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海
风裹带晚霞灼热, 他一贯直白的话让叶问夏心跳乱了节奏。
叶问夏看着前方,回答字面上的问题,“感觉你是个好人。”
言峥将问题再说得直白了点, “除了这个以外,对我有没有好感?男女之间的。”
“有啊,你长得帅,人沉稳踏实可靠, 大部分女生都对你有好感吧。”她说。
她的迂回和故作平静将这个问题划分到普通男女之间相处上, 言峥眼睑微动, 把继续再问的话咽了回去。
被夕阳染红的天慢慢褪去颜色,言峥退开了些,包围她的木质香和荷尔蒙短暂将她放过。
马背空间有限, 即使再保持距离难免碰到, 叶问夏感觉身后那束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我想下去走走。”她说。
言峥勒马停住,利落下马,然后接她。
他双臂有力, 轻松就将她抱下。
脚踩到地面, 叶问夏这才心里踏实, “我们去那边看看。”
言峥牵马:“好。”
看似近在眼前的天,翻过一座又一座山丘也无法触摸。叶问夏有些喘,在到达又一个山丘不走了, 就近找块石头坐下。
言峥站在身侧,夕阳余晖从脚边逐渐变远, 到再也追不上。
叶问夏拔着脚边杂草,想到个事情, “你得了冠军不领奖?”
言峥垂眼看她,“忘了, 当时只想着去找你。”
叶问夏:“你马术是从哪儿学的啊?好厉害。”
言峥眸色微敛,“我以前队长教的,在我之前,他是蝉联的马术冠军。”
叶问夏观察他的情绪,“他现在不在拉萨了?”
“回家了,没干消防了。”
叶问夏仰头看他,想了想还是选择直接问:“你今天怎么了?”
言峥:“嗯?”
“就是跟平时不一样,你的情绪好像在外泄,但是又带着没有目标的孤独。”叶问夏猜测,“是因为徐佑他们说的话?”
言峥松开缰绳坐下,“徐佑全都跟你说了?”
虽是问句,但是肯定语气。
叶问夏:“差不多。”
她将外套还给他,“我大概理解你的想法,你是队长,队员出事你会认为是自己问题,如果你当时跟他一起去,或许快一秒钟悲剧都不会发生。”
言峥扯了扯唇,没说话。
“但言峥,你只是一个平凡人,总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叶问夏说,“他们也不愿意看到你现在这样。”
言峥不知想到什么,低低笑了下,“我现在明白为什么总想跟你多说话。”
叶问夏没成想话题陡然转移,“为什么?”
“因为你热爱这个世界。”言峥嗓音温和,“你对生活充满希望,纯粹赤忱,善良但有原则,你身上的力量会感染身边人,一起热爱世界。”
叶问夏:“干什么突然夸我?”
“不是夸,只是实话。”言峥瞧她手里杂草,“现在想想,我这一路做得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在康定与你一起同行。”
记忆被拉回半个月前,叶问夏压住笑意,撇嘴,“现在知道正确了,当时你还一脸不愿意呢。”
“没有不愿意。”言峥笑着反问,“当时你不怕我是坏人?”
叶问夏:“怕啊,我还琢磨着你一只手就能轻松撂到我,我睡觉都不敢睡太沉,后来发现你这个人只是话少了点,还挺好相处的,又很乐于助人。”
聊起这个话题,叶问夏追问:“你对我第一印象是什么?”
言峥:“听实话?”
叶问夏用杂草扔他:“当然了。”
“像故事里走出来的公主,善良纯真,灵动可爱。”他看着她,“让人想靠近,保护。”
他一连用了几个形容词,叶问夏受用他的称赞,骄傲的晃了晃脑袋,“大差不差吧,但我优点还很多。”
言峥勾唇,手臂撑两侧上身后倾,一条腿曲起,另一条伸直,仰望已经快变成黑夜的天空。骏马在不远处低头吃草,温柔的风从面上拂过,身边是喜欢的姑娘。
这一刻,言峥心平静下来。
胳膊被戳了戳,像小猫抓袖子。
言峥转头,“怎么?”
叶问夏递过来一只耳机,“听歌不?”
言峥:“听。”
是一首新歌。
前奏轻缓,歌手温和有力的声音落进耳朵,共情劝解的同时带着希望。
“拉扯得很痛吧,我懂你”
言峥静下来的心再次波动,看向坐着的叶问夏,后者随着旋律轻哼,手机前置摄像头打开,将她与他装进相册。
发现他视线,叶问夏扭头,“干嘛?”
言峥:“看你。”
叶问夏捡起旁边的杂草又扔他一次,“就是问你干嘛突然看我。”
言峥:“好看。”
他弯眼,重复又强调,“你好看。”
叶问夏嘴角困难的下压,“我知道我好看,但你也别这么盯着我看。”
言峥眉骨轻抬:“那怎么看?教教我。”
他神色认真,像真要得出结果。
“不知道,你自己想。”
她扭过头去,马尾随回头动作轻晃,有一缕从言峥指尖掠过,痒痒地。
两人一前一后,像是他将她抱住。
这个念头冒出来,言峥又赶紧压下去,但越压反而越烈,他索性坐起来,与她并肩。
耳机里的歌结束,切换到下一首。
他偏头,目光灼灼,“这么看?”
“转过去。”叶问夏说。
言峥没动,“转过去怎么看?”
逐渐降临的夜幕笼罩山头,黢黑的眼此时亮得过分,薄唇浅浅笑着,眉宇间是难得的轻松。撑在身侧的手往她这边挪了些,言峥整个人也随之靠近。
气息交织,气氛蕴含危险。
叶问夏盯他:“没让你这样看。”
“知道。”
言峥眼底揉着笑,看她漂亮的双眼,小巧的鼻子,水润饱满的唇,一点一点仔细的,认真的看,像要在脑海刻下她的模样。
“知道还看?”叶问夏脸微微发热,直接上手将他脑袋转过去,“看前面,不准看我。”
言峥无奈地笑,听话目视前方。
耳机里的歌停止,叶问夏查看下一首是什么,忽地听他问—
“这首歌叫什么?”
叶问夏:“行走的鱼。”
这首歌是她偶然间在每日推荐里听到的,旋律歌词都十分抓人,彷徨黑暗里也能滋发新生力量。
言峥在心底无声重复这个歌名:“再放一次。”
叶问夏弯眼一笑,“好的。”
歌曲重头开始,故事也好似重新来过。
两人谁也没说话,静静听完这首歌,临近结束时叶问夏开启单曲循环,再次开始。言峥搭着膝盖的手捻了捻,视线望着远方。
第五遍单曲循环结束时,天已接近全黑。
言峥摘下耳机,“不早了,回去了。”
叶问夏跟着取下耳机,“好。”
重新回到马背,两人都没着急,闲庭信步慢慢往回走。
在场上飞驰奔腾的骏马乖顺无比,叶问夏伸手摸了摸它漂亮的毛发。
“这匹马是你以前骑过的?”叶问夏问。
言峥:“嗯。”
骏马被打理得干净,叶问夏又多摸了两下,许是不满自己的头一直被抚摸,骏马甩了甩头。
叶问夏连带着也往右侧倾斜,害怕的去抓言峥胳膊。
圆月高挂夜空,为夜行的人照亮道路。
叶问夏看着那双有力的手,眼前又浮现这双手如何轻而易举将对手拎于马下,又是如何快速将水带接好,冲进火场将那两只羊救出来,将本要失去生还希望的梅娅从废墟下救出。
又是如何将站都站不稳的自己抱起,心急如焚去找医生,怕她发烧,眼都不敢合的一直守着,为了完成她日照金山的愿望,早早做好准备,只为她愿望不落空。
究竟要做多少帮助他人的事,才让这么多人尊敬他,念着他。
但这样的他,却是孤寂的,给他人带来希望和光亮的人,现在被黑暗包围。
叶问夏握着马鞍的手松开,覆上他的手。
言峥措手不及,僵了僵。
“冷?”他问。
叶问夏无法完全握住他的手,“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两件事。”
言峥注意力都在手上,“记得。”
“第一件事,我希望你跟自己和解,做回以前的言峥。”她声音温柔,“或许这个过程很难,需要时间,但希望你可以往前走,旅行者不该停留在他翻过的第一座山。”
“你觉得你没做好,认为自己愧对消防员的身份,但也否定了曾经你帮助过的那些人。”叶问夏双手都覆在他手上,“你觉得只是在做好自己的本职使命,但被营救的人是一生,劫后余生的一生。”
“言峥,别否定自己。”
言峥只觉心脏最深处被铮亮箭头击中,破开那层不堪一击的保护,压制的情感疯了一样滋长,排山倒海般快要将他淹没。
他垂眼,反握住她的手,将其包裹在掌心,“会不会反感?”
叶问夏:“不会。”
得到答案,言峥得寸进尺,拇指按压她手背。
他低声,“这样呢?”
他指腹粗粝落在手背,叶问夏有种触发静电感觉,小幅度动了下,没挣脱。
“反感?”他问。
气息落在耳廓,静电电压加大,叶问夏不自觉用肩膀去靠耳朵,“不是。”
言峥问:“那是什么?”
叶问夏:“你要干嘛啊?”
尾调上扬,像小猫撒娇。
“不干嘛。”言峥松开她,“试试你对我的极限在哪里。”
叶问夏:“然后呢?”
言峥:“然后知道我接下来这句话能不能说。”
叶问夏眉心一跳,“什么话?”
他微俯身,“我好像真的要控制不住了。”
叶问夏蹙眉:“你占有欲怎么这么不听话啊。”
言峥:“不是占有欲。”
叶问夏:“那是什么?”
他不再掩藏:“喜欢。”
“对你的喜欢。”
花海
他声音本就低缓磁性, 压低在耳边说话时如诱蛊,握缰绳的双臂将她牢牢圈在其中,布料相贴, 呼吸和着晚风,暧昧又掌控。
猜测感觉是一回事,被抬到明面上又是另一回事,叶问夏胸腔如被大雨倾注, 心跳不受控制加速跳着, 带有他温度的手重新落回马鞍, 用力握紧。
“你不用给出什么回应,也无需因为这个而感到不自在。”言峥又道,“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这件事, 没有别的意思, 是我情感叫嚣不听话。”
前面有点点光亮,牧民驻扎的帐篷在月色下炊烟缭缭。
叶问夏心里又酸又涨,为他进退有度的分寸, 为他的坦白, 但同时裹带一丝说不出的失落。
“我没不自在, 该不自在的人是你。”她声音低低的,“你不是说你有喜欢的人吗。”
言峥:“嗯,喜欢的人叫叶问夏。”
他每次的直白和坦诚总出乎意外又让人心动, 叶问夏讶异,“你那么早就喜欢我了?”
言峥笑了下, “更早。”
“什么时候?”叶问夏猜测,“在稻城?新都桥?”
言峥:“不是。”
一个猜测在脑海成形, 叶问夏转头看他,“难道你在康定对我一见钟情?”
言峥仍否认:“不是。”
叶问夏:“那我猜不到了。”
言峥勒紧缰绳, 看着前面灯如白昼的拉萨,“等以后,等缘分到的那天,我亲口告诉你。”
叶问夏:“那天是哪天?”
言峥弯了弯唇,不答反问:“你对我呢,什么感觉?”
叶问夏撇嘴,没好气地道:“感觉你是个套路高手,套路我什么话都说了,我想听的一句没听到。”
言峥自动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低头凑近了些,“你也有点喜欢我是不是?”
叶问夏否认:“没有。”
过于欲盖弥彰的回答和反应,叶问夏听见他愉悦的笑了声,微恼下干脆破罐破摔。
“我就是对你有好感怎么样,还不是怪你。”
言峥笑声越发愉悦,眉骨轻抬,“怪我?”
叶问夏理不直气也壮,“不然呢,谁让你一路上这么细心周到,什么都懂都很厉害的样子,那我对你有好感不是很正常。”
她哼了声,语气是自己都没察觉的别扭,“换了别人跟你同行,也是一样。”
“不会有别人。”言峥抓到她话里的重点,“只会选择你。”
叶问夏装不懂,故意说:“那谁知道,万一在我之前有漂亮的小姐姐邀请你呢。”
“不会。”言峥回答得肯定,“我只会选择叶问夏,其他人我会帮,但仅限帮她报警,或者解决当前困境。”
叶问夏扭头,“我不信。”
话虽这么说,但扬起的嘴角已经出卖自己。
“还说不需要我给回应,变着法问我喜不喜欢你。”叶问夏不满,“口是心非的男人。”
言峥承认,“我心口不一。”
叶问夏真是败给他了,扣着指甲,“现在你知道了,打算怎么办?”
“你也说了是好感,不是喜欢。”言峥说,“对我已经足够。”
叶问夏没太明白,“足够什么?”
言峥:“足够我走到森林尽头。”
叶问夏:“我是路灯吗?”
言峥:“是指引。”
他将她视作生命前进方向,重要无比,不可缺少。
叶问夏心下一阵晃荡,悸动无措后面,是现实问题。
她唤他,“言峥。”
言峥应:“嗯?”
叶问夏将他曾经的话重新抛回去,“拉萨和曲京离得太远了。”
“我知道。”言峥眼睑微动,“按照我们原定的计划走,不要为难。”
叶问夏说不太清心里的感觉,像舒了口气,又觉得哪里别住了结,不上不下。
最后,她只说了句,“好。”
拉萨的夜晚很静,静得电视最低音量都略吵闹。
叶问夏靠躺在床头,不受控制的回想晚上画面。
当事情摆到明面上,想忽略已经不能。
【叶问夏:那个姐妹们,我说个事情啊。】
【喻冉:怎么了?言峥跟你表白了?】
“”
真的很佩服喻团长的预言家技能。
【叶问夏:算吧,他说他喜欢我,然后问我对他什么感觉,我就说有好感,但是我们两个距离太远了,我也这么跟他说了,他也明白这个事,说按照原定计划走,不用为难。】
【喻冉:这不是挺好吗。】
【叶问夏:我知道,但是我就是有点,不太高兴,感觉差了点什么。】
【云徽:因为太过明确知道你们要分开,意味着这样的喜欢不会太持久,会觉得可惜但又无法改变这样的现状。】
一针见血。
【叶问夏:是这样,那我该怎么办?】
【云徽:顺其自然,不能改变就享受剩下共处的时间,给彼此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喻冉:云老师说得对。】
叶问夏点头:【我知道了。】
在好姐妹这里找到办法,叶问夏退出群聊,朋友圈显示“3”
点进去,今天更新的动态有三个点赞,月光森林头像格外显眼。
盯着那个头像看了几秒,点进去。
言峥一分钟前更新了朋友圈,没有文字,配图是她动态里的一张。
那是他们在山顶时,朝阳洒下,她头发被吹乱,言峥抬手将她头发压下去。当时她正好在拍照,回来翻相册才发现将那一幕拍进去了。
她点了个赞。
评论:盗我图。
评论发出去不过两秒,顶端弹出消息。
【言峥:还没睡?】
【叶问夏:正准备睡,看见有人盗图。】
【言峥:那怎么办?】
叶问夏手指戳戳屏幕:【你怎么就盗一张图?】
【言峥:有你和我。】
即使那层窗户纸被捅破,还是会受用他的直白表述。
叶问夏双手打字:【我可以直接发你,不用去朋友圈保存。】
【言峥:不用。】
【言峥:这样能跟你多说两句话。】
叶问夏踢一脚被子:【套路王】
言峥轻笑,拇指下压发了句语音:“叶问夏。”
他顿了顿。
“明天见。”
两条不足三秒的语音,叶问夏捏了捏自己脸,忽然有些后悔今晚跟他挑明了,他说的每句话都似饱含深意,如春雨密密麻麻落在心上。
烦死了。
叶问夏很不喜欢这样做阅读理解的自己,把手机倒扣,扯过被子。
睡觉!
次日,阳光正好。
叶问夏开门就瞧见走廊的言峥,还是熟悉的装扮,手里拎着热气腾腾早餐。
“没睡好?”言峥问。
叶问夏咬着包子,承认,“嗯。”
言峥单手撑车顶,“因为我?”
叶问夏瞪他一眼:“开你的车!”
言峥低笑一声,没再去惹炸毛的小猫。
拉萨到纳木错要两个小时,叶问夏晃了晃豆浆杯,确认没有了捏扁一次性杯子,打结放好。
瞧一眼双手握方向盘的人,视线下移,落在掌控方向盘的手上。
言峥的手虽不是白皙如玉,但掌骨生得十分好,骨节分明,宽大有力,仿佛天生就是穿消防服,持水枪救火的人。
“言峥。”她喊他,“我昨晚说的事情是认真的。”
前方路口拐弯,言峥看右边后视镜时朝她看了眼,“知道。”
正播放的歌结束,叶问夏将车窗降下来一些,阳光和风从指间温柔溜走,“今天天气好舒服啊。”
言峥应:“是。”
叶问夏手肘悬撑车窗,懒洋洋晒太阳,“你看过流星吗?”
言峥:“没有。”
“我也没有。”叶问夏说,“我记得几年前有一次听说凌晨有流星雨,特意在屋顶等着,但是等了一晚上流星都没来,我准备的愿望也没机会许。”
言峥握方向盘的手顿了顿,温声问:“还有什么没完成的愿望吗?”
叶问夏:“有啊,不过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言峥轻笑:“这次会看到的。”
叶问夏:“那不好说。”
言峥:“老天爷不会忍心让你失望。”
叶问夏关上窗,伸了个懒腰:“那最好了。”
两个半小时后,到达纳木措。
纳木错的游客很多,两人检票进去,碧蓝色湖泊映入眼帘,白色牦牛站在岸边,不少游客过去拍照。
叶问夏快步过去,极致的美景前只能发出惊叹,“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纳木错要被称为天湖了。”
言峥站在她身侧,很配合的问,“为什么?”
“因为真的很像从天边流淌下来的,银河破了口,让天上的风景到人间。”叶问夏伸开双手,“好治愈,好舒服。”
言峥目光温柔的看她,本悬着的心此时放下来。
“你也试试。”叶问夏偏头看他,“很解压。”
言峥眼底揉着笑,“嗯。”
察觉他视线,叶问夏扭头,“你看着我干什么?”
言峥:“解压。”
叶问夏没太懂:“看着我就解压了?”
“嗯。”他说,“看着你就解压。”
叶问夏怔愣一下,磨了磨后槽牙,伸出食指戳他手臂。
小姑娘力道小小的,跟好奇探究似的。
言峥笑问:“干嘛?”
叶问夏食指弯曲,锤他一下,“让你看风景,别看我。”
言峥顺从而为,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好。”
花海
天湖有三座小岛, 身白灰翅的鸟在湖面飞翔,有的在水里嬉戏,有的站在湖边石头, 扭头清理被打湿的羽毛。
紫外线强盛,叶问夏撑着牛油果色的太阳伞,经过玛尼堆时捡两块石头放在上面。
“这是什么鸟?”她问。
言峥:“红嘴鸥。”
“噢。”
她点点头,又笑了声。
言峥侧头看她, “笑什么?”
“没什么, 就是觉得好像什么问题都能在你这里得到准确答案。”叶问夏转两下伞柄, “不用苦心研究琢磨,因为只要问你,你就知道。”
言峥眉骨轻抬, “算好事还是坏事?”
“当然算好事!”叶问夏不假思索, “旅行路上太需要你这样什么都知道的百科全书,你经验丰富,能规避很多不必要的风险。”
她笑脸盈盈, 肯定着他。
言峥跟着笑了下, 心口如塞了一团软软的棉花, 将阳光投射的温暖尽数吸收。
白色牦牛空闲下来,叶问夏将相机递给他,“快帮我拍一张。”
早已提示内存告急的相机握在他手里, 言峥拉开适合拍照的距离,将漂亮的她和蓝天、湖泊、红嘴鸥、牦牛收进相册。
几种颜色相映衬, 照片里的姑娘笑得眉眼弯弯,发丝如丝绸随风飘扬, 墨镜摘下挂在尾指,笑时露出几颗漂亮的贝齿。
言峥目光从相册转到她身上。
小姑娘亲切温柔的摸摸牦牛, 湖水冲刷上岸,淌过她鞋底,似觉好玩,蹲身用手指触碰湖水。在边缘游的红嘴鸥扑闪两下翅膀,水渍撒到她脸上,她“哎呀”一声,双手捧水还回去。
一人一鸥莫名开启打水仗,言峥看着,笑着,将这一幕收进自己手机相册。
“打水仗我可没输过。”获得胜利的叶问夏蹦蹦跳跳回来,跟他分享刚刚打水仗的事,“你看到了没?我一人大战一群红嘴鸥。”
言峥嗓音带笑,“看到了。”
说话同时握住她的手,将被打湿的袖子往上折了两圈,用纸巾擦拭她手上的水。
“还好里面的袖子没打湿,外套晒晒就干了。”他说,“另一只手。”
“噢。”叶问夏乖乖把左手也伸过去,瞧他低眉专注的样子,“除了我爸妈,你还是第一个给我擦手的人。”
言峥动作顿了顿,将纸巾捏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好了。”
叶问夏甩了甩有些冰凉的手,从他手里拿回相机,“我们去前面看看。”
言峥:“好。”
右侧是褐黄色平原,栈道有一只德牧坐在路边,欢迎每一个来到纳木错的游客。
叶问夏拍德牧,拍草原,还有远处的天际线。
“那座山有名字吗?”她问。
言峥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念青唐古拉山,那一整片都是念青唐古拉山山脉,雅鲁藏布江和怒江都是从这片山脉发源。”
叶问夏想到来时见过汹涌的怒江和漂亮的雅鲁藏布江,原来源头就在那延绵的山脉之中。自不同山脉而生,流向不同方向,形成藏区独特风景线。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都说拉萨会治愈一切不快乐。”叶问夏说。
言峥:“为什么?”
叶问夏眺望着远处看不到山顶的雪山,周围大大小小雪山成为主峰陪衬,“因为会一次次认识到人类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但人类又是坚强伟大的,能征服一座座山,湍急的河,与恶劣气候对抗成功。”
“承认自己的渺小平凡,但并不甘于平庸。”她对他笑着,双眼灵动清澈,“活着真好,能看见这样的美景,看见不同性格的人,吃各个地方的美食,自由在宽阔无垠的祖国大地奔跑。好的坏的都在旅途中放下,尽情享受沿途所见所闻,沉浸其中,找到自我。”
“这或许就是旅行的意义。”
言峥在心底无声重复她的话,没想明白的事在此刻好像拨开云雾。
叶问夏双手作喇叭状,朝远处的雪山喊:“活着真好!”
她的声音很快被风吹散,叶问夏伸展双臂,闭上眼感受阳光的灼热,风的温柔,还有空气中夹带着淡水湖的湿沥和身侧人的木质香。
言峥也望着远方,轻笑出声,朝她身侧靠近了些。
两人手臂轻相贴,他温声:“的确,活着真好。”
从纳木错离开已经下午,叶问夏主动承担起开车的任务。
回拉萨的路平坦宽敞,落日往西边慢慢靠近,车厢放着简单温馨的歌,仿佛将人拉回小时候,天黑还在外面跟同学玩,母亲做好饭,出来喊着他名字,让他回家吃饭。
叶问夏心情不错,跟着哼唱。
前面有牛挡住去路,她踩下刹车,按了按喇叭,“黑牛快让开。”
站在路中间的牦牛嘴里嚼着草,一动不动,叶问夏又按了两下喇叭,后面的车紧跟着开始鸣长笛。一辆红色的车打双闪试图超车,结果也只能老老实实停着。
叶问夏看了对方一眼,没好气:“你走呗,看你能不能走。”
言峥失笑,单手撑车窗看她。
“最烦这种看着点缝隙就疯狂按喇叭要超车的,能走别人不知道走吗,一直按按按。”察觉他的视线,叶问夏扭头,“你看着我干嘛?”
言峥:“你说得对。”
叶问夏:“是吧,开个车这么毛躁不知道干嘛。”
言峥认同的点头。
牦牛主人过来将牦牛赶到路边,红色车辆发动机一声轰鸣,飞驰前进。叶问夏无语,松开刹车继续前行。
“可以开慢点。”言峥说。
叶问夏:“怎么了?”
言峥:“晚霞来了。“
夕阳已经到西山后面,小半张脸被藏住,赤色的红落在大地,在山间公路添上一笔鲜艳色彩。
后面并没几辆车,叶问夏轻踩刹车,将速度控制在50迈。
像应景,蓝牙随机放到《Higher》。
You bet it when your heart is on the line
l am fiying
My heart is taking over
The world is flashing by
l will follow wherever it minght take us
Chasing through the sky
前方有一段下坡,随着越野往下,赤色的光透过玻璃落在两人身上,前进的路光线流转,在到达平地余晖仍停留,如乘着夕阳的光束飞翔,送达他们需到达的终点。
叶问夏降下车窗,与此同时言峥也降下窗。
空气与风对流往车里灌,吹乱她的发。
晚霞的风比白日更加干燥灼热,叶问夏看后视镜时余光撇见言峥随意搭在车窗的手,骨节分明的大掌,袖子往上撸高,露出腕骨和系着的手串。
檀木佛珠贴着他腕骨,刻着的符文呈金色,手指虚虚扣了扣,手背青筋绷了绷。
五官硬朗,流畅利落的下颌,鼻梁高挺,薄唇微抿,长出来不少的头发盖住青皮,两条长腿踩实地面,随意敞着,薄薄布料下,能隐约看见大腿紧实肌肉。
言峥摇上车窗,“前面靠边,我来开。”
叶问夏:“这段路又不陡,我没问题。”
言峥低笑了声,“现在不方便你看我。”
偷看被抓到,叶问夏心虚了下,但嘴上根本不承认,“我哪里偷看你了?我只是在看后视镜而已。”
她拿出没有破绽的说法,“再说,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言峥:“嗯,我在看你。”
“”
言峥:“所以我发现你在看我。”
“”
“好了,你别说了。”叶问夏认输,早该想到这招对他没用,“现在开始我专心开车,绝对不看你。”
“你也别偷看我,别跟我说话。”她又补充,“别打扰我开车。”
小姑娘腮帮子鼓鼓的,像想捉迷藏结果被逮到的小猫,不愿承认自己刚藏好就被抓到。
言峥不免多看了几眼。
前面转过弯,夕阳在后面追赶不上,可见度变暗,示廓灯自动亮起。
“你是曲京大学的舞蹈老师?”他问。
叶问夏:“是啊,干嘛突然问这个?”
言峥拧开矿泉水,“没事,问问。”
叶问夏:“你以后回曲京的话,可以来找我玩,请你吃我们学校侧门那家火锅,我心中的TOP1火锅店。”
言峥勾唇:“好。”
七点,准时到达酒店。
城市灯火笼罩,也或许是天气真的不错,看到了漂亮的风景,叶问夏心情大好。
动作娴熟的熄火,解安全带,学滴滴打车的语音播报:“车已到达目的地,请带好你的随身物品下车。”
言峥同样受用她的古灵精怪,配合,“需要打好评吗?”
叶问夏:“五星好评就要,其他的不要。”
“好,那请问在哪里打?”
叶问夏裹紧自己外套,指了指停车场对面糖葫芦摊,“一串草莓冰糖葫芦,草莓要又大又甜的。”
言峥笑意压不住,“好,请叶师傅等两分钟。”
叶师傅很大方的点头,“去吧去吧。”
腿长优势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很快便到摊前,高个子的男人弯腰,真的在仔细挑选草莓。
他外形实在太过惹眼,旁边同样买糖葫芦的女生视线不止一次落在他身上。
叶问夏忽然意识到一个事情。
在他们分开后,不知道多久的时间之后,他也会这样对待另外一个女生,直白坦诚的说喜欢她,带她去赛马,追逐晚霞,事无巨细的照顾,好脾气的事事迁就。
而他们不过是当下的互相依靠。
只是当下的需求,陪伴。
只是对方生命中的过客。
这个认知,让她不太好受。
有车经过,炽白的光刺痛她的眼,叶问夏别开脸,忍住心底翻涌上来的酸楚。
花海
街对面, 言峥已经选好草莓,在人行道等绿灯。
拉萨不似曲京楼峦交叠,几不可见行色匆匆的行人, 也不见抱着东西追赶公交的上班族。每个人都面带微笑,享受城市夜景的温暖。
叶问夏隔街看言峥,后者也同样看着自己,车辆短暂阻断视线, 但很快又重新连接。
他目光从未移开半分, 这种在人群中被专注凝视, 注意的感觉让人心情愉悦,也让才压下的酸楚再次放大。
绿灯,言峥大步流星过来。
叶问夏将大半张脸都埋进外套领口, 也将情绪掩藏, 伸手,“叶师傅的五星好评。”
言峥莞尔,将红润饱满的草莓糖葫芦递给她, “尝尝。”
草莓红如灯笼, 从色泽便知新鲜又甜。
叶问夏咬了一口, 果然如预想中的好吃,“五星好评收到,感谢下次乘坐滴滴出行。”
言峥轻笑, 接过她递来的车钥匙随手揣进兜里,“想吃什么?”
叶问夏:“藏餐, 都还没机会尝过。”
言峥:“好。”
挑选餐厅的事情交给言峥。
穿过两条长巷,两人来到名叫“吉祥圣雪藏餐”的餐厅。
“我在西藏卫视看过这个餐厅。”叶问夏快步站到队伍后面, 转身跟身后言峥说话,“老板的公公被□□总理接见过, 婆婆是第一批珠穆朗玛峰女子登山队的。”
言峥薄唇微勾:“对。”
“还好你带我来了,不然我估计走的时候才会想起,就留下遗憾了。”她从包里摸出相机,确认一点内存都没有,又塞回去,边塞边嘟囔:“这才拍多少就装不下了,下次我买个大内存的。”
言峥眼眸微动,瞧她拔掉充电宝的线,拿出手机。
队伍在缓慢前行,来到想吃的餐厅她肉眼可见的开心,好奇的左看右看,低头时露出一小截后颈,未被绑到的发丝落在莹白皮肤上,好看得不行。
笔直匀称的双腿轻巧迈过门槛。
与外面胡同巷子孑然不同,五颜六色装饰墙面,头顶填满漂亮花朵,座无虚席的聊天谈笑充斥房间角落。叶问夏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一会儿瞧天花板,一会儿看墙面,然后被其他桌的美食吸引。
言峥眼底笑意弥漫,提醒这只美丽可爱的小蜜蜂,“慢点儿,注意看路。”
叶问夏被一道花朵形的菜吸引视线,“那个菜叫什么?看起来好好吃。”
言峥:“吉祥圣雪。”
叶问夏又多瞧了两眼,“一眼相中招牌菜,不愧是我。”
言峥轻笑:“点完菜去二楼看看。”
叶问夏连连点头,“能看见那些照片吗?”
言峥:“可以。”
点菜的速度变快,按照言峥推荐点了几个菜后,工作人员带领他们上二楼。
木质楼梯通向上面,走了不过两步叶问夏便被满墙照片吸引,有雪山全家福,各大卫视的记者,以及不少当红明星的合影,但这些不过是开胃小菜。
到达二楼,仿佛旧时代陈列馆,极有年代感的自行车,放映机,世面几乎见不到的大头电视机,唐卡陶器,如来到小型博物馆。
“这边进,到这边来啊。”穿着藏服的阿姨在尽头招呼,给每个进去的客人递类似坠结的东西。
叶问夏双手接过,道谢。
里面屋子看着像是客厅,U字型的沙发,叶问夏按照电视里的记忆往架上看,在最左侧位置成功找到那张照片。
照片是黑白色的,拍摄于多年前,周总理亲自接见这位当时中央民族大学的西藏第一位学生。
光这一张照片,就足让人致敬。
进来的游客皆看到这张照片,聊天说笑声在顷刻恢复静下来,纷纷站直鞠躬。
“吃点酥油麻花,稍微坐一坐。”阿姨端着酥油麻花过来。
叶问夏找了个靠中间的位置坐下,没吃完的糖葫芦重新放回袋子,搁在桌上。
“这个麻花好好看。”她挑了个粉色的,问言峥,“你吃吗?”
言峥:“不吃。”
她“噢”了声,小口尝这卖相极佳的麻花,手里的坠结晃来晃去。
“这是什么结?”她又问。
言峥:“金刚结,在扎基寺开过光的。”!!!
手里东西一下变得异常贵重,叶问夏赶紧收回来,小心握在手里。
一颗麻花吃完,叶问夏又开始端详手里的金刚结,“你之前来过这家餐厅吗?”
言峥:“来过一次。”
叶问夏:“那你不是有两个金刚结。”
言峥声音平缓,“另一个跟我妈一起火化了。”
猝不及防揭到他伤口,叶问夏歉然:“不好意思。”
言峥一笑,“没必要道歉。”
他早已坦然接受他们的离开,在山顶那天,或是更早
七八个人纷纷落坐,阿姨进来,分享为什么将他们叫到二楼来参观的原因。
“放心哈,没有套路也不会卖东西,想买我还不卖,卖了明天就没得讲了。”
阿姨幽默的话逗得大家纷纷笑起来。
“为什么叫大家来二楼呢,一来是等菜无聊,听完下去菜已经好了,二来是想跟各地旅客朋友分享我们藏族这些年的生活变化,让大家多多了解我们藏族文化。”
叶问夏带头鼓掌,“好。”
阿姨笑眯眯的,“各位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我家的客厅,餐厅是我开的,房子是自己的,所以在一个巷子里面,各位都去过藏族人家里吗?”
叶问夏:“住过民宿。”
言峥上身靠后,侧目看她。
女孩做得笔直,像上课认真听讲的学生,积极回答老师问题。
“我家在拉萨算一般的,当然也有差一些的,能有如今的发展离不开国家政策的扶持补贴。”阿姨开始分享这边与都市的不同,“在拉萨做小生意是不需要交税的,经济困难可以申请金卡银卡贷款,一年还的利息也很少,就是先保证你改善生活,富起来。”
“在拉萨,产后假期是一年,带薪的。”
旁边人发出惊叹,叶问夏又捻了颗小麻花,“慕了。”
说完她又反应过来,“我男朋友都没有羡慕这些干嘛。”
言峥捻了捻金刚结的绳子。
介绍完藏族一些基础的风俗文化,阿姨走到最左侧,示意大家看照片。
“这张照片上的是我公公,中央民族大学西藏第一位大学生,当时他骑马到成都,从成都坐火车进京,受到□□总理的接见,我公公一生的主要工作就是致力巩固藏汉文化,藏汉的文字翻译,我的汉语全都是公公交的,每天十个字,这样慢慢学会的。”
“学会汉语没有地方施展,所以我就开了这家餐厅,给贵客朋友看看分享这些年生活环境的变化,大家如果有朋友来旅游,确实吃不惯藏餐但又想参观藏族家里,就可以过来,跟工作人员说明只参观不吃饭就行,汉藏一家亲嘛。”
叶问夏晃晃手里的金刚结:“五十六个民族都是一家人。”
“对咯!”
阿姨示意大家看下一张照片,“这是所有登上珠穆朗玛峰的探险员签名,这边这位就是电影攀登者黑牡丹的原型,第一位女子攀登者,全程不戴氧气瓶,不畏艰险,从北坡上去,将国旗插在了珠穆朗玛峰北边山顶,现在珠峰北边就是属于我们国家,另外一边属于尼泊尔。”
“下来之后五根脚趾都冻掉了,现在已经去世了。这边第三位就是我的婆婆,第一批女子珠峰登山队的。”
叶问夏听得入神,当切身面临文化输出时,方知这背后的困难风雨和国家的伟大。
在几十年前那样的艰苦条件下,这样一行勇敢的人克服不知多少困难,才能攀上那座世界第一高峰。
不到拉萨,或许永远无法得知他们这一勇敢伟大的故事,也无法想象在多年前,先辈们怎么样的呕心沥血建设祖国每一片土地,这样的精神影响到他们下一代,由他们传颂出来,流芳百世。
她不禁动容,正要从包里拿纸巾身侧人已经递过来。
“谢谢。”她拭去眼角的湿润。
“这个是千年灵芝,经过专家鉴定的,现在要吃的话都可以直接吃。”介绍完前面重要的人物事件和民族习俗,阿姨将灵芝拿起来展示,玩笑道:“但我现在肯定不吃,吃了明天讲什么呢?”
众人再次被阿姨三两句话逗笑。
“在藏汉文化里,灵芝是有灵性的,等会大家可以摸一摸,保佑大家平安健康。”阿姨又拿出黑色类似鹦鹉嘴的石头,“大家猜猜这是什么?”
叶问夏举手:“鹦鹉螺。”
阿姨:“回答对了,这就是桑海沧田的一个见证,鹦鹉螺是生长在海里的,原来这边就是海,珠峰山脚遍地都是,当然现在没有了,差不多已经是化石了,你们看这是右旋螺。”
右旋螺这个叶问夏听过。
因为地壳运动磁场原因,右旋螺已经少见,现在基本都是左旋螺。
“刚刚赠送给各位的是金刚结,已经在扎基寺开过光,可以挂在包包或者车上。”阿姨热情好客,又拿出洁白哈达,“赠送各位一条哈达,想带走的可以带走,不想带走的可以放在位置,带着走出这个门就可以了,扎西德勒。”
众人不约而同地回:“扎西德勒。”
叶问夏起身,“我们去摸摸那个灵芝吧。”
言峥:“好。”
千年灵芝的手感介于软硬之中,她多摸了两下,然后碰碰言峥的手。
言峥笑问:“怎么了?”
“把我的好运传点给你。”说着又碰了两下,用刚学会的藏语,“扎西德勒。”
言峥神色一动,攥住她要收回的手。
叶问夏被惊了一下,但没挣开,只是仰头看他,“干嘛?”
言峥攥着的手松了些力,似怕拉痛她,但也没松开。
灯光下,她双眼亮晶晶的,宛如璀璨星河。
言峥低低开口,征求同意:“能不能牵你的手,一直到酒店。”
花海
他们走路过来的自然也走路回去, 餐厅到酒店二十分钟,他们要牵二十分钟的手。
叶问夏:“好端端的干嘛要牵手?”
言峥:“主观原因源自我想。”
叶问夏:“客观原因呢?”
言峥:“没有。”
叶问夏反应过来,瞪圆了眼, “你又搁这儿套路我呢?!”
言峥轻笑,“能牵吗?”
叶问夏望进他的眼,“我不知道你认为牵手意味什么,但在我的认知里牵手意味着关系极度亲密, 比如小时候父母手牵手回家, 闺蜜逛街, 和—”她顿了顿,“男女朋友。”
他们的关系无法往以上任何一处靠。
言峥安静一秒,而后慢慢松开。
“抱歉, 我刚刚脑子一热, 没考虑到这些。”他素来坦然,承认自己问题时也不例外。
握在手腕的温热离开,连带着叶问夏也觉心里忽然空了下。
“没事。”她笑了笑, 忽略心里那点别扭, “你手好暖和。”
言峥勾唇。
她总是拥有善良魔法, 让人情不自禁沦陷。
“这位漂亮的贵客。”阿姨笑眯眯的喊她。
叶问夏回身,笑得眉眼弯弯,弯腰接受阿姨的哈达。
从二楼下来, 点的菜已经全部上齐。
热气腾腾美食勾起馋虫,叶问夏先拍了个照片发到群里, 搁下手机。
双手一拍:“开动!”
言峥笑了下,将用小碟装的白糖递过去, “酸奶是用酥油茶做的,沾糖中和下味道。”
叶问夏从不跟味蕾作对, 乖乖沾了白糖,咬一口。
白糖,酸奶玉米粒三个味道混合,叶问夏细细品尝,得出结论,“口感有点像酸奶披萨。”
言峥给她盛了碗汤,问:“爱吃酸奶披萨?”
“确切的说是喜欢吃我们学校附近那家。”
叶问夏端过汤碗,奶呼呼的汤色,一丁点葱花都没。她小小喝了口,看起来清淡的汤味道很鲜,“怪不得每桌都点了这个汤,好好喝。”
言峥:“用新鲜食材现压出来的,这个时候口感最好。”
叶问夏认同的点头,喝完一碗又递过去,“再帮我盛一碗。”
言峥:“好。”
烟雾让视线受阻,叶问夏看见适才握自己的那只手握住汤勺,檀木佛珠从腕骨滑到动脉,在萦绕的白雾里若隐若现。
察觉到她视线,言峥瞧了眼手串,“想问什么?”
叶问夏将玉米饼嚼碎,“我记得你车里也有串佛珠。”
言峥应:“嗯。”
玉米饼已经被戳成几块,饱满的玉米粒从饼面落下。
她夹起一块最小的,“那也是别人送你的?”
言峥:“对。”
叶问夏垂眼,语气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在意:“应该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吧。”
言峥笑了下,说:“我妈给我求的,我跟我爸一人一个。”
玉米粒落到碗底,连带着她的心也跟着落到实处。
“那真的很重要。”她重重点头。
言峥看着她,眼底笑意越来越浓。
叶问夏抬眼,“你笑什么?”
言峥笑意不减,将袖子往上更撸高了些,另外一只也撸上去。
“看见了吗?”他问。
叶问夏不明白:“看见了,你沙包一样大的拳头。”
言峥被她有趣的回答逗乐,神色认真,“我只戴过这个手串。”
他标注自己在他那里的唯一性。
叶问夏心不受控制的快跳一拍,佯装不在意,“以后可说不准。”
言峥:“以后也只戴这个。”
堆积在心里的酸楚顺势往外泄了几分:“万一你交了女朋友呢?人肯定介意你戴着别的女生送的东西。”
言峥沉默。
他的不回答叶问夏自当默认,又补充:“你后面遇到喜欢的女生,记得把它摘掉,免得让人误会。”
言峥:“误会什么?”
叶问夏:“误会你对我还念念不忘。”
言峥回答得干脆肯定:“不会。”
“咚”地一声,牛肉落进汤里,白雾冲进她眼睛,又酸又涩
从餐厅出来已经九点,胡同巷子人烟稀少,老旧路灯将两人身影拉得极长。
没吃完的糖葫芦言峥拎着,叶问夏玩踩格子似的慢慢往前。
踩完一排格子,发现言峥一直在配合自己步伐,她走他走,她停他停。
“你也要玩吗?”她问。
言峥眉骨轻抬:“怎么玩?”
叶问夏很积极给他解释游戏规则:“我们两个以这里为起点,然后一次一只脚只能踩一个格子,踩错了就倒退两步,有坑的话可以一只脚连踩两个格,看谁先到达终点。”
她勾起垂下的碎发到耳后,“明白了吗?”
“嗯。”言峥说,“终点在哪儿?”
叶问夏望向前方:“就那辆白色车停到位置吧。”
言峥:“好。”
两人并排,叶问夏数三二一。
“开始。”
言峥率先出发,叶问夏紧跟其后,边踩边数数。
“二十九。”
“三十。”
“三十一。”
她声音轻快,不用看便知眉眼都透着开心,言峥在原地停顿几秒,踩错了一个格子。
“你踩错了。”她精准抓到,“后退两格。”
言峥否认:“没踩错,你看错了。”
叶问夏成功追上他,跟他还原现场,“你刚刚应该踩这个红色格子的,但是你不小心踩到黄色的了。”
她跟他讲道理:“言队长,你要遵守游戏规则。”
言峥莞尔,遵守规则后退两格。
比赛重新进行,叶问夏早已对这个游戏熟能生巧,步伐轻盈,经过行人好奇往他们这边看,不太理解这两个人到底在干嘛。
最后一步,叶问夏成功踩准。
“我赢了!”她回身,对还差一步的言峥挥舞手臂,“我是冠军。”
她眼尾都上扬,染上游戏胜利的喜悦。
言峥认输,眉眼带笑的看她:“作为亚军,需要给冠军颁发什么样的奖励?”
叶问夏左右瞧了瞧,“一杯奶茶。”
言峥:“什么口味?”
叶问夏:“薄荷奶绿三分糖。”
言峥记下:“在这里等我,我去买。”
叶问夏:“好噢。”
言峥视线在她头顶停留两秒,笑意愈浓。
等待时间,叶问夏又重新一个人玩踩格子游戏。顺时针绕了一圈回到原点,发现言峥站在路灯下看这边。
隔着距离她并不能完全看清他的表情,但无疑是在笑。
看着她笑,看她一个人自娱自乐的笑。
叶问夏用手机给他消息:【你看着我笑什么?】
那边言峥摁亮手机,单手打字:【笑我输得不冤枉,叶老师的步伐流畅熟练,没踩错一个格子。】
叶问夏:【万一我踩错了当没看到呢?】
言峥:【不会。】
言峥:【你很重视这个游戏。】
叶问夏被两个词接连击中,抬眼望去,言峥已经成功买到奶茶,原路返回。
“薄荷奶绿,三分甜。”言峥说话同时拆开吸管,戳破奶茶盖上的封口纸,“加了椰果。”
她喜欢喝奶茶里的椰果,觉得软软糯糯很有嚼劲。
叶问夏眼睫微颤,接过奶茶喝了口,甜度和温度都恰到好处,与她自己买的一样。
“怎么样?”他需要得到冠军回答。
叶问夏:“好喝。”
街边有一家DIY手工店。
装修带有小温馨的店铺,两边货架挂满绿色藤蔓,推门便见粉色漂亮的桃花,笔记本放着《Luv Letter》。
老板是名二十出头的女生,站在货架前哼着歌,绿墙上暖灯映衬店名。
——迷雾。
与装修完美契合的名字。
“两位做手工吗?”老板看见他们。
叶问夏点头:“嗯。”
老板笑着带领他们到另外一边:“这边的工具都可以用,祝你们做出当下最满意的作品。”
说是手工,更贴近沙画。
纸塑剪板的底,可以在上面洒下喜欢的沙色,用以固定封存,也可以在上面绘画,上色。
叶问夏看面前一排底色,问言峥:“你喜欢哪个颜色?”
言峥选了一张绿色,“这个。”
叶问夏选了一张蓝色,“那我要这个。”
她已经想好自己要在这张蓝色纸板上创作什么,下巴微抬,“你要不去另外一张桌子?”
言峥眉梢轻抬:“怎么?”
叶问夏将铅笔放进铅笔刀转着,“因为我要用整张桌子,半张不够用。”
言峥被她充分的理由说服,笑着起身,“好,我过去。”
此时店里客人就他们,老板清理着前面客人留下的纸屑。
削好铅笔,叶问夏在纸上勾勒素描。
在画画上她并不擅长,小时候看别人画画觉得好看,杨瑜柔女士便给她报了个兴趣班,但当这个兴趣成为每天要完成的作业时,这个兴趣就消失了,她的绘画持续两年便夭折。
橡皮无数次在纸上擦拭,老板经过时看了眼。
“其实不用在同一个地方过多纠结。”
叶问夏要再次擦拭手部的动作停住,指腹抹去纸板上的橡皮屑,那里已经磨薄了一层,纸张褶皱下,怎么画都不如边上平面直观,再继续纠结只会盲目的原地打转,画出来更不满意。
眼前困顿的迷雾拨开,她从手的部位跳出来。
后面的勾勒,上色一气呵成,交给老板封存镀胶。
“你画的什么?”回去的路上,叶问夏好奇地问。
言峥:“没画。”
叶问夏不信:“没画干嘛镀胶?”
言峥弯唇,问:“你呢,画了什么?”
叶问夏学他那样,“等缘分到的那天,你就知道了。”
橘色口红与白吸管形成鲜明对比,她宝贝似的抱紧手里东西,喝完的薄荷奶绿扔进垃圾桶。言峥看着她背影,又看了看手里一片绿色的镀胶绘板。
拉萨的夏天,并不长。
花海
作为318之旅最后一站, 珠峰大本营距离拉萨有八个多小时车程。
远处云雾如丝绸缠绕山腰,太阳不知躲在何处休息,阴沉沉的天伴随几缕微风。
车载音响播放着《行走的鱼》, 后面车辆打着闪光提示要超车。叶问夏裹着言峥宽大的夹克,窝进座椅里补觉。
言峥:“没睡好?”
叶问夏脑袋蹭了蹭座椅,迷迷糊糊地应:“嗯。”
她身体依旧无法适应拉萨的气候,每天晚上固定要起来喝水吸氧, 而昨晚不知是为什么,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玩手机到凌晨四点才终于合上眼,困得上眼皮仿佛有千斤重。
风吹进来有些冷,她将外套裹得更严实了点。
再醒来时, 阳光已经穿透云雾露出真容, 叶问夏活动着睡着酸疼的脖颈坐起身。
中控表盘时间显示下午两点,越野停靠在路边并未熄火,不见言峥。
叶问夏喝了小半瓶水, 下车活动四肢。
视线延伸往前, 看见站在小卖部前跟老板说话的男人。
言峥背对她而站, 单手随意揣在冲锋衣外兜,右手拿手机,袖子往上撸到胳膊, 脊背笔直肩膀宽阔,小麦色皮肤又更深了些。
他与老板不知在谈什么, 老板脸上尽是愉悦,边笑边从身后柜子装了几瓶不同的水给他。
言峥笑着接过, 转身。
叶问夏移开视线,双手伸直触底, 拉伸自己的韧带。
“醒了。”言峥将水放到车上,把确认熟透的自热饭给她,“外面风大,坐车里来。”
一望无际的荒芜,除了山便是前往珠峰的车辆。
“你吃了吗?”叶问夏没看见他的自热饭。
“吃过了。”言峥拧开其中一瓶矿泉水,往里面兑葡萄糖,“看你睡得正香,我就先吃,没等你。”
叶问夏嚼着米饭:“我不是介意。”
“知道。”言峥将瓶盖拧上,轻晃两下摇匀放在她那侧,“是我想让你知道。”
叶问夏戳牛肉的叉子歪了,“噢,我知道了。”
言峥低笑一声,捞起自己的那瓶水喝完,透明瓶子在他手里变瘪。
睡饱喝足,叶问夏感觉又满血复活,提出自己开车。
叶师傅开车第一件事——选歌。
轻快的节奏填满车厢,车窗降下一半,随着第一句歌词出来,叶问夏挥手:“出发!”
“我跳着飞又跳着追,自由穿越山海,赴一场自己约会。”
“我跳着飞又跳着追,少年眼里光是打败长夜的无畏。”
她只记得副歌歌词,但并不影响跟唱。
宽阔平坦的山路成为他们旅行征服的一截,四周荒芜的平原,高山都成为背景,对流的风吹动她耳边碎发,她恍然未觉,开心的随着音乐轻微律动。
越野追着远处的山前行,越往前目光所及之处几无人烟。
太阳又重新被云雾遮掩,越往上云越沉,乌压压一片像是要压覆地面。
到达景区售票处,言峥下车去买票,叶问夏换回副驾驶,短短几步气喘吁吁。
穿过景区大门,前面是蜿蜒崎岖山路,从山脚一直往上,看不到尽头。
叶问夏氧气瓶不离手:“这就是珠峰108拐吗?果然壮观。”
言峥将车窗完全升上去,将后座的大衣盖在她腿上,“上面风沙很大,冷的话穿上。”
大衣质感良好,手摸着就感觉到暖和。
叶问夏捻着大衣袖口,“你真没交过女朋友?”
言峥切换到越野模式,转动方向盘,“想问什么?”
叶问夏实话实说:“这么周到体贴,感觉是情场高手。”
被落上一顶莫须有帽子,言峥挠了挠眉心,无奈地笑:“没交过女朋友,也没有跟女生相处过,没有跟异性出行出游过,微信里除了你已经有半年没跟异性互发过消息。”
叶问夏抓到他话里的重点,“意思就是半年前有。”
言峥:“我妈,还有队里食堂的阿姨。”
叶问夏眼睫轻颤,“你跟你妈妈,半年前就没发过消息了?”
“嗯。”言峥转动方向盘,驶过第一个转弯,“她不太会使用智能机,我回家的时间少,她又怕打扰我工作,只在固定时间给我打电话。”
被勾起回忆,言峥声音低了几分,“她给我发的最后一条微信,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八个字断断续续发了三行,还有两个错别字。”言峥笑了下,眼底藏着自嘲和懊悔,“我再回家,就是背着她从火场出来。”
叶问夏心口似被针扎了一下。
她想到每次杨瑜柔女士打电话询问这周回不回家来,学校到家里并不远,但她总觉得麻烦,不想动。
上次见父母已经是快两个月前,杨瑜柔女士天天询问她的情况,有时她简单回一两句就不回了,第二天依旧如常。
他们的爱总在那里,所以理所当然觉得还有大把时间。
叶问夏忽然想摸出手机,给家里打个电话。
想着,也这么做了。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喂,万万。”
妈妈温柔的声音落在耳朵,叶问夏忽地红了眼眶。
“妈。”她喊了声,“你干嘛呢?”
杨瑜柔:“正在挑选晚上赴宴的礼服。”
叶问夏:“爸呢?不和你一起去?”
“你爸在公司,一会儿过来接我。”杨瑜柔说,“你还有多久回来?”
叶问夏:“后天晚上。”
杨瑜柔:“那你把航班号发给我,我让司机去接你,给你做好吃的。”
叶问夏笑:“好。”
真当打电话时,并不知道应该叙说些什么。
两分钟的通话时间结束。
骨节分明的手递来纸巾,“万万是你的小名?”
叶问夏拭去眼角水汽,“我小时候喜欢跟邻居家的小狗吵架,但因为发音不标准,听着像万,就给我取了这个小名。”
没想到是因为这个,言峥忍俊不禁。
叶问夏木着脸,“你是在笑我吗?”
言峥:“没有。”
“你嘴角都快裂到耳根了。”叶问夏瞪他,“小朋友跟小狗吵架有什么稀奇的,我不信你小时候没吵过。”
“不稀奇。”言峥手肘悬空搭在车窗,笑意压不住,“我小时候一般追着狗跑,或者狗追着我跑。”
叶问夏:“你那时候就跑得过狗?”
“跑不过,但我会爬树。”言峥笑道,“有一次那只狗一直在树下守到天黑,我妈出来喊我吃饭才发现我挂在树上,把我骂了好一顿。”
叶问夏想到那个画面,笑出声来,“阿姨没打你一顿就是幸运。”
“看不出来,你小时候是这样的。”
言峥眉梢轻挑:“哪样?”
叶问夏:“就是也很调皮,翻墙爬树,我还以为你小时候就很守规矩。”
言峥听出她话里意思:“年纪小喜欢玩,对什么都很好奇,都想去试试。”
叶问夏:“好奇不分年纪。”
言峥怔愣一下,随后轻笑:“对。”
话题成功被挑起来,叶问夏并不想就此结束。
“那你有小名吗?”
言峥:“没有。”
叶问夏:“那叔叔阿姨都叫你什么?”
言峥:“阿峥或者全名。”
“阿峥。”叶问夏重复这两个字,弯眼一笑,“还挺好听。”
言峥手指虚虚扣了扣方向盘,“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叶问夏:“你问。”
言峥:“你喜欢的那个人,为什么喜欢。”
“说出来你不信,时间太久了我自己都不记得。”叶问夏回想自己是怎么喜欢祁书尧的,“最开始是颜值,因为我是个颜控。”
言峥:“但还有别的。”
叶问夏:“你怎么知道?”
言峥:“他如果没有特别之处,不值得被你喜欢这么多年。”
“那的确。”叶问夏将垂下的头发勾至耳后,“他的优点很多,细想起来让我彻底喜欢上是在他那里我一直都是例外。他脾气温和,从小到大我没见过他发脾气,不管我做什么,就算搞砸了他也会温和的摸摸我的头,告诉我没关系,但后来我们也吵过架。”
言峥眉头蹙了蹙,“因为什么?”
“我不喜欢他管着我,总以看没长大的小孩一样教育我,我想做的事情有危险,他就劝我不要去。”叶问夏揪着他大衣纽扣,“不瞒你说,我当初看别人跳古典舞觉得好看,就想学,他觉得会受伤,就不同意,但我偏不听,报考了曲京大学古典舞系,一开始是跟他赌气,想证明自己真的行,但后来我真的爱上了古典舞。”
“因为舞蹈能让你感觉生命力的绽放。”言峥说。
“对!”叶问夏惊讶他懂自己,“每次跳舞的时候,我都能化作天地万物中,能将自己看见的听见的,所领悟的用舞蹈方式展现出来,舞蹈的生命力来源舞者,是我赋予这支舞生命,这种感觉很奇妙。”
言峥应声:“我懂。”
叶问夏双眼亮晶晶的,“真的?”
言峥:“真的。”
叶问夏瞅他。
言峥余光瞥她一眼,“怎么?”
叶问夏:“没什么,只是好奇你怎么不说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言峥胸腔震动,发出短促悦耳的笑,嗓音却温柔认真,“没有假话,一直都是真话。”
花海
拐过不知多少弯, 两侧耸立的山峰变低,如忠诚卫士守护珠峰。氧气逐渐稀薄,风沙刮在挡风玻璃上, 深不见底的悬崖,从这个角度往下看,青山已如小山丘,山脚起步的汽车仿佛地理书上签字笔黑点。
叶问夏重新裹好言峥夹克, “一直是真话?”
言峥:“跟你说的都是真话。”
叶问夏将下巴藏在衣服里, 嗅着他衣服淡淡洗衣液味道, “我信。”
言峥眉骨轻抬,还没开口听她又道—
“你之前说幼稚本身就是一种可爱。”叶问夏瞧着前方,声音被衣服掩盖有些闷, “我之前以为你是安慰我的, 但你陪我玩了踩格子。”
“你是长大后第一个陪我玩踩格子的。”她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你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山路陡峭,言峥无法分神看她神情, 但从语调不难听出她的开心。
言峥笑, 唤她名字:“叶问夏。”
叶问夏:“啊?”
108拐完成, 已经看见娘木达村停车场,乌压压的云将珠峰遮盖。
说是停车场,用山坝子更加贴切, 言峥找了个宽敞背风的位置停好,熄火, 解安全带。
他转头看她,黢黑的眼深如幽潭。
“昨晚的比赛我输了, 一杯薄荷奶绿太便宜我了。”他说。
叶问夏穿上他的夹克,“那我再提出点要求?”
言峥眉眼带笑, “可以。”
尽管已经穿了冲锋衣,男人衣服穿在身上依旧过于宽大,手都无法完全伸出来。叶问夏顺势将手伸过去,“那你帮我把袖子挽起来,折好点,不好看不行。”
言峥欣然照做。
他微低头,两手捏住袖子一端,抻直往上翻折。
她的手指成功露出大半,言峥又往上折了一圈,“这个高度合适吗?”
说话气息落在手背,像在温水里煮过的水竹掠过,叶问夏缩了缩手,“合适。”
她下巴微抬,“还有另一只。”
言峥应:“遵命。”
他过于好说话和纵容,好似她就算现在把他头发揪下来几根都没关系。
两只袖子都折好,言峥却没松开。
“再附加一个条件。”他说。
叶问夏:“什么?”
言峥抬眼,看着她,“给我一点时间。”
叶问夏没明白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什么时间?”
言峥指腹抚平袖口褶皱位置,“你说的话我都有听进去,但我需要一点时间。”
叶问夏了然,“没关系,只要你别再自责就好了。”
言峥定定看她几秒,笑了下松开她袖子,“下车吧。”
车门推开,狂风险些将她掀倒。
风里裹着沙,像一把钝刀割在皮肤,沙粒吹进眼睛,叶问夏迎风开始哭。
“原来沙子吹进眼睛里要哭是真的。”她扯了纸巾擦拭眼睛,戴上护目镜,“这么大的风,我都怕晚上睡着睡着被吹走。”
娘木达村住宿有限,又正值旅游旺季更是房源紧缺,目光所及都是碎石无法扎帐篷,他们今晚只能睡在车里。
言峥锁车,拽着她的手自己往前两步,“躲我身后。”
叶问夏正有此意,揪住他袖子躲过去:“走吧走吧。”
一米九身高在此时发挥完美优势,迎面风被他挡个严实。
海拔五千米的地方,她喘得不行,走两步就得吸氧,鼻腔里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
言峥猛地停下,叶问夏猝不及防,撞上他后背。
“你干嘛停下?”她不解。
话落,面前高大挺拔背影蹲下。
“上来,我背你过去。”
叶问夏趁机又吸了两口氧,“还很远吗?”
言峥:“还要走十分钟。”
十分钟对她来说很艰难,尤其还是上坡。
再次爬上他的背,叶问夏已经轻车熟路。
“果然好的男朋友都是别人的。”
两位女生经过时朝他们这边看,声音不大不小落进叶问夏耳朵。
叶问夏环在言峥身前的手微顿,下意识去看他,言峥面色如常,似没听见。
那股酸涩再次涌上来。
“怎么了?”言峥问。
叶问夏下巴枕在他肩膀,看他耳朵:“什么怎么了?”
言峥:“不高兴?”
“没有啊。”不想再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叶问夏说:“你耳朵后面有颗痣。”
长在耳廓外围,芝麻粒大小。
“能不能戳?”她问。
言峥:“你想就戳。”
叶问夏当真上手戳了戳,刚碰到言峥微微侧了侧头。
“戳痛你了?”她问。
“不是。”言峥将下滑的她往上颠了颠,“有点痒。”
叶问夏收回手,“那我不戳了。”
到达吃饭地方,热热闹闹的小房子将风沙挡在外面。
吃过饭,叶问夏先去了趟洗手间。
用石头搭的洗手间没水,叶问夏边走边从包里拿湿纸巾擦手,身后有脚步快速上来,拦住她去路。
“美女,又见面了。”
并不算陌生还让她生理不适的声音,叶问夏抬头,果然看见那头黄得跟杂草一样的头发,和那张最不想看见的脸。
叶问夏多看他一眼都觉得耽误时间,绕过他就要走,但黄毛快一步再次拦住她的路。
“挺有魄力的,说退团就退团,钱也不要了,不愧是大小姐。”黄毛目光肆无忌惮在她身上打量,吹了个口哨,“都遇到了,把我微信从黑名单拉出来,晚上一起出来玩。”
叶问夏冷声:“滚开。”
黄毛成了心不让她走,“就只是加个微信,反应那么大干什么,我又不对你做什么。”
公共厕所距离饭馆并不远,出来时言峥在结账,她便自己一个人过来,手机也放在他那里。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空旷的平原只有呼呼风声,黑夜如蛰伏怪兽,随时准备将人吞噬。
叶问夏猛地一把将人推开,黄毛猝不及防被推得后退几步,趁这机会她开始往饭馆跑。
高原跑步对她来说是高难度挑战,短短几步就感觉喘不上气,身后有脚步声靠近,她不敢停留,咬着牙继续跑。
前面有刺眼光线照来。
“叶问夏。”
低缓磁性的声音穿过浓郁夜色,言峥举着光,一步一步走向她。
叶问夏快步奔进他怀里,鼻息间熟悉的木质清香终于让惶恐不安的心安定,她紧紧箍住他腰,脑袋直往他胸膛贴。
怀里人微微发颤的身躯,奔跑后没缓过来的气息起伏,俨然受到了惊吓。
言峥轻拍她的背,将大衣盖在她身上,“别怕,我在。”
话落,言峥感觉抱着自己腰的双臂更加收紧。
他脸色沉下,看向追着她过来的人。
二十三四的样子,是过来旅游的。
黄毛见叶问夏扑进言峥怀里,再看看言峥,脸色悻悻的,装作不认识经过。
见言峥并没有找自己算账的样子,黄毛走得更快,一溜烟儿的不见踪影。
等黄毛走后,言峥低声:“他已经走了。”
受惊的小猫这才小心翼翼探出脑袋,漂亮的双眼湿漉漉的,里面写满害怕。
言峥指腹拭去她眼角湿润,声音更放低几分,“我抱你回车上。”
叶问夏点点头,“你背我吧。”
回去比来时快,成功回到越野边,言峥将她放在副驾驶,弯腰将后排收拾出来,又铺上一层垫子和睡袋。
“到后面躺着舒服一点。”他说。
叶问夏点头。
越野后排空间很大,但叶问夏并没躺下,裹着毛毯坐着。
“先在车里坐一会儿,我去弄点温水过来。”他将车钥匙给她,“我走之后把车锁了。”
叶问夏吸了几口氧,“不用,我已经缓过来了。”
言峥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我就是刚刚害怕,现在已经没事了。”叶问夏喝了口水,“我之前不是报了两个团吗,第一个团报的是精品小团,从上车开始,那个男的就故意坐我旁边,吃饭也坐我旁边,故意用手碰我的手,晚上还来敲我的门。”
言峥眸色又黑又沉,等待她继续说。
“我在都江堰就退团了,报了个中老年团,结果到康定的时候发现被坑了,他们根本不到拉萨,你遇到我那天我正被旅行团的人抛下。”叶问夏说,“我第一次一个人出行屡屡受挫,我不甘心又委屈,就坐在那里哭。”
言峥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刚刚他对你做什么了?”
“拦着我不让我走,让我加他微信,说晚上找我一起玩。”
说完,她听见言峥冷笑了声。
叶问夏极少见言峥冷脸,他大多时候是淡然平静的,本就冷硬的轮廓此时眉眼尽显冷厉,看着十分吓人和压迫感。
她看着他:“你在生气?”
言峥:“是,但不是生你的气,确切的说是不爽。”
叶问夏用毛毯将自己裹了个严实,“为什么?”
月亮升上夜空,言峥单手撑车门,高大身躯挡住试图吹到她的风。
“因为你。”
言峥俯身,宽敞的后排因他靠近显得狭仄,叶问夏望进他那双眼,从里面看见心疼。
对她的心疼。
“你受了委屈,我不爽,你受到惊吓,我不爽,你害怕钻进我怀里我也不爽,你哭我更不爽。”
他字字直白温柔,如春雨密密麻麻落到叶问夏心尖。
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重新变了速度,悸动发着酵往外涌,左边心房像被人生了一小簇火,温暖从内往外,驱散黑夜寒冷。
她看见他眼里的波动,因她而起的波动。
叶问夏忽地伸手,勾住他脖子。
“言峥。”她低低唤他。
言峥双手撑座椅,喉结轻滚,“在。”
叶问夏开口:“如果我们早点遇到就好了。”
“现在也不晚。”言峥抬手,轻轻回抱她,“如果我们早就遇到,就没有这一路同行,或许我们经历的一切都没了。”
叶问夏眼睫轻颤,“是。”
她感觉到言峥轻抚了抚自己头发,声音贴在耳边如情人亲昵:“能遇到你就不晚。”
花海
夜风呼啸, 周围说话声渐小,不知从哪辆车传来的呼噜声落进越野里。
第一次在车里睡觉叶问夏很不习惯,仰躺不适应伸手就能碰到的车顶, 手臂枕头,右侧躺。
言峥在驾驶位,座椅往后放倒。
“你怎么不睡副驾驶?宽敞一些。”叶问夏问。
“万一有突发情况,我方便第一时间应对。”前面传来衣服摩挲声, 他似微微侧了侧身, “睡不着?”
“有一点。”她看着他所在方向, “你睡觉打呼吗?”
言峥:“正常情况下不打,如果吵到你就把我叫醒。”
枕头是用他的毛衣叠成的,很软很舒服, 叶问夏脑袋在上面蹭了蹭。
叶问夏说:“我有降噪耳机。”
言峥笑了声, “听不听睡前故事?”
叶问夏:“讲什么?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吗?”
言峥:“乌鸦喝水。”
叶问夏:“我要听安徒生童话。”
他摁亮手机,屏幕调到最暗,搜索安徒生童话。
“我挨着顺序讲?”言峥说。
右侧躺的姿势也不舒服, 叶问夏又平躺, “我要先听拇指姑娘。”
“从前有一个妇人, 她特别想要一个小巧又可爱的孩子,于是就去请教女巫”
他声音低缓悦耳,在狭仄的车厢轻敲耳膜, 宛如在寒冬深夜街头发现唯一亮着的咖啡馆,待你推门进去, 风吹动风铃混着大提琴奏鸣,演奏者发现你的到来, 抬眼,温和一笑。
风雪寒冷都被隔绝在外, 你只想坐下来享受这片刻静谧温馨,紧绷的神经也不自觉放松。
“下一篇听什么?”
她朦胧间听见言峥问:“睡美人。”
言峥回头,借着屏幕微弱的光瞧见她已经睡着,露在外面的手捏着毛衣一角。
他坐起身,小心将她手放回被下,又将已经没了温度的暖宝宝拿走。
月光洒了一缕到车内,似觉得刺眼,叶问夏把脸埋进座椅。
言峥无声轻笑,嗓音压低:“晚安,睡美人。”
深夜,整个停车场只听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这附近只有一个公厕,晚上喝了酒的人用手机照明,顶着寒风快步跑去厕所。
鞋子碾压地面发出沉闷声音,黄毛从厕所出来就看见不知何时站在路边的言峥。
言峥依旧套了件冲锋衣,打火机盖帽在手里打开又扣上,清脆声音在黑夜变得尖锐。
黄毛想从他身边经过,但言峥长腿一迈便挡住他去路。
“哥们,让让。”黄毛挤出一丝笑。
言峥面无表情的看了黄毛一眼,“让什么?你不是约晚上出来玩?”
“她没空搭理你,但我有空。”言峥往前走了两步。
黄毛不知是被他居高临下的审视压迫,还是因为那双冷厉如大漠孤狼的眼,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脸上堆起掐媚的笑。
“都是误会,哥们我不知道那是你女朋友,就想着出门在外多交个朋友。”
“她是我喜欢的姑娘。”
言峥目光如冷刃,声音也似裹着深夜的寒风,“你吃饭的时候故意碰过她手,晚上还敲她房门,是么?”
黄毛头皮发麻,连连否认:“没有,都是没有的事,我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来啊—”
黄毛话没说完,胳膊忽然被拧着往后九十度。黄毛这样的玩咖力气完全不能跟常年锻炼的言峥比,言峥一只手就制服得他动弹不得,连连说好话求饶。
“是不是玩这个?”言峥并没用全力,但黄毛已经疼得龇牙咧嘴。
“不不不不。”黄毛话都差点说不利索,“真的都是误会哥们,误会。”
荒郊野外,夜深人静。
没有监控也无人经过,黄毛清楚就算他真的揍自己一顿自己也只能咬牙忍着,力气和体格上根本不是对手,只得好声好气求饶。
言峥不为所动:“哪儿人?”
黄毛说了个地名,跟叶问夏不是一个地方的。
言峥:“具体地址。”
黄毛又报上家门,连门牌号都说清楚了。
言峥低身,打火机贴近黄毛耳朵,“咔”地一声合上。
“还玩不玩?”言峥问。
黄毛:“不玩了不玩了。”
“以后敢对别的异性有半点骚扰,我上门把你胳膊拧下来。”
黄毛:“不敢了不敢了,绝对不敢了。”
言峥这才松开他,黄毛捂着自己差点脱臼的肩膀踉跄站起来,一秒都不敢多留。
车内没开空调,座椅睡得远不如床上舒服,山上比城市更加干燥。
叶问夏睁开眼,伸手去够手边的氧气瓶,接连吸了好几口才终于好受,又摸索到手机,用屏幕打光去找水瓶。
驾驶位上没人。
陌生环境的空寂瞬间席卷而来,叶问夏将手电筒打开,透过玻璃在周围看。
“言峥?”她喊了声。
没人应。
正要给他打电话,车窗忽地被敲响。
叶问夏被惊了一跳,以为是陌生人,扭头看见是言峥。
车窗降下一点,风直往里灌。
“你去哪儿了?”她声音在风里有些抖,木着脸抱怨。
“去了个厕所。”他将手里东西递进去,“暖暖脚。”
深灰色的热水袋,里面灌满热水,暖呼呼的。
叶问夏感受热水袋的温暖,刚刚醒来找不到人的小情绪消散:“你从哪儿找来的?”
“村民那里。”
言峥示意她关上窗,绕过车头回到驾驶位。
热水袋放在脚边,原本冻得快僵硬的脚慢慢恢复知觉,叶问夏卷着毛毯又裹了裹,将自己裹成一个蚕宝宝,只露出脑袋。
“好暖和,谢谢。”
言峥回头便看见这么一幕,眼底漾出笑,“怎么这么可爱。”
叶问夏眨眨眼,嘴角压不出,“我怎么可爱了?我不就是正常睡觉?”
言峥看着她笑,“答案你知道。”
叶问夏下意识要说“我哪儿知道”,脑中倏地闪过在八廊街时他说过的话。
她装不懂:“我不知道。”
言峥笑意更浓,“可爱是你本质之一。”
成功听到想听的话,嘴角根本压不住,叶问夏埋首偷笑。
言峥成功抓到偷笑的小猫,故意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叶问夏瓮声瓮气,轻晃了晃脑袋:“不告诉你。”
她尾调上扬,小小傲娇。
言峥单手撑座椅,“那我收回刚刚的话。”
“说出来的话还能收回的?”叶问夏不敢相信的瞪大眼,“不准!”
言峥乐了:“我自己说的话我不能收回?怎么这么霸道?”
“我就是霸道。”叶问夏哼声,“反正不准收回。”
“好好好,不收回。”言峥笑着摁灭车内用来照明的灯:“再睡会儿,天亮我们就要准备出发。”
叶问夏应声:“噢,晚安。”
言峥:“晚安。”
快天亮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叶问夏被闹钟叫醒,车打燃着,空调将冷意驱散,显然已经打开许久。
登上景区的环保车,娘木达村渐渐远去,蜿蜒山路将他们带往最高点。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坐得手脚发软,路边石碑刻着海拔多少,车窗外是一望无际的空旷,如踏入无人区。
后面不知是谁的耳机断了电,音乐从扬声器放出来。
周深的《璀璨冒险人》
“这一路光景,有你在身旁。”
叶问夏拿出耳机,递一只给言峥,不需她问他便已经接过,戴上。
同听一首歌的感觉很奇妙,就像你跟人成功安利自己喜欢的东西,即使知道是什么但还是忍不住再点进去看一遍,逐字逐句的去看歌词,期待对方反馈。
“好听。”言峥的反馈总会及时到达。
叶问夏看他一眼,笑。
言峥垂眼,“笑什么?”
叶问夏:“开心。”
言峥跟着笑起来,抬眼看窗外的天,“彩虹出来了。”
“哪儿?”
叶问夏立刻被吸引注意力,只见远处山壑果然架起一座漂亮的彩虹桥,这次不是两端嫁接,而是从中间往两侧延伸。
大自然馈予的景色不管看多少次都会觉得新奇。
叶问夏手机贴着玻璃拍照,瞧见另外一面也升起来一座彩虹桥,“你快看!两座彩虹!”
她的话很快得到回答。
“看见了。”
手机“咔咔”拍了好几张照片和视频,拍完给身旁的人看,“我还是第一次见两座彩虹第一次出现,我们好幸运。”
分享东西时她整个人都洋溢着活跃兴奋,眼睛也亮晶晶的,荔枝香窜入鼻间,不经意垂下的发丝贴着他衣服,像某种情缕摩挲牵扯,让人贪恋。
迟迟没听见他说话,叶问夏仰头,伸手要将他视线从自己身上转移到照片。
指尖还没碰到,忽地被反握。
叶问夏挣脱了一下,没挣开:“你干嘛?”
“握着。”他回答得直白,“不牵手握着行不行?到下车就放。”
叶问夏:“怎么忽然想握我手?”
宽大温暖的手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他嗓音压低:“我想记住你的温度。”
叶问夏眼睫轻颤,小声反驳:“温度哪记得住。”
“记得住。”言峥握得更紧,“夏天的温度。”
叶问夏胸口微微抽搐,像风穿过了玻璃灌进心口,她偏过头,两座彩虹已经完成嫁接,像在天地间筑起一座独有的美丽的桥梁,等待不同的他们相聚。
“能握么?”
他需征得她同意。
叶问夏扭头瞪他一眼,木着脸,佯装凶巴巴地,“握都握了还问。”
言峥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像是终于称心如意:“不问了。”
花海
夏天裤子布料薄, 叶问夏清楚感觉到他大腿紧实的肌肉线条和温度。
手指小幅度动了动,见他没什么反应又动了下。
前排情侣依偎在一起,女生似不太舒服, 男生低声细语跟她说话。随着又一个大弯,漂亮的彩虹桥被山体遮挡,耳机里的歌自动播放到花海,她正要坐直手指忽地被人撑开, 掌心往下, 完完全全贴上他大腿。
更直观的贴合。
“这个距离合适吗?”她听见言峥问。
黢黑的眼溢出笑, 完全察觉她刚刚的小动作。
试图摸肌肉被当事人抓到,叶问夏有些赧,但面上哪能承认:“握就握, 别耍流氓。”
被倒打一耙, 言峥笑出声:“我耍流氓?”
叶问夏梗着脖子,理不直气也壮:“那不然呢?握着握着就摸到腿上了,还不是耍流氓?”
言峥荒唐又无奈地失笑, 倾身, “满意么?”
气息落在耳侧, 叶问夏耳朵险些被烫到,装傻:“什么满不满意?”
话落,她感觉他微微抬了下腿, 掌心下的肌肉绷起又松开。!!!!!!!!!!!!!!
叶问夏脖子梗不住了,掌心下仿佛一块烙铁, 将她的脑子烧坏掉。
“这个满意么?”
他就是故意的!
叶问夏捂着自己耳朵,瞪他, “不满意,硬邦邦的, 跟块铁一样。”
余光却忍不住往他大腿上瞧。
言峥还是笑,坐直身子将她的手远离大腿贴近膝盖放着。
迟迟没听见他说话,叶问夏歪头瞧。
言峥微偏头,迎上她的眼:“怎么?”
叶问夏:“你不高兴了?”
“没有。”
言峥无奈叹了口气,摸出手机打字。
几秒后,叶问夏手机响了。
【别动了,我有点心猿意马。】!!!!
叶问夏不敢再动,老老实实坐着,转头看窗外,把后脑勺留给他
旅游巴士到达目的地,乘客纷纷解开安全带下车,等人都走得差不多言峥才松开她的手,起身。
被握过的手如刚从手套里摘出来,手背残留他的温度。
言峥站在过道,等她出来。
大本营条件并不比娘木达村好多少,二十多人一件的上下铺,其中有一扇门推开,经过时叶问夏闻到一股刺鼻味道。很难形容这个味道是什么,但确定的是她无法忍受。
还好他们不用住这里。
她心想。
他们住宿在这一排尽头,一顶深绿色帐篷,专业登山手法固定几个角,风吹得帐篷猎猎作响。
叶问夏左右看了看,“怎么只有一顶?你的呢?”
言峥躬身,拉开帐门:“我住那边。”
他指的是来时几十个人挤在一起的地方。
叶问夏看着他检查帐篷安全的背影,胸腔好似被清晨的雨倾注。
要在这个地方扎帐篷的困难可想而知,他不知想了什么办法才终于弄到这顶帐篷。
“晚上睡的时候把衣服盖在上面,虽然垫了几层,但睡着多少有点硌。”言峥说。
叶问夏被风沙迷了眼,“好。”
言峥起身,“我就住旁边这里,有事随时叫我。”
叶问夏还是说好。
上面天气不比下面,太阳不知在哪朵云后面躲着,十一点的天如傍晚,声音出口便被风吹散削弱。
言峥垂眸看她,“不高兴?”
“没有。”叶问夏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我在想一个事情。”
言峥:“什么?”
“怪不得你这么招女孩子喜欢。”
言峥笑了下,等待她后面的话。
但等了半晌,都没听见。
“怎么不说完?”言峥问。
叶问夏:“我说完了。”
身后有人经过,言峥抬手虚虚护住她,待人离开才放下。
“没给其他异性做过这些事,珠峰也是第一次来。”言峥嗓音温柔:“因为喜欢你,所以才做这些,想把你照顾得好一些,让你开心。”
他直白坦然的表达,叶问夏心也跟着砰砰直跳,喜悦染上眉梢。
她踢了踢脚边石子,“我只是这么一说而已,又没多想。”
言峥说:“是我怕在你心里的形象被扣分。”
叶问夏挑唇,别过脸以免自己的笑太过明显。
帐篷环境比前面好一倍不止,也不需要收拾,弯腰进去就能睡。
他们带了泡面上来,就着当地藏民生的火煮,然后等待夜晚来临。
“那边不能过去吗?”叶问夏问。
“以前能过去,现在只能专业登山队的能过去。”言峥将大衣盖在她身上,“现在可以先睡一会儿,凌晨才有流星。”
叶问夏摇头,“我睡不着。”
见他看自己,又道:“我有点害怕,这帐篷不是门可以锁起来,时不时有人经过的。”
言峥点头:“我在外面守着你。”
叶问夏还是摇头:“风这么大,算了。”
距离天黑还有两个小时,光这么站着也不行,叶问夏扯他衣袖。
“你陪我看个电影吧。”
言峥喉结轻滚:“我们两个?”
叶问夏:“那不然呢,我一个人看多没意思。”
言峥薄唇微挑,“行。”
帐篷空间有限,言峥一进来空间更显狭仄。
用的是言峥手机,因为他的屏幕大。
她的手机做支撑,黑色手机横躺在小绿上,书包用来垫高。
言峥手机上的软件很少,除了自带的应用就是微信和地图,叶问夏点进应用商城,“我下个视频软件。”
言峥与她拉开些距离,“嗯。”
下好软件,登录会员,找了部评分很高的电影,把画质开到最高。
电影是拿过奖的文艺片,主角标准的英语台词透过无线耳机落进两人耳朵,抱膝看了半个小时,叶问夏觉得不舒服将腿伸直,惯性要往后仰时,耳机传来“叮咚”一声。
屏幕上方弹出微信提醒。
言峥设置的提醒便显示内容。
【旦增:峥哥,那真的不是你女朋友吗?】
【旦增:那我可以放心追你了。】
叶问夏心脏重重一沉,握着氧气瓶的手收紧再收紧。
“有人给你发消息。”她满腔酸涩的提醒。
言峥语气随意:“先不管。”
叶问夏:“你不回?”
“看完电影再回。”
她没再说话,面色平静继续看着屏幕,但原本吸引她的剧情再也提不起兴趣。
电影进行到黑人主角叫司机主角给妻子写信。
“爱上你是我做过最简单的事。”
叶问夏没有半点再继续往下看的欲望,把他手机还回去,“我去个洗手间。”
冷风如钝刀割脸,她站在空旷地方倒矿泉水洗手,不知是谁没扔进垃圾桶的水瓶被风吹到脚边,她弯腰捡起,和自己的一起丢进筒里。
转身,看见言峥从帐篷出来,正跟人打电话。
“不是。”他看向她,否认。
直觉他是在跟旦增打电话,回答刚刚微信上的问题。
“可以。”他又说了句。
如有一双手扼住她喉咙,叶问夏只觉心口难受得厉害,但知道这不能怪谁。
他们本就不是男女朋友,言峥单身,旦增单身,互相了解追求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她总不能自私的要求,言峥要一直单身的喜欢自己。
她没听别人讲电话的习惯,此时也不想再听,快步往回走。
没一会儿,外面有脚步声靠近。
言峥撩开帐门,黑眸落在她脸上,“还看吗?”
叶问夏:“不看了。”
言峥没动,“生气了?”
虽是问句但却是肯定语气。
叶问夏继续否认:“没有啊,只是有点困了。”
言峥声音放缓,“我哪里做得不对,你可以直接说,我会注意。”
“真没有,你已经做得很好没什么要注意的,反正我明天就走了。”
气氛安静下来。
当离别被清楚挑到明面上来,仿佛被生生割裂的痛感也随之而来。
言峥看着她半晌,点点头,起身离开。
脚步声渐渐远去,叶问夏肩膀随之耷拉下来。
那句话也是在提醒自己。
还有十几个小时,她就要离开拉萨,不能再去过多要求言峥什么。
别贪心。
他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外面依旧风声猎猎,叶问夏独自在帐篷看了会儿视频,再抬头时外面已经黑下来。
言峥离开后没再回来,也没给她发消息,当那股劲缓过来,叶问夏主动戳进微信对话框。
【出来看星星么?】
他的消息先过来。
心脏轻轻颤动,叶问夏快速回复:【看。】
撩开帐门,一眼便看见等着的人。
言峥在外面套了大衣,大衣长度到膝盖,衬得整个人越发挺拔修长。
他的目光似乎一直在这边,见她出来迈步走近,“把夹克穿上。”
叶问夏又转身回去穿夹克,背上包。
“去哪儿看?”
言峥:“那边。”
他们并肩朝斜前方走,翻小山坡时言峥伸手拉她,叶问夏将自己手放上去。掌骨分明的手收紧,稍稍用力她便被带过去,脚下碎石滑了一下,直直跌进他怀里。
硬邦邦的胸膛,好闻的木质香,有力的心跳,温暖得让人不想离开。
她没动,言峥也没动。
“叶问夏。”言峥轻声呵气。
叶问夏在他怀里应:“干嘛?”
“到底因为什么不高兴?”
没成想他还想着这事,叶问夏心跳也好似跟他的同频率,仰头看他。
漫天星辰如串珠罗盘,又似被砸碎的玻璃在灯光下反射晶莹,眨着眼俏皮玩躲迷藏,而他们是宇宙中渺小的扁舟,在无边无际的星海漂浮,短暂交措后再无缘分相见。
既然注定要分开,那就不要留遗憾。
垂着的手抬起,勾住他脖子,言峥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的弯腰。
她看着他,“言峥,你想吻我吗?”
花海
空气都好似静默。
言峥罕见的迟钝几秒, 俯身,怀疑自己出现幻听,“刚刚说什么?”
他那双眼本就自带侵略, 此时更甚,视线下移落在她唇上,不点而赤的唇饱满诱人。掌心的温热贴上她腰间,稍稍用力便将她压至身前。
野劲荷尔蒙将她包围, 无处可逃。
没听见她回答, 言峥将距离更拉近了些, 声音低而哑,“怎么不说话?”
气息落在皮肤,火热滚烫, 叶问夏好似被烫到一般, 手不知何时抵在他胸口。
“没说什么。”她后知后觉的害羞,佯装平静:“你别靠我这么近,有点喘不过气了。”
话落, 听见言峥哼笑一声。
“还没吻你。”他故意的顿了顿, 语气憋着坏, “就喘不过气了?”
“”
叶问夏脸一赧,试着挣脱,“放开, 你别趁机耍流氓。”
言峥低头看她,手指捏着她耳垂, 似撩似制约,回答她前面的问题, “我不止现在想吻你。”
压抑住的危险侵略让叶问夏后颈都不禁挛缩,嘴上却忍不住道:“一边接受别人的追求, 一边想吻我,你别想得太美。”
言峥眉梢轻挑,“谁的追求?”
叶问夏偏过头,“旦增啊,她不是要追你,你还同意了。”
言峥反应过来,“下午因为这个不高兴?”
叶问夏:“我没有不高兴,单身男女互相了解追求很正常。”
言峥没忍住揉了把她头发,摸出手机摁亮,“自己看。”
他与旦增的聊天界面。
【我单方面喜欢她,只喜欢她。】
【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无数泡泡在心底升起,五彩缤纷的牵动笑肌。
叶问夏嘴角压不住的上扬,“什么叫只喜欢她,话别说得太早,未来几十年谁说得准。”
言峥笑:“不生气了?”
叶问夏:“我本来就没有生气。”
“以为我接受了旦增的追求,为什么还问想不想吻你?”言峥拆穿她薄弱的伪装,“想不留遗憾?”
叶问夏承认:“是。”
言峥眼眸深了几分,“愿意?”
叶问夏:“啊?”
他又问:“愿意跟我接吻?喜欢我?”
叶问夏眨了眨眼,还没开口听他又说—
“抬头。”
她不明所以,“什—唔~”
剩下的话没入唇间,言峥的唇干燥火热,在她唇上碾压轻啄。
叶问夏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言峥退开了些,“怎么样?”
叶问夏看着他:“什么怎么样?”
言峥:“我吻你的感觉。”
抵在他胸前的手不知何时改揪住他衣服,叶问夏蹙眉,“不怎么样。”
亲一下就没了,意犹未尽的。
她在心里说。
言峥被气笑了,捏住她下巴,重新吻上去。
力道明显比之前更重,光相贴已经不能满足,舌尖抵上她闭合齿关,用力挑开。
唇舌相缠的那瞬如电源接通,叶问夏只觉后脊骨都膨胀燃烧起来。感官好似在此刻慢慢蜕化,只余唇上被他反复厮磨轻含,噼里啪啦的火花在脑中炸开,本就稀薄的空气仿佛全被他吮吸过去。
“好冷的天。”
有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叶问夏脑子一个激灵,正要将面前的人推开,忽地被拦腰抱起,另一只手勾住她腿弯。
言峥抱着她往山丘另一面走,他走得极快,唇短暂分开再次紧贴。
安静的四周像释放信号,言峥手捧着她脸,不再试探和探索,长驱直入。
风无法驱散他有力的身体炙热,气息如火落在她鼻尖,皮肤。
不知是谁的呼吸变重了,或许是两人都有,揪着他衣服的手被握住,往上,环住他脖颈。
叶问夏脑海里闪过不知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
接吻是最能激发多巴胺的方法,爱与不爱一感便知。
风在耳边呼呼地刮,感觉到她站不稳,言峥微弯腰将人提抱起来,瞬间她比他高出一大截。
后脑被扣住,他仰头
停下时两人都气喘吁吁。
言峥找了块石头坐下,她坐在他腿上,脸贴着他胸膛。
言峥握着她手,指腹在她手链上摩挲,“这个手链是别人送的?”
叶问夏气还没缓匀,“嗯。”
言峥:“你喜欢的那个人?”
叶问夏偷笑:“不是,是云徽,我好闺蜜。”
他送的手串与手链相贴,言峥爱不释手般,“叶问夏。”
叶问夏应:“干嘛?”
要说的话在到嘴边转了弯,言峥只说:“时间过得好快。”
明白他指的是这段旅程。
叶问夏:“可能快乐的时间总是转瞬即逝。”
言峥看她:“这段旅程开心吗?”
叶问夏:“开心。”
言峥:“那就行。”
叶问夏想到一件事,“我明天就要走了,你现在总该告诉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了吧。”
刚被亲吻过的唇愈发水润诱人,一张一合如无形勾人,又纯又欲。
言峥喉结轻滚,遵循当下所想,含住她的下唇,“很久之前,在你还不认识我的时候。”
好不容易降下来的温度再次上升,言峥并未吻太久。
“很久之前?我们见过吗?”叶问夏实在想不起有这回事来。
言峥:“四年前的中秋夜,曲京大学中秋晚会上,你穿着青色宋制汉服。”
记忆找到源头,叶问夏回忆当时场景。
曲京大学每年都有中秋节目汇演,当时她与云徽,喻冉三人合跳一支舞,五分钟的舞蹈三人各有分工。
她最先出场。
“那年我休假回去看我妈,战友妹妹也是曲京大学的,破文海棠废文都在抠裙更新八八叁铃七其勿三六让我过去给他拍个视频。”言峥回想初见她时的场景,“当时你穿着汉服从黑暗中走出来,灯光追逐你前进,走到台前,我的视线再也没从你身上移开。”
叶问夏没想到原来这么久言峥就认识自己,心情像喝了一瓶气泡水,“所以你在康定早就认出我了?”
言峥:“嗯。”
叶问夏如揪住他的把柄,“你果然对我蓄谋已久。”
言峥轻笑,不否认但纠正,“是念念不忘。”
当时看完她跳完整支舞下台,跟好友拥抱庆祝,笑得眉眼弯弯,不知旁边女生跟她说了什么,两人玩闹起来,她不敌边扭着腰边躲。
“夏夏,一会儿校门口见。”他听见她朋友叫她。
她转头,笑着应:“好。”
灯光落在她头顶,她步伐轻盈穿过人群,往他这个方向走来。
她跟人打着电话,对两侧情况并不在意,经过时带动的空气揉着淡淡荔枝香,言峥只觉当时的自己心念一动,再看去时已经不见她身影。
匆匆一面,他记了多年。
“在康定遇到你时,我也很意外。”言峥说。
叶问夏在心里无声蹬腿,哼声:“你藏得可真深。”
言峥下巴枕在她头顶,但笑不语。
夜深人静,叶问夏被裹得严严实实,两人安静的待着。
时间已经来到两点,流星并没出现,像是意外又似意料之中,他们没有去关注流星为什么失约,彼此默契的不说话,任由时间一点一点流淌。
三点。
言峥:“不早了,回去睡觉了。”
叶问夏努力睁开眼,“再等等。”
这个等等期限是多少不清楚,言峥看着怀里人困得只点头,但马上又惊醒。
不再任她在这里吹风,言峥说:“回去休息了,明天一早还要下山。”
说着就要抱着她起身,叶问夏挣扎着下来。
“我自己走就行,坐久了腿有点发麻。”她摸了摸自己头发,说。
言峥看着她笑了声,握住她手,“走吧。”
跟上来时在车上一样,完全将她手包裹,叶问夏眼睫颤了颤,心照不宣的与他并肩原路返回。
繁星璀璨,远处星河与旷野相连,看似触手可及的距离实则遥不可及,更高的山上有点点亮光,是专业登山队安营歇息的地方。
鞋子碾过沙粒石头,到帐篷外,言峥松开她的手。
言峥:“进去吧。”
叶问夏:“噢。”
她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住,回头,言峥还站在原地。
“明天见。”她说。
言峥薄唇微挑:“明天见。”
叶问夏拉开账门拉链进去,将脱下的鞋子放在帐篷外。
拉链缝隙一点点合拢,言峥身影也逐渐变小,最后再也看不见。
帐篷是加厚的,外面看不见里面,里面也看不见外面。
下一秒,外面有光线亮起。
【言峥:等你睡着我再走。】
说不尽的体贴与安全感,刚被他握过的手还残留温度,蔓延全身汇聚心脏。
叶问夏拖下外套,盖在毛毯上面,躺进睡袋。
【回去吧,你明天还要开车。】
【言峥:嗯。】
话是这么说着,但外面那束光并未离开。
她不再回复,用这个行动告诉言峥自己已经睡着,轻轻转身,面向他站的方向。
手指不禁轻碰唇,有些肿痛。
他闭着眼亲吻的画面浮现眼前,一开始略感生疏,好几次磕到她牙齿,但很快他就掌握要领,拉着她深陷沉沦。
他是初吻吧。
叶问夏忍不住想。
刚刚还困得不行的双眼沾到枕头就跑得无影无踪,叶问夏又翻了个身,手机“嗡嗡”震动两下。
【言峥:晚安。】
叶问夏抿了抿唇,即使知道还是忍不住问:【你是初吻吗?】
外面的人回得很快:【是。】
得到确定答案,叶问夏在被窝里偷笑,刚要打字又有消息进来。
【身体和心里,你都是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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