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
希裴诺冷若冰霜, 一张姣好的脸上布满阴翳,眼看下一秒就要发怒。
杜芙很有“眼力见”地把名片递了回去——事实上她这么做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对方不是Alpha,而她一向不考虑这种人:“谢谢你, 但是对不起,我不能收。”
希裴诺的神情瞬间缓和了许多。心里还是不太舒服, 他却还要在人前装出一副大度模样:“没关系的,芙芙,如果你想收的话就收下好了, 我不会干涉你的行为。正如我昨天说过的, 我们是朋友。”
身后的巴特插嘴道:“朋友?我也可以和杜芙做朋友吗?”
希裴诺没有搭理他。他盯着杜芙, 看到Beta少女再次摇头后,他才放下心来。
他们继续往前走。
希裴诺为他们介绍。
“尽管不夜天的主要职能是交换商品的平台,但它最出名的, 在于它的拍卖会。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不夜天得不到的东西。”
“为了防止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觊觎, 我们设置了展品仓库的看门人, 负责24小时不间断看守。当然, 我们也会在仓库所有角落设置监控摄像头, 确保做到无死角盲区,全方位保护拍卖品。”
他们来到拍卖会场, 会场外面立着一座高大的雕像。
它和杜芙认知中的所有生物都不一样,第一眼看上去像是一个高挑健壮的年轻男性,可是从他的背部两侧延伸出两根像是镰刀一样粗壮锋利的黑色躯干, 手臂、胸腹、大腿也被密密麻麻的鳞片状盔甲覆盖。短发下眼神冷漠, 不带一丝感情, 无情地睥睨着所有来访者。
就像是上帝凭空捏造的异次元生物,诡异, 又有种奇特的美丽。
而更奇妙的是,和雕像对视的瞬间,杜芙感到了一丝熟悉感。像是,曾经在哪里见过他。
希裴诺见她似乎很感兴趣,说:“这是帝国刚建立时当时的虫族领袖,他曾因不明原因率领虫族大军进攻中央城,但后来被英勇无畏的皇家军队击退,自从逃往宇宙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大部分人认为他已经死去。不过据说虫族的生命长达百年,所以现在他是否还躲藏在宇宙深处,我们也不得而知。”
杜芙走近雕像,最下方的石碑上刻着这只虫族的姓名和简要介绍:
——“索兰柏,已逝的虫族首领,人类永恒的敌人。上帝眷顾,银河中长久不息的深红风暴最终湮灭于皇家铁骑足下。”
身后忽然传来响动,杜芙回头,只见巴特一眨不眨地盯着雕像。
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古怪,一红一黑的瞳孔微微放大,清晰可见内部奇异的不规则纹路。他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明明离得很近,但杜芙怎么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像是在和他们之外的人进行着加密对话。
不过很快巴特就恢复了正常,眨巴着眼睛,疑惑地看着杜芙:“我脸上沾到什么东西了吗?”
希裴诺没有注意到他们这里的异动。杜芙摇了摇头,转身走进拍卖会场。
拍卖会场内部宽敞的不可思议,从榜山的蜂窝建筑外面看,根本看不出里面能够容纳这样大的空间。
会场呈半圆形,有一个很大的拍卖台,拍卖台下是数量众多的普通席位,付不起更高价格的平民通常会选择它们。当然,这些人不是不夜天的主要服务对象。
不夜天更多考虑的,是它的VIP客户。
基本都是贵族,甚至有皇室都是他们的主顾。为了让挑剔的客户收获最好的拍卖体验,除了第一层的普通席,每层平台只开辟了三个单独的包厢,正对着正中央的高台,呈现出三足鼎立的局面。越高的平台意味着越尊贵的身份,当然,也意味着越高昂的入场费用。
今天没有拍卖会,巨大的会场空无一人。但是仍有警卫把守,看到他们进来,对他们点头示意。
“这里的工作人员具有很强的流动性,每天你都在这里见到新的面孔。除此之外,员工都是随需要变动的,比如说举办拍卖会的时候,会调一部分仓库管理员去做拍卖现场的保安。”
希裴诺道,“这一部分是巴特的工作。等正式上任那天,不夜天会给你配备手持粒子炮和反侦察干扰器。”
巴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可是我从没用过这些东西。会有人来教我吗?”
“这不重要,你只需要熟悉最基本的操作。让你对准敌人开炮的时候不会开启自毁程序就行了。”
希裴诺抱着双臂,神色傲慢,“不过,你学不会也没关系。正如我说的,这里的工作人员具有很强的流动性。”
杜芙听懂了。所以他付的薪酬才会这么高,因为可能有要面临死亡的风险。
巴特“喔”了一声,无精打采地垂下头,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希裴诺口中透露出来的危险。可杜芙不能不在意。
连命都没有了,她还怎么去寻找新的伴侣?她可不想把前程葬送在这里。
“希裴诺。”杜芙揪了揪希裴诺的衣袖,在少年低头看过来时小声说,“如果工作很危险的话,我能退出吗?我还想要多活一段时间。”
她自认为为希裴诺着想,还煞有介事地认真分析起来,“而且我还没有开始工作,你不需要付我工资,也没有损失。”
希裴诺笑了起来。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手抚摸杜芙的头顶。白皙的手掌轻碰她的面颊,他的触碰不像卡洛希那么强势,是温和的、柔缓的,像是在摸一只长毛猫咪。
杜芙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这个时候她忽然能共情罗塞恩了。原来摸头确实很舒服,怪不得他这么沉迷。
“想要多活一段时间时间?”他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杜芙的问题。
杜芙点点头。
“只要你乖乖的不乱跑,待在我的身边,我就能保证你的安全。”希裴诺凑近杜芙的脸,他只比杜芙高出一个脑袋,温热的呼吸拂在杜芙的眼皮上,“只要你能做到,你就什么也不需要担心。”
淡淡的玫瑰香气,像是杜芙在军校餐厅吃过的鲜花饼,玫瑰花酱很好吃,但她不喜欢那过于馥郁的浓香。她盯着希裴诺的胸口——没有看到胸花。
因为闻不到信息素,所以杜芙没有往那个方向想。所以……他喷了香水?
杜芙说:“您的香水很好闻。”
希裴诺愣了愣,哑然失笑:“我想你说的是……我的信息素?”
信息素是极为私密的东西,Omega的尤其是。大庭广众之下夸赞对方的信息素好闻,在有些矜持的Omega眼中甚至是性/骚扰,带有某种色/情的暗示。
可是面前的Beta少女不知道这些,她只是单纯觉得好闻,于是便夸奖了。
她就像一张纯白无瑕的白纸,等待着被她的所属者涂上绮丽的色彩。这让希裴诺愈发迷恋沉醉。
他期待着品尝甜美果实的那一天。
空隙间横插/进来一个人,硬生生把他和杜芙隔开,巴特像堵墙阻隔在他们之间,背对着希裴诺,歪头看着杜芙。
“你们为什么要挨得这么近?”他紧张地问,“你又受伤了吗?”
之前他们挨得这么近,是因为希裴诺要查看她的瘸腿,因此巴特理所当然认为这次也是同样如此。
“巴特!”
没等杜芙回答,希裴诺再也忍无可忍,“你给我到一边去!我在和芙芙说话,难道你没长眼睛吗?”
巴特:“我也想和她说话。”
“我不允许!”
巴特疑惑道:“为什么我不能和杜芙说话?你只是她的朋友,又不是她的伴侣,没有权利管她和谁说话。”
他只是陈述了事实,没有进行任何添油加醋,却无疑戳到了希裴诺的软肋。他面色铁青,却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毕竟,这家伙说的确实是事实。
“这只是时间问题。”希裴诺冷声说,“难道你认为你一个Beta,就能获得芙芙的青睐了吗?”
巴特更加疑惑不解。Beta怎么了吗?
母星的同胞分明告诉过他,Beta才是三个性别中最强的存在,他们不像Alpha和Omega有动物一般被激素操控的发/情期,比暴躁易怒的Alpha情绪稳定,也比软弱柔顺的Omega坚韧刚毅。
因此他才选择拟态成Beta的身体,来到第一星寻找他们的母亲。
可是现在希裴诺的话颠覆了他的认知。
原来,Beta是被其他人看不起的性别。他的同胞一直在欺骗他。
巴特的目光冷了下来。他当然知道他们在打什么算盘……这样的话即使母亲认出了他,也不会愿意和他离开,因为只有强大优秀的孩子才有资格侍奉母亲。
这帮混蛋。
巴特发誓,找到母亲以后,他一定要当着母亲的面狠狠揍他们一顿,让母亲知道谁才是最值得依靠的。
不过在此之前,他想要弄明白,为什么贫民窟偶遇的Beta少女,会对他有如此巨大的吸引力。
因为事实上,刚才他说谎了。
横插在他们中间打断他们说话,和那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无关,而仅仅是因为看到他们举止亲密,他感到不悦到了极点。
那是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嫉妒和憎恨,有那么一瞬间,巴特甚至产生一种撕碎对方的冲动。
可是,现在还不能那么做。
巴特看着杜芙,如果这么做的话,一定会吓到她的。为此,他要忍耐。
直到,他有能力干掉这个碍眼的人。
*****
希裴诺说,明天不夜天会举办一场拍卖会,届时有几个身份尊贵的买家会前来参加,因此不夜天的安保工作会加强,确保他们直到拍卖会结束离场之前都是安全的。
拍卖会当天。
杜芙和希裴诺到场的时候,拍卖会已经快开始了。迟到的原因是希裴诺怎么也不满意杜芙试穿的几条礼服裙,他认为不是太轻薄了,就是太朴素了,来来去去更换了十几件才勉强敲定下来。
巴特因为工作原因没有和他们一道,他提前和其他人一起去拍卖会现场维持秩序。临走前,杜芙看着他明显病恹恹的脸色,很怀疑是他保护别人,还是别人保护他。
“不用在意他。”希裴诺冷漠地说,在他眼里,这不过是巴特想要偷懒的手段,“今天的早饭他整整吃掉了五磅重的面包和三瓶花生酱——生病的人会有这么好的胃口吗?”
杜芙也觉得他的胃口大的有些不正常。她认为这可能是暴食症。在垃圾星的时候,她见过有不少人在□□之后染上了暴食症,他们的胃部就像是无底洞一样,只有不断往里填充食物才能缓解那股无时无刻不存在的饥饿感。
导致的结果是把胃撑炸了,最后在饱腹感中不省人事。
可是巴特无论吃多少腹部都是平坦的,没有消化不良的症状。
*****
准备室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一名警卫刚出门没几步,便发现自己忘记佩戴干扰器,骂骂咧咧地折返回来。
他站在储物柜前,把干扰器别到裤腰上,一转身,被一声不响躺在角落里的人吓了一跳。
他上前一看,发现是一个青年,双眼紧闭,面色惨白,额头布满冷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警卫本着关心同事的好意,走过去蹲下,晃了晃他:“喂,哥们,你没事吧?”
“饿……”
虚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眼皮下,红色眼珠不停转动着,像是要渗出鲜血一样,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鲜红。
“什么?”他没有听清,凑近了一些。
就在他靠近的一瞬间,青年猛地睁开了眼睛,长臂扼住男人的咽喉,脸庞和脖颈迅速被一层漆黑坚硬的鳞片覆盖住。
背部那像是蜘蛛节肢一样的黑色躯干挣开碍事的衣服蜂拥而出,一瞬间在男人的腹部开了一个大洞。
男人双目圆睁,呆呆地看着他,直挺挺地向后倒去。他到死也不知道,为什么准备室里,会有一只传说中的虫族。
与此同时,准备室的监控被高频率的电磁波扰乱,陷入了混乱。
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有不少溅到白墙上,不出几秒便被那些攀岩而上的躯干舔舐得一干二净。余下的躯干钻入男人的体内,把那些带着温度的内脏和血肉全部搅烂成肉泥,躯干表面分泌出腐蚀性极强的消化液,肉泥被消化成液体,再慢慢吸食,一滴不漏。
转眼间,面前身材高大的警卫,被吃的只剩下一套警卫制服。
巴特坐在地上,粉色的舌头舔舐干净手上的鲜血,满足地眯起了眼睛。终于,有些吃饱了。
他慢慢从地板上爬起来,脱下身上残破的衣服,换上了一套新的警卫制服。
吃饱了,就有力气撕碎那些碍眼的人了。
*****
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杜芙看到拍卖场里乌压压的人群。
嘈杂的、混乱的,甚至能够看到有人为了争抢前排的座位大打出手。尽管出入不夜天有不低的门槛,但也不能保证来到这里的都是富有教养的贵族,毕竟大部分人算不上“顾客,而仅仅是凑热闹的“看客”。
平台之上的包厢里,却是完全不同的奢靡气息。
用具有保温功能的珍惜矿石制成的匣子里盛着冰块和红酒,看起来就知道价值不菲。为了保证客户隐私,玻璃墙上安装了先进的防窥装置,除非客户自愿打开,否则外面的人无法看到里面的景象。
每个VIP包厢都配备有一块连接星网的平板,如果看中了某件拍卖品,只需要在平板上点一下,就能够现场报价。
希裴诺坐在沙发里,他今天心情很好,精致的面容带着浅浅的笑意。他拉着杜芙的手臂让她在自己腿上坐下,轻声说:“今天的竞品中有一块绝世罕见的宝石,不仅漂亮,而且据说它曾被神明赐予过祝福,能够永远守护佩戴者。我想把它送给你,作为我们相识的礼物。”
不夜天的所有拍品都价值连城,就连许多家底丰厚的贵族拍下前都得反复权衡。可对希裴诺来说,这不过是随手就能买下的,用来讨喜欢的人欢心的小玩意儿。
“谢谢你。”杜芙露出羞涩的笑容。
但事实上,她不认为她会需要一块一次性的石头。如果希裴诺一定要送礼物给她的话,她更希望能够换算成星币。
虽然之后她也可以把它兑换成星币,可是那时候价值一定会大打折扣。
希裴诺为她倒了一杯红酒,拍卖会也开始了。
开头的拍品都平平无奇,有起死回生之效的药草、宇宙黑洞发射器、第五星即将灭绝的灰斑兽……
希裴诺有些无趣地偏头,把玩着Beta少女的手指。这些东西他都见惯了,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
杜芙从没有见到过这些奇异的东西,在那只身体覆盖着短毛的灰斑兽在讲解员的展示下在笼子里乱窜,不停发出“吱吱”叫声时,她不由得坐直了身体,眼睛都在发光。
“你喜欢它?”希裴诺问。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杜芙对什么东西表现出明显的兴趣。
杜芙点了点头,仍然全神贯注。
“可是,我们那边没有地方用来养宠物,也没有谁有养宠物的经验。”希裴诺“惋惜”地说,“看来我们无法带它回家了。”
这是再拙劣不过的借口,因为他们居住的地方实际上有很多用不上的空房间,而灰斑兽是很省心的宠物,只需要一些水和阳光就能让它们生存。
可是,只要想到杜芙会拥抱那只丑陋的生物,会亲自给它洗澡,甚至,它还会在她怀里肆无忌惮地撒娇,希裴诺就感到一阵不可抑制的嫉妒。
他是不会让这种恶心的,会危害他地位的东西踏进家门一步的。
杜芙有些失望,虽然她并没有奢求带它回家。毕竟如果想养宠物的话,一定要想清楚能不能对它负责任,而这是现在的她做不到的。
五六件展品过去,终于轮到希裴诺所说的宝石。
通过转播舞台的大屏幕,杜芙看到它被装在一个精美的透明盒子里,通体都是火焰一样绚丽的色彩,像是一滴血色的泪。
相比较刚才竞品引起的轰动,这颗宝石就显得有些逊色了。大部分人都兴致缺缺。毕竟它看上去只是因为美丽的外表才被搬上拍卖台,和那些实用性高的竞品没有可比性。
拍卖师说:“起拍价,20万星币。”
希裴诺拿着平板,准备竞价。这时——
“50万星币。”
对面包厢中,传来一道低醇悦耳的男声。
希裴诺顿了顿,立刻跟上:“60万星币。”
对面仍在继续:“80万星币。”
这显然超出预想的竞争让希裴诺愈发不悦。在不夜天,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就连那些贵族都得卖他一个面子,这还是第一次出现有人不长眼跟他竞争的情况。
他面沉如水:“150万。”
也许是被他一次性加价这么多的架势吓到,对面许久没有出声。
拍卖师:“150万一次,150万两次,150万三——”
“500万。”
对方慢条斯理地开口,打断了拍卖师的话。他声音淡淡的,尾音略有些暗哑,像是大提琴低醇的音质,磁性悦耳。从他的语调中,能听出胸有成竹的傲慢。
希裴诺气得捏紧了平板,立刻拨通讯,通讯一通就劈头盖脸地吼道:“给我查清楚这是谁!在这里,没有人敢抢我想要的东西!”
挂了电话继续加价,大有和对方耗到底的意思:“550万。”
杜芙也产生了好奇,走到玻璃边,朝包厢所在的地方看了看。几乎是同一时间,对方关闭了防窥装置,遥遥和杜芙对上了视线。
她看到了一双血色的双眼。
伦纳德
那是个极其英俊, 气质不凡的男人。
明明他们离得很远,但杜芙不知为何却能清晰地看到包厢里的一切。他有一副令人神魂颠倒的漂亮皮囊,白得过分的皮肤细腻的不见一丝毛孔, 眼睫浓密微垂,狭长的血色眼眸仿佛醇厚的红酒。
他穿着繁复华贵的黑色礼服, 懒倦地半倚在沙发里,身旁站着一个脸上画着鸦青色纹身,看起来像是手下的少年。男人的声音就和他本人一样, 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觉察到了她的视线, 杜芙看到他一手撑着下巴, 冲她微微勾了下唇角。
——心悸。
杜芙下意识捂住了心口,胸膛中的心脏一瞬间像是有电流窜过,怦怦直跳。
“芙芙, 你在看什么?”希裴诺走到她身边。
杜芙说:“对面的人,在看我们。”
“什么?”
希裴诺认为这显然是对他们的挑衅, 他同样不甘示弱地关闭了防窥装置, 正面对上了对方。
对面包厢。
看清杜芙的脸后, 那脸上有纹身的少年立刻大呼小叫起来:“老大, 这不就是我们在垃圾星见到的那个女孩嘛!她怎么没跟着罗塞恩那家伙,跑到不夜天来了?”
“路莱茵, 这不是我们现在要关注的事情。不过看样子,她现在跟了新的人。”
相比较对方的咋咋呼呼,被称作“老大”的男人显得要沉着冷静许多, 他话音平淡地提醒着少年, 可酒红色的眼眸中同样流露出兴味。
“你是说‘不夜天的野玫瑰’?”路莱茵同样也看到了杜芙身边的Omega, 他明知故问地反问了一句,然后像是被点了笑穴似的, 夸张地捧腹大笑了起来。
男人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少年立刻收回笑容挺直脊背,咳嗽一声,一本正经道:“咳,老大,但是说真的,这是我4023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难不成他的性/无能终于治好了?”
只要是听说过不夜天的人,没有谁会不知道“不夜天的野玫瑰”这个称呼。
作为一个贵族Omega,希裴诺本来是一眼望得到头的命运:作为贵族联姻工具被家族嫁出去、结婚生子、操持家事,就这样过完自己无趣的一生。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这个胆大包天的Omega居然公然和家族决裂,不仅像Alpha一样独立经营产业,更是凭借铁腕成功在不夜天拥有一席之地。
有不少Alpha觊觎希裴诺富庶的产业,试图追求他,对他大献殷勤,可无一例外都被希裴诺叫人狠狠打了一顿,扒光了扔到大街上。那些因此丢尽面子的Alpha在背后咒骂他性/无能、腺体残疾,他们甚至给他取了个含有嘲讽之意的称呼——“不夜天的野玫瑰”。
玫瑰高傲多刺,野性难驯。不自量力试图触碰的,都会被扎的鲜血淋漓。
总之听起来就很高岭之花。
不过相比较探究“野玫瑰”的感情八卦,路莱茵更感兴趣的是这个看着平平无奇的Beta。她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那个希裴诺自愿堕入俗世,沾染从不愿意触碰的情/欲?
“与其在意这些,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拿到宝石。别忘了现在他只是我们的竞争对手。”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击扶手,他沉吟片刻,道,“给他们发送通讯邀请。”
路莱茵嘴上不情愿地嘟囔“不就是一颗破石头,有这么必要吗”,一边乖乖照做。
希裴诺没想到这人这么大胆,不仅敢和他争夺,还敢向他发送视频邀请。
他冷笑着接通,抢在对方说话前先发制人质问道:“敢问阁下有何指教?”
越过希裴诺的肩膀,杜芙看到虚拟投影里面含笑容的成熟男性。
他显然不想给他们施加过多的心理压力,放松地躺靠在沙发里,双手交叠随意摆放在翘起的腿上,这样有些随意的姿态由他做出来都充满了优雅之感。
可这样的优雅却不能打动杜芙。毕竟她和真正的皇族相处过,而罗塞恩虽然生性傲慢,在贵族礼节这方面却完美到无可挑剔。
男人本打算和希裴诺交谈,但是不知为何,视线被一旁过分安静的Beta少女吸引。
提前酝酿好的说辞在开口时蓦地转了个弯,完全偏离了本意,男人微微颔首,温和地询问:“请问,您拍下这颗宝石,是想送给您身边这位小姐吗?”
希裴诺冷声道:“是又怎么样?”
他认定对方来者不善,却没想到男人在听到后叹了口气,由衷地感慨了一句:“怪不得,您想要买下这颗宝石。”
还没等希裴诺回答,男人又说:“我愿意把这颗宝石让给您,不过我有个条件。”他唇畔仍带着温煦的笑意,慢条斯理地继续道,“我想要单独和这位小姐说话。”
希裴诺简直快要气疯了。作为一个领教过Alpha下限的人,他比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这些无耻下贱的家伙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他们就是一群只知道发/情的公兽。他当然知道那些被他收拾了一顿的Alpha在外面造谣什么,他从未理会过这些跳脚的臭虫,可是现在,有人竟然把算盘打到了他的人身上。
“你做梦!这是不可能的事!”
希裴诺彻底丢掉了贵族仪态,破口大骂。
路莱茵也十分诧异,凑到男人耳边小声说:“可是老大,你不是一定要得到那颗宝石吗?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男人笑容愈深,红宝石色的眼眸望着屏幕中的Beta少女:“有时候,只有懂得取舍,才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路莱茵有些似懂非懂。
男人抬起头,神色从容:“我想,这应该让她本人来决定,不是吗?”
希裴诺怒不可遏。他已经把这人定性为虚情假意、道貌岸然的虚伪之辈,想必是某个半吊子小家族出来的人,这种人就是比那些不可一世的贵族子弟擅长讨好人,放下身段搭讪的模样也能装得风度翩翩。
他勉强压抑下怒气,转头询问女孩:“芙芙,你愿意跟这家伙单独说话吗?”
事实上,杜芙十分愿意。她从对方身上,感知到了强大的Alpha气息,这意味着新伴侣人选的出现,无疑让她动摇。
杜芙诚实地点了点头,丝毫不知道她的行为会给希裴诺造成多大的伤害。或者实际上她也不在意,在她眼里,无论什么事都比不上追求伴侣来的重要。
希裴诺的心情糟透了。
糟糕到他想要捏碎手里的电子平板。
他亲眼看着Beta少女沿着包厢与包厢间的走廊去到对面,男人在朝他微笑示意后开启了防窥装置,于是所有景象都被遮挡在特殊的黑色金属后面的。
*****
杜芙在男人身旁的沙发里坐下。
沙发很是柔软,简直就像一团实体化的云朵,也不知男人是怎么保持端庄的姿势坐稳的。杜芙的身体陷进去,她想伸手抓住扶手,一只手从沙发后面横伸过来,拉住了她的手。
“哇,你的手好软啊。”
面带诡异纹身的少年自来熟地凑过来,把玩着她的手。他把她的手掌和自己的叠放在一起,举起来展示给男人看,笑嘻嘻的,语气轻佻而带有一丝微妙的兴奋,“老大,你看,她的手比我小好多唉。”
男人说道:“路莱茵,出去。”
“哎,怎么这样——”
路莱茵拖长了音调,觉得这十分不公平,毕竟不是只有老大一个人对这个Beta感兴趣嘛。不过迫于老大的威严,他还是屈从了,不情不愿地松开杜芙的手,走到门口还不忘朝她送了个飞吻,“宝贝,可不要被我们老大的外表迷惑哦,别看他长这样,其实他骨子里相当的粗鲁。不过我可不一样,我是很表里如一的人,如果老大让你失望了,随时欢迎来找我~”
杜芙眨了眨眼睛。眼前的少年五官稚嫩,但身材却和稚嫩扯不上一点关系,高挑的个子和胳膊上结实的肌肉能看出他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成熟的Alpha。
不过,她不喜欢性格轻佻的人。
“我的手下不太会讲话,如果给你带来了困扰,我替他向你道歉。”男人似乎误解了她的表情,口吻有些歉意。
杜芙反而不明白他道歉的原因。在这些大人物的心中,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一只手就能捏死的蚂蚁。可他却因为这种小事低头道歉,这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种可能,他确实有着高贵的绅士品格。
第二种可能,他想从她身上获取什么。
杜芙看着他,问出心理的困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找我?”
“看来你不记得了,我们曾在垃圾星见过一面。”
男人的笑容中有杜芙看不懂的东西,他没打算详细解释他们的相遇,而是话题一转,自我介绍道,“我叫伦纳德。我有这个荣幸知道你的名字吗?”
他连问个姓名都要用这种文绉绉的方式吗?
杜芙不习惯地往后躲了躲,回答:“杜芙。”
“好的,杜芙。”
伦纳德点了点头,身体往前倾斜了一些,而后忽然抓住杜芙的手臂,把她一把拉到自己腿上,宽大有力的手掌犹如不可撼动的铁钳,牢牢扣住她的下颚,迫使她不得不仰面和他对视。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快速的根本容不得杜芙做出反应。
男人居高临下地盯着茫然无措的Beta少女,以一种格外宽容的语气对她说,“我不想伤害你,所以现在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了吗?”
起冲突
冰冷。
散发寒气的手指贴在脆弱的颈动脉上, 那股寒气都仿佛顺着血管侵入血液,杜芙有种被冷血蛇类缠上的错觉。
她有些不适,但奇异的是, 尽管她能感知到伦纳德针对自己的恶意,她却丝毫不觉得畏惧。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 伦纳德不会伤害她。
可是眼下他确实表现的随时可能谋害自己,他支着上半身,礼服下劲健的背肌鼓起, 杜芙看到他被几缕垂落发丝遮住的血眸, 那里面的笑意是含着血腥气的, 像是嗅到了血味蠢蠢欲动的野兽。
衣冠禽兽。
杜芙的脑海里蓦地冒出这个词。
她打了个寒颤,像是吓得厉害:“冷。”
从伦纳德的视角,Beta少女狗狗眼里氤氲着朦胧的水雾, 嗓音都打着抖,而她身上从进来起就能闻到的甜香也愈发浓郁了一些。
可她分明只是个Beta。
因为Omega的信息素对他不起作用, 所以他们挑了个“特殊”的Beta过来是吗?
为了阻止他第一个找到母亲, 他们可真是煞费苦心啊。伦纳德心中冷笑。
不得不说, 在失败这么多回之后, 他们终于侥幸成功了一回。只是简简单单的身体接触而已,他都能感觉到信息素间的互相吸引, 那让他全身躁动,刻在基因里的本能敦促着他变回原形进行求偶,以至于伦纳德需要狠狠咬破舌尖, 用疼痛刺激神经, 才能压制住那种接近疯狂的冲动。
心头杀意弥漫。
必须立刻除掉她, 才能不被她继续蛊惑操控。
伦纳德想着,动作却不受控制, 逐渐松开了手指。他望着滑落进沙发的少女,讥嘲道:“这就冷了?”
杜芙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她心底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大概就是,她觉得自己好像……能左右眼前之人的行动。
她才抱怨了一句,伦纳德就立刻松开了手。虽然表现得像要杀死她,可是行为却完全与之相反。
像是,他的一举一动都受她意志的影响。
可是,杜芙说不上来为什么。
她决定再度尝试一下,小声说:“我还是有些冷,你可以把你的披肩给我吗?”
“娇气。”伦纳德点评了一句。
于是,杜芙就真的看到他真的把披肩解开脱下,一把罩到她脑袋上——虽然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但确实按照她说的做了。
杜芙抱着披肩,瞪圆了眼睛。头一回,她共情了那些随心所欲差遣奴仆的贵族,原来有一个言听计从的仆人是这么爽快的事情,虽然伦纳德不是她的仆人,如果被他知道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恐怕会真的杀了自己。
所以如果想命令伦纳德带走她的话,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在此之前,她得让他放下戒备,彻底信任她。
杜芙想了想,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我不是谁,我就是杜芙。无论你相不相信,这就是实话。”
她能够肯定,这之后伦纳德肯定会去调查她的背景。但无论他怎么调查,得出的结论只会是她没有撒谎——不过,她还有一张底牌。
杜芙顿了顿,认真地说:“不过,我曾在帝国三皇子,罗塞恩殿下身边待过一段时间,我知道许多有关于皇室内部的情报。”
——她在这里撒了谎。
伦纳德亲眼所见她救下罗塞恩,结合调查,之后很快就能得知她和罗塞恩相处过是真话,可是他无法得知她拥有情报这一点是否属实。
她正需要利用这个信息差。罗塞恩便是她的挡箭牌。
杜芙也没想到她会在这里用到他。一开始她认为罗塞恩是自己看走眼的伴侣候选,但看来他的身份还是给她带来了一些好处,至少,她误打误撞有了制衡伦纳德的武器。
虽然那武器是编造出来的,不过能用就行。
闻言,伦纳德眯起了眼睛,神色莫测,口吻也变得危险起来:“哦?你说的是真的?”
这倒是超出了他的预料,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少女,居然知道皇室内部情报什么的……这让他更加想要,杀死她了。
当然,得在榨干全部价值之后。
身后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
杜芙回过头,看到异瞳青年从一地的碎玻璃中走来,强硬打碎玻璃的手被被锋利的玻璃碎片划伤,鲜红的血液一滴滴往下流淌,令人心惊肉跳。可他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似的,手掌攥紧成拳,直勾勾地盯着伦纳德。
“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就跟个强盗似的,直接打碎了包厢的防护玻璃闯了进来,还要质问包厢的主人。
短暂的诧异之后,伦纳德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袖,露出温和笑靥,两条浓黑的眉毛随着他的笑容舒展:“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小杂种啊。很久没见了,真是凑巧,原来你也来了第一星。”
巴特说:“我有名字了,我叫巴特,不叫小杂种!”
伦纳德笑得优雅:“抱歉,可是我已经喊惯小杂种了,暂时改不了口。”
就连迟钝的杜芙都能闻到空气里的火药味了。她眨了眨眼睛,看样子他们不仅认识,彼此之间还有些矛盾。
同时杜芙也注意到,和早上见过的样子不同,现在的巴特看起来精神焕发,面孔透出健康的红润,一红一黑的眼眸中闪着明亮的光,版型拉胯的警卫制服穿在他身上都有种英姿飒爽的别样味道。
他不饿了吗?
这会儿应该是他们的叙旧时间,继续留在这里的话说不定会有危险。杜芙打算撤离,可她刚站起来,巴特就将矛盾中心转移到她身上:“为什么杜芙会在你这里,你是不是对她干什么了?”
他几步闯进来,把杜芙护在怀里,“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他力气很大,杜芙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为了防止撞到鼻子,她下意识用手挡了下,顺势按在了他的胸膛上。
滚烫的,带着点硬度的软,能感受到制服下线条流畅的肌肉。杜芙觉得这手感十分奇妙,像是融化了一半的黄油,不过她忍住了捏捏的冲动。
这个时候捏人家的胸肌好像不太好。
见到这一幕,伦纳德笑容骤然淡了些。
一贯用来伪装的绅士态度都消失了,他看向杜芙:“你和这个小杂种认识?”
杜芙如实说:“我和他都是希裴诺的员工。”虽然希裴诺没让她工作,不过名义上是这样。
“原来,你已经沦落到要为第一星的Omega打工的程度了吗?”
伦纳德的双眼狭长微挑,是那种很容易让人感到凌厉与强势的类型。尤其是当他敛起那种绅士礼貌的微笑时,温和气质骤然消失,被一种令人战栗的攻击性所取代。
他声音轻慢,“真是为母亲丢脸。”
巴特攥紧了拳头,推开杜芙往前进了一步。血液渗进地毯,晕染开一片深色,却也掩盖不住他身上那股不属于他的,浓重的血腥味。
他看起来有点不对劲,直勾勾地盯着伦纳德,理智处在消失的边缘,浑身上下散发着阴狠乖戾的气息。
“我不允许你这么说。”
伦纳德嗅了嗅空气,脸色微变:“你进食了?这不可能。”
这个小杂种怎么可能愿意进食?就算身体里有一半流着和他们一样的血液,也不能否定他另一半肮脏的血统。他之前可是宁愿饿到吃人类丢弃的剩饭,也不愿意吃一口他们大发慈悲递到面前来的食物。
难道是因为——
伦纳德皱起眉,看向巴特身后的Beta少女,好像知道了什么。
看来这家伙和他一样,都受到了影响。
可是,这个矮小不起眼的Beta怎么可能会是母亲呢?他们的母亲永远是高贵的,强大的,拥有最甜蜜惑人的信息素,以一己之力哺育整个种群,从幼小到强大,让他们的族群不断开枝散叶,遍布整个宇宙。
而不是像她一样,脆弱的仿佛一只手就能掐死。
但是这事他能看透,不代表小杂种能够看透,这个人虫混血的家伙脑袋里只有一根筋,认定的事情就很难改变。
连敬爱的母亲都能认错……真是为他们种族蒙羞。
于是伦纳德脸色愈差。
他压低声音,隐晦地提醒:“小杂种,难道你以为她是那个我们一直在找的人吗?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清楚,她只是个拙劣的冒牌货。”
巴特一动不动。
他认定眼前的人想要伤害杜芙,印刻在血脉中的本能和爱意让他不惜和同胞决裂,更何况他们的种族本就极度排斥自己的同类。在他们眼里,其他虫族都只是和自己争夺母亲爱意的竞争对手罢了。
他出生的时候只见过母亲一面,余下的时间都在巢穴里和其他兄弟一起生活。母亲离开后,他曾亲眼见过一父同胞的兄弟为了争谁是母亲最爱的孩子而打得头破血流,其中一个被切断了主躯干,另一个腺体半永久性损伤,除非受到母亲信息素的安抚,否则一辈子都会受到影响。
这样残忍的事情每天都在母星上演,巴特不觉得哪里不对,相反,他更清楚地意识到,只有让自己变强大,把所有人踩在脚下,才能获得母亲的青睐。
发/情期
伦纳德觉得荒谬至极。
为了一个冒牌货, 这家伙竟然不惜跟他翻脸?他是吃第一星的垃圾食物吃坏了脑子,还是虫族血脉彻底退化了?
他克制住被同类质疑的怒气,平静道:“如果你不信任我, 我可以证明给你看。到时候你再发疯也不迟。”
巴特护在杜芙身前,神色戒备地看着他。
杜芙却不太能理解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况。从刚才两人的对话中, 她推断出他们似乎在寻找一个人,而且,他们的母亲似乎也是同一个。
所以他们是兄弟?
可是他们一个是Alpha, 一个是Beta, 不仅长得一点都不像, 关系也差到一言不合就能打起来的程度。
不过最让杜芙不高兴的是伦纳德说她是“冒牌货”,虽然不知道“正牌货”是谁,可是她从不认为自己是谁的附庸。她只是她自己, 如果给她同样的机会,她能赢过任何人。
因此她一下就推翻了第一眼见到伦纳德时萌生的好感。尽管这个Alpha从外貌到身份都十分契合她挑选伴侣的准则, 可是他的暴戾与无礼都无疑让这些优点大打折扣。
最重要的是, 他似乎已经有了很重视的人。杜芙可没有和他人竞争的打算, 这太浪费心力, 更何况她需要的是“纯净无暇的一手货”。
杜芙出声道:“伦纳德,我们的谈话结束了吗?我想回去了。”
伦纳德微笑了下, 弯腰做了个优雅的手势:“请便。”
——绅士依旧,可是杜芙能看出他眼里全然没有遮掩的轻蔑。
她想,她开始讨厌他了。
尽管她有一定牵制伦纳德的能力, 但伦纳德依旧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不定因子。在垃圾星上, 她就见识过这个男人漂亮皮囊下蕴含的恣睢本质。
更别说臭名昭著的星盗团还有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丰功伟绩”, 每一项都对帝国造成了巨大损失,而这一切都拜他们的首领所赐。
不得不承认, 这些星盗之中,相当大一部分都是Alpha败类。
杜芙走出了包厢。
*****
看到杜芙回来,希裴诺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他按着Beta少女的肩膀上下左右检查,急切道:“芙芙,那家伙没对你做什么吧?”
他简直气急败坏到了极点,不过那不是针对杜芙的,“Alpha都是一帮狂妄自大,用下半身思考的家伙,真不知道这种人有什么资格成为社会领袖。依我看,反而Omega才是最适合的人选,他们性格稳定,光明磊落,不会凭借一己私欲就对一个陌生少女下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其妙就开始自夸起来了,但杜芙还是应了一声。
不过,她并不完全认同他的想法,毕竟希裴诺不是她接触的第一个Omega。在福利院的时候,被院长收养的孩子里有个分化成Omega的男孩,他性格孤僻,排斥所有人靠近,唯独很亲近杜芙,每个月有那么几天他都会表现得异常热情,常常拉着杜芙做一些她没办法理解的事情。
竹马因为这事和她闹过很多次别扭。看在院长的面子上,杜芙没有拒绝。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喜欢。
那个Omega实在……太黏人了一点。
“你在想别人。”
希裴诺抓紧她的手,“是那个Alpha吗?你们才见面多久,他就能牵绊住你的心了?”
他话里的酸味儿几乎都快溢出来了,但杜芙还是没有听出来。
心底嫉意更甚,希裴诺沉着脸开口:“芙芙,我在生气。”
这句话对Beta少女是有效果的,她果然回过神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但她毫不犹豫熟练地道歉:“对不起。”
“我想要的不是道歉。更何况,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漂亮的Omega垂下眼睑,睫羽像是打湿的蝶翼,显得脆弱又动人。在某些时候,他的长相于杜芙而言比他说的话吸引力更大。她被蛊惑,凑近了脸庞。
脖颈一凉,有什么东西被戴了上去。
杜芙低下头,希裴诺的手臂环绕在她的颈后,她的胸前多了一颗血红色的宝石。
不需要任何雕琢和修饰,裸石就已经美得不可方物。
这个时候杜芙才发觉,这颗宝石的颜色像极了伦纳德的眼眸。
猩红,妖冶,璀璨夺目。
能够将人刺伤的尖锐的美丽。
“不过既然你都道歉了,如果你能替我好好保管这颗宝石,我就原谅你。”
希裴诺没有松手,反而抱紧了她的脖颈,把自己埋入杜芙的怀中。他比杜芙足足高出一个头,如此小鸟依人的行为由他做出来别扭极了。眼底暗色加深,他的声音也拉出蜜糖般甜腻的丝线。
“芙芙,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我的发/情期……快到了。”
“我想要你待在我身边。”
杜芙想,希裴诺也开始变得和那个黏人的Omega一样了。
Omega的发/情期通常情况为一个月一次,每次持续时间为三到四天,视个人体质为准。那时他们的身体会进入结合热,失去对Alpha的抵抗能力,信息素不受控制,迫切需要Alpha的标记和安抚,有的甚至会出现假孕、筑巢等行为。
以往每个发/情期,希裴诺都是靠抑制剂和阻隔剂度过的。
可是不管怎么样,抑制剂只能抑制生理上对Alpha信息素的渴望,心理上需要得到的抚慰却无法提供。这就像靠服用速食营养剂,尽管能够提供身体所需的所有营养,但是却无可比拟进食带来的令人满足的饱腹感。
同时,长期使用抑制剂还有个副作用,那就是下一次发/情期会更加强烈,对抑制剂的抗性也越来越大,到最后抑制剂会彻底无效。
这次,希裴诺决定不再使用抑制剂。
*****
拍卖会结束当晚,警卫队队长清点人数,发现一名警卫员未归队,找遍了会场都没有找到,判定为离奇失踪。
会场内所有监控都没有捕捉到可疑画面,唯一出现异常的是准备室的监控,持续了接近一分钟的雪花点,不过排查出来是因为设备故障。
由于这名警卫员之前就表达过对不夜天安保系统的不满,不夜天认为这是对方单方面离职,他们对此不负责任,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如果有人仔细查看准备室的角落,就会发现那些星星点点的,像是飞溅出来的深色血迹。
也是从那天开始,杜芙过得苦不堪言。
随着发情期的不断接近,希裴诺肉眼可见变得黏人起来。他每时每刻都想和杜芙待在一起,吃饭、散步、午休……要不是发/情期的Omega极其嗜睡,晚上很早就要入睡才能保证充足的睡眠,他恨不得晚上也要和杜芙黏在一起。
而且,他的脾气也变得暴躁易怒。如果说之前他尚且能够忍耐杜芙的分心,那现在的他就是完全难以容忍杜芙的目光停留在除他以外的人身上。
他颇有点草木皆兵的意思,每个可能夺走杜芙注意力的人都被他视作该死的情敌,就连过来送餐的厨师礼貌性的问候都能让他醋意大发,如果不是杜芙及时拉住他,那位无辜的厨师可能会被当场解雇。
厨师战战兢兢地离开房间,希裴诺依旧面无表情,但却始终攥着杜芙的手,甚至因为有些失控的缘故,在Beta少女的手腕上留下了一点红印。
有些时候,Omega对伴侣的爱意和占有欲,要比Alpha来的强烈的多。
发/情期的他们会变得更加敏感多疑,伴侣无意的过失会被他们无限放大,因此也容易导致歇斯底里的争吵。
眼下就是如此。
希裴诺的唇线抿紧成一条直线,眼眶通红,委屈地质问她:“为什么你刚才护着他,你是不是根本不爱我?”
杜芙:……?
她陷入了迷茫。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的她表现得像个不折不扣的直B,她说:“不是这样的,你别多想。”
这话却全然不能安抚陷入盛怒和嫉妒中的Omega,“他明知道你是我的,他还靠近你,他就是想要从我身边抢走你!”
“他以为我都不知道吗!我早就看到上次他背着我偷偷送手工的糖果和饼干给你,每次过来送饭也会刻意多留一会儿再走,在外面遇到你还会忸怩脸红。他根本就是图谋不轨!”
“我讨厌他!我要把他赶走!”
再这么说下去就没完没了了,杜芙叹了口气,张开双臂把希裴诺抱在怀里,然后踮脚亲了亲他的额头。
Omega喋喋不休的咒骂戛然而止。
艳丽漂亮的粉色从他雪白的皮肤下沁染出来,他开始动情,立刻紧紧地回抱住她,将脸颊整个痴痴地贴在她的脸颊上,呼吸的滚烫温度随之传递,杜芙感觉她像是被一团火焰抱住了。
希裴诺喘息着,眼眸湿润,断断续续地说:“再……亲亲我。”
被绑架
一吻完毕, 希裴诺的身体彻底软成了一滩烂泥,烫红的脸颊贴着杜芙的胸口,玫瑰色的嘴唇翕动着, 只剩下喘气的力气。
空气里的玫瑰味浓郁到了接近可怕的程度。
杜芙整个人浸在玫瑰香中,香气入侵了她的大脑, 她整个人都变得晕晕乎乎的,像是掉入了一座新鲜的玫瑰园。
明明刚才她还能保持冷静,从那些黏腻的氛围中抽身, 可是现在她好像被Omega毫无遮掩的, 外放的情/欲带动, 也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她的血液仿佛在沸腾,某种不知名的渴望蛰伏在深处,隐约浮上来, 却又很快沉下去。
恍惚中,她仿佛真的觉得希裴诺化作了一朵花, 花茎摇曳间, 许多露水就承受不住的顺着花瓣落在她的手上、肩上。
缺口的边缘透出些许浅淡的汁迹, 又很快厮混于滴答的露珠里, 再也难以分清。
(只是一段氛围感描述,没有别的意思, 求审核放过)
希裴诺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人看着,脸颊愈发绯红,Omega天性使然的矜持让他不由并拢双腿, 然而他对Beta少女的渴望却又使他想向心仪的伴侣展示自己的资本。
“芙芙…嗯、嗯…喜欢吗?”
杜芙一怔, 清醒了过来, 也意识到他们现在的行为有多么的不可理喻。
抚慰一个发/情期的Omega,这不是应该由她来做的事情。Beta和Omega的结合根本就是不合常理的。
她的手掌按住希裴诺的肩膀, 推开了他。
Omega毫无防备,往后踉跄了一步,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迷茫地看着她,显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做。他前进一步,想黏黏糊糊地重新贴上来,却又被杜芙无情推拒。
希裴诺委屈地看着她:“芙芙,怎么了?刚刚还不是好好的吗?”
杜芙侧着头,脚尖在地上画着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她想了想说:“我们这样做是不对的。”
当阶级利益受到威胁时,贵族们会变得相当团结。而她一个劣等Beta居然玷污了贵族Omega,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种颠覆传统阶级的事情一经传出就会立刻登上帝国日报头条,第一星所有贵族都会视她如眼中钉。
不过,杜芙在意的不是其他人的看法,而是希裴诺的。万一等希裴诺发/情期过去后反悔了,把OB结合的错误都推到她一个人身上,那可就麻烦了。毕竟贵族都是一群擅以强权压人的人,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名声,完全不在意底层平民的死活。
尽管希裴诺现在表现得好像很喜欢她,那也只是暂时的,不平等的爱意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之后他就会明白自己放着优质Alpha不要,选择一个劣等Beta的行为有多么愚蠢。
杜芙想。
“为什么?难道有人对你说什么了吗?”
看杜芙不说话似乎默认了,希裴诺以为她是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当即便气得口不择言,“你告诉我是谁,我现在就去撕烂他的嘴,让他再也不敢对我们的关系指手画脚!”
杜芙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不是的,是我觉得……我们这样下去不行。”
她回忆着曾经看过的书中介绍的沟通方法,慢慢说,“你值得更好的人,只可惜那个人不是我。”
说完,杜芙没等希裴诺回答就离开了他的房间。
杜芙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简直精疲力尽,一进去就躺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门没锁,轻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开门声被杜芙捕捉到。她在心里叹气,以为希裴诺还不肯放弃。
对方脚步很轻,蹑手蹑脚地合上门走进来,期间没有发出一点响动。最后伫立在床边一动不动,似乎在静静地看着她。
杜芙能感到对方的目光长久停留在她的脸上。这不像希裴诺的作风,他应该会直接扑上来。
有什么不对劲。
杜芙睁开眼睛坐起来,一块白色的毛巾忽然从后面捂住她的口鼻,腥甜到几近发苦的气味吸入鼻腔,随之而来的便是强烈的眩晕感。
晕倒前,杜芙看到了一只带着薄茧,骨节分明的手。
这根本不可能是希裴诺的手。他的手白腻细嫩,保养得当。
脑海里闪过这个想法,随后陷入一片黑暗。
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这么长。
醒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缀着吊灯、花纹繁复的陌生天花板,杜芙抱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好半天都有些转不过来。
一低头,看到一个Alpha少年撑着下巴,吊儿郎当地蹲在床边,歪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她:“你醒啦。”
他的长相很有记忆点,年轻到接近幼态的面孔给人一种天真稚嫩之感,左眼下方的鸦青色诡异纹身却又有种别样的森然,两种矛盾的气质同时交织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愈发神秘。
杜芙记得他,他应该是伦纳德的手下,垃圾星上的爆炸,他也是冲锋在前的“主力军”。
她记得当时就是这个人将粒子炮调到最大功率对准人群一顿扫射,看到人群惊慌失措,绝望痛哭的模样,他非但没有一丝同情和懊悔,甚至还捧腹哈哈大笑,全然以他人痛苦为乐。
少年绝非善茬,可是此刻他却表现得像是很好说话一样,起身大大方方向她鞠躬道了个歉。
“对不起啊,如果不是我们老大让我把你带过来,我肯定不会这么粗暴的,所以你要怪的话,就怪我们老大好了!”
路莱茵毫无愧疚之意地将锅丢给了伦纳德,看似友好的目光凝聚在杜芙脸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贪婪,“毕竟你这么可爱,如果弄坏了,那岂不是很可惜。”
他咬重“弄坏”二字的字音,话音暧昧无端。
杜芙直接忽视了他的后半句话,说:“这是哪里?”
“还是在贫民窟哟!不过环境特别棒,算是我们在这里的落脚点吧。”
杜芙点了点头,问了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伦纳德想要见我?”
第一次见面伦纳德就表现出了不小的恶意,她并不觉得对方会愿意忍着不适见她第二次,这之间或许有什么误会。
路莱茵微微眯了眯眼睛。
无论是少女的态度,还是一上来的问题,老实说都让他颇感意外。他原以为对方和他见过的那些懦弱胆小的Beta并没有什么区别,他甚至做好了对方一醒来就尖叫求饶的打算,可是她看起来平静的不可思议。
像是完全不担心他会做什么,亦或是,不在意。
“嗯,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想要和你叙叙旧、喝喝茶什么的?”
路莱茵做严肃思考状,但他的正经不过只持续了几秒钟就露出了原形,迫不及待道,“反正老大现在还没回来,比起这个,我们来聊聊天呗!我叫路莱茵,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加掩饰地表露出对杜芙的兴趣,态度热情,这让杜芙十分不解,不过只要他没有敌意,杜芙倒也不介意从他口中套点有用的信息出来。
“我叫杜芙。你和伦纳德关系很好吗?”
她问的直接。原以为少年会对她有点防备心,可没想到她这一问反倒像打开了他的话匣子似的,路莱茵立刻滔滔不绝地抱怨了起来:“关系好?谁跟他关系好了!说真的,我们老大也就脸好看点,能力强了点,别的什么都比不过我,就这样星舰上那帮白痴还对他死心塌地的。要我看啊,这个老大就应该我来做嘛!”
“哦?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
含笑的声音从门口响起,路莱茵身体一僵,脑袋咯吱咯吱地转过去,笑容勉强:“老、老大,你什么时候在的……”
“我想想,可能从‘也就脸好看点’就在了。”
伦纳德靠着门框站着,英俊的脸上含着温和的笑意,不辨喜怒,“不过,路莱茵,怎么还喊我老大呢,老大应该是你啊,你当才名正言顺,这不是你说的吗?嗯?”
这一声反问仿佛宣判了死刑,路莱茵背后渗出冷汗,讪笑:“那都是我开玩笑的,我怎么敢觊觎老大您的地位呢。”
伦纳德不再理会他:“出去。”
路莱茵敢怒不敢言,走到门口时没忍住扭头做了个鬼脸,然后乖乖关上门。
伦纳德走到床边,目光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杜芙,最后落在她佩戴在脖子上的红色宝石上,鼻腔发出意味不明的轻哼。
杜芙低着头。她想,这真的是一个很没礼貌的人,他的母亲肯定也很烦他。
不过,她当然不会愚蠢到选择以卵击石,尽管再讨厌,也不能表现出来。
杜芙决定打破沉默,她微微扬起脸,软声问:“伦纳德,请问你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伦纳德却并不急着说明他的目的,他走到对面沙发坐下,被西装裤包裹的修长双腿自然交叠——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挺阔领带衬得他衣冠楚楚,周身气质矜贵而散漫,具有十足的迷惑性。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床上衣衫凌乱的Beta少女:“放松些,今天我可不是来抢你东西的,这么紧张干什么?”
“我只是想要从你身上求证一件事情。”
杜芙不觉得自己有无偿配合他的义务——不过,她还不能这么快就和伦纳德撕破脸,就眼下的情况而言,希裴诺的索求越来越贪得无厌,她逐渐难以招架,需要尽快想个办法脱身。
无法无天的星盗团或许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却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至于资金——好在希裴诺是个大方的金主,即使杜芙不工作,他也每天都会按时支付超额的星币,所以即使她现在跑路的话,也能保证资金的充裕。
“求证什么?”杜芙问。
伦纳德的目光,无端加深了许多。
他长腿一跨便起身来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杜芙,而后倾身——距离一时近到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的香味。
那是一种……很难单纯用语言形容的气味。那股香味像是花朵浓缩后形成的一种柔软的,缱绻的甜香,令人感到放松而愉悦,和男人的强势傲慢形成了一种巨大反差。
很好闻。好闻到杜芙甚至愿意暂时原谅伦纳德的不尊重。
舌尖分泌出唾液,口腔中新长出来的细小牙齿也痒痒的,总像是想要咬住什么东西一样。
最近,她似乎能闻到越来越多的味道。
先是希裴诺身上的玫瑰味,再是现在伦纳德身上的甜味。
不仅仅是嗅觉。前段时间,她的牙齿也出现了一点异变。上下两排牙齿内侧都分别有几颗新的牙齿长出来,细小的、尖锐的,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洁白新牙呈现出锯齿状鲨鱼牙形状。
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在她身上,似乎正在悄然无声地发生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伦纳德对她内心的震撼一无所觉,看着少女不断颤抖的睫毛,他心中鄙夷,道:“闭上眼睛,不然我不能保证待会儿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杜芙嘴唇抿了抿,闭上眼睛,诚实地问:“你会伤害我吗?”
“伤害倒谈不上,只是会有一些痛。如果你乖乖的,我保证不会持续太久。”
伦纳德耐着性子说出这番安抚的话语。天知道他此刻有多不耐烦,这都得怪小杂种那个没脑子的蠢货,害他不得不安慰一个假扮母亲的冒牌货,这简直是对母亲最大的亵渎。
等求证完,他一定要狠狠教训他一顿。
杜芙的心脏砰砰跳起来。
不是出于害怕,更多的是出于对未知事物的紧张和期待。
尽管性格糟糕,但伦纳德看上去是一个守信的人。他到底要做什么?
杜芙感到一股湿热的气息夹杂着扑鼻的甜腻花香逼近了她,两片柔软贴上左侧脖颈,随后细微的刺痛传来——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破薄薄的皮肤,温热的鲜血慢慢从伤口渗了出来,血腥气中伴随着淡的很容易被人忽视的幽香。
她眼皮颤了颤,热意从被咬的地方迅速扩散到全身,她的皮肤蒸出淡粉色。
腥甜的血液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在嗅到那抹特殊的幽香时,伦纳德打了个机灵,一瞬间眼白的位置因为隐忍冒出细细的红血丝,藏在后背的蝶翼也蠢蠢欲动,险些挣开那层皮囊伸出来。
他呼吸不稳,红晕从脸庞一直蔓延到领口之下,血脉中虫族本能在作祟,脑海中以往那些藏得很好的、不可告人的心思以可怕的速度疯涨,像是漆黑的藤蔓紧紧包裹住他的心脏。
有那么一瞬,伦纳德以为自己将要失控。
可是下一刻,那抹幽香就像是须臾消融的细雪,没多久便彻底消散在空气中,遍寻不见。
伦纳德从怔然中回过神来,在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后,那双血色的眼眸黑沉,阴郁的情绪就快要控制不住弥漫开。
他居然…居然被这冒牌货的信息素给迷惑住了!虽然只不过持续了几秒钟,可是他居然会被这种又寡淡又劣质的信息素影响……
伦纳德懊悔的几乎快要咬碎后槽牙。
这种对他而言堪比背叛母亲的生理反应,一瞬间让他感到极端的自我厌恶。
他避之不及地推开杜芙,少女毫无防备被他推倒在床上,蜿蜒的墨发铺在床上,雪白的脖颈上还沾着一抹晕开的猩红,为她乖巧的面容增添几分妖冶色彩,就像是传说中蛊惑人心的海妖。
伦纳德却一眼都没看她,匆匆离开了房间,头也没回,背影甚至透出几分仓皇。
他现在就要去告诉那家伙她的真面目。
杜芙慢慢坐起来,手指指腹轻轻抚摸了下脖颈被两枚尖牙刺破的伤口,刺痛带来一阵触电般的战栗。
她依然不能理解伦纳德对她做出这一系列行为的理由是什么,可是她却似乎发现了第二个能够干扰对方行为模式的东西——她的血液……不对,应该是她的气味。
她联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巴特对她说的话——“你闻起来很甜”。
可是Beta是没有信息素的,那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身为Beta的巴特,和身为Alpha的伦纳德,都会因她的气味变得狂热呢?
这个问题直到杜芙回到住处时都没有想明白,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就让她没有时间继续思考这个问题了。
客厅没有开灯,等杜芙走进去才发现沙发上有一个人影。她按下灯开关,温暖的光倾泻下来,照亮了沙发上的人。
是希裴诺。
他穿着宽大的t恤,半长的头发披在双肩,白得发光的纤细双腿裸露在外。走近了才发现他嘴唇紧抿,眼眶红的像是兔子,浑身上下都充斥着阴郁的气息。
那件t恤有些眼熟。好像是昨天杜芙穿的那件,她洗完澡后便放进了门口的洗衣篓,出来的时候就找不到了。原来是被希裴诺拿走了。
杜芙捂住脖子上的咬痕,莫名有些心虚,便开口道:“你怎么不穿裤子?会感冒的。”
希裴诺盯着她,一言不发。
许久,他才开口,声音又轻又虚无,像是被风一吹就散了:“芙芙,你去哪了?”
直觉告诉杜芙,这个时候诚实可能会招致灭顶之灾。她选择善意的谎言:“我在外面稍微转了转,这里太……”
“你骗人。”
没等她说完希裴诺便打断了她,他情绪激动,眼圈通红,漂亮的脸上满是歇斯底里,“你身上都是Alpha的味道,还有你的脖子——你背着我去见别人了?”
杜芙回到房间后,他反思了一会儿自己的行为,然后便按捺不住去她房间找她,可是杜芙不在房间里。
希裴诺以为她只是出门了,便乖乖在家里等她,但是她却一直都没有回来,期间他无数次想出去找她,但是他又害怕杜芙在他出去期间随时可能回来。他就这么等啊等,从满怀期待等到心灰意冷。
听到开门声的时候,希裴诺一瞬间欣喜若狂,但当闻到杜芙身上那股属于Alpha的,令人作呕的信息素,看到她脖颈上那个像是象征所属权的咬痕时,仿佛一瞬间从天堂掉到地狱,他如坠冰窖。
Alpha……
她背着他,去见了一个Alpha。
希裴诺知道这一切都不能怪她,处在发/情期的Omega不能及时满足她的需求,她出去找别人也是情理之中。如果他是和她同性别的Beta,或者是年富力壮的Alpha,他一定能牢牢占据她的心神,而不是让别人随随便便就能勾走她。
所以要怪,就怪那个该死的,勾引了她的不要脸的Alpha。
希裴诺眼眸晦暗,一瞬间所有负面情绪都到达了顶点,他恨不得将那个Alpha千刀万剐。
可是,他不能逼得太紧。
杜芙因为这向他撒了谎,足以说明那个Alpha在她心底的地位还不低,如果强迫她把名字说出来的话,可能会招致杜芙的厌恶。
希裴诺两次深呼吸才把那些阴暗的想法压下去。他垂下肩膀,眼眸湿润,跟刚才那个歇斯底里的Omega判若两人:“对不起…芙芙,我只是太担心你了。”
——很让人怜惜。如果杜芙没见过他刚才扭曲的表情,那她说不定就会相信了。
希裴诺对她的占有欲似乎再度升级,有隐隐把她当作自己的所有物的倾向。这是十分危险的情况。她不能激怒一个处在发/情期的没有理智的Omega,也不能一味顺从。
但是眼下先安抚总是没错的。
杜芙伸手触摸希裴诺的脸颊。
滚烫的、湿热的,发情期从某种角度来说类似于发烧,而杜芙的手是微凉的,希裴诺立刻舒适地眯起了眼睛,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掌心,像一只被顺毛的名贵猫咪。
有效。
杜芙想着,更卖力地抚摸起来。
手掌从脸颊流连到脖子,最后再到后颈的腺体,那里正在往外源源不断释放出浓郁的信息素,尽管房屋内打开了信息素吸收系统也无济于事。
只是轻轻的揉捏,酸胀感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带来过多的、难以承受的快/感。
(只是揉捏腺体,什么都没有做)
“唔、嗯……”
杜芙听到希裴诺含糊的□□,他目光迷离,脚也有些发软,站也站不稳。杜芙扶不住他,想把他带到房间里去,但一松手就被希裴诺误会成离开的讯号。
Omega紧紧拉住了她,低头发狠般咬住了她的肩膀,但又不舍得真的咬下去,于是牙齿轻轻摩挲着她的肩膀,声音含糊:“别走……”
“别抛下我一个人……”
杜芙安静了下,说:“你想休息吗?我送你回房间好不好?”
她问了两遍,希裴诺才终于有反应,迟钝地点了点头。
把他送到床上后,杜芙才松了口气。
希裴诺难受地蹭着被单,因为难以排遣体内燥热,甚至从喉咙中发出可怜的哭腔。对他来说,这个时候抑制剂已经失效了,只有注射Alpha的信息素才能捱过这来势汹汹的发/情期。
希裴诺维持着最后的清醒,断断续续地说:“信、信息素在…床头柜第,呃嗯…第三层抽屉里……”
杜芙按照他说的打开抽屉,看到了里面有一支注射器,和几个装在密封袋中的透出淡蓝色的没有实体的信息素。
杜芙准备把信息素吸到注射器里,却被希裴诺制止住了。
Omega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t恤被汗水打湿变得透明,透出肉色,连床单都留下了湿润的痕迹,却还坚持教导她该怎么做:“芙芙,你、哈啊…把信息素含在嘴巴里,然后再…再咬我的腺体。”
(只是咬脖子,什么都没有做)
他有私心,尽管注射的仍然是Alpha的信息素,可是如果是杜芙替他注入的,他就可以催眠自己,这是杜芙的信息素。
杜芙撕开一角,像是喝饮料那样倒进了嘴里,入口的味道是浓郁且冷冽的薄荷气息,冰凉醒脑,能立刻让人变得清醒。
杜芙不慎吞入了一些,除了冰凉没有其他感觉。
她爬上床,抱住希裴诺的腰,用牙齿狠狠咬住他的腺体,然后把口腔中的信息素一鼓作气输入了进去。
希裴诺的眼神变得涣散,身体绷紧,不受控制地高昂起头,凸起的喉骨一览无余。密闭的空间内,只剩下压抑的喘息声和布料摩挲的窸窣声。
*****
星盗星舰内。
伦纳德穿过自动感应门,进入了宽敞的会议室。
偌大的空间只坐了一个人,不是别人,赫然是消失了几天的巴特。伦纳德走进去,就看到青年低头看着桌面,像是在发呆。
伦纳德刚走过去,巴特就头也不抬地问:“我什么时候才能走?”
“急什么急,不是说了等向你证明完了就让你走吗。”
看到巴特明显焦躁不安的神情,伦纳德刚才被杜芙搅动起伏不定的心情终于愉悦了一些。他不屑地哼了声,“小杂种,还在想那个冒牌货呢?”
巴特咧开嘴,尖尖的牙齿暴露在空气中,如果杜芙在这里就能发现,他的牙齿形状像极了她的:“我说过了,我叫巴特!杜芙就是杜芙,她不是什么冒牌货!”
残缺的、因为血统原因没有进化完全的信息素直直向伦纳德发起攻势。
换作以往,纯种的高等虫族轻而易举就能用自己的信息素压制回去,可是也许是还没全然摆脱刚才吸入信息素的影响,他竟一时被这个混血儿的劣等信息素压得动弹不得。
“你他妈……”伦纳德咬紧牙关,不得不暂时低下头,“知道了,巴特。”
巴特满意了,收起了信息素,再度问:“我什么时候才能走?”
“所以都说了等我证明完你就能走了!”伦纳德被这个从来不听人好好说话的蠢货气得吐血,忍无可忍地大吼。
他从西装内袋中取出一根极细的真空采血管,里面装着一滴鲜红的血液,递给了巴特。
他说:“你闻一下。”
巴特狐疑地接过:“这是什么?”
“都说了你闻一下!”
巴特打开盖子,将它凑近鼻尖,嗅了嗅气味。
只有淡淡的血腥味。
那点极淡的香气早就在运送途中挥发了个一干二净,就算嗅觉再灵也闻不到。
伦纳德看着巴特疑惑的表情,得意道:“这是被你护着的那个冒牌——咳,Beta的血液,是不是根本闻不到信息素?这就证明她根本不是母亲的转世,母亲血液中信息素的含量可是很高的,这一点你不可能不知道。”
巴特看着那根采血管,没有回答。
显而易见,伦纳德并不知道,虫母在完全性成熟前血液中的信息素含量很少,大部分都由体表蒸发掉了。这是他在一本绝版的书上读到的知识,而虫族掌握的转世虫母的消息少之又少,所以很少有人知道这一点。
之前他只是怀疑杜芙可能是虫母转生,并不确定,但现在他能够肯定了。
可是,他并不打算告诉伦纳德。
他知道伦纳德和其他同类都认为他愚笨,但是事实上,他们才是那群愚笨的家伙。
高高在上的母亲转世成了一个劣等的,弱小的Beta,她终于降临到了一个巴特可以碰到的高度,这在过去是他这个人虫混血的,永远被同类看不起的半虫族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如果母亲注定要被他们之中的某个虫族找到的话……那么那个虫族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针锋相对
星舰正在返航。
有人敲响了驾驶舱的舱门, 很礼貌,敲了三下就停了。
“进来。”卡洛希说。
门开了,门外站着他的副官。五官端正的Alpha看起来有些紧张, 他行了个礼,道:“大人, 罗塞恩殿下问您需要多久才能抵达皇宫,他还说……”
副官顿了顿,表情显而易见变得小心翼翼, 声音也轻了些, 大概是害怕传话的自己被迁怒, “如果您不行的话,星舰可以换个人发号施令。”
正在操控星舰的驾驶员战战兢兢地转头看着卡洛希,解释:“大人, 我们已经在用最高限速航行了……”
所有进入第一星领空的飞行器都必须遵守帝国空域管理规定,不得飞行在未经批准的空域, 航行速度也不得超过最高限速, 否则被视为违法行为, 情节严重的不仅会被勒令永久停飞, 甚至会惊动皇家空军舰队。
卡洛希知道,罗塞恩传话不是想尽快赶回去, 而纯粹是为了为难他。
他神情冷淡:“麻烦你转告他,如果等不及的话,可以让他来指挥驾驶, 我随时让位恭候。”
“是。”
驾驶舱恢复寂静, 只能听到操作台仪器时不时发出“嘀嘀嘀”的提示音。英俊的紫眸Alpha面目平静, 手看似随意地搭在操作台上,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周身气压却压得很低。
在卡洛希手下任职久了的人都知道,这是少将心情不佳的表现。驾驶员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这些天以来,星舰上的气氛一直是这样压抑的,仿佛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理由驾驶员早已听其他同僚私下偷偷聊起,之前他还不相信,但现在看来确有此事——他们少将和罗塞恩殿下似乎闹了一点小矛盾,原因不明。
同僚向他抱怨,这两位大人只要共处一室,气氛总是沉默的让人窒息,他还总是感觉背后冷飕飕的,可是星舰上分明开了恒温系统。
可是工作原因,他们仍需要打交道,不可能老死不相往来。这就苦了他们的随从,毕竟双方都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他们被迫夹在中间,苦不堪言。
确切地说,他们的矛盾从那天杜芙离开起就爆发了。
这是两人谁也没有预料到的事情,为了寻找她,他们甚至顶着皇女施加的巨大压力在军校滞留了半天,然而一无所获——监控追踪到杜芙确实进入了别墅,可是之后她却再也没有从里面出来过。
学校安装的监控设备没有捕捉到她的身影,他们还搜查了所有建筑物:训练场、模拟竞技场、图书馆等等,甚至连学生宿舍都一一排查,也都没有任何发现。
可是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人间蒸发呢?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杜芙是自己离开的,或许很早她就着手准备,所以她才能完美避开所有监控,不被人发现。
可是无论是卡洛希还是罗塞恩都不愿接受这个事实。所以,他们将错误怪罪到了对方身上。
卡洛希冷漠地想,一定是杜芙受不了罗塞恩的坏脾气才离开的,她不愿意说出来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才选择悄无声息地离开他们的世界。
她总是这样温柔。温柔的让人忍不住心疼。
最令人愤怒的是罗塞恩竟对此没有丝毫悔意,这让即使是身为好友的卡洛希也没法原谅他:如果不是罗塞恩,杜芙早就和他一起到中央城去了,他将一切都打算好了,他会将杜芙安置在自己的住处,给她最好的生活。
他还会为杜芙请一位家庭教师,贵族家庭的女主人需要学习必要的礼仪,防止在上流社交圈出丑,这对他们将来的结合有益无害,父亲母亲也会为他们高兴的。
可是这一切全被傲慢的三皇子毁了。
如果不是碍于对方皇室身份和皇女的面子,卡洛希绝对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隔着一堵墙,罗塞恩也是相同的想法。
他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杜芙走后,他的脾气愈发阴晴不定。
他无数次为自己把杜芙带到军校,让她和卡洛希见面的的决定后悔。
明明卡洛希不在的时候,一切都是好好的,她听话得要命,只要是他的命令,就连难喝的营养剂也会乖乖喝下去。而在他看管的这段时间她终于长了些肉,脸颊也圆润了,不再是刚离开第一星时营养不良的小可怜,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
可是现在她走了。没了他盯着,她的生活质量会糟糕成什么样子,他根本不愿想象。
如果她吃不饱怎么办?如果她没地方睡怎么办?而且她这么笨这么好骗,说不定谁施舍一些东西给她,她就又跟着别人跑了。
副官诚惶诚恐地看着他,小心询问:“罗塞恩殿下,您还有什么需要转告的吗?”
罗塞恩回过神,摆了摆手,不耐烦道:“没有,赶紧滚。”
卡洛希的人,他看一眼都觉得糟心。
都怪卡洛希,如果不是他像个开屏的孔雀一样逼得太紧,杜芙又怎么会离开。
罗塞恩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对他的欣赏都看走眼了,他哪里是正人君子,根本就是无耻之徒。
*****
半个小时后,星舰稳稳降落在皇家停机坪上。
皇室贵族出行专用的各种星舰和高等悬浮车都从这里起飞降落。以往有其他星系的领导人来访的时候,他们的星舰也会在此临时停放。
下了星舰,并没有前来迎接他们的人员晓说裙叭衣四巴一刘就刘三,还更漫画广播剧哦,皇宫里的仆从侍卫见到他们也都远远地避开——罗塞恩清楚,这是皇姐发怒的表现。
他们前一天本就该抵达这里,可是却在他们的一意孤行下往后拖延了一天,这种大逆不道的忤逆行为无疑招来了皇女的不悦。
卡洛希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神情并不轻松。
两人穿过长廊,来到皇女处理政务的书房。
皇女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一名西装革履、身材高大的Alpha站在对面,正恭敬地向她汇报着什么。听到声音,她抬手示意对方停止,抬起头来。
她有张过于精致的、清冷的面庞,细细的如同刀剑在眉骨转折的眉毛,和罗塞恩如出一辙的金色及耳短发,象征着她纯粹的皇室血统。
她身材高挑匀称,穿着黑色制服,表明身份的金色流苏从肩膀垂下来,和她灿烂的金发交相辉映。可是她的眼神中却看不到一点温暖,里面只有上位者的严肃和冷漠。
那名Alpha转过身来,他看起来有三十多岁,从他的面容可以看出罕见的东方血统,眼角的细纹为他增添成熟男性的魅力。
他朝他们颔首微笑,黑眸温和:“卡洛希少将,罗塞恩殿下,你们好,这一趟星际旅行辛苦你们了。”
他口气柔和而又充满磁性,不卑不亢,风度翩翩。尽管在场的人都是身份高贵的贵族,他在其中也能够不费吹灰之力脱颖而出。
皇女手下臣子无数,但能够得到她信任的重臣却寥若晨星,屈指可数。眼前的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对内,他是皇女忠诚的臣民。对外,他是家喻户晓的上议院议长。
极具说服力的成熟外表和沉稳气质是这位风评极好的议长赢得无数上层选民信任的利器。可在罗塞恩眼里,这不过又是另一个和科勒一样的,皇女忠诚的“狗”。
罗塞恩笑了笑,带着轻嘲:“再辛苦也没有议长大人您辛苦。一下议会就要赶来汇报,一定十分辛劳吧。”
“需要我再给你们一个小时叙旧吗?”
皇女毫无情绪的声音插进来,“顾云朔,你可以离开了。”
“是。”顾云朔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又向罗塞恩和卡洛希点头示意,才离开书房。
罗塞恩轻嗤一声。
“你们本该在十个小时前就抵达这里。”西恩娜将钢笔搁置下来,嗓音清冷,宛如碎冰撞击,“我需要一个理由。”
“只是十个小时而已,有什么影响,难道只是晚十个小时,星盗就要把第一星攻打下来了吗?”罗塞恩抱着胳膊,直接呛了回去。
他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姐姐向来没有好感,他们的的私人恩怨根深蒂固,他们成年后也没有好转过。罗塞恩知道西恩娜压根不在乎,她只在乎她的皇权、政治和利益,亲情在她眼里是可有可无的、无关紧要的存在。
西恩娜没有理会他,目光落在她信赖的臣子身上:“卡洛希,你来说。”
卡洛希没有争辩一句,他无比清楚皇女想要的是什么,理由是次要的,她重视的只是结果,他们迟到了,仅此而已。
他在地毯上半跪下来,头颅压得很低,语气恭敬:“我很抱歉,陛下,请您责罚。”
“这么说,你承认是你的错误了?”西恩娜眼里显出些失望。
卡洛希沉默。
“既然如此,那就自己去领罚吧。”
西恩娜挥了挥手,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兴趣,懒得再追问。
卡洛希退出书房,罗塞恩也头也不回就要出去,却听到西恩娜淡淡地说:“罗塞恩,你留下。”
罗塞恩脚步顿住,却并未回头。
西恩娜慢条斯理整理着签好字的文件,并不在意弟弟这副拒绝交谈的模样,不紧不慢道:“我听科勒说,你从赫尔卡星系带回来一个Beta,这是真的吗?”
那条该死的狗果然把他的事如实上报过去了。罗塞恩脸上立刻浮现浓浓的厌恶:“如果我说是,那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难道你以为我会阻止你吗?”西恩娜说,“你想怎么玩都可以,我不在乎,只是不要给我们家族蒙羞。”
所以,根本不是因为在乎他,而是在乎皇室的名声。他早该知道的。
罗塞恩攥紧了拳头。
西恩娜又说:“或许你应该向你的弟弟莱缪尔学习,他从来都是乖乖地待在寝宫里,永远不会给我惹麻烦。”
听到这里,罗塞恩再也忍不住了,冷笑:“跟那个没用的废物一样说什么做什么?西恩娜,你不要以为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当你的狗。”
西恩娜看着他,并不生气。这不是因为她包容她的亲生弟弟,而是她压根不在乎他的怒火,这就像雄狮不会在意一只兔子的想法。
她当然知道罗塞恩厌恶她,可是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呢?他已经被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就算再厌恶她,他也不得不一辈子在她的荫庇下生活,没有了她,他根本无处可去。
不过,西恩娜偶尔倒会想念起小时候那个跟在她屁股后面叫她姐姐的小罗塞恩,毕竟那个时候他对她可是言听计从,而不像现在这样叛逆乖张。
“你不想和我谈话的话,那就走吧。”
西恩娜敛眸,在文件上盖上执政官印章,说,“顺便找人去厨房说一声,送一碗焦糖布丁过来。”
和皇女雷厉风行的冷漠性格不同,她本人其实相当嗜甜。皇宫里的御厨每天都在尝试各种新花样甜品,只为了得到皇女一句褒奖。
回应她的是重重的摔门。
西恩娜摇了摇头,低头继续翻阅起文书来。
*****
杜芙走在一条偏僻的小路上。
结束了漫长的发/情期,希裴诺不得不开始处理之前积压许久的工作。他毕竟是不夜天的管理员,长达半个月的假期已经是相当大的特权了,如果再旷工的话,恐怕会引来其他管理层的不满。
今天他有一场重要的会议,不方便带杜芙同去,于是杜芙终于有了自由时间。
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衣装,她跨出家门。
按照脑子里的记忆,杜芙穿过无数条弯弯绕绕的小路,来到了一座看似不起眼的屋子前。
这是路莱茵之前带她来的地方,也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她礼貌地上前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她又接连敲了几次,在她敲到第五次的时候,门终于开了,睡眼惺忪的路莱茵站在门后,闭着眼睛暴躁地怒吼:“他妈的是谁啊?不知道人要睡觉的啊?!”
他穿着颜色花里胡哨的卡通图案睡衣,光脚踩在地板上,头发乱糟糟的,不耐烦地皱起鼻子,不像是穷凶极恶的星盗,倒像个青春期的小少年。
杜芙看了看光脑显示的时间:下午三点十五分。
她道歉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休息。”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路莱茵瞬间睁开双眼,下一刻整个人都懵了:“怎么是你?”
杜芙礼貌地问:“你好,我可以进来吗?”
“哦…哦。”路莱茵下意识让开了身体,反应过来后又懵了,奇了怪了,他为什么要让她进来?!
杜芙走进去环顾一圈,问:“你们老大在吗?”
路莱茵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双腿盘起,把毯子揉成一团当成抱枕抱在怀里。他还没有睡醒,打了个哈欠,揉了下眼睛,朦朦胧胧间就把该说的和不该说的都说出去了:“你找老大?他出去了,不过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吧,毕竟今晚我们就要走了。”
今晚?看来她来的很凑巧。
杜芙决定开门见山,诚恳地说:“你们走的话,能带上我吗?”
路莱茵正在喝水,听到这一句,水直接跑到气管里,他险些被呛死。
“咳咳咳咳……你、咳咳咳,说什么?”
杜芙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这下路莱茵是真傻了。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不然为什么会听到这么疯狂的请求。
“你是不是疯了?我们可是星盗啊。我们炸了你老家,还绑架了你,你居然还想跟我们走。怎么了,不会是被英俊潇洒的我迷住了吧?”
路莱茵开了个不着调的玩笑,笑着伸出手来,想探探她的额头看她是不是发烧烧傻了。
杜芙一动不动,任由他的手贴上她的额头,她仰起脸庞,幽黑的眼眸撞入路莱茵带笑的眼,目光直白不收敛,认真地说:“我没有开玩笑。”
路莱茵愣住了。
在长久而静谧的对视中,他不由自主地屏息,指尖微微蜷缩,仿佛连周遭的空气都静止了。
加入星盗
于是杜芙就看到, Alpha少年面颊飞速染上薄红。
他不自然地舔了下嘴唇,视线躲闪,不敢看她, 和平常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模样判若两人。
杜芙知道她已经成功了一半,因为现在的路莱茵在她面前脱下了伪装, 暴露出最真实的模样。
“我是没有意见啦。”路莱茵搔了搔脸颊,嘟嘟囔囔,“不过这得征求老大的意见, 毕竟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决定的……”
“他会同意的。”杜芙这么回答。
不过实际上, 她心里也没有底。就等价交换而言, 她能给出的条件就只有罗塞恩的情报,情报甚至是虚构的,这还是建立在伦纳德认为重要的前提下, 如果皇室对伦纳德来说构不成威胁,那么她的计划就彻底泡汤了。
于是, 当面对面和伦纳德谈判时, 她爽快地把自己能够给出的条件摆了出来。
她直言不讳地说:“你带我离开这里, 我就把罗塞恩那些针对星盗的情报告诉你。”
俊美的Alpha坐在沙发椅中, 倚靠着椅背,脊背挺直, 不再是随意慵懒的姿态。他没有立刻发话,眼神在她脸上逡巡,锐利的目光仿佛能洞穿她心底最隐秘的心思。
杜芙眼睛一眨不眨地和他对视。
她觉得自己在他面前甚至是有些装腔作势的, 但越是这样她越能保持冷静, 虚张声势是她的拿手好戏。如果她手头仅有一成把握, 她有办法把它变作八成,甚至是十成。
在垃圾星上她正是运用这个能力骗过了许多人, 根本不会有人起疑——有什么好怀疑的呢?她只是个软弱无能的可怜小瘸子罢了,如果没人帮她,死在这座肮脏的星球上是她最后的归宿。
何况她只是想要活下去,她有什么错呢?
杜芙微微低下头,她知道这个角度能使她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虽然伦纳德不吃这一套,但是她必须降低伦纳德对她的警惕性。
对,她只是个想靠着手里唯一一张底牌活下去的,怯懦弱小的Beta而已,不具备任何威胁性。所以只需要信任她就可以了。
伦纳德慢慢道:“你确定,你的情报能够为我带来利益吗?”
——不。坦诚地说,她根本就没有什么情报。但只要伦纳德能带她走的话,没有也可以无中生有。
反正他也不知道情报的真假,不是吗?
杜芙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的。”
无论是她的语气、表情还是肢体动作,都没有看出破绽。她说的是实话。
伦纳德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原来你不仅仅是个徒有皮囊的花瓶,看来是我误会你了。”
不过那条红宝石项链还是很惋惜的,他原本想要拍下来,等见到母亲后送给她讨取欢心。可惜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要回来的道理了,何况二手货怎么配得上母亲。
“那么,”伦纳德站起身,朝着杜芙伸出手,“合作愉快。”
杜芙回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结实,指甲修剪干净整洁,指节比常人的粗一圈,掌心有被枪械磨出来的粗糙茧子,充满成熟男性的力量。
和他握手的那一瞬间,杜芙的内心浮现起一种很奇怪的情绪,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比找到心仪的Alpha伴侣还要痛快的感觉。
这一刻她好像不再处于弱势,掌握的权力为她带来了尊重,她因此上升到了和伦纳德平起平坐的高度,不再受到怠慢和轻视。
她有些…不,是十分享受这种感觉。
伦纳德说:“今晚八点,我们的星舰会降落在往东一千米的那座废弃工厂旁。你最好现在就回去准备,星舰只会停留十分钟,十分钟后准时出发,迟到的话我们的合作就算作废。”
对杜芙来说重要的东西她一般都不离身,她来的时候基本就是孑然一身,离开时也不需要带走什么。何况她不怎么在意物质,这些拖后腿的东西自然是越少越好,除非是食物。
不过——
杜芙低头看向胸前那颗宝石。
它闪烁着深邃迷人的深红色光芒,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无所知。
她不想欠希裴诺人情,何况就算带走了也不好销赃,还是还给他吧。
*****
希裴诺带着满身疲惫回到家里。
屋子里黑漆漆的,安静的过分。他开了灯,一边单手解开勒的脖子发酸的领结,一边走进屋内:“芙芙?怎么不开灯?”
寂静。偌大的空间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回声。
希裴诺的心一下高高悬起,他毫不犹豫就要往杜芙的房间走去,却忽然注意到桌子上摆放着一个黑色盒子,他离开的时候分明还没有的。
仿佛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隐隐有了些预感,希裴诺的心跳开始加速。
希裴诺缓缓打开了盒子。
一条红宝石项链静静地躺在里面,在室内温暖的灯光下,折射出几近冷酷的光芒。
希裴诺丢下盒子,慌张地冲进杜芙的房间。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不少,他给她买的所有护肤品、首饰和衣服都还在原位。可唯独不见了房间的主人。
希裴诺脸上血色褪去,浑身都开始发抖。
他眼圈通红,过分精致的相貌透出一种近乎病态的绮靡,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上的一点,好似要用目光生生凿穿。
那些疯狂的想法席卷了所有的理智,他陷入了一种不太正常的状态。
他这么喜欢她,他甚至愿意放任她外面有人,可就算他再怎么忍让,她还是要走。
果然,就不应该放她一个人的。
她就应该被锁进笼子里,不能出去,每天只能见到他一个人。只有这样,她的目光才会永远停留在他身上。
眼角痉挛了一会儿,希裴诺渐渐恢复冷静。他站在房间里,对面装饰镜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样,面容平静的有些诡异。
希裴诺举起光脑,拨了一个号码:“我需要今天下午两点到五点的棚户区所有监控录像。”
“所有的?”对面有些为难,“大人,这是很庞大的工作量,恐怕我们需要很长时间……”
“一群废物!要你们有什么用?”
希裴诺发了狠,Omega精致的面容扭曲,全然没有在杜芙面前时的温柔贤淑。
他下令今天必须把所有录像都发过来,如果做不到,就让他们都滚蛋。
而当希裴诺终于收到对方发来的所有录像时,杜芙已经登上了星盗的星舰。
这是杜芙第一次直面星盗的星舰。
流线型的外壳,以低调的黑红色为主色调,体积比起普通出行使用的宇宙飞船要大得多得多,足足能够容纳上万人。
由于需要经常进行空间跃迁,舰船整体使用的材料是专门用于战斗的特殊合金,除了帝国皇家舰队,便只有黑市才能得到,每一寸都造价昂贵,可这对富可敌国、挥金如土的星盗团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杜芙跟在伦纳德身后登上星舰。
一瞬间,嘻嘻哈哈的叫嚷声此起彼伏,把她包裹得密不透风。
“噢我的老伙计,看在上帝的份上,瞧瞧这是谁?这不是我们亲爱的老大嘛!”
“三天之期已到,恭迎老大归位,不再隐忍!”
“老大原来你还活着啊?我们刚准备讨论怎么分配你的遗产呢,哎嘿。”
伦纳德额角青筋跳了跳,显然为有这么一帮人嫌狗憎的现眼包团员感到无语,可是却没有发怒。
没人想到,星盗团内部氛围竟然出奇的和谐,肆无忌惮和首领开玩笑都没事。
当杜芙踏入舱门,面孔被头顶灯光照亮的时候,那些声音戛然而止。
有个星盗瞪大了眼睛:“老大!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你从哪带来的,你可没跟我们说过要开展人口贩卖的业务啊?”
他身边的人立刻扭头往他肚子上来了一下:“不是,你什么眼神啊?什么人口贩卖?老大是那样的人吗!依我看啊,这显然是老大的对象,应该喊大嫂!”
“真的假的?”一帮人都被唬住,震惊又好奇的眼神不停往伦纳德身后的少女身上瞟。
知道一切的路莱茵混在里面偷笑,深藏功与名。
伦纳德忍无可忍,喝止道:“吵什么吵,都给我闭嘴!不然全都给我滚下去!”
玩归玩,闹归闹,他们还是知道分寸的。看老大一生气,一时间舱内鸦雀无声,无人造次。
伦纳德按着杜芙的肩膀往前推了推,没好气地介绍:“她是杜芙,从现在开始是我们团的一员。听见了吗?”
“什么?”
所有人都傻了。
刚才站在伦纳德身后看不清楚,现在来到前面众人才发现,她不是Omega,而是一名Beta。
这在几乎是由Alpha组成的星盗团中,无疑是一个异类。而且她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真的能够适应星盗团星际流窜,刀口舔血的生活?立刻就有人公开表示不满。
“老大,您之前说过是否接纳新成员要由全体成员投票决定,这样不公平。”
“是啊是啊,她看起来连粒子炮的保险栓都打不开,别到时候开始打架了还得找个保镖保护她。”不屑的语气。
“如果是Omega我倒可以考虑一下,虽然也没用,起码摆在那里看着就赏心悦目的。可Beta有什么用啊?”
在四面八方的质疑下,杜芙却表现得很平静。有阻碍是意料之中的事,一帆风顺才需要担心。可是他们的意见没必要听,因为她和伦纳德的协议已经成立了,而后者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
伦纳德皱了皱眉,正要发话,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道沙哑的女声:“首领对我们有这么多恩情,就算带回来新成员又怎么了?难道你们Alpha的心眼就这么小,连一个Beta也要排挤吗?”
杜芙抬头,看到那是一个高挑的女性Alpha,她抱着胳膊,脸上有道疤,刘海遮挡住一只眼睛,红唇刻薄地挑起半边,她身上有种凶狠的匪气。
显然有人不喜欢这个女性Alpha,大声嚷嚷起来:“格温,怎么突然见你帮老大说话了?你以前不是老大做什么都表示反对吗?”
杜芙能感觉到这个女性Alpha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没有那种偏见。只听见她轻蔑的口吻:“就算如此,我也不像你一样欺凌弱小。你这么害怕她加入,不会是担心自己连个Beta都比不过吧?”
“你放屁!我会怕她?”那人果然中了她的激将法。
“那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伦纳德打断他们:“好了,都他妈给我闭嘴!”
女性Alpha冷哼一声,撇过脸去。
伦纳德冰冷的目光在刚才那些反对的人身上转了一圈,他释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沉重的压迫感瞬间让所有人哑然:“既然你们想要一个解释,那我就告诉你们。就是你们看不起的这个Beta,她手头握有皇室的情报,如果拿不到,我们都得完蛋。还需要我说的更明白吗?”
这下连最开始表达不满的人也闭上了嘴巴。
星盗是一帮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可并不代表他们是没有脑子的白痴。如果可以抢在皇室行动之前把他们一锅端的话,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和他们硬碰硬呢?
选择室友
既然把杜芙带上星舰的承诺已经兑现, 伦纳德便懒得再管她,不过他还算有点良心,把路莱茵叫了过来, 让他负责安排好杜芙。
没想到路莱茵虽然看着不着调,但做起正事来还挺靠谱的, 没多久就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的,先带她逛星舰,然后再安排住处。
星舰内部一共有七层, 每一层都有固定的使用功能。
第一层是武器库, 第二层到第四层都是团员宿舍, 第五层整层都是团长的私人区域,第六层是训练场和模拟竞技场,第七层和瞭望台相连, 团员每天轮流驻守在那里负责瞭望敌情,防止突然袭击。
“有一件很不幸的事情要告诉你。你别看二到四层好像房间很多的样子, 事实上所有房间都已经满了。毕竟一般情况下我们招收新团员条件很严格, 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要的, 所以人员更新很慢——当然你是个例外。”
路莱茵把双手枕在脑后, 口无遮拦地说。杜芙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他是在夸自己还是骂自己。
他们在二层的长廊逛着。
大部分的房间门都大敞着, 第一个房间是个□□着上半身的Alpha在殴打沙包,热汗顺着他充血鼓起的肌肉往下淌,走廊上都弥漫着他浓烈的信息素味儿。
路莱茵嫌恶地用手扇了扇风, 冲里面叫道:“佐伊, 能不能收收你的味儿, 我快吐了!”
Alpha冷哼一声,摘下拳击手套走出来, 如野狼般的绿眸锁定在杜芙的脸上,顿了顿。
他吹了个口哨:“虽然我对Beta不感兴趣,但是尝尝也不是不行。宝贝儿,要来一发吗?”
路莱茵微微一笑,下一秒杜芙眼前一闪,一把亮闪闪的匕首已经架在了佐伊脖子上。
“虽然你对谁感兴趣我都无所谓。”尖锐的刀尖刺入了一些,逼出一颗殷红血珠,“不过她是老大带进来的,你也不想承担碰老大的人的后果吧?”
他仍是笑眯眯的模样。
佐伊和他僵持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后退一步。
“这就对啦。”
路莱茵十分满意,拉着杜芙往前走。他叮嘱道:“要是谁不长眼来嘴贱,你就把老大搬出来。这群混蛋虽然真的很混蛋,但是老大的话还是会听的。”
看来伦纳德这个团长做的还挺有声望。能让这些恶劣的家伙收敛起张牙舞爪的姿态。
不过,杜芙并不感到安全。毕竟用伦纳德做借口只能保护她一时,她需要的是更有力、长久的保障。
星盗团超过九成的成员是Alpha,只有极少部分是Beta。比起好战的Alpha,他们更倾向于运用脑力智慧,总而言之就是智囊团那一挂的。
路莱茵告诉杜芙,目前负责星舰空间跃迁和方向导航的就是一个名叫扎克的Beta,虽然这家伙武力值不行,但是智商超群,一个人就能负责五个人的岗位,十分好用。
“可惜,扎克已经有室友了,而且这家伙超级龟毛,要求室友必须每天洗两次澡、每周剪一次指甲、每半个月理一次发。他室友已经在发疯的边缘了。”路莱茵的口吻颇有点幸灾乐祸。
话音刚落,左侧船舱门忽然打开,一个戴着眼镜,清秀斯文的男性Beta慢吞吞地走了出来,看到路莱茵后问:“刚才有人在叫我吗?”
“……”路莱茵说,“没有,你听错了。”
“好吧。”
扎克准备低下头往前走,却注意到路莱茵身边那张陌生的面孔。刚才大家迎接团长回来的时候他在驾驶舱清点储备蓄电池数目,他只知道他们有了新成员,却不知道长什么样。
和新成员见面,需要打招呼,表达自己的友善。
扎克这么想着,在路莱茵莫名其妙的注视下走到杜芙面前,冲她伸出了手。
一句话都没有说。
路莱茵不忍直视地捂住了眼睛。这家伙,又忘记说话了!
他没来得及说的是,除了龟毛,这家伙还有个死活改不过来的怪毛病,可能高智商天才不屑于跟他们这些低级人类说话吧,反正他说话和做事不能同时进行,做事做着做着就忘记说话了,这就导致他某些行为在他们眼里简直匪夷所思。
杜芙好奇地看着他,想了想,伸手握住他的手。
和一般Alpha的手相比,扎克的手瘦而长,手指因为常年和各种机械工具打交道不是特别光滑柔软,但是却很干净,指腹微凉,手背上青筋明晰,有玉质的温润。
“你……好?”杜芙试探性地说。
于是她就看到面前这个Beta面部线条柔和了些,明明那张脸还是呆呆的,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她却感觉他现在好像……挺开心?
这还是杜芙第一次和这种人打交道,不过好像也不难。她说:“我叫杜芙,是新来的成员。”
想了想,她补充一句,“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
既然路莱茵说他智商很高,那么说不定能利用他的大脑帮自己出谋划策。比起Alpha,还是Beta好接近一些,同为Beta也更有共同话题。
扎克点了点头,脸颊微微发红。熟悉他的人知道,这已经是这个闷葫芦能做出的相当大的反应了,毕竟他那张呆板的脸上永远都只有一个表情,那就是面无表情。
这倒是让路莱茵稀奇的不行。他还以为这个木头只是客套,没想到看起来还真挺欢迎新成员的?
扎克很忙,接下来还要去仓库进行器械维护,没多久就走了。
逛的也差不多了,路莱茵给杜芙整来了一份团员名单,根据性别分成Alpha和Beta两列,名字和照片都标注得一清二楚,颇有点选妃的意思:“喏,你想和谁住,自己挑吧。”
“不过……”路莱茵慢慢说,露出点戏谑,“我的建议是不要选Alpha,理由你懂的,老大不允许我们带人回来,所以这帮饥渴了很久的家伙常年处于一种如狼似虎的状态,你可别第一晚就被他们吃干抹净哦。”
“但是选我完全ok啦,我可不是那种强上弓的人渣,我会很温柔的哦。”路莱茵冲她暧昧地眨着眼睛,变回了油滑的腔调。
他的话被Beta少女完全忽略,杜芙低着头,脚尖在地上画了个圈,似乎在思考。
她抬头问:“我能跟格温住吗?”
刚才无数人反对她加入,而格温是第一个站出来维护她的人。而且虽然她看起来很不好接近,但倒过来想,这样反而是种优势。
路莱茵瞪大眼睛,整个僵住了。
“……你认真的?”
杜芙看着他。
路莱茵看出她没在看玩笑,心情十分复杂,开始给她解释:“你是新人你不知道,我们私下里都管她叫‘大魔王’,她就是个疯子,连老大都管不住她。如果不是她打起架来真的很猛,给我们带来很强的战斗力,老大早把她踢出去了。”
“你看到她脸上那道疤了吧?那是她在和艾克塔尔星系和宇宙刑警肉搏时被刺伤的,当时她满脸都是血,愣是一声不吭,然后就把那个不要命的刑警弄死了——具体来说,是用刺伤她的匕首,把那个刑警的肉一片片割下来。”
路莱茵说到这里,没忍住打了个冷颤,还心有余悸。
“总之,”路莱茵总结,“离她远点。她就是个定时炸弹,谁碰谁死。”
杜芙想了想:“可是,我觉得她是个好人。”
“……”
路莱茵问,“你是不是那种,无论好坏,只要你觉得顺眼,就都能归为好人的那种类型?”
杜芙面上浮现出迷惑。
事实上她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是包藏祸心,还是为人坦荡,她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也是她直到现在都没有跌过跟头的原因——卡洛希除外,她在他身上吃了大亏。但总的来说她还是很相信自己的眼光的。
虽然格温作为星盗注定不会被她纳入择偶范围,但是认识一下交个朋友也是不错的选择。
最重要的是——她需要一个保护她的对象。
伦纳德只答应带她离开,可从没说过会管她的死活。按照那个Alpha以及路莱茵的说法,格温是星盗里唯一一个不畏惧伦纳德势力的人,甚至连生命面临威胁都不会动摇,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见说服不了她,路莱茵也无能为力,无奈道:“那好吧……你不要后悔就行。”
格温的房间在第三层。路莱茵把备用磁卡给她,还是没忍住说:“你要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杜芙接过磁卡,对他微笑了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星舰每层都设置了好几个上下贯通的电梯。杜芙乘坐电梯来到第二层,敲了敲格温的房间门,没有人开门,她以为格温不在,便使用磁卡打开门走了进去。
——正好撞见刚出浴的格温。
额发捋至脑后,稍显凌乱的短发湿漉漉地往下滴水。年轻的女性Alpha仅着短背心和运动短裤,小臂肌肉线条流畅,蜜色的腹肌和人鱼线都袒露在空气中。她像一头刚出浴的豹子,整个人透着十足的野性与慵懒。
杜芙抬眸之际,嗅到一股清爽的柠檬沐浴露香气,目光触入一双凶狠眼眸中。
视线相撞时,那双眼睛骤然带出一片极度的冰冷和戾气,在看清来人时,她先是略微一怔,随后未尽的杀意被她慢慢收敛起来。
显然,她刚开始把杜芙当成了某些不怀好意的人。
杜芙的手还扶在门把手上,她觉得应该说些什么缓解尴尬,道:“你的腹肌很好看。”
“……”
格温从旁边架子上抽了块毛巾,擦着头发回到床边,目光才淡淡落在杜芙身上,不亲密也不过分冷漠:“找我什么事。”
她还不知道她们接下来就是室友了。
不过,现在直接说出来的话,从格温的角度看,好像很有先斩后奏的嫌疑,她会生气吗?
杜芙决定委婉一些:“谢谢你当时那么维护我,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格温连回答都是简短的:“嗯。”
“所以,”杜芙说,“你人真好,我能跟你住一起吗?”
“砰!”
这一声是格温猛地站起来,碰掉床头柜哑铃的声音。她扯了扯嘴角,眼神散发着寒气:“不好意思,我刚才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杜芙坦坦荡荡,诚恳地看着她的眼睛:“我想和你住在一起。”
“不行!”
格温脸色彻底冷下来,斩钉截铁道,“没可能。除非我疯了。你出去。”
“真的不行吗?”杜芙显然易见失落下来。
——伪装出来的失落。她知道以格温的性格不可能一上来就答应,不过她自有办法。
Beta少女垂下眼睫,黑眸中隐有水光盈动,声音轻轻的:“对不起,我以为是你的话会同意的,看来是我太得寸进尺了……”
她擦了擦眼睛,“打扰你了,我会去找其他Alpha的。”
她往门口走去。格温冷漠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杜芙打开门走出去,转身从门缝里看了格温一眼,正准备关上门——
“等一下。”
杜芙抬头,女性Alpha面色仍然不太好看,一手压在门框上,周身气压很低,“如果你保证你会乖乖听话,我说什么做什么,我可以考虑。”
格温并不是同情这个Beta,对方的死活她根本无所谓,她是乐于助人的反义词。刚才出言相助也纯粹是因为看不惯那群傻逼Alpha的傻逼言论。可是她知道那群Alpha一直想找机会报复她,如果现在让她出去,那群怀恨在心的Alpha一定会把她撕成碎片。
她还没落魄到需要一个Beta来替她背负。
格温面色愈发冷漠。
杜芙点头:“我保证。”
格温站起身,扯下肩上的毛巾丢到床上,然后打开柜子取出一床被子,扔到杜芙怀里:“你打地铺。”
她眼皮掀了掀,面无表情地警告,“还有,不准半夜偷偷上我的床。”
杜芙:“?”
她为什么要上格温的床?她们只是室友,又不是炮/友,一起睡有点太没边界感了。
不过总之答应就对了。她乖乖点了点头。
格温注意到Beta少女的表情,是十分失落的。这让她略微有些烦躁起来。
只是随口帮了一句,她可不想搞个麻烦的追求者回来。
以防看到她更多失落表情,格温背过身去,斩钉截铁:“就这样,如果你敢违背的话,我随时能把你扔出去。”
于是,杜芙就这样和“大魔王”格温成为了室友。
格温警告杜芙,如果弄脏她的房间哪怕一点点,就会把她扔出去。所以晚上肯定是要洗澡的。
由于杜芙没有换洗衣物,格温随便找了几件自己不穿的衣服给她,然后便不再理她,坐在桌前,单手练习枪械的拆卸和安装。
复杂精细的零件在她手里仿佛小孩子的玩具,修长的手指灵活操作着,几分钟就变成一把完成的□□。
灯光下,她凌厉的五官愈发深刻,那道疤也变淡了很多,柔和了她身上生人勿近的气质。
杜芙洗完澡披着湿发出来,她在浴室中没有找到烘干器,刚才格温也是湿着头发出来,想来是她这样的Alpha也不需要烘干器,便没有询问她。
不过也许是室内温度设置的有点低了,杜芙一出来就打了个喷嚏,低头揉了揉发红的鼻尖。
她发出的声音很小,但感官敏锐的Alpha一下就捕捉到了,手中动作停下,锐利的目光直直望过来。
她硬邦邦地问:“生病了?”
杜芙没想到格温竟然会关心自己,颇有点受宠若惊,摇了摇头:“没有,只是鼻子有点痒。没关系的。”
格温从椅子上站起来,重新找出一条干毛巾,然后把她扯过来,低下头,动作不算温柔地为她擦起了头发——显得有些诡异。
高挑凶狠的她替一个Beta擦头发简直像是和洋娃娃玩过家家,有种身份错乱的怪异。
和罗塞恩的粗暴对待不同,杜芙能感觉到格温刻意放轻了力道,好像觉得她是那种易碎的瓷娃娃。但到底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格温不能很好地控制力道,有几次扯到了她的头发。
不过总归是把她的头发弄干了。
很快到了晚上熄灯时间。
格温准时熄灯上床,她作息规律,十分自律,从不熬夜。
当然,身为室友的杜芙也不准熬夜。
杜芙睡相很好,睡着了便不会乱翻身和发出声音,呼吸也是轻轻的,不会打扰到别人。极强的适应能力使她无论在哪里都能很快入睡,但是今晚也许是到了陌生环境,她半夜醒来了一次。
一个黑影一动不动蹲在她的床头。
杜芙愣了愣,下意识屏住呼吸。
等双目适应黑暗,她才看清那个轮廓分外熟悉,轻声说:“格温?”
下一刻,灯亮了,刺眼的光线照的杜芙睁不开眼睛,格温撑着膝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上了床。
在格温的认知中,女性Beta这种生物的柔弱程度几乎等同于Omega,尤其是刚成年的Beta,只要不盯着,一不小心就会死掉。
而既然杜芙进入了她的领地,就意味着这个Beta现在是她罩着的,为了防止她随随便便死掉,格温决定守着她。
不过好在她没有死,精神看起来也不错,像活蹦乱跳的仓鼠,圆圆的葡萄眼睛盯着她。
室内重新暗下来,杜芙听到“窸窣”声,格温似乎背对着她盖上了被子。杜芙有些不明所以,也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又睁开眼睛,小声说:“格温,我渴了。”
“……”
格温没搭理她。
算了,还是睡吧。
杜芙抓着被子往上拉了一些盖住脸,正准备继续酝酿睡意,模糊的女声隔着被子传入耳中:“麻烦。”
杜芙愣了下,就听见格温起身下床,打开冷藏柜拿了瓶冰水,掀开她的被子塞给她。
那冰水瓶身还带着冰凉的水珠,滴滴答答淌下来,顺着格温的手指流到她的掌心,被Alpha自身体温熨烫成温热的水流。
“喝。”格温惜字如金。
也许是担心她拧不开瓶盖,格温还拧开了瓶盖才给她。
虽然杜芙没有半夜喝冰水的习惯,不过在垃圾星待久了,她的体质变得很强大,就算吃了过期食物或是被污染了的水也不会闹肚子,所以喝冰水应该也没有问题。
她仰起头,正要往嘴巴里灌,手心忽然一空,她睁眼,看到格温夺走了瓶子,两条浓黑的眉毛皱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随后格温转身走进厨房,拿了个玻璃杯把冰水倒进去,放进加热装置中加热了好一会儿才取出来,重新递给杜芙。
指尖触碰到玻璃杯,杯壁是温热的,令人体感到舒适的温度。
杜芙喝了一口,那股暖流就一直顺着喉咙流进了胃部,整个人都变得暖洋洋的。
她脸上绽放出了一个微笑:“谢谢你。”
格温看着她,仍然面无表情,但杜芙不知为何却从Alpha的脸上感受到类似松了一口气的神采。
看样子,格温对她的容忍度比她想的要高许多。
杜芙一边捧着玻璃杯喝水一边想。
射击练习
星盗团的星舰迅速升空, 冲破大气层的那一瞬间,远在贫民窟的巴特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心悸,眼前都黑了下来。他脑内充血胀得发疼, 又莫名愤怒。
心脏急速收缩几下, 心悸酸胀无比, 不知名的委屈和怨怼几乎已延伸为了具象化的痛楚般,让他咬着牙都能尝到一股咸涩的血腥味。
“B40401,B40401!”
和他交接工作的管理员拍打着柜子, 不耐烦地叫着他的编号, “能不能快点, 发什么呆啊?我赶着下班啊!”
巴特微微转过头,没有焦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管理员正要把手里的名单给他, 青年恶狠狠地撞开他,朝外面跑去。
“喂, B40401, 你去哪?!”
但巴特已经根本听不进他的声音了。巨大的惶恐像是沉甸甸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口, 他觉得他好像失去了什么。
他像个疯子那样在不夜天的场地一路横冲直撞。一开始有警卫尝试阻拦他, 但他们很快就放弃了——这个Beta彻底失去了理智,他持着武器, 任何挡在他面前的人或物,他都会毫不犹豫清除。
他闯到了不夜天的私人码头。
这里每天都有价值上亿的货物运进运出,来自各个星系的大型星舰停靠在这里。货物堆积如山, 操纵着货柜车的员工来回穿梭, 码放集装箱的机器工作时发出令人不快的噪音, 吐出阵阵黑烟。
除此之外,还有负责护送运输星舰的飞行器。
一名中年Beta坐进负责护送运输星舰的小型飞行器, 调整了下操作台显示屏的角度,又慢悠悠地系好安全带,正准备按下关闭舱门的按钮时,一个人忽然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他转过头,却撞见了一双异色的眼,左侧眼珠如血猩红,像是恶魔的眼睛。
Beta仿佛被钉在座椅上,动弹不得。
三十几年前,还是年轻小伙子的他曾跟随师傅护送过一次其他星系的货物。就在他们穿越虫洞时,运输主星舰遭遇不明生物攻击入侵,船体自毁爆炸,机上全员遇难,只有他们的小型飞行器因为被陨石群挡住捡回一条命。
在被陨石爆炸的碎片撞击昏迷前,透过飞行器的舷窗,他曾看到过一双和这只红瞳一模一样的眼睛。
逃回星球后师傅才肯告诉他,那是虫族。师傅老泪纵横地说,他们没有被这种凶残嗜血的生物撕碎,完完全全是老天保佑。
时隔三十年,他却又一次看到了这双眼睛。
男人来不及吃惊,铺天盖地的黑色躯干从对方背后暴涨延伸,像是水底黑漆漆的海藻,瞬间挤满了整个宽敞的座舱。
“虫——”
绝望的惊呼声被直接刺入他胸膛的黑色躯干切断。
大量鲜血从口中喷出,男人眼珠暴突,眼白布满红血丝,直勾勾地盯着巴特,浑浊的瞳孔逐渐蒙上一层死亡的阴翳。
不过这次巴特并没有吃掉他的猎物,他像是随手丢弃垃圾一样把彻底失去生命特征的尸体甩出了飞行器,然后关上舱门,驾驶着飞行器起飞升空。
他从没有过驾驶飞行器的经验,只能凭借本能拉动摇杆,飞行器在狭小的空间内像只无头苍蝇失控乱窜,飞速旋转的巨大螺旋桨在他的冲撞下直接绞坏周围堆积的集装箱,造成了大面积的崩塌。
员工尖叫着四散奔逃。很快就有警卫接到警报赶来,密集的粒子炮朝飞行器射去,却因为高速移动都没有射中。
巴特充耳不闻,不算熟练地驾驶着飞行器朝天空飞去。
*****
早餐是在格温的房间吃的。
杜芙醒来的时候,距离星盗平时用餐的时间已经整整过去了两个小时。食物早就被他们一抢而光,厨房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粒粮食都找不到。但格温房间的桌子上却摆着几片谷物面包、花生酱和一杯甜牛奶。
牛奶杯口甚至还冒着白色的热气。
格温站在窗边锻炼。
她刚做完三百个深蹲,现在在锻炼臂力。沉重的哑铃举起又放下去,结实的臂膀随着她的动作绷紧显出清晰的肌肉轮廓。她喘息着,滚烫的热汗顺着蜜色肌肤流淌下来,泛着润泽的光,像是刷上了一层亮晶晶的蜂蜜。
听到下床的动静,格温擦了下汗,头也不抬,冷声道:“那是给你的。先洗漱再吃。”
杜芙很聪明地没有问“为什么不叫她起床”这个问题,去厕所洗漱完毕后,她在桌前坐下,开始享用早餐。
说实话,没有在餐盘中看到肉排她有些失落,不过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能填饱肚子已经很好了。
面包是在外太空易于保存的黑麦面包,在垃圾星的时候她也吃过很多次。之前为了生存下去,再难吃的食物她也能吞入肚中,可也许是在罗塞恩和希裴诺那里养刁了味蕾,她现在觉得这黑面包又酸又硬,就像是在啃被呕吐物浸过的石头。
她不知道的是,格温认为她咬不动那些野蛮星盗喜欢的,还带着血丝的三分熟肉排,特意带了柔软一些的面包,牛奶也是她威胁厨子让他想办法弄来的——星舰上只有烈酒,谁喝牛奶说出去都要被其他星盗笑话死。
杜芙愁眉苦脸地捂着腮帮子,怎么也咽不下去,不得不把面包撕成小块,用叉子蘸着牛奶才能吃下去。
格温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锻炼,站在她身后看她吃早餐。Beta少女穿着她的衣服,宽松衣衫显得那腰身特别的细,柔顺的黑发顺势披下,更衬得肤色凝雪一般。她腮帮子鼓鼓的,像一只进食中的小松鼠。
记得昨夜给杜芙递水时碰到了她的手腕,那其实是相当孱弱,单薄的份量。
格温想:果然今天早起没有叫她是正确的,这样柔弱的Beta,连吃个面包都这么费尽,如果睡眠不足那还得了?
虽然以她现在的能力保护这个Beta完全绰绰有余,但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必须好好锻炼她,教给她自保能力,才不会在这艘处处险恶的星舰上被吃干抹净。
格温说:“吃完饭,你和我去训练场。”
杜芙咽下一口面包,眨了眨眼:“好的。”
虽然不知道要做什么,但至少格温不会伤害她。
*****
训练场。
格温抓起杜芙的右臂,把一个巴掌大小的小型光能武器牢牢绑在小臂上。这是最低级的小功率粒子炮,通常用于初学者拿来练习射击,能够造成的伤害极其有限,就算打到人体皮肤也不会受很重的伤。
格温命令道:“射那个靶子。”
杜芙调整了一下站姿,然后对准五十米开外的靶子,按下发射键。
“轰!”
粒子炮轰在靶面上,留下一小片灼烧的黑痕。
“太慢了!没了三条腿的火蚂蚁都没你慢!”格温抱着双臂,毫不客气地说。
杜芙放下粒子炮,颇为无辜地望着她。
格温说:“继续。”
大概了解她意图的杜芙表情变得认真了一些,又重新发射出一梭炮火。这次速度比刚才快了不少。
但格温还是极其不满意。站姿不够稳、手臂不够正、速度不够快。她见过的技术最烂的新人菜鸟也比杜芙来得有天赋,除了态度还算端正外其他一无是处。
在她眼里,Beta少女就像个刚出生的懵懂无知的猫崽子,随便是谁都能把她叼走。
“还是太慢了!你是在攻击敌人还是和敌人调情?”格温咄咄逼人,“我一秒能射出四梭炮弹。”
杜芙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可是射的太快会伤到你。”
“你连我都战胜不了,怎么去战胜那些敌人?”
格温对她的话不为所动,冷着脸走到靶子前,张开双臂,说,“射我。”
杜芙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射我。战斗时你面对的都是活生生的、高速移动的真人,你觉得只是射中靶子就算你赢了吗?敌人可不会像靶子一样傻兮兮地站在原地等你!”格温口吻严厉。
这是杜芙第一次听格温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尽管态度很凶,一点都不温柔,但她却不感到害怕,而是觉得有趣。
她知道格温是认真的。认真地想要教会她使用粒子炮。
杜芙深吸一口气,举起粒子炮对准Alpha,大拇指按下发射键。
高能量的粒子直直射出,Alpha仅随意偏了下脸庞,脚下甚至纹丝不动,便轻而易举躲过。
“太慢了,你认真了吗?”
杜芙咬了下唇瓣,又射出一梭炮弹。
“太慢了!”
格温严厉地催促,同时大步朝她走近。随着她的不断逼近,极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快点!拿出你最快的速度!”
杜芙连忙又射出一炮。
这一次炮弹直击格温面门,一声轰响,炽烫热浪翻涌,明亮刺眼的白色光芒迅速扩散炸开。
可杜芙还没来得及欣喜,很快光芒散去,只见格温抬着手腕,护腕稳稳护住她的脸,而她以为射中格温的炮弹只不过在护腕上留下了一小片凹陷。
Alpha站在弥漫的硝烟中,神色冷漠,毫发无伤。
“再来。”
背后被细汗泅湿,心跳不由自主变得急促。杜芙第一次认真起来,大拇指以最快的速度按上发射键,却还没来得及按下去,一根手指堵住了粒子炮的发射口。
Alpha早已来到她面前,微微弯曲身体倾斜过来,和她的面庞不过半尺之遥,猎豹般凌厉的瞳孔微微竖起,紧紧盯着杜芙有些不知所措的黑眸,薄唇吐出三个字:“太慢了。”
有那么一刹那,杜芙被她的气势撼住,整个人都怔住了。
“砰砰砰——”
训练室的门被敲响,瞬间缓和了训练场内严肃凝滞的氛围。
路莱茵抱着手臂站在门口,笑嘻嘻的:“杜芙,原来你在这呀,我们老大找你。”
杜芙点了点头,解开粒子炮的束缚带,看了眼格温就要朝路莱茵走去,女性Alpha很自然地跟在她身后,路莱茵眯了眯眼睛,强调:“格温,不好意思,老大只找她一个人。”
格温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中寒意如薄刃冰冷,氤氲着浓浓的危险气息。
路莱茵一开始还一本正经地和她互瞪着,瞪着瞪着就撑不住了,表情逐渐变怂:“不是,你瞪我也没用啊!这事不归我管,你要生气和老大生气去啊……”
杜芙回头说:“格温,只是和他说几句话而已,我一个人没关系的。”
格温皱着眉思考片刻,才不情愿地“嗯”了声,虽然看着还有些不高兴,但果然站着不动了。
路莱茵:“……”
打扰了,他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在车底。
交出情报
被路莱茵带着, 杜芙来到第五层,那里是伦纳德的地盘。
和其他层高度现代化与冰冷科技感的风格不同,这一层整体装修得像是一个巨大的, 黑暗的……巢穴群。
对,就是巢穴群。特殊材质的哑光黑色金属被锻造成树枝的形状, 巨大的钢架交错着,遮天蔽日,将一层空间分割成大大小小的彼此贯通的巢穴。
这里的光线也十分奇怪, 照明光源不是普通灯泡, 而是一种杜芙从没有见过的, 奇怪的植物。它们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墙面,叶片内部蜷曲交错的叶脉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
科技和自然并存所造成的反差,让这个建筑物看起来像是传说中古神的造物。
路莱茵看起来早已对这一幕习以为常, 他带着杜芙穿梭在这些巢穴中穿梭,就像穿梭一个奇怪的迷宫。
路莱茵一边走一边说:“很吃惊对吧?其实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差点吓傻了, 我以为这是老大弄的什么专门折磨人的监狱, 当时连死的心都有了。”
Alpha少年毫不客气地吐槽, “不过知道这是他家后我更想死了, 哪个正常人会用钢针造自己家,他上辈子是属串串的吗!”
可是——杜芙知道这听起来可能有些疯狂——她非但没有感到害怕, 反而被一种很熟悉温馨的感觉所笼罩。
她感到本能的放松,这是前所未有的,就连回到她曾经依赖的孤儿院都不能带来这种仿佛回到母亲羊水中悬浮的丰盈感——可事实上她连自己的生母是谁都不知道。
院长告诉杜芙, 她是在某个暴雨天在福利院屋檐下发现她的, 当时包裹她的襁褓全湿了, 尚是婴儿的她也险些死于失温。至于究竟是谁冒着暴雨把她送来,至今都无人知晓。
如果真是像院长告诉她的, 她是天使送来的礼物就好了。可惜那只是个美妙的谎言,不然天使为什么选择让她分化成没用的、不被院长喜欢的Beta,而不是人见人爱的Alpha呢?
越往深处走,植物光芒能照到的地方便越有限,空气中犹如花香的香甜气息也愈发浓烈。
那是杜芙曾经在伦纳德身上闻过的,她不能想象一个Alpha能够散发出如此黏腻甜蜜的甜香。些微热意从体内升起,她感觉到那排细小的牙齿蠢蠢欲动地想要咬住什么。
她舔了舔尖牙。
走到一半路莱茵就忍不住yue了,扶着钢柱干呕了一会儿,面色惨白,转头看到面色平静的少女,简直匪夷所思:“不是,你闻着这个味道不觉得恶心吗?”
“恶心?”虽然杜芙很不喜欢身体嗅到气息产生的异样,但还不至于到恶心的程度。
“算了,闻不到是好事。”路莱茵以手做扇风状,气若游丝,“怎么说呢,最近吧,每个月都有这么几天,老大的屋子里都会弥漫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一开始我以为是他杀的人腐烂了,但总不能他每个月都要杀几个人吧!反正老大的心思你别猜就对了。”
可是就算杜芙再怎么努力去闻,也只是闻到了甜腻腻的花香。
分明才吃过早餐不久还没有饿的她,闻着扑鼻的香气,口中便不断分泌出唾液。
或许是Alpha与Alpha间同性相斥,这也不能怪路莱茵,她曾听说过有Alpha甚至对同性的信息素过敏,这让这名Alpha的社会地位十分尴尬,Alpha的圈子融不进去,Beta的圈子又不敢高攀,久而久之就得了抑郁症。
这么一想她甚至有些同情路莱茵,需要一直忍受难闻的信息素一定十分痛苦,更痛苦的是这信息素还是上司的,敢怒而不敢言。
伦纳德只允许她一个人进去,路莱茵顶不住临时撤了。杜芙一个人走向巢穴深处走去。
在完全黑暗无光的环境中,她的视线却不知为何完全不受影响,反而愈发敏锐起来。她能清晰看到巢穴的景象:一张很大的床,一个高大的身影跪着,上身匍匐在床边。
她听到粗重的呼吸声,糅杂着难以忽视的哽咽吸气声。
显而易见,那是伦纳德的声音。
一向傲慢自大的他竟然一个人软弱地躲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Omega小姑娘那样伏在床头偷偷哭泣,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景象。
如果不是她的光脑为了躲避卡洛希的追踪取走了电池,她说不定会趁机拍一张照片留作纪念。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生出一点恶趣味。
“伦纳德。”杜芙说,于是Alpha的声音像是受到惊吓那样猛地掐断了,“我来了。”
伦纳德扶着床沿慢慢站直,杜芙注意到埋过的被褥间面积不小的一片湿痕。同时他眼角湿红,漆黑的眼睫毛黏连在一起,脸颊也红得一塌糊涂,西装也在刚才的发泄中揉成一团糟,不知道的以为他刚才遭受过恶劣的蹂躏。
也许是以为杜芙看不见,男人堂而皇之地取出手帕擦去脸上的泪水,嗓音已经恢复原先的冷漠生硬,不过其间夹杂的沙哑还是暴露了:“你来的太晚了。”
还需要怎么早呢?赶上你正好嚎啕大哭的时候吗?
杜芙很不礼貌地想着,乖乖道歉:“对不起,走到这里实在花了一些时间,而且路莱茵有些不适应这里的气味,所以才会迟到了一会儿。”
听到她口中“气味”二字时,伦纳德好不容易调整好的端庄神情出现了一丝龟裂。
虫族的皮肤下有特殊的香味腺体,功能类似于Alpha和Omega的腺体,在发情期来临的时候,它会分泌专门吸引的诱导素,对于虫族伴侣来说,那种气味是无法抵抗的。
可是诱导素并不只有虫族伴侣才能嗅到,普通人闻起来,就像是什么东西腐烂的腥味。
作为高等虫族,在漫长的进化历程中,伦纳德早已学会如何克制自己的发情期。没有找到母亲前,他不想将要全部献给母亲享用的诱导素泄露一丝出去,母亲以外的人嗅到,都象征了他的不忠。
可是自从他来到第一星后,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发情期逐渐变得难以克制,得不到母亲安抚的他不仅情绪变得敏感脆弱,诱导素也无意识散发,这让伦纳德感觉自己像是一只满脑子只有交/配和性/欲的野兽——无疑是退化的标志。
他惶恐不安极了,如果让母亲见到他这么不知廉耻的一面,那该怎么办?
他费了那么大的力气组织星盗团,成为全宇宙无人敢招惹的霸主,就是为了让母亲欣赏、喜爱他,倘若仅仅因为这就前功尽弃了,那他该怎么办?
“之后让路莱茵来我这里一趟。我想我们之间存在一些误会,我会跟他好好聊一聊。”
伦纳德面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但杜芙仍听出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看来路莱茵凶多吉少了。
伦纳德原本还打算意思意思寒暄几句作为正题的开场白,可是现在完全没有了心情。他冷淡地说:“我已经按照你要求的将你带上船了,作为交换,现在把你拥有的所有情报说出来。”
杜芙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但她没想到会来得那么快。
不过,她并不是什么准备也没有,傻傻等着谎言被戳穿的傻瓜。
她确实什么情报都不知晓,她只知道帝国将会派出军队攻打星盗团——但这甚至不能称之为一条情报,时间、地点、军队规模、武器弹药数量,她一概不知。可想而知如果她真的这么说了,伦纳德绝对不会放过她。
——没有情报,那就创造情报。
逃离军校那天,除了少量星币、地图表,她还带了一件最重要的东西——卡洛希送给她的光脑。
杜芙不是那种只会收下礼物的傻白甜,她知道卡洛希在光脑里安装了定位芯片,这样无论她去了哪里都能第一时间找到她。而芯片的运作依赖于电池和信号,所以一逃出去她就拆掉了电池,强制让光脑进入休眠状态,免绝后患。
可既然卡洛希能够通过芯片定位她,那就说明,他们有机会改变程序,反向定位到卡洛希的位置。
这,便是她的情报。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