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石印术
留在原地的狄先裕:“……”
看着崽一溜烟跑远, 他简直满头包,哦不,满头问号。
你知道啥了?
我都不知道, 你就知道了?
狄先裕嘀嘀咕咕:“什么满是小洞洞的石头?”又忍不住好奇心,滴溜溜地凑过去,看小孩跑到媳妇面前比划。
印画跟满是小洞洞的石头有什么关系?
狄昭昭兴奋地连说带比划:“就是这么大,上面有很细的、小小的孔洞,油滴在上面,会被吸进去的那种……”
顾筠:?
小孩:巴拉巴拉……
顾筠把疑惑的目光,投向站在门口,倚靠着门框的狄先裕。
她细眉微挑, 眼神示意:你又忽悠昭哥儿什么了?
狄先裕双手一摊, 很是无辜:我可什么都没说。
狄昭昭都没注意到爹娘之间的眼神官司。
他兴奋地叭叭叭描述完,就昂着小脑袋看顾筠:“娘,有没有啊?”
“娘也不太清楚。”顾筠看他兴奋期待的小模样, 想了想:“我托人去帮忙问问, 走南闯北的镖局里, 说不定有人知道。”
“好呀!”狄昭昭小脑袋点点。
他有点不放心地强调:“那娘你可别忘了。”
“娘这就吩咐人去问,行了吧。”顾筠无奈的点点他白净的额头, 又转头轻声吩咐人。
本以为要等好些天,没曾想, 消息很快传来:“那洪镖师说, 镖局里的人, 曾经在岩洞、火山附近看见过带有孔洞的石头,若说细密, 有些地区的石灰石也符合。”
顾筠也没细问, 想着不过几块石头, 不费什么事,就吩咐人一样买一块回来,还特地叮嘱:“让人注意找一找,昭哥儿说的那种小孔均匀细密些的,再磨好成小块石板。”
从账上支了一笔钱,安排好了,顾筠便告知了儿子。
“哇——”狄昭昭眼眸晶亮,兴奋地说,“真的有吗?什么时候能到?娘你也太厉害了吧!”
顾筠瞧着他黑亮亮的眼珠,笑着耐心说:“真的,应当就这几天就能送到府上。”
“太好啦~”狄昭昭兴奋地欢呼一声,扑到软榻上,高兴地来回打滚。
发出一连串荡漾着快乐的笑声,比屋檐下挂的风铃都清脆悦耳,让人心生欢喜。
见小家伙在软榻上打滚的欢喜模样,顾筠脸上也不自觉染上笑容。
她就没见过这么爱笑,通身染满快乐气息的小孩。
平淡的日子,都觉得明媚轻快了。
不日。
石板至。
足足六块!
加工好的石板平整,颜色各有不同,孔洞大小不同,粗细均匀程度也不同……
狄昭昭兴奋地蹦跶。
跑到左边看看,又哒哒哒跑到右边看看。
小孩先选了一块最喜欢的,吃力的抱起来举高,眼眸亮晶晶的看顾筠:“娘,这个漂亮,肯定不晕,它有孔隔着!”
早就被小孩哇哇欢呼声吸引出来的狄先裕:“……”
这、这能行吗?
咸鱼手摩挲下巴,眉毛都狐疑到翘得一高一低,斜瞅着小儿子,眼神很是不看好。
顾筠也看着这些长得跟麻子一样的小石头板,心里也打鼓。人家找石板都是找平整光滑好书写的,她家这两个活宝,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两个成熟的大人思考了一下,建议道:“要不送去简单雕点画试试?”
狄昭昭一呆。
好像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可是,小孩才刚刚得到盼了好几天的玩具,哪里舍得还没玩两下,就直接送走?
狄昭昭努力抱着小石板,宝贝地小声说:“要不咱们先试试,看它吸不吸油墨?”
“这么多小细孔,怎么可能不吸?”狄先裕一摸石板表面,虽然大体是平的,但还觉得有些喇手。
“试试嘛,试试嘛~”狄昭昭眼巴巴地说。
顾筠命人去取了一套稍浓的颜料,油性的。
狄昭昭兴奋直接伸出小手,白嫩的手掌心,沾满像橘子一样的漂亮橙色颜料,“啪”的一声,把手拍到石板上。
抬起手来,眼睛亮亮地朝石板看过去,想看出爹爹咻咻冒的蘑菇碎画里石头的效果——倒上去的油都被吸掉了!
但并没有,鲜亮的橙色小巴掌,完好的印在石板上,颜色清晰明了,并没有被吸收得厉害的迹象。
狄昭昭小嘴“窝”起来,不应该啊!
怎么和爹爹说的不一样!
小孩蔫了一下,委屈:“这难道不是超会吸油、超会吸油油颜料的洞洞石吗?”
顾筠摸摸他的小脑袋:“世上哪有会吸油的石头?”
狄先裕点点头,他都不知道还有这种石头,笑着对媳妇道:“小孩就是爱胡思乱想。”
他小时候也有长翅膀飞上天的梦呢!
狄先裕压根没抱什么期望,见实验失败,干脆快乐的提议道:“反正都东西都摆好了,咱们印一张全家福手印吧?”
说起找乐子,咸鱼绝对一流。
狄昭昭一下忘了眼前的烦恼,眼睛一亮,脆声应道:“好呀!”
错了就下次再想别的办法就好啦,当然是现在的开心最重要!
“娘!”狄昭昭兴奋的看向顾筠,嘴甜地说:“娘的手指又细又长,拍在石板上的手印肯定也漂亮。”
女儿家哪有不乐意被夸的?
顾筠眉目舒展,漾出浅笑。
手里沾满颜料这种事,闺阁时期的顾筠,是万万不会做的。
但现在,她饶有兴致的混合了两种颜色的颜料,但是没有完全搅和匀,使之呈现出渐变的效果。
“哇——”狄昭昭惊喜,黑亮亮的眼睛里倒映出漂亮的渐变色彩,“娘,你怎么想到的呀?”
他情不自禁的捧起小脸:“这也太美了吧~”
顾筠:“……”
狄先裕:“……”
崽啊,你手上还有颜料呢!
等顾筠和狄先裕的手印一左一右盖好之后,狄昭昭就已经彻底变成小花猫了,还是五颜六色的那种。
石板上。
中间是一只短且圆润的可爱小手。
两边各一只,一只漂亮纤细,一只骨节分明,有种莫名的和谐自然。
连顾筠看着都觉得喜欢,又取了只画笔,在四周点缀了些春日花枝,最后在石板右下角,落款了时间。
留作纪念的石画,也就算完成了。
然后争执就出现了。
顾筠说:“等干透了,摆在我书房好了。”这样偶尔疲惫,抬头就能看到,还能解解乏。
狄先裕也想要:“要不摆在咱们卧房?咱俩都能看。”
小昭昭不干了!
他蹦跶得老高,微鼓着小脸说:“我呢!还有我呢!”小孩哼哼唧唧地表示不满。
一幅石画,三个人都想要。
顾筠提议:“要不用纸拓印两份出来?”
见过大理寺烟墨法取指印的小昭昭,连连摆手,稚嫩的小嗓音慌忙道:“不行!会把石画弄坏的!”
狄先裕:“稍微用力压一压,轮廓就会往外逸散晕开,可难看了!”
顾筠:“方才昭哥儿不是说,这种有细密小孔的石板不会晕吗?”
经验主义作祟的父子俩:“……”
狄昭昭小声:“要不试试看?”
狄先裕也小声:“怎么还是感觉不太安全的样子。”
顾筠却很果决,雷厉风行地命人拿来一张画纸,找了个手巧的侍女试着拓印。
还让人专门打了盆水,给把自己玩成小花猫的昭哥儿洗脸。
即使有人在给自己用湿帕子擦脸,狄昭昭的小脑袋也一个劲儿地往石画的方向扭,不放心的看着。
发现被纸压着的颜料,好像要往旁边晕开,小嗓音一下提高了几个度:
“等等!等等!”
他慌张一扭头,脸上还没干的水,连带着擦脸帕子被惊得一捏紧甩出一缕水,正巧落在石板时间落款处。
石板就跟渴水似的,把水都吸住了,根本不往别处流。
那一小片细密的小孔,一下把水喝得饱饱的,还变成了湿润的颜色。
狄昭昭眼睛一下瞪圆,不可思议的惊呼:“爹娘你们看!有水的地方,油墨好像不敢去!”
那双乌溜溜的敏锐眼睛,一下就注意到落款时间的油墨碰到水后,陡然停止扩散的趋势。
顾筠使劲儿瞧了瞧小孩手指着的地方,呃……啥也没看出来。
狄先裕倒是不用瞧,他不瞧都知道,估计看不出来。他这双眼睛除了不脸盲,对昭哥儿指的东西都盲!
“我这次真的知道了!”小孩得意洋洋的抬下巴,小语气笃定:“油墨怕水!就跟爹爹怕祖父一样,嗯,一模一样!”
见到都不敢过去呢!
咸鱼:“……”
你个小屁孩,天天都知道些什么鬼东西啊!!
这不就是水油不相溶吗?!
臭崽,是时候揍一顿了!!!
狄先裕龇牙咧嘴笑,撸起袖口:“那我倒要看看,你怕不怕我,还不信了……”
狄昭昭吓得扭头就跑,嗖地一下躲到顾筠身后,探出小脑袋来嚷嚷:“我都没有揭穿爹爹你把石头吸水,记错成石头吸油!!!”
咸鱼气得鼻孔冒烟,上次颠倒黑白,现在直接升级成无中生有是吧?
“你给我出来!”狄先裕猛地一个探步掏手,去抓躲在媳妇身后的臭崽。
“娘——!!啊啊啊!”狄昭昭嗖的一躲,仗着重心低,脚步灵活,疯狂乱窜。
“你小子别跑!”
顾筠以手掩口,笑得细眉微弯。
瞧了会儿欢腾的热闹。
又趁乱把石画带回了书房,成为全场唯一赢家。
***
石印术,这门方便清晰的图像印刷技术,在印刷技术发达的现代,已经落后被淘汰了。
但机缘巧合出现在这个时候,堪称稀奇。
至少闻白没听过。
他们这一大群快乐咸鱼都没听过。
要知道,他们身处举国上下最繁华的京城,作为最有闲钱买话本的一批人,连他们都没听过!
齐洲等人好奇地围着石板,等着看第一张被印出来的画。
“真有你说的那么神奇,能跟原画看起来一模一样?”最爱看话本的齐洲忍不住问。
早就在家试过的咸鱼,嘿嘿得意:“你等着瞧就知道了。”
谁能想得到?
一个水油不相溶的原理,竟然就能印刷出颜色鲜亮,饱满圆润的图画!
反正他这条咸鱼是想不到的。
但一点也不妨碍他嘚瑟,他抱着手臂,就等着瞧大家震惊的表情了!
咸鱼嘿嘿坏笑.jpg
当纸从石板上取下后,几乎与顾筠笔下小豆丁没什么区别的图案,出现在纸张上。
“天,真的像!”
“这是怎么回事?”
“这甚至都不用雕版,直接在石板上写和画就行了,竟然也印得如此清晰。”
“为什么别的地方一点也不会沾染颜料和油墨?”
狄昭昭靠在爹爹大腿边,美滋滋的看成功印出来的小豆丁,听到俞叔叔的问题后,他一下来了精神,兴奋的叭叭说:
“因为水和油都不愿意碰对方啊!有图案的地方吸油墨颜料不想碰水,没有图案的地方喝饱了水,也不想碰油墨,所以不会相互沾染,超级清晰哦!”
咸鱼学渣们:“……”
头忽然有点痛。
咱还是来说说卖话本挣钱的事吧!
闻白一扫郁气,精神奕奕。他此刻信心十足:“咱们的话本,一定能大卖!”
“肯定大卖!”
“哈哈哈,这要是不大卖,我直接把这话本吃了!”
个头高大的俞浩主动说:“过几天我要去一个游船活动,可以带去先散一小波,先扬点名声,喜欢的人也能给咱们宣传宣传。”
家庭关系还算良好,且交游广阔的小圆脸齐洲也兴奋得嗷嗷地:“我也可以先给朋友送几本,送那种正好断在关键地方的短册,哈哈哈……”
他甚至兴奋道:“我又看中了一个铺子,说不定这书卖得的分红,再加上我攒的那些钱,就能直接买下了!”
大家都默契的不戳闻白的痛处,却都一改懒散的咸鱼风气,和吃吃喝喝的话题,积极地出谋划策。
个头偏矮的闻白,悄悄低头,试图掩饰眼角的晶莹。
正好对上了狄昭昭好奇抬头,用乌亮地黑眼睛看他的可爱模样。
小孩眨眨眼:“闻叔叔,你别害怕。”
闻白酸涩的感动,忽然卡壳,干巴巴:“我不害怕。”
“不害怕就对了!”狄昭昭超得意地挺起胸脯:“我爹爹最最厉害了,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怕!”
闻白心里却一下哭得稀里哗啦。
呜呜,他就知道!大哥肯定在背后着急上火地替他想办法,还推脱说是昭哥儿想出来的办法骗他安心。
***
书坊开售这日。
一幅巨大的手绘海报,从书坊二楼,垂挂下来,灿烂明媚的阳光下,小豆丁的笑容更光彩照人了,更显得活泼,又令人心生欢喜。
一千本带可爱小豆丁封面图的精装话本,整整齐齐陈列在山式阶梯木书架上,竖立在书坊门口。
醒目到令人震撼。
但凡路过的小孩,就没有不被吸引的,看到就挪不动腿,一个劲儿的拉着大人走过来。
“哇——”
“这是什么书?竟然有小孩在上面吃东西!”
“爹娘,这个好可爱,给我买一个吧~”
围过来的小孩们,小表情分明写着“好想要”
而闻白早就安排布置好的人,在街头巷尾敲锣打鼓地吆喝,宣传重点就是狄松实作的序。
这些人口齿伶俐,把狄先裕划的重点背得牢牢地,沿路边吆喝书坊,边背着咸鱼勾画的重点。
狄松实最近,可是京城百姓人人议论的话题。
大伙见面都不问:“吃了么?”
而是问:“看了狄大人审案吗?”
但凡搭上话了,话头根本停不下来,从案子双方那点纠葛八卦,到凶手如何行凶,再到审案跌宕起伏的过程,再到审着审着竟反转了……
你要是没看狄大人审案,没听说狄大人审过的案子,那根本掺和不进热乎的话场子!
此刻百姓一听有人吆喝他的名字,就激动得围上来。
“狄大人又开堂审新案子了?是哪家的?招了吗?为什么砍人?”
“我说的是狄大人做的序!”
“什么话本?竟然能让狄大人给做序?”
“能震慑恶人的话本,来来来,鹿东巷闻墨书坊,有工夫都去看看!”
百姓们有的知晓了,有的纯属凑热闹,还有的好奇得不行,什么话本还能震慑恶人?竟还让狄大人亲自作序!
凑热闹的百姓们,从京城四方,成批成批地往鹿东巷闻墨书坊去。
才走近,就听到小孩央求声音不断,也不知是谁开的头,软声喊爹娘爷奶叔叔小姑等的声音,又稚嫩又软和。还高低起伏,交织成歌??
时而还传来开怀的朗声大笑。
定眼看去,朗笑之人手里都捧着话本!
最夸张的少年人,笑得直接弯腰坐在台阶上,捂着肚子边笑边看。
简直勾得人心痒痒,尤其是那些已经买到话本,打算回家看的人。
总有人忍不住,想着要不瞅一眼?
这就又形成循环。
还没到晌午,闻墨书坊外,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鹿东巷转角处一间酒楼。
二楼隔间一高一矮两道人影,正是知道书坊今日开卖话本,特意来瞧的狄家父子俩。
狄昭昭趴在二楼木窗户上,探头往外看,小嗓音惊叹:“好多好多人呐!!”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他的小嗓音都有点怕怕的,还有点奇特的兴奋。
狄先裕瞧着也心有戚戚,这乌泱泱的人头,跟植物大战僵尸被攻破的房间差不多,看着还怪紧张的。
咸鱼忍不住心虚怀疑:“咱会不会是担心过头,有点用力过猛了?”
他都怀疑闻白招不招架得住?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
大理寺这头。
狄松实看完卷宗,打算去吃晌午饭,因为对不靠谱的咸鱼实在不放心,他想了想,换了身衣服,朝大理寺外走去。
才出大理寺门,忽见一儒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后头一左一右跟着两个人,正迎面走来。
差役们只觉得这一行人气度不凡,零星几个认出为首人身份的,腿都忽然一软,颤了颤。
狄松实走近,神色一肃,作势要行礼。
为首那人笑着摆手,示意此番只是想看看治下京城,微服而来,无须多礼,他还温和道:
“京城风气大肃,威震百里凶徒,狄公功不可没。不如随我一同去京城街巷看看?”
狄松实拱手对他身后的暴凭江和姜琛示意:“先生谬赞了,京城这般新风,绝非狄某一人之功。”
京城近日风气确实很不一样,整顿后的兵马司,巡尉再无单人出巡这种事,巡街时全副武装,认真严肃,看着就觉得十分安全。
再加上狄松实狠抓,宵小与恶徒谁敢顶风作案?纷纷销声匿迹,生怕冒头被抓。
暴凭江和姜琛,也向狄松实回礼,寒暄一番。
狄松实朝后挥挥手,示意一直跟在他身后保护他的人离去。
又与暴凭江两人一同,随着中年儒士一同走走。
能让三人跟随,中年儒士的身份也无须揣摩,唯有景泰帝。
随意走过了一些街巷,看过细微处的变化,景泰帝心中疏朗,饶有兴致地感慨:“这份《砍人分析》当真威震京城,有子聪慧如此,狄公当怀大慰。”
狄松实道:“犬子在杂学上颇有点灵巧罢了,实在当不得如此赞誉。”
有点灵巧?一旁的暴凭江脸上肌肉微微抖动,挪开眼去,认真扫视四周,做好保卫。
他们边走边聊,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嘈杂之音,小儿稚嫩的嗓音此起彼伏,还夹杂着大笑和吵闹。
十分热闹。
看到是鹿东巷,狄松实心一颤,生怕走近之后,看见一幅自己的等身画像,或是什么更奇怪离谱的东西。
这种不靠谱的事,二郎也不是没做过。
暴凭江也眉峰凝肃,沉面看着远处乌泱泱的人,侧身微微拦了一下道:“先生,人多杂乱,还是别靠近得好。”
狄松实心中略喜,面上不露分毫,十分自然的顺势建议:“正巧晌午,此街有间酒楼,口碑滋味皆可,不若去歇歇脚?”
甭管是歇脚、喝茶、还是吃晌午饭,总之别靠近!
“也罢,”景泰帝也不是个犟的,顺势改道,走进了巷口这间酒楼,又跟着小二走上二楼隔间。
这间酒楼装修清雅,摆着青竹脆玉,二楼一面临街,轩窗四敞,尤为明亮怡人。
一行人才坐下,就听到窗外传来一道清脆透亮的童音。
“爹爹,小豆丁在书坊门面上挂着,得了好多喜欢啊!为什么祖父不喜欢呢?”小语气从疑惑变成崇拜,“祖父坐在公堂上的等身的画像,肯定超威风的!”
狄昭昭小胳膊撑在窗户上往外看,眼睛亮亮的。
“你祖父啊……”还真不好解释,狄先裕头秃,仗着不在家,随口忽悠说,“可能是害羞了吧。”
临窗的隔间。
暴凭江下意识看向狄松实。
狄松实:“……”
脸色有点发黑,这不靠谱的混账!
第52章 微服与咸鱼
狄松实强忍住想揍人的念头, 维持面色淡定。
他微微转了一下身体,假装没看见暴凭江的眼神。
然后,迎面对上了姜琛投来的含笑视线。
祖父:“……”
见两人都目光古怪的看狄松实, 且气氛如此明显,景泰帝又怎么会察觉不到?
那稚嫩小儿口中,坐于公堂之上的威风祖父,想必是狄公无异了。
那与小儿对话之人是……?
景泰帝一下来了兴致!
他笑问:“隔间之人,可是狄公亲眷?”
狄松实脸黑得像是煤球,无奈对景泰帝答道:“是吾儿狄先裕和孙儿狄昭昭,性子跳脱顽皮了些,让先生见笑了。”
还真是。
再回想方才传来的对话, 害羞?笑容挂上景泰帝的面庞。
他忍笑地说:“狄公有如此儿孙, 想来日子不会乏味,日日趣意横生。”
狄松实额头冒黑线,确实“不乏味”了。
景泰帝笑着起身, 抚了抚衣袍, 朝窗边走去。
相比鹿东巷的热闹, 他现在对隔壁的狄先裕更感兴趣。
自从两部为狄先裕请功后,朝中就一直在商议如何论功行赏, 持两种观点的朝臣来回吵,他倒是冒出点新的想法。
带着好奇, 想看看狄先裕是何许人, 人到窗边, 却见一衣袍鲜亮,笑容可爱, 小脸白里透红的小孩子。
正扒拉着窗框, 眼眸乌亮地看向街道最热闹的地方。
“呀!”狄昭昭吃惊地看着隔壁窗前突然出现的人, 眼睛睁圆了一点。
“小郎君在瞧什么?”景泰帝笑问。
狄昭昭见对面读书人打扮的中年儒士,露出乖巧的笑容,眼睛弯成月牙,喜滋滋地用手指着巷子里书坊的方向:“在瞧那间闻墨书坊!”
狄昭昭得意地微抬小下巴:“这么多人,都是来买我和爹爹写的话本的哦~”
“你爹还会写话本?”景泰帝好奇,眼前这街道上的动静,竟然也与狄先裕有关?
“对啊!”狄昭昭理直气壮地点点头,这可是他和爹爹一起想出来的故事,“伯伯你是认识我爹吗?为什么觉得我爹爹不会写话本啊?”
竟然用“还会……吗?”这种疑惑又惊讶的语气问。
狄昭昭小脸认真,试图说服:“我爹爹很厉害的哦,他什么都会,怎么可能不会写话本?”
正在吃菜的咸鱼:“咳咳咳……”
听小孩这般夸爹的狄松实:“……”他都替二郎脸红,也不知那个不靠谱的怎么哄孙儿至此的?
感觉脸有些发烫的狄松实,默默往前走了半步,将自己的身影,露出小半截到窗边。
狄先裕一边捂着胸口猛咳,一边连忙往窗户边快步走去。
听听小孩那两句“认识我爹”“什么都会”
他会个什么鬼?
他想写个话本自己看看,结果一个月都憋不出一章来!最多只能脑嗨一下好玩的情节。
更别说隔壁的人,还可能认识他?
他时而感觉自己的咸鱼形象,岌岌可危。
“咳咳……别听小屁孩,额咳咳,瞎说。”狄先裕走到窗户边,手揪住小孩衣领往后一拽,自己上前占住身位。
喘顺了气,转头就看见他爹忽然出现在窗边的小半截身子。
狄先裕眼睛瞪大,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他爹怎么会在?!
狄昭昭扭着脑袋,小手朝后扒拉着爹爹拎他衣服的大手。
钻出来一看,眼睛刷得一下亮了,兴奋:“祖父!!你也来吃饭啊?这家的葱油鸡可好吃了,你记得要点。”
小孩这副喜悦兴奋的馋嘴小模样,很是招人。
景泰帝轻笑。
又瞥了一眼站出来的狄松实,有点遗憾,只得重新找了个由头:“满街巷都是热闹的交谈,实在让人好奇这话本,不知可否邀请二位小友同桌共饮,畅谈一番?”
在他身后,姜琛嘴角肌肉抽搐,他记得景泰帝可不是爱看话本的人啊。
但狄昭昭和狄先裕哪里知道?连狄松实和暴凭江都不知道皇上儿时没怎么看过话本这种细节。
听人这么说,连狄先裕略微紧张的情绪,都放松下来。
谈论话本?他可不虚!
但说实话,狄先裕不太愿意去,自己一个隔间吃饭,还有崽可以逗逗,又自在又轻松开心。
干嘛要去凑人家大佬饭局?但是吧……这人好像是他爹的朋友,直接拒绝会不会不太好?拂了他爹的面子?
父子俩齐齐看向狄松实,怎么说也是他的饭局。
狄松实黑着脸:“过来吧。”皇上都邀请了,他好拒绝吗?
祖父此刻深感头痛。
看着祖父的黑下来的脸,父子俩突然心虚,怂兮兮地走过来。
狄先裕意识到什么,小声问:“爹,你们来了多久了?”
都听到了些什么?!!!
咸鱼心里打鼓,刚刚聊了不少他给那篇序画的重点,还用了一点点高级文学修辞手法“断章取义”
看他努力不表露出心虚的模样,狄松实觉得头顶冒烟,气不打一处来,他不答话,反倒是姜琛忍笑道:“其实也没多久。”
狄先裕松了一口气。
“也就是你说‘害羞’的时候。”姜琛给他解惑。
狄先裕:?????
他只感觉背后一凉,好像有杀气落在身上。
狄先裕连忙打哈哈地笑:“玩笑话,当不得真。”
狄松实剜了他一眼,也没再追,这种事越较真越过不去。
***
都落座后。
狄昭昭高兴地坐在爹爹和祖父中间,快乐地摇晃着小短腿。
他还是第一次在外面吃饭,坐在爹爹和祖父中间呢!
还有暴指挥使,姜琛师伯这些厉害的大人在,狄昭昭觉得这种体验很新奇,精神头十足。
他眼睛亮亮地看气派的中年儒士,有些好奇他厉害在什么地方。暴指挥使武艺高强,还管京城安全,姜师伯在兵部从后方支援打仗,唯有这一人他不认识。
小孩想着他可能觉得爹爹不会写话本,于是转头对狄先裕道:“爹爹,咱们是不是要拿几本话本来?”
给他看看!
小昭昭特别自信地想,他和爹爹写的话本,超好玩,超好看的!
“说的没错,是要拿几本。”狄先裕深以为然,用话本率先占领话题,就没法聊别的了。
如果光聊话本的话,他绝对是在场知识底蕴最深厚、最扎实的人!
他称自己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的那种!
狄先裕这次一点也不虚,吩咐云福去书坊后头找闻白取几本。
眼瞧景泰帝对狄先裕和狄昭昭有好感又好奇,姜琛三人当然不会傻得一直让景泰帝搭话。
姜琛颇有些牵线搭桥的想法,加上他也对狄先裕深有好感且具有浓浓的好奇,于是率先开口,对狄先裕笑道:
“上次在府中,你可把我骗惨了,竟说自己最多只会小儿弹弓,结果转头就给工部指点了关键。”
狄先裕摸摸鼻头,讪笑道:“巧合,巧合!”
狄先裕大大方方承认也就罢了,可又用几乎同样的语气糊弄,已经被糊弄过一次的姜琛哪里还会信?甚至被撩起了点逆反心。
“巧合可巧不出这么好用的受力分析。”姜琛语气很是肯定。
相较于原来对战车、桥梁等的研究,加了这小小几笔,分析起来,就宛如原本下盲棋,全靠脑子记和推演,如今睁眼看着棋盘下,清晰明了一大截。
姜琛还忍不住感慨:“也巧合不出《血迹受力分析》来。”
狄少卿不过学会之后使用,竟能威震方圆百里凶徒,这哪里是巧合得出来的?
狄先裕赶紧解释:“这可是昭哥儿写的!”
他连忙把崽出卖。
但收效甚微,几人都忍不住用“我就听你编”的眼神看他。
受力分析都是你提出来的。
血迹受力分析,只不过多加了血迹两个字,不是你还能是谁分析的?竟然厚颜推给一个当时才5岁的小不点。
暴凭江都忍不住道:“昭哥儿才这点大,即使你教给他,他也十分聪慧,能学得会,但总归有不懂的地方,要请教你。”
因为上次昭哥儿积极帮忙,还有了巨大的成果,暴凭江对小孩很有好感,忍不住维护。
他那表情,像是直接在脸上写着“怎么能推到昭哥儿身上?”“怎么能让小肩膀扛起这个重担?”
狄昭昭也很是认同的点点小脑袋,他总是有好多好多问题想问爹爹。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了,小昭昭打心眼里觉得,显指印的紫霸王,看脚印的重心,辨血迹的受力分析……全都是爹爹教他的,他还问了爹爹好多问题,才学会怎么用。
至于真相到底如何,两人功劳几几开,除了鼓捣出这些东西的父子俩本人,外人谁也不清楚。
狄昭昭说:爹爹教我的!
狄先裕说:都是昭哥儿做的!
两种截然不同的说辞,落到绝大多数人眼里,自然是年龄大的狄先裕更吃亏,小孩又不会说谎!而且还那么小,能做什么?连特意来调查的人也都被迷惑。
被暴凭江这么一质问。
狄先裕:???
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他这条咸鱼疯了?
血迹学是他这条咸鱼能捣鼓出来的东西吗?
他不敢相信地看向暴凭江:“暴指挥使,你当日可是亲眼看过的,到底是谁分析的血迹,你不清楚吗?”
暴凭江眼神笃定,不为所动,他可是亲眼看到昭哥儿去请教的!还看到,昭哥儿只是被抱了一会儿,就有了新的发现!
最后抓到的人里,真的有手受伤的,连左右手都分毫不差。
姜琛好笑:“那剑指草原,大败鞍厥的雄心,你不会也想推给昭哥儿吧?”
“什么——?”
咸鱼吓得整个都支棱起来了。
他叫狄先裕,可不叫霍去病!!!
他什么时候敢有这种嚣张的野心了?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第53章 崽,只能靠你了啊啊!!
世界癫了, 还是我癫了?
狄先裕怀疑人生。
他下意识去看看昭哥儿。
狄昭昭白里透红的小脸上写满单纯无辜,还满是兴奋,乌眸晶亮地看爹爹, 似乎发现了惊喜——原来爹爹还有他都不知道的厉害地方。
小孩眼里哪有什么收复失地的执念?小孩眼里只有草原上香喷喷的、吃了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牛羊!
想到狄先裕为了馋他描绘的色香味俱全的牛羊,狄昭昭连小腿都不晃悠了,馋得咽了咽口水。
看他这副眼巴巴的可爱无辜小馋猫表情。
狄先裕:“……”
他都觉得这次估计不是昭哥儿。心道,小屁孩懂什么国仇家恨,收复失地?
那这个谣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啊啊怎么回事啊啊!!!
狄先裕内心哀嚎,发出狼叫。
他目光巡视一圈,不认识的中年儒士, 昭哥儿亲口说笨笨的暴指挥使, 只见过一面的姜琛。
最后咸鱼怀疑的目光,落到了他爹狄松实身上。
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就是唯一的答案!
按照他看那么多小说的经验, 这世上就有一种爹, 表面上很威严, 在家里对儿子很严厉,但是实际上有两副面孔!
到了外面, 会去到处嘚瑟!
就跟那些“哎呀我家孩子也只是考了个985啦”“我家××也真是的,生日非要给我买金镯子, 怪沉的都不方便做事了。”跟街坊邻居暗暗嘚瑟的家长差不多!
听听看人家姜琛说的, 什么剑指草原, 大败鞍厥,这种义正言辞, 满是雄心壮志的话, 和他爹平日里行事风格多像啊?多困难的事都不带虚的!!
破案了!
狄先裕觉得自己想明白了真相, 他满脸悲怆,觉得自己占理地大声控诉:“爹!你到底跟你的同僚们说了些什么啊??”
咸鱼痛心疾首:“爹!你不是从小就教我,要以诚待人吗?”
咸鱼呜咽泪目:“怎么能为了面子,在外头吹这么大的牛呢?”
咸鱼胆肥震声:“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我日常只爱吃喝玩乐,你又不是不知道?!”
狄松实:???
完全不知道儿子脑补了什么的狄松实,脸色黑黢黢的,像是在煤球堆里滚了一圈。
他看着二真一假三位同僚投来的含笑目光,只恨不得此刻有个地缝,把这混账玩意捶进去。
狄松实确实是冤。
他不仅没有吹嘘,甚至都没有太多宣扬,只做实事。
《血迹受力分析》的风头看似是落在他身上,但那只是百姓吹捧,但凡朝中明眼人,都知道他此番,还有为狄先裕争功的意思。
二郎提出的受力分析,在大理寺和工部,都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可偏偏身无官职,亦无功名,竟让那酸腐古板之辈说不过奇淫巧技,赏赐些钱财足矣。
狄松实哪里肯让儿子吃这个亏?
他将可能招来仇恨的事都自己干了,身边一直带着贴身保卫的人,怕有淮南王余党报复,还淡化二郎的在案中出的力,只谈作用和功绩,还把孙儿藏得周密。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做着,安排着,迎着风雪往前走,做不忘悄悄守护着这个家。
骨子里很是沉稳内敛的祖父,忽然被无端扣上了“跟同僚吹牛”的帽子。
尽管无人信,只是用含笑地戏谑目光瞧他。
但狄松实仍觉得面上臊得慌,紧绷着脸喊他的名字:“狄先裕。”
狄先裕气势陡然矮了一截,仿佛被戳漏气的皮球,声音也越来越小:“……本来就是嘛,你说我能做个啥?”
话音还没落呢,云福就把话本给取回来了。
狄先裕松了一口气,赶紧吩咐云福给一人送上一本,转移话题道:“咱们聊话本,聊话本!”
还是聊话本比较安全!
闻白给送的是带封面的精品本。
话本拿到手上一看,稀奇了!
“何人画技如此稳健,竟然本本所画图案一模一样,不差分毫?”姜琛看看身旁暴凭江手里的话本,又看看景泰帝手中的话本。
暴凭江闻言一瞅,啧啧:“这话本要不老少钱吧?竟然还专门请人画了画。”
狄昭昭赶紧:“没有很贵哦,只比普通版多了个颜料钱,而且不是专门请人画的,是我娘画的!”
就听那中年儒生问:“你娘画的?”
小孩点点脑袋,喜滋滋的问:“是不是画得特别可爱,特别好看?”
“笑颜如春光烂漫,表情亦活泼灵动,确是讨喜。”中年儒士赞道。
狄昭昭小脸笑开,笑得眼睛弯成可爱的月牙,露出几颗小白牙。
这一刹。
在场众人都有种神似之感,连书封面上的可爱小孩,好像都更鲜活灵动了几分。
难怪能画得如此鲜活传神,仿佛喜悦和哭嚎都从画中扑面而来,原来是倾注了作画之人的喜爱和情感。
中年儒士好奇:“我瞧着,与方才书坊上挂着的那幅巨大的画很像,如此多的画,全是你娘一人所画?”
他的臣子还没有窘迫到这种地步,需要这般辛苦的出卖画技,来维持生计吧?
咸鱼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
狄昭昭挺胸抬头,小口气特别骄傲地说:“才不会呢,爹爹说了,娶媳妇是用来疼的。”
他还特别认真的补充了一句自己的想法:“娘也是用来疼的,我可是小男子汉。我和爹爹才不会让娘做这么辛苦的事呢。”
他多练一会儿字、搓一会儿衣服都手酸,爹爹也最怕被祖父罚抄,怎么可能让娘画那么多画呢?
一屋子大人们,看小孩一脸认真说要疼娘这种话,差点没忍住笑。
小不点怎么养的,怎么这么好玩?
中年儒士更好奇了,他逗狄昭昭:“小郎君怕不是在说大话。要不然这么多画是谁画的,不同的人哪能都画得一样?”
狄昭昭挺起胸脯,骄傲看他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不是画的,是印的,就跟印书一样印的!我爹爹……”
咸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了一筷子葱油鸡的鸡腿肉,塞进了骄傲得不行的小孩嘴里。
“唔!”狄昭昭小舌头尝到葱油独特的香味,下意识咀嚼了两下,眼睛陡然一亮。
没有什么能打断小孩夸爹爹,除了好吃的。
狄先裕顺势接过话茬:“我可什么都没做,昭哥儿他自己拿着印章到处盖,又异想天开找材料,最后稀里糊涂捣鼓成了。”
狄昭昭小脸被喂得圆鼓鼓的,说不出话来,但听到爹爹这么说,眼睛瞪圆,连忙努力的咀嚼,人都能看出他小脸上的焦急。
听到小孩说是印的,这就是很大的冲击了。
现如今,可没有这么好的印画技术!
连本来已经逐渐相信狄先裕学问浮于浅表的狄松实,又忍不住动摇了。
他发现每当自己接受二郎的保证,相信自己已经判断出他的深浅,二郎很快就会再次让他动摇。
二郎竟有剑指草原、大败鞍厥的宏伟志气?
他竟全然不知!
而且狄松实是知道咸鱼着急上火找他做序的原因的,他家二郎重感情,怕话本卖得不好,坑害了自幼一起长大的好友。
但此刻,看着书封上栩栩如生的小豆丁,他还是感到震撼,情不自禁地问道:“这是你们为了能让话本卖得更好,专门想的新印刷术?”
为了卖话本,专门琢磨出一种全新的印刷画的方法,这真是学识浮于浅表的人能做到的吗?
狄先裕:???
“爹你听你这话说的!”真的不会不好意思吗,狄先裕也同样震撼的说,“难道为了卖话本,我的脑子就能忽然聪明一截吗?”
他很是恳切的强调:“这是话本,不是灵丹妙药啊。”
咸鱼不能变超人啊!
狄昭昭终于咽下最后一口香喷喷的葱油鸡,脆声说:“可爹爹本来就很聪明啊!”
“狄昭昭,你是不是小屁股痒痒了!”狄先裕恶狠狠的转头。
他决定了!
今天晚上回去就胖揍崽!
不把臭崽揍得哇哇大哭,抹着眼泪求饶,他就不叫狄先裕!!!
狄松实冷哼一声:“你敢?”
本来还震撼于狄先裕竟然为了卖话本,发明一种全新印刷术的姜琛几人。
看着这祖孙三的相处。
景泰帝:“……”
姜琛:“……”
暴凭江:“……”
狄少卿在家的日子,想来肯定精彩纷呈吧?
不知不觉晌午过半,正午的日头也渐斜。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你干什么插队??”
“就是,还一开口就要带走五十本,买光了我们怎么办?”
“是啊,还一张嘴就让书坊东家出来,天王老子都没你这么嚣张。”
普通百姓本是不怎么惹事的,但架不住这会儿人多。
人一多,胆气儿就上来了,有一个暴脾气的起头,四面八方都传来应和与瞧不惯的声音。
闻白本就守在书坊内坐镇,听到书坊外的闹腾的声音,连忙出来安抚。
“大伙稍安勿躁。”闻白刚开口说话。
排队的急脾气抢先说:“我们今儿就是来买你家新话本的,尤其是带画儿的精品本。可不能让他们几十本几十本的买光了。”
“是啊,我家小子都盼了一早上了,要是没买到画了小豆丁的,他晚上回去能闹翻了天去。”
也许是听到书可能要被抢完了。
小孩们央求撒娇的声音更多更密了。
还在犹豫要不要买的人,也赶紧排进了队伍,生怕再晚一步就买不到,日后会后悔。
闻白看着门外热闹的盛况,想到库房里一摞摞往外搬的话本,胸中豪情激荡,眼睛亮得惊人。
他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和底气,朗声说:“大家放心,书坊库存很足,带画封的话本数量也比大家想的多,不用着急……”
趁着说话的工夫,他又粗粗瞧了一眼外头的情况。
那几个插队,喊着自己要买几十本的人,不都是他熟悉的那群人吗?
都是爱看话本的那些人!
有前些日子参加游船游戏的,还有京城及周边的一些家族里的子弟。
一个个朝他挤眉弄眼的,还朝他搭腔套近乎,就想多拿几套话本。
这一看就是被他们提前散出去话本吸引来的。
闻白乐了,就是要难买,才会觉得更可贵啊。
他腰杆一挺,大气凛然地挥手说,他家书坊绝对不纵容这种事,但凡来买书的,不论买多少,都是书坊客人。
赢得书客们的一阵叫好。
甚至还有人夸:“不愧是狄大人亲自作序的话本,连合作的书坊都如此正派!”
“就是!”
更远处,一些穿国子监学子衣袍的学生,结伴而来,看到门口的动静,驻足不前,低声交流一番后,各自派遣自己的小厮去后方排队。
这种全新的题材,让人眼前一亮的新东西,最是吸引爱看话本的人。
寥寥几本,甫一带到游船上,就引起了许多人的兴趣。被喜欢的少年从哥哥姐姐那儿借来,带到学堂,一天不到就能传遍大半个学堂。
这种新颖有趣、前所未见的东西,向来传播的最快,在书坊开卖前,就已经隐隐在京城年轻人中掀起了风潮。
一句“你保管没看过这种话本”就能勾得人好奇。
一句“我好不容易从我三哥那儿央来的”就能让人心痒痒。
看时笑得合不拢嘴,更让人忍不住围过来问:“你看得啥呢?傻笑成这样!”
看完后心中欢愉,意犹未尽,便忍不住分享。
无论是被朋友吸引,被书封吸引,但凡翻开内容,很快就会被跌宕起伏,精彩纷呈的故事抓住心神。
偏偏流传出来的话本太少了。
看了一半的,只蹭着同窗、家里兄长姊妹看过一点点的,甚至只听过转述,听过传闻有个特别有趣的新鲜话本的,哪里忍得住?
其实从早晨一开卖,就有各家小厮衷仆来排队,都是一买就买上十本,几十本,要分给一大家子人的,但因为书坊书客众多,也不起眼。
而这会儿晌午才来的,大多就是只有这会儿有时间的,时间不够,自然焦急了些。
闻白越想越心里软软的,虽然大家伙都没什么大本事,但也不知为他想了多少办法?
想到背后还有他的兄弟们在,闻白心里鼓起勇气,安抚好书客后,又朝着那些纨绔和二代们走去。
从酒楼二楼看过去。
更能看到书坊到底有多热闹,闻风而来的书客络绎不绝。
有的嘴里念叨“狄大人”
有的很感兴趣的看向书封的画。
还有的则是与结伴而来的友人聊着“李直舍多严肃的人啊,看了一眼收上去的话本,竟然笑了!”
因为突然喧闹来到窗边,看到这番景象。
狄先裕松了口气,没事!
狄昭昭扒拉着窗户,看得小脸欢喜,美滋滋的想,好多人喜欢他和爹爹写的话本。
狄松实则看得绷紧脸,尤其是听到有书客念叨着他名字的时候。
而且听听书客说的那些话,虽然是他序里的内容,但怎么就是感觉听着不对劲呢?
多半就是二郎搞的鬼,狄松实很是肯定的想!
窗外喧嚣渐退。
中年儒士意味深长的看着狄先裕,连卖个话本都能想到诸多办法,还真是遇事平事,遇难破难。
他很是可惜,这般大才,为何偏偏没一点功名在身?
而且性子也懒散,竟生怕担一点事。尽管世间能人皆有脾气,但狄先裕的脾气,也未免太奇怪了些。
他想到自己了解的重心、受力分析,皆是关键灵巧之妙想,又忍不住问:“这印画的法子,又是如何想出来的?”
他知道狄先裕多半要推脱,问的是小昭昭。
“这个不能告诉你哦~”狄昭昭摇摇头,自上次在书坊说给爹爹的朋友听过后,他就被叮嘱过,“齐叔叔说这是可以用来挣钱,买很多很多糖葫芦的办法!可以给爹爹存小金库的。”
咸鱼:?
他要吃醋了!!!
他说了那么多次,还准备了剧本,没哪一次忽悠成功过。
齐洲说一句,凭什么效果这么好!
凭什么!
被小昭昭这么一拒绝,中年儒士微愣,他富有四海,倒还是第一次被人防着打方子的主意。
也鲜少有人不带委婉,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他。
但看看狄昭昭那双黑白分明,写满真挚的眸子,竟也升不起半分局促,只笑道:“那伯伯花钱买这个法子如何?能不能先听听看这法子灵感从何处所得?”
狄昭昭惊讶地看他:“你要买吗?”
黑亮黑亮的大眼睛里,好像闪着一排排可口透亮的冰糖葫芦,小表情忽然幸福:“这样的话,那我可以稍微给你透露一小点点哦~”
他一脸“我告诉你个秘密”的小表情,神秘兮兮地说:“这个印画秘诀的关键,在这张餐桌上就有的。”
咸鱼真的吃醋了!!!
齐洲凭什么一句话这么管用?!
要搁之前的重心和受力分析,这会儿小屁孩早就叭叭叭的开始讲了,从游戏到玩具、从玩具到怎么用到破案中。
狄先裕只从数量上对比。
但其实这一句,效果和说个不停,一样让人脑壳嗡嗡。
几人听了狄昭昭说的,都忍不住看向眼前这张平平无奇的餐桌,全都一头雾水。
这餐桌上能领悟到什么道理,然后用来印画?
想不通。
暴凭江眼神复杂的看向这对父子,又一次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脑袋了。
吃个饭而已,还能从中悟出印画的道理?
被暴凭江这种复杂的眼神瞧着,咸鱼只感觉毛毛的。
这简直是一场鸿门宴!
趁着这个没人说话的空档。
狄先裕找了个由头,说下午还要送狄昭昭去念书,想直接开溜。
狄松实刚好也不想再被闹出些惹人啼笑皆非的事,顺着咸鱼说了两句。
“这位大人,你要是真对印画术感兴趣,可以跟我爹谈啊,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狄先裕临走前,还惦记着补充自己的小金库。
能卖给当官的大人物当然好啊!这种容易泄露,很难保密的技术,自己经营起来又麻烦,又费事,还不一定挣钱。
但是能当官的,都是他爹这样的狠人啊,又有精力,又有能力和手腕,肯定能用得好。
他得了钱,对方得了技术,双赢!
既然臭小子坑他,那他就黑掉这份糖葫芦钱,让臭崽哭去吧!
想到小金库可能要进账一大笔钱,就心潮澎湃。甚至忍不住想,要是再来几次,他的小金库,就不是刚刚好咸鱼躺平一辈子了,而是可以挥金如土潇洒一辈子!
用上一世他的存钱躺平目标对比的话,一百万躺平退休的生活,和一千万躺平退休的生活,能一样吗?
狄先裕高兴地走出隔间,觉得浑身轻松。
狄昭昭被爹爹牵着走出来,也很满足,他今天吃了好多好吃的,还让厉害的大人相信爹爹也很厉害,都要花钱买他们的印画法子呢!
“爹爹~”狄昭昭摇摇爹爹手,指着楼下说:“爹爹你看,那是不是闻白叔叔?”
闻白好说歹说,把那群闹着马上要几十本话本的人送走了,这才发现晌午都过了,他竟然还没吃饭。
来酒楼定了一桌菜,让送去书坊后院。
又要了几个自己爱吃的,就听见熟悉的清脆童音。
闻白一看,居然是狄先裕和狄昭昭,顿时兴奋地打招呼。
只要想到差点被家里赶出来自生自灭的酸楚,他根本控制不住情绪如洪流般汹涌而出。
忍不住激动地跑上楼梯,随着楼梯间一串蹬蹬蹬的声响,闻白跑到二楼,激动冲到狄先裕面前,一把把他抱住:“大哥!!”
他喜难自禁地报喜说:“你知道卖得有多好吗!我预备卖一个月的库存,现在才到下午,就去了四成!!”
“今天说不定一天就能卖掉六七成,那可是咱们原本准备卖一个月的量啊!!”
说着,他声音都带上了点哽咽:“多亏了大伙给我帮忙,还有你又求你爹帮忙写序,又想出了印画的法子!才让话本第一天就卖得这么好。呜呜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陡然承受了巨大压力的闻白,硬撑了许久,情绪终于在此刻冲上高峰,又忽然决堤,抱着从小就是他精神支柱的狄先裕一通哽咽。
其情可悲,其声可泣。
但狄先裕此刻只想捅兄弟。
你说就说,说的那么大声干嘛?还说是什么他想出了印画的法子??
分明是狄昭昭那小屁孩,一心想把小豆丁印在书上,这才捣鼓出来的办法!
狄先裕抱住泪眼汪汪的闻白,咬牙切齿:“我不是跟你说,是昭哥儿想出来的法子吗?”
闻白更感动了:“我都知道,你就别推脱了!”
***
隔间里。
好不容易把不靠谱的坑爹狄先裕送走,狄松实松了一口气。
对自己提议来这间酒楼吃饭的行为,实在是后悔至极。
他顶着三双含笑的目光,对自己刚刚强行掩护狄先裕离开的蹩脚借口,也觉得臊得慌,硬着头皮道:“小儿性子顽劣,很是跳脱,冲撞先生了。”
景泰帝摆摆手,忍笑道:“无碍的。”若不是怕他新得的狄爱卿羞愤,他还当真想多问问几桩狄家趣事。
正欲再问:“狄公可知这印画术,究竟是……”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又悲又喜的兴奋声音,好似是那闻墨书坊的少东家,狄先裕的好友?
那声音大喜过后又呜咽,嗓音颤着哭嚎说“你又求你爹帮忙写序,又想出了印画的法子。”
好了,屋内几人最后一丝纠结也没了。
景泰帝忍不住笑起来,略有些羡慕地对狄松实道:“狄少卿爱子古道热肠,聪慧难挡,爱孙活泼可爱,至真至纯,当真让人羡慕。”
若他也有儿子如此聪慧,有孙儿这般鲜亮爱笑,性子活泼,让人见之欢喜,不知日子会有多欢喜?
姜琛见皇上心情不错,也笑着说了说那日狄先裕和狄昭昭在他家做客时的趣事,最后状似无意、其实暗搓搓埋着期盼地感慨:
“这些主意和想法,当真惊才绝艳!要是我兵部有此大才,能为前线出谋划策就好了。”
姜琛不提还好。
这一提,景泰帝当真心动,不住地往这个方向去想。
敢畅想大败鞍厥,在敌国后方最大的草原上策马狂奔,把酒高歌,炙烤全羊的人,说不定真能在这方面有些想法和灵感呢?
景泰帝思忖片刻,心中有了决定。
当着姜琛和暴凭江的面,与狄松实承诺过后,他还特地叮嘱:“狄公切莫给令郎太大的压力了。”
他观狄先裕其人,灵气浑然天成,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能耐,怕担担子,就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
若是压力过大,怕是不仅不会激发潜力,反而会把人压垮,干脆直接无赖放弃。
景泰帝生怕狄松实这个猛人压着儿子干活,再三叮嘱:“即使不成,也无妨。日后令郎若还有有利于社稷的巧思,朕今日承诺依旧有效。”
***
等景泰帝回宫后。
狄松实坐在马车上,闭着眼睛在脑海里回忆今日种种,还是觉得颇为不真实。
尤其是想到景泰帝予他的承诺。
“老爷,到了。”
狄松实踩着脚踏下了马车,脚踩在青石板路上,看着家中熟悉无比的环境,才有了一丝实感。
顺着熟悉的路去二房。
狄松实脑海里忍不住浮现景泰帝最后的叮嘱“别给他太大压力”“这种天赐灵巧,有则是福,不可强求”“越是浑然天成的灵气,越容易在压力下磨灭干净”……
越想表情越古怪。
景泰帝是这种呵护官员的人吗?他记得永德元年二榜进士冯天祥就是个精力旺盛的能人,干劲十足,越挫越勇。
就在上次大朝会,他分明听到冯天祥上报的修筑河堤,疏通河道等差事已经够重了,景泰帝还是把修防护堤的差事派给他,就因为他最合适。
他那时都忍不住想,这人每天到底能睡几个时辰?
反观他家二郎呢?
他都感觉皇上简直像是在呵护瓷娃娃。
就因为二郎那性子?
所以能吃苦的多吃苦,他家二郎这种怕担事的懒散性子反而享福?
“狄昭昭——!!!”
蹬蹬蹬……一阵密集脚步声。
“你给我站住!”
只见眼前不远处的花园,“嗖”地一下蹿过一道小黑影。
祖父被这一套折腾,弄得一下醒了神,彻底从繁杂的思绪中拔出来,犹如拔萝卜一样干脆又利落。
才刚醒过神来。
就见高大的狄先裕喘着粗气,手里举着一根不知哪里捡来的小树枝,也嗖得一下跑过去,嘴里还喊着:“你有本事给我站住啊啊!站住!”
“我才不站住!爹爹你不讲理!!!”
“到底…呼呼…谁不讲理?”
眼瞧着父子俩愣是在这小小的花园里,绕着追逐了好几圈,词都不带换几下,狄松实:“……”
他无力扶额。
他给唐管家使了个眼神,唐管家立马给对面狄先裕的下人比了个手势。
云福咳咳两声提醒道:“老爷来了。”
花园里顿时安静下来。
狄昭昭麻溜地绕过比他人还高的假石头,兴奋地哒哒哒跑到祖父跟前,脆声喊:“祖父!”
看到爹爹也朝这边跑过来,小孩立马一溜烟躲到祖父屁股后头,探出一个小脑袋,得意的眨眨眼,打不到哦~
狄松实无奈,威严肃声:“别闹了,我有正事与你们说。”
刚准备告状的咸鱼,连忙把手里的小树枝一扔,忐忑问:“什么正事?”
他这条咸鱼,除了揍崽,还能有正事?
狄昭昭也好奇探头,眼眸亮晶晶的问:“是抓坏人吗?”
走进书房。
祖父本觉得,书房是个说正事的地方。
结果一走进来,就看到昭哥儿的玩具木马,玩具水枪,狄先裕的话本,桌上甚至还明晃晃的摆着一本《忽悠坑爹臭崽大作战5.0版》
狄先裕不好意思地冲他笑,手忙脚乱的把书桌上不相干的东西都一胳膊挥开,腾出一片干净的书桌,拉开凳子:“爹你坐!”
狄昭昭也赶紧跑去把自己的玩具藏起来,又哒哒哒跑回到祖父面前站好,小脸乖巧。
狄松实:“……”
他只能当做没看见,语气郑重的说正事,他道:“皇上今日与我说,若你有巧思,能有利于边关战事,效果之如印画术对话本这般,便予你伯爵之位。”
咸鱼:?
他几乎脱口而出:“给我画大饼呢?”
“画什么大饼?”狄松实卷起手边的书,敲了一下他的头,气道:“你当是你的随口胡诌,这是皇上当着姜侍郎、暴指挥使的面说的,怎会言而无信?连封号都给你想好了,叫颖悟伯。”
狄昭昭惊讶得瞪圆了眼睛:“今天那个不认识的大人,竟然是皇上吗?”
还在嘀咕封号好像不怎么好听的狄先裕,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几乎破音:“什么?!!”
狄松实本想强调一番。
但转念一想,着实不该把这份担子,强压在二郎身上,于是起身,边往外走边轻描淡写地说:“反正事情已经告诉你了,有能耐就争一争,没能耐最后功劳的封赏也不会太差。”
父子俩像是小跟屁虫一样,跟在祖父身后送祖父离开。
然后就剩下一大一小两个茫然的小呆瓜。
狄昭昭好奇的昂着头问爹爹:“这是不是就跟我帮王寺丞看案子,可以换糖葫芦一样?”
“你就知道糖葫芦。”狄先裕下意识回了声。
他有点亢奋,弯腰一把抱起崽,火急火燎地就往书房里跑:“昭哥儿陪爹一起,看看这个大饼好不好吃。”
坐在爹爹臂弯的小昭昭还有点茫然,小脑袋四处望了望:“今天小厨房有做大饼吗?”
进了书房,狄先裕一通狂翻。
终于翻出一本小时候买的,有关本朝官员制度介绍的书。
这书一翻开,就很好的翻开到中间,这一页有个折进去的三角。
狄昭昭探头,好奇的一看:“这是讲的大理寺诶。”
这页写了大理寺的相关情况,大理寺卿一名,大理寺少卿两名,大理寺丞六名……
还有每个职位相关介绍,优缺点,职责分别是什么。
狄昭昭好像有点明白什么是大饼了,他也有点想看,于是凑过去催促:“爹爹你是想看伯爵吗?为什么不翻啊?”
这书到手后,只看过大理寺这几页,其余翻都没翻过的狄先裕:“……”
狄先裕把书塞到小孩手里:“你来找。”他脸不红心不跳的补充,“爹眼神不好。”
狄昭昭小手把书翻得哗啦作响。
没多久,就翻到了相关介绍。
一大一小两颗脑袋,都凑过去,挤在书的上方。
狄昭昭倒是没太多感觉,小孩还是吃喝玩乐的年纪,对钱财权势这些,都还没有太大的感触。
狄先裕看得心潮澎湃。
[缺点:没有实权]
咸鱼一喜:这不就是不用上班吗?!不是可以摸鱼的班,是真的不用上班!!!
[缺点:空有名号]
咸鱼眼睛一亮:有钱拿不说,还有个好听的名声!旁人还不敢惹!
[俸禄:年五百两]
咸鱼欣喜若狂:屁事不干,月入三万!!
[禄田:三百亩(注:与爵位一同世袭三代,后逐降)]
狄先裕激动地一把抱起儿子,兴奋转圈:“昭哥儿,咱要成土地主了!!有田了!!三百亩,不要钱!!!”
狄昭昭感受到爹爹高兴得快要溢出来的情绪,也忍不住跟着亢奋起来,小脸笑开,激动得眼眸晶亮。
小胳膊兴奋的把爹爹抱紧,跟着欢呼庆祝:“哇!!这也太棒啦!!我就说爹爹你最厉害了吧!!咱家有田啦!!!”
根本不知道爹爹名下其实有田的小昭昭,这会儿也莫名亢奋,开心得不得了。
兴奋的和爹爹抱在一起嗷嗷叫。
小昭昭只感觉到爹爹特别特别高兴,浑身都飘着快乐的七彩泡泡一样,但不知道,这些东西对爹爹来说,到底有多特别。
这几乎满足了狄先裕前世所有可望不可即的愿望。一直追逐,累到半途猝死,也没能沾边的愿望。
若将这看做一份礼物,那景泰帝这份礼物,绝对是送礼直接送到心坎上了。
被父子俩动静闹过来的顾筠,也高兴得不得了。
她时而也担忧,若日后分家,家无权无势,只仰仗大哥一家,手里的铺面、营生、各种资源,真的还能如常经营,不被觊觎吗?
而如今,一条光明坦途,就在眼前。
她素手一挥,十分果决地表示,无论银子、人手、人脉,需要就说。
狄先裕也斗志昂扬,信心满满,大手一挥:“看好了!我给家里挣个爵位回来!”
三十岁不到,退休金每个月三万块的快乐躺平生活,他来啦!!!
他就不信了,已经被脑子里知识坑过那么多次的他,还捣鼓不出点啥来?
那还对得起九年义务教育吗?对得起曾经备战中高考刷过的那么多试卷吗?
隔天,睡醒的咸鱼信心满满的坐到书桌前。
研磨,提笔,大手一挥,洋洋洒洒写下四个大字:
——《孙子兵法》
然后……额、好像、可能、大概是……卡壳了?
憋了半天,只憋出这四字标题来。
狄先裕疑惑的摸摸头,嘀咕:“不对啊,怎么一点想不起来?之前重心和受力分析不是这样的啊?”
“肯定是这个太生僻了,嗯,没错!”
狄先裕把纸揉吧揉吧,扔在一边,又信心满满拿来一张新的纸。
又大手一挥,这次特别自信,又写下四个大字。
——《三十六计》
又是半晌,只见纸上多了短短两行。
美人计。
走为上计。
再多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狄先裕感觉到不对了。
他有点心慌慌,连忙小声给自己的脑子发求救信号,嘀咕:“九年义务教育救我,高中物理化学生物救我,大学计算机你要是能干活也冒个泡……”
然而没有一个冒泡的。
咸鱼心里一个咯噔,这些小妖精,不需要的时候一个劲儿的往外冒,现在需要了,竟然谁都不吱声!!
狄先裕突然惊醒,嚎叫:“崽——这爵位好像只能靠你了啊啊啊!!”
第54章 夸爹香崽
狄昭昭整理了一会儿自己的小书箱。
“爹爹今天不送我去念书吗?”狄昭昭昂着小脑袋问顾筠。
顾筠揉揉儿子的脑袋:“你爹要努力办正事, 昭哥儿自己去念书会害怕吗?要不要娘送你?”
“不怕呀。”
小昭昭心虚的搓搓脚,坐马车怎么会害怕?但是爹爹会在路上,带他吃外面小摊上的零嘴欸。
每天趴在车窗上, 撩开窗幔,听着沿街热闹的叫卖声,看着各种各样的小吃食,每天选一个尝尝鲜,让小昭昭对念书都充满期待。
顾筠怎么会没瞧出他小馋猫的表情,眼眸染笑,也不拆穿,只故意说:“这般黏着爹爹送你念书, 你们父子俩不会有事瞒着我吧?”
“才没有!”狄昭昭声音提高, 小脸更心虚了,“我有乖乖念书哦,姜公都夸我呢~”
小孩的这点遮掩, 仿佛学堂里做小动作的学子, 自以为无比隐蔽, 但上首的夫子其实看得一清二楚,且毫不费力。
顾筠不由失笑, 给小孩整理了一下红色的小马褂:“你瞧瞧还需带些什么?”
狄昭昭想了想,哒哒哒跑去拿了几本《家有小豆丁》, 又跑回来往书箱里塞, 还说:“我拿去给师祖伯看看, 他可爱看书啦!”
小孩喜滋滋地对顾筠说:“师祖伯每天都没什么事,坐在小院里, 配上一碟鲜嫩多汁的浸凉瓜果, 再高高兴兴地看小豆丁, 肯定舒服。”
狄昭昭可爱的笑容忽然一顿。
“怎么了?”顾筠有点紧张。
狄昭昭小脸一蔫,委屈巴巴地问:“我的书箱怎么这么小啊?”
顾筠一瞧,小孩的书箱满了,拿过来的话本,连一半都还没有放进去。
但书箱也不小,狄先裕及冠后,用的也是这般大小的书箱,还装不满。
稍微看了下,素手捏起一只圆滚滚的小木鸭,通体刷了亮黄色的颜料,眼睛黑溜溜中一点白,可爱得很。
“这只小鸭子是什么?”
“这是我的小黄鸭哦~”狄昭昭宝贝地把小黄鸭拿回来,又放回书箱里,“这是爹爹给我做的,娘你看底下是平的,放在桌上就很可爱,像是小鸭子在桌上游泳,可以用来搁笔,也能用来压着纸边,要带的!”
顾筠看了眼那只羽毛都没画,直接全身涂成黄色的小木鸭:“……”
“那这个呢?也要带?”顾筠又找出一个占书箱位置的大家伙。
“这是师父给我做的。”狄昭昭也很是宝贝,小心从娘手里拿回来,眼眸亮晶晶的说着要带的理由。
……
等把小书箱粗粗看完,顾筠难以想象小孩念书的画面。
人家是素纸一铺,笔墨纸砚淡雅朴素,墨香四溢。
她家昭哥儿哼哧哼哧地般出一个蓝色水池模样砚台,又兴奋地弯腰拿出一只小黄鸭笔枕……
最后,摆满一桌花里胡哨的鲜亮颜色。
她想想就觉得眼睛疼:“你师父也就罢了,姜公也允你?”
狄昭昭得意洋洋地说:“师祖伯还夸说好看,童趣盎然呢!”又眼睛亮亮的问,“娘,你说好不好看?”
他那小表情,似乎很是理所当然,还疑惑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好看。”
顾筠摸摸儿子小脑袋:“带这么多小玩意的话,那只能再找别的来装话本了。”
狄昭昭兴奋地挺起小胸膛,娘也觉得好看!
听娘说再要找别的东西来装,他生怕娘拿那种素素的、淡淡的东西,小脑瓜立马开动,眼睛一亮,跑到屋里把自己的小背包拿出来背在身上。
小背包小小一个,与小孩身形相符,原本是做来哄小孩装玩具的,把玩具倒出来,装话本大小也正好。
顾筠看着这个像是长剑的小背包,还有精神头十足的小不点,笑道:“那娘给你装话本?”
“好呀!”
“娘,你装平整些啊,这样长剑看起来就很威风了。”
背着小长剑的小昭昭挺直胸膛:“我给师祖伯准备的礼物,他肯定会喜欢的!”
小孩兴奋得跟小皮猴一样,好似不是带话本去念书,高兴得就像是要带玩具去学堂的小孩一样。
他大声宣布:“那我走啦!”
隔壁就传来一阵悲伤的嚎叫:“崽——这爵位好像只能靠你了啊啊啊!!”
狄昭昭小脸疑惑。
顾筠细眉轻扬。
母子俩目光对视。
耳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配套还有呼唤:“昭哥儿?”
“昭哥儿~”
“昭哥儿,你在哪儿呢?”
依稀有下人回禀的声音,高大俊朗的身影逆着光,从门外走来。
其实狄先裕相貌长得很唬人,虽算不上俊朗非凡,但好好捯饬一下,拿着书站着不动,很有一股才气横溢的儒士风范。
只可惜人一动,一开口。俊朗面皮撑起来的气质,就跟被狗叼走的包子似的,一去不复返。
狄先裕迎面走来,谄笑:“昭哥儿,今儿气色怎么这么好?看这小脸白里透红的,是不是心情特别好,灵感特别足?”
“是吗?”小嗓音惊喜。
被夸的狄昭昭高兴的揉了揉自己的脸:“原来我今天这么好看呀~心情也确实很好,”小孩不设防的顺着话往下说,“灵感也特别足!”
说完,还美滋滋的:“今天可真棒啊。”
狄先裕趁机问:“那你有没有什么关于兵部的灵感?”很是露骨的引导,“就打仗有关的,或者武将喜欢的玩具?”
心思太直白明显,连对爹爹完全不设防的狄昭昭都听出来了,这不就是爹爹想吃香喷喷的大饼吗?
可他不会呀!
狄昭昭乌亮乌亮的眼睛里写满赤诚:“我没有灵感的。”
狄先裕如遭雷击:“怎么会没有呢?”
之前不是灵感跟喷泉的水一样,哗啦啦的往外冒吗?一个坑接一个坑的冲他来吗?
现在他想要坑,你的小铲子怎么还不挖了?
狄昭昭背着小背包认真的想了想,又看了看爹爹头顶,也没有蘑菇字条。
小语气肯定:“真的没有啊。”
狄昭昭乌亮乌亮的眼睛里写满崇拜,给爹爹鼓劲儿:“我要去念书啦,爹爹你这么聪明,肯定可以想出来的。”
“我等爹爹的好消息!”小孩热情的凑上去抱了爹爹一下,就背着话本,高高兴兴坐马车去念书了。
狄先裕期待的表情一下就垮了。
可他也不会啊!!
这可要怎么办才好?
顾筠一瞧他神色,就感觉他又想躺平,忽然感慨说:“虽说爹好像轻描淡写,但他肯定在背后使了不少劲儿。”
狄先裕:?
略蔫的咸鱼一下被转移了注意力:“还有这事?”
顾筠拉他到秋千处,坐在秋千上缓缓荡着跟他说:“你想爹最近是不是早出晚归,比前些年都要忙?”
“好像真是,比前些年都要忙。”狄先裕脚蹬了一下地,让秋千荡得更高些。
有花叶飘落,微风徐来。
顾筠的声音如青竹叶婆娑,轻巧又淡然自若,她说:“你看爹判的案子,还有百姓的讨论,不都是《血迹受力分析》、天虹琉璃灯显露出的细节,透明胶皮采到的指印……”
“虽说确实是破案需要,但真的没有别的办法?还抓得这么紧。爹向来是个不爱说的性子,指不定在背后做了多少,这才有了极好的印象……”
这就是语言的艺术了。
话通过顾筠这么一说,狄先裕一点也没有悲愤地喊“爹居然也坑我!”的想法,还感动得泪眼汪汪的。
呜呜呜,他爹果然刀子嘴豆腐心,为了他未来日子稳当舒服,竟然背后偷偷做这么多。
他就说吧!!!他爹有两副面孔!
竟然还不承认!还瞪他!
“我就不信了。”
狄先裕重拾信心,打算再冲刺一次!
他就不信这个邪了,他脑子里那些知识,真就坑他的时候一个劲儿蹦跶?全都不干正事?
气势汹汹地回了书房。
然后顾筠就看到,某人在书房里慢慢坐不住,东摸摸西摸摸,逐渐抓耳挠腮,折腾得活像一只猴。
顾筠:“……”
还依稀能听到书房里传来的声音:
“嘛哩嘛哩哄~天灵灵地灵灵……”
“灵感来,灵感来,灵感从四面八方来……”
顾筠:“……”
她唇角抿紧,安慰自己,多想想那本《小儿乱斗呲水图》
多想想这父子俩荒唐的喷水大战,刀杀猪膀胱。
那种小人武功秘籍都算不上的呲水图,最后都能变成破案秘术。
还有什么不可能?
***
姜府。
狄昭昭一想到爹爹正在动脑筋,回家可能就会有好玩的玩具,或者超有趣的游戏,他就满脸期待。
他背着自己的小长剑背包,兴奋的跳下马车,高高兴兴地朝姜府里头哒哒哒跑去。
姜禄甫刚问了声时辰,想着小孩是不是该来了,就看到唇红齿白的小昭昭,背着独特的宽剑小背包,乐颠颠地朝自己兴奋冲过来。
和日常他见的沉着稳重、心思复杂的成人相比,简直浑身都写满快乐,像是一颗会跳动的小太阳。
绝对不夸张,他阅人无数,还是头一次见如此快乐,连念书都兴致勃勃、能找出无数乐趣的孩童。
即使是他收过的有天赋的弟子,也没有一个这样的。
“师祖伯——!”
狄昭昭脆声喊,小嗓音兴奋得不行。
姜禄甫一听这声,就知道小孩又有新乐子,上次听到这种兴奋的声音,还是昨天,高兴得跟他分享一款适合他脾胃的糕点,偏边说边馋得咽口水,上上次听到这种声音,也不过三日前……
姜禄甫笑容不禁挂上面庞,问道:“昭哥儿今日如此高兴,是因为新得了长剑玩具?”
这款小背包左右肩带长度剪裁得不一样,属于定制款了,正常背起,长剑就会斜跨似的背在后背,看起来就像是江湖小说里威风凛凛的大侠。
一看就是狄昭昭最喜欢的模样。
“不是哦!”狄昭昭神秘兮兮的摇摇头,又好奇地睁大眼睛问:“师祖伯,你有没有收到姜师伯给你送的礼物,很新鲜的那种?”
小孩心里已经想好了。
要是姜师伯已经送了,他就神秘兮兮地问:“你知道写话本的垂钓仙人、糖葫芦仙人是谁吗?”
如果师祖伯猜不到,他就用超惊喜、超高兴的表情公布真相:“当然是爹爹和我啦!!”
要是姜师伯没送……
姜禄甫想了想,近日新鲜事是有,本朝可有些年头没封爵位和封地了。
但儿子送的礼?那确实没收到。
他笑笑道:“还真没有,昭哥儿要送师祖伯有趣的礼物?”
狄昭昭眼睛瞪大,小嘴微张。
小脸很是不解,有些吃惊:“有高兴新鲜的东西,竟然有人能忍得住回家不跟爹娘分享?”
他真的一点点也忍不住啊!
姜禄甫听他这童言,忍笑道:“还是昭哥儿心疼我,你师伯哪有你贴心?”
姜琛风评被害。
但此刻无人理会。
狄昭昭知道准备的礼物还没被送过,更兴奋了,熟练的把从前装玩具的小背包取了下来,小动作还颇有几分帅气。
狄昭昭兴奋的把话本举高,献宝道:“噔噔噔噔——就是这个超好看、超有趣、超厉害的话本哦!”
封面上的小豆丁笑得灿烂。
小手举着话本献宝的狄昭昭也粲然大笑,小脸春光灿烂,期待的圆眼睛纯粹又明亮。
姜禄甫当真觉得眼前都亮堂了。
他接过话本,在期待的目光注视下,翻看了起来。
皇宫中,景泰帝批完了折子,处理好朝政,揉了揉眉心,觉得有些疲惫,余光恰好也瞧见了笑得灿烂可爱的小豆丁。
许是笑容闯入眼眸的时机太过合适,他不禁会心一笑。
他对话本确实不感兴趣,那日也多在思索狄先裕的性格,并未翻看,只是带回来后,下意识放在了触手可及的地方。
伸手拿过来,翻看就看到一只鲜活逗趣的小馋猫,疲惫都不由卸下,不住地一页页往后翻。
因为朝政和繁杂的国事带来的疲惫,都被话本中纯粹的快乐和起伏的情绪,化做钝齿木梳恰到好处地一一按摩舒缓。
等看完了这本轻薄的《家有小豆丁》,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故事正好停在小豆丁偷鸡腿成功,兴奋偷跑,却又再次留下了自己不知道的明显破绽。
景泰帝明知道,按理性分析,这故事里的小孩多半会被抓到,要不岂不是和序对不上?
但留白永远引人遐想。
就是偏偏很想看到后续如何,会不会这次偷吃成功了?还是再次被抓到?
若被抓到,又是怎么被逮到的?
小豆丁又会是什么可爱的反应?
没察觉到自己唇角微扬的景泰帝,把话本放到随手可取的旁侧,吩咐宫人去再买些发于后宫,又道:“问清楚何时出下一册。”
安排好下一册后,他不禁想到那个长相可爱、甚是聪慧的狄家小孩。
这话本,那有趣的小郎君,怕是真参与了不少。
***
《家有小豆丁》这话本,有极具视觉冲击的封面画,有百姓家喻户晓的狄松实作序,还有与众不同的题材和可爱鲜活的故事,本就堪称王炸开局了。
不管是喜好话本的少年、有闲钱的士子、被新鲜吸引的小孩、喜爱幼童的妇人……京城有闲钱买话本的,比所有人想象中都多。
当宫中派来的人想买一百本回宫时,却被告知,两千本带封精品本,三千本普通本,都已经卖光了。
书坊正在紧急加印!
宫人都怀疑闻墨书坊是在诓他,这可是五千本,谁家话本敢这么印?竟然还被买光了?
而被狄昭昭送了话本,笑着一页页翻看完的姜禄甫,翻回到书最前方,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序,揣摩着狄松实这话里蕴含的深意。
姜禄甫真是悔不当初。
只要想到最近有滋有味的日子,就忍不住羡慕从他这儿截走了小徒弟的混账家伙。
他竟然傻到主动让出去。
甚至因为一幅卧莲图,就没追究那厮专门挖坑截胡的混账事。
现在他是真的心疼了。
多好的关门弟子啊,等萧徽办完差事回来,哪里还能如近日这般?他还能过这般有滋有味的日子?
恰好此时姜琛找过来,他是算好狄昭昭在,特意寻过来的。
有些心痛和遗憾的姜禄甫,正是心燥,瞧见姜琛给他见礼请安,怎么看他都不顺眼:“昭哥儿都知道有趣事要孝敬长辈,白活这么多年了,连个小孩都不如。”
姜琛一头雾水。
他也没招惹老爷子啊!
但他很有眼力见地看到了话本,话本印画,本就显眼。
和狄昭昭亮晶晶的眼眸对上,姜琛:“……”
这本来是他爹准备收了,给他带的小徒弟啊!!!
要是没有萧放之那混账截胡,能有这些事吗?
他难道不稀罕吗?
好不容易把致仕后,脾气有点像小孩的老父亲哄好,姜琛忍不住揉揉小孩脑袋问:“昭哥儿可知家中大事?”
他是当真想收复北燕五城,已然成了执念。
普通人想攒钱在京城买个小宅子,二三十年的奋斗若不见成效,怕都是要郁结于心。
然而,想收复失地的想法和付出,已经一代代传承过了百年。
这让人如何能轻易释怀?
即使是做从小孩这探口风的事,略微不雅,他也顾不得那么多。
他都能想到,若去问狄先裕,会是如何一番推脱和含糊,那性子,简直个滑不溜秋的泥鳅一样!啥也不沾,想逮也逮不住。
狄昭昭小脑袋点点,特别骄傲:“知道啊!”
他可是爹娘的小宝贝,家里有事才不会瞒着他呢!
小昭昭很是自信的想。
那不可一世的臭屁小表情,还以为他是做了什么天大的事呢?
谁能想到,竟然只是骄傲,自己是爹娘最疼爱的小孩。
姜琛忍笑继续问:“那昭哥儿有没有听你爹说关于此的话?”
有没有头绪?有没有想法?不管是什么,有利于战事的都是好的。
没见此前天罡破阵椎在战场上起了多大的作用?
要不然出了问题,为何会引起那么大的动静?
又为何强行找办法解决,却怎么都不肯轻易放弃这个有巨大隐患和缺陷的设计?
而如今有狄先裕这种大才,如何能让人不期盼?
狄昭昭想了想,小脑袋点点:“有的!”
他很是自信的挺直腰杆,清了清嫩嗓子,模仿爹爹的动作和语气:“看好了!我给家里挣个爵位回来!”
“真有这么自信?”姜琛有些心绪涌动。
狄昭昭骄傲地挺胸:“肯定有的,我爹爹那么厉害!”
当天,狄昭昭蹦蹦跳跳地高兴离开姜府后。
一幅早已被收到画筒中的卧莲图,又辗转几手,被封存进入了库房。
空中还依稀飘来声音:“拿走拿走,眼不见为净!”
***
不只是姜琛好奇。
自打这个传闻在私底下流传开,原本两派争吵的朝臣都停战了。
这消息能传开,意思就已经够明显了。
景泰帝分明是对狄家二郎十分中意。
偏偏本朝有非科举不得入朝为官的律令,甚至还是当今做太子的时候,为了解决买官、荫官造成的乱象,力排众议,做出的一大功绩。
直到现在,都还被人称道。
不论是觉得狄先裕功劳不小的,还是原本说赏赐些钱财足矣的官员,听到这一消息,有眼力见地闭嘴。
闭嘴是一方面,谁又能止得住好奇?
他们两派吵……商议了许久,不就是商议的狄先裕此前做出的东西?
商议得久了,有的恨不得比狄先裕本人都更清楚这些东西的意义和好处。
无论是天虹琉璃灯、还是尤为巧妙实用的两种显露、保存线索的方法,更别说威名赫赫的《血迹受力分析》……哪一种是寻常人能想到的?
这脑子,确实聪明得和寻常人不一样。
连暴凭江这种武将,都忍不住心里猜测,狄先裕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
大人的复杂想法狄昭昭是一概不知的。
狄先裕也粗神经,懒得去想,这也是他保持快乐的一大秘诀。
狄昭昭一出姜府,竟然发现爹爹来接他了!
小昭昭欢呼一声,背着宽柄长剑小背包,迈着小短腿虎虎生风地朝狄先裕跑过去。
一跃跳上爹爹的背,惊喜道:“爹爹你不是要干大事吗?怎么有时间来接我啦!”
狄先裕把小钢炮一样冲过来的儿子背好,气道:“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往我背上跳,谁接得住你这个实心秤砣?”
爱吃肉、糕点、零嘴等所有好吃的小馋猫昭昭,本该长胖的,但靠着庞大的运动量,硬是把自己锻炼成了个实心崽。
狄昭昭抱着爹爹脖子,小脑袋幸福的靠在爹爹肩膀上:“爹爹能接住我呀!”
他小脑袋还高兴地往狄先裕脖颈间拱了拱:“爹爹你还没说呢,不是要做正事吗?怎么有时间来接我啦?”
肯定是因为他比正事都重要啦!
对不对?
狄昭昭眼眸亮晶晶地看爹爹,巴巴地等着他说话。
咸鱼:“……”
他能说他抓耳挠腮了一天,最后复盘前头几次做出成果,大多都跟你这个臭崽坑爹脱不开干系?
哦不,是夸爹!
给他夸出了个爵位,带终身退休金的那种!!
他一派正气:“玩还要什么理由?爹有没有跟你说过,磨刀不误砍柴工?干正事也不能埋头苦干不是?咱要劳逸结合!”
“你祖父和暴指挥约好了,咱们去兵马司城外驻军大营玩点好玩的。”
其实就是参观一下,但狄先裕很是无良的诱惑小昭昭。
狄昭昭眼前一亮:“什么好玩的?”
狄先裕咳咳两声道:“这就需要等会儿你自己发现了。”
他还脸不红心不跳的暗示,要是发现了他精心准备的好玩的,要夸夸他,让他也一起高兴。
狄昭昭疑惑:“爹你上次不是还特意跟我说,要谦虚吗?”他还有点小气恼,“而且你前几天还举着小树枝追我来着,夸你你还不高兴,哼。”
狄先裕面色一肃,很是正经:
“那不是跟你闹着玩?你难道看不出来?爹可是从小跟你说,高兴和喜欢就要大声说出来!”
狄昭昭趴在爹爹肩上,小眉毛都一皱一跳的。
唉,大人啊,可真难懂!
第55章 爹爹真的很厉害
狄昭昭念书带了一批人。
狄先裕来找他同样也带了一批人。
两拨人合在一起, 马车出街、后随仆众,看起来还有点气派,颇有一丝风流衙内的感觉。
这会儿正是放工、散学的时辰, 街道川流不息,人来人往,热闹得很。
各种卖吃食、零嘴、玩具、日用品的小摊贩,也都对着人流卖力的吆喝起来。
“麻饼,麻饼,香酥味美的麻饼……”
“三文钱一串,冷泡入味得很,小郎君, 要不要来一串?”
“新上的软底布鞋, 瞧一瞧,看一看,给家里老人媳妇孩子都捎一双……”
……
出城路上的父子俩, 都忍不住掀开帘子往马车窗外瞧。
狄昭昭馋嘴, 小声:“爹, 咱们今天吃什么呀?”
狄先裕也馋嘴,小声:“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烤得滋滋冒油的豆腐盒很香?”
内里夹了肉和酱汁的豆腐盒被烤得滋滋作响, 香味一个劲儿的往外飘,正好有一缕飘到了小孩面前。
还眼眸亮晶晶地看路边摊的小昭昭, 猛地抬了一下小脸。
他小鼻子连耸了好几下, 顿时忍不住馋得直咽口水。
被香气轻轻一勾, 狄昭昭小脑袋追着香气转动,明亮的眼睛四处找:“哪里哪里?爹说的那个豆腐盒在哪里?”
狄先裕用手一指:“那儿, 朝那边看。”
只见有个小摊, 下头有个小炉子, 一个个方正的豆腐盒整齐排列,每一块表面都烤得略带焦黄,一瞧就是烤得恰到好处,微微露出点头的厚实肉末和浓郁酱料,在葱花的点缀下,格外漂亮。
狄昭昭捧着小脸:“哇——”
没吃过的新摊子!
狄昭昭开心地跟爹爹说:“今天走这条路,没想到还有这种惊喜。”
狄先裕也美道:“跟着爹走,还能有错?”
父子俩从马车上下来,都有些期待地往小摊上走。
这一下来,更能感受到整条街都热热闹闹的。
看狄先裕和狄昭昭的架势,立马有胆大机灵的摊主,热情的拉生意:“小豆丁泥人~偷吃的小豆丁、大笑的小豆丁……各种动作表情的都有,小郎君要不要看看?”
狄昭昭和狄先裕一愣。
然后齐齐停住脚步,转头。
果然,不远处的小摊上,摆着一些憨态可掬的小人,全都是手工泥塑的。一排排站着,很是可爱。
不是小豆丁,又是谁?
那带点婴儿肥的小脸,被抓住后瞪得圆溜溜的大眼睛,还有很是具有特色的兴奋满足笑脸。
被捏出来,从平面变成立体的,更是招人稀罕了。
狄昭昭眼睛简直唰得一亮。
见两位打扮华贵的公子往小摊上看,摊主连忙热情地招呼,问他们要不要过来看看,买些回去?
摊主是位有些苍老的大叔,一双手上布满劳作的痕迹,小摊上摆着许多泥塑的小人和玩具,但小豆丁被放在最亮眼的中心位置。
这为他招揽了不少客人。
小摊前,不少人拿起一两个小泥人看,时不时就有人说要买,老摊主忙活着收钱、挑泥人,招呼新客,忙得手脚不停,脸上笑容也是不断的。
吩咐人去帮他们买香喷喷的豆腐盒子。
狄昭昭拉着爹爹往小摊的方向哒哒哒地跑。
“都好可爱啊!”狄昭昭昂着小脑袋瞧,忍不住欢喜的赞美。
他小手一指:“爹爹你看,这个是小豆丁端着盘子跑,连盘子里的小糕点都捏得圆圆鼓鼓的。”
狄先裕也拿起一个,笑得不行:“你看这个要哭不哭的表情,多好玩哈哈哈!”
老摊主虽然显老,但这会儿看上去精神头不错,可能因为生意好,眉开眼笑地说:“小豆丁这娃娃,本身就讨喜,咋捏都可爱。”
狄昭昭听得小脸欣喜,眼眸亮晶晶问:“摊主你也喜欢看《家有小豆丁》吗?”
摊主淳朴一笑:“老汉我大字不识一个,哪里看得懂书?是听村长家念书的娃娃讲的。等卖泥娃娃挣了钱,我再给家里孩子捎一本回去,我家娃子肯定欢喜。”
指不定能笑得跟眼前的小郎君一样欢呢。
老摊主见如此可爱的小孩,眼眸亮晶晶地看自己捏的小泥人,喜欢得紧,有种说不出的喜悦。
他热情地介绍自己捏的小豆丁泥人。
狄昭昭和狄先裕一个个的挑,很快就挑选了一大堆,几乎把话本里最好玩可爱的动作表情,都挑了个遍。
狄昭昭美滋滋地说:“这些我和爹爹都要了。”
老摊主一下激动得精神起来,手忙脚乱地接过狄府随侍递来的银子。
一边找钱一边感慨:“我卖了这么多年的泥塑小人,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好的生意,难得能靠这手艺吃饭呢。”
老摊主找零的手,都有些欢喜得颤抖。
狄昭昭也很是高兴地抱着一堆泥人说:“那摊主你可以买了话本,再去买肉吃,你家小孩肯定更高兴。”
老摊主被生活压得微弯的腰杆,都高兴得挺直了些:“小郎君说的是,今儿高兴,是该割二两肉庆祝!”
回到马车上,一边玩可爱小泥人,一边吃香喷喷豆腐盒的狄昭昭,高兴得摇头晃脑的。
他小嗓音还感慨:“爹爹,我发现小豆丁不仅能吓唬坏人,还能帮像是摊主这样的人挣钱诶。”
狄先裕也一愣。
对哦,这好像是小豆丁的周边?
他都没想到用这个挣钱,就已经有勤劳的百姓的先行一步了。
但想了想他也释怀了,老摊主刚才多高兴?跟他上辈子网上接项目挣了一笔大外快,高兴地吆喝着出去吃火锅烤肉,有什么区别呢?
那当真是跟夏天吃了冰棍一样的爽快感觉!
能让人乐呵许久。
也不知道会有多少百姓,会连带着找到挣钱的法子,吃上肉,买根红头绳,买一身新衣服……
得到这样一阵惊喜和快乐。
他揉揉小孩的脑袋:“昭哥儿真厉害。”
狄昭昭也昂着头看爹爹,笑弯了眼睛:“爹爹也厉害。”
狄先裕被夸得直起腰杆,要说周边这种东西,他也一点不虚。
虽然没怎么买过,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他只稍微想想,就能想到好多周边,还有提升人气的活动。
什么挂在腰间的小豆丁挂牌,马上夏天要来了的小豆丁折扇,还能举办比如“小豆丁最爱的美食”投票评选活动。
因为是狄昭昭这小不点写的,小孩都根本不懂什么叫编造,直接把自己觉得好吃的食物往话本里写,他馋,小豆丁自然也馋。
故而书里出现的,大多都是京城的美食。
狄先裕随便想一想,都觉得这事又好吃、又好玩、又热闹,乐子十足!
他边吃黄金豆腐盒,边得意洋洋地跟昭哥儿说这些:“要是爹爹这么一弄,你猜会怎么样?”
狄昭昭已经听得眼眸发亮,哇哇叫个不停,小嗓音兴奋:“肯定会有更多人喜欢小豆丁的,还有好吃的好玩的,大家肯定都特别高兴!还有很多很多的摊主能挣到钱吃肉啦!”
这会儿娱乐方式少,要真这么弄一通,还真说不定效果会多好。
且不论后续真实效果。
至少目前忽悠崽的效果是一绝的。
狄昭昭亮晶晶的眼眸里,全都是崇拜:“爹爹你怎么会这么聪明啊?”
比他聪明太多太多太多啦。
不愧是他爹爹!
狄先裕也很是得意,这是他刚刚灵光一闪忽然冒出来的新点子。
这次绝对不会出岔子!
一边忽悠昭哥儿多夸夸他这些吃喝玩乐方面的灵感,一边真的去做这些吃喝玩乐的事。
他的人设不就妥了吗?
虽然有点小聪明,但是钟爱吃喝玩乐,所以正事就别指望他了,靠不住!
等他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拿到爵位,就开启美滋滋的退休躺平生活!
再问就是灵气耗尽,伤仲永了。
狄先裕对这个新剧本很是满意,十分自信!
***
一直等到了兵马司驻军大营,父子俩都还亢奋着,看起来神采奕奕。
听到属下通报,特意赶来的暴凭江一喜,这俩聪明人居然看起来如此有信心?
而初入军营的父子俩,一下被镇住了。
才走近,就能看到身着甲胄的威武兵卒,正在激烈的擂鼓声中训练战阵,列阵变化间,大喝着挥舞重铁长戟。
只让人感觉威声阵阵,气浪滚滚,掀起的尘土犹如滔滔巨浪,带来的威压冲击得人全然不敢靠近。
咸鱼:“……”
天知道他使了多大的劲儿,才忍住两股战战。
狄昭昭感觉小心脏跟着鼓声咚咚咚地跳,抱着爹爹的大腿躲在他屁股后面,又怕又想看地探出小脑袋。
暴凭江沉默。
他威严的面色下,心情很是难言。
绕过宽大空旷的校场,再往里走,是小股精锐骑兵在练习骑射。
一连劲射而出的箭雨,在空气中发出阵阵破空爆鸣声,密集而凌厉的破空声,犹如尖锐风唳,气势澎湃逼人。
宛如从耳边飞射,直破心脏。
狄昭昭小手拉紧爹爹衣摆,又忍不住眼睛放光地连声惊叹:“哇!!!”
被小手攥紧衣摆的咸鱼:“……”他都快有点站不住脚了。
腿软.jpg
这可比电视剧里演得吓人多了!震撼多了!!这声音,这杀气……他也想有个人可以拉!!
万一要是有根箭射歪了,冲他来怎么办?
咸鱼怂兮兮地想,一个不留神,就问出来了。
暴凭江沉默,但还是道:“挥剑一挡就是。”
狄先裕看他那副淡定的模样,决定自救,努力挤出笑容,建议道:“要不,咱们去看点技术上的东西?”
不和你这个武功高强的人比淡定!
咱比脑子!
狄昭昭还有些遗憾:“咱不看这些厉害的大人了吗?”
虽然他也有点怕怕的,但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有的人臂膀上的肌肉都鼓鼓的,挥着重戟,威风得不了的!
对小孩来说,这就跟看电影似的,刺激又有趣,又有点怕又忍不住想看。
狄先裕一瞧他的小表情,就猜到他舍不得走,诱惑道:“等会儿带你去骑大马。”
狄昭昭眼睛一亮,小手指着靶子前射箭的骑兵:“骑那么大的马吗?”
看着那些身高、腿长,身板结实的士兵,披着轻甲跨坐在马匹上的威风模样,狄昭昭不知道多羡慕!
他以后要是能长这么高大,这么威风就好了。
“对,就那么大。”
看了看他的小短腿,还有小短身子,狄先裕有点心虚的忽悠。
狄昭昭高兴得原地直蹦跶:“哇!!哇!!骑大马啦!!!”
他都忍不住看向暴凭江,眼眸亮晶晶地催促:“那我们快走吧。”
暴凭江想想也是,将士兵卒的强大,还是要靠勤学苦练,哪能是读书人想想办法就提高的?
他干脆带着两人转悠起来,看点技术性的东西。
狄先裕心凉。
人有兵法,还有阵法,看起来厉害得很!反正他不太看得懂。
人也有各种制度,那暗号密令设置的,反正他这个脑子是不够用的。他对这些的理解,还停留在抗日神剧会日语、骗个口令,就能摸进敌营的傻瓜式操作里。
狄先裕不死心地指着暴凭江介绍的烽火台问:“这个烽火能传递得多快?”
抗日神剧还要用电台呢!还总是伴随着拼命保护电台的剧情,所以这个效率应该不高吧?
虽然狄先裕也不会做电台,但他不问点希望出来,总感觉自己的退休梦要破灭了,呜呜。
暴凭江道:“300公里迅速可达,若有战事,昼夜之间,可将军情从辽东传到河西。”
咸鱼:???
他脑子里稍微转化了一下地名。
昼夜之间,烽火信号就能从辽宁到甘肃?
咸鱼哽咽。
呜呜呜,果然古人只是古,不是傻,人家吃饭的本事,他这个只刷过视频的咸鱼,怎么可能比人家还精通?
狄先裕把期望的目光投向儿子。
狄昭昭小脸兴奋:“咱们是要去骑大马了吗?”
虽然这些东西也很有趣,但还是骑大马更好玩!
咸鱼心如死灰。
他干脆也躺平了,随缘吧。
狄昭昭从马厩里,挑选了一匹特别高大俊朗的白马。
“爹爹,你先试试看!”
狄先裕带着躺平摆烂的玩乐心,翻身跨坐到马上,作为一只不爱学习的咸鱼,怎么可能没玩过这个时代最有趣的骑射?
就是水平一般般,能踏个青,打个猎。
但狄昭昭显然不这么觉得。
看着骑在高大白马上的爹爹,看着风吹起爹爹的衣袍和发丝,他觉得爹爹简直丰神俊秀。
看着爹爹拉着缰绳,轻松骑着高大白马跑起来。
狄昭昭已经浑身都是兴奋和崇拜了:“哇!!!”
“爹爹你骑马好酷!好威风!”
“我也要!!”狄昭昭兴奋地在旁边直蹦跶。
小脑瓜里已经开始想象自己骑在高头大马上,也这么威风凛凛的画面了。
狄昭昭被爹爹抱上马了,小手捏住缰绳,挺直小腰杆,又学爹爹用脚去踩脚蹬。
一蹬。
嗯?
狄昭昭低头去看脚蹬,不敢置信:“怎么会这么远?”
他使劲儿伸直小短腿去够,距离马镫也差好大一截。
狄先裕瞧他这副可怜巴巴不敢相信的表情,面上笑开:“走了,爹带你跑一圈。”
跑完回家喽~这大饼他估计是无福消受了,呜呜,心疼他的退休金。
踏踏踏……
高大的白马在泥土地上发出有节奏的踏动声。
狄昭昭一开始小手还紧紧抓着缰绳,后背贴在爹爹怀里,后来就慢慢放开,小胆越来越肥。
张开小胳膊,欢呼:“哦哦哦~~~”
小孩一点也不怕喝风,迎着风高兴地说:“爹爹,变高了之后,能看得好远啊!!”
狄先裕笑道:“站得高当然看得远。”
狄昭昭小手指着远处木制搭建得老高的瞭望台,好奇地问:“那站在那上面呢?可以看到咱们家吗?”
小孩拿手指在眼前兴奋比划,试图找到角度。
狄先裕控制着马匹,分神瞟了一眼,下意识说:“怎么可能,又没有望远镜。”
狄昭昭好奇地扭头:“什么是望远镜?咱们买一个来玩呀?”
他还没爬到那么高的地方玩过呢!
狄先裕:!!!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狄昭昭正好奇呢,就看到爹爹头上咻的冒大蘑菇条。
两个黑漆漆的铁圆长筒。
丑丑的样子。
狄昭昭心里嘀咕,没有上次的好看。小孩有点嫌弃,心里还惦记着上次的大摆锤。
狄先裕先是狂喜,又很快心凉。
没有玻璃啊!!
即使是最通透的、用来做三棱镜的琉璃,也只是比其它深色的琉璃浅,透光没问题。要说清澈到跟玻璃一样纤毫毕现,用来看东西,还差得远。
“爹爹,怎么不骑了?”
狄昭昭拿手去摇爹爹的袖口,他还没骑够。
狄先裕低头看看小家伙,赶紧又问:“爹爹再带你骑两圈,你还觉得这会儿有什么让你高兴吗?”
狄昭昭小脸一喜,毫不犹豫:“再多骑几圈就很高兴啦!”
咸鱼呜咽。
论如何激发我崽的灵感和坑爹技能?
论如何收拾脑海里欠扁的各种知识?
一个个全都是需要的时候没有,连声都不吱一下!但只要你一个不注意,就跟打地鼠游戏一样忽然冒头???
狄先裕目光暗搓搓地瞄准远处,正见缝插针巡视营地的暴凭江,脑子里甚至已经开始想,要不要想办法刺激这家伙说点反派台词?
比如对着小屁孩说:“你爹什么都不知道,笨死了。”
可一直跑了几圈,咸鱼都想不到要怎么执行这个计划,尤其是暴凭江这会儿巡视,脸一沉,表情威严,看着就吓人。
惹不起,惹不起!
正想着。
狄昭昭用很是羡慕的小语气问道:“爹爹,马的腿为什么这么长啊?”
小孩还气呢,他的腿短短的,居然连马镫都够不着。
“马的腿为什么长?”狄先裕满脑子问号的嘀咕。
你怎么不问人为什么要长一双眼睛,一个鼻子呢?
臭小子的十万个为什么真的越来越难对付了。
狄先裕低头看向马腿,想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忽悠崽。
“爹你看是吧?”腿短短的小孩简直羡慕坏了。
靠在爹爹怀里,吹着风,感受马儿哒哒哒的有力跑动,狄昭昭小眼睛忍不住看它的腿。
越看越馋,越看越流口水,真觉得高大白马这修长马腿,哪哪都好,“又长、又好看,跑起来又快,连踏地的声音都好听。”
“你说啥?”狄先裕眼睛瞪大,腰杆坐直。
“我说马腿长,好看!”
“不是,我是说后面那句。”
狄昭昭担忧的回头看爹爹,爹爹越来越聪明,但是记性怎么越来越差了:“我说连踏地的声音都好听。”
狄先裕:!!!
他只听到肉肉的声音,没听到金属音!
***
暴凭江从刚刚开始的满怀期待,到最后,已经告诉自己别抱有太高的期待了。
人聪明总是有个度的。
哪里能样样都强?
看着不远处那狄先裕那溜溜达达的辣眼睛马技,还有和前面小孩说说笑笑的模样,暴凭江叹了口气:“唉。”
再想到此前狄先裕或对武力两股战战、或对技术大吃一惊的模样,遗憾地叹气声变得更长、更深了。
在狄家父子二人离开了驻军大营后,来自皇宫的一道召令,把暴指挥使召进了宫。
暴指挥使可怜得还要忙工作,见上司。
狄昭昭父子俩已经回家洗洗,准备上床了。
他们回到家时,天色就很晚了。
而高兴了一天的狄昭昭,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亢奋得根本睡不着觉。
脑子里全都是爹爹脑袋上冒出的蘑菇画。
他爬起来,小脸兴奋。
狄先裕也有点睡不着,翻来覆去,怕把顾筠吵醒,他跑到书房的软榻上来睡。
躺在软榻上,身上披着一张小薄毯,躺得很舒服。
许是今天见了点不同的东西,他脑子里总回忆起上辈子。
回忆起那个被他不喜,觉得痛苦所以下意识深藏、回避的前世。
愁绪逐渐凝结时,忽然感觉有东西在小薄毯下动。
跟毛毛虫似的,拱啊拱。
然后露出一个黑绒绒的小脑袋来。
一双乌眸晶亮,兴奋地喊道:“爹爹~”
狄先裕给他掖了掖小毛毯,然后问道:“你怎么不乖乖睡觉?”
小孩窝在爹爹身侧,用黑绒绒的小脑袋拱了拱爹爹的胳膊,心虚撒娇道:“我睡不着嘛。”
狄先裕笑骂道:“小屁孩还有失眠的时候。”
他身体微侧,用另一只手拍小孩的背,犹如儿时一般哄睡。
睡在爹爹旁边,盖着暖和的小毯子,被一下下拍着背,刚刚还说自己睡不着的小昭昭,眼皮很快开始打架,还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狄先裕轻笑一声:“小骗子。”
在他以为小孩已经睡着的时候。
狄昭昭小屁股扭了扭,给自己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抱着爹爹的胳膊,带着迷迷糊糊的困意、用略黏糊的声音软和道:“爹爹最厉害了。”
狄先裕心跟被轻轻戳了一下似的。
他有点怀念小孩这幅软乎好欺负的模样,更小的昭哥儿,真的像一颗汤圆一样又软又甜,特别可爱又好欺负。
如今这迷糊的模样,真和那时候有点像,惹人心软。
他揪揪儿子脸颊,忽然放轻了声音,问:“爹哪里厉害了?”
困迷糊的小孩眼睛都不睁,直把小脸往爹爹怀里埋,带着鼻音的稚嗓说:“你坏,我爹爹哪哪儿都厉害。”
狄先裕失笑,笑过也就过了,没多久,也迷迷糊糊地搂着暖呼呼的小孩睡着了。
但却罕见的做了个梦。
梦里,他真的变成一条鱼。
咸鱼想:我是一条咸鱼,躺平.jpg
可鱼才刚躺下晒太阳,睡得迷迷瞪瞪的。
一本厚得跟新华字典一样的书偷偷蹦跶过来,书封上写着“九年义务教育”。
这书长手长脚,竟然趁鱼晒太阳,往鱼身上撒五香粉!
紧接着,还有小滑块蹦跶过来,对着晒太阳的咸鱼滑来滑去抹蚝油!
再后,又有音符模样的字节跳过来,红皮肤的小人书蹦跶过来……边唱边跳边加味精!
酱油、醋、辣椒……
鱼晒完太阳舒服的起床,伸个懒腰,抖抖鱼鳞,蹦跶到镜子前,咸鱼吓得猛一蹦跶。
镜子里竟然不是一只咸鱼,而是一条浓油赤酱飘着热腾腾诱人香气的红烧鱼!
“喵~”
狄先裕猛地坐起来,惊呼道:“你们这些不靠谱的家伙,对我做了什么?!”
他只是一条无辜的咸鱼啊!!!
怎么变成有滋味、有香气、还有口感的诱人红烧鱼了?
第56章 生命力
这天, 京城的天气很好。
微风轻拂,枝叶婆娑,光影透过窗户纸打进屋子里, 让人觉得温暖舒适,阳光明媚怡人。
当又有一名在现场留下指印的嫌犯,满脸惊恐地被押入大理寺,面对透明胶皮上的指印,被诈得交代出了真相。
正蹲在花园里看小蚂蚱的狄昭昭,眼前缓缓冒出一个可爱的蘑菇。
这蘑菇五彩缤纷,轮廓还像跑马灯一样闪烁着亮金、嫩绿、鲜红……
活像一颗毒蘑菇。
但显然极为迎合小昭昭的审美。
小眼睛唰得一下亮了,惊喜地“哇”了一声, 夸道:“小蘑菇, 你又变漂亮啦!”
他也高兴地分享:“我也有长高哦,今天早上我刚刚找娘帮我在柱子上划线,我又长高好多!有巴掌那么长!”
又大又圆的蘑菇, 高兴地摇了摇圆乎乎的蘑菇脑袋。
系统:好诶!它的皮肤果然换得没错!宿主果然喜欢。
系统内代表等级的进度条, 缓缓往前填满了最后一截。
【绑定者】:狄昭
【签约系统】:099
【等级】:Lv2
【智商】:94/100[发育中](你是…)
【勇气】:85/100[发育中](沐浴…)
……
【升级进度】:36/36
三十六幅色彩鲜亮的油蜡小画, 几乎能遮挡小孩全部视野,犹如童话世界里最美好的晴空, 将小孩围绕包裹。
狄昭昭小脸明亮,黑亮的眼眸中倒映着鲜艳多彩的光:“你画的好漂亮啊!”
蘑菇字条开心地跳了跳。
它现在能量足足的, 浑身都有劲儿。
它按照数据库分析的宿主喜欢的夸夸, 给小昭昭弹出了一个可爱又漂亮的蘑菇字条:
【因为有你, 所以明亮】
狄昭昭小脸微红,小声道:“你也好会夸夸呀。”
夸得小孩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明明是小蘑菇画得漂亮啦。
【即将由lv2升级为lv3, 请选择升级方向1、声音 2、图像 3、动画 4、礼包】
狄昭昭小嘴“窝”起, 这么快又长大一岁,他惊讶地感慨道:“小蘑菇你长得好快呀!”
小孩忧愁地托着下巴,跟这个厉害又神秘的朋友告状:“我跟你说,狄小小就不长高,也不长大,我还给它搭了小房子,它长了这么久,都还没有小房子里的床大。”
他小时候还想过,狄小小好好睡觉,快快长大,变成全京城最威风的大蟋蟀,他骑着出去玩肯定特别威风。
系统扫描了一下那只被起名为狄小小的蟋蟀:“……”
它再次拱了拱,把几个选项都顶成小蘑菇,漂浮到小孩面前,试图让宿主选择。
“哇!!!”
“你居然还会分身术!!!”
狄昭昭眼睛亮得发光,小脸期待:“能不能教教我呀?”小孩美滋滋地畅想,“这样我就可以一边玩、一边念书、一边抓坏人,一边吃好吃的了~”
系统欲哭无泪。
宿主你看看选项啊!!
别家宿主眼巴巴盼着的事,琢磨着利益最大化的事,你怎么一点也不在意啊?
它又赶紧把几个小蘑菇改得鲜亮了一点,全是红底金字,和小孩最爱的小披风色系一样。
狄昭昭果然被吸引,好奇:“礼包是什么,是分身术吗?”
【不是】系统很是捉急,又忍不住为自家小宿主考虑,又弹蘑菇字条:【拆开礼包有惊喜哦~】
而狄昭昭听到不是分身术,就小小地叹了口气:“不是啊~~~”
那稚嫩的小声儿拖得老长,遗憾得不得了。
若不是真没有,系统都恨不得作假塞一个分身术进去了。
狄昭昭小手拍拍蘑菇脑袋,小声问:“你送我画,我就很喜欢啦,你有什么喜欢的吗?该我给你准备礼物啦~”
系统哽咽。
宿主想送它礼物呜呜。
它居然没有收礼通道,这不合理!
它只能把四朵可爱的小蘑菇往小孩手边推了推,仿佛在说,选一个吧。
狄昭昭看了一眼,相比声音和图画,动画这个稀奇的名字,一下把小孩吸引。
狄昭昭吃惊不已:“你不仅会分身术,还会让画动起来?”
系统在小孩惊讶不已的语气中,都忍不住得意起来,用弹幕展示了一张动图,小兔子跳舞.gif
只不过还是碎的,像是被撕成三片,只留中间一片,旁边还有贴心的备注[建议2-3级先升级图画]
但小孩子,对喜欢的玩具,哪里会嫌弃它在成年人眼里的缺点?哪里会思前想后,把面面都考虑周全?
好玩就行了!高兴最重要!
狄昭昭眼眸亮晶晶,小手一拍:“那就它了!”
决定的一瞬间,系统面板就发生了变化。
【绑定者】:狄昭
【签约系统】:099
【等级】:Lv2→Lv3
……
【升级进度】:0/81
下面出现了一张9*9、如同拼图般的空白线格,等待未来一一浸染上时光的美好,被涂抹上照进黑暗中那束明媚的光。
狄昭昭兴奋地和小蘑菇道别,就迈开小短腿,哒哒哒地往爹爹的方向跑。
那个看起来超酷的、像是风车一样,却能把人举到天上的大玩具。他还没看过动起来的样子呢!
等看会了,就让爹爹给他造一个!或者自己造一个!
“呜呼——”狄昭昭兴奋地哒哒哒跑过花园,又穿过回廊,一溜烟地蹿进二房小院,见到娘也在院子里晒暖和的太阳,兴奋:“娘,我要上天啦!”
顾筠差点被茶水呛着,用帕子轻沾唇角,不敢相信地问:“你爹说的?”
狄昭昭小脑袋兴奋点点,后又一想,不是说的,是蘑菇字条冒的,又赶紧摇摇头:
“不是不是,总之很难解释啦。”
小孩迫不及待地问:“爹爹醒了吗?”
他起床的时候,爹爹还睡得香呢。
顾筠看了眼日头:“若是昨晚没跟你这个小皮猴闹,这会儿也该起了。”
因为一路小跑,所以小脸白里透红,好似还腾腾冒着热气的鲜活小皮猴,微鼓了脸颊:“我才不是小皮猴,娘你都跟爹爹学坏了。”
顾筠伸手摘下了他小脑袋上的一片树叶,放在素白的手心,摊开伸到小孩面前,轻笑道:“行吧,不是小皮猴,是招花惹草的小狸奴?”
“哼~”
狄昭昭哼哼唧唧地跑掉了,小表情气呼呼的,但脑袋里止不住冒出可爱的小狸奴,一只只在花丛里快乐蹦跶,拿软乎乎小爪好奇扒拉花草的画面。
他见爹爹在软榻上翻身折腾,好像要醒来的样子。
狄昭昭蹑手蹑脚,像是做贼一样,悄悄靠近。
小手放在耳朵边上,学小狸奴叫:“喵~↑~↓”
天光本就大亮,还有狄昭昭在旁边学喵喵叫。
做梦自己变成一条红烧鱼的狄先裕,梦里立马出现了一只硕大又肥嘟嘟的猫。
“喵~”
狄先裕惊坐起。
脑子里第一反应,是他怎么成红烧鱼了?有猫要吃他!
第二反应,原来是梦。
第三反应,家里哪来的猫?
一转眼,狄先裕就看到了笑得兴奋可爱的小昭昭,他气笑:“昭哥儿不许学猫叫!”
狄昭昭小手还比划着猫耳朵,歪着小脑袋:“喵?”
分明在说“为什么呀?”
狄先裕:“……”
你个小屁孩花样还挺多?
“陪爹说说话。”把活力满满的小孩拉到身边,还在沉浸在梦中情绪的狄先裕,抱着昭哥儿,就跟抱着小暖炉一样,沉甸甸地,很是心安。
因激动有些急促的呼吸,在心安下逐渐平缓。
他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做这样的梦?
其实咸鱼明白的,只是有点不想承认罢了。
他终究是不一样的,他多活过一辈子。
狄昭昭感觉爹爹闷闷地,挤挤挨挨地凑在爹爹身边,昂着小脑袋问:“爹爹想聊什么?”
狄先裕顿了顿,不知怎么的,又问了一遍昨晚睡前问过的问题:“爹哪里厉害?”
虽然并不记得昨夜被问过,但清醒的小昭昭,和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小昭昭,给出了同样的答案,他很是肯定地说:“爹哪哪儿都厉害!”
狄先裕有些自嘲地笑道:“你个小屁孩就吹吧。”
他上辈子没能考取重点大学,毕业后钱都没挣到多少就猝死了,这辈子要不是开局躺赢,现在还不知在哪块泥巴地里饿肚子,抹眼泪了。
哪哪都厉害的人,都在大杀特杀,快意人生,怎么会和他一样躺平?
狄昭昭猛地坐直起来,小脸气呼呼:“谁欺负爹爹你了?”
又是谁偷偷背着他,又说爹爹不好了?
狄先裕失笑,捏捏他气鼓鼓的小脸:“没有人欺负我,就是做了个梦。瞧你急的,怎么,你还要去咬人不成?”
狄昭昭小眉毛耷拉:“那爹爹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还不信他说的话,而且他每次夸爹爹聪明,爹爹厉害,爹爹都不当回事笑笑就过了。
他心疼的小脸都皱起来:“是不是梦到大家都批评你,说你不好的话了?”
刚刚坐起来的小孩,又张开小胳膊抱住爹爹,学着爹爹儿时哄他睡觉的语气,小手拍拍爹爹,软声哄道:
“爹爹你别信他们的话,信我的好不好?”
小孩说着小脑袋埋进爹爹怀里,清亮的声音微润:“爹爹不是说,我以后会是全天下最厉害的青天大老爷吗?当然是我说得对啦!”
狄先裕好笑,信你这小屁孩他哪哪儿都厉害的瞎话?
但听着听着,却觉得声音不对,平日里昭哥儿要说自己日后最厉害之类的话,哪次不是神采飞扬,小语气骄傲得不行?
他把小脑袋从怀里挖出来,意外地看到一副可怜兮兮的小脸,眼眶和小鼻头都发红,黑长的睫毛湿润地黏在一起。
“怎么哭了?”狄先裕心疼地拿软帕,轻轻给他擦脸,他也没惹小孩啊!
被哄的小昭昭更委屈了。
小脸被轻轻擦,泪珠子大滴大滴往下掉,小孩呜咽:
“爹爹从小教我夸夸,但自己却一直在被骂。”
狄先裕给小孩擦脸的手一顿,眼眶忽然发酸,这一瞬间,竟有了落泪的冲动。
狄昭昭其实比大家想象中记事更早。
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能依稀明白周围人在干什么了。
但他记得更清楚的是:
“昭哥儿吃饭真棒!”
“昭哥儿这次走了十步,太厉害啦,来爹给你盖一朵小红花。”
“哇,昭哥儿堆的小山包这么大,被虫叮了也不哭,太勇敢了!爹奖励一个亲亲。”
被夸得小昭昭真的特别高兴,特别骄傲,每天都快快乐乐的,对爹爹教的“高兴和喜欢就要大声说出来”不住点头,奉为真理。
因为他知道,被夸夸真的超高兴,超开心哒。能让人开心笑个不停,好像全身都在发光。
那是比奶糕还甜,比阳光都要灿烂好看的东西。
他从小就有好多好多,但爹爹却拥有的很少。
甚至不仅没有夸夸,还有很多听了就会心口酸酸的话。
明明是这么好的爹爹。
即使念书不行,又怎么样呢?他爹爹特别认真地过日子,不仅自己高兴,还能让大家都跟着高兴,小昭昭觉得,这是比念书更重要的事。
这是比念好书更厉害的本事!
爹爹都说了,人生才短短三万天呢,当然要高高兴兴过好每一天。
小昭昭从小就想,他以后也要给爹爹好多夸夸,让爹爹也和他一样,拥有好多好多比奶糕还甜的快乐笑容。
可等大点了,他发现自己夸爹爹,爹爹好像笑了,但是却没有奶糕般甜,也不似阳光灿烂亮眼。
骨子里那股昂扬自信、对生活中一切充满期待的明媚劲儿,小昭昭形容不出来,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却知道爹爹没有。
等狄昭昭再大点,他就发现,这种特别美好的生命力,只因为爹爹不会念书,就被大家说没了。
因为爹爹没有取得大家都觉得厉害的成就,所以被批评没了。
小孩真的气了好久!气得像一只胖乎乎的河豚。
狄先裕压根不知道几岁大点的小屁孩,脑子里会想这么多。
粗神经的他也压根没发现小孩曾经一个人偷偷气了好久。
他这会儿,同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小不点一句话就戳得眼睛湿润了。
他睁大眼睛,努力眨眨,很快熟练地把湿润的感觉压回去,这招他前世常用。
湿润像是从未来过,他笑骂:“你小子从哪里学来的煽情?”
“你自己还哭上了,”狄先裕给小孩擦脸,擦完这边擦那边。
最后干脆把小孩往自己怀里一搂,很是不讲究地用衣服吸,无奈哄:“那些骂爹爹的,最近不是都被你搅和了吗?”
他就是稍微感慨一下,怎么就把昭哥儿逗成小哭包了?
“好好好,爹爹最厉害,哪哪儿都厉害行了吧?”对这种真哭其实经验不多的狄先裕,很是干巴巴地哄。
效果却出奇地好,狄昭昭大滴大滴的泪珠子逐渐停了,小脑袋抬起来。
刚刚哭过的小孩声音软软的,水洗过的黑眼睛看他:“真的吗?”
狄先裕看着小孩湿哒哒的眼睛,还有里头的期盼。
他这一刻,真的感受到这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全是认真。
被这双赤诚的黑眸看着,狄先裕心里却忍不住想,他这种只是捡了点前世便宜的咸鱼,哪里当得起小孩这样的崇拜?
这种水月镜花的崇拜,等日后小孩再大些,可能就要破灭了吧?
想到未来,亲手带大的昭哥儿会不再眼睛亮亮的崇拜看他,说不定还会发现他爹爹其实有点笨,狄先裕忽然酸涩。
他给小孩擦脸:“那爹爹要是挣不到爵位,没法给昭哥儿爵位和田地继承,爹爹也最厉害?”
狄昭昭昂着小脸,乖乖给擦:“当然啦。爹爹挣不到爵位也没关系的,等我长大了,挣一个给爹爹就好了。”
听他那轻描淡写的小口气,好像跟吃糖葫芦一样简单,狄先裕那点不知道哪里来的小情绪,一下就被冲散了。
他笑道:“你口气还不小。”
“那爹爹要是不会做这么多玩具,不会重心、重力,受力分析这些,昭哥儿也觉得爹爹最厉害吗?”
狄昭昭疑惑得歪了歪小脑袋:“爹爹明明就会啊!”
“那不是爹爹想的,是从别的地方学来的。”
狄昭昭小手拍拍爹爹的胳膊:“那也是爹爹很认真很努力学来的吧?也很厉害啊!!”
狄先裕瞧小孩眼睫毛还湿湿的,却还是眼眸亮亮地看他,被戳得软软的心,难得没带上遇事退缩躺平的咸鱼壳,露出了柔软的内里。
是啊,这也是他一点点认真努力学来的。
这些知识,也都是他一张张试卷刷出来,都是他写没墨了一根根笔杆才印刻在骨子里的。
也承载着当年那个盼着美好生活的少年最勤奋、最刻苦的努力和汗水。
深刻到即使二三十年过去,都还没有完全褪色。
能记得就很厉害了!不记得也理所当然!!
他还能给那老摊主创造挣钱的岗位,多了不起的事。
他狄先裕,即使梦想是当一条咸鱼,那是也站在五千岁巨人肩膀上的咸鱼!不虚!
狄先裕脑海里忽然就冒出一条咸鱼穿超人服,站在巨大机甲肩膀上的画面,不禁乐得笑出声来:“哈哈哈!”
狄先裕只觉得好像有一道枷锁被打开,眼前的世界都更清晰明亮。
这些年好像被当作耳边风放过去的声音,这一刻,真的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犹如清风拂过,日后再不能扎进他心里,只能让他笑笑了。
狄昭昭水洗过的黑眸也刷得一下亮起来,爹爹的笑容也开始有点像奶糕和糖葫芦了,亮亮的!甜甜的!
“爹爹~”小嗓音欣喜得像吃了蜜糖。
狄先裕舒心到甚至有些得意:“爹说得没错吧?夸夸就是能让人心情舒畅,神清气爽!”
“没错!”狄昭昭很是开心地应道。
哭过的小孩即使笑起来,也让狄先裕有点心疼,揉揉小孩脑袋:“你今儿嘴这么甜,是不是想吃糖葫芦了?”
狄昭昭惊喜:“可以吗?爹去帮我跟娘说!”
“小馋猫。”
“那爹爹是不是大馋猫呀?”
“嘿嘿,那我去跟你娘说,你说她也是大馋猫。”
“不行不行~”
……
***
狄昭昭心情特别好。
就跟这段时间的天气一样,阳光明媚,温度宜人。
小孩蹦蹦跳跳走进大理寺。
“小郎君。”
“狄小郎君。”
“哟,今儿又是小郎君来大理寺的日子了?可真快啊。”
牛捕头带着几个人从外头进来,后面押着嫌犯,见到狄昭昭,回头就吩咐身后手下:“把人押去牢里候审。”
临走前,还从怀里掏出一块黏在白纸上的透明胶皮:“我们已经在现场取到指印了,一对就知道是不是你的,你最好老实交代,要不然被我们大人审出来,罪加一等,多关几年不说,还要挨板子!”
说完,一挥手,他手下的差役就把人带走了。
那人看着牛捕头手里的像是手印的黑乎乎一团,脸色有一瞬间慌乱,瞳孔惊得放大。
连狄昭昭都瞧出这人有问题了,被押走的过程中,还忍不住扭头回来看牛捕头手上的那枚指印。
自从上一次巡尉血案之后,小昭昭就不怕壮实的牛捕头了,甚至还有点信任和亲近。
小孩好奇地看牛捕头手里的东西:“我怎么感觉这不是他的指印啊?”
甚至大多数人都不会有这么大的指印。
旁边立马有人哄笑:“小郎君别信就对了,牛捕头手里的那个,不知道唬过多少人了!”
“哈哈哈那是他自个儿印的,为了看得明显些,他还把手指头左右来回滚,硬是滚大了一圈。”
狄昭昭眼睛都睁圆了些,惊讶地问牛捕头:“你不怕他们看出来吗?”
牛捕头笑道:“这谁看得出来?我站远些,他们就只能看出我手里是一坨指印。”不是谁人都是狄小郎君的!
小昭昭和牛捕头一起往里走。
牛捕头说:“小郎君还不知道吧?咱最近想抓贼都变难了。”他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那本《家有小豆丁》也不知是谁写的,还得了狄大人作序,可把某些心虚的人吓破了胆……”
狄昭昭听得腰杆挺直,小尾巴都一翘一翘的。
其实这就纯属一个巧合了。
《家有小豆丁》里头其实并没有写太详细小豆丁被发现的细节。
比如指印不是随便哪个地方就能留,就能取,譬如砸死齐滇的那块石头上,指印基本就是残的,没法用。
也不是取了指印,随便来个人都能比对的。比如在擀面杖之类的圆柱体上留下的指印,即使取了,也只能进行一对一比对,泛化对比除了狄昭昭,大理寺目前还没谁能做到。
百姓就知道,有指印,小豆丁就被发现了。
足迹同理,其余证据亦然。
出现在话本里的好几种情节和证据,都随着小豆丁的热度,进入百姓人家。
恰好碰上大理寺严打。
一逮一个准。
一审一个准。
一判一个准。
对技术不太清楚的百姓,可不就信了吗?
对同伙莫名其妙被抓的歹徒,可不就蒙圈了吗?
只看到衙门一个个抓人,狄少卿在公堂上用这些证据审清楚了不知多少案子。
就以为话本里都是真的!!
甚至许多百姓以为的,脑补的,比实际技术更夸张。
有指印就能被抓,有足迹就能知道你啥样,有血迹……
牛捕头大笑着说:“最近那些贼人圈子里,都流传着文人常说的一句话,叫京城居大不易,纷纷说混不下去了,改行的改行,收手的收手,要么就往外走了……”
狄昭昭捂着小嘴偷笑,贼笨笨的诶!
果然爹说得没错,贼以后肯定都会怕他!这么笨笨的贼,还敢做坏事,怎么可能不怕他!
等走近了,他小步子越来越快,最后直接跑起来,哒哒哒跑进去,兴奋地喊:“祖父——”
见小孩这副兴奋小模样。
狄松实也忍不住乐了,他问:“这么高兴?”
狄昭昭嘴角翘得老高:“今天有好多件特别高兴的事!”
祖父忍不住好奇打听,难不成是二郎有想法了?
狄昭昭听祖父问这个,简直激动坏了,他小手夸张地比划,说着刚刚全家一起吃冰糖葫芦的时候,爹爹脑袋上冒出的会动的画:
“这么大一只鸡,灰毛的!!特别会飞!!飞在天上,往下生了一颗蛋,从很高很高的地方砸下来,轰隆一下,地面都跟着抖三抖呢!”
“我给它起了一个特别气派的名字,”小孩得意地挺起胸膛,“地动山摇大灰鸡!”
狄松实:?
第57章 两滴血
地动山摇大灰鸡?
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鸡?
若真有神鸟如此, 中原地域辽阔,岂会无人见过,也从未听闻过此类天灾。
这是把神话故事里的东西, 拿来忽悠昭哥儿了?
狄松实无奈,问道:“你爹跟你说是鸡?”
狄昭昭小手摸摸下巴,有点点不确定地说道:“这倒是没有,也有可能是鸭、鹅、鹰?”
狄松实揉揉小孩头,徐声道:“传言中有神兽名为鲲鹏,化为鸟时,其翼若垂天之云,可扶摇直上九千里……”
狄昭昭听得乌眸晶亮, 兴奋:“居然真的有!!”
他昂着小脑袋, 眼巴巴:“那祖父可以把神鸟请来,载昭哥儿上天飞一圈吗?”
爹爹看到的那只灰色的鲲鹏,上面好像就坐了一个人!
带着一个铁打的黑亮的头盔, 看起来超威风!
小孩想到自己坐在神鸟上, 去天上飞的威风模样, 就激动得原地直蹦跶,小语气期盼:“祖父、祖父~你最好了~”
小孩拉着祖父新官袍的袖口, 小手软乎乎地摇啊摇。
狄松实:“……”
为什么孙儿会觉得,他这个祖父能有本事把神鸟请来?还带着人上天飞一圈?
二郎平日里都已经开始做这种梦了?
狄松实被小孩撒娇弄得一阵心软, 哪里忍心拒绝, 干脆把这事扔回给忽悠小孩的儿子:“祖父也只在书上瞧过, 要不你找你爹问问看?”
“这样呀~”狄昭昭有点遗憾,祖父竟然也请不到神鸟。
狄松实深知二郎性子, 能有这样的机会可以一劳永逸, 连神话都想出来了, 多半还想了些别的。
他又问。
狄昭昭眉飞色舞的比划。
动图虽然生动,但是碎成几瓣,只有一部分的动图,就有点容易引人遐想了。
尤其是前所未见的东西。
然后狄松实就从小孩口中,听到了:
“这么大一只超厉害的乌龟……”狄昭昭小胳膊张得老大,努力描绘着履带式坦克露出来半截头的模样,“它的脚可好玩了,是这样走的!”
他小手比划,手指弯曲,做出转着滚动前进的模样。
祖父:“……”
有点开始怀疑二郎的脑子了。
“还有超厉害的水枪!!!”狄昭昭得意地昂起小脑袋,“那水一呲谁,谁就倒,砰的一声,可厉害了,发出去的水又快又凶,压根看不见。”
说着小孩又忍不住有点眼巴巴地羡慕道:“那呲出的水,肯定特别有劲儿。”
祖父从震撼难言,逐渐到无言以对。
神话都比二郎哄小孩编造得靠谱点。
最起码神话还会起一个唬人的名儿叫“鲲鹏”,二郎直接是“灰毛的大鸡”“带壳的圆腿大乌龟”
什么离谱说什么。
但也有点不对,依他对二郎的理解,景泰帝的许诺的伯爵之位,应当很得二郎欢喜才对。
若真一举得了,他整日嚷嚷的那些不切实际的美梦,不就成了吗?
狄松实灵光一闪地问:“有没有丑点的?不那么威风的?”
狄昭昭小脸一皱:“丑得不好看,也不好玩。”那疑惑的小表情,似乎在不解地问,“祖父你真要听吗?”
“说来听听看。”
“好吧。”狄昭昭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有点不情不愿地干巴巴讲,“也有那种和竹筒一样的黑铁筒,两个洞里头好像放了丑丑的琉璃圆片。”
小孩手也不比划了,小眉毛也不飞了,语气也没激动不已,昂扬起伏了。
但说出来的东西,祖父依旧觉得没有头绪,奇怪得简直像是二郎儿时给自己鼓捣的黑铁面具。
带着面具跳到他面前,嚷嚷着什么戏文里的词儿调。
祖父只感觉脑仁有点疼。
二郎都当爹了,怎么还如此不靠谱?
他无奈叹了口气,也没法帮忙,只能顺其自然,他揉揉小昭昭的脑袋:“昭哥儿多帮帮你爹,回去也同你爹说,若人力物力钱财方面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来找祖父。”
感觉自己被相信,被交代了超重要任务的小昭昭,挺直了小腰杆,自信地拍拍胸脯说:“我肯定多帮爹爹的!祖父你放心好了。”
他还想让爹爹喊大灰鸡带他飞上天呢!
祖孙俩没说多久的话,就有几名大理寺丞和捕头,带着案子卷宗和物证来了。
“咱们小神探今儿这么高兴?莫不是知道今儿有新口味的糖葫芦?”王寺丞进来,就热情招呼。
王寺丞最近也是有点不得劲儿。
狄松实这个少卿的位置,本是他中意的,前少卿年老,估计还有一两年就能致仕。
他头几年就开始筹谋了,把吏部看重的破案率之类的数据刷得很好看,又在京城很多官员那儿留下了“很会破案”的印象和名声。
家族还在背后使劲儿。
结果临到了,景泰帝直接下令,给快到致仕年纪的李少卿,平调了个颐养天年的位子养老。
把狄松实抬了上去。
王寺丞哪儿哪儿都不是滋味,可偏又升不起一丝不服气。
也不对,若细究起来,不服气也是有的——凭什么你狄松实有个这么能耐的孙儿?
王寺丞府里的孙辈的小娃娃,可是无辜遭了殃,抹了一把心酸泪,在懵懂的小脑袋里,记住了狄昭昭这个名字。
稍小点的,委屈巴巴地道:“坏人!”
稍大点的,想着去打听打听这家伙在哪里念书,凭什么得到祖父如此推崇?
狄昭昭还完全不知道已经有人惦记上他了。
小孩眼眸亮晶晶地“哇”了一声,跑到王寺丞跟前,兴奋地问:“居然又有新口味的糖葫芦吗?”
今天果然是超棒的一天诶!
没有额外准备惊喜的其他寺丞:无耻!
竟然不跟他们打声招呼,自己偷偷准备新口味糖葫芦诱惑小郎君。
狄昭昭很快坐到自己的小桌前,高高兴兴地开始看起了案子。
这些案子,可比从前的好多了。
各种痕迹的记录和留存多了,还有许多清晰的指印、足迹……
只是还是被遗留了下来。
尽管在天虹显微灯之流的新技术下,破案率有了显著的提升,但仍然没法做到是个案子都能破。
只是在百姓的眼中,大理寺官员断案如神,没有抓不着的贼。
在凶徒眼里,那就是时刻有一把刀悬在头顶,只是暂时还没轮到自己。
害怕得不行。
狄昭昭晃悠着小腿,一本本的慢慢看。
狄少卿和王寺丞等人,则是站到了小孩身后,跟着一起看。
这些没破的案子,即使不是自己经手的,他们也大多有过耳闻。
狄昭昭比对中了一个指纹。
王寺丞立马派手下差役去抓人。
狄昭昭听了捕头的描述,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又去看着作为物证的大盒子上的半只血手印和血迹。
狄松实最近督办血案,自然也知道这个案子,他眉头紧皱:“我记得这个案子,是不是连可疑的人都没找到?”
“没错,”被问的周寺丞头疼地捏了捏鼻梁,苦笑,“死者是个寡妇,亲戚、街坊,还有那方面可能的男人……能查的都查过了,只盼着小郎君能不能再瞧出什么线索了。”
顾及着小昭昭在这儿,话说的还算隐晦。
为了这桩案子,他差点就要去庙里求神拜佛了,寡妇门前是非多,天知道这案子被多少人讨论,又正好赶上血案严打,连皇上都当朝过问,他当真急得人整夜整夜睡不着!
见小孩乌亮的眸子,盯着这个方正的盒子一直看,周寺丞道:“我们按照《血迹受力分析》判断过了,看这个方向和形状,应该是喷溅血迹,属于死者的。”
“这半个手印,仵作也确定是死者死前,退后两步,倒地前用手扶了一下留下的。”
狄昭昭点点头,小脸认真地夸道:“判断得没错,看来已经学会怎么用《砍人分析》啦!”
小孩超高兴。
《砍人分析》的好处就在这里了,即使没法融会贯通地通过力学细细分析每一道血痕,但努努力,会辨认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就相当于一道数学题,即使想从根子上一点点推理,从头证明很难,但是带入课本公式,也能算出正确答案。
被狄昭昭夸了的捕头也很高兴,在一众同僚中,腰杆都挺直了些。
他可是被狄小神探,亲口认定学会用《砍人分析》的,说出去都面上有光!
在场众人,竟没有一人觉得成年人因为被一个小娃娃夸奖而得意,会有些奇怪。
有人问:“那小郎君您这是在看什么?”
狄昭昭小手指着其中两滴血迹:“你们看这两滴,有没有觉得不一样?”
不一样?
在狄昭昭身后的几个寺丞仔细瞧了瞧,面面相觑。
围在周边的捕头、差役,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视着这两滴被白嫩小指头指着的血迹。
看得久了,感觉都快要不认识血滴了。
狄松实干脆问:“昭哥儿看出什么不同了?”
“这两滴血,飞过来的角度、速度,和其它的血不一样。”
众人:一脸懵逼。
互相看看后:两眼懵逼。
这哪里不一样了?
如果真要细究,喷溅到这个盒子上的每一滴血,形状大小都不一样。
这两滴,难不成还长得格外貌美一些?
狄昭昭小脑袋左边看看,没人应他,小脑袋右边看看,也无人应他。
小孩挠挠头,觉得自己可能没讲清楚,又小脸认真地说:“你们看啊,这两滴血虽然和旁边有点像,但是尾巴飞溅出来的长度,是不是比周围要短一些?”
这就跟水上的快艇,天上流星一个道理,速度越快,嗖地一下冲得越远,拖尾就会越长。
所以拖尾的长短,能判断出血迹出发时的力度。
落到同一处,但拖尾更短,那么谁给它们的勇气冲到这里呢?
当然不会是这两滴血真的“貌美如花”。
狄昭昭把这两滴血单独摘出来,再指出不同之处,细细解释,大家才终于有点回过味来。
狄松实眉头微蹙道:“你是说这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狄昭昭小脑袋点点,又问了一下这个盒子摆放的位置和高度后,语气很是肯定:
“这两滴血,虽然混杂在喷射血迹里,但其实是抛甩血。出发的高度会比死者受伤的位置更高,很有可能是凶手的抛甩血。”
桌边一群人,像是被牧羊犬赶着咩咩走的羊群,下意识懵懵地点头。
“是这样没错!”
“咱当时怎么没看出来?”
这就是很典型的,考试就是不会,老师一讲就后悔。
狄昭昭见大家都认同这个说法,给出了他的结论:“这个凶手,可能受伤了,大约在两只手或胳膊上。”
听到结论,众人精神一振。
“受伤了?那可就好找多了。”
“这可是一个重要线索,周寺丞,我带人去找!”
狄昭昭连忙提高声音:“我说是可能!要确定的话,最好还要去现场看看,比如不正常的抛甩血,滴落血,譬如凶手退出去的沿途。”
立马有人惊喜:“这您都知道!!咱几个还一直纳闷,靠近门前有一滴滴落血是怎么回事呢?”
他们几个可争了半天,连在门口处理染血凶器时滴的这种可能都猜了,愣是把平生遇到过的作案现场都一一猜过了,也没定下来。
小郎君竟然没去过现场,也能猜出来。
这可不就跟开了天眼一样?
这桩案子也算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又有一拨人干劲满满地离开。
狄松实见此感慨道:“咱们大理寺距离能灵活运用这本《血迹受力分析》,还是差了一截。”
狄昭昭立马给出主意:“当然要玩水枪,再玩几个猪膀胱啦!”
小孩很是理所当然地觉得,都是大人们要做的事太多了,没时间玩,所以才没他学得快。
但凶案现场的真实血迹,真的比不上几个猪膀胱吗?
见小孩跃跃欲试的兴奋小表情。
狄松实:“……”
他的心中感慨的情绪戛然而止。
面无表情的又拿了下一个案子的卷宗,放到小孩面前。
才放过去,眼睛一撇,却是一桩自己没见过的案子?
游寺丞连忙站出来道:“这是京城周边的一桩案子,现场也有许多血迹,迟迟没破,很是恶劣,当地衙门特地送上来的。”
甚至有人托关系找到了他,言辞悲戚恳切,要不他也不会专门挑这个时候,递送到狄小郎君面前。
当然这么做,也是猜到狄松实不会为了眼下政绩,置旁的案子于不顾,若是换个功利些的上官,游寺丞也不一定会这么做了。
狄松实只是瞧了他一眼,确实没说什么,看起了案子。
狄昭昭注意力却不在卷宗上。
他看着眼前物证盒中的一枚带血玉佩,上方咻地一下弹出方块蘑菇。
即使是短短两三秒的无声动图,也让狄昭昭小眉头皱紧,手下意识把衣角紧紧地攥起来。
玉佩的高度比较低。
这个动图看起来是仰视视角。
只能看到右侧三分之一左右的区域。
边缘偶尔露出的半个小身体,还有飘动的漂亮裙摆,都能看出遭遇恶事的受害者,是一个鲜活漂亮的小姑娘。
挣扎着被拖行,被粗壮的胳膊挥起的木棍击打,有血飞落到泥土……泥地上甚至拖曳出一道挣扎的混乱痕迹。
“可恶!!!”
“太坏了!!!”
狄昭昭气得眼眶都红了,很是愤怒地骂人!
他恨不得跳起来,冲到动图里去把那个大坏蛋踹飞!
第一次看到狄昭昭这么生气,屋子里莫名安静了下来,连呼吸声都放轻了。
看着小孩气红了眼眶,死死地盯着卷宗和物证,心里都突突的。
也不是没更凶恶的案子,这桩案子,到底哪里惹得小郎君如此生气?
莫名为那歹徒捏了把冷汗,惹谁不好?
狄昭昭翻完一遍卷宗,看完物证,恶狠狠地说:“这个坏人身高大概5.6尺!很壮,和丁捕头差不多!还有!他右手和右脚都更大力更灵活,应该是长期干需要右手出大力的活计……”
狄昭昭仔仔细细把动图每一个画面,都揪得透透的。
恨不得把这人下颚有颗痦子都说出来!!!
游寺丞见此,不禁有些愣住,甚至都有点不太敢相信:“能看出……这么多信息吗?”
狄昭昭真有那么一点点心虚。
他都能看出点皮毛,但没法这么精准。比如能从脚印看出这人很高,但具体不了多少尺,也能看出很壮,但也不能精准是牛捕头这么壮、还是丁捕头这种稍微有点壮……
但他小脸怒气冲冲,这点心虚的情绪,也很快被气怒冲跑。
他很是自信地点点头,小脸严肃,威严十足地学着祖父挥手说:“就按照我说的去找!!”
这一刻,似乎真有一股令人折服的气势,从狄昭昭身上冒出来。
游寺丞还在待机中。
众人也都没反应过来。
狄昭昭绷着小脸,表情严肃:“你们要听具体分析的话,我也可以跟你们讲讲。”
小孩很生气,反正就是要抓到这个做了好几次坏事的大坏蛋!!
众人:“……”
连刚刚小郎君轻松解释的两滴血,他们都没能完全听懂闹明白。这还是指印、足迹这一串里最简单的血迹。
现在表情这么严肃,这么认真,那得要用多少脑子才能听懂?
光是想想都觉得脑子要裂开了。
有纯靠武力吃饭的差役,默默往后退了几步,悄悄地,动作很小心。
游寺丞也赶紧道:“不用不用,我把这些特征先派人传信过去,让当地衙门排查。”
真能顺着这些线索,找到有嫌疑的人,比什么解释都强!
狄昭昭很是认真地看他:“要是找不到人,要记得跟我说!”那样的话,他要亲自去抓这个坏人的,绝对不能放过他!
“肯定肯定!小郎君你放心。”
游寺丞赶紧安抚,他真生怕小郎君一气之下自己跑去。
狄昭昭又看了几桩案子。
等到吃饭的时候,已经有四五批人外出忙碌,两个案子确定了嫌疑人在受审。
狄昭昭还有些气鼓鼓地走在出大理寺的路上。
见他气势汹汹的小模样,来往差役无论是打招呼、还是聊天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护着他往外走的方小石,看着小昭昭唇红齿白的可爱小脸,脑子里却冒出完全相反的词:凶神恶煞,可令歹徒胆寒。
***
狄昭昭在大理寺气得想打人。
狄先裕在家也气得直想躺平。
“啊啊啊——”
“怎么这么难啊?”
他在书房已经把头发都挠成爆炸头了。
写了满满一书房的废纸。
努力想了又想,就是想不出把琉璃变成透明玻璃,要做什么。
是要加什么物质呢?
还是要高温煅烧呢?
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化学反应呢?
他不仅化学不记得,连看过的小说怎么也一点也想不起来相关的知识啊?
马蹄铁倒是想得起来一点点。
他提笔的时候很自信,不就是给马脚下面弄个铁片钉进去吗?
设计图不是洒洒水啦?
然后就卡住了。
马脚多大?马蹄铁又该多大?又该是什么形状?
真就跟钉子一样钉进去?不会脱落吗?怎么固定?要钉多深?
不同品种的马,蹄子不一样,也能用同一种马蹄铁?是不是要有区分?
狄先裕呜咽。
就跟上辈子他看大厨博主,手工博主差不多,一看就会,一做就废。
没想到连小说都是这样!!
根本不像是小说里写的那样,简单轻松就能做出来!
要不是良心不安,他都恨不得直接把“一硫二硝三木炭”拿出来算了,简单、粗暴、直接!
就怕最后粗暴到自己头上,害人又害己。
“啊——呜呜~”狄先裕又忍不住悲怆狼叫。
狄昭昭哒哒哒跑回来,就看到爹爹蔫蔫地淹没在废纸堆里的模样。
“爹爹!”
咸鱼垂死病中惊坐起。
他还有崽!
可狄昭昭这个既没有玩过望远镜,甚至马都没怎么骑过的小孩,这么空落落的一提,哪里能给出什么建议?
小昭昭挠挠头。
昂着头说:“那要不找娘和祖父帮帮忙?”记性很好的小孩并没有因为生气就忘记答应祖父的事,他说,“祖父今天跟我说,爹爹要是有需要,都可以找他帮忙的。”
狄先裕立马来了劲儿!
“走走走,去找你祖父!”
狄先裕拉起小孩就走,这爵位近在眼前了,这时候放弃他就不是咸鱼了,是超级无敌大傻鱼。
路上。
狄昭昭满是期盼地问:“爹爹,有没有一种办法,就跟看足迹、血迹、指印差不多,可以看出坏人大概什么模样?”
咸鱼:???
他讶然,不敢相信地低头看崽:“能看出大概什么模样??”
怎么他才沉浸挣退休金一段时间,世界就又变了?
小屁孩一个没看住,就要自研犯罪侧写了?
“咻~~”
一个蘑菇字条冒出来:【犯罪侧写】
狄昭昭看着爹爹头顶的蘑菇字条,又惊讶又兴奋,小脸都激动得红扑扑的。
居然!真的!有!!
世界上竟然还真的有这么神奇、这么厉害的办法!!
狄先裕踌躇,也不确定这几天没看住的小屁孩干嘛了,万一真捣鼓出了点东西,于是他犹豫回答道:“应该有……吧?”
狄昭昭眼眸亮晶晶,馋巴巴地说:“那爹爹可以教我吗?”
咸鱼:“……”
“你爹我可不会!”
狄先裕语气斩钉截铁,义正辞严。
并迅速转移话题:“昭哥儿你别打岔,咱们是来找祖父说正事的。”
“那好吧。”
狄昭昭还是很开心,牵着爹爹的大手,高兴得小步子都轻快地蹦跶起来。
莫名的,父子俩谁也不会这门高深莫测的技术,但都觉得对方会。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误会。
这股奇妙的氛围,又被父子俩,快快乐乐地带到了书房。
扑了祖父一脸。
狄松实只感觉脑子嗡嗡的,好像真的看见一只巨大的灰毛鸡飞上天一样离谱:“你说的,不是玩笑?”
至今还莫名其妙,稀里糊涂被崽奶了一口的咸鱼,这会儿信心十足:“那肯定不是玩笑!”
刚刚信心满满完,就忽然凑近小声问:“就是我只出点子,其它都让别人做,那功劳还算我的吗?”
他笑得讨好,撺掇道:“爹你帮我问问?”
狄松实剜他一眼,“还怕赖了你的不成?”
“那我就放心了!”虽然小说里都是自己暗搓搓做好,再拿出来,但他这不是也没办法嘛,不会啊!!
又是会做各种吃的,又是会化学制作火药、肥皂、又是会土方青霉素、又是会土法制玻璃……数都数不清!
到底是谁会这么多东西啊?
咸鱼呜咽,反正他是不会。
确定了出成果之后功劳还属于自己,狄先裕腰杆都直了,理直气壮:“爹你怎么能这么看我?绝对不是我偷懒。我这叫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你当官这么多年,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狄松实脸都黑了。
很快,专业的人和不专业的人,都听说了这离奇的消息。
远望千里,洞察敌情,可使武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铁蹄如飞,征战千里都如履平地,不损马蹄?
听完后谁不咂舌?
“人长千里眼,给马穿鞋?”
“狄二郎说什么胡话呢?”
是个人都怀疑狄先裕是不是疯了。
第58章 广邀群雄画大饼
日头高悬。
朝会毕。
商议完朝事的大臣们, 陆陆续续顺着宫道离开,三五成行,或商议手头差事, 或讨论还未定下来的朝事。
也有的,讨论着近日的热门话题和人物——狄家二郎。
下了朝,狄少卿顺着人流往外走,脸色绷紧。
他黑着脸,从袖口掏出来一小叠请柬。
“暴指挥使。”
暴凭江给他回礼,又笑道:“狄少卿可是又有什么好事想着我?”
托狄松实这位新上任大理寺少卿的福,严查血案的同时,他也捞了不少功绩。
狄松实把请柬递了过去, 表情紧绷得就像是带了一个铁面具:“吾儿尔逸, 想邀请暴指挥使于桃园一叙,赏花论技,论……”
暴凭江:??
“论什么?”暴凭江不敢相信地问, 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
倒是有人找他论论武艺, 花下把酒博弈, 也算闲时一乐事。
现在竟然有人要邀请他去论一论怎么做千里眼?论一论怎么给马穿鞋使得马蹄不损?
“这难道不是玩笑?”暴凭江忍不住看着狄松实,满是犹豫和惊讶地问。
仿佛在说, 年轻人嬉闹玩笑也就罢了,你竟然也帮腔?
被看的狄松实只觉得浑身哪儿哪儿都不自在。
他这辈子, 从未做过如此出格跳脱之事。
总想儿子上进, 但儿子上进的方式太过奇异怎么办?
狄松实黑着脸, 又说了几句,等暴指挥使应下会如约赴会, 他才拿着请柬转身, 又往工部那边送。
送出一张, 被震撼和奇怪的眼神看一遍。
狄松实的脸就更黑一分。
等工部、兵部、几个武将一共六份请柬送完。
狄松实有没有打儿子的想法未可知,但朝中这些有分量的官员们,却都呐呐无言。
他们官职不同、品阶不同、所属衙门体系不同,却都站在宫门口,手里拿着请柬,与彼此面面相觑。
不敢相信他们此前还在当笑谈的事,竟真有人要邀请他们去辩一辩?
狄松实没避着人。
许多官员都看见了,稍一打听,就知道前后始末。
不管这事听起来有多离谱。
但狄松实亲自出面,本身就代表了不一样的郑重和诚意。
狄少卿能跟着年轻人胡闹吗?
那肯定不能。
事情的风向,一下变得奇怪起来。
这也是狄先裕非要赖着他爹给他拉人撑场面的原因。
他吆喝一声,哪有他爹来得有用?
他爹可是众人眼里公认的性子稳重严肃。
“嘿嘿。”来打听他爹有没有给他拉到人的咸鱼傻笑,“爹你办事果然靠谱,下次有这种事,我还找你。”
狄松实额头迸起一根青筋。
手痒了,怎么办?
上进的二郎,比懒散的二郎,怎么更让他气血上涌?
***
狄先裕坑完爹,又赶紧去找媳妇。
他可不觉得开一个宴席简单。
多少人安排班级出游的活动游戏都手忙脚乱?多少人能没前辈带直接操办好一个公司年会?即使是两个人结婚,宴请亲戚来吃吃喝喝,都不知有多少人焦头烂额,忙中出错呢!
而这种技能,对顾筠来说,却自小耳融目染,简单得很,她道:“桃园自有一套流程,我派苑书去盯着些,再亲去几趟,不会出错的。”
狄先裕顿时放心了,美滋滋的一把搂住媳妇,试图黏糊,然后被顾筠纤白的手指戳着额头推开:
“别闹,有这时间,不如多去准备准备。”
她怎么能不忐忑?
尤其是想到家中的水枪、猪膀胱、还有那本《小儿呲水秘籍》……
这种类似的玩闹场景,一想就一个劲儿的往外冒。
但让她回忆夫君正正经经地,不笑不闹,言语得体大方地给昭哥儿启蒙、或者讲解书中的道理?
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
顾筠想想都心虚,不知道夫君要怎么在这么多朝中大员面前,讲解那些看起来像是白日梦般的道理。
她甚至觉得让昭哥儿上去,说不定都更靠谱些。
这不巧了?
夫妻俩想一块儿去了。
狄先裕正可劲儿忽悠崽呢!
也可以说是带崽玩,带着点暗搓搓小心机的那种。
兴奋又稚嫩的嗓音,带笑儿荡漾在狄府上空。
“啊!爹——鱼欺负我!!!”
被水溅了一脸的狄昭昭兴奋大叫,小手抹了一把脸,连忙小脑袋看爹,大声告状!!
乌亮乌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激动,亮得好像缀满了快乐的星辰。
“来,看爹给你报仇!”狄先裕大胯一步,手里的木质鱼叉往水里奋力一插!
继稀泥坑之后,狄家花园角落里,又多了个临时挖出来的小水塘。
不深,最深处也只到狄先裕膝盖上一点点,小昭昭能站稳,也能游泳的程度。
眼下还不知道日后水塘会不会再深挖,铺上石头、种上花草,养一些漂亮的鱼种。
起码现在的水塘里,放的是又大又肥,身子灵活又特别滑溜的大草鱼。
看起来就肉多又好吃!
狄先裕用“玩水、叉鱼、花园烤鱼”这一套组合拳,馋得小孩嗷嗷叫,开心得不得了。
等着挖水塘这两天,每天都要哒哒哒跑来看好多遍。
狄先裕信心满满地对准鱼后面一插。
“哗啦~”
大肥鱼一个摆尾,嗖得加速躲开游走了。
狄先裕一下也手忙脚乱了起来,急忙指挥:“那儿!那儿!!昭哥儿你去堵它,你左边,我右边!”
“来啦来啦~”
狄昭昭兴奋的在水里踩着软泥跑:“大肥鱼!”
狄先裕见机会好,也连忙喊:“扑它!”
狄昭昭张开小胳膊,满脸雀跃地瞄准大肥鱼,弯腰压低重心,蹬腿,一个虎扑!
“哇!!啊我抓到啊啊!!爹它扑腾!!好滑啊啊啊啊——”
狄昭昭兴奋地尖叫,用手扒拉到怀里的大肥鱼不断扑腾,两只小手根本抓不住,手忙脚乱。
只听“扑腾”一声,没站稳的小昭昭一屁股摔到水中,坐在软泥上,鱼儿还用尾巴拍了他一下,嚣张地游走了。
成了个小泥娃的昭昭,小脸上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踉跄了两下后飞快的爬起来,冲狄先裕跳着喊:
“爹爹爹爹!!你刚刚看见没有,我差一点点就抓住它了!”
边喊还边兴奋地拍水,溅起满池清亮的水花。
狄先裕也乐得忘记了此行的目的,被快乐的崽带偏,指着他的小泥脸大笑:“来,爹给你洗洗。”
说着,用手捧起一捧水,朝小孩泼去。
“呀!”被泼了一脸的小孩惊呼一声。
连忙迈着小短腿往旁边躲,小手挡着水,兴奋嚷嚷:“看我的厉害!”
狄昭昭边笑边躲,边还击。
可他小短腿踩在软泥里走不快,半个小身子还陷在水里,水的阻力可比狄先裕多多了。
狄先裕也就小腿在水里,抬腿就走,移动也灵活,手大捧水也多,把小孩追得直求饶:“爹爹啊啊啊别泼我啦,错了错了,爹爹我错啦哇哇——”
哗啦~哗啦~
连鱼都在旁边好奇的看着两只两脚兽。
然后就被迅速和好的父子俩,追得满水塘乱窜。
等这对完全没有叉鱼经验的父子俩,终于叉到一条鱼后。
还不等狄先裕暗搓搓灌输。
狄昭昭就好奇地问:“爹爹你有没有发现,鱼的位置,和咱们看到的位置不一样啊?”
抱着崽去洗澡换衣服的狄先裕,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安排这次叉鱼的目的,他心中一喜。
计划通!
物理光学,诚不欺我!
虽然说不出做望远镜的具体原理,但是理科生的光学,可不是白学的,反正逃不脱这一大块。
等到美美地洗漱更衣后,身上都干干净净了。
全家坐在一起烤鱼的时候。
狄昭昭站在大肥鱼旁边,手拿着小刷子,特别来劲儿的给鱼刷油,刷调好的佐料。
左刷刷、右刷刷、鱼头也刷刷、鱼尾巴也刷刷~
一边刷一边兴奋地跟娘分享:“娘,抓鱼好好玩!鱼力气特别大,身上还滑溜溜的……”
“这条鱼肯定特别好吃!”狄昭昭很有信心的说,这可是他和爹爹亲自抓的。
顾筠捏捏他的小脸:“玩得开心了吧?帮娘督促你爹琢磨学问,等正夏日了,娘安排野炊,咱们全家去找小溪叉鱼野炊,比这还好玩。”
狄昭昭眼睛唰得一下亮闪闪,又急忙道:“娘!爹爹刚刚也是琢磨哦,”他小语气崇拜得不得了,“原来爹爹是去抓鱼的时候、看戏的时候想到怎么做千里眼的!”
狄昭昭小手比划,把刚刚洗澡的时候爹爹给他讲的光透过水面会折,也讲给顾筠听。
顾筠狐疑地看向狄先裕。
狄先裕挺直腰杆,特别嘚瑟!
天王老子来了,他都是这一套说法!
***
桃园。
陆续有宾客进来。
除了狄松实亲自递送请帖的六家,狄先裕也是发了很多请帖给相关专业人士的。
且不说武将这边,烧琉璃这边,连京城最出名的道观里的道士他都请了!
琉璃变成玻璃,那可是需要化学的。
能不能战胜其他道士,一跃成为京城顶流道长,成为皇家看中的道长,此生香火无忧,就看这一搏了!
画大饼,狄先裕也是专业的。
大饼外包,做一个勤勤恳恳的大饼二道贩子。
咸鱼很是理直气壮。
他是多么大度善良的一条咸鱼啊,绝对不是他懒!
临近巳时。
园子里逐渐热闹起来。
成为目光集中的焦点,刚刚还理直气壮的咸鱼,忽然就心虚起来。
这感觉也太刺激了。
还是慌啊啊啊啊!!!
感觉自己心都扑通扑通跳起来。
狄先裕连忙找崽,一把抱住,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热情呼唤:“昭哥儿。”
“爹爹,好多人呀。”狄昭昭看到这么多人,里面还有好多熟悉的,兴奋得摇头晃脑。
他有点小可惜地说:“要是师父在就好了,他肯定喜欢这种热闹的场面。”
见小屁孩一点也不紧张,好像还有点可惜萧徽见不到他今天威风的小模样,狄先裕安心多了。
有崽在!
他已经把自己能想起来的那点点可怜的光学知识,都灌输给昭哥儿了。
有事昭哥儿是真上,不虚!
又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按摩,狄先裕正了正衣冠,看着日头差不多了,牵着昭昭的小手,走了出去。
这宴会中的位置,已经坐了七七八八。
有桃园侍女穿梭来往,伺候宾客净手,长条桌案上摆着果品和糕点。
大致陈列,是按照狄先裕提出的“开会”的模式,所有宾客都很容易看到中间小台上的东西
狄先裕想想都觉得自己被上班腌入味了,到了古代都还忘不了,呜呜。
但是没关系,这次一搏,日后全是躺平的快活生活!
狄先裕勇敢抬头,放眼望去,宾客们神色各异,多为将信将疑,唯有工部几人,脸上带着期待的神色。
狄先裕偷偷深吸一口气,开始面带笑容地背稿子:“承蒙诸位于繁忙之际,拨冗而至桃园,共襄我朝军队武力建设之大计……”
在客套寒暄的话说完之后,狄先裕开始不讲武德地放大招。
他把之前那些成果,全拿出来砸人!
不管是他的,还是儿子的,反正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拿出来砸了再说。
叭叭叭一大段开场白,大意就是——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带昭哥儿玩琉璃,玩着玩着就捣鼓出了天虹琉璃灯。又玩磁石,玩着玩着就捣鼓出了磁粉法……
最后一直到威震朝野和百里凶徒的《砍人分析》,甚至印画术,他都是这么个调调儿,都是玩着玩着,一不小心,就捣鼓出来的!
众宾客:“……”
对这个调调儿很是难言,但也确实有点被砸晕了。
一连串的成果说出来,还是很让人震撼的。
普通百姓不知道起了垂钓仙人和糖葫芦仙人这两个笔名的人是谁,但是在场众人,多半还是知道的。
即使不知道,今儿听狄先裕说印画术,也就知道了。
当场发现印画术都是狄先裕捣鼓出来的,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该震撼竟然有人思维灵巧,能做出这么多常人思维之外的东西?
还是该对这些东西都是“带崽玩出来”的而哭笑不得?
按照狄先裕的说法,还有听闻的传言,从琉璃到磁石、再到滑梯、再到……偏偏这些东西还真能一一对应上!
难不成还真是狄先裕你带着儿子“玩”出来的?
即使是工部的井定等人,都忍不住这么想。
随着狄先裕说,承蒙皇恩,他最近还真带崽“玩”出了一点有关军武方面的思路,工部的井定、齐老大人,最先兴奋起来。
井定他们这些工部的官员,正因为懂技术,亲身感受过那种令人眼前一亮的灵气和震撼,当然对这些思路和想法,有特别不一样的期待。
不像是在场的武将、各部官员、道士等人,以为狄先裕只是在陈述他有点思路这个事。
却听狄先裕话风一转,说让狄昭昭讲给大家听。
众人:?
暴凭江、姜琛等见识过狄昭昭的人,默默不作声。
有武将扬声说:“你自己讲岂不是更好?我们特地抽空前来赴宴,总不能拿小儿糊弄我们。”
江骁骑摸摸鼻子,很想提醒这个同僚,人家哪里是什么“小儿”,那是萧疯子收的小弟子!
但说话太快,他根本来不及提醒。
今儿被娘亲特地打扮过的小昭昭站出来,哼哼唧唧的说:“你不要看不起小孩,你要是能说过我,再找我爹爹不迟。”
在一群打扮稳重的大人堆里,突然冒出个唇红齿白的可爱小娃娃,很是让人眼前一亮,尤其是小昭昭还那副维护爹爹的小模样。
秘密前来,藏在远处包厢里的景泰帝,也不由面上带笑。
咸鱼趁此机会,赶紧悄咪咪溜到旁边位置坐好。
心里感动得稀里哗啦的,臭崽还是很靠得住的,说上就上!
狄昭昭开始说马蹄铁。
虽然他也没见过马蹄铁,但狄先裕已经靠深厚的忽悠功底,和对崽的了解,把崽忽悠好了。
狄昭昭觉得爹说得没错,在叭叭叭说完一通后,总结道:“……所以马儿打了马掌,会对马蹄起到很好的保护作用。”
“按这个说法,把马掌钉进马蹄,岂不伤马?”十分爱马的武将云安皓说,他皱眉,“若是给马蹄留下暗伤,马蹄时时着地,更是难养。”
狄昭昭远远瞧他,小脸认真:“马蹄上有一层角质,就和咱们的指甲和头发一样,只要掌握好深度,是不会受伤的。”
爹爹才带他看过的,他还用小手戳了戳呢!
武将不少都会给爱马修马蹄,见狄昭昭连这细节都知道,便知他不是随口胡言,不是那些空口虚夸的富贵读书人。
仔细思索一番,又有人问:“为何钉上马掌就能少损马蹄,马蹄不是一样踏在马掌上?还是硬制的铁,难道不比柔软的泥土地更硬伤蹄?”
狄昭昭小脸疑惑:“这不就跟人穿鞋是一个道理?只要大小合适,紧密贴合马蹄,就不会磨脚啊!鞋还能保护脚。”
这一类比,就很容易想明白了。
小昭昭真的很聪明,属于触类旁通,学一知十的那种。
而且小孩看问题的角度更单纯,描述起来也不是大道理,反而带着一丝天真无邪的童趣,让人一听就懂。
又有好几个文臣武将问过之后,现场众人纷纷陷入沉思。
其实马蹄铁纯属是被望远镜连累了。
即使从未有人说过给马穿鞋,即使很容易让人联想马不爱穿,马跑着跑着就掉了,很是累赘,即使下意识会觉得穿鞋影响马战斗和奔跑的灵活性……
但是鞋保护脚这个基本事实,大多数人还是明白的,只是觉得这个想法,有些想当然了。
尤其是和“千里眼”放在一起,这种感觉就更是被无限放大。
就像是胖子和大鱼大肉一起出现,绝大多数人都只会觉得胖子肯定是吃成这么胖的。
狄先裕见大家已经开始思考,连忙给小孩使眼色,赶紧趁着这个势头,一鼓作气画下一个大饼!
狄昭昭也觉得自己刚刚厉害坏了!
他当了这么多厉害大人的小老师呢!
小孩信心满满地冲爹爹点点头,让桃园的人安排上皮影戏。
他稚嫩的小嗓儿还说:“好了,那我们现在来看看千里眼!”
众人:?
马蹄铁是真的也就算了。
说到底就是别样的穿鞋。
“千里眼”这种在神话中与“顺风耳”并列的神仙本事,也是真的?
连顾筠和狄松实这种自家人,这时候都是懵的。
更不论台下的宾客们了。
皮影戏很快开始。
看得众人一阵迷茫。
即使是见多识广的,自认懂天下墨家技法的龚尚书,也一看一个不吱声。
皮影戏跟千里眼有什么关系?
武将看工部。
兵部看工部。
各行各业的人,包括搞神学的道长都看工部。
工部:“……”
说不出一点的工部官员,默默转头去看狄昭昭。
其他人也纷纷转头。
然后就看见狄昭昭兴奋的窝在爹爹怀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皮影戏,眸子乌亮乌亮的,看得很是专注。
好像这皮影戏比千里眼都更好玩一样。
但这会儿已经被千里眼钓起来,有点抓耳挠腮的武将,可一点也不想看这些皮影戏。
正有人忍不住打算开口。
皮影戏恰好停了。
狄昭昭高高兴兴地走上来,他还把小手放在没撤的道具后,比出了小兔子的手势,利用光影,在幕布上投出一只圆头圆脑的小兔子。
边玩小孩边说:“看这只小兔子,是不是很大?比我的手还要大一圈哦!这都是光的射过来被挡住留下的……”
在场的宾客们都坐直了身体,想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狄昭昭叭叭叭地讲:
“你们看光打过来,刚好就被我手拦住。从光这里,到我手这里,再到布这里,这是一条斜着射过来的直线!”
“只有光沿着直线走,不会拐弯,布上才会和我手是一个图案!如果有会拐弯的光,这片阴影也会被照亮……”
……
从光沿直线传播,到小孔成像。
这部分还算好理解,宾客们皱着眉应声点头,表示赞同。
再到筷子在水里会折,水里叉鱼不能对着看到的鱼叉,小孩想到这些好玩的,就激动得手舞足蹈:“所以如果光穿过水,是会转弯的!”
这一下,如暴凭江、江骁骑等武将,脑子忽然卡了一下。
不是才刚刚讲光走直线吗?现在又忽然说光会转弯了?
狄昭昭讲着讲着,还灵光一闪,把自己腰间挂着的琉璃莲花灯拿出来,在地上打出一片彩虹。
小孩为自己这个发现美滋滋的:“你们看,这也是个很明显的例子哦,光在呈三角合围之势的花瓣中折射,要不然天虹不会是这个方向,对吧?”
在场的文臣武将,各路专业人士,已经有一半以上开始发懵了。
想到水里折的筷子,部分有叉鱼经验的武将想到自己叉过的鱼,还有看到眼前这个明显方向变了的七彩光……
脑子说:好像是这样没错。
可接受光会拐弯这个事实后,脑子里却怎么也想不出,光是怎么拐弯的?怎么就忽然拐弯了呢?
狄昭昭见也没人问,信心满满的自顾自的说:“我们看到的东西,都是光送到眼睛里的。而有东西能控制光的拐弯方向,那我们只要控制好光拐弯方向,就能把……”
狄昭昭说到一半。
小脸忽然露出惊喜的表情。
他高兴得原地小跳一下,兴奋冲着爹爹大声分享自己的发现:“爹爹,那如果有了纯净无暇的琉璃,让原本很小的东西的光,透过琉璃片全都往外偏折,最后是不是会变大啊!”
如果真的都往外斜着偏,那不就和刚刚手影小兔子一样,能有很多条斜着的直线,把东西放大了送到墙上,或者送到眼睛里?
说完,小孩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惊喜得睁圆眼睛:“那大理寺查那种细小证据的时候,就能放大了看清楚!!”
“指印也可以放大看!”
“血点也可以放大看!”
狄昭昭兴奋地原地直蹦跶,对于不懂打仗的小孩来说,看远处的吸引力,当然没有把东西放大来的有用且有趣,还可以用来抓坏人!
勉强还能跟上小孩思路的人,脑子像是忽然被门夹了一下。
发生了什么?刚刚不是在说千里眼吗?不是在说看远处吗?
怎么小不点说着说着,就又发现了一个对大理寺有帮助的东西?
放大细小的证据?
见小孩哒哒哒跑到旁边狄先裕桌前。
宾客们也都跟着狄昭昭一起看狄先裕。
狄先裕:?
果然坑崽有风险,用崽需谨慎!
这小屁孩又脱离剧本,自己瞎发挥!!
面对一群刷刷转头看过来的眼神,咸鱼心跳都猛地漏了一拍。
忍不住用牙缝偷偷倒抽一口凉气。
但他这次脑子很快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放大镜吗?
又悄悄松了口气,狄先裕只觉得这也太刺激了!
给自己扯了一张鳄鱼款老虎皮的咸鱼,这会儿简直感觉头皮发麻,这可比上课打盹突然被点名刺激多了!
还别说,一紧张就面无表情的狄先裕,这会儿看起来还挺唬人。
之前在大理寺就靠着这副面孔,骗过高寺卿,骗过王寺丞。
到现在,这副面无表情样子,又给人一种镇场子威压感,还真像是有大能者给人托底一样。
在表情的加持,和狄昭昭动作的协同作用下,连狄先裕略微紧张干哑的声音,听起来都像是轻描淡写了:
“嗯,除了望远,也能做放大之用。”
还真能做!
江骁骑忍不住震撼地爆了句粗口:“**,这玩意竟然是真的?!!”
等狄昭昭又回来继续说怎么怎么操作光,就能远望后,所有人脑子都已经被“光”占据了。
好像一瞬间,都要不认识光了。
脑子里好像只有远处的光,被这样扭一下,那样折一下,拐着弯就落到眼睛里了?
所以现在只缺一块纯洁无瑕的琉璃片,就能拥有神通“千里眼”了?
狄昭昭小嘴叭叭叭讲完,还高兴地跑到小台旁边,满脸自信,期待地看狄先裕:“爹爹,我讲得对不对?”
其实只有个模糊概念,根本说不清楚望远镜原理的狄先裕:“……”
他甚至连望远镜一前一后两块镜片,是凸凸、凹凸、凸凹、凹凹都不记得了。
幸好只有四种可能,尝试起来很轻松。
狄先裕很是乐天派的想,甭管望远镜的原理说的对不对,反正前头那些知识是真有!
至于是不是这些前序知识推导出来的望远镜?也没事,反正今儿的目的又不是给大家上物理课。
是画大饼!!
让大家别觉得这是虚无的饼,要让大家感受到这块饼有多厚、有多香,肉馅有多足,还有多触手可及!
大饼外包,诚邀大家和他来一起吃饼!
狄先裕乐呵呵的忽悠崽,父子俩嘀嘀咕咕,很是和谐。
而对今天前来的宾客们来说,现在就有点激动起来了。
尤其是武将们感受到千里眼,好像真不是神话,有机会实现,纷纷找身边的人问,尤其是找工部的、自己觉得脑子聪明的人问:
“安皓,你听懂了多少?”
“龚大人,你们工部有办法做出无暇的纯净琉璃吗?”
从头糊涂到尾的江骁骑,挠着头道:“这是不是有点口说无凭啊?”
他感觉自己好像又被文人的嘴忽悠了。
耳朵尖尖的狄昭昭忽然回头问:“谁说口说无凭的?”
小孩微鼓脸颊,气势汹汹道:“那要不咱们现在试试看?”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咸鱼:???
崽,你说什么呢!!
这玩意还能试的吗?
你怎么又脱离剧本啊啊!!
连玻璃都没有,你怎么试?是无实物表演呢?还是真施展仙法呢?
第59章 这你也没玩过吗?
桃园原是个安静怡人之雅地。
算不上奢靡, 但寻常出入之人,无不是文人墨客、达官显贵与富贾,言谈举止都稍显克制。
历来以环境幽雅, 景致宁静和煦闻名。
如今却罕见地如街边市集般热闹起来。
“试试?”
“不是说需要纯净无瑕的琉璃?”
“要是能试试,那当然要试试看!”
……
狄先裕听到耳边议论声嗡嗡地陡然加大,就有种当年体考最不擅长的项目,马上就要进场的心慌,心砰砰的跳!
不是,赶鸭子上架,那也得先有鸭子啊!!
咸鱼心慌慌,赶紧把崽拉到身边, 牙缝间抽着凉气, 声音压低:“咱们事先可没准备这出!”
狄昭昭脸颊鼓起,有点小不服气地说:“可有人说我们口说无凭。”
他居然还没找到这个人,好气。
“咱们都解释了, 还这么说, 说明这人笨笨的, ”狄先裕可劲儿忽悠,“你说咱们跟个笨的计较什么?”
他甚至忽悠:“爹跟你说, 老跟笨笨的人纠缠,是会变笨的!”
狄昭昭顿时睁圆了眼睛, 小脸惊恐:“居然会变笨吗?”
他本来就没有爹爹聪明。
要是再变笨, 以后爹爹给做的玩具和游戏, 看不懂了怎么办?!
“天啊~”狄昭昭忧愁惊呼,又忍不住焦急地昂着头看狄先裕, “爹爹, 这可怎么办呐?”
狄先裕连忙支招:“好办!咱今儿就不试了。”他很有自信, “前面那些昭哥儿表现得挺好,咱目的已经达到了。”
就看桃园现在热闹的反应,难道还怕这些人回去不铆足了劲儿琢磨?
狄昭昭小小地叹了一口气:“那好吧~”
小脸有点遗憾。
席间,往这边瞧的文臣武将们,看着狄昭昭小脸一下气鼓鼓,一下错愕、一下遗憾……但凡是稍微了解狄先裕的人,都暗叫不好。
暴凭江低声与身边的武将说:“你们不知,狄尔逸性子懒散,估计是不乐意再多这一桩麻烦事。”
工部曾经被搪塞、婉拒,更是印象深刻,一猜就知道狄先裕这会儿在干什么。
这信儿,才在宾客中小范围流传。
果不其然,大家就听狄昭昭哒哒哒跑上小台,小脸一本正经地说,大家应该都明白了,今儿就不试了。
又有一点点小记仇,哼哼地表示,谁要是觉得口说无凭,肯定是刚刚没认真听讲!
听小孩这么一说。
好奇心都被勾起来的众人哪里乐意?
对千里眼好奇得不行的诸武将,一下着急了。
纷纷给姜琛这个做师伯的使眼色。
而武将中,云家两兄弟对视一眼,想到远在边关的父兄,飞快打听起小孩的喜爱、偏好。
在从暴指挥那儿,得知小孩好像挺喜欢骏马,云安皓率先站了起来。
先拱手见了个礼,然后唤道:“小郎君可否留步?”
正准备快快乐乐跑下台的小昭昭,见到有大人给他见礼,小身子都僵住了。
平日真的罕见有人这么正式对他。其实大人都如此,很少会对一个矮矮小小的可爱小豆丁正经,大多都是逗弄,笑着夸两句……
狄昭昭平日也不是什么讲规矩的人,小老虎嘻嘻哈哈玩闹惯了。
忽然遇到这遭。
哪里好意思直接跑下去走掉?
云安皓身姿挺拔,面容英朗,通体似乎有一股浩然正气。
谁能想到这么浑身正气的人,对个小孩子不要脸地使小心计?
仅仅一个小招,不仅把小孩闹得小脸微红,还也规规矩矩的站好回礼:“云参将安。”
娘教的礼仪和规矩,让小孩可不好意思没礼貌的跑走。
云安皓笑道:“小郎君竟然知晓我的名号,当真荣幸。”
武将眼神交流,那眼神分明在说,玩战术的果然都心脏。
但有云安皓在前头冲锋,他们确实是很安心的。
要是云参将连个小孩都拿不下,那他们就真要怀疑这家伙不是腿伤了回京休养,而是脑子被马给踢坏了。
连远处包厢里的景泰帝,都从略微急盼的在窗边踱步,安心地重新坐下喝茶。
不过寥寥几句话,狄昭昭就小脸红扑扑,有些喜不自禁的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
阅历还浅,且成日和爹爹傻玩的小孩,快快乐乐地被笑面狐狸哄回了家。
咸鱼:?
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有点狐疑的去看他爹。
狄松实只觉得没眼看,你还狐疑,都还不是跟你学的?
他很是无奈的挪开眼,心里盘算着等孙儿再大些了,他多亲自教教,其师萧徽也肯定有打算。
失去了求助目标的咸鱼,试图用眼神把他爹呼唤回来——爹!!你挪开眼是什么意思啊!!你难道不觉得有点不对劲吗??
眼神呼唤还没起效,就听云安皓露出了狐狸尾巴。
云安皓很是坦率的笑着说:“我当真喜欢小郎君所言千里眼,等不及无瑕琉璃,只恨不得现在就能一睹究竟。”
“你这么喜欢呀?”狄昭昭眼眸亮晶晶的看他。
“着实喜欢。”看出小昭昭还很崇拜爹爹,云安皓还小小地夸了一下狄先裕。
狄昭昭这下不仅眼睛乌亮乌亮的,连小脸上的笑容,都带了点高兴的甜。
并没有上来就以骏马为饵的云安皓,在最后这个关键时刻,笑着拜托说:
“可否麻烦小郎君这会儿试试?小郎君也到京城儿郎习马术的年纪了。若能满足我这一时心痒,我送小郎君一匹千里良驹诞下的小马驹如何?”
狄昭昭惊喜:“小马驹?”
“没错。”见小昭昭可爱的模样,云安皓眼底划过一抹笑意,想起了家中尚年幼的小女儿,又稍作比划:“约这么大,小郎君骑着正好。等小马驹日后长大了,多半会继承父母的血统,是一匹难得的骏马。”
一直苦恼狄小小长不大,长不高的小孩,想到小马驹可以和他一起长高,最后变得和那白马一样高大,乐不可支地一口答应:
“好呀!”
真有点馋小马驹的狄昭昭,还有点警惕的说:“只是试试哦,不是真做出来。不可以反悔的!”
云安皓自无不应。
若是当真有此物,失一匹千里良驹又何妨?
狄先裕扶额。
崽啊!!你怎么这么好哄啊!!
他现在不怀念又软又甜的小汤圆崽了,他恨不得小昭昭直接变身刺猬崽,看谁敢下口!
心跳哐哐加速中,就听狄昭昭脆声提要求:“要试试的话,先要派人去买冰块,要很大块的那种,然后要尽量干净一些的。”
小孩思索了一下,给出了朴实无华、人人都能脑海里浮现画面的形容:“就跟冬天化雪的时候,屋檐流下来的水冻成的冰棍那样干净的就行!”
狄先裕心跳就跟坐过山车一样,忐忑地缓缓往上攀升,等紧张得眼睛都闭上,又嗖的一下俯冲而下,失重的刺激恨不得让心都跳出来。
但平缓后,又觉得好像还好?
冰块啊。
好像有点道理。
狄先裕坐完这遭过山车,感觉脸上肌肉都僵硬了。
他决定了!!他就在这里装雕塑了,坚决不去掺和臭崽临时加的剧本!!
不尊重导演,是要扣大分的!
臭崽!
而远处,景泰帝听狄昭昭有点馋兮兮的说:“如果你们去城北邵家买冰的话,最好顺便请那位在酥山上雕花、还有在招牌满浆桃酥山上刻山画的师傅来哦。”
小昭昭赶紧咽了下口水,为了掩盖自己馋嘴,小语气很是正经的说:“我可不是为了吃,是需要他们的好手艺!”
众人忍笑,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
景泰帝轻笑,朝身后人吩咐了几声。
立马有人从包间退出来,拦住了去买冰的人,转而让人去取皇家冰窖里最上等的冰,还有御膳房里雕工最好的两名御厨。
其中一王姓御厨,曾因雕出栩栩如生的冰凤名盛一时。
王御厨见要取他留着夏天给皇上雕冰食的上品冰,还有些不满:“这可是留到夏日,给皇上和宫中贵妃品阶上的娘娘做冰食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最上等的冰雕,肯定要用最上等的冰。这些冰可不是从江河里采的,而是他特地派人取最上等的玉泉之水冻的。
那来人轻声提醒:“若今日做好了,怕是比你做出绝世冰雕,都更能得皇上青睐。”
王御厨顿时神情一正,忙给那小太监塞钱,想套出点话来。
抱着大干一场的决心到了桃园,就见一唇红齿白的可爱小童,眼眸亮亮的跟他比划:“你会雕冰锥吗?就是冬天化雪挂在屋檐下的那种,圆圆的,一头尖尖的。”
王御厨满头雾水,就这?
他敲敲打打。
狄昭昭围着大冰块哒哒哒绕圈转悠,还兴奋地嚷:“爹爹,我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冰块!”
“都可以当我的小床啦~”
“夏天要是睡在上面,会不会很凉快?”
众人:“……”
你怎么一点也不急啊!!!
再看看狄先裕,这家伙竟然也一点不急,抱着胳膊坐在那里,连一丝表情都无,淡定得如老僧坐定。
好像对儿子很放心一样。
狄先裕:“……”
除了放心,他还能怎么办?难不成自己冲上去吗?
无法,还是只能等狄昭昭。
与狄昭昭还算熟悉的暴指挥使,忍不住问:“昭哥儿想凿一根冰锥出来,是为了什么?”
冰锥一听倒像是用来当武器打人的,和千里眼有什么关系?
狄昭昭小眼神略带同情,稚嫩的嗓音问:“暴指挥你是不是没在冬天玩过冰啊?”
他小表情惋惜:“那你有打过雪仗吗?”
若大理寺卿高致远在这里,一定会觉得这个场面很熟悉!
只可惜他不在。
狄昭昭很是感慨:“真的是太可惜了。”他觉得好多厉害的大人,好像小时候都跟大伯家的明哥哥一样,从小不怎么玩闹,念书或者习武。
长大了又没时间玩,要做好多好多事。
错过了这么多快乐!
狄昭昭很是贴心的握着迅速成型的冰锥,跳下小台,哒哒哒跑到暴指挥使身边,神秘兮兮地说:
“你看!”
说完,小孩把冰锥往自己眼睛前一放。
超惊喜的说:“你看,我的眼睛有没有变得超级酷!!”
拿开。
“没有啦!”
放回眼前。
“又变啦~”
暴指挥只见一个边缘歪曲诡异拉长的大眼睛,通过冰柱圆面,嗖的一下出现在眼前,又嗖的一下消失。
暴凭江:“……”
这、这是不是有点幼稚?
众人也沉默。
脑袋里忽然就想起狄先裕那好笑的开场白,一下又想起方才听到的皮影戏、水中叉鱼、水中折筷……
再看眼前高兴的小昭昭。
这些东西,不会真如狄先裕所说,是他带着孩子玩出来的吧?
小孩的快乐,大人哪里能懂?
狄昭昭乐呵呵地把冰锥递给暴指挥:“你要不要玩?”
暴凭江也不知该不该接。
这幼稚的游戏,让他在同僚前玩?
“我就不……”他话才刚刚起个头,就听面前的狄昭昭几乎同时说:“刚好你玩的时候,我可以琢磨一下光是怎么偏折拐弯的。”
暴指挥在一众武将汇聚过来的压迫、催促眼神下,勉强一笑,改口道:
“我就不……客气了。”
狄昭昭拍拍小胸脯,很大方道:“不用客气,我从小都有很多玩具哦,可不是小气的人,你放心大胆玩!”
见小昭昭乌亮乌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好奇盯着暴凭江看。
大伙也都坐不住了。
其实早就坐不住了,只是方才小孩一直在小台上,怎么都好像有点失态。
这会儿就方便多了!直接一个个围过来,站着居高临下看坐着的暴指挥使。
唯有站在小张长条桌前的狄昭昭,是与暴指挥使差不多平视的。
感觉自己好像变成猴的暴凭江:“……”
他不过就是着急多问了一句!
“这冰柱一放,眼睛就扭曲了,是因为光在里头拐弯了?”
“那光在里头是怎么拐的?怎么感觉有点扭曲,刚刚不是说光走直线吗?”
刚刚听懂了几分的人,已经开始讨论起来了。
狄昭昭也参与讨论,提前上过咸鱼版光学基础课(残缺版)的小昭昭,目前还是略胜众人一筹的。
“光肯定是走直线的啊,可能是因为在里面反射折射太多了吧,感觉偏折就在这些圆弧上……”
观察了一会儿,狄昭昭兴冲冲的跑回大冰块前。
刚刚走的时候交代的脑袋大的冰片,已经雕好了,小孩连忙道:“师傅麻烦你再雕一个一样的,有弧度的,就跟刚刚冰柱最外面一圈那样一样。”
狄昭昭说的时候,小手还微微拱起示意。
平的冰片,变成有弧度的?
脑子里想了想,王御厨说:“那不就是冰盘?”
旁边孙御厨也说:“要是圆弧深一点,大概就是碗?”
狄昭昭也拿不准,小脸皱巴了一会儿,干脆小手一挥,豪气道:“那就都雕出来试试吧,从冰盘到冰碗,都要!有碗底平面的,没碗底平面的,也都要!”
自小穿衣、花钱、买玩具都不用省着的狄昭昭,很是自然的安排。
说完。
又有点吃力地抱着脑袋大的冰片,哒哒哒跑回了人群里,小脸很是兴奋。
没一会儿。
人堆又热闹起来。
远处,被一群乌泱泱人头挡住,只能听到小孩“哇!”,还有大人一阵阵惊呼声的景泰帝:“……”
到底在哇什么?
到底在惊呼什么?
能不能好好坐着,让小家伙回中间的小台上??
他看着一个个都离席,围拢成一团,把他视线挡得严严实实的人堆,气得拂袖:“成何体统!”
不仅是景泰帝,连狄先裕都好奇了!
他分明看得清清楚楚,小屁孩抱着一块脑袋大的平整冰面进了人堆啊?
平面镜也能整活?
狄先裕见此刻无人关注他了,悄摸摸起身,又悄摸摸混入人群,脑袋往里头一探。
“等等,我再把这滴水弄圆一点,弄大一点。”
狄昭昭说着,小心翼翼拿着茶杯,给冰面上一小团水,继续加水。
咸鱼:?
茶杯里的水,一滴滴掉进原本的小水滴里,和它融为一体,变成大水滴。
见水滴摇摇欲坠。
人群中立马有人紧张。
“小心!”
“慢点、慢点。”
狄昭昭小心翼翼抱着这块冰,紧紧贴住桌角处一个小小的“桃”字。
只见桃字,清晰的透过冰片、透过水滴,出现在人眼前。
大小和形状,并没有太大改变。
然后狄昭昭抱着大冰片,一点点往上抬。
透过冰片、水滴的“桃”字,竟然缓缓变大了!
狄昭昭兴奋得眼睛亮闪闪:“哇——”
围观的人也啧啧称奇:
“比刚刚更明显了!!”
“竟然是真的!可以把东西放大。”
狄先裕:???
他崽也太会举一反三,灵活变通了吧?
等不到冰,先用水滴做凸面,模拟冰锥圆柱的弧度都想出来了?
一面与冰块接触,是平的,一面形成自然的水滴弧度,这不妥妥的?
崽啊,你这脑袋到底继承了我和你娘谁的啊??
狄先裕还在感慨,感慨儿子脑袋咋长的。
众人们的情绪和兴趣,已经被彻底勾起来了。
就像是武将打了一场胜仗,总是更提升士气一样。
有了第一个成功的“放大”。
那后头期待的“远望”,肯定不是无稽之谈!
武将们都激动得催促那边两个御厨快点做。
云安皓神色越发谨慎,与几名武将,相互使了使眼色。
很快桃园里一些做琉璃的、道士、与马有关的……都被请了出去,还有的被带进了小黑屋。
没过太久,干净且薄的冰碟、冰碗,都透亮透亮的,赶在冰片融化之前,被送了过来。
狄昭昭小脑瓜里,正琢磨光在水滴里,大概是怎么偏折的。
为什么稍微拉远一点,大概半指的高度,就看不清、模糊了呢?
见到这些冰做的碗碟,狄昭昭一眼就相中了一只,没有底,圆乎乎很均匀、很可爱的小碟!
小孩抱着冰碟,乐得眼睛都眯起来,扯着小嗓子喊:“爹爹,我想起来了,你原来还带我用这个生过火!!”
因为不小心说了一句“口说无凭”被听到,一直安静憋着、生怕被发现的江骁骑,这次真忍不住了:
“冰也能生火?”
狄昭昭有点疑惑地看他,不敢置信地问:“这你也没玩过吗?”
众人:“……”
你们父子俩成日里到底在玩些什么啊!
谁会想着去用冰生火?
被小昭昭黑亮亮且同情的目光扫到,这些平日里很是自信镇定的大人,甚至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应对,只能……沉默。
狄昭昭这下真的觉得这些大人都好可怜了,居然什么都没玩过。
果然还是他爹爹最好了。
带他玩了好多好玩的,吃了好多好吃的,每天都特别开心。
全京城最好最好最好的爹爹!
狄昭昭高兴回头,就跟敏锐的小狗狗一样,瞬间就定位到了藏在人群里看热闹的爹爹。
“爹爹爹爹,你还记不得?那次咱们在花园里,用那个铜钵钵……”
狄昭昭这一比画。
打了个激灵的狄先裕想起来了,他不就是他好奇,想了解一下古代的辟邪镜吗?
这是一种名为阳燧的铜鉴状器物,大概形状是凹面镜,以正确的角度对上太阳光,就能聚光以取火。
许多百姓都觉得这是至阳正气,有辟邪的作用,会当做辟邪镜用。
又被大佬们目光锁定的咸鱼。
怂兮兮,又好像有点胆肥儿。
狄先裕现在真感觉,他身上披着张老虎皮,在真老虎堆里嗷嗷叫了!!
这感觉,居然还莫名有点刺激兴奋?!
狄先裕心怦怦跳地咽了咽唾沫。
声线平直:“阳燧罢了。”
闻言,云安皓、井定等人陆续发出“哦”“原来如此”的声音。
“你们哦什么?”江骁骑连忙喊了一声,问道:“阳燧不是要铜制、金制的吗?冰也能当阳燧?”
狄昭昭听见他的声音,忽然反应过来,这个好像一点点都没听懂的人,跟刚刚说“口说无凭”的声音好像!
小孩有点记仇地哼哼道:“谁说非要铜的了,你不要只看表象,原理都是改变光的方向啊。”
狄昭昭小手摆弄着冰碟,就跟玩天虹琉璃灯一样,正着玩玩、反着玩玩,很快就找到了正确的角度。
地上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光点。
狄昭昭眼睛一亮,兴趣一下就提上来了,更聚精会神。
这个光线偏折也太好观察了吧!
别看狄昭昭一通忽悠人,望远镜怎么样怎么样,但是那也只是理论,他也还没亲眼见过呢!
小孩皱着眉头喃喃自语,在一堆用冰渣托底护着不让融化的冰碟冰碗里选。
还比照着爹爹脑袋上弹出来的碎画,用大树叶卷了两个圆筒。
他动作还是非常流畅的,一下换一个冰碟,然后把脑袋杵过去看一眼,随即小眉头皱一会儿,又换一个弧度的冰碟。
狄先裕在一旁,也好奇的随手拿了两个冰碟,试了试。
嗯……
好吧,果然不是随便两片就行的。
他偷偷把手里这两片放下,瞅了瞅正埋着小脑袋玩配对游戏的儿子,感觉他好像真在思考,琢磨光要怎么走这种问题?
狄先裕默默抬头望天,感慨,咸鱼终究还是过上了“上不如老,下不如小”的生活啊。
重复了好几次这样的动作之后,小孩又一次把小脑袋往叶片圆筒前一杵,眼睛对上圆孔。
“哇——!!!”
狄昭昭都看呆了。
他居然看到了八步外树枝上的绿毛小鸟!还很大!
狄昭昭不敢相信的抬起小脑袋,又重新埋头去看。
还是一样!!
小昭昭的惊呼声一阵一阵的。
“爹爹!”
“我真的看到了!”
“那儿有只绿毛鸟儿,肚子圆圆的!!”
狄先裕哪里忍得住?
用冰做的望远镜诶!
他也没玩过的新鲜玩具!
咸鱼乐呵呵凑过去,顺手揉了一把小孩的头,伸头一看,惊呼几乎和小孩同款:“这绿毛鸟,肚子怎么这么圆,是吃多了吧?”
“咕咕叽叽~~”
一阵扑腾的声音,绿毛圆肚鸟儿挥舞着翅膀,往更高、更远的一根树枝飞去。
狄昭昭追着绿毛圆肚鸟儿看了一会儿,发现它没飞走,高兴的转头,对云安皓招手:“云参将你过来看看!!这鸟肚子好圆。”
云安皓:“……”
他可不关心鸟肚子圆不圆。
他目力所及,也能看到这只绿毛的鸟儿。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记住此刻看到的模样。
然后用眼睛对准树叶洞。
连忙有武将问:“怎么样?”
“遥望十步细物,恍如眼前。”根本不去想怎么鸟是倒着的,还有许多不便之处。
云安皓现在就宛如儿时第一次见到父亲虎虎生风地练习戟术,既看不懂其中技巧,也不知道水平到底如何,被震撼得只感觉已经很惊人了。
而对武将们来说,现在就真的变得有些太过刺激了。
顺风耳,千里眼这种从来只在神话故事里出现的东西,竟然真的被人给想出来了?
“让我也看看!”
“能看到什么样的?”
“十步应该不是最远距离吧?这还只是用冰片,前后花费不到一盏茶,要是把无瑕琉璃弄出来了,是不是真能远望千里?”
岂止千里,天文望远镜都有!
狄先裕刚刚这么想。
狄昭昭眼睛一下亮了,赶紧兴奋地转头回答:“可以的,可以的!所以要赶紧把无瑕纯色琉璃做出来才好。”他还想爹带他看星星呢!
“真的……真的能?”刚刚问出声的武将不敢相信地重复呢喃。
对时下的人来说,能看到目力之外,当真是件不得了的事情!
要不然也不会被写进神话里。
正是因为人做不到,才在幻想中,让神去做。
而如今,真有人捣鼓出了法子。
虽然才十步左右,再远就花了,但这不还在用冰吗?才试了多大会儿啊!
武将们一个个都精神抖擞起来。
忽然听到一声:“别拿在手上,冰片要化了!”
心突然一紧。
于是乎,这个临时被狄昭昭搭配调整好的、酷似幼童玩具的冰望远镜,被一大团冰仔仔细细地保护起来。
最后在一番哄抢中,被云安皓拿下。
狄先裕已经不记得宴会最后是怎么散的了。
他连准备最后来一下的打鸡血总结发言,鼓励大家多多实验马蹄铁,多多尝试赶紧做出透明无瑕琉璃,都没来得及说。
但感觉这鸡血没打,比打了效果都吓人。
咸鱼为即将加班的工部,提前抹了一把同情的眼泪。
披了老虎皮的咸鱼兴奋得不行,一把抱起崽,对着小额头猛亲一口,欢呼:“昭哥儿,我们的爵位要到手啦!”
狄昭昭好奇:“爹你这么肯定大家能做出来没颜色的无瑕琉璃和马蹄铁啊?”
“当然有信心!”
咸鱼对自己没信心,但对这片土地上藏龙卧虎的大佬们,绝对有信心啊!!
第60章 大哥会信吗?
皇宫。
玉照殿。
宽大的桌案上摆着一盆冰, 冰散发着寒白冷气,中间摆着一大片叶子卷成的圆筒。
周围还站了几个武将。
“若不是亲眼所见,这让人如何敢信?”
第一次透过望远镜看东西, 不免被忽然放大到眼前之物吓唬到。
景泰帝将东西放回冰面上,稳了稳心神,确定柱上雕龙还是原来大小,这才感叹:“竟有人能想到操纵光,将远处之物摄取到眼前。”
他又试了试那块浅碟状的,可作放大之用的冰。
亲眼看着字随着冰片抬高,一点点变大。
透过清澈透亮的冰片,景泰帝都好像看到了那双乌亮亮的眸子, 倒映着晨光, 泛着欢喜。
分明也是个聪慧不已的孩童。
思索片刻。
景泰帝想到此物在军中诸多妙用。
但一想到桃园那遭,景泰帝有点叹息道:“这却让不少人都知晓了。”
武将们闻言也都心中一叹。
当初听闻消息时,他们若没当作笑谈就好了。
“狄少卿怎么也不拦着点?”有武将不免埋怨, 这秘方和制法若完全保密岂不更好?更让人安心?
暴凭江说了句公道话:“狄少卿许是也没想到。”他顿了顿, “跟咱一样。”
姜琛也道:“狄少卿怕是也想不到, 如此神物,竟然是父子俩嬉戏玩闹时灵感乍现的产物?”
暴凭江顿时感觉太阳穴有点酸胀, 耳边又是小昭昭脆声“你这也没玩过吗?”
其实最初狄先裕空口说一句“都是玩出来”,还真没几个人信。
但偏偏被狄昭昭当众做了那些“你这都没玩过吗”的小实验, 又兴奋地哐哐一通讲, 再加上又是皮影戏、又是叉鱼的。
起初认为绝不可能是玩出来的一干人, 最后都不得不接受这个离谱的“事实”。
好像真是狄先裕带着孩子玩出来的?
要不为何狄先裕灵气如此奇骏、想法如此天马行空?与他们习以为常的完全不一样?
在桃园宴席之前。
谁能想到狄先裕能闹这么大一出?
咸鱼:???
咸鱼:喵喵喵!!
是我吗?
分明是昭哥儿不讲武德,不按我预设的剧本走!还有你们在那里起哄!!还拿马来吸引我崽!!
最后都怪我一条咸鱼喽?
无耻!
“无耻”的云安皓, 这会儿正在为咸鱼说话:“其实也未尝不好, 多些人琢磨也能早日做出无瑕琉璃。冰的效果再好, 若是迟迟做不出无瑕清透琉璃,那便都成了无用之谈。”
他道:“琉璃本是奢物,与盐、铁一般控制着就是了。而且清透琉璃之制法,也不一定谁家都能研制出来,届时再严控就好。”
“云爱卿言之有理。”景泰帝道。
鞍厥乃蛮夷,钟爱玉石红珠,赏不来琉璃,向来没有制作琉璃的工匠,更不论无瑕琉璃了。
没太多争议,管控琉璃的事便定下了。
这日玉照殿闭门许久。
工部、兵部、马监司……许多衙门都高速运转起来,许多人也都忙碌起来。
而抛出美味大饼的狄先裕,这会儿正坐在酒楼中,悠哉哉地享受美味。
他这会儿的心情,就像是高考结束,心仪的985大学的录取书就放在桌上,既没有压力,也没有事压身,悠哉得不得了。
狄昭昭也吃得喷香,小手抱着碗,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
“娘,这个好吃,你试试!”
“都说要多跟我和爹爹出来吃饭吧?咱家一起,多开心啊?”
这小单间中,临窗摆着一张精致的小方桌,窗外有枝叶繁茂的绿树、绽放的花叶,光透过花树缝隙洒进窗内,轻轻随风摇曳,很是怡人。
小桌除了临窗一边,三边都有人。
顾筠就在左手边临窗处,她眉眼含笑,犹如窗外盎然之景般明亮:“还说你不是小馋猫,就知道惦记着吃食。”
这般日子,昭哥儿竟然更为眼前美味欢愉?
狄昭昭小脸微鼓。
他觉得自己才不是小馋猫,也就是有时候喜欢吃糖葫芦、桂花牛乳、小奶糕、枣泥酥,葱油鸡、肉夹馍……狄昭昭小脸忽然心虚。
他好像真的有一点点像是小馋猫?
小孩微鼓的小脸,心虚地瘪了下来,偷偷转移话题:“娘,你说我在桃园表现得是不是很不错?”
说着,还拿乌溜溜的眼睛给爹爹使眼色,爹爹!!帮我跟娘说话呀!
狄先裕过河拆桥,乐呵呵地当做没看到,还小馋猫?他原来还觉得爱吃爱玩的昭哥儿是小猪崽呢。
还会去书房偷吃他的糕点!听他念书的动静还睡得跟小猪一样喷香!
狄昭昭气哼了一声,又眼眸亮晶晶地看娘。
即使没有爹爹帮忙说话,他肯定也很厉害!
顾筠想起狄昭昭在桃园小台上的表现,却忽然心生好奇心地问道:“昭哥儿在桃园说的那些,是你爹教你的?”
“是啊!”狄昭昭高兴得挺起小胸膛,脆声说:“都是爹爹教我的哦。”
咸鱼:?
都是我?
那些把他吓得心都恨不得跳出来的小实验,也都是?
臭崽!
迎上顾筠目光,狄先裕为了日后幸福的咸鱼生活,连忙解释:“娘子你别听他瞎说。”
“我才没有瞎说,娘你信我。”狄昭昭哼哼道。
“信我!”
父子俩气恼地瞪了对方一眼,然后齐齐转头看向顾筠。
面对两双黑亮的眼睛,顾筠失笑。
也许她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对真相无所谓的人了。
一个是性子顶好的夫君,一个是小小年纪就懂心疼她的儿子,到底是谁聪明灵巧又有什么关系?
她鲜少发挥作用的宅斗技能,颤颤巍巍支棱起来了一小会儿,她浅笑温声哄了几句,带着点言语间的小技巧,一下就把斗气的傻白甜和傻白咸都忽悠住了。
纷纷相信娘/媳妇果然是信他的!
而后,顾筠又拿出了答应小昭昭的郊游叉鱼计划:“这有条很清澈的小溪,约能到人脚踝,最深也只到人小腿肚,即使是闷热夏日,溪水也很清凉。”
狄昭昭眼睛一下就亮了:“娘你这么快就找到地方了!”
狄先裕也瞬间打起精神,还有比夏天玩水更高兴的事吗?
不日。
一条蜿蜒的溪流边。
架好了烤鱼、烤肉的架子,旁边放着一个个精美的食盒,里头放着盛满了果汁的竹筒杯,不同口味的小糕点,还有洗净的时令鲜果……
而小昭昭欢呼一声,赤着脚在溪水里啪啪地踩,小脸上露出喜极了的快乐笑容。
又在撩水互泼的水花中,兴奋地吱哇乱叫。
清脆的嫩嗓儿,欢快地笑着,兴奋地喊着爹娘,荡漾在叮咚作响溪水上空,宛若世间最美好动听的曲调儿。
***
游寺丞手下差役,护送着一箱物证和卷宗,到了鱼石县,马车停在了当地府衙门口。
知县张三川带着人上前来迎。
交接完毕后,他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衙内。
他坐在书案前,低头看面前的信封,一时有些不敢拆开:“不知大理寺回复中,能否有些新发现。”
辖区内一连发生了好几起这样恶劣的事件,任谁坐在衙门内都着急。
上有官员考绩的压力,下有百姓恐慌,尤其是家中有年纪尚小的儿女的。
又不知那凶徒何时会再下手。
一旦再出手,又是一条鲜活的小生命。
师爷道:“京城大理寺这小半年威名赫赫,抓了不少人,听闻京城恶徒都纷纷外逃,应当是有些本事的。”
他轻声安慰:“即使没线索,上头起码知道您这桩案子难破,也不会太过苛责。”
张三川摇着头,长叹一声把信封拆开:“还是盼着能有些新线索得好。”
这凶徒简直丧心病狂,把幼童捂着嘴拖到隐蔽处,虐打至死。若不抓住这凶徒,简直夜不能寐,良心难安。
信封一拆开。
就看到了狄昭昭说的那几句话。
从身高,到大致体型,再到日常干活的特点。
这里头信息量太大了。
光是看到一个5.6尺就懵了的张三川,缓了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地问:“大理寺的官差,竟然有如此水平和手段?”
师爷双手拿过来瞧了一眼,讪笑:“我也不曾见识过大理寺的官差办案,这次还是托您的福。”
难道他们鱼石县真就和京城差距这么大?
张三川心中复杂,实在难以想象这些线索到底是怎么推演出来的?想了想,又安排道:“先分一小批巡查的人手出来,按照这几个点找人看看。”
鱼石县上至县令,下至百姓,人人都盼着赶紧把凶手逮出来。
狄昭昭也盼着祖父跟他说,那个坏人被捉起来了。
只是小孩还没盼来消息,反而先盼来了一波信件。
他正在屋子里纳凉,边念书,边看抓坏人的故事,还边吃着好吃的时令果品,美滋滋得很。
就见爹爹出现在书房门口,神秘兮兮地问:“昭哥儿有空吗?咱们有好多好多信。”
狄昭昭眼前一亮,着急道:“有空的!”小手啪地把书一合,哒哒哒跑到隔壁。
小嗓音有些好奇地昂着头问:
“是谁给我写信啊?”
“是明哥哥吗?”
“猜对了一小半。”狄先裕拍了拍桌上闻白送来的藤编方箱,笑道:“喜欢小豆丁的读者给我们写的。”
狄昭昭连忙跑到桌边,小手扒着藤箱边,探头往里看,惊讶:“好多信啊!”
只拥有几封信的小孩,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信件,像是冬天的雪花一样多!
狄昭昭兴奋抬头:“爹爹,咱们一起看吧?”
狄先裕又扬了扬手中已经打开的信纸:“还有你大伯和明哥儿的信。”
狄昭昭好奇地凑到爹爹身边,伸头一瞧,小脸惊喜:“哇!!大伯一家快回来了!”
“那明哥哥是不是也要回来了?我都好久好久没见他了。”
狄先裕捏捏小孩的脸:“也是好长一段时间了,等再过一个生日,你个小不点都七岁了,当初他走的时候,你五岁都没有。”
狄昭昭得意叉腰:“我都说我长大了!”得意完又有点小忧愁,“明哥哥也不知道还认不认得出我。”
这话忽然一下把狄先裕点醒了。
他前段时间沉迷搞退休金,把这一茬都给忘了!!
在开始搞退休金之前,他一直给他大哥写信分享家里的快乐(被坑)生活。
内容不同,核心大致是:
大哥哈哈,大哥呜呜,大哥救我,大哥你帮我跟爹说说吧,大哥你一定要好好念书啊!弟弟我等着抱大腿啊!
早上起来还因为听说马蹄铁有进展,而高兴爵位即将到手的狄先裕,脸色忽然一僵。
他要是跟大哥说,这爵位是昭哥儿夸出来的。
大哥会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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