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打开,李二皇帝陛下大踏步入内。
李世民穿着一身素色便服,一双普通黑靴,头上所带的幞头也是寻常常见的样式。若不是要上系着一腰佩九龙玉佩,皇帝与普通乡绅恐怕也没什么两样。
这是温希文第一次面圣。
李世民的后面还跟着一个着白袍道衣之人,年纪很大,面容来看饱经风霜,只是若是只看这人的气场,倒是那种仙气飘飘,悠然自得的样子。
温希文忍不住好奇地看着那位道人,仿佛就是与偶像面基的粉丝一样,眼睛里闪起来:这就是孙神医吧,啊啊啊啊啊啊,我见到活的孙神医了!
太子妃挣扎着从软榻上起身行礼,口称:“儿臣请父皇万安。”
追星是不着急的,行礼才是此时的大事,见太子妃已经行礼,温希文便也跟着行大礼,口称:“臣妾给陛下请安。”
剩余人等也都行礼。
李世民大踏步跨过人群,带起了一阵风,随着这阵风带着皇帝的话语:“虚礼不必行了,那个吴卿,上前来同朕说说看太子怎么回事。”
吴卿是谁?温希文的头上冒出一个问号。
滞留在东宫的御医小步上前,温希文才恍然发觉,吴御医到东宫都一天一夜了,也没有人问他究竟姓什么。
可能是昨天被吓破胆过了,这会儿吴御医反而显得十分的镇定,拱手行一礼答道:“殿下昨日忽然晕厥,微臣所查,殿下身体无大恙,昨日出现了体内……呃……无糖的症状,喝过糖水米汤后便缓解了。只是为何至今未醒,恕臣才疏学浅,只能推测是外邪侵体之故。”
李世民不做评价,转身向孙思邈尊敬道:“还请道长帮我儿看看。”
孙思邈漫步上前,坐到李承乾的床榻边上,抓出李承乾的手放在脉枕上,将自己的手搭在了李承乾的脉上。
殿内一片寂静,孙思邈蹙着眉,诊脉诊得极慢,不时的还发出“啧”的一声,将大家的心都给吊了起来。
孙思邈又掰了掰李承乾的眼睑,看了看口鼻,问道:“殿下最近可有磕碰到什么地方,或者摔跤绊倒一类?”
王英跪在一旁答道:“未曾。”
孙思邈蹙眉又问道:“殿下近日可食什么生冷瓜果,或者接触到了什么毒物吗?”
王英又答:“未曾。”
“殿下进来可有觉得头晕目眩,或者四肢酸痛吗?”
王英回想了一会,道:“未曾。”
这么问了好几轮,终于,李世民等不住了,小心翼翼地问道:“孙道长,乾儿这是怎么了。”
“怪哉,怪哉。”孙思邈缓缓道。
“还请道长明示。”
“太子殿下脉象平稳,强劲有力,气血流畅,不似病重之人。”这是李承乾没病的意思了?
“那为何乾儿会如此昏睡不醒?”
孙思邈摇了摇头,道:“我也没见过如此奇怪的现象。按理来说太子殿下正值青年,正是身体最好的时候,怎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呢?”
见到神医也对这种情况感到困惑,不仅吴御医暗中松了口气,王英与其他侍候太子的内侍宫女也都悄悄松了口气。
作为皇帝,李世民曾要求自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此刻虽然保持住了皇帝应有的淡定,但是还是透露出了一丝焦虑的神情:“乾儿这种情况,能治吗?”
孙思邈又摇了摇头。
李世民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白,道:“难道是什么不治之症?”
孙思邈再一次摇了摇头,解释道:“医者,讲究‘望闻问切’,如今从‘望’上来讲,殿下面色红润,从‘闻’上讲,殿下呼吸通畅,从‘问’上讲,这位总管说殿下未曾受过外伤,未曾觉得不适,也未曾有误食毒物。最后再从‘切’上来说,殿下脉象与体魄强健有力之人的脉象同属一类。”
“道长的意思是?”
孙思邈吐了一口气,道:“殿下没有问题。”
“啊?”
除开李世民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面有疑惑:太子殿下没病?
温希文则是更加大胆一点:这小子不会在装病吧!
李世民双眉紧锁,又看了看躺着的李承乾,问道:“那如今,太子这种情况,道长以为当怎么处理呢?”
孙思邈捋了捋胡子,道:“殿下身体无碍,但是却昏睡不醒,有可能是魂症。”
“魂症?”
这个词汇超过了温希文的知识盲区。作为医学生,温希文向来相信科学。然而从孙思邈的口中听到“魂症”这个词,直接打破了温希文多年的坚守。
难道科学的尽头真的是玄学吗?温希文想到。
李世民似乎也是不解的,道:“请问道长,这个魂症是?”
孙思邈道:“陛下当听过厌胜之术。”
李世民一禀,道:“厌胜乃邪术,为世间所不容。道长的意思是乾儿中了这等邪术?有人在东宫做这等脏东西?”说着便要发怒。
孙思邈解释道:“厌胜之术却乃世间邪术之一,若是施法者足够恶毒,被压制者就会魂魄受损,整日浑浑噩噩或昏睡不起。但是我观殿下之态,当不是有人对殿下做了不干净的事情。反而像是佛家里得了大机缘,突然开悟时的入定。”
“啊?”众人皆是疑惑。
“这……”李世民一听,一下子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了,只好问道:“道长可知,乾儿何时能够醒来吗?乾儿毕竟是大唐太子,若是长久不醒,恐怕……”
孙思邈摇头,已经开始收拾药箱了,道:“老道精通岐黄之术,但是不精相术。听说近日袁天罡回长安了,太子殿下此等情况,陛下不如请袁天罡与李淳风来一观?”
李世民想都没想,就吩咐到:“阿难,去将李淳风请来,若是袁道长也在的话,就将袁道长一起请过来。”
事情吩咐完了,李世民与孙思邈又是一番客套,便要送走孙思邈。而此时,温希文突然出声道:“陛下稍候,臣妾有话要说。”
没有人能想到这个变故,东宫的后妃、宫人,对于太子李承乾是有敬有怕的,对于李二陛下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从来都是东宫众人怕在李世民面前行错踏错,对着李世民的命令都是接旨办事,还没有人敢这样对李世民说过话,更不要说让李世民稍等。
原本准备起身的李世民又重新坐下来,没有生气,只是诧异地看向温希文:“这是前几日东宫新纳的良娣温氏吧,倒是个胆子大的。既然已经嫁进东宫,就是一家人,有什么事说吧。”
温希文先是按例行一礼,然后振振有声道:“陛下,刚才太子妃有恙,吴御医给太子妃把脉,把出了一个月的喜脉。只是吴御医自称不精儿科,怕有误诊。如今既然孙神医已经到这儿了,臣妾想着不若就让孙神医也替太子妃把把脉吧。”
李世民终于露出了近日第一个高兴的样子,才发现太子妃正侧倚在软榻上,惊喜问道:“温氏说的是真的?”
太子妃有些羞涩,红着脸点了点头,算是答了李世民的话。
李世民大笑道:“真是天佑我大唐。”
永昌殿内终于不是一派沉寂肃穆的苦相了,众人皆是恭贺皇帝,喜得长孙,张阿难在一旁也恭维道:“恭喜陛下,喜得皇孙。天佑我大唐子嗣繁茂,千秋万代。”
皇帝心情舒畅,笑着对孙神医一拱手,道;“这是我儿第一个孩子,又是正妻所孕,长孙嫡孙的,就要麻烦孙道长了。”
孙思邈大约也是很喜欢干这种喜迎新生命的活儿,笑道:“医者父母心,自然应当看看的。”
就见孙思邈重新从药箱中取出脉枕,请太子妃将左手放置脉枕之上,将手搭上去,闭眼细细感受着太子妃的脉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睁眼收枕道:“太子妃的脉象虽然弱,但确是圆润走珠的喜脉。”
太子妃接着带着希冀的眼神,看着孙思邈,问道:“能诊出男女吗?”
“太子妃此脉未足一月,脉象极弱,男女之事恐怕要等太子妃怀胎五月之后才能有所显现。”孙思邈摇摇头,接着又嘱咐道,“只是从脉象上看,太子妃近来过于劳累,气血有亏,胎像略有些不稳。近来几天需卧床静养,过会儿我为太子妃写一副安胎药,近几日需一日不停地喝着,等到胎像稳固才可停止。”
太子妃原本高兴的脸上又染上了一丝忧愁,岑白便细细在太子妃身边安慰。
李世民明显也很重视太子妃的第一胎,问道:“可有什么大碍吗?需要什么去朕的内库里拿。”
孙思邈又笑了起来:“太子妃前三个月安心养胎,不伤神忧思,定能无恙。”
见孙思邈这么说,让太子妃好好休息就无恙,李世民暗暗松了口气,也笑道:“太子妃遇喜,是大唐之福,今日在场的都有赏。”
永昌殿内顿时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
李世民又做主,将太子妃送回东德殿。等到太子妃走后,李世民看向还跪坐在一旁的温希文,道:“听闻昨日你救了太子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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