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爱你
提到林月明, 林小小每次都有一肚子话想讲,她跃跃欲试,但比较煞风景的是, 门响了。
“是爸爸。”林小小站起, 跑去开门。
快捷酒店略显劣质的木门拉开,灯下那人一身笔挺西装,五指收拢,紧攥着一个手提包, 柔和的暖光铺在他的脸上, 眸光中却透着一种探究意味的沉。
“哥、哥哥……”林小小伸了伸脑袋, 在外面找, “爸爸呢?”
“楼下, 热车。”林月明死死盯着她,语气莫名生硬, 说完这句话, 他转身走了。
第一次没有等她。
林小小错愕了一瞬,很快记起今天还有重要的事不能耽误, 喊上周雨寒,一起下了楼。
她惴惴不安,不懂哥哥为什么突然不高兴,难道是听见了她和周雨寒说他控制欲强?
不应该。
隔着一层门板呢, 有厚度的。
她有心讨好哥哥, 可看着已经在副驾驶系好了安全带的林月明,和仍穿着有补丁的棉袄的周雨寒,她纠结了会, 最终选择去后排陪周雨寒。
林月明侧目望向窗外。
林大勇发动车子:“先去小周家拿药,然后去医院探望那个保安小哥。”
林老爹的歌单堪称魔音贯耳, 各种dj嗨曲,主打一个土到极致就是潮。
90后的林月明尚且能忍受,00后的林小小则悄咪捂住了小耳朵。
越野车一路行驶,越开越偏僻,最后来到了周雨寒家。
周雪莲的事邻居们具体的还不清楚,只知道警察来过、走访了,四处打听周雪莲的人际关系,他们抻着脖子,打量着林家不算便宜的霸道车,眼神那么一交换,彼此有数了——今晚,周雪莲势必在他们口中身败名裂。
周雨寒并不在乎。
最糟糕的已经发生了。
他的母亲已身无可败,名无可裂。
他取药出来时无意间刮倒了那把大铁链,他看着,目光痛了一下,随即离开。
受害者家属的确是很好说话的,一家五口齐齐整整,被林大勇三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的男人吓到不敢吱声。
周雨寒真诚道歉后,林大勇和林月明继续谈判赔偿金额。
林大勇凶悍,林月明专业,一顿组合拳打下来,保安小哥的家属们松了口,同意私了,只要十万赔偿。
林大勇摸摸下巴:“十万?那咱们两清了?”
保安妈捂住嘴,惊呼:“昨天给我们交了十万治疗费的人是您?”
林大勇抱拳儿:“正是在下。”
这下轮到保安一家感动了,也不怕他了,纷纷拉住林大勇的手道谢:“谢谢您,多亏了您,我家孩子昨天才能顺利手术,我们就这一个孩子,家境不富裕,那点钱差点要了我们的老命……”
“你们家遭罪了,我作为雨寒他爸能袖手旁观吗?人没事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保安妈擦拭着眼泪,忽然话锋一转:“……您跟我去趟交费处吧。”
她打了个哭嗝:“您交多了,用不完,咱赶紧找他们退去!”
林大勇哭笑不得,随保安妈下去了。
林月明在里面让保安小哥签谅解书,门外的林小小瞪着周雨寒,一脸难以置信:“我爸什么时候成你爸了?!”
周雨寒无言以对。
他也不清楚,并且解释不了。
他在想,原来林爸爸为他准备的不是二十万,而是三十万。
其中十万,林爸爸甚至没有告诉任何人,直接垫付了。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受害者家属签署了谅解书,周雪莲不必上法庭,由于林大勇的善举,赔偿金额也一降再降,最终只需要七万块。
周雨寒摸了摸林小小的脑袋,露出了遭逢变故后的第一个笑容。
“小小,谢谢你们。”
没有林家这三个人,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说他会借钱。
可他除了去找楚家人,还能向谁寻求帮助?
他眼眶泛起淡淡的红色,将林小小的手按在他胸口,郑重许诺:“林小小,我以后一定对你好,一辈子对你好。”
他攥住她软软嫩嫩的掌心,放在他的颊边,小狗般蹭了蹭。
这谁能顶得住,林小小擦了擦不存在的鼻血:“你干嘛呀……事情解决了就好……一会去派出所,你记得把好消息告诉阿姨,别忘了。”
再上车时,大家的心情明显松弛许多,悬在头顶的刀子终于消失,周雨寒始终保持着轻轻的微笑。
他看向街道上的行人,朝阳初上,光线温暖,连他的脸上也沾染了几分金色,他看到小流浪狗们成群结队地疯跑,一只小狗不知从哪里叼来了一根火腿肠,大方地同朋友们分享。
它们或许没有家,却有自己的小伙伴,你追着我,我绕着你,玩得不亦乐乎。它们不孤单。
林小小凑过去,指着一只大狗说:“周雨寒,那只大金毛好像你呀!个子大,肌肉壮,威风凛凛的。”
不过下一秒,她又开始惋惜:“这年头金毛也能没人要啊,多漂亮。”
周雨寒掰过她的头,让她转向一边:“那只白色的小狗呢,你觉得像谁?”
林小小看着体型格外娇小、却吃得圆滚滚的小白狗,撇了撇嘴,不回答。
她坚决不承认,真的有神似自己。
“看来它俩也是好朋友。”周雨寒收回视线,关上车窗,对林大勇说:“叔叔,去派出所吧。”
“好嘞!”林大勇打开蓝牙,接着奏乐,接着舞。
林小小被爸爸不正经的样儿逗得捧腹大笑,从后面搂住爸爸的脖子,她高喊:“爸爸,我好爱你!你是我的大英雄!”
林大勇假装凶她:“一边儿去,想骗老子零花?少琢磨,没钱!”
林小小顿了顿,又看向林月明。
她微微站起,贴上他的侧脸。
小声、也颤抖地说:“哥哥,我也爱你。”
林月明胸膛起伏了一下,只一下,而后不言不语。
林小小坐回去,陷入了沉默。
心脏钝痛,她苦得说不出话来,哥哥会知晓吗?
她给他的爱,和她给爸爸的爱,是不同的。
电话震了震。
林小小掏出手机,看到上面的备注,愣了一下:“老警官?”
周雨寒没有手机,因此在派出所留的是林小小的号,她把手机交给周雨寒:“你接吧。”
林大勇说:“可能是通知咱们过去。”
周雨寒点点头,按下接通键。
前方一辆毫无征兆刹了车,林大勇忙踩停,车子惯性向前冲,和前车狠狠地撞到了一起!
林大勇和林月明还好,系着安全带,但林小小和周雨寒在后排,没系,身体不由自主地被甩了出去。
周雨寒下意识把林小小的头护进怀里,用自己的背部承受了绝大数冲击。
砰!
剧痛传来的那一刻,他心里咯噔一声,痛得皱起了眉。
“老警官,您好……”他低头,用口型问林小小:“你没事吧?”
“艹!”爱车前保险杠废了,林大勇脾气上来了,下车和人理论去。
林月明解开安全带,脸色苍白地拉开后门,抱着林小小下来,确认她有没有受伤。
他面色罕见的慌乱,握住林小小胳膊的那只手颤得厉害,在看到林小小脑门上的红肿后,他身体一震,将她死死压入颈间,哽咽道:“宝贝,对不起、对不起,疼不疼?哥哥不该和你生气的,对不起,都怪哥哥不好……”
林小小头晕目眩,着急澄清:“哥哥,我不要紧,你别担心。”
她该咋说啊?林小小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她是被周雨寒邦邦硬的大胸肌撞懵的。
对了,周雨寒!
她扭头,看向宛如石化的周雨寒。
“……周雨寒?”
他为什么不动了?
周雨寒握着手机,呆呆盯着自己的鞋尖,嘴唇张开,良久才僵硬地侧过脸。
他什么都没说,两行泪先掉了下来。
窒息感疯狂涌入,他目眦欲裂,眼尾猩红,他看着林小小,看着林月明,看着他们身后川流不息的轿车,眸底尽是对这个世界恐怖的恨意。
“周雨寒,你怎么了?”
林小小想下去安慰他,林月明却牢牢箍住了她,气息不稳道:“别过去。”
这样的情况林月明见过太多,他关上车门,退后几步。
“哥!你在做什么?他撞疼了!”
“不是撞的。”林月明垂眸,一抹不忍划过,“他妈妈应该……”
话音未落,霸道车内突然爆发出一道野兽般的怒吼,紧接着是一声低过一声的恸哭。
林小小吓了一跳,懵懂地看着玻璃后周雨寒垮下的脊梁和傲骨,他掩住了整张脸,但她似乎仍能看清他痛苦的表情。
雪大了,鹅毛雪花片片坠落,为大地添上一层纯净的白,像周雨寒的皮肤那么白,可是他看不到了。
他看不到,他只能看到眼前的黑暗。
林大勇听见这边的动静,惊讶了下,和林月明对视一眼后,林大勇流露出同情的目光。
唯独林小小什么也没感觉到。
她挣扎下地,猛地拉开车门,随着冷风的灌入,她钻进去,还在愚蠢地掀他的外套,想知道他的伤到底重不重。
周雨寒颤抖着垂下双手,她忽然僵住,喉咙仿佛被扼住,她发出无措模糊的音节。
因为周雨寒在哭,哭得很可怜很可怜,他昨天在警局都没有表现得这么悲伤,像蹲在已经失去温度的狗妈妈身边的小狗,眼神直直的、灰沉沉的,好像懂得了什么,又好像完全不懂。
“不用去警局了。”他抹了把脸,将所有沉重的水痕拭去,就像从来没流过泪,从今往后也不会再流泪,他压了压眉,竭力克制住唇片的颤动,哑声道:“回医院。”
上他的当
林小小到了医院才知道, 周雨寒要去的地方是太平间。
站在那道阴森森的口外,她拽住了周雨寒的手,眼睛酸酸的好痛, 她不知不觉落了泪。
“周雨寒……”
周雨寒笑笑, 那笑容说不出的凄凉,他蹲下,滞了一会才摸了摸她的头:“不要哭,我说过要一辈子对你好的, 你这样, 总觉得我对不起你了。”
“不是、不是……”林小小语塞, 赶忙擦掉自己的小珍珠, “我陪你进去。”
“不用了。让我一个人问问她, 行吗?”
不是送送她,而是问问她。
那张白布掀开不过一秒, 周雨寒便重新盖上了。
他面无表情, 冷血到让老警官心寒,可老警官不知道, 最在意的人已经失去了,他后半辈子都没有眼泪可以流了。
“为什么丢下我。”
这是周雨寒的第一个问题。
他才十七,还没有成年,或者说, 他的童年只到十岁, 她是怎么忍心丢下他的。
他不是小猫小狗,他长了心,被人扔了, 会哭,会疼。
他以为她会像他一样, 为了不分开,砸锅卖铁也好、给楚家人下跪求情也罢,只要能把彼此留在身边便什么都愿意做,不计一切代价。
她不爱他了吗?
白布似乎在回顾周雪莲的一生。从天真无邪的少女、到坚强乐观的单身母亲,又到为了让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而尊严尽失的妇女,她最终以悲剧收尾,成了一个人人唾弃的疯子,一具没有给儿子留下只言片语的尸体。
他俯身,静静看着,问出第二个问题。
“你觉得自己报不了仇,是不是?”
问完了。
周雨寒对老警官说:“我要走了。”
老警官被他的决绝震惊到失语:“不再看看了吗?这是最后一眼,以后就看不到了,你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周雨寒顿了半秒,转身出了太平间。
周雪莲去的突然,林大勇从附近的寿材店买了东西,约了火葬场。
周家贫苦,没有任何亲戚,林大勇怕周雪莲冷清,命令全体弟子下山,参加葬礼。
次日清晨,长袍布鞋、头发高束的年轻弟子们抱着年龄尚幼的几个小孤儿,站满一整条土路,为首的是林大勇、林月明、林小小,以及携妻子前来的秦鹤雪。
“魂归来兮,维莫永伤——”
咔嚓。
周雨寒摔碎了火盆。
他睁大眼睛看着,看着火苗被寒雪覆灭,他明白,他摔断了他在人间的最后一缕亲情。
灵堂内,林小小献上一束白色鲜花,周雨寒身穿黑衣,表情麻木地向她鞠躬。
他身姿依旧笔挺,容色未改半分,表面上似乎和从前没什么不同,甚至让林小小代交了周末的作业,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林小小却隐隐不安,留下来陪周雨寒守夜,她跪在火盆前烧纸,周雨寒捏着纸钱,但没有点燃一张。
林小小想问,可她不敢。
到了后半夜,上了一天课的林小小睡着了,醒来时周雨寒正怀抱着她,像在哄一个小婴儿,也像一个小婴儿渴望被爱,脸紧紧贴在她的颈侧,林小小抬头看,发现他也睡了,双目用力闭合,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呼吸急促。
林小小喊醒他,他没有应声,仍然那样闭着眼,不肯睁开。
林小小无法,只能在他怀里继续烧纸。
他心中有恨,故意不让周雪莲走得安稳,可她不能那么做,阿姨要是看到周雨寒这样清醒地崩溃着,想必会心疼,最起码她已经心疼到不行了。
火光跳跃,蒸腾着热气,在这二月咋暖还寒的天气里,并起不到多少作用,她默默垂泪,忽然一只大手摸上她的眼下,带着粗粝的触感,她听到周雨寒嗓音哑哑地说:“别哭。”
行,她不哭。
但她忍不住啊。
她反手勾住周雨寒的脖子,不懂事地更大声:“周雨寒,你哭一哭好不好,憋坏了怎么办,我宁愿你没出息地哭,也不想看你现在这样!”
周雨寒嘴唇颤了颤,可还是没再说话。
一场葬礼就这么结束了。
第二天上学,林小小眼睛红成了小兔子,周雨寒倒面色如常,同学们古怪地看着她,怀疑请了丧假的人不是周雨寒,是她。
周雨寒的人缘显然不怎么好,他总忙着学习、蓝球、打工,极少将时间浪费在同学身上。
家中至亲去世,班上没几个过问他,只有金虎在中午别别扭扭地邀请他吃饭。
“一块。”金虎尴尬地抓着寸头,“小子去占位置了,今天的菜还不错,有鸡腿,哥请你。”
周雨寒埋头做题,眼也没抬:“不用。”
如果没有林小小,他更习惯在大家吃完后去食堂,因为那时的剩菜会打折,虽然难吃。
林小小听着,收起了自己的饭卡。
男孩子之间可能更有话聊吧,她就不要过去添乱了。
陈茜回头看向金虎和周雨寒,神色担忧,与林小小低语:“坦狗好奇怪,他不会打击过度了吧……”
林小小趴下,背对着陈茜,她叹了口气:“你自己问问他呀,他现在应该很需要朋友。”
“他那个性格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怕我问了他更难过。”
班上的大多同学都是这种想法。找他吧,关系算不上亲近,怕热脸贴冷屁股;不找吧,唉,周雨寒看起来真挺可怜的。
她俩犹豫来犹豫去,没得出个合适的结论,但后面的周雨寒和金虎竟然快打起来了。
金虎气周雨寒不给他好脸色,他向来是个直性子,哪里忍得住,撸起袖子,开始拉扯周雨寒。
“周雨寒,我明白你家里出了事,情绪不好,可你这么死气沉沉,学习咋办?下午训练咋办?跟我走,吃饭去!”
周雨寒凝眉,冷冷甩开,重新坐下:“我说了,不用。”
金虎急了,一把揪住周雨寒的衣领,看着他毫无表情的一张脸,金虎恨铁不成钢,执意要带他去食堂。
“你今天吃也得吃,不吃,老子亲自喂你!”
“我和你很熟吗。”周雨寒不动如山,反握住金虎的手,用力掐紧,“我再说最后一遍,不用。”
“你他妈!”金虎气到噎住,怒吼道:“我是好心!!!”
陈茜蹭的一下站起,跑去拉开额筋直跳的金虎,对他摇了摇头。
“好心当成驴肝肺!”金虎咬牙切齿地转身,冷不防撞到矮不丢丢的林小小,没好气地说:“让开!”
林小小越过金虎,站在周雨寒面前。
他执笔写题,思路丝毫不受旁边争吵的影响,陈茜金虎说了两句话的功夫,他居然又翻开一页。
他个子优越,坐着和林小小站着差不多高,林小小微微弯腰就能趴在他耳边。
她轻声:“想吃鸡腿。”
笔尖突然顿住,周雨寒插上笔帽,将辅导书收进抽屉里:“走吧。”
好一个双标狗。
金虎瞠目结舌,抬脚跟了上去,他才一米七二,在周雨寒身高的压迫下简直像只乱窜的傻孢子:“周雨寒,我请你去你不去,我师妹四个字,你二话不说就走,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兄弟?!咱俩上周刚一起打完架,你转眼不认人?!”
周雨寒双手插兜,不讲话,直到林小小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才勉强开了金口:“我等林小小。”
得,还不如不说。
恋爱脑就是好哄,金虎深刻意识到这家伙的见色忘义,狠狠翻白眼:“林小小、林小小,你满脑子全是林小小。你咋不把她裤腰上呢?!”
周雨寒拉下羽绒服拉链,露出里面的运动装。
松紧的。
并没有裤腰带。
林小小脸色胀红,羞得恨不得钻地缝里。
陈茜吹了个口哨:“快别说啦,有人不好意思嘞!”
林小小很绝望,不是,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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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为她发声吗?
周雨寒摸裤腰的那个动作,是真的好认真在考虑怎么把她给弄上去。
食堂中,精瘦精瘦的小子一人占了三个座位,忍受了其他学生数不清的白眼。
他料到周雨寒可能会来,但问题是,他没料到一来来四个啊!
座位不够,五只崽崽面面相觑,林小小提出站着吃,金虎当然不答应,他最讲究绅士法则了(说脏话他认为不算)。
于是食堂里上演了一幕无比鬼畜的场景——
两个女孩和周雨寒好好坐在凳子上,小子和金虎则扎着马步,张开血盆大口,提里吐噜炫饭。
离谱中透着合理,合理中又带着点温馨,同学们看傻眼了,用脚趾单抠一个6。
相比陈茜和金虎小子他们横冲直撞的善意,下午篮球队的气氛就没那么友好了。
或许是因为母亲离世的痛苦和愤怒,周雨寒在训练中杀疯了,打得楚粤他们片甲不留,只要楚粤持球,周雨寒必抢,每次灌篮都伴随着发泄般的咆哮。
楚粤屡屡被截断,本就心情不好,加上周雨寒明晃晃的针对,他眸光越发阴冷。
休息期间,楚粤主动坐到了周雨寒身侧。
相似的容貌,相似的形体,鲜明的对立立场,有些真相已经昭然若揭。
赵厚眼神闪了闪,上前对楚粤说:“楚哥,你和我出来一趟,我有个事儿要问你。”
楚粤露出标准的和煦微笑:“一会好吗?雨寒妈妈在派出所畏罪自杀了,我是他的兄弟,得安慰安慰他。”
楚粤将“兄弟”二字咬得极重。
赵厚愣住。
回头看了看队友们,基本也是同样的反应。
楚粤话里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了,他们光知道周雨寒妈妈去世了,却完全不清楚内情。
现在楚粤状似无意地撕开了那层白布,明确讲出了周雨寒妈妈是畏罪而亡,甚至没有用“去世”这样比较尊敬的词语,而是轻飘飘的两个字——“死了”。
见大家困惑,楚粤讶异地问:“雨寒没跟你们说吗?”
他看向周雨寒,明明在笑,口吻却讥讽:“他妈妈是个精神病,精神病发疯砍了一个路人,在派出所里自杀了。”
他眨了眨眼:“雨寒,你妈死了,你爸不要你,你彻底变成孤儿了。你要去福利院吗?对了,赔偿金准备好了吗?需要我借你一些吗?我卖块表就够。”
孤儿在体育竞技中从来不是个好词,何况楚粤说得太难听了,这是往周雨寒心口戳刀子。赵厚直觉不妙,求助地望向秦教练。
秦教练察觉到这边的异样,喊周雨寒过去。
周雨寒咽下最后一口水,盖上杯盖,站了起来。
楚粤仰起头,弯着双眼瞧他。
周雨寒将水杯对准楚粤的鼻尖:“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为什么不敢。”楚粤摊开双手,“不敢的人一直是你,不是吗?”
楚粤回想着七年前,笑得满是恶意。
“你妈被打的时候你站出来了吗?你为什么那么关着你妈,不就是不敢让你妈找你爸?如果你当时敢反抗,你妈会疯吗?会杀人吗?你妈是你亲手害死的,你亲手——”
周雨寒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
他抄起手中的水杯,一言不发,直接砸到了楚粤的头上。
这瓶水是林小小训练前给他接的,杯盖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飞开,滚烫的热水全部淋到了楚粤的脸上、身上。
楚粤当时就发出了惨叫。
然而没完。
周雨寒居高临下,死死锁住了楚粤的喉咙,一拳凿向楚粤的左脸。
楚粤窒息地张开口,但并不呼救。他咧开嘴角,因喉管受限,血沫伴着气体的流动而喷溅到周雨寒颊边,他盯着猩红了眼的周雨寒,忽然开始狂笑。
“……孬种,害死你妈的人,是——”
周雨寒冷冷擦掉那抹血,目光蓦地狠戾,高高扬起自己的拳头——
所有人都惊住了,谁也不敢相信,一向忍气吞声的周雨寒竟然会这么做,体型更大的楚粤居然也毫不还手。
“周雨寒!”秦教练快步跑来,扯开了周雨寒,“你疯了?!你想坐牢吗?!”
把周雨寒推给钱峰制住,秦教练忙扛起楚粤,带人去医务室处理烫伤。
周雨寒被钱峰几个按在地上,精致的五官狰狞扭曲,蓝眸仍不死心地瞪着楚粤。
“周雨寒,他是故意拿话激你的,你看不出来吗?为什么要上他的当!他一旦报警,你还怎么打比赛!”疯了,全疯了,最为冷静的赵厚也要疯了,没了周雨寒和楚粤,他们还能拿冠军吗?
周雨寒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犯蠢!
发老公了
作为队内负责掌控全局的控球后卫, 没人能比赵厚更清楚队员们的实力。
楚粤发挥稳定,各项数据均是精英第一,不管得分、失误率、助攻, 楚粤都做到了极致。
但, 那只是楚粤能力范围内的极致。
楚粤就像一件精心打磨的重工商品,水准远超平均线,优秀得一骑绝尘,有楚粤在, 精英的实力不会差。
楚家有钱, 在楚粤身上花费了无数金钱和心血, 楚粤也的确争气, 是个天才。
周雨寒呢?
要知道, 在初二以前,周雨寒还只是个在破院子里自己玩球的少年, 没有接受过任何专业指导。
然而这才短短几年, 周雨寒就有了和楚粤一较高下的资本,且仍在野蛮生长。
如果说楚粤是天才。
那么周雨寒就是奇迹, 一个令人永远无法预测他下一场会如何耀眼的新生代奇迹,拥有无穷的潜力和上限。
楚粤可以带领精英杀入决赛,可真正决定精英是否能拿到冠军的人,是周雨寒。
和艺术班不同, 打篮球的大多家境一般, 甚至很穷,练体育靠的是一点点的天分,和数不清的汗水泪水, 家境好的哪里肯让孩子吃这个苦,楚粤那样的是个例。
精英的篮球生都是穷人家的小孩, 他们唯一能改变命运的,就是这三年里拿个冠军,借以进入顶级大学和球队。
现下楚粤伤势不明,周雨寒或许也会受到学校的惩罚,他们的冠军梦直接碎了一半。
赵厚满眼失望:“周雨寒,你最好祈祷楚粤没事!”
赵厚说完,扭头冲向医务室。他必须要确认楚粤的状况,若是楚粤想报警,他还得从中调和,争取保下周雨寒。
钱峰一群人牢牢按着周雨寒,生怕他再发疯,把他们也打了。
有人为前途担忧,就有人落井下石。
季子卫趁乱踢了周雨寒一脚,力道不小,周雨寒低头发出了一声闷哼,脸瞬间白了,额上沁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混乱终结于金虎的一记飞踹。
他助跑五十米,起跳抬腿,蹬在季子卫的小腿上,和他刚才踢周雨寒的位置一模一样。
“妈的。”金虎扶起周雨寒,“最看不起你这种耍阴招的小人!”
季子卫被金虎羞辱,队友们也露出责备的神情,他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辩驳道:“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金虎把周雨寒交给钱峰,让他赶紧带他去医务室,“那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再给你一脚,仍然不是故意,你想尝尝我的‘不是故意’吗?”
开什么玩笑。
金虎可是从穿尿不湿起就在练武的人形狼牙棒,被他踹上两脚,季子卫这学期别想比赛了。
曾钱害怕事情闹大,拽了拽金虎,低声劝:“虎哥,算了,我们还要比赛,不能缺人。”
金虎冷冷转身,到了更衣室门口,他扯开嗓门:“林小小!快点出来!”
正穿袜子的林小小一顿:“吃饭?小子不是占好座了吗?”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什么小猪精转世,金虎大吼,“你老公摊上大事了!!!”
哈??林小小震惊,国家终于发老公了?
“是谁?”她蹬上鞋子,“说来听听?”
“还能是谁,周雨寒!”
“啥?!!”
更衣室内传来一声尖叫,大门被砰的一下拉开,林小小大惊失色:“他又怎么了?”
金虎扛上她就往医务室跑。
林小小被颠得快吐了,还得分出一点精力去听金虎的现场转播。
金虎人看着粗糙,实则细腻,把前因后果结结实实叙述了一番,林小小心猛地一沉。
楚粤,又是楚粤……
周妈妈都已经走了,他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周雨寒!
医务室门口,两只崽崽做贼似的,耳朵紧贴门板,捕捉着里面校长爷爷的动静。
金虎皱眉:“隔音太好了,听不清。”
“嘘,”林小小示意他不要讲话,“我能。”
她凝气聚神,脑补出里面的场景。
校长爷爷来回踱步,几次想骂秦鹤雪,却碍于对方显赫的背景而不敢张嘴,只能对着周雨寒质问:“你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你向来是你们篮球队最沉稳的,同学之间有点矛盾很正常,你打架就打架,拿热水泼楚粤,你想干嘛?!”
楚家岂是他一个没家没娘的孩子能招惹得起的?
这让他一会如何同楚家人交代?
秦鹤雪认真查看楚粤的伤处,冷声道:“来得及时,问题不大。”
“问题不大?秦老师,你管这叫问题不大?”校长爷爷心疼地搂住楚粤,“你瞧瞧,咱们楚粤的脖子都出淤青了,脸上还红红的,虽然没有起水泡也没有烫伤,但他疼啊!不行,这事没个一万字检讨我不干!另外,周雨寒,学校记过,留校察看,等你拿到冠军时学校再撤销,现在,你给楚粤同学道歉!”
林小小张开嘴,长长地松了口气。
一万字检讨而已,真的算轻轻放下了。
校长爷爷虽然在骂周雨寒,看似处处维护楚粤,实际上是在保周雨寒。
她对金虎比了ok的手势,表示没事了。
金虎也如释重负,太好了,以楚粤的家庭背景和在篮球队的绝对地位,他以为周雨寒会被为难的。
“可是,他会道歉吗?”金虎挠头。
周雨寒的个性太要强了,恐怕不肯吧。
林小小怔怔看着金虎,没回答。
她眼神发直,明显死机,金虎用手在她脸前晃晃,她拨开金虎的大掌,依旧望向金虎身后的那个人。
金虎扭头,也愣住了。
迎面走来校长助理和一个中年男人,看外表是个外国人,并且地位不低,因为在学校从来眼高于顶的校助,这会是弯着腰同男人说话的,他居然让男人走在他的前面。
这些都不重要。
关键是,周雨寒和那个男人长得太像了,五官、脸型、身材,堪称复制粘贴,只是男人的眉宇间有了岁月感,平添几分矜贵,而周雨寒即便早熟,也免不掉一股蓬勃的少年气。
金虎呆呆看向林小小,用口型问:“……这是?”
他没记错的话,周雨寒没爸,父亲那一栏是空着的。
难不成是母亲去了,爸爸就来接周雨寒了?
他还没来得及为周雨寒高兴,校助便冷下了脸,驱赶他俩。
“你们在这干什么呢?回教室去!”
但一转眼的功夫,校长又换上一副恭敬的表情,对男人说:“罗伯茨先生,楚粤同学并无大碍,您放心,学校一定会妥当处理此事,给楚家一个说法。”
……他听到了什么?
金虎愕然,当场傻掉,蹲在那里简直不会动了。
这个和周雨寒一比一复刻的男人,竟然是楚粤的家长?!
林小小拉起他,走到转角处。
金虎看着一脸平静的林小小:“你都知道了?”
其实学生们早就发现了,周雨寒和楚粤长得非常相似,只不过周雨寒更像外国人,楚粤更像东方人,如同两个人种,因此大家从未往那方面想过。
现在罗伯茨出现了,却是以楚粤家长的身份,这金虎要再看不出来,他不如把眼睛抠了。
“猜到的。”林小小声音闷闷,“我们在这里等他吧,他一会肯定想看到朋友。”
医务室里后面发生了什么,林小小和金虎没去偷听了。
他们突然意识到,那一定是会令周雨寒尊严尽失的残忍画面,周雨寒是那么骄傲、那么硬骨头的一个男孩,不会希望别人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样子。
门吱呀一声打开。
林小小和金虎赶忙站起来,焦急跑向周雨寒。
他们连去食堂抢饭的速度都没这么快过,唯恐耽误一秒,让周雨寒感到孤立无援。
楚家人和校长道别,校长笑着挥手。
周雨寒脊背笔直,如宁折不弯的青松般站在秦教练旁,冷硬的侧脸寸寸绷紧,像即将碎裂的透明的玻璃,靠着一股劲撑起早已千疮百孔的身体。
“他是不是哭了?眼睛红了。”金虎揪心。
林小小摇头:“不是。”
哭红的眼,和想杀人的眼是不一样的。
她看清了,周雨寒目底掩藏的,是想要将楚家父子碎尸万段的强烈恨意。
楚家父子由校助陪伴,渐渐走远。
校长回身,依旧慈爱地笑,伸手拍了拍周雨寒的胳膊:“别怕,我帮你周旋,你好好打球就行。不打球那种话,以后可不许说了哦,爷爷我啊,会犯心脏病捏。”
金虎大猫落泪:“嗷呜嗷呜,校长爷爷真好,他一点都不偏袒楚粤!坦狗,你一定要打出个名堂来!”
可是,下一秒,校长爷爷不笑了。
在校长惊恐的目光中,周雨寒掏出一块玻璃片,不顾一切地冲向罗伯茨。
玻璃尖锐的棱角泛着寒光,他拼命迈动双腿,背影决绝。
看着罗伯茨耀眼的金发,他想到的是中午一起吃饭的林小小和金虎。
他们是那么温暖开朗,不嫌弃他的穷和冷淡,像两只快乐的小狗,围着他一圈一圈的绕。
他也渴望和他们开心地在一起,吃饭、上学、训练。
可他的妈妈呢?
他的妈妈死了。
死了,因为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害了她一辈子,除了他这个野种,什么也没留下。
她想报仇,却发现哪怕付出生命也无法伤害这个男人半分,她甚至摸不到他家的大门。
但他今天居然敢堂而皇之地站在他面前,多么目中无人。
以前他总觉得忍一忍就过去了,他刻意避开楚家的一切,也从未产生过主动伤害楚粤的想法,他只想攒钱,疯了一样攒钱,然后带妈妈把病治好。
现在,妈妈死了。
他什么都没了。
我很幸福
“卧槽!!!”
金虎脸色大变, 周雨寒想干嘛?!!!
几乎同一时间,三道人影一起扑向周雨寒。
林小小和金虎压倒周雨寒,秦鹤雪按住周雨寒的头, 将他死死制住。
校长爷爷颤颤巍巍, 用皮鞋将那个甩飞的玻璃片踩在脚下,虚弱地对稍显困惑的罗伯茨说:“没事、没事,孩子不小心摔着了,您走吧, 快走吧。”
待楚家父子的消失在楼梯转口, 校长身体一软, 坐在了地上。
周雨寒双眼血红, 他仿佛入了魔, 恨恨地看着所有人,林小小和金虎拼尽全力才勉强制服他, 他还在挣扎, 嘴里痛苦地喊着什么,但谁也听不真楚。
秦鹤雪起身, 冷冷开口:“放开他。”
林小小和金虎一愣,松开了手。
周雨寒踉跄站起,跌跌撞撞向楼梯走去。
秦鹤雪拉住他,在他扭头的瞬间, 一巴掌扇到他的脸上。
啪!
周雨寒的头立刻偏到了另一侧。
“再动试试。”秦鹤雪指着他, 语气平淡,却蕴含着可怕的威压,“你走一步, 我扇你一下,我看你什么时候清醒。”
周雨寒僵了几秒, 继续走。
秦鹤雪也不客气,每次都将周雨寒的脸颊打到震颤。
啪!
啪!
啪!
几次之后,周雨寒终于不动了。
他吐出一口血,面无表情,好似什么事情都无法再刺激到他,神情麻木而平静。
“我说,我不打了。”
“不打?”秦鹤雪冷笑,“周雨寒,你有什么资格说不打?”
他揪住周雨寒的衣领,靠近他,鼻尖对着鼻尖,双眼对着双眼,怒吼道:“不打球,你想去做什么?!杀人吗?”
“浪费自己的天赋,沉溺于仇恨,葬送自己的前途,你觉得你很孝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除了我们这些爱你的人会为你伤心,你以为楚家人会害怕吗?”
他推开周雨寒,看着周雨寒撞到墙上:“我明白告诉你,罗伯茨死了还是活着,楚家根本不在意!楚家也不止楚粤一个孩子,他是弃子,一个无法继承家业、只能打球的弃子!!我早就说过,楚粤的处境没你想得那么好,你赔上性命和未来伤害他们,有用吗?楚家那位,在意吗?”
“可我妈妈死了。”
周雨寒抬头,如被铁夹咬住的困兽,拖着一条无形的铁链,就像他拴在家门上的那个。
他一步步走近秦鹤雪,不甘、愤恨、以及悲伤,这些神情一一划过他的眼底,他声嘶力竭地发泄着这些天来无处诉说的压抑,直至失去所有声音。
“我妈死了!我要为她报仇!我不打球了,我他妈的不打了还不行吗?你管我做什么,我本来就是个野种,连自己妈妈也护不住的废物,我还活着干什么!我这样的人,活着有意义吗——”
“你!”秦鹤雪一脚踹开保健室的门,把人给蹬到里面,“你在这好好反省!”
校长爷爷慌了:“不行啊,保健室有医疗器械,这孩子搞不好……”
秦鹤雪想了想,提起林小小的后领,一起扔进去。
“行了,有她在,出不了事。”
金虎已经变成猫咪表情包了,维持着张大嘴的动作,呆呆傻傻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震惊到回不了神。
“吃饭去。”秦鹤雪甩了甩手,妈的,真疼,那小子的皮比篮球还厚,晚上得找老婆呼呼才能好,“走。”
他提溜起金虎离开。
校长爷爷也回办公室吃降压药去了。
保健室内黑黢黢,林小小摸到开关,打开了灯。
暖色光线一瞬充盈整间屋子,她回头,看到跌坐在角落中的周雨寒。
周雨寒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安安静静地在那里大口呼吸,脸颊高高肿起,唇边还溢着一点暗血。
她前天才给他理好的韩式微分碎盖如今乱糟糟的,混着楚粤和他的血液。
他是个多漂亮整洁的人啊,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
林小小鼻子一酸,哇地一声哭出来。
周雨寒起初不理会她,但林小小哭得实在太惨了,上气不接下气,吵得周雨寒很乱,他一瘸一拐走过来,捂住了她的唇。
“不许哭。”
林小小掰开他的手,继续嚎。
周雨寒觉得头疼,再次捂上去。
可是林小小力气比他大,轻而易举又扯开了。
“周雨寒,你说话不算数,你说过要对我好的!”
周雨寒选择不回答,用双手按住她那巴巴个没完的嘴。
这次林小小倒不扒拉他了。
单用一双很心疼很心疼的眼睛凝望着他,默默流泪。
这比哭还让他难受。
周雨寒下意识侧首,避开她这种令他无法忍受的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半辈子,也可能只有五分钟,周雨寒抿了抿唇,先开了口:“对不起。”
发誓要永远对她好的是他,让她担心的也是他。
他还真是个没用的男人。
周雨寒突然失去所有力气,仰倒在地面上,空洞地看着惨白的天花板,他体内沸腾的血液渐渐冷却。他好像又坠入了一个冰天雪地的冬,很冷,很黑,很可怕,曾经至少还有人陪他熬,现在,只剩他了。
林小小擦了擦泪水,爬到他身边,固执地拉起他:“周雨寒,你起来。”
周雨寒不肯,她便也躺下,他望着屋顶,她看着他。
“周雨寒,你以后别这样吓我了,好不好?”她真的害怕。
不是怕他杀人,秦老师不会允许他做傻事。
她怕的是他这副自暴自弃的样子,连最热爱的篮球也不想要了。
她大概能猜到周雨寒的想法。相依为命的妈妈走了,没有留下一句话,他自责、愧疚、后悔,然而无人能告诉他,妈妈为什么那样做。
他只能自己思考。
他纤细、敏感、自卑,最终将全部原因归结于他自己,仿佛只有这般,他才能给自己一个完美的解释。
可是。
林小小握住他冰凉的手:“周雨寒,你有没有想过,阿姨离开,不是因为不能报复他们?”
周雨寒下巴皱了皱,他快速抬起手臂,搭在额上,遮住自己的眼帘。
“我哥哥说,嫌疑人是精神病患者的话,受害者家属见伤害家人的人不能坐牢,就会相应的提高赔偿金额。”
老民警也这么讲,这是大家心中有数的事情,“阿姨虽然神智不清,但对家里的情况是明白的,周雨寒……有没有一种可能,阿姨是不希望给你带来更沉重的负担,不希望你年纪轻轻就背上一身的债,才那样呢?她肯定知道,你会不计代价捞出她。”
就如她会不计代价地放手,让儿子去过自己的人生。
母子间的默契,即便隔着重重铁门、道道高墙,也能心意相通。
周雨寒蓦地坐起,愣愣偏过头,看着林小小。
脑内好像出现了一道声音,凄厉的、不舍的、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的——
“我儿子是最棒的篮球运动员,他会一直打球,会拿冠军,他会和他那个叫小小的同学好好的,对吧?”
“你说啊,对吧?你说啊!!”
要一直打球,要拿冠军,要和小小好好的。
原来这就是妈妈留给他的话。
周雨寒颤颤张开嘴,顷刻间,他的世界天旋地转,那些以前他忽略的,他没没在意到的,突然变成飞舞的灰尘,一幕幕展现在他面前,毫无征兆的眼泪溢出,他攥紧心口,为自己的愚蠢感到窒息。
原来妈妈说过了的,是他被仇恨蒙蔽耳朵,没有听见。
他从不相信疯了的妈妈也爱他,只一味地想让老天把温柔善良的妈妈还给他。
但其实是爱的,爱到愿意放弃生命,妈妈脱下了那条沉沉铁链的同时,也解开了束缚在他身上最后的枷锁,让他去打球,去和喜欢的女孩在一起。
他怎么这么笨……
半小时后,金虎狗狗祟祟用偷来的钥匙打开了保健室。
“师妹,坦狗,我给你们带饭了。”金虎钻出半颗脑袋,“教师食堂的饭,特香——”
嗯?
人呢?
一扇窗开着,天蓝色的帘子随风掀起裙摆,一大一小两对足印印在窗台上,金虎笑了笑,挠头离开。
他就知道,林小小一定有办法。
林小小的办法是带周雨寒去街边小脏摊饱餐一顿,然后沿着大路一直走,一直走,迎着这个冬天最后一场暴雪,手牵手回到周雨寒家。
他们收拾了屋子,把周雪莲的遗物全部放进一个大箱子里,在那上面摆了周雪莲最漂亮的照片,上了几柱香,磕了几个头。
林小小寻了一个大铁盆,神奇地从书包里掏出成摞的纸钱,点上火,笑眯眯地交给周雨寒。
“开始吧。”林小小说,“我爸说了,七天以内都收得到。”
火光映亮周雨寒疲惫的脸,他点燃第一沓。
他还是内敛,仍旧没有说一个字。
心里却讲了许多许多。
妈。
我错了,或许我应该早点送你到专业机构,而不是执拗地将你关在家里,一天只给你两顿饭,把你的吃喝拉撒都困在这间屋子里。
我一定好好打球,拿冠军,我还要去往更绚丽的舞台,去美国打NBA,让全世界都记住我的名字,周雨寒。
妈妈,能成为你的儿子,谢谢你,你的小寒很幸福。
再见。
果然如此
*
时间太晚了, 林小小给爸爸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在周家借宿了,如果宿管阿姨问起来, 一定不要露馅, 帮她瞒过去。
周雨寒已经给她铺好了床,就在他那不足两平方的小屋子里,他做得很认真,试图将每一块老旧的棉花都拍打到最绵软的状态, 炕下烧着柴, 火口汩汩冒着细密的灰, 林小小换上他的家居服, 好家伙, 袖子简直要耷拉到地上。
周雨寒的上衣到她身上就变成了大睡裙,下摆差不多能盖住她的脚踝, 第一次认识到他俩之间的身高差距, 她卷着袖子,听着旁边周雨寒均匀的呼吸声, 莫名联想到季子卫喊的那句“嫂子”。
首先,她得强调,她对周雨寒没有一点邪念,虽然他长得很帅。
其次, 她有必要澄清, 她只是偶尔晕大奶大屁股,不仅仅针对周雨寒。
综上,她为自己的两串鼻血找出一个万分合理的解释:屋里太热。
她钻进被窝里, 因鼻孔里塞着两小团卫生纸,形象不佳, 她蒙住了头。
周雨寒人干净,所用之物也整洁,她甚至能闻到一股阳光曝晒后的香气,还有他枕头上残留的、和他发丝几乎一致的清新味道。
好热、真的好热。
底下的柴火烧得她都脸红了。
他应该走了吧?
林小小拽下一点点被子,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小心地看向一旁。
周雨寒并没离开。
而是安静地坐在炕沿上,两条大长腿微屈,身体正对墙壁,脸却偏向她。
那是什么样的目光呢?
大约是瞳色太浅,给了她一种他在温柔注视她的错觉,她悄悄挪开眼,在被下搓着滚烫的面颊,瓮声瓮气地问:“你怎么还在……”
“陪陪你。”周雨寒俯身,拍了拍她的手臂,“睡吧。”
距离一下子拉得好近,她不由得紧张,脑袋凌乱间,她突然忽然了一道数学题。
问两米和一米五怎么亲嘴。
原来不需要“爬山”,也不需要挂在对方身上。
躺着就可以了。
她飞快闭上眼,说:“我睡了。”
骗他的。
等周雨寒回大屋烧纸,她摸到自己的小书包,从里面抽出一个作业本,翻身趴在炕上奋笔疾书。
手指被圆珠笔硌得生疼,腕子也越来越酸,她皱着眉,甩了甩手,继续。
这一写便到了早晨六点。
她合上作业本,撕下那十几张,塞进了周雨寒的书包里。
距离上课还有两小时,她赶忙躺好,准备抓紧睡一觉。
然而周雨寒把她揪了起来。
林小小合眼还没五分钟,一脸苦大愁深:“干嘛啊……”
她要困死了。她敢说她现在的脸色可以和地里的小油菜一决高下。
“起床,上学。”周雨寒早已洗漱完毕,金色的卷发微湿,有些贴在他的额头上,衬得他好乖好奶。
林小小还是第一次见他这种模样。他总是冷硬的、与世隔绝的,因为面部骨骼感强,五官立体,显得比同龄人成熟一点,鲜少有这么直白的清纯男高气息。
她瞬间来劲,也不困了,撑着下巴,欣赏他这张满分的脸。
“你真好看。”嘿嘿,班上有个大帅哥,早起都更有动力了。
“男人好看有什么用。”周雨寒扶起她,“又不能当饭吃。”
“可以当爱豆呀,”周雨寒背过了身,林小小自然而然地换好校服,“你要是去当偶像,肯定能红。”
她穿上鞋子,跟周雨寒去了厨房,周雨寒备了烧好的热水,她随便洗了洗,就被他领着出了屋。
看着周雨寒推着一辆自行车出去,她愣了几秒。
开春了,天气已然回暖,但风还比较大,周雨寒家离学校很远,这么一路吹过去,人能被冻成傻子。
周雨寒关好家门,最后看了这个村屋一眼,转身擦净后座,示意她上来。
林小小坐稳扶好,注意到了车把上挂着的两个大袋子。
“那是什么?”她想了想,又问:“你每天就这么上学啊?”
“行李。”周雨寒踩上脚踏板,“我打算住宿舍。”
体育生大多住校,省时省心,如今他家里没人了,确实不必再留在家里。
她点点头,圈住了他的腰。
拥有八块腹肌的公狗腰摸上去贼棒,是和哥哥的劲瘦不一样的感觉,她忍不住多捏了几把,直到周雨寒咳了咳,她才失望地停下了动作。
“冷不冷。”周雨寒单手戴上帽子,盖住发烫的耳根。
“不呀。”林小小看着道路那边的麦田,以及开始爆出嫩芽的大柳树,她抬手,接住几缕阳光,小声说:“周雨寒,春天来啦。”
凛长的寒冬终于彻底结束了,从今往后,是向上的人生。
周雨寒骑得不快,一来后头多了个人,二来受昨天季子卫踢的那一脚影响,他有意减少了小腿的发力。
快到学校的时候,不少同样骑车的精英学生看见了他俩,面上露出果然如此又有点复杂难言的表情,他们上下扫过周雨寒的大长腿,那一条腿快赶上林小小整个身体,而林小小人袖珍,腰肢也就那么短一截……
林小小不知道这些,她靠在周雨寒背上,睡着了,周雨寒怕她摔下去,不得不一手骑车,一手向后,捧住她的半张脸。
停好车,林小小迷迷瞪瞪地往教室走,周雨寒在后面,双手把着她的肩膀,像开小车一样,操纵她前进的方向。
不知哪位吃瓜群众拍下这一幕发到了学校论坛的八卦版块,同学们先是卡壳了几秒,然后评论便像疯了一样猛涨。
「建议删帖,因为我没谈到这样的大帅哥。」
「@教导主任,老师,我举报,快来把他俩抓走!」
致力于人类医学的小同志称:「检查完毕,胃穿孔,尊重,祝福。」
「你懂啥,这叫痛并快乐着!」
楼下:「给楼上点了。」
后面的几百层都被带歪了。
幸好周雨寒穷得离谱,学校中又有一个家世更好的楚粤作为代餐,因此没有多少小迷妹反对这件亲事,大家的态度仅限于八卦,没人说不好听的话。
陈茜收起手机,摩拳擦掌,对着林小小邪魅一笑:“我听说,你今天早晨和周雨寒一起来的?难不成……”
她嘬嘬嘬:“给我看看。”
林小小“啊?”了一声,茫然了:“看什么?”
“印子啊!昨天晚上留的印子!”
“印子。”林小小沉思,昨天晚上……
她竖起中指,把自己红红的笔茧亮出来,“这个算吗?”
“哇哦,这么激烈的吗?都磨出茧子啦!”陈茜嘎嘎大笑,像只捉到虾米的鸭子,“一只手圈得住吗?”
林小小一脸莫名其妙,茜茜说啥呢?
一支笔而已。
“当然。”林小小捏起那支笔,“就这样。”
陈茜捂嘴,惊讶地回头看了眼周雨寒,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满是不可思议:“不是吧不是吧,坦狗这么中看不中用吗?”
林小小挠了挠后脑勺,她咋觉得她们说的好像不是一件事呢?
她通宵写的东西,是校长爷爷要的检讨书。
她认为周雨寒没做错,不应该写这份意味屈服的检讨书,她不希望周雨寒在母亲离世后还要对楚家人低头,这才替他代笔的。
“不是,周雨寒啥也没干,是我主动帮他的。”
陈茜打听到情报,心满意足地坐正了。
虽然周雨寒的那个和身高不匹配让她有点吃惊,但这样似乎也不错,毕竟她的姐妹很娇小,太大了受不了。
话说回来,周雨寒人看着冷清,大家皆以为他是闷骚的类型,没想到还真是个柳下惠,都和林小小睡一堆了,居然能忍住什么也不干,这男人行不行啊?
陈茜难免又多打量了周雨寒几次。
她频繁扭头,周雨寒想不察觉都难。
周雨寒抬起眼,在看到陈茜满脸奸诈的笑容后,微微僵了下。
这个神情似曾相似。
他记得陈茜在看那种漫画的时候就是这么笑的。
他沉了口气,默默拉高了衣领,即便如此,他仍有被陈茜扒光了的感觉。
他踹了金虎一脚:“管好你老婆。”
金虎一秒变赤虎,吭哧瘪肚地捂住了脸,姿态十分娇怯,嗓门却粗,颇有种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气概。
“滚!憋瞎说!我们俩可清白可清白了,比你裤衩子都清白!”
话题止于第一节课铃响,物理小老头走进来,课本那么一放,老普洱那么一抿,突然喝道:“上课!”
体育班的学生们瞬间站起来,一个个犹如违法组织养的打手般喊:“老师好!”
新的一天开始了。
是的,林小小遭罪的一天,开始了。
熬夜的结果是嗜睡,林小小被小老头抓了个现行,让她去后面站着清醒。
林小小慢吞吞挪到周雨寒身后,靠着小黑板,她生无可恋。
周雨寒有些不放心,回首看向她。
她捧着书,站得笔直,仿佛一切良好。
直到下课了,她仍维持着这个动作。
转性了?想学习了?
不,并没有,周雨寒拿走她的课本,见她闭着眼儿睡得正香,无语至极。
“下课了,醒醒。”
但林小小是那种睡着了就很难醒的体质,她试过在梅花桩上打瞌,回神时已披了满身的雪,差点冻成大冰棍。
周雨寒无奈,低声道:“开饭了。”
蹭!
小小酱的眼神犀利了起来!
“到饭点了?”她掏出饭卡,“走走走!占座去!”
金虎贼兮兮地凑过来,眼珠子骨碌碌转,咧开一个“我懂我懂我全都懂”的表情说:“坦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小小是因为啥才犯困的?还不是你昨天不知节制——”
他猛戳周雨寒的腰子:“汇源肾宝要不要,你好她好大家好!”
我想比赛
这都什么跟什么, 周雨寒懒得回应这种没营养的调侃。
十六七正是对性充满好奇的年纪,从质疑性、否决性,到幻想性、渴望性, 男孩子们的口中开始渐渐多了对于这部分内容的讨论, 有事没事都能提上一嘴。
女孩子们则懵懂些,她们更向往纯美的爱情。
反正林小小是一个字没听明白。
她眨麻着眼睛,问金虎:“你怎么知道周雨寒昨天一晚上没睡?”
周雨寒烧了一夜的纸钱。
金虎干咳几声,把她打发了。他可以跟男生大肆开黄腔, 但对着女生, 他多少要脸。他奶奶告诉过他, 不敢跟奶奶说的, 就不要对女孩子讲。
周雨寒将自己的物理笔记放在林小小困惑的头上:“晚自习补进度, 不懂的问我。”
林小小撇了撇嘴。
她也想好好学习,可是知识它不进脑子啊, 她有什么办法?
余光瞟到门口的身高尺, 她兴冲冲站过去,招周雨寒来看。
周雨寒微微弯腰, 低头瞅了瞅她的平底鞋,质疑的神色很明显。
林小小沮丧地放弃了踮脚:“好了,多高?”
她最近总梦到自己在天上飞,她有预感, 她长个了。
“一米五三。”周雨寒沉吟, “又涨了三厘米。”
林小小顿时眉飞色舞,可得瑟了不到一秒,周雨寒说:“这么吉利的数字, 不写套五三庆祝下可惜了。”
他唇角噙着抹笑,看着僵了脸的林小小:“嗯?怎么不笑了, 是天生不爱笑吗?”
林小小气得直掐他腰。
可恶,这人的肌肉好硬,还没一点赘肉,根本掐不起来的!
不过真好啊,周雨寒学会开玩笑了,他好像走出阴霾了,林小小弯起眼睛。
“周同学……”
一道发颤的女声打断了两人的嘻闹,周雨寒和林小小同时转过去,看到了门外的麻花辫女孩。
和体育班学生过大的体型相较,这个麻花辫女生矮了许多,只比林小小高了一丁点,如同陷在黑熊堆里的娇弱小博美。
林小小歪了歪头,哎哟,这不撞人设了吗?
周雨寒敛了笑意,直起身,坐回座位上。
他一向如此。别人不指名道姓,他就当不是他。
正如这个女孩每天在二楼转角等他,她不喊他,他就假装没看见。
麻花辫蓦地抬起头,甩起厚重的齐刘海,黑框下的双眼已经红了,她咬住唇,委屈巴巴地看向嘴里塞着坚果的林小小。
林小小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不姓周。”
麻花辫似乎被她刺激到了,身体剧烈颤抖,却倔强地不说话。
林小小真怕她厥过去,她走到周雨寒身边,推了把他:“找你的。”
周雨寒眼都没抬。
门口放风的同学们面面相觑,眼中尽是即将看到好戏的默契。
有人追周雨寒还挺新鲜,毕竟此等场面已经一年多没上演了。
学校里暗恋周雨寒的很多,但真敢上门找他的寥寥无几。
周雨寒太傲、太冷,看起来就不好惹,有这功夫不如去亲近亲近楚粤,起码楚粤从不会明着拒绝女生,为鼓起勇气表白的人留下了最基本的体面,主打一个性价比。
探究的目光全部压在麻花辫的背上,她羞红了脖子,似乎再难忍受一般,突然进了体育班,从兜里掏出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按在周雨寒的桌上,小声嘟囔了句什么,扭头跑开。
林小小大受震撼,呆呆看着周雨寒:“她说祝你情人节快乐哎……”
她都忘了今天是二月十四了。
情人节送巧克力,这行为背后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周雨寒拿起巧克力看了看,起身追了出去。
伴随着门外同学一波接一波的起哄声,周雨寒回来了,手中空空如也。
“我的天,你们看见了吗?人家巧克力都送到班里了,坦狗居然硬是还回去了!这这这……一点面子不给人家吗!”
“那位在呢,他敢收?”说话的同学扬起下巴,对着林小小努了努。
话题涉及到了林小小,周雨寒有了反应,一个冷眼刀过去,同学们瞬间噤声。
“你眼光好高。”林小小捧着双颊,一脸八卦,“其实仔细看,那个女生长得不赖,大眼睛双眼皮,小鼻子小嘴……你不心动?”
周雨寒没回答。
他直接祭出了数学五三。
林小小如临大敌,灰溜溜逃了。
他眼光高?周雨寒想,他的眼光矮得不能再矮了。
告白事件以周雨寒的铁面无情为句点,在学校论坛掀起了几分钟风浪便偃旗息鼓。
中午,周雨寒去办公室办理宿舍手续,顺便把东西放过去。
林小小、金虎和陈茜一起到食堂炫饭。
金虎给陈茜夹了一筷子又一筷子的红烧肉,林小小看着,嘴里的大米饭突然不香了。
金虎憨憨挠头,勉强挑了块最小的,放进她盘子里:“吃,多吃点。”
再瞧陈茜,脸红得能滴血,都不敢看她,低头小口小口咬着肉,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好淑女。
林小小悟了,转眼把最新消息传给了周雨寒。
周雨寒翻着课本,淡淡道:“你才知道?”
“怎么可能?”她察言观色有一手的好吧,“我早看出来了,只是没说。我感觉他俩快成了。”
呵。
“半个月前就在一起了。”周雨寒抬眸看向她,见林小小呆若木鸡,他拍了拍她的头,“笨蛋。”
林小小半晌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在、在一起了?不明显……真的不明显!”
还不够明显吗?说她笨,她还不信。
周雨寒催她去看书,林小小行尸走肉般路过金虎,猛地一回头,眼神凶狠,金虎抖了抖,用课本遮住自己的脸。
“瞅我干啥?”
“瞅你咋滴?”林小小握拳儿,他俩搞对象了不告诉她,害她中午当了电灯泡,怪不得小子一听周不寒不去就找别人吃饭了。
林小小回到座位,好巧不巧,陈茜正啃着金虎送的零食,笑得分外灿烂。
人逢喜事精神爽,陈茜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更圆润了,也幸好她是练铅球的,增重有益于她的项目,没有减肥的苦恼。
不像她,教练提醒她许多次了,必须在这学期减到九十五斤以内,林小小趴下,心里酸唧唧。
这种甜甜的恋爱,她也好想谈。
晚上给哥哥打个电话吧,她吸了吸鼻子。她想他了。
接下来两节课,林小小都在观察金虎和陈茜。
偶尔她挡到了金虎的视线,金虎就开始用脸骂人。
林小小不得不前倾身体,为小情侣让出空间。
到了下午训练,林小小终于不用当蜜罐中的酸黄瓜了,她开开心心去女更衣室换练功服,琢磨着送金虎和陈茜什么恭喜一下,林家山上的情侣弟子服?还是她亲手纳的情侣鞋底儿?
她关上柜子,决定都送。
最好的师哥和最好的闺蜜结为道侣,这属于亲上加亲,礼物自然也要加码。
她美滋滋地打开手机,让爸爸给她寄点做衣服鞋子的材料来,哒哒哒,哒哒哒,手指敲出一片残影。
就在她坐在凳子上忙碌的时候,隔壁男更猛然爆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那声音林小小很熟悉,是金虎。
她赶紧穿好鞋子,跑了过去。
金虎被小子扶着出来,一只脚半挂着鞋,悬在空中,表情痛苦不堪。
林小小愣住:“虎哥,怎么了?”
金虎低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小子解释:“不知道,我要给他脱鞋,他不让。”
“鞋里有东西……?”林小小只是提出了一个可能性。
金虎却点头了。
完了。
林小小心里咯噔一下,完了。
今天周三,金虎的小比在周末,这场比赛虽然规模不大,但全是由各学校举荐的名额,能去参加的皆是尖子中的尖子,实力相差无几,运气和状态更重要。
现在金虎脚上受了伤,且看他的表现,一定不会是无关痛痒的伤,必然会影响他的重心和身法,他要怎么办?!
训练被打乱,大家紧急送金虎去医院治疗,待大家看到从金虎足底拔出来的钉子时,纷纷倒抽一口冷气。
“谁干的?”林教练暴怒,“妈的,等我回去调监控的,我非宰了他不可!”
医生为金虎包扎好:“肃静!只是小钉子,修养一周便好。”
一周?
不要说一周了,这个关键时期,一天也耽误不得!
金虎的家境不好,全靠各种比赛的奖金维持生活,他更是精英武术项目的希望,不能有丝毫闪失!
“医生,您想想办法,这孩子周日有武术比赛,求您了,这场比赛对他很重要。”林教练弯腰,对医生深深鞠了一躬。
金虎沉默不语,眼底却难藏惶恐。
“我没办法,但我要提醒你们,千万不能让患处发生感染,否则……”那就不是一周的事了。
从医务室出来,大家的脸色都有些凝重。
林教练不敢让金虎自己走,就租了一个轮椅,到下台阶的时候背着他。
金虎在他的背上,突然开口。
“教练,给我打封闭针吧。”
封闭针是运动员赛期常用的一种针剂,含有止痛成分,使用后可保护神经功能,以正常参赛。
他知道那个治标不治本,且持续运动有可能导致伤口恶化,但,他真的别无他法。
“封闭针你打得够多了!”
他居然还想打?他不知道吗?
这东西使用过度,对韧带和骨质都是损伤,武术运动员需要强健的身躯和灵活的柔韧性,怎么可以为了一场小比,牺牲自己更长远的前途?!
“可是,我想比赛。”
林教练忍不住吼他:“你闭嘴!”
看着林教练头上密布的细汗,金虎想到了学校对武术队的态度。精英从他们后一届就没再招武术生了,他是精英押的最后一个赌注。
如果他再不出成绩,武术队也将随之解散,等他们毕业后,林教练将成为一个普通体育老师。
思及此,金虎目光逐渐坚定,他大声重复:
“教练,我想比赛!”
穿好衣服
林教练到底没同意他打封闭针。
金虎可以不顾一切, 但他必须为自己的徒弟考虑周全。他宁愿让金虎退赛,也不希望金虎有丁点风险,他怕他以后后悔, 彻底断了武术这条路。
比赛已迫在眉睫, 放钉子的人却一直没找到,金虎不能训练,他郁闷不解,和林教练大吵了几次, 奈何林教练始终未松口, 坚决不允许。
林大勇带了林小小要的东西, 同时也给金虎拿了两瓶金创药, 她忙不跌交给金虎。
“虎哥, 我来教你怎么用!”
她伸手去抓金虎的拖鞋和袜子。
“别——”金虎挣扎。
晚了。林小小已经脱掉了。
金虎拍了拍脑门。
林小小的脸色复杂多变,仿佛经历了一条臭水沟的世纪变迁, 最后“yue!”一声, 干呕了下。
男孩子的jio,真的好臭。
林小小尴尬极了:“抱歉抱歉, 你知道的,女生的脚脚都是奶香味馒头。”
她解开纱布,为金虎换药,金虎疼得呲牙咧嘴, 周雨寒捂住他的嚎叫, 一脸淡定道:“忍着。”
金虎表情扭曲地看着周雨寒:“你也用过这玩意吧,你当时怎么没……”
没变脸?
周雨寒微笑。
他才不会说,他第一次用时也是这般表情开裂。
陈茜训练完赶来, 关切的样子让林小小醋意横生,周雨寒拉着她走远, 给小情侣独处的机会。
可是经过了最初对姐妹疏忽她的失落,林小小又可以了,她望着那俩人,一脸姨母笑:“真好啊,甜甜的恋爱,真好啊……”
周雨寒蹲下,垂眸问:“想谈?”
想,但哥哥……她肩膀耸起,吐出一串郁气,摇了摇头。
周雨寒抿唇:“为什么。”
不是很羡慕吗?
林小小笑得有些牵强,能为什么。
不是那个人,就不可以。
那个人疼她爱她,把她捧在掌心里护着,然而那个人似乎从未意识到,她已经不是当年依靠他才能活下去的小婴儿了。
周雨寒拨弄着篮球,声音低了几分:“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他侧首,看向她:“说实话。”
他蓝眸的压迫感太强,林小小不知不觉说了出来:“……有……”
“是谁。”
林小小闭紧嘴巴,死活不肯讲了。
“不管是谁,都要等到高考后,明白?”周雨寒站起,牵住她的手,走向金虎,“腻歪够了吗,坐轮椅,吃饭。”
东北猛虎变成了轮椅上的小猫咪,场面过于惊悚,同学们投来了不少注目礼,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三天,周六了,精英组织体育生们去京城参加比赛。
大巴车稳稳停在校门口,林小小和陈茜一骨碌上了车,凑在一起来回张望。
这次小比不止武术和铅球,学校特地带上了相关项目的体育生,好让大家提前了解别校大赛苗子的实力,大巴车坐了个满满当当,唯独不见金虎。
陈茜心急地给他打电话,却无人接听:“怎么回事,他昨天不是说好了吗?”
金创药无敌的药效让金虎伤口愈合飞快,他昨天当着林教练的面儿炫了十个后空翻,林教练这才答应他出战。
林教练站在车门等,不停看表,直到金虎从出租车上下来,他终于重重地松了口气,迎上金虎,他蹲下,捏了捏金虎的脚底:“可以吗?不行别逞强。”
金虎眼皮微颤:“没事,小小给我的药,好使得很。”
“走吧。”林教练上了车。
林小小自觉让座,和后面的释绍林坐一块。
林小小和他不在一个班,且重点班和体育班隔了一层楼,关系不算太熟,只训练时才能见到,匆匆打过招呼后,就开始各自的训练,说不上几句话。
“阿弥陀佛,”释绍林双手合十,小小的光头,大大的笑容,“施主早上好鸭!”
林小小眼皮子直抽抽:“高僧好。”
“不不不,我只是个小沙弥,我师父……”释绍林此人不喜吃不喜喝,但是个超级师控,一提到远在他省的师父,小嘴根本停不下来。
释绍林今年刚满12,比她们小四五岁,可能长期茹素,还没发育,和林小小一般高,这也是为什么林教练没让他参加任何比赛的原因。大部分赛事都分年龄,12-18为一组,释绍林之前尚未符合参赛要求。
今年不同,释绍林可以出去大杀特杀了。
林小小很憋屈。
12的小男孩武术练得好便罢了,偏偏学习还好,眼瞅着个子也要窜过她,她不懂她比释绍林差哪了。
大巴车平稳行进,于三个半小时后抵达京城,大家拎着运动包进入学校订好的宾馆,分房入住。
林小小很幸运地和陈茜分到了一间,她兴奋地收拾着东西,陈茜却鬼鬼祟祟地要求她出去一会。
“为啥?”林小小看着满床的衣服,“不能等一下吗?我没弄完呢。”
“哎呀……”陈茜捂脸,狂甩自己的脑袋,“讨厌,就是,就是金虎……”
懂了,林小小竖起手掌,示意陈茜打住:“请不要伤害单身狗,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下午是自由活动,晚上八点集合,林小小算了算时间,掏出手机,拦下一辆出租车,让司机师傅按这个地址去。
她好奇地望着京城四环路两侧的高楼,华美异常的大厦外立面呈现绚丽的色彩,她必须仰着头才能看到顶,她扒在车窗上,仔仔细细地看,想象着哥哥每天通勤时的心情。
畏惧、胆怯、也勇往直前。
出租车停在一栋公寓楼前,林小小下了车,心尖止不住颤抖,她进去,按照房间号找到那扇门,迟疑了下,才轻轻敲响。
咚咚咚、咚咚咚。
而后是拖鞋触及地面的声音。
上次他们不欢而散,不知道哥哥原谅了她了没有。
她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呆呆看着这扇门打开,门后,是她日思夜想的一张脸。
那一瞬间,林小小忘了说话,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想错过他的丝缕变化。
他瘦了,头发稍显凌乱,穿了一身洁白的睡衣,室内的暖风徐徐向外扑,林月明的意外稍纵即逝,马上回头看了下,对里面的人使了个眼色。
“我妹来了,你回屋把衣服穿上。”
林小小没想过哥哥房间里还有人。
什么人?男的女的?女的?什么关系?女朋友?抑或只是喜爱的女人。
漂亮吗?做什么的?是否拥有哥哥喜爱的一头长发……
她的血液仿佛冻住了,一动不动,愣愣的,明明所有答案都装在某个盒子里,她走进去便能看清楚,她却不敢。
林月明弯腰抱起她,掂了掂,凝眉道:“又瘦了?有没有好好吃饭,嗯?”
见她默不作声,林月明关上门,带她进了一间卧室。
很简洁的ins风,家具大多为白色,他干净的床单垂坠感很好,上面并排放着两个枕头。
林小小不禁看向浴室。
那个人在这里面吗?
她们要见面了吗?
她突然低下头,将脸埋入林月明颈间。
她不想看。
“怎么又瘦了?不是说好了晚上我找你,一起吃饭吗?”对于她的乍然到访,林月明的担忧多于惊喜,他无可奈何地捏了捏她的小脸,发出一道满足的叹息,“第一次来京城,也不怕跑丢,下次不可以这样了,知道了吗?”
林小小没反应。
林月明察觉到她的异常,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惶然失色的表情,怔住了。
“怎么了?”按照她的性格,“是不是饿了?”
林小小摇了摇头,又很快点头。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哥哥去给你做饭,你躺在床上,有事情喊哥哥,乖。”
林月明转身去了厨房。
饭菜的香气很快盈满鼻腔,林小小却睁大了眼,一直盯着洗手间。
那里静悄悄的。
那个人躲起来了吗?
她僵硬地下了地,一步步迈去,每靠近一分,她的呼吸就艰难一分。
她猛地拉开门。
空荡荡的,没人。
她又疯狂跑出去,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环视,世界仿佛天旋地转,或许是她在转,她看不到任何人。
那么只剩下一个解释了。
林月明炒着菜,笑了笑:“找什么呢?”
林小小不敢相信地望向林月明,他是那么温柔体贴的一个人,他从她出生起就在了,她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接生护士,然后是他,他在她的心里,和任何一个都不一样。
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她清楚,但她对林月明,有着比血缘更浓重的牵绊。
可是,可是他怎么可以,假装领她进房间,让那个人偷偷溜走了?
他也有了必须瞒着她的秘密吗?
他难道还怕她闹起来吗。
林月明放下锅铲,擦了擦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眼中漾着浅浅的笑意:“还在生我的气?”
不,没。
可好多话堵着她的咽喉,她开不了口。
她没立场,更没资格去审问他。
“粘人精。”林月明再次抱起她,回到厨房,继续炒菜,“这样可以了吧?”
林月明穿浅色特别好看,侧颜斯文而温暖,林小小以往最喜欢哥哥这样温润的气质,如今,却觉得中间隔了万水千山。
而她的心也如履薄冰着,像随时会有一把看不见的刀降下,将她四分五裂。
林月明做好饭,取出三个碗,盛了三碗米饭。
把林小小放到椅子上,他走到一扇隐形门前,低声喊:“出来吃饭了。”
考虑到未成年的妹妹在,他补充:“穿好衣服。”
你喜欢他
那扇门吱呀打开的瞬间, 林小小颤了颤,立刻垂下了脑袋。
林月明坐在她旁边,好笑地看着她:“怕什么, 山上全是男的, 也没见你这么矜持过。”
“月明,这就是你妹妹小小?好精致,小脑壳好像面团捏的哦。”
这粗旷的声线……
林小小蹭的抬头,在看到一个脚踏拖鞋的精瘦男人时, 狠狠傻眼。
男的???
男的!!!
那她刚才, 那她刚才……
“我姓胡, 你叫我阿胡哥吧, ”阿胡夹了一块肉, “你哥哥的同事兼合租室友。”
“合租?”林小小茫然,她没听说哥哥是合租呀?
林月明往林小小碗里夹着菜, 温声解释:“爸不答应合租, 我就没告诉他,记得替哥哥保密。”
林大勇倒不是担心合租有风险, 他儿子是搞武术的,即便多年不练基本功,底子仍在,普通人打不过他。
林大勇是着急抱孙子, 不希望林月明因为舍友而不敢带女朋友回公寓。林月明脸皮薄。
林月明说的话林小小自然会听, 事实上,她今天大悲大喜大起大落,刺激过度, 脑沟已经抻直了,有点绕不过来了。
她傻乎乎地任林月明给她喂饭, 一口一口,好似她自己没长手,让对面的阿胡大开眼界。
“林月明,你居然是这样的人,看你对女生冷冷淡淡的,没想到这么会照顾孩子。”顿了顿,阿胡问:“你该不会在老家结婚了,早有孩子了吧?”
“并没有,”林月明把小勺子塞进林小小嘴里,眼神都没给小胡一个,只专注地看着林小小,“我妹是我从小带大的。”
“知道知道,您老人家平时三句话不离妹妹,我耳朵都起茧了。”
林月明弯唇浅笑,挠了挠林小小的下巴:“听到了吧,你哥多疼你。”
好吃的食物下了肚子,暖了胃,林小小略微回神,对林月明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我也想哥哥。”
阿胡是广东,自觉普通发灰常飘准,语速又快又急,林小小一脸懵逼,求助地看向林月明。
林月明俯身,与她耳语:“他夸你长得可爱,说你在学校一定很有人气。”
她有人气?哈。
她只会气人。
周雨寒属于重点摧残对象。
气氛渐渐热络,阿胡开始说起林月明在律所的事,林小小眼睛瞪得圆圆的,饶有兴致地听。
“小小,你不知道哦,你哥人靓条顺,好多来律所的女客户,只见他一次就神魂颠倒,加微信的、开豪车在楼下等的、还有人用彩信给你哥发——”
林月明敲敲桌面:“不要在小朋友面前讲这些。”
阿胡脸色讪讪:“发写真照,嗯,特别正常的写真照,我没骗人。”
林小小没明白阿胡的弦外之音,问:“那哥哥答应了吗?”
“没。”阿胡也纳闷,以林月明的年纪和条件,没道理不谈,但林月明确实和那些人保持了礼貌的社交距离,日常工作完后必然回家学习,卷天卷地卷他们这帮无辜的卡皮吧啦。
林小小没来由地窃喜,搓起了小手手:“哥哥,那你为什么不答应呀。”
林月明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明显愣了下。
不是没有合适的对象,也并非他多醉心工作,他好像只是,不喜欢别人介入他的生活。
如果恋爱结婚,那他一定要投入时间在家庭上的,可若是真的这样,他就没办法对林小小有求必应了。
他不愿意。
他沉吟了下:“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没必要让别人来适应我的节奏。”
他爱林小小,是个不折不扣的扶妹魔,但他未来的妻子没有义务承担这份职责。
况且身边的女性有隐晦地提醒过他,企饿裙巴八叁〇弃七雾三六,制作上传认为他对妹妹太过溺爱,他这个样子是找不到女友的,没有女人能忍受自己的男人每天把另一个女孩挂在嘴边,哪怕那个女孩是他的妹妹。
生怕林小小追问下去,林月明起身收拾碗筷,林小小巴巴跟在他身后,看着哥哥高大修长的背影,她满眼崇拜与敬爱。
洗完餐具,林月明换上出门的风衣:“旁边有家商场,带你买几身新衣服。”
“不用了。”林小小很懂事地说,“我最近在长个子,买了也是浪费。”
林月明转身,用手掌压住她的发顶,发现还真的是高了不少,他笑了下,把林小小托举起,在空中转了一圈。
看着她单纯的笑颜,林月明滞了一瞬,又将她按入怀中,用力抱紧。
他心情复杂,一面为她的成长而感到欣慰,一方面又遗憾,他错过了。
贴着林小小柔软的脸颊,他低声道:“宝贝,以后每天跟哥哥视频好不好?不然哥哥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
“哦。”林小小傻乐,她发现每次和哥哥在一起,不管哥哥和她做什么,她都会变成没有脑子的小废物,“那我每晚和同学练完球后给你打。”
林月明的身体僵了几秒,半晌才问:“……篮球?”
“嗯!就是周雨寒,你见过的。”
林月明沉默了,拥抱她的力量似乎也变弱了,可不过一刹那,那种力度又回来了,比之前更紧、更重。
“你喜欢他。”林月明用的是肯定的口吻,“你在和他谈恋爱。”
林小小愕然:“没有啊?”
哥哥怎么会这么想?
“我和周雨寒只是好朋友!”
林月明闭了闭眼,稍微平复了下心情,还是带林小小去了商场。
老家没有京城这么好的商业综合体,林小小第一次知道原来商场里面有专门卖谷子的,她节省惯了,挑挑拣拣,买了最喜欢的几个,又跑到男装店,给林老爹买了一件T恤,剩下便是没有目的的走走逛逛。
一顿小火锅后,时间基本过了六点半,林月明打车送她回宾馆,路上堵车,林月明的脸在夜色与城市灯光的交换中模糊不清,他好像有了心事,始终寡言,林小小曾经最是懂他,如今也搞不明白他怎么了。
到了宾馆,林月明不方便再上去,他站在一根电线杆旁,影子被路灯拉了无限长,他亲了亲林小小的额头,不舍地看着她:“走吧。”
林小小抱抱他,向门口走。
迈上台阶的第一步,她感受到林月明粘着在她身上的目光,她无意识回头,正撞上林月明有些悲伤的双眼。
他在悲伤什么呢?
事业顺利、家人平安,他的人生,未来可期。
所以,他在难过些什么呢?
林小小心一疼,张开双臂,狠狠向他扑去。
而林月明也在短暂的怔愣后,给予她同样的回应。
“哥哥!”她语气急促,“你打车吧,我看着你走,你这样,我、我心里难受!”
这不可能。
林月明习惯了目送她,知道那种落寞的滋味,他怎么可能让他的宝贝吃这个苦。
可林小小这次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他无奈:“要不然……”
林小小急切地看着他。
他笑了笑:“我在里面开个房间,你晚上偷溜过来。”
林小小眼睛一亮,疯狂点头。
陪林月明订了个双床房,林小小赶忙去找带队老师集合。
她来得有点晚了,陈茜塞给她学校发的流程单,扫了一眼,什么不要带水、要保持通话联络……林林总总,三十几条。
她想,幸亏周雨寒没来。
周雨寒不喝热水会渴成大笨狗,更没有手机跟老师联系。
交代完注意事项,老师一声令下,崽崽们各回各屋。
林小小心不在焉地洗了个澡,换上睡衣,她心虚地看了眼陈茜,意外发现,陈茜居然也一样。
有猫腻。
十点,她和陈茜假装睡着。
十点十五,林小小悄咪咪出了门,进到林月明的那间房。
“哥哥!”
她像只八爪鱼般跳缠上林月明的身体,第一次瞒着所有人和哥哥见面,她有种陌生的刺激,像这段宝贵的时间是她偷来的,她要掰着数、算着用才觉得值。
林月明抱着她走到床边,将她裹进被子里,自己则斜躺在一边,眨也不眨地凝着她。
“哥哥不睡吗?”她只露出一双眼。
林月明拍着她的后背轻哄:“看着你睡。”
林小小的生物钟向来很准,她打了个哈欠,脑袋蹭着他的胸膛,在他有力的心跳背景音下,逐渐沉入梦境。
林月明收起笑容,压低了脸,视线在她面上一寸寸划过,不舍得放过一分一毫。
真的长大了。
眉眼间褪去了孩子般的稚气,脸侧的婴儿肥减了许多,开始有了少女的精致感,只是仍旧懵懂,睡觉时还是会咬着大拇指。
这是没有受过母乳哺乳的典型动作。
他忍不住怜爱,忍不住把这份爱转为过度的紧张与关注,连最亲近的阿胡今天也问他,他对妹妹是不是太娇惯了点。
可他只觉得不够,犹不够,他还想更多更多,但是,他不知道林小小还能不能承受。
带着这样的疑惑,他和衣躺平,合上眼。
第二天早晨六点,他唤醒了林小小。
给她洗好脸、刷好牙,林月明嘱咐:“记得晚上给哥哥打视频。”
林小小晕晕乎乎被他推出房间,鼓着冷风的走廊让她清醒了不少,她小心地放轻脚步,用卡刷和陈茜的房门。
吱——
门打开了。
也看到了一堵不该存在的肉墙。
林小小抬头,和金虎惊慌失措的大脸不期而遇。
她张大嘴,一声尖叫没能出口,金虎便已捂住了她,把她拽了进去。
砰!
不是门发出的声音。
是陈茜从床上摔下来了。
林小小:「梵高,《呐喊》,扭曲小人」。
场面一度崩坏,金虎架着想跑的林小小,陈茜如被捉奸在床的小媳妇哭哭唧唧,说小小你听我解释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林小小哪里敢,孤男寡女独处一夜,那是她不掏钱能听的吗?
收获颇丰
混乱之间, 陈茜不小心踩到了金虎的右脚。
陈茜体重不低,金虎当时就变了脸色,痛苦地弯下了腰, 蹦哒着寻到床边, 抱脚仰倒。
陈茜急忙跑向他:“虎子,你没事吧?”
金虎嘴唇发白,却摇了摇头:“没、没事,你踩得……有点重。”
林小小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趁金虎不注意, 扒下了他的鞋子。
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 纱布之下隐隐泛黄, 湿润地和皮肉粘连在一起。
林小小愣住, 这不正常——
他不是好了吗,怎么还会用敷料?
可是林小小还没来得及看清伤口怎么样了, 金虎就一把推开她, 迅速穿上了鞋。
金虎这一推完全出于本能,没有丝毫力量的收放, 林小小对他并不设防,直接飞出半米远,重重撞向墙面。
咚!
林小小像块荷包蛋,软趴趴地滑到了地上。
陈茜人傻了。
她看看错愕的金虎, 又瞅瞅摇晃站起的林小小, 简直快哭了。
“你们、你们……”
“我不要紧。”林小小揉着后背,跌跌撞撞走向金虎,冷声道:“把鞋脱了!”
金虎本在懊恼弄疼了林小小, 闻言立马起身,冲到门口。
“金虎!”怕惊动老师, 林小小刻意压低了嗓音,上前拽住金虎的手。
然而武术生不想停下的时候,谁也留不住他。
金虎反手使出折腕擒拿,试图将林小小制服,林小小目光微凛,抬脚攻击他的下盘。
金虎知道她不会用力,她只是不想让他走,于是闪身躲开。
林小小招招紧逼,寸步不让,两人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弧线,身法转换快如闪电,外行人根本捕捉不到,林小小看似娇小,却敏捷灵活,高她一头的金虎竟然拿她没办法。
掌心带起道道凌厉的冷风,陈茜第一次见金虎和小小这样,她不敢上前,也不敢离开,只能在一边喊金虎停手:“金虎,你疯了?这是小小!!”
但没人理她。
林小小在几十招后锁住了金虎的喉,金虎被压在地板上,动弹不得,只能红着眼,眼睁睁地看着陈茜脱下的运动鞋。
“怎么会这样……”陈茜盯着金虎足底红肿感染的伤口,捂住嘴巴,哭了出来。
怪不得金虎昨晚怎么也不肯脱鞋子,只愿意坐在床边,给她揉痛经的肚子。
林小小松开他,耷拉着小脸为他上药。
药粉洒在口子表面,一滴滴脓液溢出,象征着伤处的腐败,林小小眼神黯了下去。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金虎感染了。
现在初春,本应是最适合养伤的季节,金虎却感染了,他中间一定偷偷训练过,否则不会搞成这样。
林小小缠上纱布,冷静地说:“我要告诉林教练。”
“别——”金虎拉住她,四四方方的脸上满是恳求,“师妹,别,这场比赛对我很重要,这是小伤,没关系的,等我比赛完——”
“可你连我都打不过了!”
金虎的实力有多彪悍,队里人人有数。
这样的强者怎么可能输给她?
重心不稳,伤痛涉及韧带,导致整条腿灵活性下降,他如今的状态,不要说赢得比赛,能不能参加都成问题!
金虎一滞,偏过了头。
那一刻,金虎明白,他这次不可能拿奖了。
他愤恨,他崩溃,他怒拍床面,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
他何尝不清楚今天参赛的代价是什么!
可他太想去国家队了,那是所有体育生理想中的神圣殿堂,一旦在夏令营中被教练看上,他就能省去中间流程,直接进入国家队。
他当然可以和其他同学一样,规规矩矩训练、打比赛、参与内招和高考,然后去上大学。
但他需要钱,很需要很需要。
他只想比赛,越多的比赛越好,比赛越多,他拿到的奖金就越多。
林小小叹了口气,把事情告知了林教练。
噗——
林教练嘴里的豆浆喷了出来。
“什么?!!”林教练拍桌而起,“我草啊!!”
林教练进了房间,陈茜忧心忡忡地出来,林小小抱住她,低声安慰:“别怕,虎哥那么强,以后还有机会。”
屋里传出叮叮哐哐的巨大噪音,夹杂着林教练气急败坏的叫骂声,陈茜不住颤抖,然而她顾不上了,她的比赛在早晨。
田径队教练带领队员们离开,宾馆这层转眼空了大半,释绍林和小子不明所以,跟林小小打听消息。
林小小没有回答,她心里难受得厉害。
她无法理解金虎,和一辈子相较,今天的小比赛又算得上什么?
他为什么要糟蹋自己的身体?
林教练出来时神态有些疲惫,他看着释绍林说:“绍林,准备准备,下午的比赛,你去。”
“啊?”突然被点名,释绍林甚至没反应过来,猛摇小光头,“我不行的,我没有比赛经验,而且我不擅长拳法的呀!”
武术队里的人各有专攻,金虎长拳,释绍林棍术,小子练的则是热门项目,主刀辅剑,林小小目前没有定位,什么都学一点。
林教练头昏脑胀,可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学校抢来的名额多么宝贵,不能浪费。
小子专注于器械,更不擅长,释绍林出身于寺庙,相对还好一点。
“你尽力就行,其他的随缘。”林教练拍拍释绍林的后背,“不要给自己压力,权当试水。”
下午的赛事,金虎没有到场,听林教练说,他把他关屋子里反省了。
他话讲得难听,其实就是怕金虎再伤到脚,不敢让他移动罢了。老林嘴硬,但心是真的软。
武术项目分多个种类,选手们来自于全国各校精英,群雄逐鹿,各项展示异常霸气精彩,尘封已久的传统武术在这里再次发扬光大,去陈出新,现场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精英的几个却越看越心惊。
外面的世界都这么强了吗……小子抱着自己的亲亲剑老婆瑟瑟发抖。
当释绍林上来时,全场静默了。
无他,小光头又矮又嫩,实在太像小朋友了,偏他还笑嘻嘻地挥了挥手,一点没有赛前的紧张。
林教练扶额:“这孩子的武术套路是中午现背的……”
没错,释绍林用一顿饭的时间,恶补了金虎日复一日、练了十几年的东西,正规比赛中的拳术与寺里的拳法虽有互通之处,但并不完全一致,绍林的京城一战,凶多吉少。
林小小为释绍林捏了把汗。
林教练显然也不轻松,他已经预想到回校后主任兴师问罪的脸了。
然而释绍林打出第一拳后,第一排的某个中年人瞬间站了起来,眸光大亮。
这一拳如鹰击长空,技惊四座。
周围教练羡慕嫉妒的目光纷至沓来,林教练觉得自己腰板贼硬,狠拍一下大腿,喊得酣畅淋漓。
“那是国家队教练,绍林被看中了!!”
话说完,他又搂住小子和林小小的肩膀:“你们俩也要加油,争取以后都来京城,知道了吗?”
比赛完美收官,精英收获颇丰,陈茜摘下了女子铅球的桂冠,绍林横空出世,爆冷获得拳术第三。
也就是说,这两人大概率会马上离开精英,进入国家队集训,等高考时才会返校。
这个成绩太令人意外了,教练们也始料未及,匆匆往上提交资料。
回去的路上,夜色沉沉,陈茜依旧和金虎坐在一起,却默契地没有讲话。
林小小的心情也有些沉闷。
只有释绍林是局外人,他给师父打了两个小时的电话,中途掉了好几次金豆豆,但林小小掏出了辣条,他又破涕为笑,吧唧吧唧吃得很香。
大巴车师傅尽职尽责,将每个孩子送到家门口,到了金虎的住址时,林小小也跳了下去。
她绕到金虎身前,微微弯腰:“师兄,我背你。”
金虎把背包往后一拽,趴了上去。
这时候他不必矫情男生女生。林小小不是普通人。
林小小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尽管路面坎坷,遍布盈污纳垢的小水坑,她也没有踩起一点水花。
头顶上方是从胡同各屋中延伸出来的晾衣杆,晒什么的都有,像一展展旗帜,飘在空中,两侧是烟火气旺盛的人家,林小小能听到妻子的抱怨、孩子的哭喊,以及坐在门口等孙子孙女放学的老人手中播音机发出的滋滋声。
“你把我放那吧。”金虎指了指一个楼梯,望着二楼某户人家亮起的昏暗的灯光,他眼中的挫败一闪而过,“我家就在那。”
林小小依言照做,她目送金虎蹒跚上楼,在他推开门后,她悄悄跟了上去。
这里的隐私设施算不得好,窗户没拉帘子,她透过玻璃,看见斑驳的墙上贴满了金虎的比武奖状,那面墙紧贴着一张床,床上白发苍苍、却面色发黑的老奶奶躺在床上,老人温柔地对金虎笑着,问金虎比赛怎么样。
金虎眼眶微红,答:“挺好的。”
金虎摘下奶奶身上的一个袋子,里面溢满了暗色的液体,林小小眨了眨眼,她隐约认得,这个东西,叫尿袋。
“虎子回来啦?”厨房中走出一个中年妇女,围着绿色的围裙,她把刚炒出来的青菜摆到桌上,擦了擦手,急匆匆问:“虎子,拿了第几名?”
金虎给奶奶揉腿的动作一顿,没有吭声。
女人接着念叨:“那奖金怎么说?奶奶的换肾手术快到了,不能再耽误了,钱还差六万多,实在不行,你和你学校申请——”
“妈!”金虎起身,看上去像发火了,拳头死死捏紧,但很快,他展开掌心,深吸一口气,拿起外套,转身出了门,冷硬道:“我下去买瓶酱油。”
“哎!你这孩子!家里不缺酱油呀!”
林小小想跑的,可金虎已然发现了她,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两人找了个台阶坐下,金虎埋着头,年轻的少年即便佝偻着腰背也不显颓废,唯有倔强。
他单手撑着下巴,目光苦涩地望向一个位置,嘴唇颤抖。
比赛失利、同队的小孩取代他拿了第一、心爱的女孩或许马上就要踏上更璀璨的征途……种种压力汇集在一起,生生让他再抬不起头。
这时如果林小小讲“以后还有机会”之类的话,未免太过冠冕堂皇。
金虎妈妈说了,换肾手术马上要到了。
那是换肾手术,能匹配上已是万中无一的幸事,可若在限定期内交不齐手术费,肾脏就会按预约名单移植给下一个患者。
这一错过,不知又要几年。
且看金虎奶奶的状况,应该也等不了多久了。
跨越高山
林小小戳着自己的手指头, 心里不是滋味。
以前她的生活很单纯,山上像个无菌室,将她养得天真烂漫, 闯了祸也不要紧, 爸爸会为她处理好一切。
可自从来到精英后,她见到了周雨寒的清贫与坚韧,见到了金虎骄傲与窘迫,更有楚粤和麻子哥那样表里不一的人, 但他们似乎也不是全然的坏蛋, 他们和周雨寒金虎一样, 也背负着沉重的过往, 不过转了个学, 世间百态却好似都聚集在这一方小小天地中了,轮番上演。
她像在看电影, 又像身陷其中, 真实地体味着这些普通角色的喜怒哀乐,为他们身上发生的故事而开心或落泪, 他们围绕在她身边,是她的好朋友,她没办法再把自己当作一个无关的路人。
她必须做点什么。
提肩、深呼吸,林小小鼓起勇气, 提议:“虎哥, 咱试试水滴筹吧。”
六万块钱对学生来讲是天文数字,但对整个社会,或许只是几百个好心人的善意。
金虎却摇头:“没那么容易, 我了解过,如果没有人脉, 筹不到多少钱的。”
金家能有什么显赫的亲戚,要是有,还会住在这里?
更别提学校里的同学了,体育班的一个赛一个苦,简直是小可怜扎堆。
“算了。”金虎吐出一口浊气,“别告诉陈茜,我不想让她知道。”
“那你和陈茜……”
金虎目光更灰败了:“以后再说吧。”
他拉起林小小:“走,送你回家。”
“不用,我今天不回家,住宿舍。”林小小看了看他的脚,“你还是好好养伤吧,当心韧带出问题。”
韧带伤了,那才是运动员的灭顶之灾。
林小小坐公交回了学校,把背包放到宿舍后,她在楼下给林月明打了个电话,把金虎的困境讲给他听。
林月明看着她愁眉不展的小脸,对着屏幕中的她轻抚:“要不,你问问咱爸?”
“爸爸哪还有钱呀……”林小小唉声叹气,“爸爸说了,给周雨寒垫付的那十万已经把咱家底掏干净了,他现在兜儿比脸还干净。”
钱钱钱,到处都是钱,一分钱真的可以难倒英雄汉(和她这样的女侠)。
“未必。”林月明挑了挑眉,“爸爸不是一直想要个继承人吗?”
林小小微愣,随即否决了这个想法:“不行的,金虎是冠军苗子,怎么能像爸爸一样——”
意识到自己在贬低父亲的事业,她干巴巴地闭上了嘴。
而林月明也不说话了。
他幽深晦涩的双眼盯着林小小身后,林小小在自己这边的画面中看到了一道模糊的黑影,她向来迷信,瞬间打了个寒战,惊恐回头——
哇哦,好帅一张脸,金发蓝眸,在闪烁的夜空下更显绝色。
如果这张脸是鬼,起码也是个艳鬼。
“周雨寒!”
紧张收缩的头皮一下子舒展开来,她放下手机,焦急地重复了一遍今天的事。
林月明在听到她讲金虎时,漠然地选择了挂断。
她什么都不知道,看不出林月明微妙的情绪和反复横跳的态度,不懂他介意曾经只和他分享心事的妹妹如今多了一个人倾诉,她只看到视频被切断了,以为哥哥忙去了。
周雨寒坐下,从校服兜里掏出一盒夹心巧克力:“吃,吃完再说。”
林小小皱了皱眉,迟疑接过:“这个好贵的吧。”
她记得五十多一盒来着?
反正她舍不得买。
“还行。”妈妈走了,每个月少了几千的药费支出,周雨寒现在并不缺钱。
“谢谢。”她撕开一个包装,塞进周雨寒嘴里,自己慢吞吞含住第二颗,“你说,我们要怎么才能帮到虎哥?”
“你有多少?”
“嗯?”林小小掐指一算,从小到大的压岁钱加起来,“大概一万不到。”
就是有点零碎,全是师兄师姐给的,五十十块的,都装在山上的猪猪存钱罐里了。
“我也有一万多。”周雨寒俯身,对上她乍然惊喜的脸,轻声笑出来,“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一下子轻松许多?”
他凑近,看着她悄然泛粉的小耳朵,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我们可以这样……”
说干就干。
林小小当场联系了金虎,一阵嘀嘀咕咕,得到了金虎的首肯后,她一骨碌站起,回宿舍做准备工作了。
次日周一清晨,学校的两个入口分别站了两尊大神。
一个是周雨寒,一个是金虎。
他俩手中抱着一个广告牌,上面印着一些字和照片,同学们好奇,不知道几乎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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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隔绝的这两位突然出现在这里是想干什么,于是靠近。
“慈善捐款?”一个女生看着牌子上的金虎和老人满脸幸福的合照,阅读完金虎文笔拙劣、却真诚恳切的词语,无声红了眼眶,当场拿出了身上的三十块钱,“我只有这么多了,希望可以帮到他!”
有一个开了头,后面便容易很多。
周雨寒拿出纸笔,细心记录每笔捐款的名字和金额,一百、五十、二十、十块、五块一块,他都会写下来。
他长得好,平日里又不太和其他人打交道,这种温情的样子难能可见,同学们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踊跃捐款,他蓝眸专注地凝视着每一个人,真挚道谢。
学校门口就这么大,不少同学看到了身高卓越的周雨寒,但由于人太多了,便没过去。
可体育班的又在教学楼下出没了。
林小小高举着同款广告牌,旁边几个同学大概不好意思,穿了学校以前做活动的玩偶服,小音乐那么一放,几人同时僵硬了一秒,四肢扭曲地跳起了世界名曲科目三。
学生们哈哈大笑,纷纷掏钱,戏称这是打赏。
林小小的两个裤兜很快满了,不怕不怕,她又往脖子上套了个帆布包:“有地方有地方,接着奏乐接着舞!”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卧槽,主任来了!速度撤退!!警告!这不是演习!”
教导主任一路疾驰,手中的文件夹仿佛成为了一把大砍刀,头顶的几根发丝气得直颤,大吼:“体育班,你们给我停下——未经学校允许,谁让你们自己搞募捐了!!!”
“啊啊啊啊啊啊!”体育班的一哄而散,他们手长腿长,即便穿着玩偶服也窜得飞快,学生们着看一个个大肥鹅大鸭子越过身侧,笑得停不下来。
教导主任成功抓获三名主谋。
主任办公室内,教导主任拿着计算器,吧吧吧吧地戳,恶狠狠道:“今天算了,再有下次,通通记处分!”
学生们能有几个钱,一点点买饭买零食的零花而已,教导主任盯着计算器上显示的总额,减去六万。
还差一万多。
“你们先回去参加升旗仪式,记住了,不许再私下里搞这些,学生就是学生,主要任务是学习!”
然而晚上开完教师会,他却拿着最后的一万多来到了体育班,交给了金虎。
金虎捧着这重如千金的一沓,想起捐款明细中的上千个同学的名字,眼中有泪光闪过。
他要鞠躬,但主任制止了他。
“好了,整这些干嘛,不如比出个成绩来。”摸了摸金虎硬邦邦的脑袋,教导主任问:“脚好点了不?”
“嗯!”金虎哽咽。
“好好休养,”主任意味深长,“你的未来,远不止这点小钱,老师等着看你为校争光。”
放学了,三小只凑在篮球馆里,把不同面额的钞票分别捆好,珍之重之地放进运动包里,然后躺在光溜溜的地板上,仰面望灯。
“真好呀……”林小小感叹。
以为很难逾越的高山就这么被他们踏过了。
金虎抱着装满捐款的运动包,忽然坐起,抱了抱周雨寒。
“艹。”周雨寒一阵恶寒,甩开了他,“都是男人,别跟我来这套。”
“我感动嘛。”金虎委屈极了,挪了下屁股。
眼看着就要去抱林小小。
周雨寒翻了个白眼,伸出手臂,挡住了金虎:“你碰一下试试?”
行八。
这恋爱脑,还挺护食。
金虎放弃了,起身跑了:“我回家给奶奶报喜了,你俩玩吧——”
虎啸的尾音消失,篮球馆瞬间安静,林小小听着旁边周雨寒的呼吸声,伸出了手。
“合作愉快。”
周雨寒愣了下,小心地攥住了她柔软温热的手掌,声音很轻。
“合作愉快。”
他一时没放开,林小小也没多想,解决了一个大困难之后,是对故事走向分岔路的惆怅。
“好可惜,陈茜就这么去京城了,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金虎很难受吧?”
是的,陈茜今日全程没现身,她在微信上给林小小转了五千块,让林小小不要说是她的。
这背后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确了。
青春期懵懂的爱情萌芽还未来得及成长,便因为道路不同而泯灭,金虎成了那个被丢下的人。金虎虽然没有表示,可谁都清楚,这份感情中他付出更多,更投入,只是奶奶的病摆在那里,他没时间去感伤。
林小小偏过头,认真地看着周雨寒:“周雨寒,我们以后考一个学校吧,我不想和你分开。”
“是吗?”周雨寒古井无波的脸上漾起一抹浅浅的笑,“那你得拿个冠军了,或者补文化成绩。”
目前看来,这俩要求都挺难。
林小小苦下了脸。
“我会帮你。”
“你怎么帮?”
“作业再加一个强度。”
“不要不要不要——”林小小拍拍屁股,一溜烟逃了。
开什么玩笑,周雨寒现在给她布置的作业已经很让她头秃了好不好!再加一等,她还活不活了!
后衣领被勾住,她拼命倒腾着小短腿,却移动不了一厘米。她哀怨地回头看,周雨寒也在同一时间弯下腰。
嘴唇猝不及防、又像精心设计过般贴上了硬挺的什么,林小小一震,盯着周雨寒微颤的睫毛,视线下移,看到了他陷在她唇中的鼻尖。
很美的月光在这时偷偷溜进来,欢快地蹭过他们发烫的面颊、眼眶,只有双唇,密不透风。
周雨寒神情有片刻惊讶,他目光闪了闪,而后仰起脸,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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