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张阿难进屋以来,屋内就平白的添了一丝杀气。这位被请来的倒霉蛋御医,是个刚进太医署的新人。
往常按照他的资历,是配不上诊治太子的,只是今日,太医署众人听说孙思邈孙神医到京了,一个个全都告假去拜访求见孙神医去了,而他作为新人,自然担起了夜班的当值。没想到就遇到了太子出事,临时被人给拖了来。
此时,蒋昭训倒是不挡着御医了,只是这位新手御医也不敢再上前瞧了,便回到:“殿下当是外邪入侵,只需静养几日即可。”
“殿下什么时候能醒?”
“这,这微臣难以保证……”
张阿难眉头一竖:“那要你有什么用。”
那位御医一抖,像个鹌鹑一样不说话了。
张阿难十分不满。大唐储君昏倒绝对是个动摇国之根本的爆炸性新闻,此事现在虽然被摁在了大内禁宫里,后两日的小朝也可以称病不出。
但是若是李承乾一直不醒,这事儿很难压得住,朝堂中立刻就会有耳聪目明之人听到一些风声,私下的暗流涌动也就会立刻变得多起来。
只是此时拿御医撒气,于事态无用,张阿难只好问了另一个重要的问题:“殿下缘何会弄成这样?”
这话更没人敢接了。张阿难环视了一下四周,大家都学着那位御医一样装鹌鹑。张阿难见没人说话,就点了一个人:“王英,你说。”
王英原本是趴在地上的,被这么一点,不得不答,只能顺着刚才御医所说的诊断道:“刚才御医看诊,说可能是今日温良娣新得送来的小菜有问题。”王英越说越觉得这话就仿佛是给温希文挖了个大坑,连忙想办法补救一下,道:“只是这小菜温良娣也吃了,小人也试了,都无碍啊,也不一定是……”
只是王英尚没说完,便被张阿难打断了去:“什么菜,呈上来瞧瞧。”
王英只好将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身把在一旁放置良久,已经冷了不知道多少时候的菜,上呈给张阿难。
张阿难拿起筷子便夹了一口吃下去,快得连他带来的内侍都来不及阻拦。接着就看张阿难嚼吧嚼吧,嚼吧嚼吧,然后吐到早已经备在一旁的痰盂里,取过帕子轻轻擦了一下嘴,然后道:“菜是好菜,是谁烧的,都经过了哪些人的手?”
王英支支吾吾答不出来,坐在一旁的温希文便出来答道:“张将军,这菜除了备料,由洗切到烹饪均是臣妾一人所制,而送到太子跟前,是王总管亲手所送。”
张阿难阴气沉沉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困惑:“温良娣,会烧菜?”
温希文一礼,也不多话道:“是。”
张阿难坐在那里,沉思着什么。待到众人都有些坐立不安,才道:“既如此,王英,太子昏厥的原因继续查,太子妃与那个谁,就趴在一边的那个,就在这侍奉太子,不许出门,也不许与外头人接触,以免消息传出去。至于温良娣。”
张阿难看向温希文,目光如剑。温希文被看得一声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才听到张阿难道:“温良娣侍候太子不利,先回仪和院禁足吧。”
温希文傻眼:不是,还能这么来?那不就我赶上了倒了这大霉了?问题是李承乾躺在床上脸色红润的样子,也不像是有什么大事啊。怎么就直接禁足了?
好吧,李承乾吃了我的东西才出事,算我倒霉,算我倒霉。反正李承乾今年不可能有事,这禁足迟早得解了。温希文如此安慰自己。
张阿难身边的小内侍走到温希文跟前,做了一个请的标志。温希文有些情绪上的波动,但也多是不解与无奈,倒是也没有过多的不满,只准备带着兰玥先行回院。
然而就在此时,原本安详躺在床上的李承乾,忽然全身颤动起来。身体与木板碰撞的声音,在永昌殿内十分的醒木。
众人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了过去,王英一个箭步上前查看,便看到李承乾双齿紧闭,脸色苍白,额头上突然冒出大量冷汗。
王英大惊失色,直喊道:“御医,快来瞧。”
然而不等御医到,李承乾突然一个半身弹起,干呕起来。一旁站着的小内侍连忙将痰盂递给王英,放到李承乾的侧旁,李承乾却没有吐出任何东西。就这样好几次,整个殿都慌乱了起来。
太子妃又一次开始慌张的抹泪,蒋昭训更是开始大声哭嚎。然而在此时,温希文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画面。
画面是温希文还没穿越前的场景,温希文正在床上翻书,她的室友看到内分泌科的内容,便自问自答哄着自己背书道:“糖尿病的诊断都有什么呀?”
“患者低血糖会出现交感神经兴奋……”
“会出现心悸、大汗、头晕目眩、手脚振颤,严重者肯能导致脑损伤,出现癫痫、昏迷,甚至危及生命。”温希文打断道。
“你好烦啊!”温希文的室友抱怨道,接着继续背其他的东西。
至于后面室友背了什么,温希文忘了。但是如今回想起低血糖的诊断,不正和李承乾此刻的情况一模一样吗?
之前大家都默认李承乾吃过晚膳了,但是现在再看自己送过去的菜,几乎与当时送出去时一模一样,万一他没吃呢?
温希文感觉自己顿时明朗了:难道是低血糖?那可危险了。
来不及想为什么一个好端端的青年人一顿饭不吃就低血糖,温希文大喊一声:“都别吵!听我指挥!”
哭嚎的不哭了,手忙脚乱的停住了。只听温希文随便只了一个内侍,道:“去拿些糖,兑水,快!”
那个小内侍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一溜烟就跑出永昌殿,往膳房飞奔而去。
温希文挤过前头的一圈人,挤近李承乾的床榻里,又仔细看了看。
大概就是低血糖了。温希文心下确信。
小内侍的动作也十分利索,很快就将糖水端了上来。
张阿难有些不放心,便问道:“为何要喂糖水。”
温希文命人将躁动的李承按住,手中不停,半碗糖水已经被温希文给灌进李承乾的口中。
面对张阿难得询问,温希文便也不多废话,直入主题道:“臣妾小的时候,见过有人昏厥颤动,眼见着就要过去了,府医来看了看,便喂一些米汤,过些许时候便无事了。当时府医与臣妾说,此等症状乃是体内无糖所致,用糖水效果更快,但是若是任其发展,非死即瘫。”
“如此严重?温良娣可有把握吗?”张阿难似是有所顾虑。
“有的。”温希文沉稳答道,倒是给了许多人安心感。
“此事很常见?”
“常见。”
“为何会出现此等状况?”
“多是因为多日不食,或者身有顽疾。”
“那便是没吃到良娣送的那品新菜喽?”张阿难如此推测到。
温希文犹豫了一下:“嗯……大概率没吃。”
殿内所有人都关注着李承乾,包括温希文在内。太子的安危就是他们的安危,若是太子有什么事情,那在场的所有人,就都没什么好结果了。
好在温希文猜的很准,一碗糖水喂下去,李承乾开始不再烦躁,脸色也重新转向红润,呼吸也再次平缓下来。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有张阿难皱着眉头,道:“为何太子还是不醒?”
温希文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李承乾不醒,但一般来说低血糖后不久,正常人就会醒过来。于是便找了个借口,道:“许是才刚刚恢复,还需要睡会好好休息一阵,才会醒过来。”
太子是稳定了,但是事情还没完。
张阿难的眼睛又回到了那位倒霉御医的身上,怒道:“这等常见的小病症,你居然诊不出来?你是怎么进的太医署,又是怎么当上太医的?来人,将他拖出去,送到御史台查办。”
这是很严重的处罚,一般被送到大理寺、御史台的官员,最少也是个流放岭南。此时的岭南,瘴气纵横,潮湿炎热,人烟稀少,极其不适合人类居住。若是被流放到岭南,基本上也就会埋骨于岭南了。
御医连连求饶道:“张将军饶命,张将军饶命!”
张阿难指责道:“我怎么饶你?因为你的误诊,太子受了如此大罪,若不是温良娣,如今可就生死未卜了。”
温希文看了看安详睡着的李承乾,听到张阿难的指责,忍不住还是替御医辩了一句:“张将军息怒,如今处置他也没什么用。当时大家都以为殿下吃过晚膳了,而此等症状大约都是在未用膳的时候出现。诊断失误,也非他一人之过。只是如今追究责任也于事无补,殿下尚在昏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醒过来,如今便处置了这位御医,万一后续有什么要问到他的,岂非不方便?”
张阿难想了想,觉得温希文的话有些道理,便道:“那便先留他下来,将功补过。”
那位御医也是十分有眼力见的谢过温希文。
只是李承乾还在昏睡,众人的心也都还悬着。所有人守着李承乾一个晚上,直到金鸡报晓,李承乾也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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