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一块光脑被放在实验仪器下。
显示屏被透明玻璃罩着, 亮银色的金属表面闪烁着微光，除显示屏以外的地方都呈现出无孔不入的平滑，令人难以下手。
或许对于其他人来说, 想要破解这种帝国最新科技的电子产品无疑是天方夜谭，可是很不巧, 他们这里碰巧有一位百年难得一遇的鬼才——
扎克拿起光脑，凑近端详了一会儿，轻描淡写下了判断：“可以。很简单的, 三步操作就能完成。”
杜芙猜到会这样, 但还是在心里松了口气。
扎克戴上手套, 牵来几根五颜六色的数据线，用导电夹连接在光脑上，然后就在实验仪器上噼里啪啦地操作起来。
一串又一串像是随机排列的绿色乱码在显示屏上飞速滚动, 男性Beta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全然没有杜芙之前见到的呆呆的模样, 神情高度专注, 灵活的五指速度快的只能看到残影。
“啪嗒。”
随着最后一个键按下, 一张3D虚拟立体的示意影像弹了出来, 代表宇宙的深蓝色背景之上悬浮着两艘外形不同的星舰，象征着他们星舰的坐标和卡洛希的坐标, 左上角的实时数据标注着两艘星舰之间的具体距离。
而此时此刻他们间的距离……不超过一万星尺！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扎克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他毫不犹豫地冲到驾驶舱中一把按下最左侧的红色按钮, 那操控的是安装在星舰最前方的等离子束炮。
淡蓝色的等离子束直直射出, 却并没有像他们想的那样很快消失在黑漆漆的宇宙深处, 而是很快撞到了什么东西。
“轰！”
爆炸所释放出的巨大能量震得星舰剧烈颤动两下，周边的陨石阵瞬间碎裂成无数小型石块, 旋起滚滚团团尘埃。
下一刻，在他们眼中分明空无一物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开一条巨大的裂缝，随后就像破碎的玻璃一样哗啦啦裂开，使得被它屏蔽掩藏的事物也暴露无遗。
就好像面对一片浩瀚的星空，不计其数的星舰密密麻麻地排列成整齐有序的阵队，气势磅礴，排山倒海。
每架星舰都仿佛等比例复刻出来的一模一样，外壳表面的浮凸构成了一只醒目的金色雄鹰，那是帝国的国徽。
领头的星舰比其他星舰体型要大的多，透过显示屏中放大的画面，杜芙可以看到一个身着军装的男性Alpha站在驾驶舱最前方，沉着冷静地指挥着一切。
那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卡洛希。
“宇宙屏障！”伦纳德反应过来，近乎目眦欲裂，“那些家伙原来一直躲在后面——但是为什么监测系统没有发出警告？”
路莱茵忽然闯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男性Alpha，伦纳德认出那是昨天负责监测系统数据记录的人。路莱茵跟扔垃圾似的把对方往地上一扔，往后退了一步，抱着手臂好整以暇道：“说说呗，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那名Alpha缩在地上瑟瑟发抖，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滑落，他抖着嗓子说：“老、老大，对不起……昨天我把监测系统关了、关了一个小时……”
“你他妈说什么？！”
伦纳德攥紧了拳头，手腕上青筋凸起，单手揪住他的衣领，一拳重重打在他的脸上，温文尔雅的脸上只余狰狞和暴戾，“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意味着把我们的位置直接告诉敌人？你会连累这艘星舰上所有人你知道吗？！”
男人摔倒的身体撞到了实验台，脊背弯曲，发出一声惨叫，上面的电子仪器和文件书籍应声摔在地上，砸得四分五裂，驾驶舱陷入一片狼藉。
扎克立刻皱起眉，蹲下身把那些仪器的残片捡起来，极其爱惜地揣在怀里。
路莱茵幸灾乐祸地补充道：“关了一个小时也就算了，主要是这家伙居然是因为想跟之前垃圾星交的日抛女友视频聊天，而监测系统会屏蔽外界信号所以才关掉的。这不是丢我们星盗的脸吗？”
男人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趴在地上痛哭流涕：“我错了，老大，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您别赶我走……”
虽然很想亲手教训这家伙一顿，但伦纳德很清楚当务之急是什么，忍着怒火往这人肚子上发泄性的猛踹了脚，叫路莱茵拖出去了。
一场闹剧。
杜芙站在后面围观着这充满戏剧性的一幕。
帝国军队会这么快出动确实有些超出她的预计，对方星舰规模庞大，显然有备而来，怎么想他们这次都凶多吉少。
而她现在无疑也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处境：当初她可是骗了他们才得以逃跑的，再次重逢她却已经跑到星盗阵营变成他们的敌人了，这该怎么解释？
虽然也不是不能编出理由，可是以他们二人的智商，这次相信她的几率恐怕是负数。
但是，她不能就在这里停下。
趁着伦纳德打开广播通知船上所有人进入迎战状态，无暇顾及其他，杜芙悄悄跑出了驾驶舱。
星舰内部一片热火朝天。
虽然星盗团此前经历过大大小小的袭击，但是毫无防备且正面迎击帝国军队还是头一回，更别提是如此规模庞大的军队。
这让这帮许久没有见过血的星盗兴奋极了，人人都干劲十足、跃跃欲试，铆足了劲想给他们一直以来的死对头来个下马威。
甚至还有人在下赌注。
“我能干掉一百架星舰。”
“就凭你？那我能干掉两百架星舰！”
“我赌五百个星币！”
“我赌一千个！”
杜芙夹在人群中悄悄移动着，忽然猝不及防撞进一个富有弹性的胸膛中。
抬起头，居然是之前在第二层见到的那个绿眸Alpha。
叫佐、佐什么来着？
杜芙记性很好，但无关紧要的人的姓名没有必要记住。
高大的Alpha穿着制服，一手插兜，姿态散漫地扛着一把枪，漆黑发亮的皮裤包裹着他修长结实的大腿。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撞到他怀里来的小姑娘，轻挑下眉，语调端的慵懒：“哟，这么着急去哪里啊？”
真是……麻烦死了。
这帮流氓Alpha星盗都是欺软怕硬的家伙，之前她能全身而退纯粹是因为路莱茵护着她，现在她孤身一人，他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但这反而是他们的弱点。
愈是表现得柔弱无害，他们的警惕性便会愈发降低。危机意识像是轻柔的纱从他们平滑的大脑滑过，不会留下一点痕迹。
杜芙垂下眼帘，散乱黑发从肩头滑落，将白皙的后颈暴露在他眼前，尽管那里不像Omega有脆弱的腺体，但是同样带着示弱的意图：“我……迷路了。”
“迷路了？”佐伊轻嗤一声，“所以故意撞到我怀里来，想让我给你带路？”
虽然当时驳他面子的是路莱茵，但这并不妨碍他记恨这个Beta。
果然Alpha都有着与生俱来的自信，好像无论是谁接近他们都是对他们有意思似的，不过杜芙也不介意制造一些误会。
Beta少女苍白柔软的面颊浮现一点红意，连着低垂的黑沉眼睫，都像一下撞进人眼中。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奇异幽香也一瞬间浓郁了许多。
……好像在害羞般。
那些千娇百媚的Omega都入不了眼的佐伊不过是略微抬头一瞥，几乎像被魇住了。
鼻尖被缱绻的陌生幽香环绕，脑内逐渐变得混沌迷茫，清醒的思想似乎被看不见的丝线侵入斩断，仿佛魔怔似的让他一下子丢盔弃甲，满心满眼都是满足眼前少女的任何要求。
“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他几乎是难以自禁地问，完全忘记了刚才轻慢的态度。
杜芙望向他，黑眸透亮，眼中有不加掩饰的雀跃：“真的可以带我去吗？”
佐伊重重点了下头。
“我想去武器库。”
这一句过分的要求让佐伊一下子皱起眉，可她下一句话，却又让他立刻打消了那些质疑的念头，而生出些许羞愧来，“帝国进攻，虽然我只是个Beta，但是作为星盗团的一员，我也想献出一份力。”
佐伊道：“我带你去。”
杜芙不是想要对抗帝国军队，也不是想要武器自保，上午在格温的训练下她已经对自己的战斗力究竟有多低有了一个清晰的概念。
她刚才注意到大部分星盗手里都持有武器和机甲吊坠，由此猜测逃生飞行器和那些东西可能都存放在同一处地点。
尽管听起来很冒险，但眼下这是她唯一能够全身而退的办法，有尝试的价值。
武器库并不是能够随意出入的，有专门的负责人，只有负责人开启权限并且对申请者进行全身扫描、确认和登记才能进入。
可是杜芙万万没想到，武器库的负责人之一居然是格温。
高挑俊美的女性Alpha无动于衷地拦在少女面前，铁面无私：“你不能进去。这不是过家家，这很危险。”
跑路失败
啊这。
假如杜芙能够做出表情, 现在的表情一定是懊恼。她可没想到之前还是强劲助力的Alpha转眼就变成了阻力，格温可不像佐伊那么愚蠢好糊弄，通过这这几天的相处就能分析出她是个性格强势、说一不二的家伙。
在她们僵持期间, 一名星盗吹着口哨从武器库出来，杜芙的目光立刻聚焦在他脖子上挂着的黑色吊坠。
她知道, 那里面装着一架战斗机甲。
和卡洛希第一次在垃圾星见面的时候，那家伙就把这东西当作炫耀的资本向她展示。
据他所说，帝国会向每个年满18周岁的Alpha赠送一架基础款式的机甲作为支持和鼓励, 不过由于他的贵族身份, 他在8岁生日宴上就得到了父亲赠送的一架战斗机甲作为生日礼物。
杜芙至今还记得他仿佛在谈论一顿早餐的随意语气, 于是她也开始想象将来拥有一架属于自己的机甲。当然，帝国没有送机甲给她，就连人生第一次见到机甲全貌同样也是沾了卡洛希的光。
可是, 为什么她不能拥有一架机甲呢？
原本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现在却因为处境变化, 陡然来了个180度的翻转。
杜芙承认, 这是她第一次因为“不公平”而产生憎恨。
在被疼爱她的院长赶出福利院, 被信任的竹马抛弃时, 她也从来没有恨过他们。因为当时的她一心只有求生，无暇消耗情绪自怜自艾。
可是现在杜芙才发觉, 原来她的内心深处一直是恨的。
就因为她是平庸的、不被帝国法律保护的Beta，所以这帮愚蠢自大的Alpha能够轻而易举拥有她梦寐以求的东西，而她却注定躲在角落里, 像是一个卑劣的小偷觊觎他们的东西吗？
可是人人都知道, 操纵机甲不是靠Alpha的性/器官和信息素, 而是充足的机甲知识储备，不是吗？
杜芙的目光仅偏移了一秒便转了回来, Beta少女用无措的语气解释：“可是我不想做被保护的那个——我看过机甲操作书，我也可以跟你们一起的。”
在格温看来，这不过是逞强之言。
“用你那纤细的我一手就能折断的四肢，还是那分分钟就被敌人反杀的射击速度？”
她一针见血，言语犀利，“你的加入只会成为我们的负担，如果不想拖累我们，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现在，回到你的房间里去。”
杜芙皱了皱鼻尖。
冷言冷语她听得已经够多了，也学会了不为所动，但是此时此刻，格温的话语落在耳中却异常刺耳，也让她的怒火熊熊燃烧。
看她久久没有动作，格温罕见耐心地重复一遍：“我说，回到你的房间里去。”
“我不回去。”
格温只听见Beta少女一字一句地说出这句话，下一刻她就像一只被激怒的小豹子似的朝她扑了上来。担心制服上的的金属铆钉可能伤害到她，格温下意识后退，却被杜芙直接夺走了手中的扫描仪。
她用和之前在训练场展现出来完全不同的惊人速度扫描全身，19年至今晓说裙巴仪死八以陆玖留伞，历史众多欢迎加入获取了武器库的权限，然后闯入武器库，在格温反应过来冲进来的前一秒关闭了武器库大门，并紧紧反锁。
“杜芙！出来！”
格温重重拍打着门，但坚固的金属门纹丝不动。她的手按住腰间别着的霰弹射线枪，犹豫片刻又放下——这在破坏大门的同时有很大概率会误伤杜芙。
她飞起一脚，坚硬的黑色皮靴踹在门上，大门震颤一下，发生轻微的形变。就在她准备踹第二脚时，一把枪压住了她的膝盖，看似没有用力，竟重如千钧，让她怎么也抬不起腿。
格温皱眉，扭头见是一个和她几乎没有过交集的Alpha同僚，他举着枪，和善地替杜芙说起话来：“她只是想进去看看，不会惹麻烦的。”
“对不起，格温。”杜芙左手手掌贴在门上，轻声说，“但是我不得不这么做。”
她把扫描仪丢到地上，将这座庞大的武器库扫视一遍。
作为宇宙横行霸道的霸主，星盗团的武器储备十分惊人。有从各个星球掠夺来的，黑市非法交易买下的，还有从皇室武器库里盗窃的，从能量盾到反物质炸弹，分子重组器到引力波干涉装置……几乎囊括了所有种类。
很可惜的是，杜芙并没有在机甲区域看到多余的吊坠，显然她来晚了，而且她注意到每个吊坠格子上都安装着32位加密密码锁，只有输入正确密码才能取走吊坠，反之就会触发警报。
所以，她白费劲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杜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紧接着脚下地动山摇，连同武器库内所有东西都在震动。
杜芙反应极快，立刻护住头蹲下身躲在一座铁架台后面，屏住了呼吸。
外面有星盗在愤怒地破口大骂，随即而来的是粒子炮发射的轰响和混乱的脚步声，不用看也能猜到外面的场景有多混乱。
就在杜芙猜测发生了什么时，武器库大门再次受到猛烈撞击，杜芙眼睁睁看着金属门轰然倒塌，烟尘弥漫中，她看到许久未见的巴特和格温扭打在一起。
招式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他们的移动犹如猎豹般迅捷，每一次攻击都带着凶狠的威势，毫不留情。
虽然确实很诧异出现在这里的巴特，但杜芙此时的注意力全然不在巴特身上，而是在他身后。
——一架轻微损毁，还算完整的飞行器。
飞行器右手边紧挨的星舰墙体被外力开了个大洞，几个星盗好不容易搬来仓库里的金属板临时堵住那个缺口，防止星舰内部因为快速失压导致人体缺氧窒息。
不难得知，这个冒失的家伙居然就这么开着飞行器撞了上来。
飞行器前端的金属因为撞击凹进去了一大块，其他部位也有不同面积的擦伤，但是机翼、发动机喷口和座舱玻璃罩都完好无损，这意味着它的使用寿命还没有结束。
她可以用这架飞行器逃离！
这完全是意外之喜，一切都太过巧合，就像上帝也在为她的计划铺路。
杜芙如离弦之箭毫不犹豫冲了出去，跳进飞行器的座舱，动作生疏地为自己系好了安全带。
虽然此前她从未驾驶过飞行器，但这不是问题。之前在军校时，她跟希维在图书馆约会过几次，某次她偶然从书架拿了一本教授飞行器驾驶的相关书籍，希维看到后立刻滔滔不绝地向她卖弄起自己的学识来。
虽然期间杜芙都很是不耐烦，但是在他喋喋不休的重复讲解下，她记住了驾驶飞行器的基本步骤。
希维告诉她只要记住这几条诀窍，驾驶飞行器简直易如反掌。
首先，踩下油门，让发动机喷空喷出气体，慢慢带动飞行器悬浮。
随后，前、后、左、右推动驾驶杆，操控飞行器飞行方向。
希维多次强调，飞行器起步过程中动作必须保持柔和耐心，不能粗暴操作，否则容易对引擎造成损坏。
但是她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杜芙一脚轰下油门，猛地向后拉扯驾驶杆，飞行器内部的引擎发出隆隆的轰响，一下吸引了不远处斗殴的二人。
她怎么能一个人驾驶飞行器，她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格温神色一凛，灵活地闪躲开巴特的拳头，朝已然悬浮在空中的飞行器快速冲了过来。
然而她还是晚了一步，飞行器撞开摇摇欲坠的金属板，“嗖”一下飞向漆黑的茫茫宇宙，由于速度开到最快，很快便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白点。
格温一把扯下脖子上的吊坠，闭着眼睛跳出星舰，下一秒，仿佛万丈高楼平地起，以她为中心，突然延展开一片深红色的金属，将女性Alpha完全包裹起来，几乎在一瞬间就形成了一个深红色的人形机甲。
机甲脚下喷出炽热火焰，飞向飞行器离开的方向。
然而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中寻找一架小型飞行器，好比在汪洋中打捞一枚硬币，更别提有那些无处不在的陨石作为天然屏障，格温搜寻了很久也没有发现飞行器的影子。
女性Alpha靠在椅背上，重重踹了一脚机甲内壁，阴沉的面庞上满是不甘。
一万星尺开外的帝国星舰上。
雷达探测仪发出阵阵嗡鸣，圆形显示屏上绿光扫描的安全范围中，一个不明飞行物正在不断靠近。
副官连忙请示身旁背手站立的指挥官：“大人，雷达探测到不明飞行物，很有可能是敌人派来打探情况的，是否需要击落？”
“立刻击落。”
卡洛希冷漠地下达指令，下一刻忽然一把按住副官即将举起对讲机的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显示器上的画面，“等一下。”
随着那架不明飞行器距离的靠近，显示器上模糊不堪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坐在飞行器中的人的面容也一目了然。
卡洛希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心跳蓦地漏掉了半拍。
那是——
完全成熟
“你去把三皇子殿下叫过来指挥这里, 我出去探查一下。记住，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轻举妄动。”
卡洛希抛下这句话便大步流星往舱门走去，副官惊愕回头：“您说什——”
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 卡洛希已经召唤出机甲纵身一跃而上，舱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 徒留一帮不知所以的下属坐在驾驶座上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这简直是太冒失了！所有人包括副官在内都深深觉得，要知道由卡洛希带领的他们三军向来以军风严谨缜密闻名, 少将本人更是做了表率, 从不会在没打探清楚敌情前就贸然出手, 无论何时都行事稳妥、一丝不苟。但是为什么这次却突然这么冲动？
有细心的人凝视着显示屏上的画面。
帝国军舰装配了目前最新科技的摄像捕捉和视频处理设备，就算是高速飞行中的飞行器，也能清晰稳定地展现在屏幕中。
画面中, 坐在驾驶位的不是他们所想的面目可憎的星盗，而赫然是一个年轻的黑发少女。
视角原因, 他们只能窥见少女莹白的侧脸, 黑发如墨般倾泻而下, 紧握住驾驶杆的手臂纤细孱弱, 不盈一握，仔细看就能发现, 在微微颤抖。
她的背后是深渊般黑暗而幽深的广袤宇宙，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而少女就像是误入其中惊慌失措的小兽, 飞行器在她生疏的驾驶下左摇右晃, 像是飘零的落叶, 一会儿急速上升，一会儿猛然下坠, 似乎随时都可能在空中崩解破碎。
看的不少人的心都为之揪紧。
她的出现实在太过突兀，和战争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完全不符，已经有人脑补出她是那帮混账星盗掠来的，趁乱出逃的可怜俘虏。
甚至有不少未有婚配、意志力薄弱的Alpha战士们晕乎乎地想，怪不得、怪不得卡洛希少将如此急迫。
若是换做他们……也会出手相助的。
客舱中，原本闭目养神的罗塞恩听了副官的转告，却是皱起了眉，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那家伙发什么疯？”
副官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却反过来为他说话：“少将只是心善见不得弱小，所以忍不住出手相助，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心善见不得弱小？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罗塞恩简直快要冷笑出声，推开副官，起身快步走入驾驶舱。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弱小，能让卡洛希舍下皇女的任务也要去救助。
可当看清显示屏上的面容时，罗塞恩眼眸微微睁大，像是雕塑一般当场愣住了。
这一刻他仿佛与刚才的卡洛希感同身受，完全能够理解对方失态的原因。同时也在心底咒骂卡洛希捷把自己的职务推到他身上，自己一个人捷足先登。
军舰外，卡洛希驾驶着机甲朝飞行器所在的方向飞去，白色的飞行器露出全貌，他这些天来魂牵梦绕的少女的面容，也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进渐渐清晰起来。
卡洛希的唇角难以自抑地高高扬起。
久别重逢，欣喜之余，他甚至是有些忐忑不安的，脑子里已经将少女看到他时可能露出的反应全部设想了一遍。
就在机甲即将来到飞行器附近时，杜芙仿佛有所感知，转过身，眼眸便对上了他灼热的视线，愣了愣。
卡洛希知道杜芙一定认出了这是他的机甲。尽管不知道她能不能看见，卡洛希仍忍不住挥了挥手，满怀期待等着飞行器自动飞过来。
可下一秒，他亲眼看到一丝慌乱出现在杜芙的脸上，Beta少女毫不犹豫拉动驾驶杆，飞行器的喷气口喷出一团火焰，瞬间加速飞离了他。
“芙芙，是我啊！”
卡洛希连忙使用无线电进行通讯传话，可是杜芙就像没认出他似的头也不回，甚至飞行速度更快了些。
卡洛希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少女第三次不告而别，咬了咬牙，按下操作台上一个按钮。
下一刻，机甲左右两侧延伸出两条藤蔓状的长且柔软的机械手臂，朝着飞行器快速飞出，不过几秒便追住了。锋利的金属爪牙张开，牢牢抓住飞行器的机身，然后硬生生把它拖拽回来。
座舱中的杜芙只感觉飞行器好像突然停住了，她拼命踩着油门，但飞行器仍纹丝不动。她想到什么，回头一看，飞行器后端不知什么时候被两条长长的东西攀住，在把她一点一点往回拉！
眼神上移，隔着机甲的透明玻璃直直撞入卡洛希的紫眸。军装笔挺，英隽俊美的Alpha冲她露出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温和笑容，落在杜芙眼中却有惊心动魄的味道。
她最终被抓回了帝国的军舰。
罗塞恩早就在舱门口等着他们了。杜芙被卡洛希牵着手腕从飞行器上带下来，全程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乖巧温顺的像只被剪了爪子的猫崽，没人知道她的大脑在飞速转动，编织如何解释这来龙去脉的说辞。
辗转奔波了这么久，以为彻底摆脱他们，没成想兜兜转转又回到起点，说不丧气是假的，但更多的是心虚和局促。
下飞行器后见到罗塞恩的第一眼，她都已经能够想象出那些疾风骤雨的咒骂，可出乎意料的是，罗塞恩只是快步走上前，冷冷地瞪了一眼卡洛希，然后从他手中强硬地牵过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罗塞恩道：“既然卡洛希少将还有指挥官的任务在身，这种事情交给我处理就行。”
闻言，卡洛希微微顿住了，宝石般幽紫的眼覆上一层情绪，晦暗不悦。
正巧他的副官在呼喊他，卡洛希深深地看了颇有些得意的好友一眼，说了句“照顾好她”，便转身匆匆走了。
走了一个不好对付的人，杜芙轻轻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心情放松不少。
肩膀忽然一重，是罗塞恩脱下自己的军装外套，披在了她的肩膀上。外套上还带着Alpha温暖的体温，连同昂贵的熏香气味笼罩住她，就像她被罗塞恩整个拥入怀中。
杜芙整个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不骂她呢？
接下来的路程中，罗塞恩不仅没有对她说一句重话，连牵着她的手腕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把她弄痛似的。
毕竟此刻的杜芙看起来的确脆弱易碎。
灰头土脸，显然不是很合体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一头乌亮的黑发都乱七八糟。让罗塞恩一下子便回想起第一次在垃圾星见到她的样子。
当时明明连她稍微靠近一下都嫌弃万分，可是现在胸口却被满胀的心疼所占据。
杜芙在军校的那段时间，纵说不上被照顾得面面俱到，也是吃好穿好，何曾有过那么落魄狼狈的时候。
可是现在，她瘦了些，好不容易养起肉的下巴又变得尖尖的，胳膊也更细了。
难以想象，那帮星盗是怎么对待她的。
罗塞恩的唇微微抿紧，金瞳中仿佛有风暴凝聚，像是积蓄着极大的愤怒，勉强才压制下来。
可他不知道的是，灰头土脸——在武器库寻找机甲时沾到的灰尘；衣服不合身——穿的是格温宽大的衣物；衣服破烂——跳上飞行器时不慎被锋利的金属勾破；黑发凌乱——被卡洛希抓回去的路上徒劳挣扎时弄乱的。
罗塞恩牵着杜芙进了一处空房间，拿来干净柔软的衣物，又为她放好了温度适宜的洗澡水。
做完这一切，他还不愿意走，可卡洛希走进来，强硬地把他拽了出去，关上了门。
他们一出去，原本准备脱衣服的杜芙立即悄悄走出浴室，将耳朵贴上了房门。
房间隔音很好，但杜芙耳力敏锐，两人模糊的交谈声隔着门板传入耳中。
“怎么，这么着急过来，事情都已经处理完了？”
是罗塞恩的声音。
“这就无需殿下操心了。”卡洛希道，“根据作战计划，如果星盗不主动出击，明日一早我们才能发动进攻。”
他似乎轻轻笑了一声，“不过，我等不及了。”
罗塞恩眯了眯眼睛：“这么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作战计划书是西恩娜皇女亲笔签名认证的，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想要更改必须传递通讯请示皇女，得到皇女认可后才可进行。
除非——
卡洛希看着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罗塞恩明白他有什么顾忌，提高了声音：“星盗狡诈多端，卡洛希少将经过缜密分析，准备提前出击，将星盗一网打尽。少将随机应变、有勇有谋，我必将这功劳禀告给皇女陛下！”
卡洛希这才露出笑容：“感谢三皇子体谅。”
罗塞恩说：“此次无论如何也要一举歼灭他们，才能一劳永逸。”
“至于杜芙，先让她好好休息，明天派一架星舰带她回中央城。她一定受了很多委屈，我们谁也不要在她面前提起有关星盗的任何事情。”
杜芙缓缓地放下手，在地毯上坐下。这比她想象的轻易的多得多，她还什么都没有做，他们就已经帮她找好了充足的借口。
刚才跟着罗塞恩一路走来，她注意到许多荷枪实弹的战士，看来逃跑的心思可以歇一歇了，在这样严密封锁的地方，连随意走动都是种奢望，唯一可以确认的是目前她的性命不受威胁。
虽然功亏一篑，但至少不用提心吊胆。之后就走一步看一步了。
稍微放下心来，杜芙去洗了个澡，换上了新衣服。
忙碌了整整一天，她应该感到疲惫，但是躺在柔软的床上，睁着一双漆黑明亮的双眼，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渐渐的，她开始有种莫名的清醒与热切。
她不知道这种热切从何而来，勾起腿本能地蹭了蹭被单，喉咙里发出不舒服的轻吟。
成熟期姗姗来迟的身体，变得热意升腾了起来，身体某一处变得酥麻而胀，迅速爆发出惊人的热意，和一股类似信息素的幽香气息。
仅仅压制了几秒杜芙便撑不住了，在她缴械的那一瞬间，扑鼻的幽香顷刻间彻底释放了出来，充斥在整个房间内。
晚于正常年龄段的发/情期比一般的更要来势汹汹，她的信息素犹如猛烈摇晃之后骤然开启的可乐气体，挣破一直以来的桎梏轰然喷炸，浸透房间里每处角落，并从房门的缝隙里散发出去，以可怕的速度迅速蔓延了整艘星舰。
主舰上所有人都嗅到了这阵陌生的甜香。过度浓郁甜美的气息冲击他们的大脑，一下子让这些年轻且从未品尝过信息素的Alpha战士迅速进入了假性发/情期。
“怎么……回事？”
“好香好甜的味道。”有人呢喃。
房间内，杜芙白皙无害的面容染上艳丽的绯色，明亮的双眼沾染了朦胧的水雾，她绞紧双腿，身下的深色床单也泅开一片湿润痕迹。
汗湿的黑发散开，黏在脸颊上，衬得那肤色极白，对比的有些触目惊心。
她蜷缩成一团，克制似的紧咬住指节，低低喘/息出声。
甜腻腻的信息素宛如爆炸的气球，无可控制的从军舰往外炸去，它在空荡的宇宙中四处游荡，飘散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黑暗宇宙深处，沉寂很久的物种从长眠中苏醒，猛地睁开血红的双眸，浑身都因这美妙的气息颤栗不止。
百年以后，祂终于等来了祂的命定之人。
同一时间，远在一万星尺之外的星盗星舰上，矛盾一触即发，即将大打出手的伦纳德和巴特猛地被这熟悉而甜美的信息素呛了一口喉咙，不约而同陷入了痴怔。
被迫抑制
卡洛希和罗塞恩都在驾驶舱里, 他们正在讨论军舰进攻时的阵型变化，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时，他们话语停顿一下。
空气中的信息素甜美的像是熟透的果实, 诱人采撷。
所有Alpha军校生在进入军部，成为正式的战士前, 都必须通过最基础的信息素考核。他们会在一间灌满Omega信息素的屋子里待上几个小时，几个小时过去还能保持清醒，不受原始本能支配的Alpha才算合格。
而作为高等Alpha的他们当时轻轻松松就通过了考核, 成为前几名最先出来的优等生。
可是现在, 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一寸寸崩溃, 四周甜蜜四溢的信息素，让他们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悸动。
罗塞恩焦躁地扯开领口来缓解因信息素而起的燥热，咒骂了一句：“该死的, 这是Omega的信息素，有人带了Omega上来！”
卡洛希双手撑在桌面上, 平滑的金属表面倒映出他难耐到需要抿唇来缓解干渴的神色。
他勉强维系着眼神的清明：“这不可能, 所有人上船前都经过身份扫描, 而且每天晚上都有人按照名单严格清点人数, 能将Omega偷带上来的可能性为0。”
他的大脑急速转动起来，脑子里把这艘军舰上所有战士的面孔都过了一遍, 然后一一排除。这些人都是Alpha，不可能散发出这么甜美的信息素……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刚带回来的杜芙。
她是Beta, Beta当然不可能有信息素, 但除非她不是单纯的Beta, 而是二次发育成Omega的Beta！
仿佛从梦中惊醒，他转身冲出了驾驶舱。
越接近杜芙房间所在的长廊, 空气里的甜蜜气息便愈发浓郁。当卡洛希来到信息素的发源地时，门口已经聚集着好几个寻味而来的Alpha战士了。
帝国法律对信息素严格管控，Omega的信息素作为隐私绝不会出现在公共场合，甚至让一个Alpha闻到。
可是数量稀少的Omega，能吸引天生就带着侵略强势的Alpha。被信息素引诱的理智全无的他们，会做出一些触犯法律的事情。
这些贵族家室，都受过良好教育的英俊Alpha，此时争执得面色通红，甚至有动手的倾向。
“让我先进去，你这个该死的家伙——”
“凭什么是你先？我的军衔在你之上，要进去也应该是我先！”
对方正要不服气地顶回去，抬头瞥见一张熟悉的面孔，瑟缩了一下，老老实实地敬了个礼：“少将好。”
周围的人也纷纷惶恐问好。
刚才搬出身份压人的Alpha看到卡洛希愣了一下，理智最终战胜冲动，他后退一步，不情不愿地敬礼：“大人，您怎么来了？”
卡洛希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在他们身上停留，话音冷漠：“让开。”
“可是大人——”那个Alpha还是不愿死心，还想说什么，却被卡洛希直接无视，他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并在更多信息素泄露前把门死死关上。
一众Alpha全都发出哀嚎声，对少将仗势欺人的行为敢怒不敢言。
和外面的吵闹完全相反，房间内安静至极。
湿发汗津津地铺散在床上，犹如海藻缠绕着她的手指。杜芙大口呼吸，像是浸泡在盐水里的蜗牛，身体里的水分不断地从肌肤中渗出，汇聚成面颊上的亮晶晶的汗珠。
床垫微微陷进去，似乎有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深邃的紫眸紧紧盯住她，一眨不眨。
杜芙感到口渴，对水源的渴望让她无意识摸索着身边的床单。她触摸到一片温热的皮肤，随即便想收回去，却被对方抓紧了手，五指扣住，牢牢攥在宽大的掌心里。
掌心肌肤滚烫，就像是蕴着一团火焰，温度似乎能把她灼伤。
杜芙热的受不了了，更想逃离，可是无论如何对方也不肯放手。
指尖传来一阵柔软湿热，热烫的口腔内壁包裹住她。
有人在舔舐她的手指。
轻轻地舔舐，时不时尖牙不经意般划过指腹，带着某种试探的意味。
杜芙觉得自己像块糖糕，尽管他舔舐的动作轻柔温和，尖牙也收着力道不会弄疼她，但杜芙仍有种会被嚼碎吞到肚子里的错觉。
她眨着眼睛想消去眼中氤氲的水汽，这种距离下，她却看不清对方的脸，只知道他身上没有那种能缓解热意的东西。
她需要的人不是他。
杜芙想伸回手，但对方固执地吮吸亲吻着她的指尖，同时他也越来越迫切，仿佛变成了一头野兽，一头毫无理智、进入发情期的野兽，他的唇在手指流连了没多久便急切上移。
仅仅是这个举动让杜芙更不舒服了，她调动更多信息素想以此逼退他，但是此举却起了相反的作用。
杜芙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精神力像是一张看不见的网缓缓展开，探出的精神力触角无意识呼唤着自己血脉相连的眷属。
信息素仿佛化作甜蜜到炸裂的果实，一戳就能流出汩汩的浆液，让人口干舌燥，理智全无。
除了那些眷属，由于基因特殊性，她的诱导素也对人类起一定作用。
更何况，Alpha天生对Omega没有抵抗力。
心头爱意和占有欲满溢到将要爆炸程度，卡洛希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中的信息素，倾身而下，高大健壮的身体将娇小的少女完全笼罩住，而后低下头——
刹那间，紧攥的拳头重重击在卡洛希脸上，饶是他反应快，立刻偏过头，仍是无法躲避。
他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有那么一秒，视野里是摇晃的，紧接着左侧脸颊传来剧烈的疼痛感。
卡洛希站直身体，用指尖触碰了一下脸上肿起的地方，冷笑一声，连因为对方的皇室身份而保持的尊称也消失了：“罗塞恩，你什么意思？”
罗塞恩很少有真正动怒的时候，大部分时候的发怒都是因为任性和挑剔下的迁怒。可这次他彻底沉下了脸，金眸像是结了一层寒冰：“你这是趁人之危！”
嘴上这么说，可这并不是他如此愤怒的全部理由，只要想到如果他晚来一步杜芙就会被卡洛希标记，罗塞恩就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嫉妒和暴虐等情绪混合在一起，最后都变成熊熊燃烧的怒火。
卡洛希知道自己的计划败露了，反倒坦坦荡荡地承认了：“那又怎么样？我只是想减轻她的痛苦，没有Alpha的抚慰她会难受的死掉。”
他反问：“你敢说换做是你，你不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吗？”
罗塞恩被戳中心事，恼羞成怒：“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像你一样卑鄙！”
他们就像护食的野兽，狠狠撕咬着对方。
可是杜芙的发/情期刻不容缓，如果不能得到Alpha的标记，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卡洛希有些遗憾，道：“既然如此，我们各退一步。我记得储备室内有备用的抑制剂，那就注射抑制剂好了。怎么样？”
尽管很不情愿，但是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罗塞恩：“谁去拿抑制剂？”
一个人去拿抑制剂，意味着另一个人负责守着杜芙。可他们谁都不相信对方会乖乖地试守着，能忍得住什么都不做。
卡洛希说：“我们一起去，这样就没问题了。”
他说着便极其自然地俯身把杜芙抱起来，却被罗塞恩扯住手臂：“喂，凭什么是你抱？”
“芙芙都难受成这样了，你现在争执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其实换个人抱也不过几秒钟的事情，可是卡洛希故意这么说，听起来反倒是罗塞恩小心眼，不能顾全大局。
罗塞恩面色不善，可见他臂弯间的少女脸蛋绯红，只得勉强忍耐下来。
堵在门口的Alpha已经在罗塞恩的勒令下全部离开了。走廊上没有人，因此没有引起更大的骚动。
他们进入储备室，左边的舱室里，摆满有各种药剂。
抑制剂的型号很多，不过大部分都是为Alpha准备的，甚至还有专属定制的抑制剂，毕竟战士们几乎都是Alpha。不过好在他们未雨绸缪，也准备了几支Omega抑制剂以防万一。
罗塞恩从柜台最顶层取下一支抑制剂，因为存放太久，抑制剂外壳甚至落了一层灰尘。他用衣服反复擦拭了几遍，然后才取下顶部的盖帽，露出尖锐的针头。
他对好友不耐烦地道：“你能不能蹲下来，你抱着她我怎么注射？”
卡洛希干脆席地而坐，他把外套脱下来垫在地上后才抱着杜芙坐下来，意识不清醒的杜芙敏感地察觉到了危险的靠近，开始不安地挣扎起来，不断推拒着Alpha近在咫尺的胸膛。
“唔……不要……”
卡洛希抱得更紧了些，他轻柔地抚摸着女孩的背部，脸颊埋在她的颈窝，嘴唇弥补似的磨蹭着后颈那一小片皮肤，同时暗搓搓释放出些微信息素，想用自己的气味安抚她。
这一幕落在罗塞恩眼中刺眼极了，他不甘示弱地半跪在地，捏住杜芙的脸颊，细密的吻落在她的脸颊上。
个子娇小的少女被两个高大的Alpha夹在中间，前面是帝国尊贵的三皇子殿下，后方是帝国最年轻有为的少将……无论是谁撞见这一幕，都会觉得荒谬。
可这一切杜芙都没有知觉。手臂一点刺痛，被极细的针尖扎了一下，紧接着冰凉的液体输入血管中，迅速在体内扩散开来，像是有魔力一般，将那些乱窜的热意一点点压了下去。
从里到外，仿佛全身缓慢沉入冰冷的海底，每一个细胞都得到了放松。
杜芙的身体震颤了一下，彻底瘫软在身后Alpha的怀抱中。也是同时，精神力构建的神经网络陡然崩塌破碎，宇宙深处那些准备回应的眷属们瞬间失去指引方向，接连陷入了混乱的暴动之中。
选择撤退
将昏睡过去的少女放在床上, 卡洛希坐在床边，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发顶。他俯身想在杜芙额头落下一个吻，未来得及实施, 就被罗塞恩强硬地按住肩膀往后扭。
他目光咄咄：“已经打抑制剂了，你还想干什么？”
卡洛希甩开他的手, 冷哼一声。
罗塞恩从没觉得自己这个好友这么惹人厌烦过。
与此同时，军舰船艇如天崩地裂般的晃动，两人反应极快, 纷纷扶住身边最近的家具稳住身形。罗塞恩：“出什么事了？”
“你在这里看着杜芙, 我出去看看。”
卡洛希大步走出房间, 迎面撞上匆匆赶来的副官。他神色慌张：“大人，星盗刚才突然毫无预兆向我们进攻，一枚等离子束炮击垮了我们的保护屏障, 击中军舰左侧，不过好在没有。”
卡洛希的脸色一下严肃起来, 他走入客舱中, 所有战士都已经站好了整齐的队列, 整装待发, 严阵以待。
尽管刚才因突如其来的信息素乱了阵脚，但他们到底是训练有素的战士, 很快就自发分成几组，有的开启空气循环系统，尽快冲淡舱内信息素的浓度, 有的去储备室拿来了抑制剂, 给进入假性发情期的战士注射。
等他们的长官回到指挥岗位上的时候, 一切都万事俱备，只等卡洛希下达指令。
“战斗区域划分为A区, B区，C区，D区。”
卡洛西的手指飞快的在荧蓝的屏幕上点击，他用最快的计算，将各种战术及其预期发生的结果算了出来。
他在实战方面的才华是毋庸置疑，制订战术是他一贯的强项。即便是在突发状况下，他也可以保持沉着冷静，立刻制定出最合理、可行性最高的战术，确保把损失压到最小的同时对敌人制造最大的伤害。
“1小队和2小队在A区采取对空战术消耗敌方战斗力，3小队在C区采取游击战术消耗敌方耐心，4小队和5小队分别在B区和D区防守待命。”
“每十五分钟，1小队和3小队交换一次作战位置，并且进行伤员替换，保证前线始终有充足的战斗力。”
“都听明白了吗？”
战士们大吼：“听明白了！”
卡洛希道：“现在，出发。”
和卡洛希预料得相同，一开始他们的确占了上风。
他们的军舰不费吹灰之力便击落了数架机甲，在这种威慑下，其他机甲也不敢贸然靠近，只敢在远处虎视眈眈。
可是半个小时过去，局势被完全扭转了。
星盗的主舰几乎不间断地射出等离子束炮，完全不考虑会耗尽能量，一架架机甲更像是疯了似的冲进密密麻麻的军舰群。
一架机甲和一艘战舰的武力值本就不匹配，前者是后者的数倍，更别提这帮操纵机甲的星盗跟不要命了一样，一架机甲能单枪匹马干掉起码十艘以上的战舰才彻底损毁报废。
眼看着一艘艘战舰在空中爆炸，卡洛希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根本不是单纯的战斗，星盗似乎甚至不惜同归于尽。
但是同时卡洛希发现，不知为何，明明周边的战舰不断击中坠落，唯独他们所在的主舰在最开始被击中一次后就再也没有受到过攻击。
很多次看似朝主舰发射的等离子束最后也都避开了他们，一次两次可能只是偶然，但许多次后卡洛希清楚地意识到不是错觉——对面在刻意避开攻击主舰。
这是为什么？难道他们想活捉敌人？
卡洛希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与此同时，星舰另一端，房间内。
守在床边的罗塞恩拿了本书，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时不时看一眼沉睡的少女。
她睡得很熟，罗塞恩抬起头就能看到杜芙的睡颜。和醒来的时候有些不一样，她睡着的模样很恬静也很柔软，床头的小夜灯一照，就好像她的肌肤上笼了一层暖光。
他之前看见过一回，那是刚把杜芙领上回第一星的星舰，他嫌弃她脏便让她去洗澡，然后她就穿着宽大的衣服，披着湿发出来了。
那时候罗塞恩想着还了人情就能摆脱她了，没想到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反倒让他不想放开。
也许是因为少女睡着了，罗塞恩不用再端着高傲的姿态，低下头轻轻用嘴唇碰了碰杜芙的头发。
被褥间传出细微的响动，罗塞恩掀开被子一角，少女蜷缩在被褥间，脸颊红烫，眉头皱着，从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呓语，像是十分不舒服似的。
罗塞恩以手背试探了下她的额头，被那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一下子慌了神，立刻给随行的军医发通讯让他过来。
那军医正在救治前线受伤替换下来的战士，忙得脚不点地，可三皇子殿下的命令他没有违抗的权力，只得硬着头皮丢下一众伤员，拎着医药箱和治疗仪匆匆赶去。
“她好像发烧了，怎么办？”罗塞恩很是急切。
Alpha身体素质极佳，一年到头都很少生病，可他没想到Omega竟然这样的脆弱，就连注射个抑制剂都会发烧。
军医一进门便嗅到一屋子信息素的甜香，目眩神迷了一瞬，又看到床上的少女，大吃一惊，一下子清醒过来。他注意到她状态不佳，来不及询问更多便来到床边，拿出治疗仪进行全身扫描。
军医斟酌了一会儿，做出初步判断：“有点像是过敏引起的发烧，但是我不能确定。”
罗塞恩：“她从Beta二次分化成Omega了，才打过抑制剂不久，然后就开始发烧。难道是对抑制剂过敏？”
军医羞愧地说：“殿下，很抱歉，我所携带的设备只能诊断到这一步了。我所接受的教育，包括携带的仪器和药物都是面向Alpha的，实在不太了解二次分化的Omega该怎么治疗。”
“如果想要知道确切病因，最好的办法是带回中央城进行医治，那里有最好的治疗Omega的医生。”
罗塞恩手掌攥紧了些。
驾驶舱的通讯广播中，不断传来军舰被击垮的传唤和各小队急需增援的请求，不绝于耳的“滴滴”声让整艘军舰都被前所未有的紧张肃穆的氛围所笼罩。
在出征前，西恩娜皇女曾说过这次战斗不计损失，不计代价，势必歼灭星盗团。因此即使损失再惨重，卡洛希也没有升起撤退的念头。
私人通讯忽然响起来，显示打来的人是罗塞恩。
这会儿前线战况进一步恶化，卡洛希无暇顾及，直接挂断。可对方坚持不懈，一连打了好几次。
卡洛希忍无可忍接通，道：“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跟我说。”
“杜芙发高烧了，军舰上的医生治疗不了，除非送去中央城治疗。”
卡洛希愣了下，声音紧绷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我有什么骗你的必要？”罗塞恩不耐烦地说，“我需要一架飞行器，还需要一支小队掩护我离开，最多给你半个小时。”
卡洛希停顿了一会儿：“你让我考虑一下。”
罗塞恩还以为他对杜芙有多爱护，现在连这件小事也推三阻四，不由怒火中烧，声音也拔高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需要考虑什么？如果她出了什么事，你能负责吗！”
这下那边是真的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听到卡洛希说：“不用考虑了，我们撤退。”
“什么？”罗塞恩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撤退不是小事，先不说西恩娜那边会有什么反应，再者这相当于直接向星盗投降，举国上下都会把它视作耻辱和污点，不仅皇室的名誉会受辱，负责决策的指挥官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不相信卡洛希会做出这么鲁莽的举动。
卡洛希重复一遍，话音冷静：“你没听错，我们撤退。”
从听到罗塞恩说杜芙发烧的那一刻，他的内心实际上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从小到大，他一直走在父亲为他铺就的道路上，考取军校、加入军部……他像一台机器，精准地完成下达的每个指令，而他自己的意愿却从未得到过重视。
从前卡洛希不在意这些，可是现在，有了想要珍惜的人，他不想再做一枚乖巧的棋子了。
为什么他不能为自己的欲/望而任性一次呢？
卡洛希冷静分析：“现在战况不容乐观，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况且临行前我向皇女发过誓，将战士伤亡人数降到最低，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牺牲，撤退是最好的选择，而且芙芙也必须要尽快送去就医——难道你有更好的选择吗？”
罗塞恩自然提不出更好的建议。
更何况背负后果的人是卡洛希，跟他可没什么关系，他可不在乎皇室的脸面如何，只有他的皇姐和参议院那些封建腐朽的长老才会跟宝贝似的捧在手上。倒不如说能给西恩娜添堵他反而喜闻乐见。
“那就撤退。”他想到得知此事后西恩娜那张难看的脸，就觉得有趣。
卡洛希执行力极强，即刻便把撤退的命令散播出去，除了一个小队留下掩护主舰撤离，其他都尽快远离战斗区域。
星盗见他们有撤退意，非但没有停止攻击，反而愈发穷追不舍。直到军舰群通过帝国上空坚固的防护罩，把星盗的炮弹和机甲拦截在外，攻击才停止。
军队撤退的消息几乎是同一时间传到西恩娜耳中。
一桌的东西都被扫在地上，摆件砸得四分五裂，墨水瓶打翻，黑色的墨水将雪白的文件和羊毛地毯全部染成黑色，书房地面一片狼藉。
办公桌前跪了一地的臣子。
西恩娜整个人都陷入暴怒，她很少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刻，和罗塞恩如出一辙的金瞳阴鸷，清冷气质倏然变得阴狠乖戾，又或许这才是她本来的面目：“一帮没用的废物！帝国养你们都是吃闲饭的吗？！”
“连一群宇宙蛀虫都打不过，居然还有脸来见我！干脆全部葬在荒星上不要回来了！”
所有人静若寒蝉，无一人敢出声辩解。
尽管这事跟他们关系不大，但他们知道皇女现在并不是真的想找罪魁祸首质问，而单纯是为了发泄怒火。
他们也共同在心中怨恨起卡洛希来，怨恨他自己留下一堆烂摊子不知跑哪里去，而他们却得在这里替他挨骂。
西恩娜骂完才情绪平复了一些，整理了一下制服，冷声道：“卡洛希那家伙呢？敢做缩头乌龟，却不敢见我？”
其中一人连忙说：“我听侍卫说，卡洛希少将似乎去了三皇子殿下的寝宫。”
“罗塞恩那？”西恩娜冷哼一声，她知道这两人私交不错，“怕又是在密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别在这里丢人现眼，赶紧滚吧。”
他们都忙不迭退出去了，只有一人没离开。
西恩娜懒懒撩了下眼皮，似笑非笑：“顾云朔，你有什么指教？”
黑眸Alpha欠了下身，温和道：“也许卡洛希少将只是被什么东西牵绊住了心神。”
“哦？”
见陛下产生了兴趣，顾云朔微微一笑，解释道：“只是偶然间听到了一些传言，可信度不高。”
西恩娜看着他，她对自己的臣子秉性如何再清楚不过，顾云朔从来不是信口开河的人，既然他这么说了，那么说明有很大概率确有其事。
在西恩娜和他人眼中，顾云朔简直是个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圣人，不重钱财，不爱美色，也不好出风头，没人能探究他那副风度翩翩的皮囊下究竟在琢磨什么。
不过西恩娜也不在乎他在想什么，她只需要顾云朔的才华为她所用，这就够了。
顾云朔缓缓开口：“臣听那些回来的战士说，卡洛希少将决定撤退，实际上是为了一个Beta。”
初次见面
这倒是稀奇, 罗塞恩从垃圾星带走一个Beta，现在卡洛希又为了一个Beta撤军，他们一个两个, 难道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由于太过荒唐，西恩娜甚至怒极反笑：“看来是我忙于朝政, 跟不上社会潮流了，原来现在已经开始流行AB恋了是吗？”
顾云朔说：“陛下您日理万机，这些小事不值得您费心。更何况这只是一些没有根据的风声, 毕竟卡洛希少将的为人大家有目共睹, 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
他讲话也极有分寸, 前一句还在告状，后一句已经把自己干干净净地摘了出来。换做旁人听见，恐怕真要以为他是个不愿以恶意揣度他人的正人君子。
西恩娜勾唇轻笑。她上午刚出席过一场采访会议, 那艳丽的红唇勾起来却仍是没有温度的，只余仿若刀剑出鞘的锋利与冰冷。
这句话若是放在一个月前, 说不定还能得到她的认同, 可这一个月来卡洛希不止一次没能完成她下达的任务, 这让她大为失望。
皇室不养废物。她破格将卡洛希提拔为少将, 不仅是看在臣子的推荐和他那个上将父亲曾为帝国立下赫赫战功的面子上，更是欣赏他的个人才干, 如果放在合适的岗位上一定能尽其所长，创造出比他父亲还大的价值。
但是现在看来，她需要重新审视之前的想法了。
西恩娜扶着办公桌起身, 慢条斯理道：“那便去看看吧, 传闻究竟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 是什么样的Beta连我的得力助手也能征服，我也挺想见见的。”
她看了眼低眉顺眼的黑发Alpha, 意味深长，“议长也一起吧。”
顾云朔自然不会拒绝。
成年之后，为了摆脱西恩娜，罗塞恩立刻搬到皇宫外面去住了，他的寝宫自此空了下来，但主人没有发话，宫中的仆人便依然需要每日打扫，偌大的宫殿地面亮洁如新，连一粒微小的尘土也看不见。
西恩娜一进宫，便看到几名宫廷御医匆匆往里走去，她叫住他们：“你们过来。”
“陛下。”御医们放下东西鞠躬行礼。
“罗塞恩叫你们来的？”
西恩娜注意到他们脚边堆放的精密仪器和各种药剂，看样子阵仗还不小。
他们点了点头。
“哦？他生什么病了？”
西恩娜这句话中不包含任何关心的意思，只是纯粹觉得好奇，是生了多么严重的病，才这么兴师动众，需要四个御医来医治？
几人眼中浮现出犹豫，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答：“陛下，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三皇子生病了，他只叫我们来，没有告诉我们具体情况。”
西恩娜眸光闪烁了一下。
她挥了挥手道：“那你们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御医们于是拿起东西走了。
看着他们匆忙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顾云朔开口说：“罗塞恩殿下生了病也不愿告知陛下，恐怕是怕陛下为他担忧操劳。”
西恩娜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虽然总体来说她还算满意这个臣子，但是顾云朔有一点她非常讨厌，那就是睁眼说瞎话。
他对西恩娜皇女和她的亲弟弟关系究竟如何心里门儿清，却还要装傻充愣，时不时就要赞叹一番他们姐弟情深。
西恩娜还记得，那天得知罗塞恩搬出宫外住时，顾云朔恰好在她身边。这家伙硬是把罗塞恩的行为扭曲成微服私访、考察民生、为皇女分忧云云。西恩娜当时就被气笑了，直接把人赶了出去。
不过，正是顾云朔颠倒黑白的能力造就了他平步青云的政治生涯，这样的年纪就成为皇女的得力下属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情。
循着记忆中的路径，西恩娜来到罗塞恩的寝室。
望着那扇熟悉的门，这个时候她反倒凭空生出些微乎其微的感慨：上次到这里来大概要追溯到十年前了。自从她在父亲的授意下继承皇权，打理朝政，罗塞恩就与她愈发疏远，到了后来如果不是她的命令，他们几乎一个月都不会见上一次面。
西恩娜的手刚碰上门，正好撞上一个Omega男仆从里面出来。他手里还端着一个餐盘，里面是几块手工糕点，做得非常精致，捏成了小兔子的形状，只是看着基本没怎么动过的样子。
那男仆出来的时候面颊还染着红晕，抬头见到西恩娜，一张漂亮的小脸刷一下白了，下意识遮掩了一下手中的东西：“陛下……”
西恩娜只是看了他一眼，他就一副吓得不轻的模样，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罗塞恩寝宫中的仆人都是Alpha，她这个弟弟有多讨厌娇滴滴的Omega西恩娜再清楚不过，由此可见，这个小男仆肯定不是罗塞恩宫里的。
能叫他这么慌张，一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西恩娜面色平静，却故意站在门口不让人。她伸手从餐盘中取了一块糕点，轻轻一捻，可爱的小兔子就变了形，琥珀色的蜂蜜从里面流淌出来，散发出诱人的甜香。
西恩娜慢悠悠地说：“看着很好吃，怎么没人吃呢？”
男仆愣了一下，他原以为自己的目的败露了，都准备好接受惩罚了，却没想到西恩娜没有生气。
他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是我自作主张了，我以为她会喜欢的。”
“他怎么可能喜欢吃甜食？”西恩娜误解了他口中的人。她以为他说的是罗塞恩，而他从来不爱吃甜的东西，父亲还没去世前，每周家庭聚餐后的饭后甜点他从来没动过，对甜食充满狂热的西恩娜对此嗤之以鼻，“不懂欣赏的东西。”
闻言，男仆的脸色微微涨红，似乎对她话中透露出来的嘲讽之意很是不满，但还是忍住了。
西恩娜注意到他的表情，觉得有趣：“做都做了，就这么丢掉岂不是很可惜。”她从男仆手中接过餐盘，随手往身后的顾云朔手里一塞，“议长最近也辛苦了，这些给你尝尝吧。”
顾云朔笑意温醇，尽管他清楚这是皇女对他刚才冒犯的惩罚，仍不卑不亢地道谢：“谢陛下赏赐。”
打发走男仆，西恩娜径直推开门走入寝室。
寝室里空无一人，这让西恩娜有些惊讶，不过很快隐隐约约的人声让她瞬间了然：罗塞恩的寝室里还有一个比较隐蔽的里间，这是因为他小时候喜欢一个人躲起来不被人找到所以特意设置的，如果找不到他了，到这里找准没错。
虽然现在罗塞恩长大了，但某些习惯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西恩娜向里间走去，经过床边时敏锐地觉察到什么，转头一看，床上隆起的被子显出一个人形，伴随着轻微的呼吸声从里面传出来。
显然，床上的人不可能是罗塞恩。
西恩娜眯起眼睛，走到床边，一把将被子掀开。
那人身形娇小，凌乱的黑发有一些在床单上蜿蜒，有一些贴在白皙得过分的脖颈上。
她仅上身穿着宽大的男士衬衣，两条白生生的腿暴露在空气中。也许是感觉到冷，又或者是突如其来的强光叫她感到不舒服了，她用胳膊遮住眼睛，双腿蜷缩起来。
西恩娜毫不留情地扯开她遮在脸上的胳膊，下一秒动作顿住，即将说出口的话都噎在喉咙里——因为呼吸不畅，满脸通红的少女面庞映入眼帘。
有人比她反应更大。
在看清被子下的人时，原本面色平淡站在一旁的顾云朔瞳孔骤缩，极度惊骇之余，又露出好似欣喜若狂的神情。
背对着顾云朔的西恩娜没有发觉他的异样，拉着少女胳膊的手的力气不由小了一些，反应过来后皱了皱眉，强硬地将少女从被子里拽了起来，对方也被她这个动作弄醒了。
她眼睫轻颤两下缓缓掀开，湿润的黑瞳中含着满满的水汽，就好似层层荡开的涟漪，又娇又怯。
屋子里随着她眼中氤氲水汽浮动的，还有一种不知名的诱人的甜香。
便宜老公
杜芙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四肢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脑袋也昏昏沉沉的，让她只想缩回被褥里继续休息，而不想调动精力应付现在的场面。
前一秒她还在帝国的战斗军舰上, 后一秒她就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里，面前站着两名陌生人, 从他们身上的气味中可以判断出这是两名Alpha。
其中一个女Alpha拽着她的手腕，抓的她好痛，另一个男Alpha则紧紧盯住她的脸, 他没说话, 黑眸直勾勾看着她, 那眼神无比摄人，深幽眸子里丝毫不掩自己炽热的思念。
不知为何，杜芙觉得这个衣冠楚楚的男性Alpha给她一种熟悉之感, 可是她确认她从没有见过对方。
垃圾星上可没有这种衣着考究的人，因为需要抵挡垃圾星上无处不在的沙尘暴, 那里所能得到的最好的衣服面料是化学纤维合成的, 保暖之余还耐磨, 不容易受到尘土的侵蚀。
杜芙微微偏头和他错开视线。
而就在她避开顾云朔眼神的那一瞬间, 他的瞳孔震颤了一下，下颔线条紧绷, 险些就要无法克制自己，但很快神色恢复如初，让人看不出破绽。
杜芙的记忆还停留在被躁动热意包围的那一晚上, 但是想弄清楚来龙去脉好像很复杂的样子, 思考片刻, 她决定装傻。
“好痛。”
杜芙看着自己被捏得泛红的手腕，轻声开口。
这个方法几乎可以说是无往不利, 可是这次对方并没有如她所想松手道歉，反而攥得更紧了一些，女Alpha如猎豹般犀利的金瞳锁定在她的脸上，质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也是杜芙想问的问题，不过她现在更想知道她是谁。根据对方胸前佩戴的星章、骨子里散发的高傲气质，以及肖似罗塞恩的金发金瞳，杜芙心中有了猜测，多半是有皇室血统的高等贵族。
那也就是说，她的身份，十有八九非富即贵。
笔挺的军装修饰着她高挑的身姿，她看起来也很强壮，不过是和格温不同的健壮，杜芙将这称之为“上流人士的健康”，不需要经过持之以恒的锻炼，没经过污染的绿色食物和高端的医疗器械是保持健康的来源。
和罗塞恩相处过一段时间后，杜芙发现这个Alpha并不如她所想的强大可靠，甚至还有不为人知的软弱一面，这显然不是她想要的。
但是如果这个女Alpha有着和罗塞恩一样的贵族身份，却没有罗塞恩的毛病，那无疑是合格的伴侣人选。
“西恩娜，你在做什么？”
盈满怒意的声音传来，杜芙转头，见是罗塞恩站在里间的门边，身后跟着卡洛希和几个御医。
也许是眼前一幕彻底激怒了他，罗塞恩连应当有的尊称也丢了，对他的亲姐姐直呼其名，并且大步流星走到床边，狠狠打掉了西恩娜的手，“你弄疼她了！”
西恩娜的手背几乎是立刻浮现一道红痕，她竟也没生气，反倒饶有意思地问：“罗塞恩，你为了一个外人，不惜跟我翻脸是吗？”
罗塞恩护在杜芙身前：“她刚从Beta二次分化成Omega，身体很虚弱，她需要休息。”
西恩娜眯起眼睛，突兀地笑了声：“Beta？原来她就是你从赫尔卡星系带回来的那个Beta。”她冷漠刻薄的目光掠过少女的面庞，“看起来很一般的货色，罗塞恩，你的审美水平有待提高。”
“你——”
卡洛希忽然开口道：“陛下，我认为以长相评判他人的行为有失水准。”
“哦？”
西恩娜视线移到他身上，她是何等敏锐的性格，几乎一下子便把所有事情都串联了起来，话锋一转：“所以你们为了一个Beta投降的传言属实——就因为她二次分化需要看医生？”
罗塞恩一愣，随后目光直直投向低眉站在一边，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的顾云朔。后者正在发怔，觉察到他的目光后礼貌颔首，露出一个微笑：“罗塞恩殿下看我做什么？”
“顾云朔！又是你添油加醋干的好事！我——”
“闭嘴！”西恩娜猛地打断他的话，她唇角微微上翘，眼里却没什么温度，“罗塞恩，我当你长大了，有长进了，才让你跟随前去督军，没想到啊，你这回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她道，“不仅做了逃兵，还带回来一个累赘。”
罗塞恩脸色阴沉，没吭声。
卡洛希神情也不大好看，毕竟指挥官是他，虽然他早就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可是这个惩罚里显然不包括让杜芙也受到牵连。
西恩娜转过身去，轻描淡写：“从今天起，你被关禁闭了，在你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前，就永远待在这里好好反思吧。”
“什么？！”罗塞恩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西恩娜补充了一句，“你不愿意也行，不过你得好好考虑一下你账户上的流动资金和皇宫外的那些私人宅邸。只要我想，只需动动手指，就能让你从应有尽有到一无所有。”
她说，“你大可以试试。”
从这一刻起，她彻底退去了之前还算乐意扮演的好姐姐人设，而彻底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执政官、掌权者。
罗塞恩攥紧了拳头。
“至于辜负了我信任的指挥官大人——”西恩娜意味深长道，“也不急不是吗？我们有的是时间好好谈论一下这件事的解决方案，我相信上将大人一定也有自己的看法。”
卡洛希低着头，眸中有深深隐忍之色：“是。”
他知道西恩娜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罗塞恩再怎么说也是皇室的一员，就算有错在身西恩娜也不会过分苛责他，关禁闭已经是极限了。但他就不同了，他不仅需要承担皇女的怒火，还要面对父亲的斥责以及所有连同受罚的下属。
但是尽管如此，他依然不后悔。
处理完这两个人，西恩娜也不愿在此多做停留，但在离开之前——她瞥了眼床上的少女，冷冰冰地说：“下来。”
杜芙疑惑地看着她，不清楚这个女性Alpha是不是在和她说话。
西恩娜语气重了些：“难道二次分化是把你的脑子分化掉了吗，连人话也听不懂了？”
杜芙终于弄明白她是在和自己说话，从刚才一系列谈话中能看出她是连罗塞恩和卡洛希都无法反抗的存在，对方的身份也呼之欲出。
这么看来，顺从是最好的选择。
杜芙乖乖下了床，没有看床边的罗塞恩一眼，后者像是被她的冷淡刺痛了一样，不甘心地上前一步质问：“西恩娜，她还在发烧，你又想干什么？！”
西恩娜欣赏着他怒目而视的神情，慢悠悠道：“我只是忽然发现我的寝宫中还缺一个Omega女仆，你好像很生气？这样不是很好吗，能让她留在皇宫里不正是你想要的？”
“你怎么可以擅作主张！”
“为什么不行？”西恩娜反问，“我说过了，只要我想，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杜芙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又吵起来了，她没有在床下找到她的鞋子，只好赤着脚走到西恩娜身边，好在地面打扫的很干净，就是地砖冰冷，踩在上面有些不舒服。
西恩娜不再理会罗塞恩，转身走出寝室，杜芙连忙跟上，那个男Alpha不知为何跟在她身后，杜芙能感受到被人凝视的怪异感。
走着走着杜芙就开始放慢脚步，想落在男人身后，可是无论她再怎么慢，男人都很有耐心地跟在她后面，像是防止她突然跑掉。
杜芙有些不愉快，不再管他，停下来，将冰凉的左脚脚掌踩在右脚脚背上摩挲，然后交换，借此汲取一些温暖。
从顾云朔的角度，能看到她嫩藕似的小腿和踩在地上白皙圆润的脚趾，他眸光渐黯，喉结上下滚动了下。
趁西恩娜走在前面没有注意到身后，顾云朔来到杜芙身边，伸手揽过她的腿肘，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他的动作熟练而又自然，毫不费力，就像是曾做过很多次一样，结实的小臂抱着她的腿弯，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极其亲密地让她倚靠在自己怀中。
杜芙没想到这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会有此举，抱着他的脖子，黑眸微微瞪圆了。
跟他第一次抱起她时一模一样的表情。
顾云朔心尖发痒，一瞬不瞬看着她，眼底有杜芙看不懂的深情。他压低声音，急切地问：“薇薇安，你还记得我吗？”
原来是认错人了。
杜芙摇了摇头：“我不叫薇薇安，我们没有见过，你认错人了。”
“你就是你，你一点都没变，我怎么可能认错人呢？”
顾云朔感受着怀里极轻的分量，一时心疼极了，有些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的话脱口而出，“乖乖，宝贝，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老公好想你。”
杜芙觉得自己好像在对牛弹琴。看起来这个男Alpha把她误认成自己失踪的伴侣，所以才会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
但是不知为何，对方的怀抱非常温暖，和她也十分契合，令她生出些许眷恋之感。
杜芙没有制止他的行为，可惜没走几步路就被西恩娜发现了。
皇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顾云朔，你在做什么？”
顾云朔瞬间收起失控的情绪，再度抬头时神情镇静自若：“陛下，她没有穿鞋，我只是觉得这样走起来效率高一些。”
“我有允许你这么做吗？”西恩娜冷笑，“把她放下来。”
杜芙也说：“没事的，我可以自己走的。”
顾云朔有些犹豫，但看着皇女越来越不耐的脸色，只能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地上。
他们这会儿已经走到宫殿外的御花园了，花园里铺着鹅卵石小路，杜芙一路赤脚走过去，虽说石子光滑圆润不会划伤皮肤，但依然硌得难受，她不得不踮起脚尖慢慢走。
顾云朔看了心疼极了，但是又不能违背皇女的命令。走了几步路，他忽然蹲下身脱下自己的鞋子，放到杜芙脚边，说：“你穿我的鞋子吧。”
杜芙：？
女仆守则
繁复的灯饰散发着冷冽的亮光, 四面高高的墙壁在柔软的地毯上投下暗沉的阴影，宽敞的走廊无端显得冷清。
墙上高挂的巨幅家族油画像中先祖的眼睛像是能攫住人的灵魂，可那极尽奢华的装潢却也遮不住房内的冷清与压抑。
“跪下！”
厅堂中, 一名中年男人手中捏着一把长剑，他如今须发皆白, 连身形也有些佝偻，却仍身着全套部队军装，一双紫色的眼睛还有些年轻时的锐利。
在他面前, 卡洛希看了一眼他的神色, 一声不响地跪了下来。
“你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吗？”他手中长剑直指卡洛希额头, 因为极端的气愤，连同手指都在发抖，“欺瞒陛下, 私自撤兵——每一项都是能牵连我们家族的大罪，如果不是陛下念在过去功劳的份上, 你就是我们家族的罪人！”
“德威特, 你少说几句吧！”一旁衣着华丽的贵妇挽住他的臂膀, 劝道, “卡洛希还是个孩子，犯错一回两回也是正常的, 难道你小时候不犯错吗？”
德威特将军甩开妻子的手：“你别替他说话！他会堕落到现在的地步，都是你惯出来的！”
贵妇见劝不住丈夫，便去劝儿子：“卡洛希, 你就道歉吧, 你父亲也是为了你好。”
卡洛希一声不吭。
他不是第一回被罚跪, 身为上将的父亲从来都是严格苛刻，母亲虽溺爱他但不敢真正插手, 他夹在两者中间，所忍受的永远是无止境的责罚和妥协。
哪怕他做得再好，父亲也会说，他做得还不够完美，皇女还不够满意。
而现在他犯下大错，面对父亲滔天的怒火时，卡洛希那颗习惯了漠然的心竟裹满了酣畅的快意。
见卡洛希一声不吭，德威特将军怒火更盛，长剑锋利的剑尖刺入卡洛希的脸颊，一道殷红的鲜血即刻顺着侧脸蜿蜒而下：“你以为你做了少将，指挥了军队，翅膀就硬了，就可以不听我的了吗？我告诉你，要不是我，你只是一个没用的废物！”
“德威特！你怎么可以伤害你的儿子呢？”德威特夫人见到心爱的儿子流血，大哭大闹起来，“他可是你唯一的儿子啊！”
“我们霍华德家族不需要这样的懦夫！”德威特将军吼道。
“卡洛希，你应该庆幸，陛下没有因此事迁怒于霍华德家族，相反，她宅心仁厚、宽宏大量，为了巩固我们家族的地位，更好地为皇室做贡献，提出了家族联姻的建议。”
卡洛希抬起头来。他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国防大臣的Omega长子莱缪尔，正是婚配的年纪，我已经见过他了，性格温婉贤淑，伶俐乖巧，而且还仰慕你多年，想必会成为一位很好的妻子。”德威特将军会在此刻说出来，也是因为早就同意了皇女这个建议。
在他心中这是最好的安排，不仅可以打消皇女陛下因不成器的儿子而起的疑虑，还可以和强大的贵族家族联合，从而巩固他们家族在第一星的地位，可谓是两全其美。
德威特夫人也说：“是啊，这可这是太好了，之前卡洛希的婚事一直没着落，我都担心的睡不着，现在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
“我不同意！”
卡洛希脸上的血迹已经变得干涸，深红的颜色就像是一道诡异的纹身，衬着他晦暗幽紫的双眸，看的德威特将军心里都是一悸，“儿子已经有了心仪的对象，我想娶的是她，除了她我谁都不会娶的。”
“荒唐！”德威特将军怒不可遏，“我知道你想娶的是谁，那个来路不明的劣等Beta是吗？宫中都已经传遍了，就连我上朝的时候都能听见那些风言风语，你还想让我们家族继续蒙羞吗？！”
卡洛希固执地重复了一遍：“我只会娶她。”
“我能放任你犯错一次，但是犯第二次，你想都别想！现在滚回你的房间去！”
卡洛希按着额头起身，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外面几个侍从看见他满手血的从里面出来，一个个都不敢低下头去看。卡洛希早已习惯，回到自己的寝室中，将门反锁起来。
*****
另一边，西恩娜将杜芙带回自己的寝宫，叫来女仆长，把杜芙丢给她，告诉她一天之内必须教会杜芙在皇宫里伺候的规矩。
“你先说说你会什么，扫地会吧？”
女仆长叫莉娅，是个看似纤细实则矫健能干的棕发女Omega，她穿着黑白两色的女仆裙装，戴着一副圆黑框眼镜，严肃的神情看起来并不好相与。
杜芙刚想点头，就听见她又道：“首先你得将地面全部清扫一遍，然后在所有瓷砖都撒上去污粉末，然后倒上清洁药水，再用刮水器彻彻底底刮干净，之后用干爽洁净的布匹手擦一遍，最后再用烘干器烘干一遍防止潮湿发霉，这样一套流程下来才算清洁完成。”
“来这里的女仆擅长这些是必须的，这些应该不用我再教一遍了吧？”
她的姿态颇有些趾高气昂，杜芙能从她的话语和神情中觉察到她深深的不耐，至于原因——“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看上你的。”
莉娅嫉妒地打量着这家伙，这可是陛下第一次带人回寝宫，可她从对方身上却瞧不出任何特殊的地方，除了信息素好闻一些，其他都跟一个普通的Beta没什么两样。她穿着不伦不类的衣物，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寒酸气，肯定是哪个半吊子小家族出来的乡下丫头。
——陛下？
杜芙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词，疑惑地问：“谁是陛下？”
“你什么意思？皇女陛下大发慈悲破格让你在皇宫工作，你却在这里装傻！”
莉娅尖细的嗓音刺的杜芙耳朵发疼，“如果你不想干，随时可以离开，有的是人取代你的位置！”
杜芙终于听明白了，那个女Alpha不仅是罗塞恩的亲属，还是他的姐姐，帝国如今最尊贵的执政官大人。
“你别以为陛下对你特殊一些就是看上你了。”莉娅再度警告，“不要心存妄想，否则你会受到教训的。”
“我知道了。”杜芙乖乖点头，内心不以为意。她忽然走近了一些，鼻子贴在莉娅脖颈，嗅了嗅，道：“莉娅，你身上好好闻。”
杜芙现在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也许是发烧留下的后遗症，但是她的五感却灵敏了很多，所有细微的气味都能被她捕捉到，可是明明她本不能闻到信息素的。
她想到刚才罗塞恩护在她面前时说的“她刚从Beta二次分化成Omega”，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她分化后看过医生，医生斩钉截铁地告诉她，她是个彻头彻尾的Beta，她的生/殖腔和腺体都已经萎缩到几乎消失的程度，除非进行器官移植，不然没可能发生二次分化。
不过，杜芙喜欢这些味道。她从很多人身上嗅到过味道，科勒的香味是冷冽的，希裴诺则是玫瑰香气，格温的气味充斥着她的房间，她说不上来，可能是柠檬薄荷的香气。
而莉娅像是，茉莉。当然，真正的茉莉也是杜芙在希裴诺那边见到的，每天清晨他的房间都会更换新鲜的花朵，有时是郁金香，有时是茉莉，但更多的是红玫瑰。无论是什么杜芙都很喜欢，它们都有着甜甜的香气，像是甜腻的奶油蛋糕。
莉娅猛地后退了几步，脸颊腾的红了，恼羞成怒：“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如果是被一个Alpha大庭广众之下夸奖信息素的气味，那将会被视为性/骚扰，可是现在说出这种话的居然是一个和她同性的Omega，这让莉娅在生出被戏弄的羞愤之余，不知道该不该对她发火。
她想了想，认为这是对方想讨好她让她放松警惕的蜜语甜言，冷哼一声：“你以为夸赞我我就会放过你了吗？我可不会被你这种劣等人蒙骗！”
这种程度的诋毁根本伤害不到杜芙。
莉娅把一个塑料桶塞给她，里面装着扫地需要用到的所有工具和清洁物品：“现在你去打扫正殿的地面，别想给我偷懒，我会在旁边监督你，将你的举动一五一十上报给陛下。”
那就好好打扫吧。
杜芙谨慎地想了想，需要攻略帝国掌权者的难度一定比攻略皇子的难度要高得多，从现在开始就必须好好干，争取给对方留个好印象。
她将怀里的塑料桶抱紧了一些。
打扫需要的不仅是充足的体力，更是良好的耐心，即便是女仆长莉娅刚来的时候也反复学习训练了很久才能做到这些，因此她满怀恶意地让这个新来的先从最累的做起，想看她出丑。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直到杜芙花了几个小时打扫完正殿，从头到尾脸不红心不跳，连一滴汗都没有流。
莉娅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莉娅，还有哪里需要打扫吗？”
杜芙推着烘干器站在她面前，她脸颊和鼻尖还沾着雪白的泡沫，刚换上不久的女仆装也在清扫过程中被灰尘弄的脏兮兮的，邋遢的模样却不叫人讨厌。
杜芙一点都不感觉累，在垃圾星上的生活要比这辛苦得多，只是打扫几遍地板而已，对她来说完全没有难度。
莉娅收回目光，硬邦邦地说：“暂时没有了。”
“好吧，那我们进行下一项吧。”
“那下面我们学习——”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连忙弯腰行了个礼，“陛下。”
杜芙回头，西恩娜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背后。气质清冷的女Alpha看了她一眼，丢下一句“我要用晚餐”，便转身走了。
杜芙还没有反应过来，莉娅急切地拍了下她的手臂：“你在发什么呆呀！陛下这话的意思是想让你服侍她用餐，还不快去！”
可是她分明手脚健全，需要服侍什么呢？
杜芙心中闪过这个念头，放下打扫用具跟了上去。
学习服务
杜芙从没见过那么丰盛奢华的晚餐。
她吃过最好的餐点是在军校的餐厅, 不限量的肉食、蔬菜和各种甜点是杜芙认知中最好的待遇，因此离开的时候她最舍不得的就是餐厅。
由于持续的光顾和捧场，杜芙甚至和餐厅的几名主厨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每次去他们都会特意给她满满当当的分量。
直到看到这一桌菜，杜芙才知道是她肤浅了。
铺着深红色桌布的长桌, 美味的佳肴从这一头摆到另一头，每一道菜都用不同的餐盘盛放用以搭配，金盘、银盘、瓷盘……不过最吸引杜芙注意力的还是那些光鲜靓丽的菜品, 皇家御厨的水平显然要比军校厨师高上好几个层次, 在保证味道和香气的同时, 诱人的色泽和恰到好处的摆盘也是必要的。
“咕咚。”杜芙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西恩娜显然也听到了，唇畔勾起一抹极淡的笑痕，而当她转身的时候, 笑痕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余漫不经心。
她走到长桌尽头——那里摆放着唯一一把座椅, 随后停住。
杜芙等待她落座。
可这位皇女陛下却皱眉望向她, 斥责道：“站着发什么愣？难道莉娅没有告诉你该做什么吗？”
杜芙如实告诉她：“莉娅只教了我打扫地面。”她指了指地面, “现在就要开始打扫吗？”
“什么, 她就教了你这个？”
女Alpha缓缓收拢眉心，显出些不悦来。她的口吻仍然冷淡, 但杜芙能够感觉到那不是针对她的，只要感到不顺心，傲慢的上等人可以随心所欲斥责他们的仆人, 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杜芙也不清楚为什么对方偏偏挑选了她, 她什么也不会, 如果是服侍伺候的话，以皇女这样的身份, 只要她想，每天更换一名仆人都行。
西恩娜道：“当你的主人准备落座时，你得先提前把椅子拉开，而不是让她自己动手。”
杜芙依言按住椅背往后拖行了一段距离，椅子腿摩擦地面制造出刺耳的噪音。
西恩娜眉毛皱得更深：“停。”
杜芙于是乖乖停下。
“不是拖行，你得提起椅子后再往后移，注意是小幅度提起，不能让别人看出你提起了椅子——如果刚才的事情发生在宾客云集的皇家晚宴上，就算有几颗头颅也不够你用的。”
杜芙真诚发问：“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看出呢？”
“因为这样太丑陋了，同时也会被其他人认为是仆人管教不当，这无异于为家族抹黑，会成为笑柄。”
西恩娜还算耐心地回答了她，尽管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耐心从何而来。每日更新揉.揉雯寇口群抠.抠群巴仪寺八以陆玖流伞她的耐心只能给予那些能为她带来利益的人，除此之外她连一丝精力也不想花费，可是谁能想到现在她竟然在浪费时间教导一个粗鄙的劣等Omega宫廷礼仪。
好麻烦。也许她注定难以理解这些贵族前后矛盾、大费周章的礼节。
杜芙重新握住椅背尝试提起，然而失败了，厚重的实木座椅实在太过沉重，即使她用了全身的力量也难以撼动分毫。
“我提不动。”
杜芙看见女Alpha再度露出不满的神情，她做好了被训斥的准备，但对方只是亲自拉开了座椅，然后坐了下来。
“接下来，你需要为主人布菜。”西恩娜说。
这杜芙还是知道怎么做的，就是把菜夹到盘子里嘛。可桌子上的菜色实在令人眼花缭乱，杜芙也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便夹了些自己喜欢吃的。
于是西恩娜就眼睁睁看着她把一块油腻腻还滴着肉酱的肉排放到面前的餐盘中，紧接着是热量高得吓人的奶油蛋糕，她甚至还为自己倒了杯色泽艳丽、甜腻腻的果汁。
西恩娜额角突突直跳。
她口味十分清淡，她喜欢素食让她的头脑保持清醒，只有在午餐时她才会吃一块用橄榄油煎制的鱼排摄入必要的营养元素，这是宫中每个仆人都牢记于心的注意事项。
“你拿的都是些什么？我从来不吃这些。”
杜芙不理解居然有人不喜欢肉排、蛋糕和果汁。
肉排可以提供最强烈的饱腹感，蛋糕的甜蜜能让人心情愉悦，果汁在保持水分摄入的同时有着良好的风味，这些在她眼中都是无上的美味。
而且，不吃的话为什么还要让厨师做呢？
杜芙知道在贵族家中那些吃不完的食物最后的归宿都是垃圾箱或者焚烧厂，他们宁愿挥霍浪费也不愿施舍给那些吃不起饭的穷人，尽管这对于他们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真的，他们一天浪费的食物就能抵得上垃圾星的居民一周的口粮，这样的话许多因饥饿而起的疾病与死亡就都不会发生。
杜芙不想看到这些，至少，她无法接受食物在她面前被浪费。
心中有想法，杜芙就会开口。
“如果您不想吃的话，我能吃吗？”她看着餐盘中的食物，眼里流露出渴望，“给我吃的话，就不用浪费了。”
西恩娜睨了她一眼：“你想吃？”
杜芙连连点头。事实上她从被带上帝国战舰到现在就没吃过一点东西，昏睡中她似乎还闻到过糕点甜甜的香气，可能是饿出幻觉了。
按照帝国法律，以下犯上的奴仆会被解除职位赶出皇宫，严重的甚至会被驱逐到第一星边境。但是西恩娜看着她渴望的眼神，想了想，居然点头同意了。
“可以。但是你只能站着吃。”
出于某种恶趣味，她这么要求道。
桌面上只有唯一一套金色餐具，那是西恩娜的，杜芙没有想过使用她的餐具，就这么站在桌边，徒手抓起一整块肉排塞到嘴巴里，大口咀嚼起来。棕色的酱汁从她的唇角淌了下来，流到她的手指上，被她伸出舌尖舔舐干净。
肉排的鲜美脆嫩唤醒了杜芙沉睡已久的食欲，这会儿杜芙才发觉她早已饥肠辘辘。她用极快的速度吞下一整块肉排，甚至都没有停顿，便急不可耐地抓起盘中的奶油蛋糕，几口便吃完了。
奶油沾到她脸颊，又顺着她的下巴滑落滴到西恩娜一丝不苟的制服上，将嘴巴里的蛋糕咽下去的杜芙俯下身体，去舔西恩娜沾着奶油的袖口。
这样粗俗的动作，和Omega清秀的面容形成巨大的反差，也变的可爱起来。
从没有人在她面前如此肆无忌惮。
西恩娜几乎能够肯定，面前的少女是故意的。
而她也可以立刻喊来警卫，把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扔出去。
可是西恩娜没有这么做，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她能感受到少女的舌尖滑过袖口，偶尔像是不经意似的舔舐到她的手腕，触感湿热滑软，像是一尾滑溜的鱼，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然溜走。
低劣至极的引诱。
西恩娜见识过类似的把戏，想要攀上她成为皇妃的Omega不计其数，就算明知在他们之前有多少人受到惩罚也仍坚信自己会成为特殊的那个。在她大发雷霆过一次后，这些狂蜂浪蝶才有所收敛。
当然，也不乏像她这样的。
金色瞳孔微微收缩。
也许是受到了蛊惑，某一瞬，西恩娜掀开眼帘，鬼使神差般抬起手，替杜芙拨开额前的碎发。
再与她眼撞上时，动作才一停，像是如梦初醒那样，立刻收回手。
杜芙后知后觉感到了一些古怪的违和感。
“你是个完全不懂得礼仪的野蛮人。”杜芙听到女Alpha这么说着，视线却从始至终黏在她身上。
尽管被责备了，但感受不到怒火，反倒像是为了挽回形象的补救。
杜芙这才注意到被她弄脏的衣服，她刚才吃的太入迷了。
“对不起。”她道歉，“我可以帮您清洗干净。”
——当然只是嘴上说说，杜芙知道这些上等人才不会在意一件两件衣服，因为她见过罗塞恩只是因为衣服沾到一小块能清洗干净的污渍，就把一身衣服全部拿出去丢掉。
但是西恩娜居然点了点头：“可以。”
她又问，“你吃饱了吗？”
不知为何她态度似乎一下子变得平和下来，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这对杜芙有利而无害，这意味着接近她变得方便了。
她撒了谎：“我吃饱了。”
——其实还是有些饿，但杜芙担心女Alpha会因为她的食量而厌恶她。
西恩娜慢慢地说：“可我还没吃饱。”
“喂给你的主人食物，也是一项你必须学会的工作。”
对此杜芙稍显羡慕，原来贵族的生活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要有足够多的钱，任何事都能让别人为你做。
餐盘里的食物已经被她吃光了，唯一留下的是那杯果汁，杜芙端起杯子，凑到西恩娜唇边。
女Alpha含住了杯沿，在透明的玻璃杯口留下一个浓艳的红色唇印。
杜芙抬起杯子让果汁流入她的口中，但她的动作幅度有些大，西恩娜来不及吞咽，过多的果汁溢流出来，顺着她的脖颈流进衣领中，湿润水痕沁开，带着褶皱透出一点肤色。
冰凉的汁液将她的口红晕染开，残留的一些糅在了嘴角，绯红绮靡的颜色，像是衔着一片玫瑰花瓣儿。
女Alpha用舌尖舔去唇边的甜水，眼神也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不是这么做的。让我来教你。”她说。
淋雨示弱
这不是杜芙第一次和女性Alpha亲密接触。
她从格温身上就体会过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那是和西恩娜此刻相同的气质，但是不同的是，格温没有西恩娜这样不加掩饰的侵略欲。
她漂亮的金瞳令杜芙联想到蟒蛇, 垃圾星无人光顾的丛林中到处都是这种身体细长长着鳞片的冷血生物，它们把自己的躯体盘踞起来, 甩着尖尾巴，也是像这样在暗处紧盯着自己的猎物，随时给出致命一击。
发丝垂落遮挡些许金眸, 女Alpha的鼻子看起来格外高挺, 比起她的弟弟, 她的五官显然更具备攻击性。
“喝。”
玻璃杯贴住下唇，正对着那个艳红的唇印，那像是一枚魔鬼的烙印, 蛊惑着他人奉上一切。
杜芙觉得这不太卫生，但现在的气氛似乎不容她拒绝。
她就着西恩娜的手喝了一口。
甜腻腻的口感伴随着冰凉的香气在嘴巴里扩散开来, 杜芙砸吧了下嘴, 觉得甜的牙齿都疼了。
女Alpha看着她。目不转睛。
柔嫩淡粉的唇瓣儿上沾上晶莹的水珠, 愈发显得诱人。
她忽然伸手钳住杜芙的下巴, 脸庞慢慢压下去，红如玫瑰的双唇轻蹭过她的嘴唇。
透明的水珠于是沾在她的唇上, 透着她唇色的艳红，好似是将不存在的玫瑰花的香气都锁在这水珠里一般。
“学会了吗？”
*****
杜芙走出宫殿的时候才发现外面在下雨。
空气湿漉潮热，巨大的落地窗半开, 将窗边婆娑的树影倒映在地面上。雨水沁开丝丝凉意, 点点滴滴落在花园中的鱼池里, 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作为一名新晋女仆，杜芙本该和那些仆从一起住在宫外的集体宿舍内, 不过西恩娜好像没有把她和那些人关在一起的打算。这让杜芙稍感放松，她不喜欢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如果都是莉娅那样性格的人，那会变得非常麻烦。
西恩娜让她住在偏殿，就在她寝宫旁边，这正和杜芙的意，她照做是没有坏处的。
杜芙走到宫殿檐下，看到朦胧雨帘中站着一个身影。
衬衣因为雨水的浸润变得透明，紧贴着他的身体，勾勒出肌肉曲线，雨水不断从发梢滴落而下，又顺着颈部流淌下来。
是之前跟在皇女身边的那个将她误认为是自己伴侣的男性Alpha。
杜芙不知道他是谁，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对他的排斥。现在她有想要拉近关系的伴侣人选，和其他人走得太近总归不是好事，即使是一场误会也必须掐灭在萌芽状态下。
大部分Alpha都是小心眼的生物，刻在基因里的占有欲不容许任何一个异性靠近伴侣，有些极端的甚至连伴侣被多看一眼都会生气。
虽然对方还没有表态，但是杜芙很自觉，从现在开始便避免和其他Alpha单独待在同一空间内。
她目不转睛地穿过走廊，身后传来声音：“薇薇安。”
杜芙不得不停住脚步说：“我不叫薇薇安。”
她觉得这是个好名字，听起来脑中就能勾勒出一名漂亮温婉的女性，跟她这个人没有丝毫关联。杜芙知道垃圾星上那些被她欺骗过的人怎么咒骂她：不要脸的Beta婊/子、工于心计的讨厌鬼、流着肮脏血液的恶毒小瘸子。
“你就是薇薇安。”
修长的五指从后面握住了她温热的手，雨水顺着接触的地方流到掌心，冰凉。
黑眸翻覆上深色，像蒙着层暗光。
“你只是失忆了……但是没关系，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杜芙不解地看着他。她不明白为什么无论怎么说对方都固执地认为问题出在她身上，但是她不想进行无意义的辩解。
不得不说，面前的Alpha有着一副无可挑剔的好皮囊，杜芙极近地看到那双黑瞳，黑沉如深渊又如坠有星辰，漂亮得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鼻梁窄而挺，眉毛浓黑，面颊轮廓深邃，周身气质文雅沉静，令人见到他的第一眼便会心生好感。
杜芙认为，他很适合戴眼镜，他也应该戴一副眼镜的，金丝边，细细的镜腿，架在鼻梁上遮住眼底的流光，显得温文尔雅，平易近人。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顾云朔说。
他承认，在注意到少女专注的目光时，他兴奋的全身都在发抖，几乎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抑制这阵颤抖看起来没有那么明显。
不应该跟他继续聊下去的。但杜芙还是回答了：“你戴眼镜会很好看。”
顾云朔一时失语。他攥紧了拳头，眼角蔓起潮红，这是他第一次露出如此失态的神情，就算在政治采访会上被激进党投掷臭鸡蛋和烂菜叶，也不能激起他的情绪波动。
半晌顾云朔才说：“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当然。”在非必要的情况下，杜芙从不说谎。
“我会戴的。”顾云朔凝视着她，“只要你说，我都会去做。”
“那好吧。”
杜芙不能感受到他言语里的深厚感情，就像她无法理解西恩娜刚才那个意味不明的亲吻。
这是关系亲密的恋人之间才会做的事情，而无论是“亲密”还是“恋人”选项她们都不符合，除了西恩娜疯了这一个可能，杜芙想不到其他理由。
而且，她身上像是红酒一样醇厚又热烈的气味也让杜芙晕乎乎的难受。不过还在忍受的限度内，为了得到一辈子的庇护，这都不算什么。
杜芙得走了。西恩娜让她明天早晨就得去她的寝宫见她，大概是服侍她穿衣洗漱什么的，这让杜芙很好奇在此之前都是谁来负责这些。
毕竟西恩娜实在不是好脾气的人，但是在这里，她就是金字塔顶端，宫中的仆从和侍卫将她的话奉为圭臬，即便是训斥他们也会全盘接受。
但是顾云朔却紧紧握住她的手：“别走。”
“我好冷……你能抱抱我吗？”
雨已经小了许多，但依然冷风阵阵，他脸色冻得发白，碎发黏连在额前，雨水顺着眼角和脸颊的弧度向下滑落，汇集在下颚处，最后滴落到地上，凝聚成一汪小水洼。
仔细看就能注意到，他的身体在小幅度发抖，好似真的冷极了似的。
像只落水的大型犬。
明明往前几步就是屋檐了，他却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站在外面淋雨，自虐般不让自己好过。
顾云朔知道她刚才和皇女待在一起。
高高在上的皇女陛下从未对谁公开表现出兴趣，这还是头一回。根据他的判断，这应该仅仅是出于对杜芙间接性造成战败缘由的探究，只需要几天，皇女就会失去兴趣并彻底厌倦无视她。
这是必然的。
但是就算清楚这点，也无法克制住心底惴惴不安的惶恐。
几乎没有人知道，对外看似无欲无求的议长不仅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甚至沉浸在恋爱中无法自拔，一度想要辞去宫廷职务。
不过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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