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学院, 院长办公室。
“不行，批不了！让他们安安分分做之前商定好的方案！”格兰杰对着眼前的电子报表和文件吹胡子瞪眼，“现在什么情况他们不知道？学生的安全永远是第一位, 还要我再说多少次！”
挂断通讯，门口又传来敲门声。
格兰杰捋了一把胡子, 道：“进来！”
助理推开门, 战战兢兢道：“院长，精神系那边发来一份申请, 我觉得……您可以优先看看……”
格兰杰听见精神系三个字情绪倒是缓和不少, “又是罗曼来申请经费？”
助理道：“不是……是白染老师发来的。”
格兰杰一愣，在他印象里，这还是白染第一次递申请递到他办公室里来，“转过来给我吧。”
助理应了, 立刻退出去带上了门。
不一会儿，格兰杰面前就多了一份新发来的文件，他打开一看——
“！”
格兰杰腾地一下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份申请上的内容。
文字很简短, 却无疑是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精神系导师白染, 申请前往第五星区招生。”
*
白染回到学院，已经是三天后。
她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至少走路看不出破绽了。
这几天执政厅的发言已经完全传开了, 学院里到处都透着不安稳的气息，就好像与世隔绝的象牙塔终于被敲出了一条裂痕。
她刚到精神系的小楼, 就被罗曼拉进了实验室, 还鬼鬼祟祟把门关死。
“做什么？”白染看着他。
罗曼确认外面没有学生, 这才道：“你这两天请假，格兰杰来问我, 他说你要去第五星区招生？！”
白染淡淡道：“对。”
罗曼眨了眨眼，抓狂道：“对？你知不知道，帝国学院建院以来就没有这个先例！”
白染镇定道：“规矩是人定的，自然也能改，难道第五星区的孩子就不配上学？”
罗曼噎住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定下去阿尔纳星系的事之后，因为知道要先去第五星区，白染就向格兰杰提交了申请。
这件事她早有想法，见到萝拉那些孩子之后更坚定了她的决定。
精神系在主星招生困难，甚至在第一、第二星区的各个学院都难招学生，那为什么不去第五、第六星区试试呢？
“既然院长对精神系的发展很重视，我想他不会拒绝的。”白染道。
罗曼表情变幻莫测，明显是不相信格兰杰能答应这种出格的要求，毕竟一直以来帝国学院都是主星第一的名校，根本不可能顶着舆论风暴去破这个例。
白染却很淡然：“如果院长答应了，你要不要一起去？”
罗曼迟疑一瞬：“扩大精神系的招生范围我当然乐意，可是我的实——”
“罗曼。”白染道：“你不是研究员，而是导师，我觉得你应该走出去看一看，也许会比闷在实验室里有更多收获。”
罗曼看着她，良久才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对……可问题是格兰杰怎么可能答应呢？”
白染抬手开门，“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推门而出，看到走廊不远处两道一闪而过的身影。
刚刚从罗曼把她拉进来开始，就有人在外面偷听。
她知道，但是没有说破。
*
林珍死死拉着蓝斯跑进了教室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两人靠在门后缓着气。
蓝斯无奈道：“为什么要跑？”
林珍道：“不跑不是被发现了？”
蓝斯：“……老师要去第五星区招生，迟早要告诉我们的。”
林珍愣了一瞬：“……也对。”
蓝斯：“……”
两人在琴桌面前坐下，蓝斯认真练琴，林珍却在走神。
这两天白染没有来学校，但是用通讯演示并且给他们布置了练习内容。
蓝斯练完一遍，见林珍还在发呆，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林珍回过神，道：“没事，就是……你说……老师她……”
蓝斯：“？”
林珍看了看门口，干脆起身凑到蓝斯身边，压低声音道：“你说她会不会带我们一起去？”
蓝斯怔了一瞬：“我觉得……应该不会。”
林珍有些失望，“你也这么觉得吗。”
蓝斯很理智地分析道：“你还有其他系的课要修，而且你父亲不可能同意你离开主星的。”
林珍沮丧道：“连你都这么说。”
她顿了顿，道：“其实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想去看看了，但是我爸一直不让。”
蓝斯有些意外：“你想去第五星区？为什么？”
林珍默然片刻，语气微微低落，道：“因为……我妈妈。”
……
白染靠在教室门外，安静地听完了林珍对蓝斯说的话，直到最后也没有推门进去。
*
数日后，格兰杰果然批准了招生的事，甚至还单独拨了一笔经费。
罗曼一听也顾不上震惊前者了，他直接跑到格兰杰办公室里去指着他的鼻子问为什么之前那么抠门，这次经费说给就给。
格兰杰习以为常，从文件里抬起头道：“想知道为什么？”
罗曼气势汹汹：“当然！”
格兰杰拈了拈胡子，道：“帝国学院向来以培养人才为主旨，扩大招生一直是我们想做的，现在有人敢做这件事，作为校方当然要支持。”
罗曼听愣了：“我记得之前也有哪位导师提议过面向第五星区招生，可你们当时不是严词拒绝了吗？怎么这次就支持了？”
格兰杰看他就像看傻子，“罗曼，我看你真的是做实验做傻了。之前那些人不过是提议，我让他们去第五星区招生，他们谁敢去？一个个就只会说，招生又不能只喊口号，总得去招才有学生不是？”
罗曼张口结舌，这才意识到是这么回事。
外星区和主星关系本就复杂，这个招生任务说起来还有一定的危险性。
就算帝国学院作为学校有心消弭时局造成的壁垒，可也得有人付诸行动才行。
一开始确实没办法直接把学生带到主星上来，只能从第五星区开始，循序渐进，完成一个转化的过程。
在主星导师当得好好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真要去第五星区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说不准事没办成还惹得一身腥。
人都不愿意给自己找麻烦，日子过得好好的，何必站在舆论风口上，吃力不讨好还要惹人骂。
招生的事显然主星上大多数人都不会支持，格兰杰能同意也的确是顶着舆论压力，可之前就算他愿意顶这个压力也没人愿意揽这个活。
现在白染主动提出申请，格兰杰高兴还来不及，几乎是当天就把这个好消息汇报给了艾伯特。
执政厅这些天大概是很忙，过了三天对面才回了他一个“好”字。
格兰杰一腔激动就换来一个字，除了腹诽艾伯特冷漠无情以外，他也没别的办法，毕竟这一个字也是极具含金量的，是学院背后最强大的支撑。
罗曼从格兰杰这里得知原委，回去便和白染说好一起去第五星区完成招生任务。
在临走前几天，两人将事情告诉了学生们，这段时间精神系暂时停课，等回来之后再进行下一阶段的课程。
停课的事很快传开了，之前嘲讽精神系没落、垂死挣扎的帖子又浮了上来。
【我就说吧，这才坚持了多久啊，这就凉了。】
【直接关门大吉了吗？】
【我听说是去第五星区招生了。】
【？？？】
【不是吧……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吗？】
……
白染不上网，自然不知道这些，她看出林珍和蓝斯几个人总是私下避着她抱团说着什么，她也全当没看见。
出发当天，她的伤已经痊愈，下楼的时候，陆迟已经在门口等她。
两人都是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
白染看了眼陆迟手腕上光脑，道：“这次，带上芯片吧。”
陆迟顿了顿，道：“好。”
白染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答应，她总觉得，经过这次回主星，陆迟好像和她在荒星上刚见到他的时候哪里不太一样了。
车平稳升空。
白染再一次透过窗户看到了主星诺拉的清晨。
和夜晚不同，诺拉星的清晨是淡紫色透着一抹浅粉，就像少女掩面的轻纱。
这其实是一颗美丽的星球，如果恢复了灵气的话，一定会更加美不胜收。
这段时间，白染每天在陆迟家和学院之间往返，也去过了圣城伊莱和执政厅。
其间发生了很多事，但她发现自己其实并不讨厌这里，也并不觉得这里像陆迟说的那样不堪。
艾伯特、格兰杰、罗曼……还有学院的学生们，每个人都在努力前行，也在尽自己的力量保护着周围的人。
也许是因为她修行的时间太长，她一直觉得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轨迹，就像满天星辰一样，聚散明灭，各有定数。
她能做的，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刚入门时师父说过的这六个字，她一直奉为圭臬，践行不误。
而面对眼下的事，也是一样。
“谢谢你，陆迟。”白染道。
静了好一会儿，陆迟才道：“为什么谢我？”
白染转过头看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这次去第五星区，你能不能教我驾驶飞船？”
陆迟微顿片刻，问：“学来做什么？”
白染道：“你只要送我到阿尔纳星系的入口就行，我自己进去。”
陆迟看着她，似乎是笑了。
白染奇怪：“你笑什么？”
陆迟道：“没什么，到了再说。”
随着天边的那抹浅粉渐渐与烟紫色融为一体，白染看到了前方出现了一片广阔的停机坪。
这不是她来的时候降落的军用停机坪，而是包括了主星内部航线起落点的民用停机坪。
远远地可以看到停机坪上有各种机型的飞行器升降，繁忙程度和冷清的军用停机坪大不相同。
车停在了悬浮车停车点，白染下车，走不远就看到了民用飞船的停泊处。
等候大厅的门外，罗曼正拖着小山一样的行李，兴奋地朝她挥手。
第五星区
“你先进去, 我去找人，一会儿接你们上飞船。”陆迟道。
白染点头，临走前陆迟和她说过, 奥斯顿佣兵团有自己的运输飞船，往各个星区都有航运。之所以选在这个时间出发, 也是正好可以搭佣兵团的运输飞船过去, 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陆迟离开后，白染往等候大厅走过去, 罗曼还在伸着脖子看, 见她过来疑惑道：“刚刚和你一起的是谁？”
白染不知道陆迟愿不愿意公开身份，便没有立刻回答，只道：“一个朋友，先进去吧。”
罗曼把五六箱行李交给运输助手, 这才一身轻松地跟在白染后面进了等待大厅。
“就是那位你说可以搭他的飞船的朋友？”他问。
白染：“嗯。”
“那可得好好感谢他。”罗曼道：“主星到第五星区的航线基本没有客运，要去非得单独包机不可，多亏你这位朋友，替我们省了一大笔开支。”
白染没回答, 她用余光扫了眼斜后方的柱子, 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罗曼找了个能看到停机坪的座位，两人坐下。
“这次的事闹得有点严重, 这么多年, 这还是主星上第一次出现变异感染。”罗曼道：“我听说好几个系原本计划的外出活动都被取消了，安保力度也加强了不少, 格兰杰应该也是压力很大。”
两人也做了一段时间同事, 白染不说话, 罗曼也不会觉得冷场，他自顾自叹道：“也幸亏这次出差是咱们两个导师, 不牵扯学生。”
白染看着落地玻璃外的停机坪，除了在荒星上，这是她第一次同时看到这么多飞船。
她在看资料的时候得知自己来主星乘坐的荆棘号属于军用星舰级别，一般不会降落在主星，而是有专门的停泊轨道，往来地面都是用穿梭机。
飞船可以在星舰上搭载，一般规格要小于星舰，也分军用和民用、客运和货运，大小形制各不相同。
有些民用飞船还涂了带纹样的彩色涂装，以和其他飞船做区别。
坐了没一会儿，白染收到陆迟的消息说从五号闸口出来，他在那等。
罗曼的行李已经和他本人的ID做了绑定，只要他在登船时扫描了ID，运输助手就会自动将行李送上飞船，非常方便。
两人来到五号闸口，扫描了ID之后，就看到陆迟正等在通道外。
白染让罗曼先上飞船，罗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陆迟，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一步三回头地先走了。
等罗曼走远，陆迟问：“怎么？”
白染扫了眼身后，道：“后面跟着的尾巴，你告诉飞船上的人，装作没看见，让他们混上去吧。”
陆迟道：“你确定？”
白染点头：“嗯，我会负责他们的安全，只是之后需要拜托你让人送他们回来。”
陆迟也没多问，点头答应了。
奥斯顿佣兵团的飞船就属于特殊涂装的类型，纯黑的底色上有火红的六角形标志。
这一艘是用于运输的货运飞船，外观规整，显得有些笨重，和之前在荒星见到的红蔷薇号截然不同。
白染跟随陆迟登上飞船，雇佣兵们正看着运输助手搬运货物，见到他纷纷打招呼：“陆队！”
这让白染想起在荒星的时候，贝琪曾说他们是佣兵团第二小队，看样子陆迟这个队长在佣兵团里很出名。
运输飞船里货舱占了绝大部分空间，但也有供人休息和居住的地方，并且空间也不算小。
陆迟带着白染来到休息区，就看到罗曼正在和一名队员聊天。
见到他们进来，两人立刻收声，罗曼上前道：“陆队长你好，白老师提前也没说，原来你是奥斯顿佣兵团的队长，幸会，幸会。”
相比罗曼的热情，陆迟显得有些冷淡，他点了点头，没有和罗曼寒暄，叫上那名队员一起离开了。
等人走远，罗曼立刻八卦起来，“白老师，你竟然认识奥斯顿佣兵团的人，你们是怎认识的？”
白染看他这样子有点意外，“你对佣兵团感兴趣？”
罗曼咳嗽一声，“呃，嗯……这不是以前也到处找人收宝石吗，也和好几个佣兵团打过交道，奥斯顿佣兵团算是外星区实力最强的了。能在那做到队长可不容易，你这位朋友一定很厉害。”
见白染不说话，罗曼奇怪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白染道：“没什么，我只是以为主星出身的人，大多不会对佣兵抱有好感。”
罗曼这才明白她的意思，“你说的是没错，我也遇见过惹人厌的雇佣兵，为了钱坑蒙拐骗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但是奥斯顿佣兵团不一样，他们和帝国护卫队一样有严格的纪律，口碑很好的。”
白染想起刚来主星的时候在宝石店看到的情况，知道能像罗曼这么想的人在主星恐怕还是少数。
哪怕是纪律严明，佣兵就是佣兵，但凡是在第一星区能有身份的人，没有谁会去做佣兵。
这就是现实。
货物装载完毕之后，飞船内传来系统通知，很快飞船就起航了。
罗曼有点兴奋，趴在舷窗边一直看着外面。
白染问：“去第五星区，你不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
罗曼语气轻松：“你有S级精神力，我担心什么？”
白染：“……”
她这位同事，除了脑回路不一般，心也是不一般的大。
“我出去一下。”
白染抛下罗曼一个人在休息区，穿过几道左右开合的自动门，来到了休息区和货舱相连的区域。
陆迟刚好从控制室方向回来。
白染问：“人在哪？”
陆迟道：“货舱里。”
他打开货舱的门，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飞船里的货舱从内部看空间相当大，现在却只放了一小半货物，估计是来的时候满舱，在主星交易后，再购买的物资就只有眼前这一点。
还没走到货物跟前，白染就听到了细微的动静。
“出来吧。”她道。
货舱里一片安静。
白染声音清冷：“再不出来，我就通知你父亲来接你回去。”
这下话音方落，只见一只密封箱的盖子“砰”的一下拱了起来。
“别！千万别通知我爸。”
林珍从一大堆零件里站起来，声音紧张。
另一边的密封箱后面，蓝斯也低着头走出来，道：“老师。”
白染道：“就你们两个？”
林珍从密封箱里爬出来，沮丧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蓝斯叹了口气：“我早说瞒不过老师的，你偏不肯信。”
林珍只得如实交代，说她打算偷偷跟去第五星区，但是蓝斯他们不放心，最后因为其他人还要上课，而且家里人也盯得紧，蓝斯就陪她一起来了。
蓝斯道：“我自己也想来的，我从没离开过主星，也想去第五星区看看。”
白染看到两人身后背着包，看大小形状应该是琴。
偷偷溜出来还不忘带琴，也算是没白教他们。
“你们先去休息区找罗曼。”白染道。
林珍一听就知道这是不会计较了，立刻展颜道：“好，这就去。”
蓝斯还想问什么，却被林珍一把抓住就往外拖。
路过陆迟身边的时候，林珍僵硬地笑了笑，迅速拉着蓝斯出了货舱的门。
走出好远，林珍才松了口气，放开了拽着他的手，蓝斯莫名道：“为什么不让我说完？”
林珍干笑道：“再说下去我怕有人会打人。”
蓝斯：“？”
林珍向后看了看，确定没人，这才小声道：“看到刚刚那个……黑衣服的帅哥了吗？他是……”
“！”蓝斯听完林珍的话声音都不稳了，“老、老师的……情人？”
林珍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我哪知道去第五星区招生他也要跟来啊。”林珍哭丧着脸道：“这下完了，上赶着当灯泡，肯定会被打死……”
蓝斯：“……”
货舱里。
听着两人的脚步声远去，陆迟道：“你是个好导师。”
白染没想到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陆迟靠在货箱上，“你的学生很信任你。”
白染默了默，道：“你的队员也很信任你。”
陆迟忽而笑了，“那是因为他们都活得糙，你没看到你的学生很怕我吗？”
白染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是吗？”
陆迟看着她，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事，好一会儿才道：“你其实不用在意艾伯特的请求，帝国学院也好，精神力的问题也好，都不是你该承担的责任。”
“你误会了。”白染道：“那天我就想说，虽然我和艾伯特之间是有约定，但是我这么做并不是被迫的。”
她望着陆迟的眼睛，“我从不做有违自己本心的事。”
“我想去阿尔纳星系的确是有我自己的需要，但我也是真心想让我的学生能够在更好的环境下修习成长。”
“去第五星区招生也是一样，我在荒星见过爱莎，也在冰宫里见过萝拉他们，想去第五星区招生是我作为导师的决定，没有人逼迫我。”
“我知道你为什么说只有为了我自己你才肯帮我，”白染坦诚地望着他，“所以我才说谢谢你。”
飞船已经进入第一星区飞行轨道，舷窗外的诺拉星渐渐呈现出烟紫色的全貌。
瑰丽的紫色映照在两人身上，显得有些朦胧和梦幻。
白染微微侧转过头，望向这颗美丽的星球。
“我并不讨厌这里。”她安静了一会儿，想起之前自己说要独自进入阿尔纳星系时陆迟的反应，道：“我也知道你决定去阿尔纳星系也并不仅仅是因为我，对吗？”
当她转回视线的时候，发现陆迟的目光一直没有从她身上移开。
在白染眼里，陆迟的外表一直是出众的，但那并不能真正吸引她的目光。她独自一人度过的漫长岁月里，不知见过多少形形色色的人，好皮囊于她而言也不过是寻常。
她的目光落在陆迟身上，是因为她开始真正了解到他是个怎样的人。
就像一颗星球渐渐褪去了遮挡它的面纱一样。
无论是环境还是外人附加给他的，还是他自己遮掩的，她都已经渐渐看穿。
她知道自己眼前的，是一个也许生长的暗夜里，身上也披着虚幻的黑色外衣的，炽热明亮的人。
第五星区
货舱里的空气漾开涟漪。
一片宁静中, 舷窗外的星球渐渐变小。
陆迟安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两人都没再开口。
良久，只听休息区的方向传来一阵骚动声。
“白老师！白老师你在哪？快通知你的朋友, 麻烦他立刻返航！”
是罗曼的声音。
货舱的门打开，罗曼一手一个拎着林珍和蓝斯, 怒气冲冲道：“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小家伙, 竟敢偷偷跟踪我们！白老师，他们绝对不能去第五星区, 麻烦陆队长让飞船返航, 先送他们回去一趟。”
林珍挣扎道：“都已经进轨道了，没办法返航了，对不对？”
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陆迟，陆迟却看向白染, 确认她并不反驳后才语气随意道：“对。”
罗曼：“……”
林珍和蓝斯：“……”
白染也顿了一瞬，才道：“都已经跟来了，带他们去也没关系。”
林珍和蓝斯齐齐松了口气。
罗曼震惊道：“白老师你疯了吗？那可是第五星区！万一出了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白染扫了眼林珍可怜巴巴的神情，对罗曼道：“没关系, 反正我有S级精神力, 你不是不怕吗？”
罗曼：“……”
“我没在开玩笑白老师，明明才刚起航没一会儿, 现在送回去还来得及——”
“罗曼老师, 你就别婆婆妈妈的了。”林珍挣脱他的魔爪，“你可是精神系最帅导师, 怎么能这么胆小？”
“我——！”罗曼气得给了林珍一个暴栗, “人小鬼大, 说谁胆小呢？”
林珍“哎呦”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你真的想好了？”罗曼问白染。
白染点头：“嗯。”
罗曼无奈，只好作罢。
见罗曼不再说要送他们回去, 林珍立刻拉着他，说要亲手给他泡茶喝，以示感谢。
白染早知道林珍是个机灵鬼，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罗曼原本板着的脸也渐渐板不住了，只能叹息说拿她没办法。
从第一星区前往第五星区的航道途经一次跃迁。
林珍和蓝斯都没有跃迁经验，尤其蓝斯身体不好，本来大家都有些担心他，结果跃迁结束反而是林珍吐得死去活来，蓝斯除了脸色有点发白以外并没有不舒服。
第五星区内也有很多星球，在官方记录上像第七星区的β23那样都有编号。
但是因为星球上的人口数量减少，有的星球已经沦为荒星，提基地比提星球编号要更直接，于是真正的第五星区居民就会以基地来自报家门。
31号基地就在一颗半荒废的星球上，过去的星球编号是α07。
不同于其他基地，31号基地因为有奥斯顿佣兵团的总部驻扎，所以物资相对充沛，因此这里也是第五星区规模最大的基地之一。
白染也问过陆迟，为什么第五星区的状况会和第一星区差这么多，得到的答案和她看资料时得出的结论基本一致。
在灾变最严重的时候，星兽的变异曾经蔓延到第五星区和白日梦团队整理本文，q裙8仈伞灵七其五散柳第六星区内部，直到接近第四星区外围的时候才建立了防护网，终于保住了最后四个星区没受污染。
可第五、第六星区因为有异能者出现，并没有全部毁灭，在清除全部变异星兽之后防护网实现扩展，最终停留在两个星区的外围。
防护网的扩展本就引发了激烈的争论，之后更是因为这两个星区的异能者引起的感染问题，导致了内部星区和这两个星区之间严重的矛盾。
原本正是因为异能者的出现埃默森博士的团队才能研发出防护网，可等建立了防护网之后，内部星区又排斥异能者的感染风险。
这其中的矛盾注定很难调和。
异能者的确是不稳定的存在，很容易在各种不定因素的刺激下产生无法挽回的兽化狂躁，要是处理不好，很可能一整个基地就会因此沦陷。
也是因为这样，外星区和内部星区几乎是脱节的，在外星区，不要说经济水平，就是安全地生存下去都成问题。
飞船降落在31号基地的时候当地已经接近傍晚。
和诺拉星相比，这颗星球显得十分落后，并且色彩单调，到处透着砂石黄土的凉薄气息。
运输队的人开始忙碌卸货，白染等人则在一旁等陆迟和运输队的队长打声招呼再离开。
“白染！”
白染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她回过身，就看到贝琪从一辆高底盘的敞篷车上下来，冲她挥了挥手。
“贝琪。”白染发现一段时间不见，她的头发似乎剪得更短了，额角处好像也多了一道伤疤。
贝琪迎着她过来，上下打量她一番，笑道：“你真是一点没变，不像我，出了几趟任务，晒都晒黑了。”
白染也弯了弯唇角，看到贝琪一切都好，她也很高兴。
“早知道你会和队长一起回来，查德肯定抢着要来接。”贝琪看起来是真的心情很好，“之前他就问过队长，大家都以为你会留在主星，不过来了呢。”
那边陆迟打完招呼，也走了过来。
“队长。”贝琪道。
陆迟点头，“查德他们在吗？”
贝琪道：“在，知道你回来，在烤肉呢。”
林珍和蓝斯本来默默跟在罗曼身边，三个人沉默是金，结果听到这，三个人一齐瞪圆了眼睛。
“烤肉？？？”
贝琪这才注意到还有三个不认识的人，白染简单介绍道：“这是我的同事罗曼，这是我的两个学生，林珍和蓝斯。”
贝琪看起来有点惊讶，但也没说什么，双方都各自问了好，算是打过招呼。
“先上车吧。”陆迟道。
几人上了车，罗曼三个又是一通左看右看，毕竟这个敞篷车造型奇特，用料复古，和主星上的悬浮车天差地别。
陆迟开车，贝琪就和他们讲起了烤肉。
“白染见过的，就是格拉虫腿上的肉，没有感染源的最低级变异体，是可以烤来吃的。”贝琪道。
林珍坐在白染旁边，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袖子，白染偏过头看她，林珍小声问：“变异格拉虫？你见过，活的？”
白染点了点头。
一旁的罗曼和蓝斯都惊异地望着她。
就算他们没亲眼见过，但是教科资料的图谱上有，那个动辄几米高的虫子，要是真遇到，怕是雇佣兵应付起来都困难。
“怎么，你的学生不知道？”贝琪问。
白染道：“嗯，他们是第一次离开主星。”
贝琪笑起来：“刚见你的时候，我们也以为你是第一次从主星出来。”
罗曼忍不住问：“白老师，你以前来过第五星区？”
白染：“没有。”
贝琪道：“她没来过，但是去过第七星区。”
罗曼：“？！！”
林珍彻底懵了：“第……第七星区？”
也不怪他们是这个反应，主星上的人，大多连第五星区都没来过，更不要说防护网外的第七星区。
贝琪似乎是看他们的反应觉得有趣，故意道：“她还亲手杀过不少格拉虫，没准一会儿我们吃的就是她当初杀的那一批。”
罗曼三个人彻底没了声音。
同时，白染收获了三道夹杂着震惊、崇拜并且还有一点幽怨的视线。
白染：“……”
这是怨她以前没有告诉他们？
从她坐的位置，可以看到正在开车的陆迟虽然没说话，唇边似乎也漫起了一点笑意。
基地不像主星一样还有停机坪，飞船降落就是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距离基地主城区不算远，开车不到一刻钟就到了。
这里有点像白染在β23上见过的1号遗迹，但是比1号遗迹保存得要更加完整，也更加有人气。
就像是一片被毁坏之后又重新修补过的废弃城市，人们将这里当做聚居地。
车进入城区的时候，几人都发现了不对劲。
好多雇佣兵打扮的人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跑，贝琪看到熟人，从车上探出头问：“怎么回事？”
那人一见她立刻道：“穆里的小队出事了！”
贝琪一听就皱起眉：“他们出任务去了？”
那人焦急道：“对，应该是有人没撑住。”
刚说完，几人就听见东北方向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贝琪立刻道：“我去看看，队长你先带白染他们——”
“不用。”陆迟道：“你们先回，我开车过去。”
贝琪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倏然回头道：“不对，白染，我们有白染在！队长——”
白染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贝琪的意思。
她对陆迟道：“直接开过去。”
惨叫声还在继续，没时间多说，陆迟直接将车开了出去。
白染对罗曼道：“一会儿你带着他们待在车上别动。”
林珍听到惨叫就已经吓住了，“发生什么事了？”
一时没有人回答她。
惨叫声越来越近，车飞速压过坑洼不平的路面，转过最后一个街角的时候，只听前方传来了枪声。
这下就连罗曼都吓了一跳。
砰、砰、砰！
枪声连响。
陆迟立刻停了车，贝琪跳下车，白染下车前再次叮嘱罗曼在这别动。
“查德！”贝琪没跑两步就看见查德和巴里特都在，但是开枪的不是他们。
“贝琪！队长！”查德回过头，看到白染的一瞬间惊喜道：“白染，你也来了！”
“怎么回事？”陆迟问。
巴里特道：“穆里受伤后感染了，他的队员不忍心对他开枪，穆里的能力也不好对付，他现在已经暴走了，刚伤了好几个人。”
“这么多人都没能抓到他，”查德道：“开枪也没打中。”
说话的功夫，白染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情况。
周围不少人拿着枪，围指着同一个方向，但是那里却看不到人。这些持枪的人大多浑身湿透，就像是被倾盆大雨刚琳过一遍。
整个街道也像是被水洗过似的，到处都在往下滴水，地上也是湿漉漉的。
有几个受伤的人，被同伴抬离现场，看样子身上有洞穿伤。
“水系能力？”白染问。
陆迟：“嗯。”
话音刚落，只见对面三层楼的位置有一道人影一晃，枪声连响却都没能打中。
所有楼门里和地面屋顶的水全部被吸起来，形成了四五层楼高的水柱。
地面上的人几乎是在瞬间被席卷，楼体也发出“咔、咔”的崩裂声。
这栋楼大概只是普通的居民楼，很多人尖叫着跑出来，被雇佣兵们带走疏散。
陆迟抬手，用气流暂时撑住了即将倒塌的楼层，好让里面的人有时间撤走。
很快众人就看到了陆迟，白染在他们紧绷的脸上看到了一瞬的放松。
“陆队来了！快往后撤！”
包括雇佣兵在内，所有人都撤出了一定距离之外。
傍晚时分光线逐渐暗淡，水柱的破坏力极强，并且极其干扰视线，但是白染的觉察力并不仅仅局限于眼睛，她很快捕捉到了穆里的动向。
“我去抓住他。”她说着，一跃而起。
陆迟不及说话，身边的人已经在数米之外，他立刻改为压制狂卷的水柱，为她开辟通路。
同时对面的楼体失去支撑，轰然倾塌。
白染身形极快，几个闪身就已经来到她判定的方位，那道黑影果然一闪而过，白染灵力轰出，黑影猛地一滞！
极细的水柱如无数针尖般向她急射而来！
第五星区（3）
白染当即召唤出七杀。
一声琴响, 水柱如同撞在透明的墙壁上，顷刻间洒落一地。
第二声琴响，那道人影痛苦地跪倒在地。
白染这才看清他的样子。
晦暗天色的最后一道光线勾勒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形态。
他上身的衣服几乎全部撕裂, 背脊处长出粘腻带血的翅膀，手臂也已经长出类似禽类的羽毛, 趴在地上的样子已经是活生生的怪物。
琴音镇住了他, 让他的能力停止了暴走。
冲天肆虐的水柱轰然溃散，化成一场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下面的人统统被浇成了落汤鸡。
穆里急促地喘息着, 痛苦令他在地上翻滚起来。
陆迟来到白染身边，开口时声音略沉但还很镇定：“有救吗？”
白染道：“不确定，他的情况比你当初要糟，只能试试。”
当初在荒星救陆迟, 他的半边身体也已经长出鳞甲，但是那时候他还能手握残损的刀刃强行维持清醒，要不是这样，怕是也坚持不到白染见到他。
现在的穆里却已经完全丧失了神智, 如果不是被白染压制, 他已经彻底狂暴了。
白染抬手抚琴，灵力将琴声送入穆里的精神海。
周围的人见水柱平息, 本想上前帮忙, 听到白染的琴声，所有人一时都安静下来。
陆迟再次近距离听到白染弹琴, 他发现她的琴声在救人的时候是不一样的。在家里白染也会抚琴, 但是却不会像现在这样如同有魔力一般沉入精神深处。
他垂下眼, 手指无意识地微微蜷起。
穆里的情况肉眼可见地稳定下来。
白染道：“刀有吗？”
“有。”陆迟身后有雇佣兵递来长刀。
白染道：“动手吧。”
陆迟接过刀，现在穆里暂时安定下来, 没再挣扎，陆迟手起刀落，对准穆里背后近乎畸形的翅膀斩了下去。
那对血糊糊的翅膀掉落，大量鲜血喷出。
穆里队里的队员立刻上前给他注射止血剂。
白染的琴声没停，只见穆里身体上的羽毛渐渐开始脱落，直到地上落满了染血的羽毛，才露出他已经看不出人形的手臂。
手臂上的骨骼已经产生了非人的变化，看上去让人极度不适。骨骼的形态在琴声中“咯吱”抖动，最终也只恢复了大半条手臂的形态，但是手的部分因为已经全数溃烂所以无力回天。
就算是这样，旁边的人也早已经看呆了。
原本这是一场无法挽回的惨剧，最终的结果无外乎是暴走的人被众人全力围杀，过程很可能还会伤及无辜人的性命。
作为雇佣兵，这样的场面见得多了，就算还是会难过，但也已经习惯了，相比之下，眼前这种情况才是匪夷所思！
就这样结束了？
人没死？也没有失去人形？
就只废了一只手就解决了？
所有人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穆里的队员们更是喜极而泣，好几个人围上来给昏迷的穆里处理伤口。
身后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没能逃过白染的耳朵。
她收起琴，就见林珍三人早就从车上下来，正站在他们后面不远处看着这边。
蓝斯本就身体不好，脸色总是苍白，可此刻林珍的脸色几乎比他还要惨白，罗曼也没比两人好多少。
白染看出林珍有些发抖，她走过去，道：“不是让你们待在车上。”
罗曼无奈道：“他们担心你，我抓都抓不住。”
空气里混合着潮湿的血腥气。
白染看他们脸色就知道，对三人来说这场面太突然，一时难以接受，她从乾坤袋里拿出一瓶药递过去，“含在嘴里，会好受点。”
三人含了药，果然清爽的气息直冲脑子，瞬间感觉好了很多。
那边已经有人用担架抬着穆里去救治，另有几名队员往这边过来，先谢过陆迟后，又来到白染跟前。
“谢谢你！”“真是太感谢了！”
“听说你是陆队的朋友，有什么需要尽管提，我们能做到的都会帮你！”
几名队员浑身上下狼狈不堪，土和血混杂着，没有一处干净，但他们脏兮兮的脸上却显出由衷的笑容和感激。
白染被几双含泪的眼睛看着，她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只好道：“不用谢。”
还好陆迟看出她不自在，替她解了围，几名队员这才离开去看自家队长。
现场确认过伤亡，又让人临时找地方安置因为楼塌了无处可去的居民，一番折腾之后，时间已经很晚。
一行人这才回到了城里佣兵团的驻地。
因为穆里得救，查德心情很好，对几人道：“我的肉才烤了一半，等等我去拿来继续，难得这么多人，今天可得好好吃一顿！”
巴里特也跟着去了，贝琪则回房间去拿餐具。
陆迟带着几人来到驻地里的几间空房间，等罗曼把他大包小包的行李搬完，查德他们已经在楼下烤上肉了。
“快来！就快烤好了，特别香！”查德招呼几人。
几人围火而坐，基地烤肉用的是特别原始的办法，林珍三人一辈子都没有体验过。
变异格拉虫体型巨大，一条虫腿里的肉就够几个人饱餐一顿了。
查德和巴里特把切好的虫腿肉串起来，淋上某种黑乎乎的调料，直接放在火上烤，很快空气里就飘散出阵阵肉香。
白染看着两个学生，问：“还好吗？”
蓝斯道：“没事，老师。”
林珍却没说话。
白染道：“林珍？”
林珍低着头道：“我不懂……”
大家听他们说话，也安静下来。
林珍看着毫无负担、乐滋滋烤着肉的查德，忍不住问：“明明刚刚……为什么大家还能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还能吃得下……烤肉？”
查德一听就笑了，贝琪也笑起来。
巴里特则压根没听明白，“这叫什么问题？”
查德道：“穆里被白染救了，命都保住了，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开心的？而且人总要吃东西才能活，一有人受伤就不吃东西，那大家就都别做事了。”
林珍欲言又止：“那……为什么要吃烤肉？”
这下连查德和贝琪都没听懂：“？”
白染知道主星的状况，替她道：“她应该是想问为什么不喝营养液。”
贝琪和巴里特都没说话，查德道：“营养液很贵啊，一般出任务才带，在基地里当然是吃烤肉更划算。”
林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很傻的问题，“对不起……”
所有人都看出了她的沮丧和自责，查德将一串烤好的肉递给她，“这有什么可对不起的。你尝尝，很好吃的，比营养液味道好多了。”
“谢谢。”林珍接过了肉串。
巴里特手里的肉串也都烤好了，每个人都拿到了一大串。
查德边吃边看着对面的几个人，似乎很期盼看到他们尝过后的反应。
林珍三人还在做心理建设，倒是白染拿起肉串放到嘴边咬了一小口。
查德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好吃吗？”
林珍三人也看着她。
白染道：“还不错。”
查德高兴道：“我就说吧，味道很好的。”
白染注意到一旁的陆迟在看她，她转过视线，陆迟问：“真能吃？”
这里最了解她生活习惯的大概就是陆迟，她过去辟谷，的确不吃肉，可她还是点了点头：“嗯。”
见她说不错，罗曼也咬了一口，入口嚼了没几下登时就被征服了，“我的天，这个是真的……好吃！”
蓝斯将信将疑，也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林珍认真地看着他的表情，“……怎么样？”
蓝斯咽下嘴里的肉，点头道：“是比营养液味道好。”
他平时低调惯了，表情也没有罗曼丰富，但林珍知道他不会说谎。
到了最后，林珍三人都被这个听起来可怕吃起来贼香的烤肉串给征服了。
白染只吃了一串就没再继续，倒是他们三个的确是饿了，和查德一块吃了一根又一根。
贝琪拍了拍查德的肩膀，“之前你不是还说羡慕能在帝国学院上学的人，现在老师学生都来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查德不好意思地用机械手抓了抓头，“啊，是的，是很羡慕来着。”他顿了顿，有点语塞：“可你这么突然让我说，我也不知道……”
“你想到帝国学院来上学？”罗曼一听就激动了，“我们这次就是来招生的，你有没有兴趣来读精神系？”
这下轮到查德、贝琪和巴里特愣住了。
“你们……是来招生的？？？”查德难以置信道。
看到白染点头，他才呆呆地眨了眨眼，“我不是在做梦吧？”
巴里特也道：“来第五星区招生？确定没搞错？”
罗曼道：“当然是真的，白老师特地申请，有学院正式批准的。”
查德看着白染，眼里渐渐流露出崇拜的光芒，“白染，你可太厉害了，你实现了我小时候的梦想！虽然我年纪太大已经不适合上学了，但是我还是为基地的孩子们感到高兴！”
贝琪也道：“真没想到你们是来招生的，如果以后第五星区的孩子都能上得了学，白染，你在我心里就和林上将一样伟大了。”
啪嗒。
林珍手里的木头签子掉在了地上。
白染和蓝斯都向她看过去。
罗曼顿了一瞬，也沉默了。
见几人忽然不说话，贝琪有点茫然：“……我说错话了？”
安静片刻，白染道：“没有。你说的林上将，是林雪安？”
贝琪道：“对啊。”
又静默一会儿，林珍终于抬起头问：“贝琪姐姐，你真的觉得她伟大？”
贝琪感觉出气氛不太对，但还是如实道：“真的，林上将是我有生以来最佩服的女性。”
林珍的眼眶红了。
贝琪见不得小女孩哭，一时有些无措，正想向白染求助，却看到白染鼓励她继续说下去的目光。
“你别哭，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没有林上将，现在第五星区恐怕已经是无人区了，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大家都很敬佩她。”贝琪道：“基地还有她的雕像呢，虽然雕得不那么好，但是每年冬天很多人都会自发在雕像前献花缅怀她。”
贝琪说完，林珍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她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哭，可又实在忍不住，最后只能转身抱住了白染，把脸埋在了她怀里。
白染很少和人这么亲近，顿了几秒才抬起手，轻抚她的头发。
那天她在精神系小楼的教室外都听见了，林珍之所以想来第五星区，就是因为她的母亲——
前帝国上将、帝国第一位女性议会议长，林雪安。
她担任议长的时候，兰登还只是一名不起眼的议员，后来因为倾慕林雪安，兰登自愿调任担任她的秘书官。
兰登从不遮掩自己对林雪安的爱慕，于是这也成了一段为人津津乐道的佳话。
最后林雪安被兰登感动，两人结婚，生育了林珍。
可就在林珍两岁的时候，第五、第六星区组成的反叛组织和内部星区产生了激烈冲突。
在变异体威胁尚没能解决的时候，内部冲突只会带来更多的伤亡和仇恨。
林雪安力排众议，作为帝国上将亲赴第五星区，从中斡旋谈判。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事情有所缓和的时候，第五星区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变异虫潮。
帝国方面立刻要护送林雪安退回主星，可一旦这么做，好不容易缓和的矛盾就会被打回冰点。
最终林雪安坚持留下，呼吁帝国军队和外星区雇佣兵、乃至反叛军团结对抗虫潮。
她亲自上了战场，让所有人看到了她的坚决。
在林雪安生命的最后一瞬，她怀里抱着的是第五星区的孩子，她的身上有变异体留下的伤，也有从背后射来的子弹。
反叛军到最后还是有人在恨她。
可她的勇气和大爱，也让第五星区的所有人记住了她的名字和她在生命最后一刻留下的坚强背影。
兰登因为林雪安的死悲痛欲绝，一度憎恨反叛军到了想要亲自去报仇的程度。
可最终还是因为林雪安上战场前早就写好的遗书和尚且年幼的林珍，兰登才勉强维持住了理智。
那之后他变得沉默寡言也更加谨慎古板，最终坐上议长的位置，却宣布只要他在任一天，议会就只有秘书长，议长的职位永远为那一个人空缺。
都说林雪安死的时候是冬天，不知名的星球上天降大雪。
后来在每一个大雪的冬日，都有人想起她。
就像贝琪。
就像每一个为她献花的人。
第五星区（4）
白染明白林珍为什么想来第五星区, 也明白她为什么会哭。
林雪安在政局复杂的主星上得到的评价也很复杂，有追捧她的，就有诋毁她的。
就连兰登都痛恨反叛军, 连带着也反对和外星区搞怀柔政策，他和艾伯特在这一点上从来都是对立的。
林珍从小长大的坏境, 让她分不清母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人说她做得对，是帝国的英雄, 有人说她的死全是自作自受, 说她的主张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还有的人就把她的死拿来当做证明，证明外星区的无可救药，证明那里全是一群丧心病狂的野蛮人，永远也不值得相信。
白染靠在教室外的时候, 听到林珍对蓝斯说，她在家里偷偷看过母亲留下的笔记，那里面记录着很多关于外星区的事。
在林雪安的笔下，第五星区是个鲜活又可爱的地方。
她说那里有很多可爱的孩子, 有很多淳朴的人。反叛军并不能代表全部的人, 正相反，这些在主星人心中罪大恶极的人在第五星区其实是极少数。
并且就算是反叛军, 其实也没有罪。
如果人为了生存下去而反抗就要被定罪的话, 那她这个议长就白做了。
林珍并不能完全理解母亲留下的话，但她想要理解。
她想知道, 母亲在第五星区人的眼中, 究竟是什么样的。
现在她听到了。
第一个提起她母亲的人, 说她的母亲是个伟大的人。
白染轻抚着林珍的头发，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她哭够了，自己抬起头来。
罗曼已经把她的身世大概告诉了几人，并且叮嘱他们千万不能说出去，以免惹来危险。
贝琪听说林珍是林雪安的女儿，惊讶得完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林珍从白染怀里起来，擦干眼泪道：“谢谢你，贝琪姐。”
贝琪难得语塞：“谢什么。那个……你想不想去看看我说的雕像？”
林珍眼睛一亮，立刻点头道：“想。”
贝琪笑起来：“那明天我带你去。”
林珍看向白染，白染点头道：“明天一起去。”
“太好了。”林珍破涕为笑，“对不起大家，本来挺开心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
“想哭的时候就哭，不要为难自己。”查德安慰她道：“我和巴里特明天也一起去，去年冬天没在基地，今年正好去看看。”
一场夜晚的烤虫肉晚餐就这样结束了，贝琪等人各自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佣兵团驻地的居住环境和城区其他地方一样，都是低矮的修补过的房屋，最高的楼层不过四五层，一般都是两层的矮房。
同一小队的人如果没有成家，都是住在同一栋楼里，就好像简陋的宿舍一样。
为了安全起见，白染和林珍住一间，罗曼和蓝斯住一间，虽然地方小了一点，但是两个人，也足够睡了。
所有人都回了房间，白染多留了一会儿，陆迟也坐在原地没动。
只剩两人的时候，白染问：“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去阿尔纳星系的事，目前只有她和陆迟两个人知道，她见陆迟暂时没有告诉其他人的意思，就留到了最后才问。
陆迟道：“席拉把我想用的飞船开出去了，得等她回来。”
白染点头：“好。”
“另外，我得先去找个人。”陆迟道。
白染：“什么人？”
“阿尔纳星系是禁区，要走官方通道得通过执政厅那边批准，就算有艾伯特支持这事也未必能成，而且安全性其实不高。”陆迟道。
白染不太懂：“官方通道安全性低？”
陆迟道：“上次勘探队的星舰进入是几十年前，你觉得呢？”
白染心里微动，“你的意思是，有人在那之后去过禁区，但是走得不是官方途径？”
陆迟道：“你知道天铁吗？”
白染摇头。
“灾变后阿尔纳星系外围形成了太空风暴，时间久了渐渐产生出一种类金属物质。”陆迟道：“因为硬度和性质特殊，很多大型锻造厂都出高价收购，他们管这种新型矿物叫天铁。”
白染明白了，“因为收购价格高，所以有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收矿？”
“嗯。”陆迟道：“这些人常年来往阿尔纳星系边境，对非法的废弃跃迁点很熟悉，跟着他们进入星系外围，安全性反而更高。”
这些事如果不是陆迟常年待在第五星区，是不可能会知道的。
利用非法跃迁点接近禁区，甚至天铁交易本身，根本都是见不得光的。
“你要找的人在哪？”白染问。
陆迟道：“在百乐星。”
白染觉得这个名字听着有些熟悉，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在β23上第一次见到爱莎的时候，那三个雇佣兵就在谈论去百乐星快活的事。
她静默片刻，问：“百乐星，是……供人娱乐的星球？”
陆迟垂下视线，“差不多。”
他顿了顿，道：“你在这招生，我去找人。”
陆迟的神色如常，白染却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有极细微的变化。
“很晚了，去睡吧。”他站起身，将烤肉用的火浇灭了，冰凉的空气中腾起一阵烟。
白染想了想，道：“你等我两天，我和你一起去。”
陆迟在夜色中望过来，良久才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白染回望着他，两人对视几秒，最终还是陆迟先垂下了眼，他安静片刻后妥协道：“好，我等你。”
*
当天晚上林珍没睡太好，第二天一早白染为了不吵醒她，没有急着从屋里出去。
等林珍睡醒，两人才一起出门。
一下楼就听见查德在唠叨。
“我说你这简直就是疯了，不在家好好躺着养伤，一大早跑这里来坐着，就算是救命的恩情，要报也不在这一时半会……”
白染来到一楼，看到简陋的餐桌旁坐着一个男人，查德正在给他倒水，边倒边劝他赶紧回去。
见她下来，查德立刻道：“白染，你来的正好，快劝劝这个人，让他回去养伤，别在这里发疯。”
原本坐在椅子里的男人一见她，立刻站了起来，“你好白小姐，我是穆里，昨天真是太感谢你了。”
昨晚光线昏暗，他又处于半异化状态，白染其实根本没看清他长什么样。
现在天光大亮，穆里又刻意收拾过自己，白染这才看清楚。
男人长了一双狐狸眼，金发梳成一丝不苟的背头，露出光洁的脑门，耳朵上缀着两个金色的耳钉，明明身上绷带裹得像木乃伊，却还是表现出风度翩翩的样子。
“昨天的事我都听队员说了，要不是你出手相救，我恐怕已经……”穆里笑了笑，道：“多亏你我又捡回一条命，今后白小姐要是有什么吩咐尽管找我，还有，这是送给你的，还请你不要嫌弃。”
他说着，把桌上的一小筐东西递了过来。
白染看到那是用某种染色的矿物雕刻而成的花，有红色有粉色，小筐里起码装了有七八朵。
洛桑帝国的环境，主星还能用专用营养液培育植物，第五星区怕是没有这个条件，没有鲜花，就用这样的雕刻花朵来代替。
“谢谢。”白染接过小筐，道：“你叫我白染就好。”
穆里微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门外传来声响，虽然压低了声音但白染还是能听到。
“队长，我觉得你真应该向穆里学学。”是贝琪的声音，“当初白染也救过你，你也该送个花什么的，女孩子肯定喜欢。”
陆迟没说话。
“穆里这家伙从来都是见色忘义，方圆十里的漂亮姑娘怕是没有他不认识的吧？”巴里特很不认同，“干嘛让队长学他？”
陆迟语气不太好：“你们很闲？”
贝琪和巴里特：“……”
白染听到门外的动静，穆里却毫无所觉，他道完谢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问：“听查德说，你们这次是来招生，是真的吗？”
白染点头。
穆里弯起眼道：“那可太好了，你不知道，基地这边也办了临时学校，只不过能当老师的人有限，孩子也不都感兴趣，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什么起色。”
查德附和道：“的确是这样，我记得当初办学校的时候，穆里还帮过不少忙。他的小队平时驻守基地的时候多，不像我们总往外跑。”
白染问：“你们办的临时学校在哪？”
穆里道：“就在城里，我可以带你去。”
“你是不是嫌自己命太大？”陆迟从门外进来。
穆里一见陆迟，打量他一番，而后过去用单只手臂给了他一个拥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听席拉说你跑去主星了，我还担心了一阵，回来就好。这回也多亏了你回来，不然我昨天还不知道要伤多少人。”
陆迟冷淡道：“知道就好。”
穆里端详着他的脸色，道：“你怎么还是这幅臭脸？这样可不行，以后真的会找不到老婆的。”
“咳咳……咳……”
屋里屋外同时传来好几道咳嗽声。
穆里：“……？你们这是昨天淋水淋多了，病了？”
贝琪实在看不下去了，进来一把抓住穆里将他拖了出去，“你的队员到处找你呢，再找不着你估计要去喊喇叭了。”
“哎，疼——”穆里边倒吸着冷气边道：“怎么可能？我出来的时候给他们留了字条——”
“总之，你快回去老老实实养伤！”贝琪放开他，指着回去的方向，铿锵有力道：“学校我和队长会带白染去的，不用你这个伤患操心。”
穆里打量着她，又看了眼屋里的方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也没再坚持。
“好，我走。”他走出两步，又回过头道：“贝琪，你可真是越来越有气势了。”
贝琪：“……”
穆里被强行赶回去养伤，一行人这才出发去看林雪安的雕像。
开车在路上的时候，林珍有些担忧道：“穆里队长的手……”
刚刚穆里看起来心情很好，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刚刚失去了一只手的人。
查德道：“没事，等伤口好的差不多了，就去装个机械手，很好用的，完全不比原装手差。”
林珍看着查德的机械臂，“失去一只手，难道一点都不难过吗？”
安静了一会儿，查德道：“也会难过，但是人还活着，总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林珍一时没再开口，等到车开出一段路，她才对白染道：“我会努力练琴的，希望以后也能帮助受伤的人，让他们尽量不要伤得这么重。”
不待白染开口，一旁的罗曼忽然笑了，“白老师，你这两个学生还真是一模一样，昨晚蓝斯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蓝斯似乎是不太好意思当众说这些，默默地没开口。
白染道：“会的。”
等从阿尔纳星系回来，希望一切都可以找到解决的办法。
第五星区（5）
林雪安的雕像在基地的一个小广场上。
这里大约是这座城市以前的市政广场, 现在经过修复，也只勉强算是规整。
31号基地的各项事务基本都由奥斯顿佣兵团负责管理，但是佣兵团并没有占用过去的市政厅, 而是另行开辟了驻地。
后来为了方便居民能快速找到人处理紧急情况，佣兵团才渐渐开始派人在原市政厅驻守, 也安排了不同的人负责不同的岗位。
车开到广场上的时候, 能看到有居民正在一间修复得最完好的房屋前排着长队。
林珍问：“这是在做什么？”
贝琪道：“领物资。”
车停好后，贝琪开门下车, 解释道：“我们从外边回来一般都会带不少猎物, 就算只有一两只，要全部肢解收拾完也得花不少功夫。”
“所以席拉就决定把低级变异体身上有用的东西分门别类收拾干净的活交给居民，比如虫腿肉，就得要人一点点剔出来分块冷冻。”
“他们干了这些活, 就能领到相应的物资。”贝琪道。
蓝斯听后第一次主动问道：“那运输飞船上运去主星交易的货物，也是变异体身上的东西吗？”
贝琪道：“不全是。主要是矿物、盐、各种毛皮、手工品，还有一些低级变异体外壳的标本。”
蓝斯愣了愣，“变异体的标本？”
查德道：“我听说主星上很多人喜欢收集奇怪的标本, 收购价格高得特别离谱, 你们在主星上没有见过吗？”
白染想起在罗尔夫人的收藏室里，的确见过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现在想来可能里面就有用变异体标本加工后的装饰品。
巴里特道：“这种没用的东西卖那么贵, 要我说还是肉最实在，可惜你们那边的人不吃, 根本连一块都卖不动。”
白染觉得主星上的人大概不是不吃, 而是不敢吃。
变异体的肉有没有感染性这种事谁都说不好,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这里的雇佣兵一样能准确判断变异体的级别和安全性。
一行人绕过排长队的领物资队伍，就看到了矗立在广场另一边的雕像。
贝琪之前说雕得不那么好, 也的确是实话。
雕像用了某种白色的坚硬石头来雕刻，能看出雕刻者的技术水平并不高，但是至少人物的大致轮廓有表现出来。
白染听林珍说过之后，在网上看过了林雪安的资料，当然也包括她的照片。
那是个笑起来温柔明媚的女人，眼里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坚定气势。
林珍和她的眉眼有八九分相像。
雕像并没有雕刻任何动作。
她只是安静地站着，好像永远在温柔地守护着这片广阔的星区。
现在已经很冷了，但还没有下雪。
雕像的前面已经堆了不少花。
白染走近后才看清，那些花全部是用各种当地能找到的材料手工做成的。
有穆里送给她的那种染色矿物雕成的，也有用线和羽毛编织而成的，还有一些白染也认不出，大概是星兽身上的某些材料制成的。
昨晚临睡前贝琪教林珍编织了一些花，现在林珍拿在手上，把花放在了雕像前。
这一次她没有再流泪。
“妈妈，我来第五星区了，这里还有很多人记得你。”林珍在雕像前道：“爸爸说你最喜欢花，这么多人都送花给你，你看到了应该很开心吧。”
“我第一次离开主星，才发现自己以前真的好无知。你在笔记里说，希望以后的孩子可以走出去看看，我现在才知道你说的是对的。”
她望着雕像道：“爸爸为了保护我，这些年费尽了心力，但我不能一辈子活在他的保护之下，我也想像你一样、像老师一样，为大家做些什么。”
“对了，我现在有个特别好的老师，她叫白染，就是因为有她我才能到这里来。你一定会喜欢她的，是不是？”
安静了好一会儿，林珍最后道：“我知道你会在天上看着我们，看着洛桑帝国的。希望你在天有灵，护佑帝国所有的国民都能平安，康健。”
白染远远站着，听林珍说完了所有的话，其他人也没有上前打扰她。
那边分发物资的队伍好像出了什么状况，有人来找陆迟过去，没一会儿查德和巴里特也被叫去帮忙。
等林珍回来的时候，只有贝琪一个人开车带着他们先出发去了基地的临时学校。
临时学校是基地北部一座旧厂房改成的。这座旧厂房也算认真修缮过，院子里甚至还开辟了专门的空间供学生活动。
然而情况就像穆里说的一样，这里门庭冷落，别说学生了，连老师的影子都没见到。
贝琪带着几人进去转了一圈。
厂房里有桌椅，还有一台投影设备，有一台旧光脑，可以用来读取资料。
罗曼、林珍和蓝斯看着这样简陋的环境，一时间全都沉默了。
精神系在帝国学院已经是最没落的科系了，可是和这里比起来，精神系的小楼说是天堂也不为过。
林珍站在原地良久，忽然道：“我有一个想法。”
几人都看向她。
“我要把这里的情况拍下来，放到校园网上去。”林珍道：“我在学校的时候，从来不知道第五星区的真实情况是这样的，我觉得如果大家都能看到这里的状况，也许未来就会不一样。”
主星上的人不来外星区，当然不可能知道这边的真实情况，就算罗曼之前买宝石，也是在主星上找去那边做交易的雇佣兵，并没有亲自跑过外星区。
“可是这样你偷跑出来的事不就暴露了？”蓝斯道。
林珍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算我爸发现是我，派人来抓我回去，我也一定要做这件事！”
她说完，和蓝斯一样下意识都朝白染看去，然后就看到了白染肯定的目光。
林珍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的。”
她立刻打开了光脑，开了拍摄功能。
蓝斯和她一起分头拍摄，结果拍了没一会儿，就听“哎呀”一声惊叫。
白染和罗曼本来在问贝琪学校相关的事，听到声音立刻过去，就见林珍举着光脑站在厂房后门处，而厂房的后院里站着两个孩子。
一名剃寸头的少年挡在一个女孩前面，怒瞪着林珍道：“你干什么？！”
林珍连忙道歉：“抱歉，是我没看好路，没撞疼她吧？”
贝琪看见那少年，意外道：“小尼克？你竟然会主动来学校？”
“我都说了，别加‘小’字！我14岁，已经是个大人了！”尼克就像个炸了毛的猫一样凶。
被尼克挡在身后的女孩探出头来，白染看清她面孔的时候不由一愣，“萝拉？”
萝拉看到她也愣住了，而后立刻惊喜道：“啊……姐姐！”
尼克炸了的毛收回去了一点，“她是你姐姐？”
萝拉忙摇手道：“不、不是。她就是我和你说的，在主星的时候救过我的人。”
尼克打量白染一番，抱起手臂道：“你确定没认错？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强壮，怎么能打赢那么多人？”
萝拉急道：“当然确定，我不可能认错的！”
白染记得萝拉说过，她家在第五星区45号基地。
“萝拉，你怎么会在这？”
萝拉道：“那天我们被送去医院，检查过后就被安排了一个住处，然后隔天就有人来带我们上了飞船，把我们送到这里来了。”
贝琪听到现在终于明白了，“白染，原来那些孩子是被你救了？”
白染看向她，心里也有了答案，“是陆迟让人送他们回来的？”
贝琪点头道：“是啊，之前队长安排的，有飞船去第一星区，队长通知让他们绕了点路，特意去主星接了好几个孩子回来。”
“其余几个都已经陆陆续续跟着星区内的运输飞船送回家去了，就剩她一个了，最近45号基地不太平，所以只好再等等。”
这件事陆迟一直没提过，白染一时没说话。
萝拉忍不住问道：“姐姐，你来第五星区做什么？”
贝琪替白染回答道：“她是帝国学院的老师，来这里招生的。”
萝拉都还没来得及惊讶出声，一边的尼克就嗤笑一声：“招生？我就说你们省省力气，这里没人愿意上学的。”
贝琪挑眉道：“我听查德说你这个孩子王最近很厉害，带着人就敢往外乱跑，怎么？不肯好好上学，以后就想这么混日子？”
尼克叉着腰道：“什么混日子？我以后当然要加入佣兵团，还要当队长！”
贝琪也拿他没辙，对白染和罗曼道：“这小家伙是这里的孩子王，你们要想招生，最好是说服他，这样最省力气。”
白染垂眸看着尼克，静了一会儿，道：“如果上学能让你变强，你愿不愿意？”
尼克本来已经摆出无论她说什么都能怼回去的表情了，结果白染根本没按他设想的出牌。
之前的老师都只会投影一些枯燥的书逼着他们念，怎么这回来了一个不一样的？
他憋了一会儿没憋住，“怎、怎么个变强法？”
白染淡淡反问：“你现在有多强？”
尼克立刻来到后院的木桩子前，拔出身上的匕首就是一通连砍。
作为一名14岁的少年，他的动作已经算是有些章法，并不是胡乱攻击，看得出是有练习过。
白染道：“可以了。”
尼克停手，不信任地看着她。
白染道：“把匕首给我。”
尼克把匕首一抛，白染接在了手里。
就连贝琪和罗曼都以为她要用匕首展示自己的实力，结果白染接过匕首只是几秒钟的功夫，就又把匕首抛回给了尼克。
“现在，再砍试试。”她道。
尼克莫名其妙，但还是拿起匕首往木桩子上砍去，结果这一挥动手臂才发现不对劲，这匕首就好像自己有神智了一样，速度快得尼克自己都没看清！
他控制不住，匕首脱手飞出，下一瞬只听“咔”的一声，木桩从中切断，上半截“砰”的滚落在地。
这过程中尼克都没看见匕首是怎么切断木桩的，再定睛的时候，匕首已经插进了对面的院墙上！
不只是尼克，贝琪和林珍等人都瞪大了眼睛。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尼克难以置信地瞪着白染。
白染抬手，“嗖”的一下，匕首就从院墙上被吸回到了她的手里。
她按照从资料中学到的说法，道：“这是精神力的释出，只要学会了，你也可以控制你的武器。”
尼克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原本充满质疑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你……你这简直太厉害了！”
白染把匕首递还给他，“那你愿不愿意上学？”
尼克立刻点头如蒜捣：“愿意！”
第五星区（6）
旁观的几人都看呆了。
尤其是贝琪, 看着白染只花了不到三分钟就驯服了整条街最野的小崽子，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尼克，这话我们可都听见了, 既然你已经是个大人了，说话就要算话, 可不能反悔。”贝琪趁热打铁。
尼克道：“那当然！”
贝琪道：“那你也要去动员其他孩子一起来上课, 行不行？”
尼克道：“他们当然听我的，今天就能开始学吗？我可以现在就去叫人。”
贝琪看向白染, 白染道：“好, 你去。”
尼克听了一溜烟就从后院的小路跑出去了。
罗曼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这效率也是没谁了，白老师。”
一旁林珍正拉过萝拉问着什么，白染对罗曼道：“等这里招生起步了，这两天我就会离开基地, 之后就麻烦你带学生了。”
罗曼没想到刚夸完她就迎来晴天霹雳：“你……你开玩笑的吧？”
白染道：“没有。”
罗曼：“……”
“……不是，这才刚到，你要去哪？”
白染道：“有点事要办。”
贝琪也听见了，关心道：“你要离开基地, 队长知道吗？”
白染点头：“他和我一起。”
贝琪一听就放心了, 罗曼却要抓狂了：“你要留我一个人带学生？我不行啊……”
“你是导师。”白染道：“怎么不行？”
罗曼差点给她跪了：“教理论我可以，你刚刚做的我可做不到, 你让我怎么教他们？”
白染却面色平静：“你当然能做到。”
罗曼：“我——什么？”
白染对贝琪道：“贝琪, 借你的匕首用一下。”
贝琪拔出腰间的匕首递过来，白染把匕首塞进罗曼手里, 示意后院里的另一根木桩, 道：“试试。”
罗曼：“……”
不待他说不行, 白染又道：“你的精神力水平有C+，足够了。你觉得自己不行, 只是因为你从没试过而已。”
见白染完全不像在说笑，罗曼只得放弃挣扎，破罐子破摔道：“怎么试？”
白染道：“拿出你做实验的投入状态，把精神力释放到匕首上，让它暂时成为你精神力的一部分。”
罗曼硬着头皮照做。
幸而他平时做实验最需要专注，很快就像白染说的把精神力全数集中在匕首上。
白染在旁边看着他，直到看到他的精神力缓慢释出后，她道：“现在，想象匕首就是你手的延伸，让它以最快的速度切断目标。”
罗曼甩手一扔，匕首肉眼可见地在空中拐了个弯，照着木桩飞了过去，方向挺准，但中途就掉落了。
“……！”
罗曼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虽然没切到木桩，可他的确是做到了用精神力驱动匕首！
白染道：“你的控制力不错，但是释放力度不够，多练一练就行了。”
罗曼在精神力相关的材料里看过类似的内容，但是没有一个是像白染这么教的。让匕首成为自身的一部分，简直就是一句话胜过一沓理论。
他怔怔道：“原来……这么容易？”
白染道：“容易是因为你本身专注力强，而且这离战斗对敌还差得很远，没什么实际作用，但是教他们练习足够了。”
“我走之前会把提升精神力打基础的方法都整理出来给你，最开始用不上匕首，你有很多时间可以练习。”
罗曼这才勉强点了头：“好吧，我还带了很多我的实验成果过来，应该对提升精神力有帮助，到时候都给他们试试。”
一旁的蓝斯没有加入任何一边的对话，听到这里默默为即将沦为小白鼠的新同学默哀了几秒。
白染之前查阅资料，尤其是帝国学院历史上精神系的各项记录，这才渐渐确认了精神力和灵力之间的关系。
当初她在执政厅当着很多人的面做过精神力测试，那时候检测仪吸取了她的灵力，判断出了精神力等级。
这其中的原因就在于修仙者的精神力必然很强，而灵力是一种表现形式和结果，记载中关于精神力释出的部分和灵力的使用方法异曲同工，只是这里的人没有“灵力”这个概念而已。
先培养学生的精神力，按照使用方式的不同，以后可以成为操纵任何兵器的战斗者，当然也可以成为像她一样的琴师。
反过来，如果是已经会弹奏乐器的乐师，只要精神力增长并且学会以乐器释放的技巧，那么就可以成为一名精神系乐师，未必一定要限定在七弦琴这一种乐器上。
白染收下蓝斯和林珍这几个学生之后，就已经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洛桑帝国再大，也已经是一座孤岛，始终都面临着被变异体吞噬的潜在危险。
而天琴宗的传承方式，注定她能收两三个学生，甚至二三十个学生，但是要想有成百上千的学生，那必定是代代相传才能做到的，洛桑帝国却未必等得及。
要想在战斗和治疗辅助上都同时变强，就要大面积提升精神力，并且培养大量乐师，这样才能最大限度控制住异能者的狂暴风险，做到战力最大化。
她既然做了帝国学院的导师，要想使得精神系复兴并学以致用，目前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现在留罗曼在这里扩大招生，只要去阿尔纳星系回来真的能解决灵气的问题，那么日后精神系的发展就能有所保障，基地的异能者也能减少伤亡。
白染沉思片刻后，问贝琪道：“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曾经问过我是不是精神系异能者，你们这里有精神系异能者吗？”
贝琪一愣，道：“啊，对，当时会这么想也是因为精神系异能者有时候也能治愈狂暴的人。”
她顿了顿道：“但是这类异能者都活不长，我进入佣兵团这么久也只见过两个，都是觉醒后没能活过一年。”
白染点头，和她想的一样，要靠异能者来控制伤亡果然并不现实，培养乐师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她道：“你们这里如果有会弹奏乐器的人，也可以问问愿不愿意来学校接受培训。”
贝琪听后有些为难道：“佣兵团都是些粗人，打打杀杀还行，乐器什么的怕是难为他们了。基地里居民可能有会的？可以贴个告示找找看。”
罗曼道：“这件事可以交给我。”
蓝斯道：“我也可以帮忙。”
白染看向蓝斯：“明天一早我会最后再为你治疗一次，之后你也要保持静坐和锻炼的习惯，不能懈怠。”
蓝斯道：“好的老师。”
白染看着他，大概是因为受过去成长环境的影响，蓝斯不像林珍一样能敞开自己表达情绪，面对她也总是恭恭敬敬很有礼貌，却很少吐露自己的心事。
“最近身体感觉怎么样？”白染问。
“已经比以前好多了。”蓝斯道。
白染点头，“身体的自愈力启动后，需要一定的时间来完成自我修复，今后会慢慢好转的。”
蓝斯“嗯”了一声，看上去欲言又止。
白染问：“想说什么？”
蓝斯抿了抿唇，道：“老师要离开基地，大概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白染微顿，陆迟没说百乐星有多远，但同在第五星区，总不会花太多时间。
“几天就回。”她道。
蓝斯又问：“会有危险吗？”
白染顿了几秒，大概明白了，之前贝琪说她去过第七星区，蓝斯应该是在担心她会去涉险。
“不会。”她道。
蓝斯这才放下心，道：“那我们等你回来。”
白染点头，她这边交代完，就见林珍已经拉着萝拉不知道在用光脑拍什么。
尼克很快带着一群孩子回来了，贝琪说他是这里的孩子王，还真的一点都不夸张，跟着他进来的孩子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
从几岁到十几岁都有，叽叽喳喳，吵闹得像是一群小蜜蜂。
孩子们看到不认识的蓝斯和林珍，都好奇地围上来要和他们说话。
蓝斯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登时束手束脚，整个人都僵住了。
“哇！你们看，他的眼睛是银色的，好漂亮！”
“真的！像宝石一样！”
孩子们都拉着蓝斯想和他说话，蓝斯大概是头一次因为眼睛的颜色而受欢迎，这双眼睛过去分明是“诅咒”的象征，他从没觉得它们漂亮过。
他哑口无言，僵成了一尊雕像，直到林珍好容易扒开人群才替他解了围。
“我知道他的眼睛好看，但是他很害羞，你们吓到他了。”林珍严肃道。
蓝斯：“……”
孩子们都笑起来，“长得好看还害羞，好可爱啊。”
蓝斯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林珍却不知为什么很自豪，“是啊，这位可是你们的学长，可爱是可爱的，但是你们不能欺负他。”
“学长是什么？”
“就是比你先入学的哥哥。”
“哦。”
“学长的耳朵都红了，哈哈。”
一阵失控的骚乱之后，尼克大吼着重整了秩序，他一副“老大哥”的样子，叉着腰道：“记住你们是来上学的，要以变强为目标！不能整天嘻嘻哈哈，不……不务……”
贝琪提醒他道：“不务正业。”
“对！”尼克道：“不能再不务正业了！”
罗曼在白染旁边好容易忍住了没笑出声，贝琪也听得莞尔。
尼克自以为很有气势地道：“现在就开始上课！不许说话了！”
……
这一天的课在大家的自我介绍和关于体质、精神力还有很多基本常识的讲解中度过了。
尼克虽然急着想要开始学那一手“飞刀”，可听说如果不听完前面的课就学不了，也只好耐着性子妥协了。
白染从始至终没开口，罗曼连维持秩序带讲课，等到回驻地的时候已然口干舌燥，话都不想说直接就回屋里瘫倒了。
一回到驻地，林珍就拉着蓝斯对着光脑各种操作。
白染知道他们大概是在发视频，放任没有去管。
这时候，没有人能想到，林珍和蓝斯在学院校园网发出的这条标题叫做“第五星区·你不知道的真相”的帖子，日后会被帝国学院永久留存纪念。
这是帝国学院的学生第一次直观地看到第五星区的现状，看到那里尘土飞扬的街道、厂房改造的学校，听到那里的同龄人诉说他们每天所过的生活。
所有人都很震惊，也在震惊过后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也是在那之后，帝国学院在学生的推动下，真正开始了教学方向的改革和调整。
*
白染在学校守了两天，确认一切步入正轨以后，就和陆迟出发去了百乐星。
临走的时候，查德和贝琪听说他们是去百乐星，先是意外而后又露出欣慰和开心的表情。
白染觉得有些奇怪，百乐星不是娱乐星球吗？
在大家都忙着的时候，她和陆迟去这种地方也不说明原因，他们竟然问都不问，还很开心？
穆里不知怎么也听说了，硬是要来凑热闹，再次被贝琪以伤患的理由给“叉”了出去。
和白染预想的一样，百乐星距离31号基地所在星球并不算远。
陆迟带她搭了基地的一艘小型飞船，通过星区内部轨道加速，没用半天时间就来到了这颗以娱乐著称的星球。
百乐星（1）
百乐星和白染之前见到的星球都不同, 这里位于第五星区和第四星区的边缘地带，看起来不荒凉，但也不像主星那样繁华。
最先让白染感到惊讶的, 是在这里停靠的飞船数量之多，几乎要超过了主星的停机坪。
“怎么有这么多飞船？”白染问陆迟。
第五星区其他基地的情况普遍都还不如佣兵团驻守的31号基地, 如果这里是娱乐为主的星球, 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人到这里来？
“很多货物在这里交易量最大，不少佣兵团都常来。”陆迟带她下了飞船, 道：“而且雇佣兵大多做得都是搏命的买卖, 有点钱就想醉生梦死，不是什么稀罕事。”
两人并肩走出一段，陆迟又道：“这里也算特殊，第四星区, 也就是军区那边，有些金主不愿意深入第五星区，但是唯独这里，很受一些人的欢迎, 所以投了不少钱。”
白染问：“为什么？别的星区没有娱乐星球吗？”
陆迟道：“不一样。”
见他没有继续说, 白染问：“哪里不一样？”
陆迟顿了片刻才略带讽意道：“就像天铁交易，这里也有很多见不得光的地下娱乐, 满足了某些追求刺激的人的胃口。”
他说着, 进入一片停车坪一样的地方，在门口的守卫处花钱临时租了一辆车。
这里有悬浮车, 也有地面行驶的车辆, 各种车型品牌都有, 白染一眼望过去，几乎都没怎么看到重样的。
“有些人会专门到这里来过车瘾。”陆迟随便选了一辆地面行驶的仿军用车, “专门有地方开辟了各种赛道，赛车也是娱乐之一。”
白染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觉得赛车也不是不能理解，这就和赛马一样，都是追求速度。
陆迟开车驶离了飞船停泊区，之后也没有搜索任何地名和街道，直接把车开进了道路复杂的城区里。
白染知道他是专门来找人，大概是过去来过，也知道这个人在哪里。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车窗外奇特的景象。
作为第五星区的星球，这里的破败程度没有其他基地那么严重，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而作为娱乐星球，霓虹闪烁的电子招牌倒是鳞次栉比。
两相结合，就形成了一种颓败的虚假繁华，看起来的确有种醉生梦死的感觉。
陆迟对道路很熟悉，在穿过了好几个超大的电子招牌投影之后，车拐进了一条很热闹的街道。
现在还没有到晚上，已经到处都是拎着酒瓶的醉鬼在街上晃荡。
陆迟在街边停下车，白染下车后，看到正对着的是一家投影着粉红色甜美女郎的破落三层建筑。
招牌上写着“游鱼”。
白染一时有些说不好这究竟是不是她想的那种地方。
陆迟站在街边，顿住脚步道：“你在外面等我。”
白染：“我不能进去？”
陆迟看着她，一时无言。
最终还是两人一起进了门。
一层负责接待的是个打扮得和电子招牌上一样粉红的性感女人，她微笑道：“您好，请问需要什么类型的服务？”
她边说着，边用电子屏调出了很多长相身材迥异，但都穿着性感的人，有男有女，年龄也跨度很大。
陆迟没去动电子屏，只简单形容道：“三十岁左右，卷发，女人。”
粉红女人保持着职业笑容道：“好的。”
她滑动电子屏选中一个女人展示出来，道：“您看伊莎贝拉怎么样？她现在正好有空。”
陆迟淡淡扫了一眼屏幕上的女人，道：“可以。”
女人微笑点头，问：“两位是一起还是——”
“一起。”陆迟道。
女人看了看白染，又看了看他，笑容不变道：“好的，请上三层。”
她按了柜台旁生锈的一排按钮中的一个，应该是通知了楼上。
从简陋的电梯上到三层，电梯口又有一名穿着同样粉红的男性引着他们来到挂着“伊莎贝拉”名牌的房间，直接推门道：“请进。”
房间里空间不算大，布置得也不那么讲究，空气充斥着浓重的人造香精的气味和呛人的烟味。
伊莎贝拉比电子屏上显示的年龄还要显得更大，厚重的妆容也掩盖不了眼角的鱼尾纹。
她穿着极其露骨的性感吊带短裙，卷发搭在光裸的肩膀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正夹着一根点燃的烟。
“哟。”她看到陆迟和白染，意外地挑起眉，“一下来两位这么标致的客人，我这小房间真是蓬荜生辉。”
伊莎贝拉看起来对两人很感兴趣，她在烟灰缸里按灭了烟头，从靠着的化妆桌前直起身，道：“两位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前说，我都会尽量满足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在白染面前停下，“这样的美人儿可不多见。”说着，她抬起手去摸白染的脸，却被陆迟一把抓住。
伊莎贝拉也不挣扎，反而微笑道：“现在就开始了吗？”
陆迟冷声道：“把监控关了。”
他话说的直接，伊莎贝拉也不见怪，当即就在手腕上的装置按了一下，只听“嘀”的一声，她道：“已经按您的要求关了。”
陆迟开了光脑了扫描功能，对着房间扫过。
伊莎贝拉抱着手臂等着，等陆迟确认过，道：“没问题了吧？”
陆迟关了光脑，问她道：“裘德在哪？”
伊莎贝拉闻言一顿，上下打量他一番，又看了看进门后就站在原地没动的白染，好一会儿才道：“……你们来这该不会就是为了找裘德那个老家伙吧？”
陆迟没和她废话：“钱我会照付，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
伊莎贝拉又靠回桌边，问：“你怎么知道到我这来能找到他？”
白染感受到陆迟的不耐烦，感觉他没直接拿枪出来指着对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我没什么耐心，别逼我动手。”
伊莎贝拉阅人无数，似乎是从陆迟身上感受到了极度危险的气息，她立刻松口道：“我说就是了，你别生气。裘德那个老家伙的确是我的老客户，但是他已经很久没来过了。”
陆迟道：“地址。”
伊莎贝拉叹了口气：“你能找到我这里来，应该是知道他这人居无定所，从没有固定住址的。”
陆迟：“说你知道的。”
伊莎贝拉这才说了一个地址，并强调那已经是好几个月以前了。
陆迟按照约定付了钱，两人离开了“游鱼”。
按照刚刚拿到的地址，陆迟开车离开了这个街区。
白染问：“裘德就是你要找的人？”
陆迟：“嗯。”
“都说了这不是什么好地方。”开出一段路，陆迟道：“你可以找个地方住下，等我找到人就回去。”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白染道：“你是不是想瞒我什么？”
车速放缓了一些，陆迟道：“没有。”
车外传来醉鬼骂骂咧咧的声音，白染道：“陆迟，最先提出去阿尔纳星系的人是我，我不希望你为此涉险，还不让我知道。”
陆迟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才听他又开口道：“裘德属于最早跑天铁生意的那一批雇佣兵，后来死了不少人，只有他一直做了很多年，渐渐不少人都来找他，他这才出名的。”
“我不认识他，只听说他的癖好是喜欢三十岁左右的卷发成熟女人，尤其这条街，他喜欢从街头到街尾，每家轮着去。”
白染明白了，所以刚刚这家店是陆迟随便选的，伊莎贝拉也的确是刚好有空。
但是只要裘德的习惯没改，这里每家店和伊莎贝拉同样年纪的卷发女人就应该都认识他。
伊莎贝拉给出的地址是一片混居区，到处杂乱无章，垃圾遍地，比佣兵团管理下的基地要混乱无数倍。
陆迟下车后并没有找到相应的门牌号，只好问了一个靠在楼下喝酒的酒鬼。
酒鬼睨着两人，道：“裘德？那个缺德的老东西……赚了点钱就觉得了不起，去……去桑拿房了……最好洗掉他一层皮……”
混居区附近的确有一家桑拿房。
桑拿房包括洗浴和蒸桑拿，里面还能喝酒吃肉，还可以有按摩服务，据说是很受雇佣兵欢迎的放松场所。
就算百乐星路子野，桑拿房也还是分男女的，白染不好进去，只好在外面等。
陆迟进去后，她就在桑拿房门外的街道上随便看了看。
这里果然像陆迟说的一样，能看出有些放出大招牌的高大建筑是经过大手笔投资维修重建的，而没有经过重建的部分就像刚刚看到混居区一样，比基地还不如。
街头巷尾都能看到有醉倒的人瘫在路边，白染觉得他们就算没在去第七星区捡漏的时候丧命，迟早也会死于酒精中毒。
街道上什么人都有，不乏不长眼的要来招惹白染，都被她一晃而过。
那些人本来就醉得云里雾里，捞了几把没有碰到，也就跌跌撞撞走过去了。
白染走出一小段，觉得时候差不多，正要回到桑拿房门口去，却忽然发现有人盯上了自己。
这次不是醉鬼，而是有目的的盯梢。
她不动声色往前走，直到背后的人越走越近，她才脚下一转，拐进了一条昏暗狭窄的小巷。
后面的人果然跟了进来，而且脚步声逐渐加快。
跟踪的人拐进小巷之后正要追上去，只见面前的人影忽而一闪，就此消失不见了。
“……！”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后脖颈就传来冰凉的触感。
“为什么跟踪我？”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他立刻举起双手，口中骂了句见鬼，而后冲着巷子里大声道：“你们他妈看不见老子暴露了吗！还不出来！”
巷子对面果然转出两个人，身后的方向也堵上来一个人，三人都举着枪对准了白染。
“放开他！”前方持枪的男人喝道。
白染当然没放，她手下微一用力，被她捏住命门的人就软倒下去。
对面的人当场开了枪。
白染却站在原地一动没动，她知道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有瞄准她，子弹从她肩侧几寸射了过去。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她冷淡道。
那三个持枪的人对视一瞬，都被她的冷静和胆色给震住了，好一会儿为首的人才放下枪，放缓语气笑道：“美女，别误会。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想问问，你是不是想收天铁？”
百乐星（2）
白染挑眉：“是又怎么样？”
对面那人把枪收起来, 为表诚意举起双手向这边走过来，“都是生意人，动枪是我们的错, 但是这年月大家都谨慎，还请你见谅。”
白染不动声色：“你们是做天铁生意的？”
那人走近了, 查看了一下软倒在地同伴, 摆手让身后的人把人拖下去，而后对白染笑道：“多谢手下留情。”
“我们老板就是做天铁生意的, 最近刚有飞船回来, 来了一批好货。”他打量着白染，“美女怎么称呼？”
白染：“白染。”
那人点头：“白小姐如果有时间，我可以带你去见我们老板，放心, 我们长期做生意，买卖不成仁义在。”
白染心知这些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就知道她的目的是天铁，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刚刚接触过的人。
要么是伊莎贝拉，要么是混居区楼下的醉鬼。
她问：“你们和裘德是什么关系？”
那人笑道：“白小姐去了就知道了, 如果真有心收天铁, 多一条门路不也多一种选择？”
白染看了眼桑拿房的方向，见陆迟还没有出来, 想了想, 用光脑给他留了一条消息，而后对那人道：“带路吧。”
这些人总共四个, 其中一人带晕倒的人离开了, 剩下两个人带着白染穿街走巷, 来到了一栋重建过的独栋房屋前。
这是整个街区唯一没有挂出电子招牌的房子，可以看出这里不是店面, 而是私人住宅。
“老板就在里面，我刚刚已经发了消息通知他，他说欢迎白小姐光临。”带路的人微笑着打开了门，比了个请的手势。
白染进了门，发现这里明显比其他地方装潢要好上一个档次，但也远远比不上主星圣城的奢华。
只不过放在百乐星，这位老板应该也是有一定身家的，可见生意做得不错。
带路的人引着她穿过门廊，来到客厅。
客厅里，一名三四十岁略微发福的男人正靠坐在沙发上，身穿短裙的卷发女人正坐在他怀里，手里端着酒杯给他喂酒。
白染轻易就认出了这个才见过不久的女人——伊莎贝拉。
伊莎贝拉鲜红的唇勾起来，对她露出一个微笑，丝毫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耻。
白染见到她也没有多少惊讶，只是冷冷道：“你是故意的。”
伊莎贝拉“咯咯”笑起来，她放下酒杯，从男人身上起来，道：“这是我的工作，我的老板就是卢修斯先生，要说故意，那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沙发上的男人——卢修斯也笑道：“白小姐你好，你果然和伊莎贝拉说的一样的美，见到你很荣幸。”
白染刚刚只是猜测，现在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伊莎贝拉给出的地址一开始就是个幌子，楼下说裘德去了桑拿房的醉鬼也是他们安排好的。
她和陆迟前脚离开“游鱼”，后脚就安排好了人接应，就连伊莎贝拉自己都到了老板卢修斯这里通风报信，可见她和陆迟是很重要的“大鱼”。
如果单纯是为了谈生意，大可不必搞得这么麻烦。
自己初来乍到，可以排除在外，那么他们针对的人应该是陆迟。
男女分开的桑拿房……
白染冷声道：“你们是故意把陆迟引到桑拿房里的，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卢修斯和伊莎贝拉都笑了，伊莎贝拉意味深长道：“他以为他离开得够久，就没人认得出他了吗？长得这样一张脸，总有人记得的。”
卢修斯道：“难得他自投罗网，我跟他的账也是时候算一算了。”
他双手手指交叠放在膝盖上，看着白染微笑道：“不过这件事和白小姐没有关系，只要白小姐不插手，那这就不会妨碍我们之间的生意，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白染问：“你想怎么和他算账？”
卢修斯抬手搭在沙发靠背上：“百乐星上得罪了人，向来都是生死有命。”
白染挑眉：“你想要他的命？”
卢修斯脸上的微笑渐渐转成一丝狠戾，“如果我说是呢？”
气氛沉凝片刻。
白染面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淡淡道：“我劝你们最好尽早收手。”
卢修斯顿了一瞬，而后忽然又笑起来：“白小姐这么说，是不是觉得他是异能者，所以我们就拿他无可奈何？但你别忘了，这里是百乐星，想要什么都有，异能者也有自己的弱点，比如——”
他故意停顿几秒，一字字道：“——精神类药物。”
异能者容易精神不稳定导致狂暴至死，这是第五星区人人都知道的事实。
用精神类药物刺激异能者，无异于故意谋杀。
卢修斯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白染，“让我们算一算，从他进桑拿房到现在，可能已经在药物作用下痛苦得要发狂了。不过你放心，我们会提前给他上好锁链关进隔离室，保证他死的时候就和一条狗一样，除了狂吠以外，绝不会伤到任何人。”
他说着忍不住露出贪婪混合着恨意的表情：“可真想亲眼看看呐。”
伊莎贝拉在一旁倒酒，闻言配合道：“那不如我去让他们给您搞个直播？”
卢修斯笑道：“不着急，我毕竟是个生意人，当然还是以谈生意为先。”
伊莎贝拉把酒杯递到他面前：“论起对工作的敬业，没人比得过您。”
白染听着他们一唱一和，内心掀起的波澜却渐渐平复了。
她在桑拿房外遇到卢修斯的手下的时候就意识到事情不对，直到看到伊莎贝拉，她的猜想被证实。
现在卢修斯故意和她说这些，也无非是想刺激和试探她。
他们要杀陆迟很可能是真的，可惜他们不知道，陆迟身上有她给他的护身符，如果他出事，她不会不知道。
抛开这些，她也知道陆迟不会轻易落入这样蹩脚的圈套。
不过听到这两个人的话，白染也确认了一件事，陆迟的确是有事瞒着她的。
只不过这些事关系到他的过去，他不想说，她的确不该多问。
有护身符在，她并不急着和卢修斯撕破脸，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找向导去阿尔纳星系，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
卢修斯的目光始终落在白染脸上，见她果真对陆迟的生死并不在意，这才放松地靠回沙发靠背上，微笑道：
“看来白小姐是个明白人，你既然不在乎他的死活，那我们就可以好好谈谈生意了，否则我对你有所戒备，生意总是不好谈的，还希望白小姐能体谅。”
白染直接道：“我想找裘德。”
卢修斯笑道：“如果是这件事，那我帮不了你，我做生意，但不做死人生意。”
白染蹙眉：“裘德死了？”
伊莎贝拉道：“我刚刚说的话其实也没骗你们，裘德的确是我的老客户，也的确好几月没来找我了，那个地址，也确实是他最后住的地方。”
她没说谎，只不过裘德人已经死了。
白染问：“他是怎么死的？”
伊莎贝拉耸了耸肩：“谁知道呢，这里天天都死人，酒精、仇杀、各种病，什么原因都有可能。”
白染沉吟不语。
卢修斯道：“白小姐找裘德，难道不就是为了天铁的事？你找我也是一样，现在我是百乐星上最大的天铁商，货源，客源，我都有。”
白染默然片刻才做了决定，道：“我不收天铁。”
卢修斯有些意外，但还是比了手势道：“那白小姐有什么需要，请说。”
白染道：“我要去阿尔纳星系，需要一个熟手给我带路。”
这下伊莎贝拉和卢修斯都愣住了。
卢修斯看着她，好半天才失笑道：“白小姐，你开玩笑的吧？”
白染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只檀木盒子，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卢修斯道：“这是什么？”
白染道：“酬金。”
伊莎贝拉好奇地打开盒子，只见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枚发光的球体，球体有拳头大小，光泽温润漂亮，要是在夜里，恐怕能照亮整间屋子。
“我的天，这也太美了！”伊莎贝拉惊叹道。
白染之所以拿出夜明珠，就是因为它的值钱肉眼可见，甚至不需要拿去鉴定。
卢修斯伸手拿起盒子里的夜明珠，放在眼前端详了一会儿。
白染道：“这颗夜明珠值多少钱，你们可以自己判断，而且我们自己有飞船，不需要你们提供。如果能平安回来，还另有酬金答谢。”
之前在主星上她看过宝石的价格，那些天价的宝石绝没有这颗夜明珠值钱，无论去阿尔纳星系是再冒险再卖命的事，应该也够了。
卢修斯看了一会儿，将夜明珠放回盒子里，“白小姐提出的条件的确让人难以拒绝，我只有一个问题。”
他抬起眼盯住白染：“你是不是想进入阿尔纳星系内部？”
果然是生意人，一下就捕捉到关键点。
白染道：“对，只要能带我进入阿尔纳星系，就算完成交易。”
卢修斯依旧看着她：“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
白染淡淡道：“你既然做生意，难道不懂规矩？”
卢修斯点头，认可道：“客户当然可以有自己的隐私，只不过这件事风险太大，重金之下也未必有人愿意接，白小姐得给我一点时间。”
白染也没奢望他能立刻答应，道：“可以。”
卢修斯笑道：“这颗夜——夜明珠先容我们拿去检验，我卢修斯在百乐星也是有头有脸的商人，如果生意不成，肯定将酬金原封不动退回。”
白染点头。
卢修斯道：“不过用不着检验，我也能大概判断，按照这颗珠子的价值来说，白小姐你也算是我们的高级金主了。不如就由我来尽地主之谊，为你安排住处，毕竟是我这边让你久等。”
白染没有拒绝。
伊莎贝拉很自觉地站起来，“那我来为美人儿带路吧，肯定找间最好的屋子给她住。”
卢修斯点头：“你办事，我放心，去吧。”
白染跟着伊莎贝拉离开了卢修斯的私人住所，令白染意外的是，伊莎贝拉竟然真的亲自开车送她。
大红色的敞篷车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伊莎贝拉道：“老板很有钱，在百乐星也做酒店生意，比不上内部星区，但在第五星区肯定是最好的了，一会儿我就给你挑一间最舒服的屋子住。”
白染没回应，也没说别的。
车里安静了好一会儿，伊莎贝拉终于忍不住了：“你真的不问问陆迟的情况？”
白染道：“我如果问了，你会怎么向你的老板汇报？”
伊莎贝拉嫣然一笑：“放心，我不会多嘴的。”
开车的空挡里她向白染看了一眼，“你们进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我可以打包票，这整个星区里都没有几对像你们这么登对又纯情的了。”
百乐星（3）
登对又纯情？
白染默然几秒, 道：“你误会了，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伊莎贝拉听完就笑了，“所以我才说你们纯情。”
白染：“……”
伊莎贝拉的手臂搭在敞开的车窗上, “干我们这一行的，就看人最准。百乐星是个盛产一夜情的地方, 夜夜笙歌都再正常不过, 你们这样的才是稀罕。”
百乐星上的暮色降临得格外早，到了晚上, 就更显出颓废的灯红酒绿。
“说实话, 我很羡慕你们。”伊莎贝拉眼中流露出一丝落寞，“所以我不会和老板说的。”
白染听出了一点真心，但她依旧没有开口询问陆迟的事。
静了一会儿，伊莎贝拉道：“你真的不在乎他的死活？”
白染道：“他不会死。”
伊莎贝拉顿了片刻, 不由摇头叹了口气：“我现在也不知道是该羡慕他，还是同情他了。”
白染没有接话，其实她是有件事想问的，刚刚伊莎贝拉曾说陆迟“以为离开得久就没人认得出他”, 这就是说陆迟过去曾在这颗星球上待过。
可是一来目前对方的情况不明, 问得越多暴露得就越多，二来陆迟没有主动提起, 她也并不想从背后打听不知真假的消息。
她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车飞驰在闪烁着的各色灯光中, 给人一种穿梭于幻境的错觉。
很快伊莎贝拉就指给她看前方的一栋修缮过的建筑，看起来的确比其他半破败的建筑要气派一些。
伊莎贝拉停好车, 带着她进入酒店开了一间贵宾房。
“贵宾房是专门提供给最尊贵的客人的。”伊莎贝拉笑道：“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直接叫服务生, 他们全天为客人服务。”
两人乘坐电梯来到顶层, 这里的门锁并不像主星是智能系统管控，伊莎贝拉用一条黑色的金属条在房门上一碰, 就打开了门。
白染发现的确只有第一星区才全部智能化由EVE接管，第五新区就算是百乐星这种生意人扎堆的地方，也并不使用智能系统。
伊莎贝拉将金属条交给白染，“这是钥匙，你收好。看看房间吧，怎么样，喜欢吗？”
白染抬眼一看，入目全是一片粉红。
这里当然比伊莎贝拉在“游鱼”的那间小房间要大上两三倍，布置得也干净整洁许多，只不过墙壁、床单和窗帘的颜色都太惹眼了。
伊莎贝拉越看越满意：“我年轻的时候就喜欢这种调调。”
白染：“……”
伊莎贝拉离开后，白染根本没有碰那张飘满桃心图案的床，她打开光脑，却发现陆迟依旧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她打了通讯过去，对面也没有接。
来的路上她记住了路线，也记住了酒店招牌上的名字。
她又给陆迟发了一条消息，把酒店的地址告诉他，也告诉他卢修斯的事，让他看到后回通讯给她。
这么久过去，陆迟大概率早已经不在桑拿房里，与其她人生地不熟满处去找，不如安心在这里等陆迟来找她。
只要符篆没动静，他就没事。人没事，迟早会看到消息。
白染没有睡，在房间里打坐静候。
结果半小时过去，她发现自己有些难以维持入静状态。
她很少在打坐的时候心浮气躁，不由有些着脑。
为什么这么久不回消息，人也不出现？
难道他真的落入卢修斯的圈套出事了？
可符篆怎么会……
莫非他说会一直带在身上都是骗她的？这次出来他根本就没有带着？
原本她很笃定陆迟带着符篆，也很笃定他不会轻易被人制服，可不知怎么现在忽然就不那么确定了。
白染倏然睁开眼，她无法静心，干脆起身走向窗边。
这里是卢修斯开的酒店，外面和楼下的服务人员都是他的眼线。
卢修斯显然不希望和他做生意的人和陆迟有瓜葛，如果她为了陆迟和他们的人作对，怕是找向导的事就要难办了。
不过这对她来说也不算难题，暂时不让他们发现就是了。
白染想着，直接推开了窗。
这里是十层，对普通人来说不走电梯肯定下不去，但这个高度却困不住她。
她直接跃窗而出，身形一展，就如同飞鸟般凌空滑向了对面四五层高的屋顶。
心中算准了来时的方向，白染借助街区里起伏的屋顶，往桑拿房的方向掠去。
偶尔有悬浮车从空中开过，都被白染避开，她借着渐渐降临的夜色，顺利回到了混居区附近。
桑拿房外的街道亮起了更多闪烁的电子招牌，人比刚才还要更多了些。
出入桑拿房的雇佣兵醉醺醺地东倒西歪，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没有出过事的迹象。
白染付了金币，进入了桑拿房里。
不大的前院里左右两边各挂着牌子，左边是“男”，右边是“女”，水蒸气蒸腾到了外面，空气里潮湿闷热。
她站在原地没有进屋，而是直接扩大感知范围，静听里面的动静。
进出的雇佣兵看到她在门口诡异地站着不动，有人莫名其妙问她在干什么，白染没有理会。
她站了一会儿，除了听到男桑拿里骂骂咧咧和各种荤段子以外，再没有其他不对劲的声音了。
她转身回到门口，光脑上还是毫无动静，又问了门口开店的人，也只说晚上人太多，没注意到她说的人，也没有发生骚乱。
白染蹙起眉，想着只能进去抓几个人来逼问，还没结果的话，那就只能和卢修斯撕破脸了。
如果陆迟真的出事，晚一分就多一分危险。她返回前院，闪身就要进男桑拿房，结果忽然身后有人近身，她反手挥出，在看清来人的瞬间立刻收敛了爆发边缘的灵力。
陆迟抓住了她挥过来的手腕。
空气安静了片刻，白染见他没事，心头倏然一松，眉头却依旧蹙着，“你去哪了？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陆迟本来也想开口，却被她问得一顿，他垂眼看她片刻，道：“先出去。”
他拉着她回到了来找裘德时停车的地方，两人坐进车里。
陆迟打开光脑看消息，白染一语不发。
半分钟后，陆迟关上光脑，抬起眼看她，白染却不太想理他。
陆迟默然片刻，道：“你生气了？”
白染语气有点凉：“没有。”
陆迟：“……”
陆迟似乎有些无奈，开口时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些：“白染，我去的是桑拿房。”
白染没懂：“所以呢？”
陆迟道：“正常进去不能带光脑。”
白染顿住了：“……”
这么一说，她刚刚好像看到了，在桑拿房门口是有寄存处，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都被寄存在那里。
仔细想想也该知道光脑这种东西是不能带进去的，她却因为急着找人完全忽略了这一点。
陆迟道：“我进去之后的确遇到了卢修斯派来的人，为了找到裘德，我顺势跟他们走了一趟，逼问那些人花了些时间。”
他顿了顿，道：“之后赶回来却没见你，刚取了光脑正要去找你。”
结果就看到她正要冲进男桑拿房……
白染觉得自己的脸都要丢光了。
明明平时都很正常，为什么总是在陆迟面前搞成这样……
她闭了闭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
“抱歉。”
单方面尴尬的静默中，白染忽然听到陆迟道歉的声音。
这已经是他在她面前第二次说出这两个字。
白染下意识道：“你又没错，为什么要道歉？”
她抬起眼，就看到陆迟正望着她，眼中的情绪被夜色掩盖，却依旧让她心下一跳。
“我以前行动很少会和人打招呼，习惯了。不该让你等这么久。”
车里陷入更长久的安静。
这种安静的气氛和之前都不同。
如果说之前只是隐约有所觉察，现在白染几乎可以肯定，陆迟对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和他平时待其他人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就算刚认识的时候他桀骜又冷漠，完全不是个善茬，白染都没有觉得应对起来像现在这么……困难。
好一会儿她才问：“我给你的护身符，你有没有带在身上？”
陆迟微顿一瞬，道：“嗯。”
白染道：“不要离身。”
陆迟：“好。”
白染：“……卢修斯威胁我说他要给你下精神类的药，让你发狂至死。”
陆迟：“他还说什么了？”
白染道：“他说裘德死了，现在他才是掌握百乐星天铁生意的人，我和他做了交易，在等他明天答复。”
她看向陆迟，“他是不是真的想杀你？刚才他的人对你动手了？”
陆迟道：“嗯，动手但是失败了，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他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
白染问：“你以前和他有过节？”
陆迟顿了一会儿，沉默着启动了车子，按照白染给的地址调整了导航方向。
“先送你回酒店，既然你已经和他做了交易，那就等他的答复，他不会有钱不赚，也不会伤你。”等车开上了正路，陆迟道：“至于我和他的事，我会自己解决。”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放心，我不会在交易完成之前对他动手。”
静默良久，白染道：“可他会对你动手。”
陆迟道：“没事，他们伤不了我。”
白染不说话了。
陆迟：“……”
直到车开到了酒店楼下，车里都一直很安静。
车停下的时候，两人都没急着下车，陆迟似乎是妥协了，转过头正要说什么，白染却道：“别说话。”
陆迟一顿。
白染道：“外面有人。”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一刻，前方忽然灯光大亮。
明晃晃的炽白光线直直打在车前玻璃上，两人都被晃得微微眯起眼。
百乐星（4）
“下车吧两位。”
酒店门口至少有二十多人持枪对着他们, 为首的正是卢修斯，旁边是挽着他手臂的伊莎贝拉。
白染和陆迟下了车。
伊莎贝拉笑得依旧妩媚：“我就知道，我的直觉绝不会错。”
她松开卢修斯的手臂, 拉了拉披在自己身上的黑色男性外套，“可是美人儿, 你能不能告诉我, 你究竟是怎么从十楼消失不见的？”
白染面色冷淡：“你们不会自己看监控？”
伊莎贝拉道：“美人儿说笑了，我们怎么会在客人的房间安装监控呢。不过楼下倒是有人提了一句, 说看见你是‘跳楼’的？”
白染看着她, 淡淡道：“你也想试试？”
伊莎贝拉“咯咯”笑出了声，回过头对卢修斯道：“老板，我真的很喜欢她。”
卢修斯搂住伊莎贝拉柔软的腰肢，笑道：“我也很喜欢。不过可惜了, 她不该和一条狗在一起。”
白染微微眯起眼，她以为以陆迟的性格听到这种话必然会动手，可谁知他只是站在她身边，一动都没动。
卢修斯盯着陆迟, 好一会儿才冷笑道：“多年不见, 你竟然连怎么吠都忘了吗？”
陆迟讥讽道：“我是忘了，可你还记得。”
卢修斯收起了笑容, 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盯了陆迟一会儿，转而看向白染, 沉声道：
“白小姐, 我想我应该说得很清楚, 现在百乐星上的天铁生意都在我的管辖之下，你如果真的想达成你的目的, 就不该触碰我的底线。”
白染的语气很冷：“作为老板，你的气量就只有这种程度吗？和人谈生意，底线就是仇人的一条命？”
卢修斯冷笑道：“你不必激我，我这个人能做到今天的位置，靠的就是有自知之明。我从来不是什么善人，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我就心胸狭小而且睚眦必报。”
“可是你知道后来我发现了什么吗？”他的笑容扩大成一个过分的角度，“我发现这个世界就欢迎我这样的人！”
“我能在百乐星混得如鱼得水，正巧证明了这一点，不是吗？”卢修斯笑道：“像裘德那样自我膨胀，轻易就死于非命的人，在我看来，都是死于愚蠢。”
“得罪我的人，一个都不能留。”卢修斯眯起眼道：“这向来是我做人的准则。”
他顿了片刻，道：“白小姐，我个人还是非常欣赏你的，所以最后，我再好心提醒你一句，还希望你能及时醒悟。”
卢修斯看了陆迟一眼，不怀好意道：“你知不知道你身边这个人，和我一样都是出身百乐星的贫民窟？”
白染怔了一瞬，卢修斯笑起来：“我就知道，他这人不像我这么善于接受自己，他不会告诉别人的，尤其是他喜欢的女人。”
陆迟没说话。
白染这才知道，伊莎贝拉之所以认出陆迟，并不是仅仅因为他在这里待过，而是这里就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怪不得从基地离开的时候贝琪和查德会露出欣慰和开心的表情，他们以为陆迟是带她回到自己长大的故乡。
原本陆迟是要一个人来的，是她要求他等她一起，陆迟最终也没有拒绝。
以她对陆迟的了解，他大概并不是因为卢修斯理解的那样才隐瞒她，他只是不希望她被卷入危险中。
就像他没有对自己的队员说出自己真正的身份一样。
卢修斯只猜对了一半，却没有猜到，她对陆迟的了解远超过他的预想。
“你知道在贫民窟长大意味着什么吗？”卢修斯道：“那意味着弱肉强食，你不狠，别人就会踩在你头上，让你永远抬不起头来。”
“他的狠戾无情只是没有让你看见而已，狼崽子长大了也永远改不了本性。”
卢修斯毒蛇似的笑道：“况且以他的这张讨人喜欢的脸，你以为他会有多干净？别忘了，这可是百乐星，出卖色相是最赚钱的途径之一，他能活着走出去你觉得是凭什么？”
“够了！”
白染原本只是因为还有找向导的目的，所以才勉强保持了沉默，从一开始见到卢修斯忍到这里，她只觉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她的声音很冷，听起来大概是有些吓人。
伊莎贝拉看了她一眼，流露出一丝戒备，周围持枪的人纷纷把枪口举起。
卢修斯却依旧微笑着：“怎么？白小姐是不是看清他肮脏的真面目所以气愤难当，我真的很能理解——！”
“你”字只说了一个音节，所有人只觉一阵寒意袭来，一直清冷淡漠的白衣女子只是站在原地抬起了手，卢修斯就如同被死神捏住了脖子一般，竟然双脚都离了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卢修斯瞪大了眼睛，他的脖颈两侧深陷，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到白染一双漆黑的眼眸正盯着他，里面的寒意几乎有如实质可以将人当场冻死。
伊莎贝拉惊恐地捂住了嘴，周围二十几个人立刻齐齐朝白染开了枪，然而二十一余颗子弹在中途就全部被陆迟发动的能力震落。
空气躁动起来，尘土扬起在空中打着危险的旋儿。
保镖里也有两名异能者，能力却完全无法和陆迟匹敌，况且被陆迟占了先机，从头到脚根本动惮不得。
酒店前的大面积空间全部被重压覆盖。
白染手下微微用力，语声冰寒：“我是想通过你雇人，可你别会错了意，以为自己无论做什么我都不敢动你。”
“我之前劝你尽早收手，不是因为他是异能者，而是因为你要再敢骂他一个字，动他一下，我随时都可以要你的命。”
卢修斯脸色憋得煞白，他的眼珠凸出来，眼看就要被白染活活掐死。
陆迟本以为白染是想吓唬对方，看到她的样子才发现她是真的动了怒，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
白染周身灵力飞旋，黑色长发和白色衣袂都随之飘浮，就在卢修斯几乎快咽气的时候，她感觉灵力被一股震动的力量侵入。
“白染。”
她听到陆迟在喊她的名字。
那股震动的力量是陆迟穿过灵流向她伸出的手。
白染不想伤他，周身灵力收拢，陆迟抓住了她的手腕。
“冷静点。”陆迟道：“现在他还不能死。”
白染感到手腕上传来炽热的温度，她看向他，沉默了一会儿，蹙眉道：“他想杀你，还这么骂你，你难道没有听见？”
陆迟注视着她，目光里有某种被隐隐压住的滚烫情绪：“我听见了。”
白染难以接受：“听见了，你还要阻止我？”
陆迟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声音尽量平稳道：“裘德已经死了，现在要想安全进入阿尔纳星系，还得靠他。”
白染道：“不用向导了，难道不行？”
陆迟抓着她手腕的手微微向前，握住了她的手，白染手上爆出的灵力只有收敛起来，否则陆迟的手当场就要废了。
灵力一收，卢修斯登时从半空跌落在地。
伊莎贝拉和离得最近的保镖立刻上前查看他的状况。
好在陆迟阻拦的及时，卢修斯因为窒息剧烈地咳嗽起来，险险保住了命。
白染的手被陆迟完全握住，他垂眸看着她，道：“在这等我，我去和他交涉。”
他松开了手，独自走向还在咳嗽的卢修斯。
保镖们在刚刚的压力之下还没缓过来，根本无力举枪。
卢修斯被伊莎贝拉半扶起上本身靠在怀中，他惨白的脸色配合怨毒的神色，看起来犹如厉鬼。
“放过你是为什么，你心里有数。”陆迟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道：“配合我们完成交易，否则我一样可以随时取你的命。”
卢修斯喘息着，“咳咳……你不是一向不怕死吗？”
他毒蛇一样盯着陆迟，“这次宁可忍着也一定要找人做向导，不敢送死了？是不是因为……”他扫了陆迟身后的白染一眼，“她也要去，所以你怕了？”
陆迟没有回答。
卢修斯边咳边“哈哈”大笑起来，“你也有今天！陆迟，你骗不了我，现在主动权还是在我手里！”
他在伊莎贝拉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站起身，在陆迟耳边阴毒道：“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就给你一次机会，去地下斗场，不能用异能，连胜十场，活着出来我就答应你，或者你要不心疼，让美人儿替你也行。”
说完，卢修斯再次大笑起来。
伊莎贝拉神色复杂地看着白染，又看向陆迟。
陆迟对卢修斯的挑衅不为所动，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可以，但是必须立一级契约。”
卢修斯道：“好啊，你要是赢了，我绝不会违约。”
陆迟冷淡道：“契约拟好发给我。”说完也不再和他废话，转身就向白染走了回去。
伊莎贝拉久久望着陆迟和白染并肩离开的背影，直到卢修斯对她不满才移开视线转身去搀扶他。
“您真的要和他立契约？”伊莎贝拉担忧道：“一级契约一旦违约，将会被百乐星永久驱逐。”
卢修斯冷笑道：“放心，他绝对活不了。”
伊莎贝拉试探道：“那白——”
“我说过，”卢修斯打断了她，恨声道：“得罪我的人，一个都不能留，我会让她付出代价！”
*
白染跟着陆迟回到了车上。
“谈好了？”她问。
“嗯。”陆迟道：“我给你找个住处，过两天应该就能有结果。”
他启动了车子。
白染问：“他是怎么答应你的？”
陆迟神色如常道：“这种人贪生怕死，为了活命当然会答应。”
静了片刻，白染道：“陆迟，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说谎？”
陆迟搜索地址的动作微顿。
白染看着他冷冷问：“什么是地下斗场？什么是一级契约？”
陆迟沉默片刻，“你听见了？”
白染道：“我要是没听见，你就一个人去送死？”
陆迟良久才道：“放心，死不了的。”
白染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陆迟与她对视片刻，似乎拿她有些没办法：“我现在才发现，你其实很容易生气。”
白染道：“不要岔开话题。”
陆迟：“……”
陆迟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拿一个人毫无办法，就像他没有想过，有一天面对卢修斯这种人的谩骂杀意，他竟然能隐忍，甚至做到完全冷静的无动于衷。
这一切都是从白染出现开始的。
他自认这辈子从第五星区到主星见过的人不少，可以说是从阴险毒辣到善良柔弱，囊括了各种类型。
可白染太不一样了。
她很强。
甚至就连他都没有见过她能力的极限在哪里。
但她大多数时候都很低调，清冷话少，看上去几乎没有什么欲望。
他一度觉得这世间发生的事无论再怎么惊心动魄，都与她无关。
直到后来渐渐了解她，他才发现，她骨子里从没畏惧过任何人和事，只是没有触碰到她的底线，她不屑于与人争执而已。
在这世界上，能成为她底线的人和事极少，今晚之前，陆迟从没想过自己也能成为其中之一。
只要她有心，陆迟知道有些事他终究是瞒不过她的。
“地下斗场是指黑冰角斗场，是这里地下娱乐的一种。它之所以出名，是因为除了人和人之间的生死械斗以外，它还从各种渠道捕捉了低等级的活体变异星兽。”
“看人和变异体搏杀，显然比其他花样都更刺激。”陆迟道：“这背后有大量赌局，很多人仅仅靠这一桩地下生意就赚得盆满钵满。”
白染听着，终于明白了刚到这里时陆迟所说的“满足了某些人追求刺激的欲望”究竟是什么意思。
洛桑星系是靠着防护网才没有沦陷，雇佣兵在第七星区行动有多危险她也曾亲眼见到，可在这里，他们竟然把活着的变异体偷运进来，只为了追求刺激。
现实实在是太过讽刺，白染只觉得可笑又荒唐。
“他们就不怕真的出事？”她问。
陆迟道：“这里离第四星区很近，军区的很多人才是他们最大的客户，他们当然不会怕。”
白染默了默，又问：“那一级契约是什么？”
“是百乐星上契约的一种。”陆迟道：“因为到这里来做生意的人多，多年来形成的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
“契约分为三级，以毁约后的后果分类。”
“三级契约如果违约就会向对方支付预先设定的赔偿金，二级契约如果违约需要向对方交割特定‘筹码’，不一定是实物，一般价值高于赔偿金本身。”
“一级契约是最高级别的契约，一旦违约就会被永久驱逐出百乐星。”
“这三类契约不限于商业行为，但会在百乐星的总商会登记并且会公示全星球。”
白染明白了：“所以你和卢修斯签下一级契约，这次去地下斗场如果你死，那他就达成了目的。如果你活着，他就必须完成交易，否则会被百乐星永久驱逐。”
静了片刻，陆迟道：“嗯。”
百乐星（5）
这次的车程比之前都要远, 陆迟最终把车停在了一片稍显冷清的街区里。
街边有几家并没有挂出招牌的建筑，跟着陆迟进去后，白染才知道这里也是住宿的地方, 只不过只对熟客开放，老板为了安全只做小本生意。
这里看起来远不如卢修斯的酒店, 总共只有三层楼, 到处都很破旧，楼梯也一踩就嘎吱作响。
来得不巧, 只剩了最后一间房, 陆迟却并没有选择换地方。
找到三层最靠里的空房，陆迟推开门。
白染进去才发现这里外面看着破旧，屋子也很小，但是相对来说很干净, 也没有乱七八糟的装饰。
等白染进去后，陆迟站在门口道：“这里清净点，你休息吧。”
白染警惕道：“你去哪？”
陆迟：“……我不会现在就去角斗场的。这是最后一间房，我去旁边随便找个地方。”
白染这才反应过来, 道：“不用, 你进来吧。”
陆迟微微一顿。
白染指了指床：“你睡床上，我有椅子就够了。”
陆迟：“……”
白染看他站在门口不动, 疑惑道：“怎么？”
陆迟默然片刻, 最终还是走了进来，关上了门。
白染在窗前的椅子上盘膝坐下, 陆迟看着她, 想起在荒星上度过兽化危险刚醒来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她这幅样子。
“不睡觉？”他问。
白染道：“我静坐就可以。”
陆迟也没再说什么，他离开了一会儿, 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两瓶营养液。
白染接过他递来的营养液，看到上面标着树莓口味。
“谢谢。”
两人缓缓喝着营养液，安静地待了一会儿。
陆迟道：“这里是我出生地的事，我不是有意要瞒你。”
白染道：“我知道。”
“我很少和人提起自己的事，只是因为觉得没什么可说的。”陆迟坐在床边，手肘撑在膝盖上，发梢微微垂落。
白染淡淡道：“我和你说过，我小时候做过流民，除了你，我也没有和人提起过这些往事，我明白的。”
因为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和人提起也不能给别人带来开心或是帮助，只会徒增伤感。
她是真的能理解陆迟的心情。
陆迟沉默片刻，道：“我也没有做过卢修斯口中的那种事。”
白染顿了一瞬，“嗯。”
陆迟似乎笑了，“你为什么相信我？”
白染反问：“比起你，我才是来历不明的那个，你又为什么会相信我？”
远处的霓虹透过狭窄的窗户映入屋里，形成淡淡的彩色光斑。
静默了一会儿，陆迟道：“我十六岁以前基本都是在这里度过的，我的母亲，是个普通的维修工。”
白染安静地听他说，没有插言。
“我很小的时候就和她一起跑维修，就因为她长相出众，总有人找她麻烦。”陆迟回忆着，缓缓道：“有一点卢修斯说的是对的，在这里，如果你不狠，是活不下去的。”
“我十二岁就跟着雇佣兵去过防护网外，十三岁觉醒异能，亲手杀了想要对母亲不轨的强/奸犯，之后也算是凶名在外，日子这才好过起来。”
“之后一两年，卢修斯投靠了一个强行收保护费的团伙，因为没钱给他所以他总找我和母亲的麻烦。最后我一个人挑了那个团伙的窝点，他哭着向我跪地求饶，我才饶了他一命。”
白染道：“他因此记恨了你这么多年？”
陆迟道：“他就是个记仇的人，而且后来我从主星回来，因为基地的事还不止一次挡过他的财路。”
他顿了顿，道：“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没想到他现在做起了天铁生意，这次的确是我大意了。”
白染记得安德鲁斯说过陆迟的母亲已经去世了。
她不知道当初贵为帝国皇帝的安德鲁斯是怎么认识百乐星的一名普通维修工的，可他明明已经和对方有了孩子，却放任母子二人在百乐星过这种苦日子。
那时候陆迟的母亲应该还很年轻，独自在这种地方养大一个孩子，不但要赚钱还要面对强/奸犯和恶势力团伙，其中的酸楚和艰难不难想象，也难怪陆迟会恨安德鲁斯，甚至根本不认他这个父亲。
陆迟没有提起安德鲁斯，他喝完营养液，进浴室淋了一会儿冷水。
五分钟后出来，就见白染在抚琴。
她的琴音总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可在这安静狭小的房间里和她独处，陆迟却发现自己很难平心静气。
他靠在了床的一侧。
白染没有说话，琴音也没有停。
陆迟听到琴音渐渐趋向平缓，渐渐沉入了精神深处，带着安抚的意味。
他第一次听到这种琴音的时候自身危在旦夕，之后再次听到的时候每一次情况都十分危急。
而这一次，没有危险，也没有命悬一线的同伴。
夜色里，温柔的琴音只在他们两人之间流淌。
陆迟再也无法忽视之前被他刻意回避的感受。他知道这种琴声治愈力很强，可以让人精神放松，在困倦的时候很容易就能入睡。
可对于他来说，这琴声就好像是蛊，就好像精神深处被她触碰，抚慰。
在黑暗的空间中，他内心的悸动和陌生的情潮根本无法控制。
陆迟闭上眼，放在身侧的手指紧紧攥住。
良久，他觉得放任自己沉沦是可耻的，于是开口道：“白染。”
他的声音暗哑，在寂静的黑暗中显得很突兀。
琴音戛然而止。
无声的浪潮在静谧中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白染应道：“嗯。”
陆迟最终也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口，只道：“累了就睡一会儿。”
白染垂着眼，道：“好。”
*
第二天清晨，白染睁开眼的时候，身上披着陆迟的外衣。
他给她披上衣服的时候她是知道的，却装作没有察觉。
陆迟一早离开了，光脑里有留给她的消息，说很快回来。
白染看着整齐的床铺。
昨晚陆迟只是在床的一侧靠了一夜，他几乎没动过，白染却知道，他并没有睡好。
陆迟果然很快就回来了，进门的时候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意。
白染把外衣递还给他，问：“去哪了？”
陆迟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她面前，除了营养液，还有一个圆形的盒子。
白染疑惑道：“这是什么？”
陆迟道：“糖。”
白染：“？”
陆迟道：“百乐星的特产。”
白染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颗放进嘴里。
味道很甜。
她心中微动，问：“你小时候是不是喜欢吃这个？”
陆迟垂下眼，“嗯。”
白染想起师父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给她的糖，静了片刻，问：“卢修斯有没有把契约发给你？”
陆迟也没多说，打开光脑，直接把消息共享给了她。
白染发现他不再像昨天似的试图瞒着她，放下了一点心。
她打开光脑，看到了卢修斯拟好的契约。
契约双方的名字除了陆迟和卢修斯，也有她。
卢修斯把她和陆迟写在一起，并写明只要他们不用异能，在黑冰角斗场赢下十场最高级别挑战之后还能活着，他就完成和白染的交易，并且提供此行所需的一切物资装备。
如若违约，他自愿被百乐星永久驱逐。
契约并不是单独发给陆迟的文件，而是直接在商会网上公示的版本。
因为是一级契约，并且标明“生死战”，这条契约早上一放出，就已经引发了一阵轩然大波。
第五星区内只有百乐星上光脑的使用率最高，白染看到下面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评论。
【不能用异能？十场？！疯了吧，我赌1万金，绝壁活不了。】
【你他妈有1万金？】
【我赌最多坚持三场。】
【你瞎了吗？不用异能！还他妈三场？能坚持三分钟我管他叫祖宗！】
【卢修斯可真够狠的，借刀杀人，还能看个乐。】
【这下注稳赢啊，这次肯定大赚一笔！】
白染扫了一眼就关上了光脑。
卢修斯在契约上写了自己的名字，陆迟竟然没有单独去找他，反而还把契约直接给她看了。
如果他是真的想通了，那是最好。
“他写了不能用异能，那就是可以用其他武器？”白染问。
陆迟：“嗯。”
白染道：“那要赢很简单，我去就可以了。”
陆迟垂眸看着她，似乎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面色很平静。
“卢修斯不清楚我的来历，以为我的能力是异能的一种。”白染道：“我的名字也在契约上，这样再好不过。只要我连赢十场，问题就解决了。”
陆迟没有反驳。
白染看着他：“你知道我说的是对的。”
陆迟：“嗯。”
白染心里再次生起一丝异样感，“你不阻止我？”
陆迟带着一丝无可奈何：“我能阻止得了你吗？”
白染：“……”
不能。她在心里说。
“这个最高级别的挑战，对象都是变异体吗？”白染问。
“不一定。”陆迟道：“但能被列为最高级别，最有可能是变异体，其次是杀过很多变异体的异能者。”
白染点头，这和她预想的差不多。
“异能者的话会不会比你更厉害？”她问。
陆迟道：“能力本身不一定，经验应该都不如我。”
白染知道他从十三岁就开始使用异能战斗，还经常去第七星区，经验能超过他的人的确不多。
“你原本想背着我接受他的赌约，就是准备靠经验赢十场？”
“嗯。”
静了片刻，白染问：“你是真的自信能赢，还是根本就是在赌？”
陆迟思索一瞬，道：“自信能赌赢。”
白染：“……”
她就不该问。
“明天才是约定的日子。”陆迟道：“走吧，我带你去看看。”
白染：“看什么？”
陆迟道：“角斗场。”
黑冰角斗场（1）
百乐星被人为划分成两类区域, 第一类区域是娱乐混居区，也是大部分飞船停靠的区域，第二类区域则是一些大型娱乐场地, 比如赛车、飞梭等等。
黑冰角斗场就位于紧挨混居区的第二类区域里。
因为危险性高，所以场地周围建筑稀少, 但是这里显然很受欢迎, 往来的车辆和穿梭机络绎不绝。
黑冰角斗场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据说是因为老板本人喝水的时候喜欢加入一种叫做“黑冰”的特殊调味剂, 给角斗场起名字的时候大概是正好在喝水, 所以随口一起。
这个全百乐星死亡率最高的角斗场竟然以调味剂的名字命名，白染听了只觉得这位老板真是个人才。
陆迟把车停在门口，扫提前买好的电子票进入了大门。
白染问：“百乐星上这样的角斗场很多吗？”
“多。”陆迟道：“但是最出名的就是这里。”
“就因为有变异星兽？”
“因为刺激而且死亡率高。”
白染道：“参加挑战的人都是自愿的？”
陆迟道：“去第七星区也要面对变异体，还不如在这里搏个名次, 赢得多奖金就多，只要不死，赚得不会少。”
白染却没有忽略这其中的差别。
就算不加入佣兵团，去第七星区也可以和别人合作, 遇到危险可以跑, 不管是猎杀变异体还是捡漏，生存率其实都要高一些。
而在角斗场就只能单打独斗, 一着不慎就会没命, 没有队友会来救你，而且因为提前签署过同意书, 死在这里就只能认命, 没有任何逃跑或是转圜的余地。
白染想着, 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转过视线盯着陆迟，“你以前该不会来过这里吧？”
陆迟没有否认。
白染一时默然, “十几岁，你来这种地方？”
陆迟语气平淡：“因为缺钱来过几次。”
白染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说自信能赌赢了，他这是不单有对抗变异体的经验，也有在角斗场挑战的经验。
白染不由想起在主星上，十三四岁的少年都该被家人保护得很好，父母会请来老师，在进入帝国学院之前，预先学习喜欢的科目。
原本以陆迟的身份，所过的生活只会比她见到的更好。
可是他的少年时代却是在这样的地方挣扎求存。
“怎么了？”见她一直不说话，陆迟问。
“没什么。”白染道。
黑冰角斗场是一座半开放的圆形建筑，直径超过一百米，建筑材料是某种黑灰色的金属，在白天看过去就像一只披着鳞甲的巨兽。
和很多位于城区地底的地下斗场比起来，黑冰角斗场占据了露天的位置，并且规模更大，能容纳的人数也更多。
这种大型场地显然是为了异能者和变异星兽准备的，否则只是普通人对战，就算像查德一样经过了机械改造，也不需要这么大的场地来战斗。
场地的看台是黑灰色的金属阶梯，看起来十分简陋，只有特定的一个方向有类似包厢的房间，似乎是为了某些贵宾准备的。
白染跟在陆迟身后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现在时间还早，当天的第一场战斗正要开始，看台上的人并不算多。
陆迟指了指中央上空的电子投影：“一般上午四场，下午六到八场，晚上场次不一定。”
“这里是投入资金最多的角斗场，每胜一场的奖金也最高，但是场次有限，实际上想要挑战的人数总是远远多于有资格能上场的。”
白染问：“一个人如果赢了一场，就可以继续下一场？”
陆迟道：“理论上是这样，但是连战四场的都几乎没有，别说六到八场。大部分胜一到两场就已经负伤不轻，就算还能动，为了保命也不会再继续。”
这样看来，卢修斯连胜十场的要求的确很变态。
白染看到空中左边电子投影显示着场次、挑战者名字和开场时间，右边的投影上直接显示着官方对这名挑战者胜负的赔率。
这位获胜赔率是3.75，显然官方认为他的胜率不算太高。
快到开始时间的时候，看台上人渐渐多了起来。
很多人拎着酒瓶子，和同伴高声呼喝着，还有人搂着漂亮的性感男女，直接在看台上坐下，继续喝酒调情。
电子悬浮平台上有穿戴得体的主持人宣布今天的场次开始。
“让我们迎接今天的第一位挑战者巴洛·库克！他使用的武器是一把重型脉冲炮，还有异能‘囚笼’！”
只见下方两侧轰隆隆打开金属门，一名拿着重型武器的雇佣兵从门后走出来。
对面则有凶兽的低吼声传出。
阴影中出现一只体型庞大的异兽，它身体远看呈现出一个直径三米的球体，浑身带刺，有点像巨型刺猬。
“这是一级变异荆棘鼠。”陆迟道：“攻击力并不算强。”
白染的关注点却不在荆棘鼠上，她问：“‘囚笼’，是可以把对方关起来的异能？”
陆迟：“嗯。”
白染觉得这听起来很有用也很厉害，“那他应该很容易赢。”
陆迟却道：“不一定。”
战斗开始的时候周围的人渐渐进入状态，咒骂和呐喊声几乎要把耳朵震聋。
很快白染就明白了陆迟为什么说不一定。
“囚笼”也许是一个很有用的异能，但前提是使用者会用。
真正的战斗中速度、时机、应变和准确度都很重要，然而使用者在这些方面太差，导致原本异能的十分效用只能发挥出一分。
白染眼看着他的异能连续放歪三次，“操控异能是不是需要很强的控制力？”
陆迟道：“嗯，控制力和强度都因人而异。”
白染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见到的异能者就是陆迟和贝琪他们。
陆迟不用说，巴里特和贝琪对于各自异能的操纵也都很熟练，以至于她从没想到原来并不是所有异能者都能做到这一点。
白染看了一会儿场内，随着巴洛·库克连续失手，周围响起一片骂声。
“所以你是用了多久才练到现在的程度？”她问陆迟。
陆迟回忆片刻，道：“不记得了，最开始的确很难。”
巴洛·库克很快体力不支，他大声咒骂着，不停释放脉冲炮，轰隆声中却并没能命中移动速度奇快的荆棘鼠。
荆棘鼠在满场飞速移动中终于成功撞在他身上，浑身的尖刺“嗤”地刺入了他的胸腔！
白染微微蹙起眉。
陆迟道：“决定上场的人都签了同意书，在这种战斗里如果不赢，死是唯一的结局。”
荆棘鼠像一个球一样从巴洛·库克身上碾过去，数次之后巴洛·库克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场地上溅满了血痕。
白染发现刚刚愤怒的人群现在又在鲜血和残忍的画面刺激下兴奋起来。
荆棘鼠最后将巴洛·库克的尸体咬碎了吞食入腹，咀嚼的声音令人作呕。
陆迟注意到白染蹙起的眉，道：“走吧，看一场也够了。”
白染知道他为什么带自己里来，淡淡道：“没关系，再看一会儿。”
第一场战斗结束，周围有因为赌局压错注在骂娘的，也有因为血腥刺激而兴奋不已，高声叫嚣的。
“看见了吗？‘囚笼’这个异能已经算很强了，这都赢不了！今天那个一级契约，真的是脑子有病！”周围有人高声道。
“是啊，在别的地方胜十场还勉强有可能，在黑冰连胜十场，简直就是做梦！”
“我看契约上有两个名字，要是两个人的话，那就是每个人五连胜。”
“还用我再提醒你们吗？不用异能！能活过一场我都把头拧下来给他！”
“只有我好奇那两个人究竟想和卢修斯做什么交易吗？”
“不用想了！什么交易也得活着才能做，死了还做个屁！”
“你们都被一级契约蒙蔽了双眼！想想十连胜！这时候没人提黑冰的奖金额度吗？”
“老子这辈子就他妈没见过能十连胜的！奖金额度是天价又有什么用！”
“不光是奖金，你们忘了吗，连胜超过十次是最高级别，除了奖金，还可以面见大老板！要是能得大老板青眼，那后半辈子就钱权不愁了！”
“说了这么多，你们明天难道都压那两个不要命蠢货能赢？”
刚刚说话的几人齐刷刷道：“那不可能！”
“……”
白染听他们扯着嗓子说了一会儿，问陆迟：“十连胜能有多少奖金？”
陆迟道：“如果我没记错，现在至少有两百万金。”
白染有点惊讶，以她在主星和基地了解到的情况，这个数目放在第五星区的确可以算是天价了。
陆迟道：“只有十连胜是这个数量级，不过是为了做饵给人看，实际上就算拼命能赚到的钱也不多。”
白染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抬眼看着显示赔率的电子投影，问：“明天我们的赔率会不会很高？”
陆迟道：“会。”
如果明天的赌局是按照十连胜来开，那他们的赔率估计会创造黑冰角斗场建成以来的历史新高。
没有人相信黑冰角斗场能出现十连胜。
白染满意道：“那明天你帮我去下注，有多少下多少。”
陆迟：“……”
没听见回应，白染转过头，就见陆迟无言地看着她。
白染：“？不行吗？”
陆迟：“……可以。”
他顿了顿，还是问了一句：“你缺钱用？”
白染道：“不是。我是想学校这次招生拨的经费并不多，有钱当然要赚，招生可以用，另外也可以留一些给基地。”
陆迟看着她，一时没说话。
白染问：“怎么？”
第二场马上就要开始，周围一片兴奋声。
陆迟的声音很低，但是很清楚响在白染耳边：“答应我，明天不能受伤。”
白染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就忘了该说什么。
陆迟道：“我可以答应听你的，但是你如果受伤，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白染静默片刻，道：“好，我答应你。”
“我绝不会受伤，否则你就替我上场。”
黑冰角斗场（2）
陆迟这才转回头去看向场中。
白染走神了一小会儿, 才再次专注看起下面的第二场战斗。
上午的后三场战斗过程中，陆迟给她详细说了在黑冰角斗场可能出现的变异体种类和每一种类的弱点所在。
之后又在回去的路上把所有可能出现的异能者的异能种类也一一和她说了一遍。
白染这才知道他是真的很有经验，每一种变异体, 甚至每一种异能，陆迟几乎都能简明扼要地说出具体弱点和应对的方法。
这种经验不可能从别处得来, 只可能是他在无数次战斗中积累起来的。
这天回到昨晚住宿的地方, 陆迟又定到了一间房，叮嘱她好好休息后才离开。
翌日, 两人按照约定的时间, 再次来到了黑冰角斗场。
一进场内，白染立刻就感受到了完全不同于昨天的火热和喧嚣。
能容纳数百近千人的场地座无虚席，还有很多人站在场边等着开始。
她昨天回去就没再打开光脑，不知道网上对于这件事的议论已经完全爆炸, 以至于今天角斗场的门票一票难求。
黑冰角斗场名气在外，但是门票却非常便宜，后面一点的位置只要3金就能进场。
白染觉得这位老板很有生意头脑，收门票并不是他的主要目的, 赌局才是。
此时场地中央的电子公告牌上显示着他们的名字, 另一边特地注明今日下注十连胜，连胜十场的赔率竟然已经达到了令人瞠目的一百倍。
白染提醒陆迟道：“别忘了下注。”
陆迟道：“已经下了, 如果赔率再涨, 你要在其他基地多建几个学校也够用了。”
白染满意点头，问：“卢修斯呢？”
陆迟示意对面高处的封闭包厢, “应该在里面。”
昨天白染没太注意那边的包厢, 现在仔细看看, 那一排黑灰色的金属“箱子”似乎并没有窗户。
她问陆迟没有窗户要怎么看，陆迟道：“有, 只是为了保护里面的人做了特殊防护层，防弹防火而且承压，视野是单向的，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但里面可以看到外面。”
白染对有多少人来看、什么身份的人来看都没有太大兴趣，她的目的只是赢下这十场，让卢修斯履行契约，然后尽快出发去阿尔纳星系。
“走吧。”她道。
出场挑战的人有特别通道进入备战室，一路上白染看到这里的守备和工作人员都荷枪实弹，甚至有半数以上都装有机械义肢或是义眼。
来挑战的都是有失控风险的异能者，还要看管危险度更高的变异星兽，也难怪找来的守备人员都是这种状态。
这些人看到陆迟还没什么反应，看到她的时候，不由纷纷多看了一眼，又再多看一眼，直到陆迟锐利的目光扫过去，才收回视线做自己的事。
备战室里没什么东西，主要提供即将上场的人整理装备。
白染没有装备要准备，只是站在原地等主持宣布开始。
陆迟道：“我会在场边等你。”
白染：“嗯。”
备战室的金属门连通场内，在开场的时候才会打开。
门口负责看守的人见这两个人既不穿戴装备，也不拿武器，只是并肩站着等候，就连加油鼓气的话都没说，不由大为稀奇。
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临上场前还这么镇定的。
干这行久了，就知道人说大话都是在大难没有临头的时候，真要面临生死，几乎人人都会紧张。
来回走的，上厕所的，不停灌酒壮胆的，大吼大叫给自己提士气的，各式各样见得多了，就只没见过这种安静自若的。
就好像门那边等着的不是凶险的异兽，而是轻易就可以战胜的普通对手。
不待门卫稀奇完，内场传来不耐烦的呼喊，随之响起主持人的声音：“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我们黑冰角斗场即将迎来史上第一次的十连胜挑战！”
场内一阵沸腾。
“这一次的挑战者不但决定挑战十连胜，还在百乐星订立一级契约，如果挑战方获胜，那么他们将成为黑冰角斗场有史以来的最强者！”
场内又是一阵起哄叫嚷。
“来吧，让我们看看奇迹是否会发生！”
随着主持人话音落下，内场两侧的金属门轰隆隆向上打开。
白染迎着天光走了出去，陆迟跟在她身后，最后停在场地边缘的位置。
对面的金属门里响起低吼声，被放出来的异兽身体呈球形，体表布满了尖刺，赫然正是昨天才刚刚见过的荆棘鼠。
和人一样，变异星兽也有胜率，昨天上下午加起来这只荆棘鼠连杀四人，不但饱餐了四顿，而且凶性正盛。
白染看到荆棘鼠，也不急着召唤七杀了。
昨天陆迟告诉过她变异荆棘鼠的弱点，她要杀它也还用不着琴。
她安静地站在场中，四面看台上传来嘈杂的声音，她对观众的想法没有兴趣，也没有刻意去听。
陆迟站在场边，却听到了后面看台上的人群发出震惊的声音。
“这他妈是来挑战的？！”
“她连武器都没带！”
“护具也没有，这是专门来送死的吧！”
角斗场里不是没有强悍的女人来搏命，可前提是足够强悍，眼下场中的女人一身白衣一尘不染，身形清冷纤细，怎么看都和强悍相差十万八千里。
所有人只有一种感觉——是个美人，但绝不应该出现在角斗场上！
“这种美人，死在这可真是暴殄天物！”
“可不是，我看她是选错了行当，不如——”
这人话没说完忽然戛然而止，同伴奇怪地看向他，却见原本口若悬河的男人脑门上冷汗直冒，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你这怎么了？”同伴问。
后者却根本顾不上回答，他坐的位置离场地不算远，刚刚话没说完，就见站在场边的男人忽然回眸瞥了他一眼。
杀气有如实质笼罩了他，他丝毫不怀疑自己刚才要是再多说一个字，现在就已经身首分离了！
他不敢再说，拉着同伴赶忙换了个位置。
白染并不知道看台上的议论，她目光盯在荆棘鼠身上，在它急速向她的方向冲过来的时候，她脚下依旧寸步未移。
这一击只在刹那之间。
所有人只看见荆棘鼠率先发力冲了出去，尖锐的刺一瞬间就刺穿了那道一动都没来得及动的白色身影。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已经一秒定生死的时候。
下一瞬，所有人都呆住了，很多人同时揉了揉眼睛，简直怀疑自己是瞎了。
荆棘鼠是冲过来了，可它的尖刺上哪里有什么人影？
那道白色的身影站在三米开外，衣服上连一点灰尘都没有沾上，看起来就好像她本来就站在那里似的，可她刚刚分明还站在荆棘鼠冲过去的方向上！
更让人难以置信在还在后面。
只见冲刺后的荆棘鼠竟然不动了，它一击不中，竟然没有回过头继续攻击，而是好像也呆住了似的，凝固在了原地。
众人：“？？？”
荆棘鼠原本就体型庞大，四足却因为变异的原因萎缩成短小的虫足，这就导致远看只能看见一个直径三米的球体，根本分辨不出它的脚在哪里。
时间就这么过了半分钟。
所有人只见场内的白衣女子终于抬起头看向主持人所在悬浮台，开口说了一句什么。
远处的人听不见，近处却有人听见了。
她说：“已经死了，放下一个吧。”
主持人原本也没搞清楚状况，听她这么一说登时呆若木鸡，好一会儿才终于靠着职业素养找回声音道：“挑、挑战者说荆棘鼠已经被她杀死……请稍等，我们的工作人员需要确认一下……”
这话一出，看台上一片哗然。
死了？！！
没有人相信这是真的，可无论怎么盯着荆棘鼠，它的确都没再动一下。
可要说死了，它全身上下却完好无损，也看不出受伤。
备战室方向的金属门再次打开，之前见过的工作人员各自拿着武器和一种白染没见过的机械装置，戒备地向着荆棘鼠的方向移动过去。
这些人的戒备程度和在第七星区猎杀变异体的雇佣兵差不多，毕竟如果荆棘鼠如果还活着，他们也将面临同等级的危险。
十几名工作人员来到荆棘鼠身边，有人将那种机械装置贴在了荆棘鼠的外皮上。
几分钟后，有人向着主持人的方向比了个手势。
白染看不懂那个手势，但看主持人的表情就明白了。
主持人在震惊中努力保持语气平稳：“经、经过工作人员核查，荆棘鼠确认已经死亡！”
哄的一下，看台上的人登时炸锅了。
有人喊着不信，有人咒骂说肯定是她运气好，这该死的荆棘鼠昨天吃多了自己噎死了自己，还有人大骂有黑幕。
然而下方的工作人员很快将手中机械装置捕捉的实时影响同步投影到了半空的中央电子屏上。
只见荆棘鼠被尖刺覆盖的外皮下有一道极细小的血洞。
伤口小到如果不是装置能够自动检测，就算花个一整天也不一定能检查出它究竟伤在哪里。
装置自动生成透视影像，等到影像完全生成，所有人都傻眼了。
只见一根尖锐的针深深扎进了荆棘鼠的心脏位置，荆棘鼠外表看不出流血，但是心脏已经在针扎进的同时爆开了！
容纳近千人的角斗场登时鸦雀无声。
竟然有人能用一根针，做到瞬杀变异体！
外行人只是震惊，内行人——比如在第七星区杀过荆棘鼠的人才知道这其中的困难程度。
一级变异体的变异程度不高，所以心脏还完全保留着，和普通星兽一样，一旦心脏被破坏就会死。
这是任何人都知道的事实，可它毕竟是变异体，不说变异后增加的速度，光是坚硬带刺的外皮就不是普通的刀能砍动的。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荆棘鼠只有一个地方的外皮最脆弱，也被保护得最好，那就是心脏区域附近。
在它的移动速度之下，就算用枪炮大面积轰，也很难轰到位置，更别提用一根针！
首先这根针得能击中位置，其次发针的力道得能一直刺穿外皮抵达心脏。
这不是有点难的问题，而是人类根本做不到！
*
同一时间，角斗场的贵宾室里。
卢修斯拍案而起：“这不可能！”
这间贵宾室内布置得比卢修斯的那间宅邸还要讲究一些，不但有沙发、地毯，墙壁上还装饰着各种变异体外壳和晶体的标本。
正对角斗场的是一面单向可见防弹落地窗，视野位置极佳，场中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屋里还有特殊的收音装置，能清晰地听见场中的一切声音，当然包括挑战者说的话。
正对落地窗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而卢修斯只坐在了一旁的扶手椅上，地位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此刻卢修斯气急败坏，呵斥手下道：“她一定用了异能！去，立刻叫停！他们改公然违——”
“你太吵了。”沙发上的男人皱起眉。
一向自负的卢修斯也不敢触他的霉头，一挥手，带着两名手下从贵宾室出去了。
门合上，屋里只剩下沙发上的男人和一名侍者。
男人把玩着手中晶莹剔透的酒杯，目光落在场中，面上忽而露出一点笑容，“有意思。”
“桑维。”
侍者应道：“先生。”
“现在赔率有多少？”
男人没有说是哪种赔率，但是侍者却立刻会意，查看光脑后回答道：“目前接近两百，需要调整吗？”
男人道：“不用。”他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什么，又问：“听说有人在开场前就压她胜，因为数额过大报了上来？”
侍者应道：“是的先生。”
男人问：“有多少？”
侍者道：“两百万。”
男人顿了一瞬，而后眸光微动，笑意更深。
“我一向不喜欢卢修斯，但是这次他这件事却办的不错。”男人道：“我好久没有见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了。”
侍者问：“那要不要去请——”
“不用。”男人截口道：“告诉卢修斯他不用过来了，我要一个人慢慢欣赏后面的精彩部分。”
侍者恭敬道：“好的先生。”
黑冰角斗场（3）
角斗场地内, 荆棘鼠的尸体被工作人员用特殊的运送装置运出了场外。
主持人正要宣布下一场开始的时候，却只听有人在他的光脑通讯里叫停。
为保证战斗流程顺利进行，主持人的光脑一直保持和备战室以及中控室的通讯。
此时的叫停来自中控室。
主持人听完那边的指令, 到嘴边的话音一转：“在开始第二场战斗之前，因为刚才挑战者杀死荆棘鼠的方式受到质疑, 现在一级契约的约定方要求暂停, 并申请核查。”
“请大家稍安勿躁，等核查结束, 就会立刻进行接下来的挑战。”
白染闻言回过身, 看向等在场边的陆迟。
昨天他们已经料想到卢修斯不会相信，这种情况完全在他们的预测之内。
事实上不止卢修斯，看台上的观众在接受荆棘鼠已经死亡的结果后，大部分也认定她肯定使用了异能。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她被检查结果审判。
白染走回到场边, 就见卢修斯已经带人来到了金属门后的备战室里。
“你们想耍这种花样是没用的，”卢修斯冷笑道：“就算你不说你的异能是什么，只要查出异化率，你就算胜再多场也是违约, 结果一样作废！”
只要检查结果证明她是异能者, 不论她的异能是什么，所有人都会认定她使用了异能, 因为没有异化的普通人绝对做不到她刚刚所做的。
这一点是常识, 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证据来证明。
经过之前的事，白染根本不想和卢修斯多说一句话, 她跟随工作人员来到另一间屋子。
这里摆放着几台陈旧的检测仪, 平时的用途应该不是用来判断挑战者有没有异能, 而是用来判断挑战者的异化率是否超标。
如果异化率过高，大概率在战斗中会失控狂躁, 白染猜测这种情况应该会被禁止上场。
毕竟这样的人就算杀了变异体也摆脱不了狂躁，最后工作人员还得费一番功夫才能击毙他免除后患。
这样一来，观众就不是在看角斗，而是看工作人员围杀失控的异能者了，耗费的时间和伤亡对主办方来说根本就是得不偿失。
开角斗场的目的是为了赚钱，而不是为了清除狂躁的异能者。
白染在主星的时候就被要求做过基因筛查，那时候使用的检测装置至少在外观上比这里的要高端许多。
这里的检测装置不是平躺的白色椭圆形，而是竖直的金属立方体，白染站进去后，扫描设备发出“咔咔”的响声，从头到脚扫过。
在主星的检测是整体基因筛查，检测条目非常多，各种隐患都能检查出来，而这里的装置只检测异化率。
等待出结果的时间非常短，很快检测装置外连的分析机就显示出了结果。
【异化率：0%】
【是否为异能者：否】
屋里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条投影出来的结果，每个人脸上都写着难以置信。
卢修斯的脸色就如同活见鬼一般，他咬牙道：“肯定是这机器坏了！换一台机器，再测！”
白染为了让他彻底闭嘴，换了台机器又测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样。
卢修斯还不信邪，让自己带来的保镖进去测，结果显示：【异化率：22%】。
再换一台也是一样。
事实摆在眼前，已经由不得卢修斯不信。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脸色暗沉，死死盯着白染，“不用异能，这根本不可能！”
白染怜悯地看着他：“不肯承认这世界上有你不知道的事情，这就是最大的愚蠢。”
这间屋里除了有检测装置，还有成箱的备用零件堆放，白染随手拿起一枚轴承样的金属零件，当着卢修斯的面随手一捏。
“咔嚓”、“咔嚓”连续数声。
金属零件在她手中断成数截，最后“叮当”几声落在地上。
“看清了吗。”
她扫了卢修斯一眼，直接转身出了屋子。陆迟靠在门外等她，两人一起离开了。
屋里所有人盯着地上碎成渣的金属零件，没有人能说出话来。
卢修斯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黑，他瞪向身负异能的保镖。
如果周围有人使用了异能，同为异能者如果敏锐是能感受到的。
那名保镖此刻也是张口结舌，被自家老板瞪得不敢说话，只能摇头。
没有异能的气息。
她是徒手捏碎了硬度可以做轴承的零件！
卢修斯倏然攥紧了拳，几乎目眦欲裂。
保镖战战兢兢不敢说话，而正在此时，一名工作人员从外面进来，敲门后道：“卢修斯先生，外面有人想见您。”
卢修斯不耐烦道：“谁？”
工作人员道：“那位客人说您去了就知道，他还说会为您提供您最需要的帮助。”
卢修斯压着火，一把推开保镖，大步走了出去。
*
同一时间，角斗场内的电子公告上也显示出了检测结果。
当“异化率0%”字样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茫然了。
茫然过后，又是一阵骚动，大多数人都是在催促继续。
“竟然不是异能者！”
“究竟怎么做到的？！”
“不管怎么做到的，下场她要还能无伤连赢，老子就服了！”
来这里的人是喜欢狂野刺激的角斗没错，但如果有人能以压倒性的优势干掉所有变异体，和横尸当场相比，前者无疑更令人兴奋。
尤其是这个人的外表看起来完全不是个狠角色，战斗的时候还很淡定。
这种反差令看台上的人燃起了某种前所未有的激动和热情。
白染已经重新回到了场上，主持人看她的目光也有些发亮，“检测结果已经出来，挑战者没有违规！挑战继续——！”
场地对面的金属门再次打开，这一次先传出的不是低吼，而是某种频率的嗡鸣声。
伴随着声音，一阵风从敞开的金属门内席卷而来，横扫全场。
白染的衣服和头发被吹得向后飘起。
下一瞬，只见一只体型硕大的怪物从门里飞了出来。
它全身被青灰色的羽毛覆盖，原本禽类的头部已然变异成了某种虫类的头部，有复眼和口器，还生出一对触角。
飞行的时候，它翅膀的动作完全违反了禽类本身使用翅膀的规律，看起来十分扭曲诡异。
能看出它翅膀上的骨骼已经改变了形态，但并没有变异完全，它飞不高，只能在距离地面三米左右的高度盘旋。
白染认出了这是一只一级变异的青头鸮。
陆迟说过，青头鸮是最不稳定的变异体之一，就算是一级，也只是没有传染性而已，变异后的能力参差不齐，有些很难对付。
如果已经变异出了虫类的头部和口器，那一般危险性最高。
看台上也已经有很多人看出了这一点。
“有口器的青头鸮！我以为这种级别的会放在后面，上来就这么刺激！”
“如果我没记错，这只已经连续存活超过一个月了，少说也吞了有二三十条人命，很难对付！”
很快白染就见识到了陆迟和她形容过的，变异青头鸮的攻击方式——口器中吐丝，再利用扇动翅膀的疾风改变丝的速度和方向。
之所以不好对付，是因为丝的长度可以达到几十米，并且方向角度变幻不定，稍有不慎人就会被缠住，最后被包裹成茧，再缓慢被“享用”。
此刻场中变异青头鸮吐出的细丝瞬间达到十米以上，在旋风的驱动下向白染席卷而来！
细丝透明几乎不可见，因此很难躲避。
白染却根本没躲，她脚下一点，直接迎着青头鸮的方向掠了过去！
细丝急追的速度竟然赶不上她！
几乎就在眨眼之间，白染已经飞身落在了青头鸮的“头顶”上。
这是陆迟告诉她的最安全的位置，但是很难停留。
青头鸮的细丝可以横扫全场，但唯独不会卷向自身。
白染落足在它头顶后，它开始急速飞行并扭动身体，试图将白染甩下去！
但它失败了，无论它如何挣动，白染的脚就好像牢牢黏在了它坚硬的头部外壳上。
“？！！卧槽……？”
看台上的人已经完全看傻了。
“我眼花了吗？她、她她刚刚是不是飞了？！！”
“是飞了！就是飞上去的！！”
“这是把青头鸮当坐骑了吗？？？”
把会飞的变异体当坐骑是第五星区的雇佣兵之间的古早玩笑话，谁也没想到有一天这种玩笑竟然能成真！
眼看着青头鸮“载着”她满场乱飞，一时间看台上的人群因为过于震惊而产生了一瞬死寂。
白染从没想过要把这种丑陋的怪物当坐骑，她落在它头顶只是因为这样最省事。
陆迟说青头鸮的变异不稳定，爆心脏和爆腺体都不一定能一击毙命。
他还叮嘱她不要在它头顶上直接杀穿它的腺体，否则万一青头鸮正在进化过程中出现了感染性，被腺体溅到就会让她受到感染。
她答应过陆迟绝不受伤，所以行动时十分小心。
白染召唤出七杀，同时从青头鸮的头顶一跃而起——
琴音响起的同时，两道音刃瞬间斩过青头鸮的双翼！
——轰隆！
青头鸮挥动的双翅在刹那间与身体分离，它的身体因为惯性往前冲了十几米，而后贯在了地面上。
两截断裂的翅膀落在了距离它很远的位置。
失去了翅膀，它巨大的身躯也就失去了支撑。它不像荆棘鼠，有可以快速移动的虫足，它的脚在变异中萎缩了，并不能支撑它快速移动。
白染从空中落下，站在远处看着试图站起来却无果的青头鸮，这才抬手用音刃同时切爆了它的心脏和腺体。
一时间血肉和白色的黏液爆散开来，溅到了数米开外。
白染站在远处，分毫未沾。
这一次不用工作人员来确认，有眼睛的都能看出这只变异青头鸮已经死透了。
静了一瞬之后，看台上登时爆发出巨大的兴奋叫好声！
“艹，牛逼！”
“绝杀！”
“老子收回开场时候的话，太强了！她叫什么来着……？”
原本看角斗很少有人会关注挑战者的名字，除非这个人得胜的次数多了才会渐渐被人记住。
现在白染连胜两场，分毫无伤，已经有不少人记住了她的名字。
白染却对这种群情激动的场面无动于衷，她只是抬起头，对主持人道：“下一个。”
主持人做这行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自愿放弃中场休息，想要直接连战的。
但是很快他的这种震惊就麻木了，因为白染直接连战了五场！
她不是很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所以后面在保证不受伤的情况下，加快了速度，几乎在别人打一到两场的时间里连打了五场。
第五场结束的时候，她毫发无损，场内已经彻底沸腾了。
白染不用刻意去听也能清晰地听到所有人都在喊她的名字，声音就如同高亢的浪潮一般。
主持人激动到声音都在发颤：“让我们恭喜挑战者白染，她已经完成了惊人的五连胜！她还会继续这场奇迹吗？让我们拭目以待！”
黑冰角斗场（4）
贵宾室里。
沙发上的男人听着收音装置里传来的声浪, 手指微微敲了空酒杯两下。
“桑维，给我倒杯水来。”
侍者恭敬走上前来，接过男人手里的酒杯放在一旁, 另取了一只杯子，从精致的水壶里倒了一杯水, 又用长匙从旁边的银色小罐里取了一小块黑色的冰状物放进了水杯里。
小罐上的标签写着：“黑冰”。
黑色的冰状物入水即溶, 水的颜色却并没有变黑，看起来仍旧是一杯普通的水。
侍者将水杯摆在了男人手边, 退回了原本站着的位置。
男人喝了一口水, 安静了片刻后忽然问：“她以前出现过吗？”
侍者明白男人在问什么，严谨答道：“按照当前给出的姓名，没有出现过。”
男人道：“让人去查查她的来历。”
侍者：“是。”
“另外，”男人垂眸看向场地边缘, “和她同为契约方的那个男人的资料也给我一份。”
侍者：“好的。”
他应声后，用光脑直接传了一份资料过去。
男人低头看向自己的光脑，挑眉而笑：“我就喜欢你这种不用我说，也能提前办事的效率。”
侍者道：“多谢先生认可。”
男人打开资料, 看到一份详细的第五星区个人资料。
【陆迟, 男，27岁。】
【出生地：百乐星。】
【现任奥斯顿佣兵团第二队队长。】
……
男人大致扫了一眼, 看到后面的时候不由顿了一瞬, “他以前来过角斗场？”
侍者道：“是。”
“十五岁，一个月内参加了七场, 竟然没死。”男人饶有兴味道：“这两个人还真是有意思。”
侍者道：“当时的记录上他曾经很出名, 是年纪最小的多场存活者, 只是时间太久，已经没有什么人记得了。”
侍者顿了顿, 补充道：“最后一场的记录，他全身多处骨折，失血过多，基本是活不成了，可也许是濒死激发了潜能，最后还是挺了过来，这也是当时最出名的一场绝地反杀。”
男人道：“看他之后没再来过，应该也不是好这口的人，当时为什么来？”
侍者道：“据说是母亲重病，需要支付高额治疗费。”
男人没有流露出丝毫同情，只是戏谑道：“最后他母亲也没能活成吧？”
侍者道：“是。”
男人将资料关上，嘲讽道：“百乐星这种地方，救人是永远不会有结果的，只有杀人才有结果。”
侍者垂着眼：“先生说的是。”
*
角斗场中。
白染杀死的第五只变异体电蟒因为周身带电，无法即刻回收，因此被迫暂停了十分钟，等死去的电蟒周身电流减弱，工作人员这才将它送了出去。
满场喧嚣的声浪中，主持人听完光脑通讯里主控室的指令，这才开口道：“根据契约人的意愿，下面上场的将是在黑冰角斗场累计获胜场次超过十场的异能者！”
他说着，看向下方的白染，“请问挑战者这一方要不要换人？”
白染看了眼场边的陆迟，淡淡道：“不换。”
黑冰角斗场的角斗分为人对人和人对变异体两种，挑战者可以自由选择参加哪一种。
陆迟当年选择的是对变异体，但是异能者之间的战斗他也了解。
昨天他推测卢修斯为了达成目的会做两手准备，现在看来他的推测是准确的。
黑冰角斗场最高级别挑战除了最危险的变异体，还有就是能力最强的异能者，对于强弱的判断也很粗暴，就是直接根据获胜场次。
在黑冰角斗场，只要对变异体累计获胜达到十次以上，就可以被判定成为最高级别挑战者，可以接受其他异能者的挑战。
被挑战的异能者应战也能同样获得奖金，这时候大部分异能者都会放弃继续挑战变异体，选择和人对战。
谁都知道比起变幻莫测的变异体，和人对战胜率会高很多。
根据这条规则，累计获胜刚刚达到十次的异能者的能力和状态其实是处于最巅峰的。
卢修斯常年在百乐星，必定深谙其道，选出的异能者应该都满足这个条件。
这些昨天陆迟都已经和她说过，白染听到主持人的介绍时一点都不意外。
听到她的答复，主持人高声道：“好的，挑战者白染将继续迎战接下来的对手，下面让我们有请对战方出场！”
这一次从场地对面的金属门里走出来的是一名雇佣兵。
对方剃着寸头，身形有力，腰间和背后带着好几把不同形制的枪。
直到走近了，白染才分辨出这是一名皮肤颜色偏深的女性。
主持人介绍道：“对战方卡米拉·瑞丽，今年开始角斗征程，累计获胜场次十次，异能‘预知’。”
“双方已就绪。那么，第六场角斗，现在开始！”
主持人宣布开始之后，白染按照计划并没有先动手，而是选择静观其变，先看看对方的异能强度。
出乎她意料的，卡米拉也没有先动手，她见白染不动，扬声道：“能不能换你后面的男人上场？”
白染有些诧异，问：“为什么？”
卡米拉的声音在女性中偏低，“我也不瞒你，我是因为卢修斯开出的高额奖金才来的，条件是杀死你们其中一个。”
她顿了顿，直言道：“我不想杀你。”
白染注视这个身材高大，寸头，脸上用大面积纹身掩盖伤疤的女人，好一会儿才道：“你杀不死我的，动手吧。”
卡米拉摇了摇头，也没再废话。
她从拔枪到开枪的速度极快，刚刚还在说不想杀她，下一刻子弹就已经直射向白染的眉心！
白染看得出对方是个很有射击经验的人，对枪的使用非常娴熟。
她侧身躲开了子弹，然而下一瞬——几乎仅有半秒之隔，枪声再响，下一枚子弹就好像能预判她躲闪的方向一样再次射向她的眉心！
白染急速闪避，卡米拉手中的枪直追她移动的方向，每一次的预判都准确无误。
如果不是白染的速度快到超出正常人的范围，此刻她已经死了十几次了。
果然是将“预知”的能力运用到了极致。
白染看着卡米拉亮起微芒的紫色瞳孔。
她猜测卡米拉的能力是可以预知眼前所见之人后续的动作，因此能提前作出判断，配合她的枪法，在异能者里的确很强。
卡米拉对战时心性十分坚定，见到白染接连闪过十几枪也没显出动摇，而是直接拔出背后的轻型电磁炮。
这种武器白染也听陆迟说过了，能够释放大面积电磁攻击，一旦被击中，后果就和在罗尔夫人家里遭遇过的麻痹效果一样，会在一定时间内无法动弹。
卡米拉单手抗炮便射。
然而就在她发射电磁炮的前一瞬，白染比她更快召唤出了七杀。
琴响先于炮击半秒，那一刻卡米拉只觉脑海一晕，再定睛看去的时候，电磁炮的落点竟然偏离了预定位置四五米远。
而白染人已经不见了。
和白染预料的一样，卡米拉只有在能看到敌人的时候才能使用预知能力。卡米拉立刻转过头找人，而就在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一声琴响。
这声琴响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似的直入脑海。
卡米拉只觉精神瞬间震荡，耳鸣声占据了全部听觉，眼前也一片模糊，头晕目眩之下登时站立不稳。
她努力维持清醒却徒劳无功，最终“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手中的电磁炮“当啷”落地滚了出去。
白染停留在原地，垂眸看着趴在地上的卡米拉。
时间一点点过去，卡米拉没能再站起来。
卡米拉本不想杀她，白染从一开始也没想过要杀死对方。
昨天和陆迟商量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如果有异能者出战，她就先通过观察对方的异能使用状态判断对方的异化程度，然后再用恰到好处的精神攻击让对方昏厥。
这个度并不好掌控，异能者本身的精神力就不稳定，如果精神攻击过度，很可能会造成异能者狂躁或是失常，到了那个时候就不得不杀死对方了。
所以第一次尝试，白染算是很小心，卡米拉迟了几秒才晕过去，所幸没有狂躁。
她们战斗的速度非常快，看台上观众根本来不及反应和呐喊。
直到卡米拉倒地不起，才有人纷纷议论。
“这是……死了吗？”
“我还什么都没看明白呢，怎么就死了？”
“卡米拉很强，我看过她之前杀变异体，这也死得太快了吧？！”
见卡米拉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主持人开始读秒：“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卡米拉没能站起来！请工作人员确认倒地者状态。”
有工作人员进场用不同于检测变异体的另一种检测仪贴在了卡米拉背上。
半分钟后，工作人员照例向主持人做了一个手势。
主持人立刻宣布：“经检测，卡米拉·瑞丽已经失去战斗能力，本场胜者——白染！”
看台上一片喧嚣，有持续叫好的，也有觉得匪夷所思的。
“一般不都是打到半死昏迷才会判断失去战斗能力吗？”
“半死昏迷的都少，一般异能者干架都要死一个才能完事。”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卡米拉连一滴血都没流啊！”
“应该是被那个黑不溜秋的奇怪乐器给震晕了吧？”
“真的假的？”
“这样也能行？？？”
……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白染却并不在乎，她依旧是抬头看向主持人。
主持人已经对她抬起的目光产生了条件反射，这次不待她说话就立刻自觉道：“请工作人员将败者移出场地，我猜挑战者这边还是不需要休息，那么就让我们欢迎下一位对战者入场！”
……
陆迟站在场边看着白染用昨晚说过的方法连续震晕了后面出场的三名异能者。
最后一位甚至在对其他异能者挑战中有着累计二十场获胜的傲人战绩，同时也没有放弃对变异体的挑战，是黑冰角斗场目前最出名的一位强者。
在他同样被白染的琴声震得倒地不起，被判断为失去战斗能力后，看台上掀起一阵怒骂之声。
陆迟没去理会看台上只想追求刺激的观众。
他原本还担心白染的计划会中途遇到不可控的变故，现在已经顺利结束了九场战斗，只剩最后一场，他的心也已经放下了一大半。
此时第九位异能者已经被工作人员抬下了场。
主持人却没有像刚刚几场一样立刻就宣布下一位入场。
他在悬浮台上愣住了，脸上露出了震愕的表情。
陆迟微微蹙起眉。
只见主持人呆愣了片刻，才终于开口道：“女士们先生们，刚刚接到主控室的消息，我们在场的所有人今天都要大饱眼福了！”
“挑战者白染现在已经破纪录达到了九连胜，现在终于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
“她究竟能不能战胜最后的对手，赢得契约和角斗场的首个十连胜呢？”
“让我们迎接最后的，也是黑冰角斗场最强的变异星兽——石龙！”
黑冰角斗场（5）
石龙是一种稀有且本身攻击力就很高的星兽。
异化的石龙不仅攻击力更强, 并且体表会顺着本体的岩石状纹路长出虫类的鳞甲，防御力之强，基本普通的枪炮对它都无效。
灾变后, 曾经有过一只三级变异石龙导致了一整颗星球沦陷的记录。
三级变异体可以释放精神力攻击，石龙本身的数量稀少, 三级变异更是非常少见, 一旦出现，就会成为毁灭性的灾难源头。
不说三级变异, 就算是二级变异体, 只要杀不死它，它就会持续吞食生命，人就算侥幸没死也会感染。
一旦产生大面积感染，一颗星球的生命消逝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是主持人宣布完对手后, 白染第一次感到意外。
陆迟并没有向她提起过这种变异星兽，但她在帝国学院资料馆看历史资料的时候看到过三级石龙毁灭一颗星球的历史。
她不知道黑冰角斗场的这位老板究竟胆子有多大，就算抓来的石龙只是一级变异，也没有任何保证它不会给百乐星带来灾难。
“石龙”这两个字一出, 看台上一片哗然。
“黑冰连石龙都有？！我怎么不知道？”
“老板疯了吧？这要是放出来还有人能活命？”
“还大饱眼福？再留在这命都要没了！石龙要是暴走多少人也控制不住！”
眼看观众就要产生骚乱, 主持人连忙道：“大家稍安勿躁，这是一只稀有的幼年期石龙, 根据检测, 能力水平适合角斗。”
“黑冰角斗场多年来事故率一直极低，一定会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还请大家放心！”
关于事故率主持人说得是事实, 黑冰角斗场以对变异体的战斗为噱头, 相应的就要做好观众的安全保障，否则没人买单, 角斗场也就没法经营下去。
骚动的人群这才渐渐平复下来。
“竟然是幼年期石龙！据说因为石龙繁衍艰难，幼年期的石龙根本就不会轻易出来。”
“我还从来都没见过石龙呢，要是幼年期，那确实是开眼界了！”
主持人努力维持住笑容，只想快点完成工作然后尽量躲远一点，“下面就让我们一睹黑冰角斗场最强变异体的真容！”
他话音落下，场地另一侧的金属门再次打开。
森冷的气息顿时喷薄而出。
整个角斗场的温度似乎都低了好几度，刚刚还一片喧闹的看台登时安静下来。
这一次没有吼叫声，也没有风声，只有“轰隆”、“轰隆”的震动声。
白染看着从金属门内爬行而出的生物。
虽说是幼年期，它的体型也已经十分庞大，首尾长度至少有十米，变异后虫类的鳞甲覆盖在岩石状的外皮上，看起来无比坚固。
石龙的形态和白染想象中完全不同，它并没有她认知中的龙角、龙须和龙尾，这个世界所说的龙的形态更像是她认知中的蜥蜴。
这只幼年期的石龙变异程度不高，除了身体表面覆盖类似虫类甲壳的鳞甲以外，只有头部两侧长出了虫类的复眼。
两对复眼和它原本的眼睛并不重合，于是它现在总共拥有三对、六只眼睛，并且眼睛之间距离很近，密集程度看起来让人头皮发麻。
白染记得资料中记载说石龙的心脏有很高的科研及应用价值，据说它的心脏是类似晶体的物质，和其他血肉组成的心脏完全不同，可谓是千金难求。
她曾在一份资料上看到研究星长年花重金收购石龙的心脏。
石龙数量稀少，能在杀死它后还保留相对完整的心脏碎块的情况更是凤毛麟角，也怪不得如此珍贵。
白染在观察过这只石龙的外观后，渐渐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这只石龙的身体正在发出某种非常细微的“噼啪”声，就好像是石头崩裂的声音。
而且她总有种奇怪的直觉，从这只石龙一出现，她就觉得它似乎极端痛苦。
就在这时，白染手腕上的光脑忽然响了。
她抬起手扫了一眼，是陆迟发来的消息——
【心脏在腹部偏上，弱点是眼睛。】
白染抬起头看向“轰隆”、“轰隆”向这边而来的石龙，角斗场的地面上留下了一排极深的爪印。
石头崩裂的声音更清晰了。
白染感受到这只变异石龙身上的气息逐渐变得暴躁起来。
她心中刚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对面的石龙忽然张口咆哮起来！
它的声音很难用语言形容，那是一种低沉和高亢同时存在的混合声响，大地仿佛都在跟着震颤。
看台上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而后就看到了令人惊恐的一幕——
石龙大张的嘴在咆哮的同时开始发生变化，伴随着石头崩裂般的“咯嘣”声，它原本蜥蜴一般的嘴部结构渐渐生长出了虫类的口器！
由于石龙的嘴部很大，变形后的虫类口器也比普通的虫类要大无数倍，原本人类肉眼很难分辨的结构现在放大到就连唇须都粗壮无比！
同时它身上的虫类鳞甲覆盖面积更大，几乎笼罩了它的全身。
巨吼声消散的时候，它猛地向前一跃，流着涎的口器忽然向内倒吸，一时间角斗场内产生了一阵旋风般的强烈气流，只要碰到气流，毫无疑问会被它直接吸入口中！
白染立刻避开了这阵气流。
可除她以外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角斗场地面积很大，在角斗过程中也有特制的防护盾隔离，但是显然这些普通的防护盾并不及贵宾室的防护玻璃靠谱。
这阵倒吸的风暴就好像龙卷风，比之前的青头鸮不知强了多少倍，横扫而过的时候防护盾纷纷碎裂，透明的碎渣连带着后面看台上的人都被卷了过来！
白染心知不对，一级变异体没有这么强的能量，防护盾本不该碎裂，这只石龙刚刚恐怕是进化了！
眼看无数人尖叫着被卷到空中，她立刻抬手用七杀奏出一段旋律，强大的灵力同时送了出去。
旋律瞬间穿透强烈的风暴。
《音障》。
这是一曲能制造音波屏障的防御琴曲。
在白染灵力的灌入之下，一道音波屏障瞬间在前方展开，肆虐无度的风暴冲击在音障上，就像撞上了一度无形的巨墙，赫然无法穿透！
屏障这一侧风暴顷刻间止息，被吸到半空的人纷纷坠地。
有的人已经被吸到了石龙的口器跟前，白染以灵力控制屏障再起，那几个人险险坠在石龙脚下，腿软得根本站不起来。
石龙口器中的涎液滴落，刚好砸在一个人身上，只听那人惨叫一声。
“啊——！！”
那人半边身体被涎液淋透，整个人痛得在地上打滚，而后只见他被淋到的手臂开始扭曲，不过一会儿就产生了异化的迹象。
感染性！
这只石龙果然已经在短短一瞬进化成了二级变异体！
“走！”白染喝道。
周围的人早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听她一喝，还能站起来的拔腿就跑，看台上的人也陷入恐慌，立刻拥挤着要逃出去。
也有被石龙这一吸激怒的人，边跑边咒骂着，拿出武器对石龙一阵狂轰乱炸，然而石龙覆盖着鳞甲的岩石状皮肤上却连一点伤痕都没留下！
还有少数异能者对石龙发动异能攻击，却都因强度不足，也无法对石龙造成有效伤害。
众人见状越发惊恐，一时间全场混乱至极，到处都是逃命的人，然而场地的出入口一次能进出的人数有限，根本无法快速疏散这么多人。
石龙口器的倒吸风暴没有停止，在场内所有人撤离前，白染的琴音不能停，否则音障一消，不但全场近千人的命要交代，一旦感染蔓延，百乐星其他地方也要遭殃。
现在已经不是考虑契约和对战胜负的时候。
石龙体型巨大移动速度却不慢，它就好像被大量猎物聚集的气味所吸引，焦躁地不停改变方向想要冲破白染的音障。
场地中还倒着刚刚从高空坠地后起不来的人，眼看无数人就要被它踩在脚下——
白染道：“陆迟！”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陆迟已经来到她的身边，此刻由他动手最快。
就在她话音刚出口的时候，空气忽然一阵紧缩。
石龙抬起的脚被骤增的气压托起，它的动作瞬间迟缓，而后那只巨大的脚爪渐渐停滞了，无法再踏下这一步。
被它的巨型脚掌阴影笼罩的人捡回一条命，纷纷咬牙往外跑。
白染知道陆迟也发现了不对，无论怎样这只石龙都不可能在上场的短短时间内产生二级变异。
这速度太快了，而且时机也太巧了。
一定是卢修斯。
他为了达成目的，竟然不管全场人的死活！
石龙脚下的人逃出生天后，白染道：“你去找卢修斯。”
“先杀了它，不能让它变异到三级。”陆迟道。
两个人解决起来更快，白染也没再多说。
陆迟改变压力方向，他增强异能强度并扩大面积，从上方强行压制住了石龙的动作，石龙分出精力对抗压力，口器中产生的吸食风暴大大减弱。
白染抓住时机，指下微动，音障的曲调一转，杀机立现！
不像只用单音即可操作的音刃，这一次的琴音曲调如金戈铁马滚滚而来！
《剑鸣》，这是比音刃要更强的攻击琴曲。
音律震荡之下，虚空中化作数道利剑从四面八方向石龙斩了下去！
每一道音波化成的剑都击中了石龙的眼睛，数秒之内它的六只眼睛全部爆开。
吼——！
石龙吃痛，发出痛吼。
在陆迟的气压压迫下它坚硬的岩石鳞甲已经有一小部分寸寸崩裂，然而就算是这样，它也没有停止变异！
这一声痛吼到了一半竟然频率陡然一升——
嗡——！
白染瞳孔微缩，精神力攻击！
她的灵力随着琴曲高潮爆出！
虚空中无数音波幻化的剑影从崩裂的鳞甲上齐齐斩向石龙的心脏！
轰！
那道蕴含着精神力攻击的吼叫声戛然而止。
石龙的腹部被击穿，巨大的身躯渐渐倒在地上，终于不动了。
场地内陷入一片死寂。
这只石龙在短短几分钟时间从一级变异达到了恐怖的三级。
刚刚的精神力攻击虽然只有半声，还没来得及逃离角斗场的人却有一大半都被震得晕死过去，还有勉强没晕的也完全不能移动。
场地内和看台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倒下的人，还有一些异能者因为精神力攻击的刺激濒临狂躁边缘。
如果不是最后一击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白染见陆迟状态没受太大影响，道：“你先去找人，不能让他死了。”
陆迟知道她的意思，这才点头，往备战室的方向而去。
白染留在原地弹《清心咒》，直到所有异能者都从狂躁状态脱离，混乱的场面最终算是得到了控制。
她这才收起琴，向着已经残破不堪的建筑物入口走去。
黑冰角斗场（6）
备战室的金属门已经扭曲变形, 屋里因为刚才的旋风席卷一片混乱不堪。
敞开的空间无法隔离伤害，走廊里的工作人员也被精神攻击影响，零零散散倒在地上。
白染穿过他们, 就看到前方有一个人站在走廊正中。
那是一名个子不高的少年，亚麻色短发, 一只眼睛被黑色的眼罩遮住, 另一只眼睛的颜色和发色一样非常浅淡。
白染看出他身上穿着的是侍者的衣服。
“白小姐你好。”
等她走近，少年开口道。
白染顿住脚步, “你是？”
少年道：“我叫桑维, 先生想见白小姐，特意让我在这里等候。”
白染：“先生？”
桑维道：“是的，西泽尔先生在贵宾室等您。”
不管这个西泽尔是谁，白染现在都没有兴趣见他。
“抱歉, 我还有事。”白染道。
桑维却不卑不亢道：“先生说陆先生已经在贵宾室，白小姐如果是要找他，那就由我为您引路。”
陆迟去了贵宾室？
卢修斯难道也在贵宾室里？
白染顿了一瞬，道：“好, 你带路吧。”
桑维仿佛就是为了来完成任务, 白染答应跟他走，一路上他就一句话都没再说。
贵宾室从内部要上到三层楼左右的高度才到, 在刚刚那么剧烈的震动和风暴之下, 这里依然没有受到影响，可见保护措施做得十分到位。
桑维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进来”, 他才推开门, 对白染比了个请的手势。
白染进到贵宾室内, 才发现这里布置得比她想象中还要奢华。
可以说这间屋子是她来到第五星区后所见过的奢华程度最接近主星的房间。
这样的房间竟然会出现在角斗场里，白染实在不知道该作何评价。
陆迟的确在这里, 卢修斯也在。
房间里除了他们两个，还有第三个男人，应该就是侍者桑维口中的西泽尔。
他看起来和陆迟年纪差不多，有一头偏红色的波浪长发，耳朵上也和穆里一样戴着一对显眼的耳钉。
奇怪的是，他整个人看起来却显得很成熟，并没有穆里身上那种“浪子”气质。
白染觉得也许是因为他身上穿着军装的缘故。
“桑维，去给白小姐倒一杯水来，记得加一块黑冰。”西泽尔看到她进来，对她微微一笑。
桑维应声去倒水。
白染听到黑冰，这才意识到什么，“你是黑冰角斗场的老板？”
西泽尔对她点了点头：“对，我继承这里也有很多年了。”
继承？
西泽尔却没再多谈自己的事，他转向陆迟道：“刚刚我还在和他说，你们两个是我这些年见过的最有意思的人了。”
白染看向陆迟，后者正垂眸看着躺在地上的卢修斯。
从她一进门卢修斯就一直躺在地上，白染能看出来，他还有呼吸，至少没死。
“我请你们上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们交个朋友。”西泽尔说完了后半句话。
交朋友？
白染越发觉得这个人奇怪。
陆迟没有回应他的话，只道：“能不能把他弄醒？我有话问他。”
西泽尔道：“当然可以。”
桑维已经倒好了一杯水过来递给白染，白染看着他把一小块黑色的冰状体放进水里，水里冒起气泡，而后晶体就溶得一点不剩了。
白染对这种调味剂很好奇，接过杯子后尝了一口，入口微苦，过后却有回甘，但是和茶叶不一样，是一种很古怪的苦味，随之而来的甜味又几乎有些齁人。
西泽尔这个人，喜欢喝的东西果然也和他本人一样古怪。
那边西泽尔应了陆迟，摘下墙上挂着的一把装饰用的剑——白染看到这把过于华丽的剑竟然是开刃可以使用的。
西泽尔提着剑，毫无征兆地一剑就剁在了卢修斯的手上。
不知道刚刚外面大乱的时候卢修斯在哪，陆迟又是怎么找到他的，又或者西泽尔早就让人把他弄到这里来了。
本来白染还担心他被石龙最后的精神力攻击给直接震死，现在看来只是震晕了。
西泽尔这一剑下去，卢修斯的身体明显抽搐起来，过了一会儿，只见他缓缓睁开眼睛，而后大概是疼痛神经回笼，大叫着整个人在地上扭动起来。
血洇开在地毯上，就好像一朵血色的花。
西泽尔拔出剑，桑维在一旁恭敬地接过，用白色的布擦去剑尖上的血迹。
卢修斯捂着受伤的手翻滚着乱吼一通，被陆迟一脚踩在了伤口上。
西泽尔一挑眉，抱着手臂靠在沙发侧面，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你——！你们两个竟然还没死！”卢修斯也看见了白染，痛叫中不由躺在地上破口大骂。
陆迟冷笑一声：“你在背后耍手段的时候就该知道最后会是什么下场。”
卢修斯怒道：“耍手段的人到底是谁？！”他指向白染，“她——啊！”
陆迟在他提到白染名字之前就脚下用力，让他再也说不出口。
“说，你是怎么让石龙短时间内变异到三级的？”陆迟冷声道。
卢修斯疼痛过度，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旁的西泽尔道：“这也是我想问的，我可爱的小石龙被你给毁了，你根本就没经过我的同意，只这一点，就可以判你死罪。”
白染：“……”
可爱的小石龙……
她很想问西泽尔究竟是怎么看出可爱来的。
陆迟闻言也默了默。
卢修斯也不知是疼得狠了，还是怕西泽尔真的要判他死罪，他喘息着道：“不是我……有个人给了我一瓶药，说……说是只要给石龙吞了……就一定能达成我的目的……”
白染听到这里不由微微蹙眉。
西泽尔问：“什么人？什么时候给你的？”
卢修斯道：“就……就从检测室出来……是个没见过的人……他没说姓名……”
陆迟也皱起眉：“这个人有什么特征？”
卢修斯道：“穿军装……应该是……客人……手上有枚金色的……戒指……”
听到最后几个字，白染和陆迟对视一眼，她知道陆迟也和她一样，想起了那枚在医院见过的黄金戒指。
西泽尔显然不知道这些，关注点也和他们两个不同，“军装？是我这里的客人？”
他说的客人，当然不是外面随随便便花上3金就能进来的那种，而是有资格进入贵宾室的特殊客人。
穿军装还能出现在这里，大概率就是这样的身份，谁知道卢修斯却想都没想就摇头：“不是。”
西泽尔挑眉：“不是？”
卢修斯道：“我从没见过他，而且他……他太奇怪了……”
西泽尔越发感兴趣了，“哪里奇怪？”
卢修斯道：“就是……看着不像正常的活人……”
西泽尔：“那像鬼？”
卢修斯：“……不是。”
西泽尔：“说清楚些。”
卢修斯：“我……我也说不清，就是不正常……”
一直保持安静的白染忽然开口道：“是不是动作特别僵硬，该动的地方不动，不该动的地方却会动起来？”
听她这么一说，卢修斯立刻道：“对。”
陆迟和西泽尔都向她看过来。
西泽尔问：“白小姐怎么会知道？”
白染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由心下微沉，“因为我见过类似状态的人。”
陆迟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她，白染解释道：“在阿尔纳星系封禁的资料里见过。”
那些复制体的乔治，动作就显得相当非人类，那时候她以为这是精神攻击的一种视觉体现，可从之前在主星医院的遭遇和现在接触卢修斯的人来看，情况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造成变异的U型基因，难道还有复制功能？
这究竟是更高等级变异的结果，还是另有其他原因造成的？
阿尔纳帝国皇族的戒指又为什么会频繁出现？
只有一点白染可以肯定，不论背后操纵这一切的是什么，它都不希望自己活着。
在主星就要杀她，到了第五星区依然要借机除掉她。
越是如此，她越肯定，这一切问题只要进入阿尔纳星系，就能解开答案。
西泽尔听她这么说，这才想起什么似的，问：“听说你们是因为想找向导去阿尔纳星系，这才和卢修斯订了一级契约？”
白染：“嗯。”
西泽尔看着她，竟然没有对她要去禁区表示惊讶，只是道：“那你们现在赢了。”
他垂眸扫了一眼卢修斯，“我经营角斗场从来只用一级变异星兽，从不沾感染源，是卢修斯先违反了规定，你们的契约即刻生效，我可以为你们作见证。”
卢修斯似乎是疼得过分了，干脆放弃了挣扎，陆迟挪开了脚，他也是死鱼一样瘫在地上。
西泽尔踢了他一脚，问：“最有经验的向导在哪？”
卢修斯有气无力道：“去找伊莎贝拉，她知道人在哪……”
西泽尔道：“好，等他们两个确认你完成契约，我就亲自送你滚出百乐星。”
卢修斯无话可说。
“桑维，让人把他抬出去，别在这碍眼。”西泽尔毫不留情道。
“是，先生。”桑维很快叫来两个人，把卢修斯抬出了贵宾室。
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西泽尔道：“这次还是要感谢你们最后出手相助，否则我这角斗场的损失不可估量。”
这的确是事实，如果刚才白染不管不顾，那伤亡人数将远比现在多得多，角斗场本身的损毁也只能更严重。
西泽尔道：“我知道你们下了注，十连胜的两百万奖金就算做本金，我会按照最高赔率给你们兑现，也算是表达我的谢意。”
赌场的赔率是有浮动的，打到后期有些人改压白染十连胜，赔率自然会下降一些，基数是两百万，西泽尔肯按最高赔率兑现，的确很有诚意了。
而且用十连胜的奖金做为赌注，其实是钻了空子，西泽尔也并没有拿这个说事，反而直接替他们把这话提了出来。
白染道：“谢谢。”
西泽尔很大方：“这是你们应得的。”
桑维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回收箱，三人看向他。桑维道：“先生，这是刚让人回收的，石龙的心脏。”
西泽尔点头，道：“给白小姐吧，这是她的战利品。”
桑维将回收箱放在桌上，白染打开箱子，看到里面是很大块的深红色结晶体，碎成了七八块，白染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保留完整。
西泽尔扫了一眼，道：“白小姐果然技术不错，这些能卖上大价钱了。”
白染却看向陆迟，问：“杨博士要不要这个？”
陆迟微顿一瞬，道：“应该是在收。”
白染点头：“那就送去研究星吧。”
陆迟道：“好。”
西泽尔听着两人对话，忽然问：“白小姐是从第一星区来的？”
白染没有立刻回答。
西泽尔道：“别误会，只不过凡是在我这里参加过角斗的人都有登记，为免除一些隐患，我也会让人大概了解人员情况。”
他看了看陆迟，道：“比如说他，从小在百乐星长大，又当雇佣兵，来这里就很正常……当然他来的时候只有十五岁，这个另说。”
白染心想就算不是十五岁，他来这里也最不正常。
想想同为皇子的克莱恩，别说下场去角斗，就是坐在贵宾室里他恐怕都要嫌弃。
“可如果你是第一星区居民，来这里参加角斗就很让人意外。”西泽尔坦言：“而且你的能力的确很特别。”
白染道：“我的目的你知道。”
西泽尔问：“只是为了去阿尔纳星系？”
白染没再重复回答这个问题，她盖上回收箱的盖子，“能不能请你把这个和外面的石龙尸体都送去研究星？运输费用就从奖金里扣。”
西泽尔爽快答应下来：“可以。”
他偏过头示意桑维，桑维会意，上前拿起箱子，再次离开了房间。
白染对陆迟道：“让杨博士检测一下石龙吞入体内的药剂是什么成分。”
陆迟道：“嗯，我会通知他接收。”
白染对西泽尔道：“另外，刚刚卢修斯提到的那个身份不明的人，你最好查一下，如果它还活着，可能会很危险。”
西泽尔道：“当然，事关角斗场的安全，我一定会查清楚。”
白染点头，觉得已经没有什么要说的了，正要告辞离开，西泽尔的光脑忽然响了，他低头扫了一眼，而后忽然神色微变。
从白染进门起，西泽尔看起来就很放松，似乎就连外面角斗场搅得天翻地覆都不能引起他多少重视。
可现在，他低头看过光脑，再抬起眼的时候目光直直落在陆迟身上，脸上的神色很难用语言形容。
“我们换个地方，”西泽尔的语气也有细微的变化：“我有话对你说。”
陆迟看了看身旁的白染，道：“不必了，就在这说。”
西泽尔也看向白染，一瞬后移开视线，而后正对陆迟单手放在胸前，郑重行了一个贵族面见尊贵之人的标准礼节。
“请殿下原谅我刚才的无礼。”
“西泽尔·埃利奥特，多谢殿下，替我的家族除去毒瘤。”
起航（1）
白染闻言微微一怔, 西泽尔·埃利奥特？
埃利奥特这个家族姓氏她当然记得，在冰宫里搞活祭的秘会首领就叫埃利奥特。
所以西泽尔口中的毒瘤，就是那个被她关死在爱琵加里的老家伙？
西泽尔刚刚看到的光脑消息, 显然是关于陆迟身份的，他既然有贵族的家族背景, 查到陆迟的真正身份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尤其是之前主星闹出的动静实在有点大, 外人不知道内情，可牵扯其中的贵族家族却知道得很清楚。
陆迟看着在他面前低头行礼的西泽尔, 面色冷淡：“我不是什么殿下, 你也不用对我行礼。”
西泽尔抬起头，语气坚定：“不，你是。”
“我很早就想见你了。”西泽尔道：“没想到你竟然一直在第五星区，拖了这么多年才见面, 是我能力不足。”
陆迟一直随母姓，在外从不提兰斯洛特这个皇族姓氏，除了主星的部分贵族外，其他有关他的流言想必也只是以“那个私生子”来指代他。
他这些年在奥斯顿佣兵团的事也隐瞒得很好, 就连卡尔一开始都不知情。
白染不知道西泽尔刚刚是通过什么途径得到的消息, 但看他说话的样子的确是真心实意。
陆迟有点意外：“你想见我？”
西泽尔道：“是，当年听说你当面痛打克莱恩还让他闷声不敢张扬, 我就一直想见你一面。”
白染：“……”
不知道为什么, 这种理由让西泽尔说出来就莫名很有说服力。
“可惜那时候我也才十几岁，没有能力抗衡家族的力量。”西泽尔道：“这次听说伊赛宫发生的事, 我就更加坚定了我的立场。”
陆迟看着他：“你反对秘会祭祀？”
西泽尔露出憎恶的表情：“不止如此, 卡斯帕·埃利奥特那个老东西, 家族内部被他搞得乌烟瘴气，反目成仇、兄弟相残的戏码总在上演。”
陆迟明白了：“你会在第四星区的军区任职, 是因为家族矛盾？”
西泽尔道：“嗯。我的父亲已经死了，那些人还想整我，我就跑到百乐星来混日子。现在卡斯帕那个老家伙死了，他们失去了倚仗，我前段时间也已经为父亲报了仇。”
陆迟注视他片刻：“你想成为埃利奥特家族未来的领导者？”
西泽尔认真道：“如果殿下希望的话。”
陆迟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如果你是为了卡斯帕的事感激我，那大可不必。”他看向白染，“她才是你该感谢的人。”
西泽尔一怔，“白小姐……之前也在主星？”
白染知道卡斯帕应该就是那天死在冰宫的秘会首领。
她点了点头，没有多解释。
西泽尔也没再多问，他对白染行了一礼，道：“多谢白小姐替我父亲报了仇，你和殿下如果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尽力为你们办到。”
白染道：“能顺利从卢修斯那里找来向导，你就已经帮了很大的忙。”
西泽尔显然不这么认为，他思忖片刻，道：“这次去阿尔纳星系，不如我带人护送你们。”
白染拒绝道：“不必了。”
陆迟也道：“那里的情况不是去的人越多越好。”他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什么，道：“你要是真想帮忙，可以去建学校。”
西泽尔：“？”
白染微微一顿才反应过来陆迟的意思。
“……”
这是要直接骗个便宜包工头来干活？
西泽尔迷茫道：“建学校？”
陆迟道：“两百万按最高赔率应该够了，这些钱由你代管，去附近的基地多建几所学校，你能经营角斗场这么长时间，建几所学校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
西泽尔花了几分钟才搞明白状况，他相当意外，“所以白小姐是帝国学院的导师，这次除了要去阿尔纳星系以外，也是来第五星区招生？”
白染点头。
西泽尔笑起来：“这可真的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他似乎本身就对这种意料之外的人和事非常感兴趣，“我当然愿意为二位效劳，不过让我安排建设可以，我这里可没有什么合适的教学人员提供给学校。”
西泽尔顿了顿，补充道：“安保除外。”
他来自军区，又经营角斗场，分一批安保当然不在话下。
说起教学人员，白染道：“我觉得从角斗场的雇佣兵里就能挑出合适的老师。”
陆迟和西泽尔闻言都顿住了。
西泽尔不可思议道：“你想让雇佣兵——异能者去当老师？”
白染道：“对，今天对战的那位卡米拉就很好，你有没有她的联系方式？我想见她。”
西泽尔：“……”
他看向陆迟，似乎是盼着陆迟能阻止她这种疯狂的想法，谁料陆迟面色不改，反而扫了他一眼，“怎么，没有？”
西泽尔：“……有，我让桑维去找。”
桑维恰好从外面回来，只听到了最后一句，亚麻色短发的少年侍者恭敬道：“先生要找什么？”
西泽尔道：“卡米拉·瑞丽的联系方式。”
桑维道：“如果先生是要见她本人，那用不着联系方式，她刚刚昏迷未醒，人还在休息室里。”
白染道：“这样更好，等她醒了我去见她。”
西泽尔忍不住问：“白小姐，这个学校建好了，究竟是要教什么呢？”
他从没听说过哪所学校会请雇佣兵当老师，更别提上角斗场搏命的异能者。
白染道：“刚刚最后斩杀石龙的时候，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如果能行，以后面对变异体就不必再死这么多人。”
她转而问桑维：“石龙的尸体还在吗？”
桑维道：“已经通知人来装箱运输，但是石龙体型过大，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
白染点头，“那你们和我出来一下。”
三人跟在白染身后，回到了角斗场地上。
刚刚在贵宾室附近没有受伤的工作人员大概是都被调出来处理现场了，可被精神攻击震晕的人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就凭少数几名工作人员根本处理不过来，场地上还是一幅“尸横遍野”的状态。
石龙的尸体倒在场地中央，远远看去就像一座小山。
白染等人来到石龙的尸体跟前，可以看到几名工作人员穿着全身防护服，正在用特殊的仪器切割石龙庞大的身体。
要把这么大的尸体运走，无论怎样都要先进行切割。
但石龙的表皮坚硬，无法切穿，刚刚陆迟的异能将一部分表皮震开，又有白染用琴音攻击留下的伤口，工作人员用仪器循着伤口的位置，这才能开始切割。
白染问：“石龙在变异体里算不算防御性强？”
西泽尔道：“当然算，枪炮都伤不了它，异能者能力强度不够也不行，你应该已经看到了。”
白染点头，道：“那我们就拿它做一下实验。”
西泽尔被勾起了兴趣：“怎么做？”
白染问陆迟：“用你的异能，是不是也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彻底震碎它的表皮？”
陆迟道：“嗯，它的表皮质地特殊，有一定抗震性。”
所以刚刚的情况，不先震穿表皮，就很难伤到心脏。
白染未免震碎了石龙身体的关键位置影响后续杨博士取样研究，她带着三人来到石龙的尾巴跟前。
石龙的尾巴形状也类似蜥蜴，表面也和脊背一样覆盖着坚硬的外皮。
白染指定了一个范围，对陆迟道：“就先对后一半的尾巴，你试试，用全力震穿它。”
陆迟没多问，直接对着尾巴上方的表皮展开了异能。
尾巴上方的空气震颤起来，刚刚对付整只石龙，小说漫画广播剧都在腾讯裙巴把弎零泣启勿伞柳因为面积大所以表皮崩裂的速度慢，现在只有半根尾巴的长度，陆迟的能力明显见效变快了。
只见先是岩石状表皮外覆盖的鳞甲崩裂，而后厚重的岩石皮肤开始层层崩碎，直到所有的外皮都被震开，内部的肉块几乎是顷刻间就在震动下炸碎了。
石龙只剩下了半根尾巴。
虽然刚刚已经见识过一次，西泽尔还是由衷感叹道：“殿下的异能强度是我见过的所有异能者里最顶尖的。”
这句话并不是恭维，从放下仪器旁观的工作人员的反应就可以看出来。
陆迟没回应西泽尔，只是看向白染问：“可以吗？”
白染点头，“再对另外半根试试。”
她说着唤出七杀，对陆迟道：“还和刚才一样用全力。”
陆迟点头后照做。
白染在他能力发动的瞬间拨响了琴弦。
旋律响起的时候，陆迟下意识就接受了琴曲的引领，而后立刻感到自己的能力强度在不断提升！
他根本没有来得及仔细体会这种感觉，那半条尾巴的坚硬表皮几乎在瞬间就被他的能力震穿，而后仅剩的半条尾巴就骤然炸碎了！
这一击的速度是刚刚的数倍，根本看不清任何部位碎裂的过程，几乎是在眨眼间就直接震穿了变异石龙的表皮！
西泽尔：“——！”
一直没有什么情绪的桑维也露出了震惊。
那边切割石龙的工作人员都停下来在看，这会儿也已经彻底看呆了。
如果说刚刚那半根尾巴崩坏的速度肉眼可见，还能理解，现在的这种速度就已经超出了正常人能理解的范畴。
“怎么一下就比刚才更厉害了？！”
“这绝对不合理……”
“一击炸穿变异石龙的表皮？这也太强了！”
“这要是去第七星区，岂不是无敌了？”
如果是别的变异体也就算了，这可是刚刚进化到三级的变异石龙！
任谁见了这种情况都会震惊到无以复加。
陆迟看了看自己的手，而后回过头看向白染，“这首曲子不太一样。”
白染：“嗯，这是一首有增益作用的琴曲。”
事实上，这首曲子是她自创的，当初师姐曾经把一群别门派来历练的年轻人交给她，让她带他们去秘境长长见识。
白染很少和这么多人接触，但师姐所托，她当然要尽心尽力。
于是她就写了这个曲子，专门让那些年轻修士的能力增幅，这样不靠她出手攻击，也能靠他们自己通过秘境。
最后那些年轻人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非要赖着她不肯走，最后被师姐给赶回去了，还了她清净。
后来她再没和其他人去过秘境，她下山独来独往惯了，也用不上这个曲子，就渐渐把它忘在了脑后。
刚刚在和陆迟配合杀死石龙的时候，白染才忽然想起这首尘封已久的曲子。
她极少和人配合，当初在荒星上才刚认识陆迟的小队就遇险，她对异能也没有任何了解，根本没能想起这些来。
直到刚才，她是真的把陆迟当做了可以信任的同伴。
在产生和他配合对敌的想法的时候，她才忽然动了念头，想起了这首连名字都没有的曲子。
西泽尔和角斗场的工作人员一样，今天都是第一次见到白染弹琴，他并不能像陆迟一样很快理解白染的意思。
他看向白染，问：“增幅的琴曲？意思是只要听到这个曲子，所有异能者都能在瞬间变得这么强吗？”
那岂不是真的要无敌了？
白染道：“是有条件的。”
西泽尔问：“什么条件？”
白染道：“第一，弹琴的人要有一定的精神力水平，第二，异能者要有熟练度足够的异能操控力，第三……”
西泽尔见她停顿，问：“第三？”
白染顿了一会儿才道：“第三，这两个人之间，要有足够的信任。”
起航（2）
西泽尔当然看出了陆迟对白染的信任, 他也明白了白染做这个“实验”的目的。
“你的意思是，学校里可以教学生这种配合作战的方法？”
白染点头：“第五星区异能者多，再教有精神力天赋的学生学会用乐曲增益, 应该就足够对抗大部分变异体了。”
之前只是考虑到用琴曲治愈兽化，如果再能配合战斗, 在减轻伤亡的情况下增加战斗力, 应该就是比较完美的作战体系了。
她是这样设想，但毕竟实际见过的变异体种类并不算多, 于是她看向陆迟, 问：“可行吗？”
陆迟点头：“可行。”
陆迟回答得肯定，西泽尔却有些诧异：“精神力天赋？”
他的言下之意显而易见——洛桑帝国内有精神力天赋这种东西？
白染的视线落在一直规规矩矩站在西泽尔身边的桑维身上，刚见到他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比如他, 就很有天赋。”
西泽尔闻言一愣，桑维也有些吃惊。
“白小姐是怎么看出来的？”西泽尔抱起手臂，有些佩服地看着她，“桑维的确是很稀有的精神系异能者。”
他这么一说, 倒是让白染也有些意外。
“他是精神系异能者？”
“嗯, 桑维的精神力最强达到过A级，但是非常不稳定, 经常在D级到A级之间波动。”
“都说精神系异能者觉醒后活不长, ”西泽尔也不避讳，当着桑维的面问白染道：“白小姐既然能看出来, 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能让他活得久一些？”
白染记得在基地的时候, 贝琪也说过精神系异能者很稀有, 但是都活不长。
她道：“我需要看看他的身体情况。”
西泽尔道：“好，需要他的身体数据报告吗？”
白染摇头, 对桑维道：“把你的手伸出来。”
桑维依言伸出手，白染搭住他的脉门，桑维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还是配合地保持不动。
白染查看了桑维的身体状况，发现他体内的气息果然非常不稳定。
他的这种情况和蓝斯不同，蓝斯是天生基因病，体质和精神力过低，所以被医生诊断为绝症。
而桑维则是因为觉醒后精神力波动太过剧烈，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相比之下桑维的情况不确定性更强。
她收回手，西泽尔问：“怎么样？”
白染道：“我教他静坐吐纳的方法，每天早晚按照我说的做，可以把情况维持在可控范围内。”
她顿了顿，道：“我有位同事在31号基地负责招生，我不在的时候，关于学校的事你可以联系他。桑维如果情况不好，也可以找他，他有很多实验成果，应该可以帮助桑维度过难关。”
白染说完将罗曼的联络方式给了西泽尔。
西泽尔感激道：“多谢。”
桑维也恭敬道：“谢谢白小姐。”
这时候有工作人员来通知说卡米拉醒了，白染点头，单独跟着桑维来到休息室。
角斗场的休息室是为负伤后无法移动的人准备的，事实上很少用到，因为角斗的死亡率很高。
现在屋里却躺着好几个人，卡米拉因为最先上场，这会儿是第一个醒的。
她本来要走，却被工作人员留下，此刻见到白染进来，她不由有些意外。
“刚才你没有杀我，如果你改变主意，现在也可以动手。”卡米拉对白染道，这是她能想到的白染要见她的唯一合理的理由。
角斗双方一方被打败，如果侥幸没咽气，另一方也有权杀死对手，但是白染没有这么做，她这才被判定为失去战斗能力，捡回了一条命。
白染却道：“我不是来杀你的。”
卡米拉露出费解的表情：“那你找我做什么？”
白染道：“你的战斗能力很出色，我只是想问你，愿不愿意来学校当老师？”
卡米拉被问愣了，她的表情就好像听到天方夜谭一样，好一会儿才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道：“我？当老师？”
白染道：“你说过，你来这里只是为了奖金。当老师每月会拿到一笔固定收入，足够你生活，你以后也不必再为了钱来角斗场搏命。”
卡米拉似乎这才确信她不是在开玩笑，一时间卡了壳似的完全说不出话来。
白染语气平缓：“你可以慢慢考虑。”
卡米拉垂眸片刻，道：“可我只会战斗，不会教人，我从没读过书。”
白染道：“就教授你的战斗经验，也可以通过对战来练习。”
卡米拉沉默了，良久才问：“百乐星上没有学校，你说的学校在哪？”
白染道：“目前31号基地已经有一所，以后其他基地也会有。”
卡米拉又问：“我能拿到多少工资？”
白染说了一个数字，是进来之前问陆迟和西泽尔后，得到的一份足够在第五星区过上好日子的薪水。
卡米拉似乎不太相信：“真的每个月都可以领到？”
白染道：“嗯，学校可以和你订立契约，如果违约，会赔付你一笔违约金。”
卡米拉点了点头，也没花更多时间思考，道：“行，我信你。”
白染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答应，“不用多考虑一下？”
高大的女人笑了笑，“我就一个人，去哪都是一样，说实话你提的这个条件太好了，不太像真的，但我选择信你一次。”
白染点头：“好。”
她打开光脑，添加了卡米拉为联络人，道：“这两天我就会回31号基地，你可以先跟我去那边的学校看看。”
卡米拉道：“行。”
两人说好后，卡米拉先行离开，白染和桑维出门后看到陆迟和西泽尔还在外面的场地内说话。
见两人出来，西泽尔问：“怎么样？”
白染道：“她答应了。”
西泽尔笑道：“白小姐，你真是个能创造奇迹的人。”
白染：“？”
她没太懂西泽尔的意思。
西泽尔看着场地上被分割成块的石龙尸体，道：“过了今天，你的名字很快就要传遍整个百乐星，等学校建好，就会传遍整个第五星区。”
白染：“……不要用我的名义来建学校。”
西泽尔挑眉：“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用你和殿下的名义，这也算是我接受这项工作的特权。”
白染了解主星和第五星区的矛盾，用陆迟皇子的名义来做这件事，当然是有益处的，西泽尔有意这么做，也是有所考量。
至于她，至少也有帝国学院导师的身份，和皇子放在一起，也许更有说服力。
她答应过安德鲁斯帮助陆迟，于是没再说什么。
陆迟对她道：“走吧，先去找伊莎贝拉。”
卢修斯说伊莎贝拉知道向导在哪，现在其他事情已经解决，当务之急就是先找到向导。
白染点头。
西泽尔道：“找到人之后请殿下通知我一声，我好处理卢修斯的事。”
陆迟和西泽尔强调过不要这样称呼他，可西泽尔十分坚持，陆迟也只得随他去了。
两人告别西泽尔，离开了黑冰角斗场。
陆迟把车开回到了“游鱼”所在的街道，两人再次进入“游鱼”。
一层负责接待的女人仍旧一身粉红色，见到他们两人的时候点头微笑道：“欢迎光临，两位今天需要什么服务？”
白染道：“我们找伊莎贝拉。”
女人看了看她面前的屏幕，“真是不巧，伊莎贝拉今天只营业半天，刚刚她已经离开了，不如两位看看其他的选择？我们这里什么样的类型都有，也有和伊莎贝拉——”
“不必了。”陆迟打断她，“你知不知道伊莎贝拉去哪了？”
女人道：“她每过几天都会请假，应该是去角湾了。”
陆迟问：“具体地址知道吗？”
女人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
白染跟在陆迟身后离开了“游鱼”，问道：“角湾？”
陆迟道：“是一片混居区的名字。”
两人开车来到角湾区。
这里和裘德居住的混居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到处充斥着腐朽的气味，满地都是垃圾和破碎的酒瓶。
本来角湾区很大，没有地址不一定好找，但是两人运气好，在开车进入混居区内的时候，白染一眼就看到了伊莎贝拉的那辆红色敞篷车。
这辆大红色的车停在这片街区实在很打眼，陆迟把车停在了旁边，两人下车后，白染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乐声。
那是一首欢快的曲子，弹奏的人不是很熟练，弹得磕磕巴巴，但还是能听出快乐的曲调。
两人循着声音的方向，来到了一座破旧的灰色尖顶建筑跟前。
乐声就是从里面传来的，这时候刚才磕巴的曲子结束了，白染听到了孩子唱歌的声音。
推开门，声音一下放大，只见建筑内部有很多长条的座椅，一群孩子一个挨一个坐在椅子上，在合唱一首白染听不懂的歌曲。
伴奏的乐声旋律悠扬熟练，和刚才的磕磕巴巴全然不同。
白染看到了坐在最前方台阶上的伊莎贝拉。
她披着纯白色的长披肩，金色卷发垂落在胸前，手里抱着一把老旧的乐器，那只时常夹着烟的手正在熟练地弹奏。
这是白染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到轻松愉快的表情。
孩子们的歌声并不完美，很多年龄小的都在跑调，可站在这小小的破旧建筑里，听到这样的音乐和歌声，白染只觉得这种感受已经超越了完美本身。
纯净的歌声从小小的建筑里飘扬出去，飘过颓废的街道和浮华的霓虹，好像成为了一点微弱的萤火。
伊莎贝拉看到了他们，对他们露出一个笑容，却没有立刻停止弹奏。
白染和陆迟就站在门口，听孩子们唱完了一整支歌。
一名老妇人从座椅上站起来，带头鼓起掌来，“太棒了，大家都唱得很好。”
孩子们很开心，也纷纷给自己鼓起掌来。
“太好啦！”
“婆婆夸我们耶！”
“姐姐会不会奖励我们糖果？”
一群孩子围到了伊莎贝拉身边。
伊莎贝拉笑道：“有，都有糖吃。”
“哇！有糖吃，姐姐最好啦！”
老妇人从兜里拿出糖果，分发给孩子们，她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你们要先谢谢姐姐，记得吗？”
孩子们嘴里塞着糖果，脸上洋溢着满足，纷纷道：“谢谢姐姐！”
伊莎贝拉从台阶上站起身，将手里的乐器交给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孩子，自己向着门口的方向走了过来。
“你们来了。”伊莎贝拉神色平静，叹道：“我就知道，这一次老板赌不赢。”
白染道：“他输了，按照约定得提供最有经验的向导。”
伊莎贝拉点头，道：“你们稍等，我和婆婆说一声就来。”
婆婆年纪大了，有些驼背，耳朵也不好，听伊莎贝拉说要走，跟着她一块来到门口，笑眯眯对两人道：“小贝拉很少带朋友来这里。”
“她可不容易了，要是没有她，我和这些孩子可活不到现在……”老人絮絮叨叨，握住白染的手，道：“你劝劝她，多为自己考虑，不要再——”
“婆婆，和人说这些做什么。”伊莎贝拉叹气，“回去吧，我出去有事，晚点再回来。”
老人被她推了回了屋里，和叽叽喳喳的孩子告别后，伊莎贝拉这才和两人一起来到停车的地方。
“抱歉，婆婆年纪大了，总爱唠叨。”伊莎贝拉道：“收天铁最有经验的人是斯托克，我这就带你们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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