能想到皇帝还有这么长命的, 尤其这位皇帝是以勤政爱民闻名的, 如今盛世可谓是他亲手铸造,又延续了这么长时间, 到晚年都未见昏庸,也是真的很不容易了。
呃,应该算是没昏庸吧,老天给面子,天灾少,人祸上,王家掺和夺嫡之事,这样扎心又戳肺管子的,竟然也没有被灭了九族,或者来个死刑什么的,都还好端端去流放了,甚至都不是全族流放,只王家一家,这可真是宽容极了。
宋婉想着心事,一直看着那边儿,没有收回视线,被看着的豫王世子似乎也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向着这边儿看过来,目光触及宋婉的时候,宋婉一个激灵,也直白地看过去,对视片刻,方才醒悟过来,对方又不曾刻意隐瞒身份,她这般看人,着实冒犯了,正要收回目光,便见豫王世子唇角微翘,给了一个含蓄客气的笑容。
这还真是平易近人。
宋婉诧异,这豫王世子果然是过来与民同乐的?想什么呢?不过,看周围人的表现,似乎也不是怕他,这么多人,不至于没有人认出他,但也没有谁特别打搅他。
“走吧,咱们去前面看看。”
宋婷对豫王世子没有一丁点儿兴趣,瞥了一眼说了两句就收回了目光,拉着宋婉向一处花灯所在走去。
“豫王世子成亲了吗?”
宋婉发问,因豫王低调,她对这位豫王世子也没什么了解,不由好奇。
豫王世子看年龄也有二十来岁吧,这个年龄的人,按照常理多半都娶妻了,但,也有特例存在。
“你想干什么?”
宋婷有点儿警惕,看向宋婉的目光都透着奇异的光,“你可别想啊,咱们这样的人家,是不能攀这样的亲的。”
若是小官,把自家女儿送去给豫王世子做妾,都会觉得是荣幸,但对宋家来说,真送过去就成了攀附了,名声不好听,还不可能有什么实际的收益,若说期待以后水涨船高,那也不能选豫王啊!
谁都知道,皇帝四个皇子,不善领兵作战的豫王失了“武功”,已经不在下一代皇帝候选人的范围内了。
没想到宋婷还有这份敏锐,宋婉也没多想,家中教养也会涉及文武立场,更不要说宋家本就特殊,跨行勋贵,多有那些嘴上没把门的亲戚,耳濡目染,听到一句半句,有所理解,也不是难事。
“你想什么呐,我就是好奇,他若是娶了亲,这会儿难道不应该带着妻子儿女出来逛吗?怎么还是自己一个人?”
宋婉真诚发问。
宋婷又打量了她一会儿,确定她不是真的想不开,非要去博富贵,这才开口:“豫王世子妃身体不好,还不知道能熬到几时,她也没给豫王世子留下一儿半女,听说她娘家……”
要说豫王世子,宋婷了解不多,但说到豫王世子妃的娘家,就不免要多说几句。
本朝选妃,早就说过了,并不惊动下头的小官,也没有选取平民美女的惯例,不仅皇帝如此,几个皇子也是如此,都是正正经经跟官员女儿或孙女成婚,没有搞什么顺手多给个侧妃妾侍的例子,皇帝赐婚也不是一味强制,若有在他面前求了话的,就能娶一个自己也喜欢的。
大长公主年轻的时候,府上还办过好几次赏花宴,也曾邀请皇子到场,其中促成了一对儿良缘,就是豫王和豫王妃。
豫王妃也算是个庶女逆袭tຊ的传奇人物了,她的父亲虽是四品,但她为庶女出身,自身是没有参选资格的,偏在那一年的赏花会上,与豫王相逢,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之后豫王就跟皇帝请旨赐婚,让她成了豫王妃。
当然,为了名声好听,也为了不违惯例,豫王妃在被赐婚前就被记做了嫡女,最后是以嫡女身份出嫁的。
她命好,却也不好,出嫁之后跟豫王琴瑟和谐了一段时间,再后来就有了豫王世子,谁料生豫王世子的时候难产,儿子活了,她没了。
也是情深,豫王那时候就受不了,对这个嫡出长子很有些抵触,也是那时候转去博武功,没想到逢战失利……自此也算是一蹶不振。
皇帝看不得儿子为情所伤,又给豫王重新选了一个豫王妃,但这个继室就不好做了,到现在也没给豫王生个儿子。
豫王那时候不重视嫡长子,没有早早请封世子,甚至他的态度也影响了下人的态度,若不是已故豫王妃的娘家还有人照应,这位豫王世子是否能够长大都很难说。
这种情况下,在封世子之前,豫王世子就娶了自家的表妹,两人婚后倒是感情很好,可在子女缘上,倒像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似的,怀一个流一个,流了四个之后,豫王世子妃就病歪歪地,再没在外面露过面。
豫王世子妃的娘家,就是豫王世子的外公家,这般亲近关系,便是豫王世子妃真的没了,恐怕下一个继室也还是会从她娘家选。
“这都不是咱们能惦记的,人家早就准备好了。”
宋婷对这一家多有不屑,实在是态度太明白了,因豫王世子脾气好,哪家女儿要是靠近几分,他们自己就蝎蝎蜇蜇,上蹿下跳,着实有几分让人瞧不上眼。
这也是家中失了顶梁柱的缘故,已故豫王妃还在的时候,她父亲是四品大员,就算方正古板,不太得人心,朝堂之上也是站在中间的,等到她去后,豫王世子年幼时,这位朝廷大员也已年老,后来又辞官,又病逝,家中子孙多不成器,在守孝之后就没有几个能出头的,如今莫说是什么四品,就是七品都是最高了。
这种情况下,豫王世子就好像是个金饭碗一样,让他们家舍不得丢了。
也就是皇帝不太管皇孙的婚事,且成婚的时候,豫王世子还不是世子之位,否则,他们家的情况,还真的很难推出一个世子妃出来。
他们家也知道艰难,所以对豫王世子妃很是看重,之前是到处找怀孕生子的偏方,现在是到处找补身子的药,隔三差五就要给豫王世子那里送去,表现一番关心之意。
豫王世子妃病歪歪也不是一两日了,他们就张罗着要定下继室的人选,从家族之中选健康的女孩子送过去提前占位。
为了这个,真的是脸皮都不要了,据说豫王世子妃身边现在就有两个家中的“妹妹”在陪伴侍疾,当谁不知道他们家的心思。
“别看他这么好,再好也不能沾,万一沾上了,真的是要毁了。”
宋婷小大人一样,苦口婆心跟宋婉说其中的好赖,“鸡蛋不能碰破瓦,咱们可要保全自身才是。”
天下庶女,有几个能够到已故豫王妃那般,还是不要失心妄想了。
宋婉听她说得有趣,不由一笑:“看看你都在说什么,保全自己,做个鸡蛋吗?我就不能做个破瓦,谁来磕谁……”
若不是在外面,怕逗得宋婷急眼,宋婉是很想故意反着说,说自己看上了那位豫王世子的。
豫王基本上是被排除在夺嫡之外了,豫王世子固然不得豫王所喜,但看在豫王就他一个儿子,这把投资,只要不是想要当皇后,还是稳赚不赔的。
继室不继室都无所谓,安稳啊!
宋婉本来没这个心思,但顺着这个思路一想,还真是挺不错的,最关键的是,貌似也没什么催生的压力,豫王不喜世子,也不关注世子子嗣,现在的豫王妃又是个后娶的,不好对前任留下的儿子多有要求。
豫王世子……她又向那里看了一眼,树下的豫王世子竟然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咦,人呢?刚才还在。
“谁要做鸡蛋了!”
宋婷知道自己是被逗弄了,却也难免娇嗔,见宋婉又往那个方向看,忙伸手遮挡她的视线,“别看了,你要是再看,我可不理你了。”
这威胁幼稚又好用,宋婉可不想把自己的小玩伴弄丢,忙应着收回了目光,哄了宋婷两句,跟着她一起去看花灯,两人又选了两个做工精致的小花灯挂在身上,这等故意做成配饰一般的小花灯难得巧思,可如香薰球一般佩戴,十分应景。
第 93 章
团圆节那日之后, 宋婉就少有外出的机会了,唯一的一次还是借口要去灵山寺还愿,这才有机会出门, 却也不是单独出门的,而要有宋宣作陪, 否则一个女孩子, 家里也不放心她“独自”出门。
“本来今日说好了是要跟着光大一起去余师兄家的园子, 偏偏……”
宋宣上了马车就斜眼看宋婉, 表示自己为了这个妹妹牺牲太多。
宋婉笑得谄媚,上前给他捏胳膊, 故作一副伺候模样:“哥哥好,哥哥好,哥哥最好了。”
“哄人精, 就你会说话。”
宋宣一点儿不客气,另一只胳膊换过来, 下巴微点, 让她继续。
宋婉继续了一会儿,耐性不好,转而就抡起了小拳头, 一拳头捶下去, 倒也不是很大力, 但态度上就跟刚才截然不同了。
宋宣这才见好就收, 收了那张债主嘴脸, 开始说灵山寺的风景, 他倒是对宋婉知之颇深, 知道她是借机出来玩儿,却说她找的地方不好, 这时节,灵山寺也没什么好风景。
“那也没有旁的地方能去了。”
宋婉说到这里一叹,她是三房的,平时大房二房有什么活动,都不会特意叫上她,更不要说大房唯一的女儿已经出嫁,剩下的就是儿子,也没什么需要带着女儿外出的场合。
就是有,为了图个轻省,宋大夫人也是不会多嘴提一句的,带人出去就要管人好歹,跟老师带学生春游一样,出了什么事儿都是老师的责任,也不是谁都想要负这个责任的。
宋大夫人就不乐意掺和。
宋二夫人也差不多,这一对儿妯娌在这一点上还真是颇有几分共性的,宋二夫人的亲生女儿没了,剩下三个庶出的,她都不太在意,也不会惦记着带她们出门见见世面,她不吭声,老太太更不会多此一举非要让她带着庶女出门,于是一家子庶女就都成了家里蹲。
若是在现代,宋婉还能宅得下去,但在古代,尤其是上辈子已经试过各种宅家兴趣班的宋婉,总觉得再待在家里,指不定还要走上跟上辈子同样的道路,她想要向外发展一下,苦于没有机会。
也就是还愿了,这一条,谁也不能说什么不是,信仰这个东西,有的时候还真的是唯心论,不必跟外人自证,省了许多口舌。
而因为还愿,就没什么好去处了,只能选择灵山寺这样子,这是离京最近,且最有名气的,再远就不方便了。
宋宣本想要说带着她同去余师兄家的园子,可话到嘴边儿,看到宋婉的模样,就不由咬了舌头,这还真是不太合适。
若宋婉生得普普通通,他带着出门到别人家做客,也不会让人误会什么,偏宋婉生得好,又是庶女,他若是带着对方随便做客,指不定被人误会可以送妹妹什么的,那就不妙了。
“灵山寺也还好,咳咳,这时候风景,应该还可一观。”
宋宣改口很快。
宋婉瞥他一眼,觉出其中安慰之意,笑了一下,往他肩头一靠,轻轻靠了那么一下:“哥哥能惦记我几分就是好的了,旁的,也不指望什么了。”
上辈子她跟宋如关系最好,姐妹之间,亲密起来睡在一张床上都还不够,倒是把宋宣这个哥哥给忽略了,单纯当做钱袋子看待,这辈子,跟宋如的关系,隔了这么远,估计也好不起来了,倒是这个哥哥,离了何姨娘的视线,还是可以再抓一下。
宋婉没想到她这突然一凑近,弄得宋宣极为别扭,男女七岁不同席,这tຊ般近的距离,呼吸可闻,那幽然香气,似有还无,实在是挑战一个少年人的忍耐力。
宋宣的屁股动了动,想要移开一些距离,又努力忍住,连身体都僵硬了,只觉得被轻触到的那一块儿,像是被烙铁烫到了一样,那火热感瞬间涌向全身,哪里都不自在。
宋婉没发现,同在车中的春巧只当没看见,目光看向外面,看到那一股烟尘,听到“哒哒”马蹄声的时候,还有几分疑惑,挑起帘子一角,向外看去,竟是有几骑快马,从马车旁经过,带起的烟尘几乎要窜入车窗,春巧手疾眼快,把帘子又拉下来挡了挡。
便是如此,还是有一股子土味儿窜进来,让她忍不住拂袖掩鼻。
宋婉也听到动静了,略避让了一下,避开窗口的位置,等到外面马蹄声远了,这才掀开帘子,往外面看了看:“这也是去灵山寺的?”
一般去灵山寺的,不是赏风景,就是烧香许愿,多有马车随行的,这样的快马轻骑,多少是显得有些奇怪了。
“未必。”
宋宣倒是比宋婉知道得多,他指了一下灵山寺方向,“那后面是猎场,许是进山狩猎的。”
他这样一说,宋婉倒是想起来了,上辈子秦骁追着荣王世子司马煜射箭,便是从这个方向拐出来的,原来就在灵山寺附近啊,怪不得了。
“是什么猎场,咱们能去吗?”
宋婉瞬间兴致勃勃,她突然想到,还不知道这辈子会不会有大长公主府的赏梅宴,那想要提前见到优质青年,就要自己主动些了,主动求爱是不成的,在古代太过出格,很容易把自己坑惨了,谁也不是天命女主,万一被她求爱的那个不同意,丢脸不说,还容易丢了家族的名声,到时候可真就是不好活了。
但去一些能够邂逅的地方,制造一点儿“机缘”,还是可以的。
现代的小说电视那么多,固然有些套路太过狗血,可有句话不是说腾讯裙罢扒三〇七泣雾三溜收集滋,源多多欢迎加入“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通过套路得来一个优秀对象,也还是可行的吧。
上辈子宋妍不也差一点儿就套路了余怀秋吗?
哦,对了,宋宣口中的“余师兄”就是余怀秋吧?宋婉实在是对这位余师兄有点儿熟,听到宋宣那样说的时候也没想着多问一句,现在再问……算了,到底也是姐夫,不必问了。
重活一辈子,她还不至于需要去抢姐夫当对象,天下男人那么多呐!
别的不说,上次见的豫王世子不也很不错?爹不亲,后娘不爱,又非夺嫡人选,多安稳啊!
“这……”
宋宣看宋婉移动,迟疑了一会儿,他对骑射不在行,也没多大兴趣,充其量是会,但水平就很……所以也没什么骑射上的朋友,打猎这种运动,若是水平太差,也体会不到其中乐趣。
宋婉双目有神,眼中满是期冀,这种偏着头的姿态,又因为她离得近,像是双目之中只有一人之感,让宋宣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也可以去,不是皇家猎场,就是……若遇到一些人,还是要有礼一些。”
宋宣说到后面,忍不住给宋婉多说几句,宋家老太爷还在,礼部左侍郎,是个大官了,但在望京之中,皇亲贵胄太多,这样的大官又不算什么,有些勋贵家族的纨绔子弟,也许会让宋老太爷几分,不敢在他面前放肆,但在宋家小辈面前,却要多嚣张有多嚣张,更有那些看不惯宋老太爷,觉得把宋家小辈压下去,让小辈失了面子,宋家也失了面子的,会专门跟宋家小辈过不去。
这等情况,宋宣自小就在望京之中长大,见过太多了,不过,因为他是庶出三房的,基本上也不会太过被针对,真要是对宋老太爷看不惯的,更多还是冲着宋二老爷去了。
“二叔实在辛苦,我就没听他们说过一句好话。”
宋宣提及此处,不免心有戚戚,压力太大,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从这点上讲,他倒庆幸自己父亲是庶出了,连他这个庶出,也会轻松很多,不会被重点针对。
“那是挺不容易的。”
宋婉也挺能理解的,光环之下,若不是圣人,那还真是对不起大众了。
该怎么说呢,黑粉也是粉。
宋老太爷的品性还是值得肯定的,他做到这个位置,肯定得罪了不少人,宋婉想着,嘴上就直接说:“为了长辈的德行风骨,咱们也当多包容才是。”
呃,这话是怎么说的?
宋宣摸不着头脑,有些不太明白,疑惑看向宋婉,总觉得好像说的不是一回事儿。
“长辈太优秀,压力就给到了下一代,长辈太刚正,仇恨也就转移到了下一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宋婉进一步解释了一下,倒也不是真的很苦恼,庶出么,众所周知,不是主要矛盾方,可以放一放。
“唔……好像也对?”
宋宣琢磨着,觉得这个说法很有意思,倒是放开了一些心绪,眉头都不觉舒展,“先上灵山寺,再从后山去猎场,咱们这次出来也没准备,就去看看好了,只要不深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灵山寺后的猎场也不是什么私人猎场,就是大家经常来玩儿,有心思的就把场子给弄得规整了,具体的狩猎范围也有规划,只要不误入,出不了什么事儿,还是可以看一看的。
“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宋婉欢呼,抱住了宋宣的胳膊,笑靥如花。
“咳咳,先松开。”
宋宣抽出胳膊,略拉开一些距离,妹妹总是没什么男女大防,也挺令人苦恼的。
第 94 章
从灵山寺后山绕下去, 就能看到一条小径,蜿蜒而下,便可看到在平地上“光秃秃”的一片, 那是一个跑马场,两侧有若干房舍, 从这个高度看下去, 仿佛有几分庄园之感。
宋婉本来是跟在宋宣身后的, 见到这幅场景, 忙加快了脚步,越到前面, 许是走得着急,听得“撕拉”一声,再看裙摆, 竟是被小径旁一种带刺的植物给刮下来些许丝缕。
“姑娘……”
春巧轻呼,一时犯难, 她们是带着替换衣服出来的, 但那衣服在灵山寺的厢房之中,可不在手边儿。
宋婉略皱眉,收拢了一下裙摆, 看了看那破口并不是太明显, 她今日穿的是浅色的衣裙, 里面和外面都是同色系的, 只是深浅略有差别, 一道破口露出了里面一线, 只要不仔细去看, 这么大的裙摆,应该也不会注意到吧?
“没事儿。”
她看了看宋宣, 趁着宋宣要看过来,随手放开了裙摆,稍稍整理了一下,“是我太着急了,不过没什么事儿。”
应该也没几个人观察力那么好,能够直接看到裙摆上的一道破口吧,如果看到了,还没有绅士风度要说出来嘲讽,那她就可以直接嘲讽回去了,成天盯着女孩子的裙摆看,是个什么道理,想来对他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宋婉脑中都想到了那莫须有的嘲讽该如何反击了,面上更是一片坦然,这次再走就小心了些,跟着宋宣,安分许多。
宋宣以为是山上路不好走,宋婉这才知道收敛,微微放心,目光看向猎场方向:“也不知道都有谁在,若是没有认识的人,咱们就在远处看看,不要深入即可。”
“好。”
宋婉痛快应下,都已经到这里了,肯定不能回返,她也放心很多。
“宋兄?”
“李兄!”
宋宣还是谦虚了,他才走近就看到了熟悉的人,还是对方先认出他的,宋宣上前跟对方打招呼,却没有介绍宋婉认识的意思,那位李兄看了一眼,本是掠过的一眼,不由中途顿住,直接呆了,惊艳化作欣赏,眼中汇聚光芒,聚焦在宋婉身上。
宋婉往宋宣身后闪了一下,避开了,那李兄发现眼前没人,也意识到自己的冒失,不好意思地微红了脸颊,收回了视线,主动给宋宣介绍:“宋兄不是不爱骑射吗?怎么会来这里?来,我给你介绍,今日是……”
猎场并不是哪家的私有,真要说起来,就是一些爱好骑射的,想要在这里弄一个据点,然后就买地建房子,合并到一起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因不对外经营,也没什么盈利之处,多招待朋友来,你的朋友,我的朋友,来得多了,就也成了半公开的场所,谁都能来,若说有什么不能的,就是这里的房间都tຊ有主,若是没有主人家邀约,最好不要乱入。
这也是基本的道理了,倒是不算什么严苛的规矩。
李兄主动给宋宣介绍的是今日的热门,那些开办这个猎场的几个骑射爱好者,也不是天天都在这里的,这边儿就轮流坐庄,今日的主人家是赵家三公子赵程。
“我算什么主人家,不过是闲来无事,攒个局罢了,也要大家给面子,人多热闹。”
赵三公子倒是很亲民,爽朗一笑,颇有几分任侠之气,但他这会儿并未跟人去林中狩猎,而是在这里喝茶聊天,倒是不像是骑射爱好者。
“赵公子这是……”
宋宣略有疑惑,他似乎认识这位赵三公子,却不是太熟,一时不知道该不该问。
“哦,没什么,我带来的马借给他人了,便在这里等等消息。”
赵程摆摆手,不是太在意这件事,却没想到宋宣听到很是惊讶,他不爱骑射,却也知道,对这类爱好的人来说,自己骑的马,轻易是不会换的,更不要说借给他人这种话了,实在是让人好奇,什么人才能借走别人的爱马。
李兄一见宋宣神色,就知道他好奇什么,笑着说:“也就是赵兄大度,不与之计较罢了。”
他的眼角余光瞥一眼宋婉,似乎有意吸引宋婉的注意力,直接说了之前宋宣没过来前发生的事情。
今日是赵三公子组的局,约了几个朋友,然后朋友又约朋友,最后来的人就不只是熟悉的,也有生面孔,荣王世子司马煜身边就带了一个生面孔,年龄不大的小子,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竟是对司马煜很是不客气。
荣王世子,虽然谁都知道这位不是什么品行优良的优秀人才,但人家纨绔得有底气,身边也聚拢了一些人,不等司马煜开口,就有人主动与之为难,嘲讽那小子不会骑射之类的话,也没想怎么样,最多嘲笑一番,也会放过了。
但没想到那小子受不了气,正好赵程的马被下人牵来,不等赵程拽住缰绳上马,就被那小子给抢了,他还直接夺了嘲讽他那人的鞭子,一鞭子反抽过去,引得对方来追,表示要在猎场一较胜负。
真是好有志气,就是吧,被抢马的赵程被抛下了。
随着司马煜跟上去,其他的人也都跟上去,把没有备用马的司马煜给甩下了,至于这位李兄……
“我是本来也不善骑射,就不跟他们凑那个热闹了,在这里作陪,也等着看看结果。”
李兄努力为自己挽尊,可实际上,他恐怕就是个来帮闲的“清客”,自然是要作陪主人家的。
这等猎场,也不是纯粹的竞技场,而是带有社交性质的交际场,自然也不免一些人并非是出于骑射的目的来此。
“……倒是可惜了赵兄,不能一展所长了。”
李兄倒是挺会说话的,这般一说,又引得那赵程大笑起来,“若说骑马,我还有几分胜算,射箭,也就是小公爷不在,否则,怕要贻笑大方了。”
有爱好,不等于一定做得好,在这方面,赵程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家里头的条件到底不如秦骁,不能与之相比,但荣王世子那样的,倒是不被他放在眼中,但也没必要过分折了对方面子。
笑了一阵,赵程主动说:“实是没想到世子会来,否则,也当多做准备才是。”
与荣王世子相关的,总是免不了意外,就比如说这次他带来的抢马的小子,赵程说出自己的观点,“我看他倒不似与世子相熟,不知道是从哪里带来的,听下人说,竟是被从马背上甩下来的,许是得罪了人也未可知。”
大部队来去匆匆,赵程这个提议骑射的主人家都没弄懂是怎么回事儿,就看着他们的马屁股远去了,这会儿复盘起来,也缺少关键条件,闲说一句罢了。
三人坐着说话,宋婉就坐在宋宣身侧,乖乖巧巧得像是个花瓶,等到说话告一段落,赵程似才留意到宋婉一样,招手叫来丫鬟伺候,把宋婉就带去房间休息了。
从头到尾,他也没多问一句宋婉的身份,许是要等宋婉离开了再问。
宋婉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宋宣跟他们是真的不太熟,甚至于可以说关系泛泛,这才不受重视到这种程度,连他带来的人都懒得多问一句。
她也没多提要求,跟着丫鬟下去休息,感觉跟在灵山寺上好像也没多少不同。等那丫鬟奉上茶水点心离去之后,她就忍不住轻叹,这不是白折腾么?
是她想得太简单了,若是随随便便就能碰到很多优秀青年,对方还都对她有意,那可就是女主剧本了。
现实总没那么离谱的。
才这样想着,就听到外头传来呼喝之声,宋婉立刻起身,探头往外看去:“这是发生什么了?”
春巧本来就不赞同宋婉跟着宋宣来到这猎场之中,到了房间休息,她倒是松了一口气,见到宋婉再要出去,又紧张起来,叫了一声“姑娘”,站在旁边儿,多有劝阻之意,却也没多说,她知道阻止不了。
以前姑娘倒是还有几分能够听人劝,大病一场之后,性子开朗了,也更有主见了,不是那么容易听话了。
许是人大了都这样?
门没有关,窗户也是打开的,又是平房,间隔不远,宋婉一眼就看到了那骑在马上的少年,林无暇,竟然是他!
怎么会是他!
马背上的林无暇一脸冷然,目光向下看,有一种冷傲之感,似被冷风吹得发白的脸上毫无表情,拉着缰绳,控制着马儿,马蹄之侧,那激起烟尘的是一堆血淋淋的猎物,聚拢如同小山,一时竟是看不清是什么。
“天啊,狼,竟然是狼!”
“你这是去哪里了?”
七嘴八舌的声音不全是来自赵程和李兄,其中也夹杂着附近下人的惊呼,伴随着些听不清的窃窃私语,成了最好的配乐。
“咦,这不是林家那个……”
春巧也看到了,不由惊讶,她是见过林无暇的,还曾同车,也还记得这张脸。
“司马修!”
远处一声厉喝,随之而来的就是策马回来的司马煜,他的目光满是厉色,瞪着不曾回眸的林无暇,高声说:“不过是外头来的狼崽子,还真以为能成家犬了,你等着,迟早有一天,你会被赶出去的!”
他说完,狠狠甩了一下马鞭,策马离开,不欢而散。
房间内,宋婉站在门边儿拉住了春巧,略有几分怀疑:“你听到他叫他名字了吗?是什么?”
春巧一脸恍惚:“……司马修?”
司马是皇姓,一个林家小子,怎么就成了司马呢?
第 95 章
司马修。
望京太大了, 多一个人,并不会引来什么人关注,而多了一个姓司马的人, 虽然司马代表皇亲,但这望京之中的皇亲不要太多, 也不会惹来太多关注。
今日, 不仅是宋婉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一个司马修, 就连赵程和那位李兄, 包括宋宣在内,都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司马修。
“你姓司马, 是谁家的?”
赵程大咧咧问着,他那种坦率态度,毫无恶意, 反而有点儿一见如故的朋友之义,并不引人反感。
从马上下来的司马修动作矫健, 却, 并不是那么熟练,中间停顿了一下,大约是不太习惯马镫的高度和位置, 这毕竟不是他的常用马, 上面的所有都按着赵程的习惯, 赵程的身高可要比他高一些, 腿也更长。
“想来不是荣王家的。”
李兄笑着说, 像是在说一个不怎么好笑的冷笑话。
荣王世子司马煜对司马修的恶感不加掩饰, 他从头看到尾, 也不会看不明白这位司马修是被“挟持”过来的,可见两人并非一路人。
因了司马煜一贯的纨绔名声, 他不喜欢什么人,似乎都不用特别找什么理由,可能就是看不惯罢了。
所以,李兄的问话也没多少试探之意。
司马修转身去安抚了一下马,刚才司马煜临走的时候那一马鞭,鞭稍落在了马身上,好在这匹骏马是赵程爱马,训练得极好,并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鞭子发生什么惊马事件,但也嘶鸣了两声,有了不安。
他不说话,周围也没人说话,这场面就显得有些尴尬。
宋宣是后来的,他跟赵程不熟悉,跟李兄也太多交情,但到底是认识的,就主动开口搭腔:“我倒是从来不知道这灵山上有狼,这灵山tຊ寺多有女眷来访,以后倒是要注意了。”
他新起了一个话头,才说了一句,就得了赵程的赞同:“这么大的小山头,竟然还有狼,莫不是哪里来的孤狼?”
这有关“狼”的话题,引起了司马修的兴趣一样,他抬眸看了他们一眼,那通透的纯黑之中似乎划过一抹难解之色,像是在努力分辨他们话中的含义。
他抬起了头,正脸再次暴露在宋宣的视线之下,不同于适才他在马上,别人看他,视角从下而上,这一次,是平视,也……某种熟悉的记忆让宋宣思考,若他身后不是一匹黑马,而是树木……
“啊,是那个……”
隔着宋宣的春荣突然发出了轻呼,声音不大,他紧接着就靠近宋宣,说了曾在哪里见到过这个名为司马修的小子。
宋宣这时候也想起来了,目光之中有着恍然,恍然之后又是疑惑,是什么让一个外地的小沙弥摇身一变成为了司马家的人?
莫不是什么在野私生?
“怎么,宋兄认识?”
李兄这会儿敏锐极了,直接发现宋宣的表现不对,他已经知道司马修不是个爱回话的,也不与他接话,转而问宋宣。
宋宣摆手,正要说什么,就听得后面一声“哥哥”,是宋婉出来了。
宋婉打断了宋宣要说的话,缓步走上前来,快到那狼尸面前的时候,似乎有几分惧怕一样,偏了目光,落在了已经把马还给了管家,孤身站着的司马修身上。
“哥哥,这是你的朋友吗?这是、打猎回来了?”
她明知故问,好像没有看到适才司马煜与司马修闹翻的那一幕,目光斜向宋宣之前,看向的一直都是司马修。
不会错,司马修就是林无暇。
这是怎么回事儿?
心中思绪万千,宋婉已经在脑补什么“真假少爷”的剧情了,面上却还是懵懂无知一般。
“不是朋友。”
司马修开口,他说完,转身就要走,地上的狼尸也不管了。
见他这样,赵程的反应倒是比较快,直接拦住了人,好说歹说也要让人送他回去,不让他这样孤零零走回去。
司马修也没太拒绝,跟着管家就走了,等他离开了视线,赵程才十分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苦笑说:“你看看,这叫什么事儿啊,我就该挑挑日子的。”
到底是个姓司马的,荣王世子能够仗着同姓毫不客气地对待,他们这些普通的官宦子弟却不能这般肆意,若是人家回程的半道上再出点儿什么错,迁怒那一份罪,他们是逃不了的。
冲着“司马”这个姓,也不能太过分了。
更何况,司马修看起来就年龄小,也不好欺负了去。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怎么跟荣王世子结的怨。”
李兄多想了一句,却也就这一句罢了,荣王世子的纨绔之名之所以出名,还有一部分就是因为他的喜怒无常,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翻脸了呢?
刚刚离开,还不是没有多看赵程一眼,明显也没把他们放在眼中。
“管他哪家,总是他们一家的事儿。”
赵程随意地摆摆手,不太爱掺和这些皇家的事儿,人家也是一个大家族,打断骨头连着筋,外人可别在里头加戏。
宋宣既然认出了司马修是那个小沙弥,心里头就有点儿憋不住话,又知道轻重,不能与赵程和李兄多说,跟着附和两句,就借口累了,要送妹妹回去,告辞离开。
临到走的时候,赵程和李兄这才知道宋婉的身份是宋宣“家妹”,赵程笑着夸赞一句:“未料竟是宋府明珠,招待不周,失礼了。”
李兄更感兴趣,眼睛都亮了,却又碍于什么,不好询问名字,目光之中的喜欢却是藏不住的。
宋婉对他兴趣不大,简而言之,优秀的人那么多,为什么要看到一个相貌平平的呢?尤其,她这辈子生得太好了,这般好的容貌,若是不能找一个与之相配的,她都觉得亏得慌,总要让外人看了,也能说是金童玉女的才好。
她的心思全在那已经走了的司马修身上,他应该也认出她了吧,说那一句“不是朋友”是为了撇清,还是为了暗示他们的确是初见?
想来,“林无暇”这个名字,恐怕如今是少有人知,望京之中,知道的也许就自己和春巧两个?
呀,是不是有被灭口的危险?
会不会是间接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
宋婉心中一会儿火山爆发,一会儿冰川遍地,冷热交替,都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个啥,在宋宣问起的时候,她反而十分淡定地说:“许是人有相似吧,这个年龄的少年,本来也都差不多的。”
宋宣得到这个模棱连可偏否定的答案,也有些半信半疑了,他的记忆力实在不是过目不忘的那种,自信心也没充足到十分肯定自己的判断,目光便转向春荣:“是吗?”
宋婉的目光也转向春荣,无形的压力给到春荣这里,春荣察言观色,当下就顺着宋婉的口风改了口:“也许是真的人有相似,那个小沙弥只见过一面,我也不是那么确定的。”
他这般说着,心中却想到更多,上次为了那个黑鹰风筝,他后来还曾私下里教训过那个小沙弥,比起旁人,印象更深,也更确定自己不曾认错,但……也许他不记得自己这个小人物了呢?
今日同样在场的他,可没见那司马修见到他露出什么异样神色。
春荣心中怀抱着一丝侥幸,也许真的是认错了?
宋宣还是比较信任春荣的,听到他这么说,眉头也舒展了:“我就说么,司马氏哪有在外地的。”
大夏皇室司马氏,据说是开国时杀戮太过,子孙上向来有些不够繁茂,当今有四个皇子都算是多的了,先帝时成人的皇子也不过一二,也因此皇帝对荣王这个异母兄弟多有宠信,都说是当做儿子宠的。
而历来对宗室的封赏,多是留在京内坐享荣华的,便是有各色王爵之位,却也因并非实封少了许多地方上的麻烦。
如无意外,宗室也都会在望京及附近的这一片儿繁养生息,不会到外地去,所以,若说从外地找来某个司马氏遗落的子嗣,恐怕是罪非喜,只一问“缘何生子异地”就足够人想出许多不臣之心来。
比起那种可能是大麻烦的可能,宋宣心底里更愿意相信就是认错了人。
看着傻白甜哥哥再次露出轻松笑容来,宋婉的心底则有些发沉,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想到了这次来望京所见到的王家的那辆马车,还有出现在望京的司马修,两件事真的毫无关系吗?
还是说,那个时候,司马修就在车上,他是被王家拉进望京的?
再想想上辈子王家的罪名,明面上的那些就不说了,什么贪污受贿的,都是正大光明的罪,但私底下,却是因为参与皇子之间的夺嫡之争,明明是皇帝身边人,却悄悄站队,搅动风雨。
宋婉不知王家站队何人,但她猜测若真,恐怕这司马修的身份就是一个大雷。
那地方上的林家,恐怕也不是什么无根底的人家,正好又是宋老爷任上的县丞,这般算下来,宋老太爷的身死,恐怕也不全然是为了跟王家撇清的缘故,瓜田李下,谁能说清楚宋老爷是否知道这“林无暇”的身世呢?
一明一暗,又几乎是同时入京,假定上辈子林无暇也是从浮水县那条路入京,也就是说跟宋家几乎并行,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同时走,让上位者看这巧合,又该是几个意思呢?真的不是在打掩护吗?
宋婉越想越觉得,自己与王冲之相撞而导致的缘分,看似巧合,却更像是一种“预定”,若非勾连,岂能如此事事巧合?如此,联姻就成了联合,说不清了。
第 96 章
知道“林无暇”是个巨坑之后, 宋婉就不再关注这件事了,连带着那个精巧到让她从上辈子就喜欢的黑鹰风筝也不去想了。
就这样,等到大长公主府的赏梅宴开始的时候, 宋婉才又提起几分兴趣来,莲花郞萧衍啊!
京中总共就这么几个俊杰, 这位莲花郞真的是不得不赏之景, 若能日日与这样的人相伴, 往后余生, 恐怕也没什么不快乐吧。
“这身衣服还是去年的,今年……”
孙嬷嬷从箱子之中找出一套衣裳来, 看着那衣裳直皱眉,满心的不可言说。
作为庶女的宋婉待遇其实还不错,一年里头连丫鬟都能有四套衣裳, 她的衣裳怎么也能换新八套,但, 八套tຊ就够了吗?
平均下来, 一季两套衣服换洗,若是出门,总不能来来回回都是这两套吧, 少不得还有一些破损脏污之类的意外, 这些是不算在公中的, 也就是说损坏自负, 所以一年的衣裳, 只有不够穿, 没有剩下的。
便是剩下来的, 就好像孙嬷嬷找出来的这一套,优中选优, 依旧还是差了些。
“这时候做衣裳,也来不及吧。”
春巧是管钱的,宋婉的钱匣子都是她在管着,这会儿也有几分犯愁,想要付个赶工费都不够,着实是有几分捉襟见肘了。
宋婉一边想着上辈子仿佛没有这样的麻烦,似乎是宋如给她找了一套衣裳,这辈子……好吧,没了宋如,自己最大的金主都少了一个,只能自食其力了。
“稍微改一改就好了,不如来个撞色拼接,弄个双袖?”
在色彩上,宋婉更加大胆一些,现代人么,什么红配绿的大俗即大雅都玩过,还配不出一个深浅来吗?
她看着被孙嬷嬷翻找出来的两套衣裳,不得不说,许是穿衣服的习惯问题,袖子上还真是磨损最严重的,把这块儿裁剪下来,再裁开另一件衣服去做倒大袖,最后加上一圈儿毛边儿,也不是不能行。
对了,领子上也要一圈儿毛边儿,最好是白毛的。再来两个同色的小毛球,配上金线,系在小钗上,更显可爱。
往幼态打扮,也能凸显自己的无害,没了宋如遮风挡雨,谁知道外头人会不会把自己当做宋家那薄弱的一环针对。
即便在宋府女学之中,那些外姓的女学生,可也不是那么服气宋家姐妹,口头上总要找几个绊子过来,更不要说外头的人了。
宋婉说了自己的想法,孙嬷嬷已经忍不住地赞:“姑娘好巧的心思,竟是能想到这里。”
不等宋婉怀疑她多想,春巧就已经笑着接话:“姑娘一日日大了,自然也知道打扮了。”
在她看来,这些事情就好像是无师自通,女孩子总会有那么一个年龄,突然就开始关注外貌上的变化,同时知道该怎样梳头怎样化妆,怎样搭配衣服,怎样打扮自己。
春香也在一旁笑:“可不是么,我看姐姐们都会打扮。”
她这一句话,主要捧起来的还是春巧。
房间里只有她们几个,说话的都随意,宋婉笑了之后就当甩手掌柜:“要我说是能说,也能想到,但真要让我做,恐怕还是不成……”
“哪里用姑娘动手,我们来就是了,也让我跟姐姐学几手,免得针都拿不住。”
春香在一旁很是积极,一句“姐姐”直接把春巧架起来了,春巧听了笑得无奈:“可见这‘姐姐’也不好当,还要教人才是。”
她们两个说笑着,孙嬷嬷都不参合,含笑看着,因春香这年龄明显是以后要给春巧接班的,春巧本就有教她的任务,也就不推诿,两人相处和睦,看得孙嬷嬷也高兴。
高兴之余又要叮嘱宋婉,在这一次赏梅宴上一定要跟紧大部队,若是有机会,也可看看合适的小郎君,却不要太投入心思了。
“姑娘大了,这些话本也不当我这个当嬷嬷的说,可夫人、姨娘都不在身边,这又是难得的机会,有些话,我就僭越了,先给姑娘说了,也让姑娘听听对不对,是不是这个道理。”
孙嬷嬷这个人,相处起来是真的挺让人舒服的,她对原主的好让宋婉多有几分愧疚,这是她占了原主的。
“嬷嬷说了,我听着就是了。”
宋婉知道孙嬷嬷这样说,是为了不落口实,免得给外人一种“姑娘是嬷嬷教养”的感觉,在古代,说一句“姨娘养的”都是在骂人,说“嬷嬷养的”更是贬低人了。
孙嬷嬷为人谨慎,行事上也从来不会大大咧咧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开了个头之后,就说到了婚事上,她坐在宋婉床前的一张小圆凳上,拉着宋婉的手说:“姑娘以后的夫家,那肯定是门当户对的人家,那些小门小户的是不能沾的,再好也不能,人活在世,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都离不了钱,若是嫁了个夫家,只盯着姑娘的嫁妆,那是万万不行的……”
庶女的嫁妆,除了公中给出的那一份儿,剩下的就要靠姨娘添补,但宋婉这里靠不上周姨娘,她自己都节衣缩食,给礼物只能给佛经,又不得宠,又没有旁的子嗣,哪里有什么钱财来给宋婉压箱底。
这一算,她的嫁妆只怕是宋家垫底的那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就是不指望娶妻暴富,却也不愿意娶一个包袱回来,只怕多有挑拣的。
“咱们府上没分家,就是老太爷最大,正好老夫人那里还有些勋贵关系,要我看啊,姑娘以后若是寻得一个勋贵人家,方是最好。”
孙嬷嬷表露了她的意见,那就是尽可能向着老太太靠拢,等着老太太给寻一个勋贵人家的夫婿。
宋如之前的那个,死了的中岭县子,就是老太太寻来的夫婿,在人死之前,真的是样样都不错。
“哪怕是官宦人家,也不是那么好过活的,日常用度,靠那点儿俸禄哪里够,姑娘去外面少,不知道京中有些官员都是在租房子过日子,过了这顿没下顿的,也不知道多少都靠妻子娘家帮衬……”
孙嬷嬷说起外头的那些事来,举的例子都能实名到人,可见是真的知道,这也让宋婉想到那句“京中居,大不易”的话来,天子脚下,物价水平高,房价也高,不也很正常吗?
看看那卫明,再有傲骨,还不是要低头住在宋家的客房,不然他哪里租得起京中的房子啊!便是租得起,只怕也吃不了饭了。
“姑娘的身份,若要过得好,还是不能指望高嫁,如此,那些勋贵人家就是更好的人选了。”
孙嬷嬷给里外里分析一通,听得宋婉频频点头,的确是这个道理。
门当户对的小官之家,肯娶一个庶女的小官之家,除了贫穷之外的麻烦,指不定还有多少,妯娌小叔子,大小姑子熊孩子,若再碰上一个面甜心恶的婆婆,后半辈子可有的熬了。
但勋贵之家就不一样了,哪怕宋婉这种庶女说不定只能配一个庶子,但勋贵之家的积蓄总还能让她活的宽松些,若是老太太介绍的,看着老太太的面子上,也不会太过亏待宋婉。
世人提起勋贵最大的印象就是富贵,这也都是祖宗荫庇的福报,就算是嫡子拿走七成,剩下的庶子均分三成,所余也是不少,总不至于让宋婉吃苦受累。
“……这些话,按理我也不该说,但说了就是希望姑娘听听,知道个高低,莫要被那外表所迷,如姑娘这样的,最怕看上什么穷书生,后半辈子都不够累的……”
孙嬷嬷说着,又讲出几个嫁给穷书生没好结果的真人真事来,这种事例简直不要太多,谁家都有几个庶女,只要不是豁出脸皮不要非要把庶女送出去当妾的,就会适当投资,瞄准几个看似有前途的士子,而结果么……
贫寒之家,养出风骨来,不是不可能,而是某些诱惑太大的时候就容易发现问题所在。
以利诱之,必逐利而走,总是难得长久。
宋婉一边认真听着,总结孙嬷嬷话中思想,一边在想,上辈子自己断掉孙嬷嬷这条“臂膀”还真是挺蠢的,这不是天然的与外界的桥梁吗?
没了孙嬷嬷,外头的那些事情,她就没那么容易知道,春巧和春香再厉害,也不能看到府门外的事情,倒是孙嬷嬷……
她的脑中好像一下过了很多念头,又好像是什么都没想,握着孙嬷嬷的手稍稍用力:“我知道,嬷嬷都是为了我好。”
这些话,的确是僭越了,一个下人哪里还能置喙主人家的婚嫁事。宋婉触及孙嬷嬷眸中隐忧,却明白她在想什么,宋老太爷的年龄大了,宋老爷眼看着也就是个小县令,这娘家可靠不可靠还在两可之间,找高门第的容易成为没入海中的石子,淹没无声,找门当户对的,也有几分风雨之中的小舟,随时都可能倾覆,倒不如勋贵之家,纵然有个什么,基本的体面和富贵总还是有的,不会因为宋老太爷或者宋老爷的官tຊ位高低而有所变化。
勋贵的上升路径基本上都被卡死了,有能耐的不会娶庶女,没能耐的也不会觉得娶了庶女碍了自己的路。
宋婉稍稍明确了一下心中目标之后,眼珠一转,压着一句话没问,若是这般算,宗室是否才是更好的人选呢?那种不是皇子龙孙的,远离皇位的……脑海中,仿佛浮现了一个人的影子,却又若隐若现,不甚清楚。
第 97 章
赏梅宴没了宋如, 却还是有了那别出心裁的换桌游戏,宋婉跟在宋妍身后,一旦出行, 她们四个就自动按照年龄排序,缓步行来, 不了解的也分不清是几房的姑娘。
“真是没想到, 竟然还有这样好玩儿的事儿。”
宋妍兴高采烈, 对这样新鲜的事情, 她总是更多期待,对身边的人说起来的时候, 也没略过宋婉。
总的来说,宋婉给她的回应是比宋娟更多的,只不过由于并非一房, 加上相伴日少,她更多时候下意识就跟着宋娟结伴了。
“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 还真的是挺不错的。”
宋娟难得也多了几分兴致, 宋婉看了她一眼,见她激动得眸光发亮,那温柔表相之下也多了些活泼之色, 若有所思, 因为宋娟是二房年龄最大的姑娘, 在很多时候都是充当大姐姐角色的, 所以她的需求就很容易被忽略, 可其实, 比起上蹿下跳, 毫不掩饰自己想要找个好夫婿的宋妍,宋娟的年龄大, 才更有紧迫感吧。
所以,上辈子她跟余怀秋,真的就全是无意之中的结果吗?
“不管是谁想出来的,我都觉得这有意思极了。”
这么多人的击鼓传花,感觉上就是很不一样的,宋婷兴奋着,目光四下看着,倒还算谨慎,乱飞的目光并没有在某一处长久停留,引起别人的注意。
“是啊,挺好的。”
宋婉附和了一句,对这场赏梅宴还是多有期待的,上辈子因为跟王冲之相撞又被推倒的意外,她并没有在赏梅宴上停留太久,感觉错亿。
“我听说,今天可来了不少人呐……”
宋婷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名单,也许是她身边的丫鬟春草去打听来的?
大长公主府上举办的赏花宴,从以前开始就是未婚男女见面聊天,互相了解的好地点,如今换汤不换药,来参加的除了各家的夫人之外,就是那些适龄的未婚男女,便是年龄小的,也在九岁以上,纯粹是来见见世面。
宋婷这个不着急找夫家的,就在这个见世面的团体之内,她若是大方地打听消息,也不会有谁专门对她隐瞒,也不用她表演什么羞涩,所以就成了宋家姑娘们之中的耳报神,传达消息十分方便。
从宋婷口中,宋婉也大致知道这次的未婚青年都来了几个,除了那三个赫赫有名的纨绔都在,还有就是那美男榜上不能忽视的三个了,莲花郞萧衍,三绝公子王允之,以及博阳郡王司铎。
前两人不必说,算是常年霸榜,又不那么难以见到的,至于博阳郡王司铎,倒是深居简出,见得少也更显得神秘。
这六个都还没娶妻,可谓是好坏参半的夫婿候选人了。
“我倒是不知道荣王世子也会来,他不是一向都不会参加这类宴会的吗?”
荣王世子司马煜属于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典型,从小到大没少占据热搜头条,虽然都是一些小事情,但在这个望京之中,很多小事情也会因为当事人不同而无限放大。
“那也要看是谁举办的,许是要给大长公主一个面子吧。”
隔着半堵矮墙,听着那头几个姑娘聊天,宋婉的心中也在寻思,上辈子司马煜有出席这个宴会吗?
算了,管他有没有,反正这种纨绔榜单上的人物,见识了一个王冲之之后,她是再不想去淘金了,索性就信了那纨绔名声,不去发掘他们的美好之处了,倒是可以想想那三个,不,两个,是否可以有机会认识一下。
首先就是众多少女的梦中情人——莲花郞萧衍。
荣恩伯幼子,继室所出,并不得荣恩伯看重,也许娶个庶女不算太出格?
总要为自己争一回吧,若是真的顺天应人,那自己穿越还有什么意义,重活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意义?
宋婉在树后踟蹰半天,在那头的姑娘都离开之后,在春巧都忍不住催促之后,她才一咬牙一跺脚,下了决定:“先不回去,咱们去那边儿看看。”
上辈子因为萧衍的颜值,宋婉对他关注还是很多的,属于那种目光偷偷追随的那种,所以知道他出现的几个地方,那么,现在就可以去守株待兔了,来个巧遇什么的……
偶像剧曾经有的画面想了好几遍,傻白甜的一个摔倒就会被人扶住,转角就直接碰上“爱”……把其中男主角的样子想象成萧衍,宋婉都觉得自己多了几分动力。
京中痴恋萧衍的姑娘不少,但即便大胆如温飞鸾,也不过是主动在团圆节那日发起去白玉苑偷菜的活动,其他时候,自持身份,顾忌名声,并未有过分纠缠之举。
但她可不一样。
宋婉想要主动一回试试,哪怕真的不能成,她也算是为命运抗争过了。
进入梅林之中,宋婉仔细判断了一下,就选择了一个地方等着,春巧见她停留在这里,欲言又止,这会儿梅林的大部分梅花并未开放,着实有些光秃秃的,既非赏景的好地方,又没什么人陪伴,在这里干站着做什么呢?
“姑娘,咱们回去吧?”
一阵风过,春巧缩了缩脖子,她身上穿的可不如宋婉这个当主子的暖和,衣领都不能挡风的,难免有几分辛苦。
“我想在这里看看风景……”
宋婉说了半句,就发现春巧冷得缩脖的小动作,忙拉了一下人,把她换到另一处位置,自己挡在风口。
“姑娘。”
春巧诧异之余,连忙要换回来,哪里能这样做呐。
“好了啊,咱们又不是在这里往转圈圈游戏的,别跟我争了,我今日穿得多,你若是不让我吹风透透气,只怕一会儿热出汗来花了妆,今日的妆,可是费了我不少心思呐。”
要在古代画出那种化妆如无妆的感觉,的确是需要一点儿心思的,为此宋婉还特意去买了上好的螺子黛,就是那一小管十两银子,着实是让她想起来都觉得肉疼。
春巧有几分感动,无奈站到背风的那一面,小声问:“姑娘这般,让人看了要笑的,哪里能对奴婢这样好呢?”
“笑什么,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与旁人有什么关系,便是要笑,几个敢笑到我面前,你忘了林十二娘了?”
宋婉对春巧眨眨眼,让她别有心理负担,而林十二娘这个每次嘲笑宋婉都要被回怼到噎住的例子,也实在是生动形象。
春巧忍不住噗嗤乐了:“姑娘离了她,怕是要想念吧?”
“那可不是,有了她在,我贫乏的人生之中多了多少乐趣啊,有句话是怎么说的,与人斗,其乐无穷嘛!”
梅林僻静,这会儿大家都还在宴会那边儿,少有人来这里,宋婉说话也不曾刻意收声,说得兴起,话语之中就多了几分洋洋之意,只听声音,都能想到那种俏皮灵动之意。
若是见了人,那一团粉白,恐怕要胜过枝上红梅,早添春意。
“可别让嬷嬷听到了,那怕是要怪我把姑娘带坏了。”
春巧笑着说了孙嬷嬷在私下里抱怨姑娘性子被她带坏了什么的。
宋婉摆摆手,让她别放在心上:“嬷嬷就是说说,她才不会真的怪你呐,你放心就是。”
因了上辈子对孙嬷嬷的了解,宋婉在处理有关孙嬷嬷的事情时,虽然也有疏漏,可那种熟悉感,到底是没让孙嬷嬷过度怀疑什么,于是三人之间的关系就显得特别融洽。
两人闲话几句,等到宋婉也觉得冷了,在原地踱步绕圈儿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了一处动静,是从假山石后面传来的。
大长公主府的梅林占地颇广,除了宴会的地方,还有这一片,然后就是假山湖水那边儿的一片,连带着还有包围着亭子的梅花林,以及回廊环绕的林子,这几个部分景观各有特色,也很容易分散客流。
之前那半堵矮墙就是某种隔断,让里外不能一眼所见,专为造景而设。
这假山石也是同理,许是经过某种小孔传音的效果,那tຊ头说话,这边儿听来很是清晰。
宋婉听到动静,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侧耳细听,春巧也闭了嘴,不再跺脚发出声音。
“萧公子,这是我做的荷包,你……”
一句话,吞吞吐吐,断断续续,难为那女声还说了下去。
不就是送荷包嘛!
宋婉心想着,也立刻想到了那位“萧公子”是谁,除了萧衍,也许还有姓萧的宾客,但能让那女声如此羞涩迟疑又坚定不移的,恐怕不会有莲花郞之外的人选了。
这么说吧,若是拼一把主动告白能够有一个建模脸的浓颜系男友,你是拼还是不拼?
那必须上啊!
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
宋婉一时担心那头答应,一时又担心那头不答应,若是对方答应,自己就没戏了,她再想冲一把,也不会去做第三者。若是不答应,那对自己也可能不答应,还要看他怎么回了。
“姑娘收回去吧。”
萧衍的回答仿佛带着某种从高处俯视而来的悲悯叹息,像是怜爱世人多思,愧于不能回应一样。
话语温柔,意思却坚定。
宋婉微怔,这个拒绝看似温柔,却温柔得不留余地了,直接告白这条路,先例在此,怕是走不通了。
第 98 章
男女之爱, 最是难解,而要让一个人对自己感兴趣,或者说, 挑起一个人对自己的兴趣,这对宋婉来说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尤其, 在这个过程中, 她还要注意方式方法, 不能因为自己想要挣脱困境,就直接连累了宋家的其他女孩儿。
她咬了咬唇, 脑中一时纷乱,想等的人等到了,可她首先想到的大胆方略, 用率先告白在对方心中留下一道深刻印象,却也被其他人抢先了, 那么, 现在该怎么说?
萧衍,荣恩伯幼子,母继室, 自幼修道, 道观长大……
有关萧衍的信息又在脑中过了一遍, 宋婉有些心急, 她已经听到那边儿少女忍不住的细微啜泣声, 也听到了沉积的细小枯枝被踩到的声音。
这一片梅林太大了, 即便在宴会前就已经被清理过一遍, 但某些地方,总还是不可避免会遗落一些细小的枯枝, 成为藏身者最怕踩到的“陷阱”。
也就是在这个刹那,宋婉灵光一闪,主动去踩断一截枯枝,发出声响来。
“谁?”
萧衍凝眉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而那个告白的少女,许是怕被人发现告白失败丢人现眼,让家中的姐妹不好做,用帕子遮了脸,匆忙就跑走了,而她跑走的声音,掩盖了萧衍顺势往假山后走来的声音,以至于宋婉抬头发现萧衍的时候,是真的露出了惊讶之色。
“那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躲藏在这里的、不、不、不,我是说,是我先来的,没想到你们、呃、你……”
宋婉说话打结一样,慌乱摆手要解释,发现越说越乱,自己先红了脸,咬着唇,水润的眼眸看向萧衍,上辈子萧衍的容貌给了她极深刻的印象,这辈子再次见到,还是忍耐不住内心的爆鸣声,这是人间能有的美貌吗?
怪不得三十六计之中要有美人计,这位美人若是真的愿意放低姿态做点儿什么,谁还能拒绝他呢?
克制着自己不去伸手触碰,不去亵渎,就是她最大的理智了。
眼睫毛颤了颤,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却又舍不得离开,间或瞟一眼,再瞟一眼,再……
“无事,是我后来的。”
萧衍很是通情达理,听明白了宋婉的意思,眉头放松,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出多少情绪来,一双眼中也是古井无波的寡淡。
怪不得是自幼修道,这可真是太有道骨了,那种万事万物并无一丝萦绕心头之感,太飘然了些,像是随时都能飞到天上去似的。
于云端之上,俯视众生,红尘过眼,尽是云烟。
萧衍说完,就要转身离开,显然并无过多跟宋婉交流的意思,宋婉却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她的手比脑子要快,一把扯住了萧衍的衣袖。
微弱的拉扯力不容忽视,萧衍顿住脚步,侧眸,那一瞬,若神明回顾,宋婉已经到了嘴边儿的话都忘了,竟是呆住了了。
片刻后,在萧衍不耐拧眉要再开口的时候,宋婉抢着开口:“你先别走,我是说,我还有话要说!”
宋婉深呼吸一口气,手上却没放开萧衍的衣袖,反而又用了些力道,“萧公子,我没认错的话,你就是萧衍萧公子吧?”
“是。”
萧衍的回答,分分钟能够让人把天聊死,他不在意宋婉,也就不在意宋婉会说什么,此刻回答,更像是一种礼貌的应对,体现的是个人修养和风度,而非对宋婉有什么好感从而忍耐包容。
这种态度,与卫明那种温和的傲气,简直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许是想到了这里,宋婉突然少了一层滤镜,再看萧衍,倒能从容了些:“萧公子可是喜欢修道?”
“……”
这个问题,让本来已经在忍耐的萧衍多了一丝讶异,适才才有女子拦住他送荷包,这并不稀奇,于是再次遇见一个姑娘拉住自己,他几乎能想到会是怎样的原因,可没想到……
“你喜欢修道吗?”
宋婉再问了一遍,这一遍,略过生疏客气的“萧公子”这样的称呼,直接用了“你”,更加明确彼此身份。
其实,若非在古代叫人全名更像是在骂人,她觉得直接叫出“萧衍”的名字来最好,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名字就是咒。
当别人不叫名字,直接说什么的时候,可以敷衍,可以忽略,可以装作没听见不去理会,但当名字被叫到,注意力随之集中,也就会多了几分认真,即便是敷衍,也是认真地敷衍了,不是完全不经过大脑的随口应答。
被问及的萧衍这会儿也回过神来,明白她的确就是要问这个问题,虽然不解跟她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是回答了。
“尚可。”
很好,又是一个标准的句号。
“你以后还会修道吗?”宋婉不依不饶,好像没看到萧衍目光落在她还拉着他袖子的手上一样,十分厚脸皮地继续问,生怕自己说得不够明白,又急忙补充了一句,“我是说,你以后对未来的想法,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吗?”
萧衍无奈,他被拉着衣袖,若是扯开的话,难免会闹得不好看,若是一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也会因为男女之别而显得唐突且失礼,那最俭省的办法,竟然还真的只有回答她的问题,从而让自己尽快走脱了。
这其中的无奈,萧衍少有品尝,往日里他身边好歹也能有个小厮陪同,帮忙挡一挡那些想要凑近的姑娘,可今日不同,大长公主府的赏梅宴,多有未婚少女等一些内眷之人,年岁大一些的小厮再随意进出就不好了。
故而,那些姑娘家还能随身带着一两个丫鬟陪同,他们这样的男子走入庭院之中,就只能孤身一人,或者与友人作伴了。
萧衍自幼在道观之中长大,身边没什么友人,也就只能选择前者,而正是因为他孤身一人,方才有女子能够把荷包递到他面前,否则……
脑中划过乱七八糟的念头,萧衍再看宋婉,宋婉今日着装主打的就是一个幼态,若非身高体型上不能完美伪装,她还真的容易被看成是宋婷那般大,离婚嫁年龄还远。
雪白的毛球小巧可爱,点缀在乌发之上,好像是落了雪花一样,明眸皓齿,笑靥如花,这一团粉,倒好似是哪颗树上落下的粉梅花,又娇又嫩,还带着几分草木特有的勃勃生机。
十指纤纤,便是扯着他人的袖子,是主动“逞凶”的那个,却也有着某种脆弱感,让人不忍拂去。
那明显的褶皱,分明是在展现她用力不小,却不会让人心生恼意,反而还有点儿莫名的怜意。
萧衍看向宋婉,目光若有所思,他并不是一个蠢笨的人,话题到此,虽然没有送荷包,也没有说喜欢,没有表示要怎样怎样,可一个女子关心一个男子以后做什么,有什么未来的计划,这本身,也是一种很明显的“表白”了。
固然可以装作无知,但……
一丝犹豫稍纵即逝,宋婉感觉到了,某种不可说的契机,她抓住了这稍稍迟滞的片刻,进一步补充说明了自己的身份来历。
“……我也知道,恐怕我的身份太低了,不会被你看在眼中,可,若是不试一tຊ试,往后余生,再难相忘。”
这话也不全是假的,看到好看的人,几个能够把这张面孔抛之脑后呢?哪怕这人坏到彻底,不会被洗白的那种,冲着那一张脸,恐怕也要多宽容两分。
有些喜欢,就是这般肤浅,一定要说见色起意也没什么不妥,但若要因此鄙视就不合适了。反正,宋婉上辈子就没忘记这张脸,这不,还记到了这辈子。
很难说,促使她今天这般勇敢示爱的,有几分是因为这张脸,而非对方的家世人品之类。
宋婉知道这次赏梅宴是难得的机会,若是错过此次,她很难在其他地方再“逮到”萧衍,更不要说这会儿四下无人,便是真的被拒绝了,丢脸也在两人之间,她相信萧衍不会到处乱说,坏了宋家女儿的名声。
“试了就可以忘了吗?”
这一回,萧衍没有直接回答她一个“句号”,而是问了出来。
宋婉心中有几分激动,若是从始至终都没什么问题,问什么答什么,他便是真的不曾看到她这个人,也不曾有半分走心,但此刻他问了,那不管是什么印象,他也都记住自己的存在了,以后若是能够找到机会刷脸,说不定还真能刷出几分可能来。
“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依旧难忘。”
宋婉的目光之中满是欣赏和欢喜,这么近的距离接触这样一个人,看着这样一张脸,就好像是阳光晴好的时候,看到那盛放的漂亮花朵一样,很难心情不好吧。
唇角的笑容根本压抑不住,宋婉的心情已经有几分雀跃了,她感觉自己成功了,已经成功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永远支持你,只要你能允我在你身边就好了……”
哪怕是形婚呐,嘿嘿,她也不是非要做什么,能近距离欣赏这张脸也很好啊!就当粉了一个能看不能吃的偶像。
第 99 章
萧衍沉默, 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考虑该如何拒绝,这个表现并不令人意外, 宋婉是不意外的,如果有一天, 一个陌生人突然冒出来, 表示嫁给他, 房子车子票子后半辈子什么都有了, 你会同意吗?
呃,哪怕这个陌生人长得很英俊, 恐怕也要多迟疑一会儿吧。
同样的道理转换过来,萧衍自己就长得这么好,肯定也不会因为宋婉的外表好看而多有顾念, 没有直接拒绝,未必代表有希望, 还可能是更大的绝望在等着。
不, 也不至于是绝望,萧衍,只是宋婉的选择之一, 虽然她很希望能够心想事成, 不必再去找第二个人, 但……了解太少, 始终有很多东西是不可控的。
宋婉的思索很简单, 萧衍自幼在道观长大, 姑且就当他受到的熏陶, 耳濡目染的都是修道的那一套,三观既定, 性格上,只要不是天生叛逆,大约也不会对这些有什么太大的逆反,那么,道家无为,他很可能会选择顺其自然。
之前那表白的少女送出荷包,想要的是他的回应,这对萧衍来说是涉及自身的,不能轻易草率地给出什么回复。
但宋婉这般,几乎是直接表明不需要他回应,只要他不主动不拒绝就可以了。
他当然也可以不必在心里负责,但,一旦外面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了,既定事实就已经成立了。
宋老爷一个县令的身份不足以让宋婉这个庶女匹配荣恩伯幼子正妻的位置,但,古代不分家,宋老太爷还在,就是按照宋老太爷的面子算,打个比方,一个丞相的孙女和一个县令的女儿,肯定是前者更容易当皇后啊!
宋婉就赌传言中荣恩伯因为萧衍这个幼子生于恶月而对其不喜是真的,那么,荣恩伯也未必就会为萧衍的婚事操心太多,如果发现他跟谁走得近,为了自己的名声考虑,也为了不得罪宋老太爷,会舍得一个正妻的位置给她。
心中百般算计,宋婉眼中明光愈盛,若那繁盛之夏,已在眼中绽放芳华。被这样的目光紧盯着不放,萧衍感觉像是有一种无形的束缚缠绕上来,如同抓着他的衣袖不放一样,抓住了他整个人。
太过热烈,若火焰,让人无从闪避。
萧衍与宋婉对视,能看到那火焰之中明亮的灯芯,若执念横亘,不可化解。
“萧兄,萧兄?”
不远处传来了呼唤声,声音不是很大,像是笃定萧衍在这边儿,便往这里寻人来了。
萧衍没有探头看去,而是第一时间看向了那还拉着他衣袖的手,他以为对方会松手。
京中的贵女,总是要顾念很多,不可能在人前这般失礼。
但,出乎萧衍意料的,那手并没有松开,反而拉得更紧了几分:“你还没有回我,若是你应了,我就放手,若是不应,我就一直不放……”
宋婉今天打扮幼态,还要一个原因,就是要在做一些刁蛮任性的事情后,从视觉上,让人有一个“她还是个孩子”的借口对她宽容。
只要假装自己是一个小孩子,就能理所当然享受某些特权,比如说此刻的蛮不讲理,也可以是蛮可爱的狡黠。
“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萧衍无奈极了,试着动了动衣袖,很好,被拉得很紧,若是一定要撕扯开,他很怀疑自己的袖子是否还能完整。
“咦,分明是往这里走的啊,总不能我看错了吧?”
来寻人的是个青年。
“我也看到是这个方向,晃了一眼,不会有错的,说不定还在前面,没听到咱们叫他?”
竟然还有一人,之前没吭声,这会儿说话,语气不咸不淡,不等宋婉分析对方是何意思,他就直接对前头那青年说了,“咱们那一桌,也不是非要等他不可,你做什么还来寻人,莫不是也迷上莲花郞了?”
这般问话略显轻佻,但能听出来,他跟那青年的关系不错。
“别胡说,也就是那些姑娘家,否则……唉,不看僧面看佛面,有这位‘萧兄’在,你我也能多得几分青眼……”
“什么青眼,有他在,那个姑娘还能看到你我,我就听不得她们一口一个‘莲花郞’,好似这天底下,真只有这位神仙人物一样,你说他修道修得好好的,回来做什么?”
这是摆明了不待见了。
“好了好了,人可能就在附近,你别说了。”
青年听得话中怨气,及时叫停,然后又叫了两声“萧兄”。
他们找人,的确是敷衍,可能也就是做做样子,体现一下关系不错之类的,明明就隔着一道假山,但凡细心些,指不定还能从地面上看到脚印,从假山的孔洞缝隙看到衣裳的颜色,可他们就是晃了一眼,就直接从路那边儿转到回廊上去了,倒是和那个跑走的女子走了一个方向。
宋婉之前有想过萧衍的人缘儿可能不太好,因为她不曾听宋宣提及太多,可见这人不常在社交场合露面。
但这么不好,不好到这种程度,似乎也……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跟你关系不好吗?”
宋婉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当然,手依然不松,这时候若是让鱼儿脱钩,那可真是怎么都无法挽回了。
下一次,谁知道还能从哪里去逮这位莲花郞,上辈子,因为王冲之的醋劲儿大,两人早早定下婚约,她又觉得王冲之人不错,后面的日子就经常跟他约会一起玩儿,王冲之是不喜欢跟什么萧衍之流扎堆儿的,又带着宋婉这个未婚妻,两人经常是带着丫鬟下人过“二人世界”,宋婉连跟姐妹相处的时间都少了,也就鲜少听闻其他几位的消息。
所以,如果错过了这次赏梅宴,宋婉还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提前等着,守株待兔。
这样想着,她的目光之中又多了几分势在必得,把一旁的春巧看得心中焦急,姑娘这是搞什么啊,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呢?
这也太、太、太大胆了些吧。
“为什么?”
这一次,萧衍很是配合地顺着她问。
“因为你未曾娶妻,又受到很多姑娘喜欢,在他们眼中,你就是假想情敌,情场如战场,容不得半分疏忽,对敌自然要除恶务尽,你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自然是怎么看你都不顺眼了。”
宋婉说得轻快,还带着点儿小小的卖弄之意,这情感上的问题,实践怎么样不好说,但理论上,看了那么多情感节目的她,也可算是大师级tຊ别了。
“想要修复与他人的人际关系,同时摆脱那些烂桃花带来的烦扰,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吗?”
具有引导性的话说出来,答案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似在此时才感觉到羞涩,又像是强撑的牛皮实在是无法继续坚持了,宋婉的脸颊泛出红晕来,眼中的羞怯之情隐隐流露出一丝来,随着眼波流转,就有了别样的诱人。
“……做什么?”
萧衍几乎没有思索,再次顺着宋婉的话问。
“少年,你该娶妻了,而人选嘛……”宋婉眨眨眼,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表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同时,脸上的红晕也更重了几分,粉桃花都要变成红桃花了。
萧衍忍不住笑了,像是一个小孩子大言不惭地表示“我长大了要当你的新娘”,你会为之动容还是会为之担忧,第一个反应,恐怕就是笑吧,想一想,还要笑,可笑过之后,也无可避免地多了些对那个“未来”的联想,倒不是一下子真的喜欢上了小孩子,而是不可控的联想力因为关键词的触发而做出联想。
这世上的男男女女,哪个没有幻想过自己的梦中情人,哪个不曾有那么一刻,甚至是一瞬发自内心地想要找个人陪伴呢?
每个人都是孤独的灵魂,在人生的旅途上寻找属于自己的灵魂伴侣,也许是大海之上同样孤独的小船,也许是沙漠之中碧蓝的绿洲,也许、是那遥远天空之上的某个未知终点,若明灯导航,让灵魂停歇安眠的地方。
宋婉也会在某一刻,发自内心地想要找到这样一个灵魂伴侣,可在更多的时候,她明白,自己没有这份好运。
穿越了,那就更不可能了。
本来她还想着实际点儿,入乡随俗好了,一个人去挑战时代,挑战封建,也着实太高估她的政、治素养了。
是王冲之给了她不切实际的承诺,让她有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奢望,然后,镜子破碎,再难复原。哼,骗子!
眉目间若有一丝愁绪,一丝幽怨,像是那负心汉已经在面前站立,而她,碍于心中的情愫到底骂不出一句,憋得愈发楚楚堪怜。
“……好。”
萧衍终于再也无法沉默下去了,他听到了寻人的那两个再次找过来的声音,被说话声掩盖的脚步声,这一次是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不会再被假山所遮挡,一定能看到他们在一起,以及……
目光下移,落到宋婉的手上,她还紧抓着萧衍的衣袖不放,似乎没有从对方这一句应答之中回过神来。
呆愣,然后喜悦,骤然抬起头来,看向萧衍的眼中都在发光,宋婉笑起来:“你答应我了!”
萧衍点头,没有再重复回答,他的面容平淡,看向宋婉的目光倒不似最初的平静,却也没有多大的波动,像是看到了什么有那么点儿兴趣的人,这才多了几分耐心的样子。
宋婉并不失望,这才是正常,若是一下子就情根深种,那才是有问题,不过,这样就答应陌生人的“求婚”,是她太随便,还是他太随便?怎么感觉都不是很认真的样子?真的、就这样、成了?
第 100 章
事已至此, 宋婉半信半疑地放了手,她的心中还是有点儿分寸的,虽有借外人目光逼一把萧衍, 但也不是真的完全不顾宋家女儿的名声了,赶在人来之前, 放开了手, 看着萧衍从容走开, 迎向那两个人, 宋婉则飞快转身,带着春巧去了假山另一面——只要不是被当场看到两人在一起, 同处一个区域内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萧衍从容淡定,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若不是衣袖上的褶皱不能迅速平整, 恐怕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石子落入湖面,涟漪逐渐平息, 但那湖中心, 到底是多了一颗石子。
宋婉步履轻盈,像是真正的脱兔一般敏捷,连带着春巧都跟着快速了几分, 到了假山后面, 一眼看不到的地方, 方才提出异议:“姑娘怎么……”
尊卑有别, 无论宋婉对她多亲近, 她到底还是知道自己是做丫鬟的, 并没有直接质疑, 欲言又止地,倒是看得宋婉都替她觉得憋得慌, 轻笑了一下,说:“我就是想要试一下,看看这朵莲花,能不能落在我的池塘。”
某种不甘也在作祟,她上辈子选择王冲之,是阴差阳错,以及某种算计,但她这辈子选择萧衍,却纯是自己的决定了,她希望能够有一个好结果。
无论是着装还是妆容都显得有几分幼态,但那眸中的神情在这一刻,颇为深邃,让人看不透那一片黑雾之中隐藏着什么。
那边儿,萧衍随着那两个人走了,那两人也是变脸快,在初见萧衍的时候还有几分猝不及防的诧异,大约还庆幸那会儿没有在说萧衍的坏话,等到与萧衍同行的时候,又是言笑晏晏,两个人脸上都挂着笑,看不出来哪个曾经说过萧衍的坏话。
从假山孔洞之中看到这一幕,宋婉一边感慨他们的变脸绝技,一边在遗憾距离有点儿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萧衍在这些人面前,会不会话多一些呢?
还是、更少?
看了一会儿,看着那三道身影离开视线,宋婉才活动了一下略有几分僵硬的腿脚,真的很想说,古代的衣裙并不是那么保暖的,裙摆大,就挺兜风的。
再看春巧,只觉得她脸都冻白了,却没有一点儿抗议,还在等着她的进一步决定。
“走吧,咱们也去逛逛,好不容易来一次这梅林,总要好好逛一圈儿,走起来就能暖和一些了。”
宋婉这般说着,先盲选了一个方向顺着往前走,并不刻意回去跟众人汇合,她知道那边儿的宴会一会儿也就渐渐散了,趁着这会儿大部分地方都还没什么人,她们可以抢先欣赏一下风景。
如果说古代哪里优胜于现代,风景上必须投一票,即便是这种人工营造的园林,也有着属于自己的特色,不说一步一景,但每走一段距离,就能看到一处造影,两处景致又可呼应,真的是妙极了。
就说那看似简单的假山湖泊和周围的回廊梅树,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就成了一种半隔断,等到梅花盛开的时候,那种“墙角数枝梅”的如画意境,便能跃然眼前了。
可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去,又是“梅影凌窗瘦”了。
等到大雪纷纷,压在枝头,便可见“梅雪都清绝”了。
四季皆可赏,不同时令不同色,更能显出几分园林营造者的雅趣来,偶然得望一座小亭孤立林中,心头便有几分“叩问”之意,若从那小亭之中看这片梅林,一面是“早梅花开后”,一面是“冰清淡薄笼蓝水”,一面是“浓淡由它冰雪中”,再有一面,便是“竹篱茅舍自甘心”。
一片梅林,若干意境,真是把“赏”做到了极致,于这一园之中,便是万千景色。
这般想着,宋婉不觉驻足片刻,见得一道月亮门,还特意带着春巧过去看了看,心中不无遗憾地想,若是能够拍照就好了,她就傻乎乎地把头从这里探出去,拍一个笑脸留念。
春巧不知道宋婉都在想什么,欢喜什么,但看她这般,并没有把刚才拉着萧衍所说之事放在心上,她也渐渐放了心,许是一时兴起,随口说说,谁不希望能有莲花郞这样的夫婿呢?
比起五姑娘那般暗戳戳用心,却又人尽皆知,倒不如宋婉这般,并不放太多心思上去。
春巧做梦都想不到宋婉还有一个“上辈子”,知道莲花郞萧衍会在那里停留,这才专门过去守株待兔,在她的视角看来,只是宋婉巧合遇到了萧衍,然后一时冲动伸手留人。
至于脱口而出的那些话,听起来大胆又荒谬,春巧潜意识都不敢听,以至于听了全程却也没记住多少,倒是无从探究这些话语之中成熟的意味,只当小儿乱语,渐渐淡忘。
“姑娘,不早了。”
春巧看着宋婉自得其乐了一会儿,开口提醒,来人家做客,至少还是要遵守一二流程吧,就这样跑出来,真的是有些失礼了。
“你放心,我不过是一个小人物,没有几个人会在意。”
宋婉嘴上这样说着,可到底还是收敛了心神,稍稍稳重了一些,要带着春tຊ巧回去看看,她也不指望在这样的宴会上碰见什么更好的人选了,至于萧衍说话不算话的可能,她也想过,但损失不大。
这件事该怎么说呢,说了,她有一丝机会,不说,萧衍知道她是谁吗?
宋婉的得失心不是很重,也不是太着急,上辈子若不是有跟王冲之冲撞以至落疤破相在前,她也不会早早定下婚事,怎么都要等等宋如的,所以,这辈子她也不必太急迫。
如今着急,不过是眼前的赏梅宴真的是个好机会,错过了还不知道有没有下次。
以前大长公主的赏花宴给了很多未婚男女相看的机会,却也因为一些缘故,十几年前就不怎么办了,如今再办,却也跟以前的场面不可同日而语,以前的皇子可是都会参加的,像是豫王,就在大长公主举办的赏花会上一见钟情了庶女出身的豫王妃。
而现在,能来参加的人之中不见荣王世子之流,可见司马家没有哪个来凑热闹的,这赏梅宴的排面无形中低了一档。
大长公主大约也知道这点,据宋婉所知,之后的两年,大长公主都没再举办什么赏花宴,倒是曾经为博阳郡王特意邀请了几位夫人带着自家女儿来府上做客,但这种广散请帖的赏花宴却是再没有过了。
而没了这样的机会,宋婉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场合能够让她合理地遇见萧衍了,实在是萧衍这个人也着实有几分神出鬼没,想要偶遇不是那么容易的。
“姑娘……”
春巧闻言出声,免不了有些心疼之色,在她看来,宋婉样样都好,若说有什么不好,也就是庶女出身拖累了,否则肯定能够嫁到高门。
“嘘。”
宋婉突然伸手捂住了春巧的嘴,在她耳边轻声,压着她跟自己到另一边儿去,矮下身藏起来。
春巧讶异一下,很快顺着宋婉的视线看过去,不远处的小亭之中有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博阳郡王司铎,另一个则是京中赫赫有名的六绝公子王允之。
而第三个,本来也进了小亭,后来又跑出去的,看侧脸和身形,应该是王允之的弟弟王冲之了。
这种知名人物,哪怕春巧不常在外面走动,也能知道一二,更是能够认出来谁是谁。
宋婉也不再是上辈子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了,这种知名人物的模样,她也记住了,一眼就认出来了,想了想,这一幕,好像有点儿眼熟,然后就看到小亭旁边的石头,以及……啊,从那个方向看,这不就是自己最初跟王冲之结缘一撞的地方吗?
王冲之凭着本能推人,然后把她推倒,头撞在石头上,流了很多血,最后……
竟然是这个时间点儿了吗?
宋婉回想了一下,她这是错过了看到孙览和秦骁比剑的那一幕了,宋婷呢?没了自己作伴,她还在附近吗?
看着王冲之顺利跑走,没有撞到任何人,宋婉微微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这个“开始”改变了。
她放松了一些,一直屏住的呼吸声就有些压不住,然后就听一道厉喝:“谁!出来!”
抬眸去看,呵斥之人已经走到近前,戒备地摸上了剑柄,似乎随时都能拔剑而出,斩敌头颅。
来人是博阳郡王司铎身边的侍卫,随着他的动作,有两个人也呈包抄姿势,左右聚拢过来,亭中的司铎和王允之也看过来,司铎那蕴含着凉意的目光若冰块落入后颈,让宋婉忍不住一抖,下意识就缓缓站起来,还举起了手,表示无害。
“我、我先来的。”
她辩解着,声音不大,委屈地咬了咬唇。
王允之目光清冷,扫过来,好似一片空茫,并不曾让宋婉的身形落在眼底,却在此时勾唇浅笑:“看来今日是不巧了,莫要吓坏了人家小姑娘。”
“的确。”
司铎应了一句,却也就这一句,没再说什么,率先离开了。
王允之目送他离去,看着那些侍卫也跟着离开,他才回头,对还在原地并未马上动作,只放下了双手的宋婉说:“快回去吧,莫要远离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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