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冯三为了得到美人的青睐, 真去爬树了。
乔珍珍也不待在树下,特意走远一些,嘴上还不忘给冯三加油打气,鼓励他继续往高处爬。
冯三那两个小弟本是跟在后头, 看到老大突然去爬树, 还被这姑娘给指挥得团团转, 不明就里地过来了。
乔珍珍一回头,视线落在两人的身上,柳眉一拧, 教训道:“你们两个就干看着?也不上去帮忙?”
她这话说得过于自然,两个小混混下意识听从她的指令,都往冯三那边去了。
乔珍珍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她在等三人都上树后,再找机会偷偷溜走。
以她目前的体力,就算打下一个时间差,也不可能支撑她一口气跑回村落,还不被三个成年男性给抓住。
可随着天色昏暗, 她渐渐也开始感到不安。
本来跟着冯三一行人过来,就是她的权宜之计,只不过是盼着路上能碰见个什么人,她可以趁机求助。然而他们一路走来,一个人都没看见。
冯三淫.邪的眼神不住在她身上打转,她不是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她现在可以暂时稳住他, 没吃什么亏。可等到天黑了, 冯三说不定就回过味来,将生米煮成熟饭, 届时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她唯一获救的可能,便是趁机跑进林子里,运气好的话,能找个隐蔽的地方躲好,然后撑到明天村里的人过来找她。
“老大,我们来了。”两个小弟为了在冯三面前好好表现自己,摩拳擦掌地想上树。
冯三一瞟,就见不远处的乔知青正仰头看着这边。她似是一心惦记着要吃杏子,时不时还要指挥他爬的方向。
冯三留了个心眼,指了指树下的麻子脸:“这边用不着你,你去乔知青那边守着。”
乔珍珍见麻子脸去而复返,便明白自己的计划失败了。
她心中祈祷,最好让冯三他们从树上掉下来摔死,她眼前的困境就迎刃而解了。
可惜,冯三最后还是安安稳稳地落了地。他惜命得很,上面的树枝越来越细,他不可能冒着危险去摘。
他到了乔珍珍跟前,殷勤地将他刚摘的那一捧杏子递给了乔珍珍。
乔珍珍接过杏子,嫌弃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才放进嘴里品尝。
这杏子不愧是长在高处的,水分多,吃起来又甜。要是往常,她吃到这么好吃的杏子,肯定高兴极了,可现在,杏子再甜,也挡不住她心里发苦!
乔珍珍面上不露分毫,一连吃了好几个,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冯三趁着她高兴,想过去搂她又细又软的腰肢。
然而,乔珍珍“啪”地一下就将他的手给打开了,嫌恶道:“你手脏死了,别碰我!”
她人长得漂亮,身材玲珑有致,胸脯鼓鼓,就算是做出这种表情,也有一种活色生香的美丽。
冯三不仅不生气,心里反倒更痒了,只恨不得当场就把人给办了。
可他身后那两个小弟见冯三被人落了面子,当即骂道:“臭娘们,别给脸不要脸!”
“你们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乔珍珍吃完的杏核直接往那两个出言不逊的小混混头上砸,然后怒气冲冲地看向冯三:“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被骂?!”
冯三自是要出来给她撑腰,当着乔珍珍的面,把两个小弟骂了一通。
乔珍珍深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她称赞冯三:“你还算是个男人,你那两个兄弟可就比你差远了,你以后少跟他们接触,我看到他们就烦!”
冯三忙不迭答应着,又把两个小弟赶到前面去带路,免得碍了乔珍珍的眼。
乔珍珍装作余怒未消,找了块干净石头坐下,然后自顾自吃杏子。
冯三垂涎地盯着乔珍珍,劝她:“你消消气,张婶还在林子里等我们呢。”
乔珍珍不为所动:“我腿酸,走不动了。我看你也是个知冷知热的体贴人,你去把张婶叫来,我在这等她。”
冯三:“就在前面,没多远了。”
乔珍珍冷不丁开始发脾气:“什么没多远?我都走这么久了!你去通知她,她要是想要那80块钱的介绍费,就亲自来见我,难道还要本小姐大老远地去找她?!”
80块钱介绍费?
冯三倒抽一口凉气,这乔知青家里竟然这么有钱,难怪黑市里的人都说她出手大方,看来所言非虚。
不过,他本就是骗她来的,林子里更没什么张婶。
他想了想,开口道:“可你现在不是没带钱吗?”
“让她跟我回去拿不就好了,反正我现在累了,除非有八抬大轿,不然我是不会走的。”
说完,乔珍珍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状似无意地说出自己的打算:“或者你先送我回去,我把钱给你,你再转交给她。正好,你明天也要去县城置办身好衣裳,我也一并把钱给你了。”
冯三踌躇不定,他是打算把乔知青先带到林子里的小木屋里,趁着天黑,就把事情给办了,等到两人的事成定局了,再提上门当姑爷的事。
可若是顺序错了,万一乔知青她爹不同意,他岂不是什么都没落着了!
冯三不愿意,眼珠子一转,提议道:“那我背你?”
乔珍珍撇了撇嘴:“不要,你身上的衣服臭死了。”
冯三脸色有点难看,他处处哄着乔知青,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本性。可他现在屡屡被拒绝,便开始不耐烦起来。仔细想想,这么长时间,他连乔知青的手都没摸到。
一点便宜都没占到的冯三,伸手就要去抓坐在石头上的乔珍珍。
乔珍珍立马防备地躲开了:“你做什么?!”
此时,冯三已经失去耐性了。
这城里来的大小姐脾气大得很,真要顺着她,那今晚上的正事肯定办不成。
既然迟早是要得罪她的,现在也没必要哄着她,等到真成了他的女人后,主动权便到了他的手里。届时,她就算是不想嫁,也得嫁了。
思及此处,冯三也不打算再装什么正人君子,他色眯眯的眼神落在乔珍珍的身上,单手钳住她那两只细瘦的手腕,便要压上去。
乔珍珍见冯三像是要来真的了,面上终于有了惊慌之意。
她两腿猛踢身前的男人,开始拼命挣扎。
一时之间,冯三近不了她的身,也开始发起了狠来。
男女之间力量悬殊,乔珍珍根本坚持不了太久。
可就在此时,冯三猛地被人从后面拎了起来,脸上一个重击,然后狠狠地飞了出去,“砰”地一声砸在地上。
乔珍珍听到异响,一睁眼,看到了贺景行。
他额上全是汗,似是跑过来的,汗水流进了他的眼眶里,手指颤抖着将乔珍珍从地上拉了起来。
乔珍珍终于有了得救的感觉,一头扑进他的怀里,大颗大颗的眼泪扑簌簌落下:“呜呜呜——你终于来了。”
贺景行紧紧抱住了她,失而复得的庆幸,让他说不出话来。
乔珍珍有了底气,抽泣着跟他告状:“我被欺负了,你帮我打他!”
贺景行说好,他放开乔珍珍,目光落在地上烂泥一般的男人身上。
他刚刚那一拳下手极重,冯三现在还趴在地上起不来身。
贺景行拳头紧绷,眸中压抑的怒火足以烧死所有人,他一把抓住男人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然后一拳又一拳,拳拳到肉,都招呼到他的身上。
而冯三之前赶走的那两个小弟终于发现了这边的异样,从地上捡了棍子冲了过来。
乔珍珍赶紧提醒贺景行:“还有他们两个,他们都是一伙的!”
贺景行将冯三扔在地上,朝着那两个混混过去了。
不多会,两个混混也被他打得没有还手之力,不再试图反抗,而是跟冯三一样,只能抱着头蜷缩在地上,不断往外吐着血沫子。
贺景行是真想要了他们的命,下的都是死手,眸光又黑又沉,似沉默的深渊。
回过神来的乔珍珍,擦了擦泪,忙把他给拉住了:“为这几个社会的残渣背上人命,不值得。”
麻子脸讨饶道:“是呀,不值得,大哥别打了,饶我们一命吧,我们什么都没干!”
冯三的伤势虽重,但缓了一会,还尚存着些许力气。
他一面吐血,一面说道:“打死、我们,你、你们也没、好果子、吃。”
乔珍珍哪还有之前那不谙世事的样子,她冷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打死你,但让你们断子绝孙还是可以的!”说完,乔珍珍径直抬起脚,狠狠地往他的□□一踩,“就当是为民除害了。”
“啊——”冯三痛到极点的哀嚎声响彻云霄。
旁边那两个小混混已经被吓尿了。
乔珍珍听着特解气:“敢占姑奶奶的便宜?”说完,她还想再上前补上几脚。
贺景行把她拉到了身后:“我来,别脏了你的脚。”
*
三个混混被捆住手脚,倒吊在了杏树上。
他们之前准备的绳子没给乔珍珍用上,自己倒是用上了。
天色已经黑透了,这三个混混只能先暂时绑在这里。等他把乔珍珍送回去后,再带人过来处理。
崎岖山路上,贺景行背着乔珍珍下山。
他来得急,没带手电筒,只能凭借朦胧的月光下山。
贺景行已经从麻子脸口中得知,他们这一行人会盯上乔珍珍,就是因为从黑市里听说了乔珍珍的消息,这才找了过来。
贺景行神色冰冷,乔珍珍平日行事虽高调,但因为有钱有票,从不往黑市去,去县城的次数也算不上太多。
可这些消息又是怎么从黑市里传出来的?这件事的源头他必须得查清楚,不能让乔珍珍不明不白地遭了这种罪。
第32章
黑夜沉沉, 满天繁星。
贺景行一言不发地背着乔珍珍下山,脚下的山路越走越宽,遥遥地能看到远处的村落。
乔珍珍趴在贺景行的背上,见他今日格外沉闷, 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贺景行沉默了一瞬, 语调微凉:“我来晚了。”
“一点都不晚, ”乔珍珍音调拔高,“你出现得特别及时,就像一个锄强扶弱的侠客……”
贺景行垂下眸子, 却不看她,只低低地应了一声。
乔珍珍怔怔地看着他的侧脸,后知后觉地发现,于她而言,今天发生的意外,从那三个混混被打得跪在地上求饶时,就已经过去了。可贺景行显然还未缓过来,他整个人都是紧绷的。
乔珍珍软软的胳膊环着贺景行的脖颈, 然后将自己的脸颊贴了上去。
她语气认真,强调道:“我说得都是真的,你不要难过。”
贺景行的心脏像是被猛地戳了一下,良久后,他似叹非叹地长吐口气:“好。”
乔珍珍感觉到他身上的肌肉放松了些,这才安下心来。
此时距离村子还有好一段路程,乔珍珍闲着无聊, 只能盯着贺景行看。
然后意外发现他喉咙下似是有一点鲜红的小痣, 那红痣比针尖大不了多少,若不是两人现如今离得近, 她还真注意不到。
月光不甚亮堂,乔珍珍好奇地凑了过去,指腹轻点那颗小红痣,问贺景行:“你这里有颗红痣,你之前发现了吗?”
贺景行摇了摇头,他从不关心这些。
乔珍珍“噢”了一声,趴了回去,隔着一点距离,再加上环境又昏暗,稍远一些红痣便看不清楚了。
她歪着头,漫不经心地伸手去摸。
贺景行想尽量忽视在他脖子上胡乱撩拨的小手,喉咙难耐地滚动,终是一把按住了乔珍珍的手,嗓音低哑:“不玩了。”
乔珍珍眨了眨眼,目光颇为不舍地在他脖子上的那点红痣上流连,然后意犹未尽地收回了手。
她消停下来,没过多会,便渐渐生出了倦意,打了个哈欠。
贺景行问她:“困了?”
乔珍珍点头,她之前跟冯三那伙人说自己累了,并非全是假话。她费尽心神地跟冯三周旋了一路,无论是对体力还是脑力,都是一个考验。
现如今人一放松,自是疲了下来。
贺景行提醒道:“山里风大,等回去了再睡。”
乔珍珍含糊不清地答应着。
贺景行回头看了一眼,乔珍珍之前哭过,长睫毛被泪水浸湿成一簇一簇的,有气无力地垂了下来,看着可怜又可爱。
他拍了拍她的小腿:“马上就到了。”
“我知道!”乔珍珍眼睛睁大了一点,“我又没睡,我就是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贺景行:“再坚持一下。”
乔珍珍揉了揉眼,强打起精神跟贺景行说了会话,然后很快,声音又低了下去。
现在天气热,身上穿的都是轻薄的单衣,就算是贺景行有心,也没办法脱下来给她挡风。
乔珍珍脑袋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的样子,贺景行只得再次加快脚步,时不时跟她说上几句话。
最后,他眼看乔珍珍是真的撑不住了,抿了抿唇,提议道:“不然你起来玩会吧。”
“玩?”乔珍珍抓住关键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贺景行耳根发红,将脖子上的红痣露了出来。
乔珍珍的颊边迟钝地漾起一抹笑意,她搂紧了贺景行的脖子,十分亲昵甜蜜地蹭了蹭:“你怎么这么好玩啊?”
*
贺景行背着乔珍珍,还未到山下,就听到前面有人正拉长着调子喊:“乔珍珍——”
乔珍珍听出宋桂花的声音,知道这是在找她,忙应道:“我在这呢!”
宋桂花顺着声音,打着手电筒往山坡上扫了扫,就见贺景行正背着乔珍珍下来。
她小跑过去,问:“你去哪了?大队长正召集队员们进山找你呢!”
乔珍珍苦着一张小脸:“别提了!我回去跟你说!”
贺景行见有人过来,将乔珍珍放下:“你回去记得把门关好,我去找大队长。”
乔珍珍知道山里还绑着三个混混,道:“你去吧。”
贺景行走后,宋桂花过来挽她的手,问:“是他把你找到的?”
乔珍珍重重点头:“今天要不是他,我就惨了……”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回去。
乔珍珍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宋桂花,把她给听得一惊一乍的,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惊心动魄。
如果不是贺同志及时赶到,乔珍珍今天很可能就真的要惨遭毒手了。
此事非同小可,宋桂花赶紧嘱咐乔珍珍:“这事你别往外面说,一传这话就变味了。”
“我知道,等大队长把那些人带回来了,我再看下面是什么章程。”乔珍珍问,“对了,你们是怎么发现我不见的?”
宋桂花:“是言言突然跑来找我,说你去拔青菜,一直没回去,然后她哥哥去找你,人也跟着不见了。我当时没当回事,只以为你们有什么事给耽误了,毕竟队里都是些知根知底的人,之前也从未出过事!”
“可是言言急得很,我就带着她去附近找了找,找完一圈,天都要黑了,你们俩还没回来,我这才急急忙忙把你们失踪的事告诉了大队长。”
“大队长让我们先拿着手电筒分散去找,至于大部队,还得先到谷场集合,分成小队后,再到周围这几个山头上找。”
乔珍珍没想到自己这一不见,还挺兴师动众的。
她又问:“那言言哪去了?”
宋桂花道:“屋里需要留个人,就把她给留下了,我们出来找你,也不好带着个小丫头。”
乔珍珍听后,拉着宋桂花往回赶。远远的,就看到言言可怜巴巴地坐在院门口。
言言一看到她,便红着眼圈问她去哪了?
乔珍珍没敢把今天的事告诉她。
这丫头胆子其实不小,不怕黑也不怕鬼,蛇虫什么的也敢空手抓,但她怕人,怕坏人,更怕身边亲近的人离开。
宋桂花把乔珍珍送回来后,转头就去找其他人,通知他们乔珍珍已经回来的事情。
折腾到这个点,乔珍珍还没吃晚饭,早就饥肠辘辘了,一问,言言因为担心她,也没想起来吃。
下午煮的面条早就坨成一个疙瘩了,乔珍珍重新下了面,两个人简单吃完晚饭后,她又烧水洗了个舒舒服服的澡,去除身上的晦气。
等把自己收拾妥当,准备歇下时,院门就被人给拍响了。
大队长在门外喊:“乔知青,你睡了没?”
“还没呢。”乔珍珍过去开了门,一问才知道,大队长是过来喊她去派出所的。
*
那三个混混,已经从山里抬了下来。
大队长原本是打算先带到队里,关上一夜,明早再送去县城。
然而等他跟着贺景行上了山,看到那三个被倒吊在树上半死不活的混混,他总算反应过来,贺景行为何还特意让他带上几个壮劳力一起上山。
他摇着头,不赞同地看着贺景行:“年轻人啊——”
大队长让人先把他们从树上放下来,其中一个麻子脸,算是伤得最轻的,还尚存着几分意识,看到他们仿佛看到了救命恩人。至于另外两个,情况就比较糟糕了。
大队长生怕这些人死在队里,于是临时决定,趁着他们还有一口气,赶紧连夜送到派出所。
人是贺景行打的,但事情终究是因乔珍珍而起。
于是,大队长一回来,就先来了乔珍珍这里,劝说她跟他们一起去派出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他来的时候,心里还是犯难的,担心乔珍珍不愿意去。
他当了几年大队长,知道姑娘们遇到这种事,怕名声受损,再加上又没吃什么大亏,大都会选择息事宁人。
可乔珍珍若不去,贺景行打人的事便不那么名正言顺了。
结果乔珍珍一听,二话没说,便欣然同意了。
夜里冷,又是坐没棚的拖拉机,她回房加了件薄外套,不放心留言言一个人在家,干脆把她也给带上了。贺景行的爹娘都在县城里,也不怕她没地方待。
两人收拾了点东西,贺景行正好开着拖拉机从大队部出来。
除了贺景行,车斗里还装着那三个被五花大绑的混混。
乔珍珍牵着言言的手上了车,径直绕过他们,坐到了另一侧,大队长也随后上车。
拖拉机启动,一行人赶往县城。
进了县城,因为不知道要在派出所耽误多久,所以得先把言言送去贺父贺母那。
他们是下午出的院,贺景行在回去前,就暂时把他们安置到了朋友那,本来以为很快就能过来接他们,没想到耽误到了现在。
拖拉机停在县城一处占地不小的平房外,贺景行把言言抱下车,扭头问乔珍珍:“你下不下来?”
乔珍珍摇摇头,她懒得爬上爬下,不想动弹。
大队长也没有下车,他得亲自留在车斗里守着那三个混混。
贺景行带着言言过去拍门。
县城已经通了电,没多会,屋里就“噌”地一下亮起了橘黄色的灯,一个身形胖胖的男人过来开了门。
乔珍珍还记得他,贺景行之前帮她种红薯时,这个人来找过贺景行,当时他还不敢露面,只敢躲在背坡下面。
贺景行低声嘱咐了他几句,转过身来,又往乔珍珍这边看了好几眼。
胖胖的男人不住点着头,似是答应了什么。
乔珍珍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总觉得他们说得是关于她的事。
贺景行牵着言言进去了,很快,屋里便传来了贺父贺母的声音。
胖胖的男人没跟过去,而是到了车斗旁,给大队长递了支烟。
两人闲聊的工夫,他又偷偷瞟了那几个混混好几眼。
乔珍珍听到男人自称朱哥,便猜到他就是那个跟贺景行一起在深山里捯饬养殖场的合伙人,据说很有门路。
第33章
贺景行因为还有正事, 把言言送到贺父贺母身边后,没说几句话,人就出来了。
众人到达派出所后,乔珍珍进去报案, 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要顺利。
值班民警按照流程, 相继把他们叫进去问话, 至于那三个混混,也很快被带下去看伤了。唯一还算神志清醒的麻子脸,提供了一份口供, 和乔珍珍、贺景行的说辞大都对得上。
贺景行下手虽重,但考虑到他是英勇救人,又是一对三,其中两人还拿了棍子,所以并未太过为难他,只是多耽误了些时间,就让他们自行回家了。
至于冯三一伙的判决,还需要一些时间审理。
他犯的是流氓罪, 但因为没有得手,不确定能判多长时间。不过随后几天,派出所又陆陆续续地来了好几拨人报案,将冯三以前犯的事桩桩件件都抖搂了出来。
冯三仗着自己有点能耐,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干,偷盗、抢劫等犯罪行为更是数不胜数,性质极恶劣。
一个月后, 在革委会的主持下召开了公判大会, 冯三被立为典型,数罪并罚, 处以死刑。至于他那两个小弟,一个被判了七年,一个九年。
这都是后话了。
且说贺景行那天从派出所出来时,已经到了后半夜。
贺景行开着拖拉机,把家人接上后,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地往回赶。
正值昼夜交替之时,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乔珍珍将近一夜没睡,也就是之前下山时,趴在贺景行的背上浅浅地眯了一会,还频繁被打搅。
她累得不轻,一上车,就开始打瞌睡。等到言言坐到她身边时,她脑袋一歪,整个人软软地靠了过去,睡得旁若无人,小嘴微张。
言言之前已经睡过一阵,倒是不觉得困,甘之如饴地给乔珍珍做起了人形靠枕。
贺母经过这几天的休养,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只是贺父还瘫着,她在车斗里小心照料着,免得路上颠簸,发生了磕碰。
驾驶座上的贺景行,几番回头,见乔珍珍睡梦中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张嘴想说什么,可顾忌到车上那么多人,只能转头问妹妹:“言言,你冷不冷?”
言言出来前,乔珍珍同样让她也加了衣服,此时便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哥,我不冷,我身上穿着外套呢。”
贺景行欲言又止。
知子莫若母,贺母从包里翻出一条昨天刚洗过的干净毯子,让言言给旁边的乔珍珍盖上,然后白了儿子一眼。
显然,她之前的劝告,这小子压根没往心里去,反倒越陷越深了。
贺景行不自在地转过头,不再往后看了。
拖拉机直接开到村西,乔珍珍一睁眼,就到了自家门口。
言言把她叫醒,车上除了她们俩,已经没人了。
贺家小院里,贺景行和大队长正抬着不能下床的贺父回房间,贺母在旁边帮忙打下手。
乔珍珍头重脚轻地站了起来,又擦了擦嘴边可疑的水迹,朝言言挥了挥手后,就径自回去补觉了。
上午,她坚持着上了一小时的课,然后就任性地给孩子们放了假。
等孩子们走后,将外面的大门一关,她就又重新回床上躺着了。
她在家里睡得昏天暗地,队里却热闹得很。
昨天夜里,大队长带着人从后山抬下来几个小混混的事,已经在队里传开了。
只不过那些人已经被大队长连夜送到了派出所,除了昨晚带过去的壮劳力,其他人甚至都没见过这伙人。
不过三个混混的身份还是很快就出来了。
冯三带着两个小弟在红河生产大队住了两日,弄得他姨婆婆一家苦不堪言,赶又赶不走,态度差了,又怕被怀恨在心。
冯三昨晚没回去,他们一家便以为他们走了,直到今早得知大队长扭送了三个混混去派出所,这才反应过来。
不过队里没人知道,他们究竟犯了什么事,就连昨日去山里抬人的壮劳力,也都不知详情,只知道跟老贺头的那个儿子有关。
大队长有意隐瞒,所以没人知道此事跟乔珍珍有关,更不知道她昨晚上也跟着去了派出所一趟,倒是免了不少闲言碎语。
只是这事终究是瞒不住的,有队员联想到乔珍珍昨天下午的失踪,又听说那三个外来的混混,到了村里,总是往村西走,隐约猜到了些什么,私下再一议论,没有根据的猜测越发多了起来。
中午时,一个在县城当护工的出嫁女回来看望父母,同时也带来了更准确的消息。
他们医院昨晚收下三个病人,是派出所那边送来的。
医生一掀裤子,就知道这三人犯的是流氓罪,被人家家属给打得半身不遂。病人一清醒,就痛得哭爹喊娘。
她一时好奇,打听了下,才得知原来是娘家大队长连夜把他们送去派出所的。
她想到娘家那几个还未出嫁的侄女,忙赶了回来,结果小混混是从后山运下来的,那个被纠缠的姑娘,更是被保密得很好。
队员们此时得知小混混们犯的是流氓罪,立马想起了乔珍珍那张过分漂亮的脸蛋。而她今天上午身体不适,放学很早。
想到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众人齐齐惋惜起来,好好的大姑娘,怎么就遇到了这种事?
一个年轻小伙子失魂落魄道:“乔知青现在心里肯定很难受吧,希望她不要做傻事……”
“乔知青?你是说那个姑娘是乔知青?”女护工神情愕然。
小伙子点头:“八成就是她了。”
女护工开口:“如果是她的话,那倒也不出奇了。”
这些小混混会大老远地跑来红河生产大队,应该就是听说了这里有个乔知青,长得不仅漂亮,对男人来者不拒,就连坏分子都能接受,还给钱给东西。
这事是她婆婆昨天从黑市里听说的,后来转述给她,问她在娘家时见过这个乔知青没有?
“对男人来者不拒?”小伙子不相信,“不可能!她平日除了对着孩子还算好脾气,其他人她都不搭理的!”
有队员赞同:“是呀,我们私底下不是还说这乔老师太过心高气傲了吗?”
女护工道:“你们不信就不信嘛,反正城里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他们都知道咱们队里有个跟男人不清不楚的乔知青。”
一听是从城里传过来的,众人又开始举棋不定了,但怎么也没办法把女护工口中的乔知青,跟乔珍珍联系在一起。
*
乔玉兰作为始作俑者,一直在暗中观察大家的反应,静待事情发酵。
她前几天去黑市时,故意将乔珍珍有钱又大方的事情宣扬了出去。只是因为顾忌着贺景行这个大佬,不敢轻易得罪他,所以就算是败坏乔珍珍的名声,也不敢提他的名字,只说是一个坏分子。
她这么做,可是为乔珍珍吸引了不少想来占便宜的人。要不是红河生产队太过偏僻,绝对不止昨天那三个混混。
乔玉兰现在人缘太差,不敢在村里散播谣言,不然很容易就查到她的头上。
她想到自己每次去黑市时,都会掩人耳目,而黑市上的人又多又杂,所以决定从外面入手。等到县城里的人都传得煞有其事了,消息再传回队里,只会更加可信。
事情果然和她预料中的一样,没人再提她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在聊乔珍珍的这些传闻。
*
乔珍珍一觉睡到大中午,要不是肚子饿了,她还能继续睡下去。
一上午,她大门紧闭,屋里又一点动静都没有,身边的人便知道她还没起,没人过去打搅她。
乔珍珍养足了精神,人又支棱起来了,哼着歌在院子里洗漱。
刚洗完脸,院门就响了起来。
乔珍珍过去开门。
言言手里捧着一屉小笼包:“珍珍姐,这是我娘做的,拿给你尝尝。”
“哇,做得好漂亮啊,肯定很好吃!”乔珍珍从不跟人客气,大大方方地就接了过来。
对面的贺母听到她脆生生的声音,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这样的小姑娘,也难怪儿子女儿都喜欢。
乔珍珍不想再做午饭了,一看小笼包都是热的,她正好可以吃。
贺母的手艺很好,小笼包做得十分精致,她一口一个。
正吃时,宋桂花来了,她满头大汗,应是从宿舍跑来的。
一看到乔珍珍,她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道:“你、你的事、被传出去了,还有,外面把你讲得特别难听!”
乔珍珍给她倒了杯茶,让她顺顺气。
宋桂花灌下一大口,心底的燥热立时散去不少。
她见乔珍珍一点都不知道急,还在吃小笼包,赶紧把自己听到的那些传言通通告诉了乔珍珍。
乔珍珍听完事情经过,倒也算不得惊讶。
她就说那三个混混来得蹊跷,不仅知道她的消息,甚至还提到了贺景行,原来是有人为了给她泼脏水,还特意跑去县城宣传了。
忧心忡忡的宋桂花走后,贺景行就紧接着来了。
他好几天没回来,乔珍珍家里的水缸已经见底。
贺景行挑完水,见乔珍珍一直撑着下巴发呆,知道宋桂花之前来了一趟:“你不必担忧,那些谣言很快就会消失了。”
乔珍珍:“你知道是谁?”
贺景行点头:“乔玉兰,已经有黑市的人认出她了。”
乔珍珍心里早就有数了,她的仇家不多,但会做这种事的人,只有乔玉兰一个。
贺景行问她:“你想怎么解决?”
“常言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我不想解决,只想回击。”
乔珍珍狡黠地眨了眨眼,朝贺景行招手:“你过来,我偷偷跟你说。”
第34章
天气炎热, 避开正午日头最大的时候,下午照常上工。
一眼望不到头的玉米地中,女同志穿梭其中,负责掰玉米。
男同志则是负责将装满玉米的筐子搬到大路上, 等拖拉机过来后, 再统一运到大队部称重等待分配。
玉米的叶子边缘皆是毛刺, 稍不注意,裸.露的皮肤便会出现各式各样的划伤。
乔玉兰穿着长袖,热得通身是汗。
但她心情不错, 想到乔珍珍的那些传闻,不知道会被发酵成什么样子,她缓缓勾起嘴角,往最中间的大部队走去。
掰玉米是个苦活,但婶子们很会苦中作乐,一边干活,一边唠些闲话。
小部分人是分散开的,直到快下工了, 才会跟大家会合,获得的消息便较为滞后。
有人提起乔珍珍的那些传闻,百思不得其解:“我就想不通了,乔珍珍长得跟个仙女似的,家境也不差。我以前还想,究竟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她,没想到她压根什么都不挑, 这要是被她爹娘知道了, 血都要呕出三斤!”
旁边的人立马出声附和:“是呀,不过她人确实大方, 我儿子在她那上学,用的铅笔本子都是她发的。还说等期末考试了,考第一名的她还会再奖励个文具盒。”
一个婶子大声道:“你们都想岔了!那个跟男人不清不楚的乔知青指的不是乔珍珍,而是乔玉兰!”
“乔玉兰?”
婶子点头:“咱们队里早就有人在县城里看见她跟男人拉拉扯扯的,也不知道这事是怎么传到乔珍珍的身上了。”
“原来是她,倒也像是她会做的事。她这段时间天天追着那个周知青献殷勤,那个眼神,都恨不得扑上去了!”
有人恍然大悟:“我早就觉得这些事不像是乔珍珍做的,她眼光绝对不低。”
“咱们队里明明有两个乔知青,乔珍珍自从当上老师后,好多人都改口喊她乔老师了。县城里传的那个乔知青,肯定说的是乔玉兰,她以前长得也不差。”
“那这么说,乔珍珍还真是飞来横祸,被她这个堂姐给拖累了。”
那些跟乔珍珍不太匹配的传言,落到乔玉兰身上,莫名就说得通了,还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所以大家一致接受良好。
而在一旁,高高的秸秆隔绝了乔玉兰的身影,谁都没发现她过来了。
她万万没想到,事情还是那个事,但经过一下午的时间,主角却从乔珍珍变成了她!
乔玉兰气得全身发抖,很想冲出去骂她们一顿,可一想这事估计都已经传开了,她要想把此事澄清,还得找个人多的机会。
正好,大队长上午通知他们,让他们下工后去大队部领粮食。
她得趁着这个时候,把泼到自己身上的脏水给洗干净。
*
乔玉兰到大队部时,已经有不少人在这等着了,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唠家常。
门口的大坪上,堆满了这两天从地里收的玉米。十几个老太太坐在小板凳上,将玉米的外皮剥掉,等会方便称重。
乔玉兰一进院子,里面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齐齐扭头看了过来。
乔玉兰心里明白原因,可面上却装作不知,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意。
她在等待一个澄清谣言的时机,可大家看到她在场,自是不会再说她的坏话,她平白无故的也不好发难。
直到看到前面的周河,乔玉兰眼睛一亮,当即喊了他一声。
然而周河听到声音,头都不回,反倒拉着旁边的男知青往里走了走。
乔玉兰追上去:“周河,我刚刚叫你,你为什么不理我?”
周河厌恶地瞅了她一眼:“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我怎么了?”
周河呲笑一声:“你又开始装傻了。”
乔玉兰:“我怎么装傻了?你倒是说清楚,好歹让我做个明白人。”
“行,你自己不要脸,那我也不给你留面子了。”周河当着大家的面,把乔玉兰的那些传闻说了出来。
乔玉兰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不住摇着头:“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我对你一心一意,你难道不明白吗?”
乔玉兰突然向周河表明自己的心意,众人听到,齐齐“嚯”了一声,就连负责扒玉米皮的那些老太太,此时也都纷纷支起了耳朵。
生活枯燥,难得有热闹瞧,大家自是十分来劲。
周河脸上却有点尴尬:“咱们俩没可能。”
乔玉兰道:“就是因为这些谣言吗?你相信我,这是有人故意中伤我。我乔玉兰清清白白,绝对没有做那种事!”
“谣言?”周河道,“王叔他儿子,在县城里看见过你,说你行动鬼祟,跟一个男人在后门拉拉扯扯。还有杨婶的外甥女,也都看到了。”
乔玉兰做崩溃状,开始喊冤:“他们应该认错人了,我可以发誓!”
她信誓旦旦地说完,旁边就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
“可是我也看到你跟那个坏人讲话了。”
众人顺着声音看了过去,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跟着奶奶坐在板凳上扒玉米皮。
有人认得小男孩,问他:“顺子,你在哪看见的?”
“就在我家门口,这个阿姨还给人拿东西了。”
乔玉兰赶忙拉住周河的手,急忙解释道:“小孩子胡说八道的,我压根不认识那个冯三。”
身后传来噗哧一声笑。
乔玉兰扭头一看,就见乔珍珍挽着宋桂花的胳膊,袅袅婷婷地走来。
乔珍珍猜到这里会有热闹瞧,但没想到来的时机这么好。
乔玉兰沉着张脸:“你在笑什么?”
“我笑你不打自招。”乔珍珍唇角往上一挑,“小孩都不知道那人的名字,你自己却说不认识冯三,这不是说漏嘴了吗?”
乔玉兰表情僵住,心里恨得要死。
她确实跟冯三打过交道,在黑市卖东西时,冯三跟她收过几趟保护费。前两天,冯三在队里碰到她,还把她给认出来了,找她要了点钱。
乔玉兰怕他把自己的事说出来,只能认栽,没想到给钱时,被小孩给看见了。
乔玉兰不可能说自己是因为投机倒把认识的冯三,所以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众人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看她的眼神便越发怪异了起来。
周河一把甩开她的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不知羞耻的女人,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乔玉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现在是自食恶果,百口莫辩。
见周河大步离开,显然是决心要跟她撇清关系。
乔玉兰被逼无奈,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咬牙道:“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
周河停下脚步:“为了我?”
“我看到你粮食不够吃,心疼你每天饿着肚子,所以就去黑市……”乔玉兰避重就轻地说道,“我就卖了点东西,那个冯三就是一个收保护费的混混,前天他认出我了,让我给他钱,不然就把这事说出来。”
乔玉兰眼巴巴地看着周河,泪如雨下:“我做这些,全都是为了你!”
众人都没想到乔玉兰竟然还是个大情种,为了周河都敢去投机倒把了。
唯独刚从办公室里出来的大队长脸色铁青。
队里确实有不少人家每天省吃俭用,一个月攒下一点鸡蛋,拿到黑市里换钱补贴家用,他一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可乔玉兰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说出来,他作为大队长,就不能不管了。
大队长冷声道:“乔玉兰,你难道不知道投机倒把,是要坐牢的吗?”
乔玉兰脸色骤然一白。
大队长将乔玉兰给带走了,她的事情远比想象中的棘手。
因她是知青,养不了鸡,就连大队分配的菜地,也都是知青们共有的。
可她究竟去县城里卖了什么东西?是否侵占了国家资产?这些都得她一件件交代清楚。
*
乔珍珍看完这一场大戏,回家后,还觉得意犹未尽。
吃饭时,言言过来给她传话:“珍珍姐,我哥哥让我来告诉你,他今天不能过来跟你一起学习了。”
乔珍珍问:“为什么?他有事?”
言言道:“大队长让他开拖拉机,送他去县城。”
乔珍珍眼珠子一转:“除了大队长,车斗里是不是还装着一个人?”
言言点头:“对,那个乔知青也在,不过她被绑着。”
乔珍珍挑眉,看来乔玉兰犯的事还挺严重,不过大队长肯定想不到,车上除了乔玉兰,还有另一个投机贩子。
乔珍珍想了想,道:“那等你哥哥回来了,让他来找我。”
第35章
夏夜的村庄, 安静又清爽。
乔珍珍天黑时洗了头,现在还未彻底干透,海藻般浓密的长发垂落在身后,衬得脸都小了几分。
昏黄灯光下, 她随便翻了会书, 而在她身后的炕上, 言言已经睡着了。
贺景行还没有从县城里回来,乔珍珍一边等他,一边晾头发。
直到头发干了, 对面却依旧没传来任何动静,乔珍珍不得不按捺住自己八卦的小心思,打算明早起来再问。
她起身去关房门,刚走到门边,就隐约听到院外似是有脚步声。
乔珍珍压低了声音,试探性地朝外面问了一句:“贺景行?”
贺景行停下脚步,开口道:“是我,我听我娘说, 你有事找我?”
“对对对!”乔珍珍连忙跑去开了院门,“我等你好久了,你快进来。”
贺景行抬腿步入院子,乔珍珍赶紧把门给关上,拉着他去凳子上坐。
“言言已经歇了,咱们就在院子里说吧,免得把她给吵醒了。”
贺景行自是不会有任何异议。
乔珍珍将贺景行按在凳子上, 她自己抽了根小板凳, 坐在了他的对面。
她神情中难掩兴奋,双眸亮晶晶的, 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
贺景行不自在地别开了头,问:“到底什么事?”
“我就是想跟你打听一下,乔玉兰现在怎么样了?”
贺景行默了一瞬:“就为了这?”
乔珍珍重重点头,实话实说道:“是呀,我热闹看到一半,乔玉兰就被大队长给带走了,我还等着后续呢。”
贺景行:“……”
乔珍珍拉着贺景行的衣摆晃了晃,催促道:“你快说,看在我等到这么晚的份上。”
贺景行干咳一声:“乔玉兰的投机倒把罪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只是还需要时间审理,至于之后怎么判,得再等一段时间,她现在已经被拘留了起来。”
乔珍珍听完大吃一惊,倒是没了瞧热闹的心思:“这么严重?”
贺景行解释道:“如果她只是自己从山里挖点东西拿出去卖,这事还到不了这个地步。可她偏偏还从别人那收购了农产品,她这一倒销,就不能算是小打小闹了,大队长也无能为力。”
乔珍珍虽然知道在这个年代里,投机倒把是犯法的,但没想到会判得这么重。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瞅了贺景行一眼。
同样作为投机贩子,贺景行的心态倒是好得很,提起乔玉兰这个被抓的同行,他神色淡淡的,眼里无波无澜,仿佛事不关己。
乔珍珍想到了未来,心有感慨:“时代在进步,我相信很快,这些罪名就会被逐渐撤销。而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贺景行凝视着乔珍珍,莫名觉得这话是对他说的。
但他显然没有太大的信心,意味不明道:“希望会有这么一天吧。”
*
而在另一边,被拘留的乔玉兰后悔不已。
她自二十多年后重生回来,经历过改革开放,早已忘了事情的严重性。
再加上红河生产队从来不管这些,一心抓生产。她难免掉以轻心,误以为自己就算卖东西被抓,也至多收缴货物,再罚些款就行了。
而当时情况紧急,她为了挽回周河,还有自己的名声,一时犯了蠢,主动说出自己投机倒把的事。
她若是私下说,定是不会闹到这种局面,大队长很可能会放她一马。
但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了,大队长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不然以后人人都去搞这些,没人搞生产,队里岂不是乱套了。
乔玉兰人虽到了派出所,但她的事迹却在县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她之前给乔珍珍泼的脏水,现如今全都反噬到了她自己身上,还都是连名带姓的——乔玉兰。
现在提到乔玉兰,没人不知道,对她的看法还都挺两极分化。
有人说她对男人来者不拒,男女关系混乱,还有人说她是个为爱投机倒把,甘愿蹲大牢的大情种!
究竟哪个说法是对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常有人为此争论,因此后劲特别足,渐渐还传到了周边的县城,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
*
几天后,贺景行去县城运粮食,回大队前,去了朱浩他家一趟。
朱浩一看到他,便得意地笑了:“贺兄弟,怎么样?我这事办得够地道吧?现在大家只知道乔玉兰,没人认得你那个大美人。”
贺景行道了声谢,又问:“朱哥,你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
朱浩正色道:“你之前让我留意的事已经有了眉目,关系也都打通了,四张船票肯定能弄下来,就看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贺景行神色一敛,所求之事终于有了结果,他却开始犹豫了。
朱浩见他沉默,问:“你爹还是不肯走?”
贺景行没吭声。
朱浩劝道:“你筹备了这么多年,花了这么多的钱和精力,好不容易才把路给铺好。那边虽然说你可以随时走,但夜长梦多的道理你是知道的,既然要走,越早越好,免得出了岔子。”
贺景行开口:“我再好好考虑一下,至于那些生意,我以后就不沾手了,这是之前就跟你说好的。”
朱浩诧异:“你现在不是还没走吗?”
贺景行神色平静:“无论我走不走,答应你的事我都不会忘,当时说得很清楚,只要你帮我打通这条路子,那些生意我就不要了。”
“你真舍得放弃?”朱浩不敢相信。
贺景行颔首,眼神淡漠:“没什么舍不得的。”
朱浩见他打定主意,也不再劝。
这两年,为了帮贺景行打通这条路,他找了不少关系。原本是用不着这么麻烦的,但贺景行带的是老弱病残,不敢折腾,他要找的是稳妥的法子,能把他们一家安全送到地方。
刚刚听贺景行说要考虑一下,他心都提起来了,现在他按照之前的约定爽快放手,他也省了不少力气。
朱浩:“就算散伙,也得把之前的账给结清了,你在这等一下,我去给你拿钱。”
贺景行点头,没过多会,朱浩就提着一个网兜出来了,里面装着六沓大团结,一沓一千块,用报纸包了起来,拿在手上有些分量。
朱浩开口道:“这里是六千,之前打通关系花了不少钱,等你要走的时候就提前告诉我,我好让那边的人接应你。”
贺景行应了下来。
*
乔玉兰被拘留后,乔珍珍的日子一如往常,上午带孩子们上课,下午复习高中的课本。
随着九月临近,乔珍珍不止自己用功,还常督促宋桂花等人跟她一起学习。
因乔珍珍的缘故,她们也渐渐觉出了些什么,每天下工后,点着蜡烛在宿舍里学习,要是队里放假,一整天都待在乔珍珍这里。
等到恢复高考的消息传了过来,所有的知识青年都感到欣喜若狂。
乔珍珍同样觉得高兴,参加完高考,距离她回城就没多久了。
知青们高兴之余,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担忧的。经过十年的停滞,大多数人都荒废了学业,如今再想重新捡起,又谈何容易。
不过往好的想,大家都放弃了,水平应是也差得不多,最后努力冲刺一把,也不是没有可能。
知识青年们跃跃欲试,当天就有人跟大队请了假,要去县城的书店买高中课本。
乔珍珍倒是不需要凑这个热闹,乔父早早就给她准备了一套。
红河生产队的知青们得到消息要慢上一步,等他们到县城,哪里还弄得到复习资料。
所幸乔珍珍人大方,她按照自己的步调逐步进行学习,暂时用不到的课本,就直接借给了她们。
第36章
知青们要全力备战三个月后的高考, 大队也尽可能地给予了方便。
待秋收结束后,知青的工作便大幅减少。
宋桂花等人为了腾出下午的时间,每天天不亮就去上工,一口气把活干完, 再回去吃个午饭, 就直奔乔珍珍这来。
队里的小学只上半天课, 下午就成了知青们学习的根据地。
一开始,宋桂花和丁小霞还都是跟着乔珍珍挤在她房间里的那张书桌上,后来又来了两个女知青, 房间里坐不下,这才挪到了前面的教室。
郑丽丽是自己厚着脸皮跟来的,乔珍珍也没赶她。
现如今没有门路,是买不到课本和复习资料的,只有乔珍珍这里最全,也只有她肯借。
过了两天,几个没有课本的男知青听到消息,在征得乔珍珍的同意后, 也加入了学习的队伍。
后面甚至还来了几个已经在村里成家的知青,有男有女,他们都很珍惜这次机会,不舍得放弃,只是家里杂事多,只能等孩子夜里睡了,才能打着手电筒过来学一到两个小时。
随着人越来越多, 一套课本肯定不够用, 所以乔珍珍不再外借,要想拿回去复习, 只能自己动手抄。
只剩下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所有知青都是挑灯夜战,自带晚饭干粮和蜡烛,极其刻苦。
贺景行对于高考不算热衷,不过下工后,还是会到乔珍珍这来翻会书,天一黑他就走。
他每天也忙,家里的重活都归他做,时不时还要进趟山,给贺父采药,再打些猎物回来改善生活。
宋桂花等人第一次看到他出现在教室里时,颇为诧异,都不相信他会参加这次的高考,只以为他是来凑热闹的。
毕竟贺景行每次都是空着手过来,还从不做笔记。
直到一天下午,有人遇到了一个数学难题,教室里没人会做,传到了乔珍珍这,她作为学历最高的,也被难住了。
有个男知青见乔珍珍迟迟不动笔,他想了想,提议道:“要不然咱们去问问周组长吧,他学习成绩好,可能会做。”
这段时间,周河一直是独自在宿舍里复习,他手上有数学和物理的课本,都是乔玉兰之前放在他那的。
他为人傲气,又因为乔玉兰那点事,跟乔珍珍的关系不尴不尬的,如果乔珍珍不去请他,他并不会主动过来。
乔珍珍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对着题目冥思苦想后,终于有了一点思路,开始在草稿纸上演算。
贺景行刚好下工过来,知青们能够天不亮就起来把活干完,他作为队里唯一的拖拉机手,却是不能早退的。
他在门外,听见了大家的话,唇角紧抿。
他慢慢走到乔珍珍身边,见她还在努力演算,扫了一眼她解题的步骤,伸出手指,在她跑偏的地方轻轻点了点。
乔珍珍得到提醒,返回去一看,立马反应过来自己想岔了,重新顺着正确的思路做下去,很快就有了答案。
“我做出来了!”数学一直是乔珍珍的弱项,她现在解开题目,才更加有成就感。
众人佩服乔珍珍的同时,对贺景行也是刮目相看,本来还以为他是来凑数的,没想到还真有几把刷子。
直到此时,乔珍珍才发现提醒自己的人是贺景行。
她自从得知贺景行就是书中的那位投资界大佬后,便不怎么催促他学习了。
高考于贺景行而言,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选择而已,甚至都不在他原本的计划之中。
而乔珍珍之前救贺母的行为,已经不可避免地让他偏离了原书的剧情。
但不管他是按部就班地留下高考,还是按照原计划,带着全家人前往港城,以他的能力,日子都会过得很好。
乔珍珍不愿破坏他未来的际遇,也尽量不让自己影响他的决定。
做完数学题后,大家各自回到座位,继续学习。
等到教室里的光线暗了,言言跑来叫贺景行回去吃饭。
贺景行前几天有事忙,所以早早就走了,今天离开教室前,见大家都坐着不动,包括后面那几名男知青。
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吃完饭后又回教室看了一眼,一些人已经拿出了提前准备的馍馍,似是打算随便垫吧一口。
而那几个男知青也没走,甚至在桌上点起了蜡烛,一副要奋战到天亮的架势。
乔珍珍在后院吃完晚饭后,也回前面教室了。
这里人多,学习氛围好,比她之前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复习的效率要高多了。
她过来时,意外地看到贺景行也在,神情困惑地坐到了他的旁边,悄声问他:“你今晚也要学习?”
贺景行点了点头,又回头往身后瞥了一眼:“大家平常都什么时候回去?”
乔珍珍开口道:“看我什么时候关门吧,大概10点钟左右。”
贺景行听后,倒也没说什么。
晚上,贺景行成了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人,他跟着乔珍珍一起把前面的大门给关好,才从后院的小门回了家。
自那以后,他雷打不动地在教室里待到最晚,虽然依旧不做笔记,但学习的态度相比起那些刻苦的知青们,也不差什么。
乔珍珍见他如此认真,想来因为贺父贺母没有出事的缘故,他目前应是不会前往港城,而是留下来参加高考。
提起贺母,乔珍珍知道她以前是高中语文老师,便动了点小心思。
贺母现如今还在养病之中,干不了什么重活,每天主要还是做饭,她手艺很不错,但凡哪天做了点什么好菜,就会让言言过来给她送一份。
乔珍珍礼尚往来,贺景行送过来的猎物,她常用泉水煲汤,再让言言带回去。
可能是因为汤里掺了泉水,她煲的汤味道特别好,又养人,贺父贺母隔三差五地喝上一回,夜里觉都睡得香。
乔珍珍便跟贺景行商量,让贺母过来给他们上语文课,时间就定在吃完晚饭后的一个小时,这个时间,大家基本都在。
贺景行回去跟贺母一说,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有了老师,乔珍珍这个高考复习班便越发像模像样了。
贺母时隔多年,重新站上讲台,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虽然没有工资,每天还要抽出时间过来上课,但是她的精神头却是越来越好,总是皱着的眉头松开,脸上也渐渐有了笑意。
*
十月份,乔玉兰突然被放回来了。
经过调查,她投机倒把没挣几个钱,又老老实实地将其他人给供了出来,认错态度极好,又谅在她是个初犯,所以派出所这次手下留情,并没有真的让她去蹲大牢。
不过等乔玉兰被放出来时,恍如隔世,外面已经从夏入秋了。
她灰溜溜地回了红河生产队,虽说拘留期间,她受了不少苦,但她的目的终究还是达到了。
她和周河现在彻底绑定在一起了,她为周河坐牢的事在县城里人尽皆知。
乔玉兰如今一无所有,一回来,就先去找周河。
她让周河给家里写信,尽快把两人的关系确定下来,然后早日结婚。
周河面有难色,显然是不太愿意。
乔玉兰在回来的路上,早就预料到有这一出。
她冷冷地瞅他一眼,也不骂他,转身就跑了出去。
她穿过村落,径直往河边跑,一边跑还一边抹眼泪。
队员们看她情绪激动,好奇地追了上去,见她到了河边,竟然是想跳河,连忙把她拦住了。
“乔知青!你刚被放出来,怎么还想不开呀!”
乔玉兰鼻涕眼泪横流:“周河他不要我,我不活了!就让我死吧!我现在哪里还有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她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豁得出脸面来闹。
乔玉兰对周河的付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听到乔玉兰这话,纷纷鄙夷地看向才跟过来的周河。
周河脸色煞白,心都凉了半截。
事已至此,不管他情不情愿,乔玉兰他都是要娶的。他若是不娶,就是猪狗不如,不能称作为一个人了。
周河只能捏着鼻子同意了,他当着众人的面,答应乔玉兰,马上就去给家里写信,然后择日去扯结婚证。
乔玉兰的目的达到,总算不再要死要活了,她挽着周河的胳膊,两人甜甜蜜蜜地回去。
周河铁青着脸,等到周围没人后,便立即甩开了乔玉兰的手臂。
乔玉兰心中冷笑,虽然逼婚的手段不算光明,但只要跟周河这个潜力股结婚,她未来照样是C市的首富夫人!
乔珍珍后面才听说此事,她倒是明白乔玉兰为什么要这么紧紧地巴着周河不放。
她失去系统后,唯一还能倚仗的金手指,就是知道所有人的未来,周河是她攻略了许久的目标,自是不舍得放弃。
第37章
转眼就到了十一月份, 天气越来越冷。
地里基本没什么活,所有决定参加这次高考的知识青年都在全力以赴备考。
大队发来通知,让他们明天到公社学区办开证明,开完证明后, 就能去教育局招生办报名了。
此次高考, 红河生产大队一共有二十人参加, 因为人多,大队长还特意让贺景行开着拖拉机送他们过去。
天才蒙蒙亮,难掩兴奋的知青们就已经在大队部会合了。
乔珍珍起晚了些, 急急忙忙地穿上衣服洗漱,一开院门,贺景行就站在门外。
她一看到贺景行,立马就不着急了:“原来你也没走啊,那我就不担心迟到了。”
贺景行的目光落在乔珍珍身上,她今天穿了一件嫩黄色的棉袄,里面是米白色的羊绒毛衣,雪白纤细的脖颈露了出来, 鼻尖微微发红,一双桃花眼又圆又润,看着乖巧可爱极了。
现在已经入冬,拖拉机上没有车篷遮挡,早上温度低,迎面吹冷风,耳朵都能被冻坏。
贺景行将自己提前准备的兔毛围脖递了过去:“车上冷, 你戴这个。”
乔珍珍伸手接过围脖, 入手蓬松柔软,贴在脖子上, 一下子就热乎了。
乔珍珍用脸颊蹭了蹭毛茸茸的围脖,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好暖和呀!”
贺景行见她满意,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乔珍珍关上院门,两人一起往大队部走。
路上,乔珍珍又美滋滋地摆弄起了脖子上的围脖,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一脸认真地问贺景行:“我戴着好看吗?跟我今天的衣服配不配?”
小姑娘仰头定定地看着他,双眸潋滟至极,贺景行被晃地错开了眼,早已忘了她今日穿的什么。
乔珍珍也不等贺景行的答复,她颇为自恋道:“我长得这般貌美,就算是披个麻袋都好看!”
说完,她似是高兴了,雀跃地往前走了好几步:“咱们走快点,他们肯定都在等了。”
慢了半拍的贺景行想不出乔珍珍披麻袋的画面,但还是深感认同地点了点头,喃喃道:“确实好看。”
*
大队部里,众人看到他们同时出现,丝毫不觉得奇怪。
这段时日,因为大家一起备战高考的缘故,感情都深厚了不少。
跟贺景行也都混熟了,平日遇到了什么数学难题,都会去请教他,更别提,贺母现在还是辅导他们的语文老师。
周河和乔玉兰也在这等着,他们两个也要去参加高考。
两人现在已经成了对象,乔玉兰得偿所愿后,总算将心思放在了即将到来的高考上。
她上辈子参加了这次高考,只可惜落了榜,当时整个红河生产队,只有周河考上了大学。
乔珍珍当年并没有下乡,她在城里有一份清闲的工作,恢复高考的消息一传来,二叔就四处托关系给她找辅导老师,恶补两个月后,成功考上本地大学。
她与周河就是在大学里相遇,两人毕业后,顺理成章地结了婚。
乔玉兰上辈子不服气,觉得自己就是差了个好爹。
重活一世,她故意激乔珍珍跟她一起下乡,她自己带了高中课本过来,这一年来,她只要得空,便会避开众人,偷偷复习。
只不过因为被派出所拘留,她被迫中断了一段时间,但她提前一年准备,又考过一次,底气还是有的。
直到她听说,乔珍珍在队里的小学教室弄了个高考复习班,除了周河和她以外,其他知青都在那学习。
据说大家一起交流,复习的效果很不错,乔珍珍甚至还请来一位语文老师。
想到这些,乔玉兰不可避免地有些慌了。
*
贺景行去前面启动拖拉机,其他人开始上车。
小小的一个车斗里,要装二十人,挤肯定是挤的。
乔珍珍现在跟大家的关系处得好,她还没有上车,大家就默认给她预留了一个最好的位置,就在车斗最靠里的一个小角落里,这里不用受挤,左右两边都是女知青,外侧是男知青。
周河和乔玉兰最后上车,里面已经没地了,只能挤在最外面。
刚开始还好,拖拉机一启动,寒风直往骨头缝里钻。
乔玉兰被冻得全身发抖,想往周河那边靠,但周河双手抱在胸前,对她全然不管不顾,反而时不时拿眼睛偷瞄最里面的乔珍珍。
乔珍珍倒是不觉得冷,女知青们都挤在一起互相取暖,只是露在外面的皮肤被风吹得有些难受。
她摸了摸自己冰凉的耳朵,将围脖往上面扯了扯,正好能盖住,再把手插进兜里,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漂亮的大眼睛。
宋桂花缩了缩脖子,羡慕地摸了一把乔珍珍的围脖:“你倒是想得周到。”
乔珍珍抿嘴偷笑:“这个呀?得多亏某人细心。”
前面的贺景行自是知道乔珍珍在说自己,耳朵略微发红。
一旁的丁小霞一边搓手,一边感慨着:“现在才十一月份,就这么冷了,等到咱们考试时,不知得冷成啥样子?”
“咱们队里还算是好的,还能坐个拖拉机,像咱们后面的生产队,都得步行去县城,这一走半天就过去了,那才叫遭罪呢!”
车斗里都是要参加高考的年轻人,没说几句闲话,就又聊起了题目。
半小时后,贺景行直接将众人拉到了公社门口。
所有人都下了车,乔玉兰拉着周河走在最前面,去找学区办,其他人倒是不急,慢悠悠地跟在两人的身后。
因为他们来得早,到了学区办时,前面只有零星几个人在排队,一个中年干部正给他们开证明。
红河生产队的人一到,这个办公室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乔玉兰跟周河排在队伍的最前头,其他人依次排在后面。
乔珍珍跟宋桂花她们一起走,同样排在前列。
排队时,乔珍珍忍不住往队末看了好几眼。
贺景行因为要停拖拉机,来得是最晚的,过了好一会,他才出现在队伍的最后面。
乔珍珍看到他,总算是放了心。
可能是因为人多,前面打证明的中年干部动作加快了不少,很快就到了乔珍珍。
她拿着这张薄薄的,盖上红章的公文信纸,就能去教育局报名今年的高考了。
周河和乔玉兰拿上证明早走了,乔珍珍坐在办公室外面的花坛边,等其他人出来。
很快,红河生产队的人一个又一个地出来,只剩下贺景行一人。
其他人还在稀奇地互看对方的证明时,乔珍珍觉出不对,皱着眉头走到办公室,探头往里瞧。
负责开证明的中年干部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神情倨傲地审视着眼前的男子:“你是黑五类?”
“是。”贺景行脊背挺直,漆黑的眼眸里无波无澜。
排在他身后的那些知识青年们,齐齐发出了惊呼声,怪异的眼神投注在前面高瘦男子的身上。
中年干部不屑地发出一声轻笑,嘲弄道:“你的家庭出身这么差,还想考大学?”他放下钢笔,施施然地喝了口茶,“这个证明我不能给你开。”
贺景行听后,心里都算不上难受,他本就不看重这次考试,更是早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刁难。除了开证明,后面还有报名,录取等流程,每一个关卡,都会出现这样的可能性。
他早已习惯,只不过等乔珍珍知道后,肯定会失望……
乔珍珍看看贺景行静静地站在那里,他不言不语,也不为自己辩解,仿佛能够咽下所有的欺辱。
她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起来了。
乔珍珍气势汹汹地冲进办公室里,一把将贺景行挡在身后,怒视着中年干部:“考大学是每个人的权利!报纸上写得清清楚楚,此次高考,要破除唯“成分论”,其次是择优录取。这位干部,你是对上面领导的决定不满,所以准备公然违抗?”
平日娇娇弱弱的一个小姑娘,此时跟人据理力争,气势丝毫不落于下风。
中年干部被人当场驳了面子,下不来台,好半晌后,才道:“那政治审查肯定还是要的。”
乔珍珍:“政治审查主要是看本人表现,我跟他都属于红河生产队,他在队里热爱劳动,遵守纪律……”
中年干部:“你跟他是一伙的,这也不能只听你一个人说!”
话音刚落,门外立即有人出声支援。
“我能证明,我也是红河生产队的知青,贺同志在队里的表现极好,还是我们队里的拖拉机手!”
“对呀,我们都可以证明。”
宋桂花一行人听到办公室里的动静,此时都忍不住为贺景行说起了公道话。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中年干部被说得哑口无言,脸色涨红。
办公室里吵吵嚷嚷的,将公社其他的干部也都吸引了过来。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进了办公室,开口道:“老李,给这位贺同志开证明吧。”
中年干部憋屈地喊了声主任,还想说些什么,得了个不满的眼神后,这才悻悻地写起了证明。
等他盖完章,乔珍珍直接从他手中夺走公文信纸:“有你这样的干部,是国家的不幸!我一定写信举报你!”
撂下狠话后,乔珍珍拉着贺景行就走。
她心里有一箩筐的脏话要骂,没有骂出来,那真的是素质使然。
乔珍珍一张小脸被气得通红,撇下众人,不管不顾地牵着贺景行往外走。
贺景行的视线长久落在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上,乔珍珍手心的温度很高,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他抚上自己的心脏,那里满满涨涨,缺失的东西被一一补齐。
一直忙于保护家人的贺景行,在这个寒冷的冬天,第一次体会到了被人保护的感觉。
第38章
待两人走出了公社, 乔珍珍还气呼呼地拉着贺景行闷头往前走。
眼看前方的巷子越来越窄,贺景行不得不停下脚步,提醒道:“不是还要去报名吗?”
乔珍珍止步,却不回头看他, 只一直低头盯着脚下的影子。
贺景行终于觉察出不对, 强行扭过乔珍珍的身体, 让她面对着自己,然后心猛地一紧。
小姑娘扁着嘴,眼泪要掉不掉的, 似是还在竭力忍着泪意。
贺景行心软得一塌糊涂,伸手去摸她眼眶里闪动的细泪:“怎么还掉金豆豆了?”
瞬时,乔珍珍的眼泪扑簌簌落下。
她替贺景行觉得委屈,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处于这样艰难的境地之中,要忍受不公平的待遇,要被人当众刁难,而他却早已习以为常。
她摇摇头, 哽咽道:“你走吧。”
贺景行指腹一顿,定定地看着她。
乔珍珍咬住下唇,倔强地重复道:“他们对你不好,你走吧。”
贺景行眼神凝滞,给她擦眼泪:“说什么傻话呢?我的家人都在这里,你……”你也在这。
“你可以带他们一起走!”乔珍珍语气急切,“你以后会出人头地, 过得比所有人都好!”就跟原书的剧情一样。
贺景行沉默片刻, 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太晚了,他一心逃离的地方, 如今却舍不得走了。
*
等到乔珍珍哭完,贺景行领着她从巷子里出去。
之前乔珍珍带路,没有方向地在巷子里到处乱走,宋桂花等人更是不知道被他们甩到哪去了?
贺景行打量身旁的乔珍珍,她那双晶莹明澈的桃花眼,此时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可怜兮兮的样子。
他攥了攥还放在自己手心的小手,轻声问:“要不要背?”
乔珍珍恹恹地摇了摇头。
贺景行:“咱们还要一会才能从巷子里出去,等到了外面,就不能背了。”
乔珍珍眨了眨眼:“那还是背吧。”
贺景行弯腰,让乔珍珍趴在他的背上,她的双臂软软地环着他的脖子。
贺景行人高腿长,找准方向后,不多会,两人就从偏僻的巷子里钻了出来。
眼看距离外面的主干道没剩下几步路了,周围也越来越热闹,贺景行将乔珍珍放了下来。
休息了一会,乔珍珍总算打起了一点精神,只是眼尾还有些泛红。
她扬了扬自己拿了一路的公文信纸:“先去教育局吧,桂花姐他们肯定都在那边等我们。”
贺景行颔首,两人一起往教育局走。
还未走到地方,就看到旁边一家照相馆,橱窗上贴满了黑白照片,屋里现如今挤满了年轻人,吵吵嚷嚷的。
乔珍珍上前找人打听,才得知他们都是过来报名此次高考的。因为招生办那边有要求,所有人都要带照片过去,届时是要贴在准考证上。
据说教育局对面的那家照相馆已经排了老长的队伍了,这家还好,因为地方偏,人要稍微少一些。不过也得赶紧排,等会消息传过去了,肯定还会涌来一大批人。
乔珍珍一听,赶紧拉着贺景行进去。
一进门,屋子里暖烘烘的,年轻人三五成群地都在谈论高考的事情。
乔珍珍和贺景行在门口登记好名字,交了钱,就只需要等着里面拍照的师傅叫号了。
乔珍珍还挺好奇这个年代是怎么拍照的,带着贺景行往里面走。
贺景行在旁小心护着,一会的功夫,两人就挤到了最前面。
一个下巴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站在相机背后,挥了挥手道:“行了,下一个!”
旁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闻言,立即扯着嗓子喊道:“下一个,乔玉兰!在不在?”
“我在!”乔玉兰应了一声,小跑着上前。
她正襟危坐地坐到了相机正对着的板凳前,正准备露出笑容,一抬眼,就看到了斜对面的乔珍珍。
乔珍珍似是觉得屋里热,取下脖子上的围脖,贺景行站在旁边,低眸专注地看着她。
乔玉兰一个晃神,还未准备好,照相师就开始赶人了:“好了,下一个。”
乔玉兰心里憋屈得不行,难得拍一回照,价格还不便宜,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周河排在她后面,正往前面来。
照相师见她动作慢吞吞,催促道:“你动作快一点,后面还有这么多人等着拍呢。”
乔玉兰心一横,指了指周河,开口道:“他是我对象,我跟他一起拍一张,正好往家里寄。”
照相师同意道:“也行,不过你们等会记得补钱。”
乔玉兰点头,将还在发愣的周河按在自己的旁边坐下,然后挽住他的胳膊,做甜蜜状。
照相师常年的职业习惯,顺嘴夸了句:“男才女貌,很般配。”
乔玉兰闻言,立即得意地瞥了乔珍珍一眼。
乔珍珍正好跟她看了个对眼,若是平日,乔珍珍也懒得计较这些,可她今日本就憋着一股气,自是不愿被人给比下去。
她立即有样学样,娇滴滴地晃了晃贺景行的手臂:“咱们也拍一张,好不好嘛?”
她嗓音甜蜜,又是故意发嗲,一出声,简直能腻死个人。
周河听到动静,瞬间就扭头看了过来。
“哎哎哎!”照相师一脸可惜,“乱动什么啊?你们还拍不拍了?浪费一张胶卷,这个钱你们得出!”
乔玉兰咬了咬牙:“拍!我们再拍一张。”
说话间,她掐了周河一把。
周河神不守舍地转过头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乔玉兰还在勉强笑着,两人貌合神离的样子。
照相师重新给两人拍完合照,又给周河单独拍了,才换下一个。
他们拍完照片,人还走不了,得在这里等照片洗出来,一般来说,半小时左右,照片就能洗出来了。
拍照拍得还是挺快的,乔珍珍等了没多会,就轮到她了。
她跟贺景行先去拍了单独的,随后就是两人的合照。
当着乔玉兰和周河的面,乔珍珍亲昵地挽住贺景行的手臂,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两人长相出众,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照相师同样也是一脸高兴:“我一定好好给你们俩拍,小伙子身体放松一点,对咯!不要紧张。”
照相师难得看到这么登对的,两人合照的姿势就调整了好一会。拍完合照后,他还意犹未尽,提议道:“现在城里时兴拍婚纱照,我这里有衣服,可以免费借给你们拍,只要给我留张相片挂橱窗就行了。”
乔珍珍敷衍道:“我们今天还有事呢,下次……”话音未落,宋桂花他们就进来了。
乔珍珍眼睛一亮,道:“不如再给我们拍个大合照吧。”
宋桂花他们都来不及登记,便火速先跟乔珍珍拍了张大合照。
高考复习班的同学全部到齐,女孩站在前面,男人站在后排。
等到拍完合照后,大家才依次过去登记。
现在拍照不便宜,要不是为了高考,大家都舍不得花钱来拍证件照。
所以那张合照,最终只洗了六张出来,郑丽丽和丁小霞手头稍微松快一点,各自出钱洗了一张,用来以后留念。
他们这边热热闹闹的,乔玉兰和周河脸都绿了,他们不仅花了钱,心里还憋气,拿上照片就走了。
乔珍珍等照片时,跟宋桂花他们聊了会,才得知从公社出来后的事情。
他们一行人原本是远远地跟在她和贺景行的身后,后来不小心跟丢了,只能先去教育局报名。
到了地方才知道还要照片,于是一伙人又转到对面的那家照相馆排队,可排了老半天,队伍都没前进多少,听别人说这边人少,这才往这边来了。
说完,宋桂花等人互相对视一眼,偷偷打量乔珍珍和贺景行。
两人之前手拉手走得飞快,可把他们给惊得不轻。
现在周围的环境嘈杂,显然不是谈话的好时机,只能先压下疑问,只待回去了再细问。
*
乔珍珍和贺景行先一步拿上照片,所以先行前往教育局排队。
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过来报名的知识青年多得很,乔珍珍担心早上的事重演,特意排在了贺景行的身后。
于是当轮到贺景行上前登记时,乔珍珍便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个负责登记的女干部看。
女干部满脸莫名其妙,问贺景行:“你后面的是谁呀?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怎么凶巴巴的?”
贺景行余光往后瞟了一眼,见她一双水眸瞪得又大又圆,眼里划过一抹笑意:“不凶,很乖。”
贺景行登记完毕后,女干部便给了他一张大学申请表,让他把志愿填好后,再把表交上来就行了。
等到贺景行顺利离开后,乔珍珍立马变了脸色,甜甜地看着面前的女干部:“姐姐,你长得真漂亮。”
女干部被美女夸,立马发出了一连串的娇笑声:“小姑娘嘴巴还挺甜。”
乔珍珍认真道:“我说得是真的,等我以后考上大学了,我也要向姐姐学习,做一个对工作认真负责的人!”
女干部听完,心里熨帖得很,对着乔珍珍讲话都轻声细语了起来。
在如沐春风的态度下,乔珍珍登记完毕,拿到大学申请表后,就前往另一个房间填写志愿。
乔珍珍走时,女干部的眼神里都透着浓浓的不舍。
第39章
贺景行在走廊等着, 见乔珍珍出来,两人才一同前往隔壁的会议室。
会议室不大,各种老式长桌和凳子整齐摆放着。
知识青年们拿着自己的大学申请表,或是坐在桌前抓耳挠腮, 亦或是神情焦躁地在屋中踱步, 却迟迟下不了笔。
事关未来, 大家慎之又慎。
乔珍珍眼睛尖,发现前面有一个空位,赶紧带着贺景行过去。
一落座, 她掏笔填表,一气呵成,志愿那一栏,写的是三所位于首都的高等院校。
她穿越前就在首都长大,对那里有感情,而乔父现在驻军的地方,距离首都也不远。
乔珍珍填完表后,就把座位让给了贺景行。
贺景行也不拖沓, 直接照抄乔珍珍的志愿。
乔珍珍想到他是申海人,便问:“你不报个申海的大学吗?”
贺景行摇头,眸光深远:“等考完试,我就回申海一趟。”
他既然决定留下来,便还有许多事要做,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必须得洗清, 他们一家才能堂堂正正地活下来。
两人的动作很快, 在一众犹豫不决的知识青年中,尤为醒目。
坐在贺景行旁边的男子一探头, 就看到桌上两张申请表,全填的三所赫赫有名的院校。
他倒抽一口凉气,神情错愕地看着面前的两人:“你们就这么填?”
乔珍珍点头,她复习得很好,对自己和贺景行都很有信心。
男子立马服气地竖起了大拇指:“佩服佩服!”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几个正围在一起商量怎么填报志愿的知识青年。
他们见乔珍珍和贺景行胸有成竹的样子,便打算过来借鉴一下,一看两人报的大学,当场就傻眼了。
“我去!你们俩竟然敢报首都大学!”
有人不赞同道:“这也太不保险了,还是得稳中求胜。”
“人贵有自知之明……”前排的周河转过身来,阴阳怪气道。
之前,他在照相馆目睹乔珍珍跟贺景行一起拍合照,心底一股恶气便涌了上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乔珍珍竟然会自甘堕落,跟一个坏分子厮混在一起,这人论家世论学历哪里比得上他?
乔珍珍皱眉:“你什么意思?”
“我又没说你。”周河瞥了一眼她身旁的贺景行,意有所指道,“有人不知天高地厚,连高中都没读过,竟然还敢报考首都大学?简直笑掉大牙。”
周围人惊诧道:“高中都没读过?!”
“这不是瞎胡闹吗?”
“他估计是放弃了,所以才乱填一通吧?”
众人议论纷纷,都认为贺景行是眼高手低,才胡乱报志愿。
乔珍珍神色冰冷:“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周河,我倒要看看你报的什么大学?”
说话间,她径直走到前排,见周河面前的申请表志愿那一栏还空着,旁边的一张白纸倒是写了好几所院校,除了两所本地大学,还有好几所专科和中专。
她当即笑了:“周河你自己没那个能耐,不敢报,怎么还不让别人报?是怕自己事事都比不上贺景行,届时输得太惨,无地自容吧?”
周河面容一僵,气急道:“我有什么不敢的,我高中成绩比你都好,还会输给一个没读过高中的?你们俩敢报的,我也敢报!”
乔玉兰跟周河原是分开坐的,后来见两人起了冲突,才走了过来。
她听到周河这么说,忙拦了上去:“你别冲动,那三所大学的分数线肯定很高,咱们要旱涝保收,求稳。”
乔珍珍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赞同道:“是呀,你就听你对象的吧。人要有自知之明,没有信心,就多报几所中专,免得到时候什么都没落着,竹篮打水一场空哟。”
一直没说话的贺景行平静地收拾好桌上那两张大学申请表,朝乔珍珍道:“先把表交上去吧。”
乔珍珍闻言,冷笑着瞥了周河一眼:“我们要去交表了,你们两个也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究竟报什么中专最稳妥?”
周河被乔珍珍挤兑得脸上忽青忽白,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乔玉兰:“少瞧不起人了,我就报你们那三所,到时候看谁最丢脸!”
乔玉兰瞳孔放大,周河上辈子读的是本地大学,一毕业就被分配进了纺织厂当干部,这才有了后来的大企业。
乔玉兰追上去,拉扯周河:“你冷静一点!”
可周河现在还在气头上,哪里会搭理她?
一旁的乔珍珍唯恐天下不乱,当即拍起手来,添油加醋道:“你就别逞强了,你有多少能耐,你对象肯定清清楚楚,就听听她的劝吧!”
周河目眦欲裂地指着贺景行,问面前的乔玉兰:“你也觉得我比不上他!”
乔玉兰梗住,神色未明。周河后来确实混得很好,可相较起贺景行,又不太够看了。
因为乔玉兰这两秒的沉默,周河更是失了理智,不顾乔玉兰的劝阻,一意孤行地开始填写志愿。
而此时,乔珍珍拍了拍衣袖,跟贺景行出去交表。
乔玉兰看到乔珍珍信心满满,十分有底气的背影,内心极为不安。
难道重活一世,她还是会被乔珍珍给比下去吗?
不行,她绝不能让乔珍珍考上大学!
乔玉兰眸光微闪,想起上辈子的一件事。
她当时还在生产队当知青,后来才得知,高考前几日,二叔的左腿意外被炸伤,膝盖以下截肢,因为受伤的缘故,他很快就从部队里退了下来。
而当时,这件事是特意瞒着乔珍珍的,直到她考完试,才知晓这件事。
乔珍珍知道后,哭着找去了军区医院,连工作都不要了,直到二叔的身体好转,她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这才慢慢好转过来。
乔玉兰心下定了定,她完全可以利用这件事,扰乱乔珍珍的心神,让她发挥失常。
*
乔珍珍把报名表交上去后,就带着贺景行出去采购物资了。
贺景行跟在旁边,任劳任怨地帮她提东西。
进了国营商场,乔珍珍直接询问售货员,哪里有卖皮质手套?
贺景行的视线落在乔珍珍嫩生生的手指上,皮肤细腻如玉,指尖却被冻得微微有些发红。
售货员指了指后面的柜台:“那边有。”
乔珍珍找了过去,要了一双男式的黑色皮质手套,催促贺景行戴上:“你看看戴着合适不?”
贺景行一愣,问她:“给你爹买的?”
乔珍珍摇头,实话实说道:“我爹那里可以领军需物资,手套比这要强多了,你先凑合着用,我下次再给你找更好的。”
乔珍珍见贺景行不动,亲自上手给他戴:“你以后戴着手套开拖拉机,手就没那么冷了。”
她也是今天才发现,这么冷的天,贺景行手上没有任何防护。今早出门,她缩在车斗里都冻得够呛,在前面开拖拉机的贺景行只会更冷。
贺景行神色一顿,目光定定地落在眼前正认真地为他戴手套的乔珍珍。
乔珍珍问:“你戴着怎么样?能活动开吗?”
贺景行手指张开又握紧,低声道:“可以。”
乔珍珍放下心来:“那就好。”
贺景行看着她,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女式手表来,递给了乔珍珍。
他上次从朱哥那里拿到一笔钱后,便托人去帮他买了这块表,送到他手上也有好几天了,却一直没找到机会送。
乔珍珍接过手表,看到表盘背面的梅花图案,问:“这是瑞士进口的吧?”
贺景行点头:“送你的。”
“这个价格可不便宜,起码得好几百块钱呢。”乔珍珍也不问钱的来路,仰头看着贺景行,“我送你一双手套,你就回送我一块手表,你这可亏大发了。”
贺景行摆头,认真道:“不,是我赚了。”
乔珍珍什么都有,他想了很久,才发现自己或许能送她一块手表。
贺景行担心她不喜欢,紧张地抿了抿唇,补充道:“你考试的时候可以用上。”
这个礼物在这个年代,显然过于贵重了。
乔珍珍打量着贺景行神情,一副生怕她不收的样子。
她想了想,开口道:“谢谢你,这块手表非常漂亮,我正好需要它。”
贺景行听到乔珍珍说自己需要它,表情顿时一缓。
两人说话的工夫,乔珍珍直接将手表戴在了手上。买东西时,她还时不时地抬起手臂,看一眼表盘上的时间。
贺景行见她喜欢,知道自己的礼物送到了她的心坎上,比收礼的乔珍珍更为满意。
两人买完东西,乔珍珍去了邮局一趟。
她每次来县城,都要去看看有没有自己的信件或是包裹。
今天倒是巧得很,没有走空,乔父给她寄来一封厚厚的信。
乔珍珍拆开一看,才发现里面装的是关于时政的复习资料。
乔父自从得知高考恢复的消息后,立马就去给她找资料,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
因为贺母成分不好的缘故,上课期间是不谈政治的,包括乔珍珍在内,都是自己拿着课本自学。
而乔父寄来的这些复习资料,恰好能补齐她的短板。
乔珍珍正高兴时,想到原书中,乔父受伤的事情,算算日子,应该就是在高考的前几天。
第40章
乔珍珍看书时, 就对乔父异常佩服。
他十五岁时参的军,上过战场也杀过敌,是个宁折不屈的硬汉。
退伍前,他已经当了好几年的团长, 原本还有望再往上升一升。谁知突逢变故, 失去了一条腿。
他因伤从部队里退下来时, 原身刚考入大学,回家的次数便不多。
乔父性格要强,纵然生活有诸多不便, 也依旧拒绝被人照顾。在那两年里,他的脾性变得比较古怪。
直到一天,他突然辞去部队为了关照他,特意给他安排的工作,然后毅然决然地将自己的伤残金全部拿出来买货车,带着手底下几个退伍后混得很不好的兵,开始做起了货运。
在当时那个年代,车匪路霸尤其猖獗, 报纸上每天都在报道哪里又出现了杀人越货的案件。
乔父对自己一向够狠,即使左腿没了半截,无法开车,他也依旧可以坚持跟车送货。
把货送到地方后,他拄着拐杖,还能沉得下心跟人谈生意。
没两年的工夫,车队便壮大了起来。十几年后, 乔父一手创立的货运公司, 已经发展成了国内规模最大的物流公司。
而在原身大学毕业,带着周河过来见乔父时, 乔父的资产就已经颇为丰厚了。
乔父当时为了工作,每天跟着货车天南地北地跑,顾不上闺女,第一次见这个准女婿时,他没看上。
虽然当时的大学生非常金贵,可他觉得周河优柔寡断,做事没气魄,但奈何闺女喜欢,只能认下此事。
原身跟周河结婚后,他给予了不少支持。
周河大学毕业后,便被分配到纺织厂工作,九十年代的时候,厂子的效益明显变低,到了九七年,更是出现了大面积亏损。
眼看周河就要下岗,是乔父出钱出力,让周河将国有工厂转为私营企业,又派人到国外采购了一批新设备,这才将厂子盘活,有了后来响当当的大企业。
因为有这么一位有能耐的岳父在,周河跟原身结婚后,从不敢说一句重话。原身使性子时,他得做小伏低,在旁陪着小心,免得她一个不高兴,就跑回娘家告状。
只可惜乔父到底还是少了条腿,身上的小病小痛不断,等到过完六十岁生日时,便生了场大病,整个人立即垮了下来,身子骨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等到乔父病逝后,名下的资产全都转给了原身。
原身每年光是拿物流公司的分红,都足以她随意挥霍。
也因为这般,周河从来不敢看轻原身,待她总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
乔玉兰为什么这么眼红原身,总跟她过不去,就是因为原身的命确实是好。
当她还挣扎在温饱线上时,原身却过着优渥的生活。
从小到大的落差感,让她心理扭曲,只有原身倒霉,她的心里才能获得片刻的快意。
*
乔珍珍算着日子,距离高考的前一个星期,她去了趟县城,给乔父拍了份电报。
内容很简单,只有四个大字。
不想活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引得邮局的工作人员频频向她确认,是否真的要这么发。
顶着审视的目光,乔珍珍眉眼弯弯地解释着:“我没想不开,跟我爹开玩笑呢。”
工作人员不赞同地劝道:“这玩笑可不能乱开,你爹看了得多心急呀!”
乔珍珍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没事,就这样发,他知道我这是缺钱了,找他要钱呢。”
工作人员闻言,一言难尽地摇了摇头,这闺女也太不省心了。
乔珍珍发完电报,便放了心。
乔父视女如命,只要看到电报,排除万难也会来。
*
早上落了场雪,下午还未化冻,红河生产队的家家户户都窝在屋里烤火。
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穿着军大衣,脚下踩着长靴,提着军绿色的行李袋,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这个宁静的小村庄。
中年男子一身正气,眉眼中笼罩着逼人的威严,看上去极有压迫感。
路上有队员碰见他,见他来势汹汹的样子,都不敢跟他搭话,早早就避让开了。
乔卫国眉头紧锁,他此次来只为私事,自是不会占用国家资源,所以也没人给他带路,他是自己走山路找过来的。
这么冷的天,村子里来了外人,早早就有人去大队长那通风报信了。
大队长匆匆赶来,观男子身上穿着,还有那不怒自威的气势,明显是部队里的干部。
大队长忙迎了上去:“同志你好,我是红河生产队的大队长,不知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是探亲还是访友?”
乔卫国跟大队长握了握手,简单介绍了下自己的身份:“我是乔珍珍的父亲。”
大队长恍然大悟:“原来你是乔珍珍的父亲啊,她现在住在小学那边,我带你过去。”
乔卫国点头,跟着大队长一起往西走。
路上,他打量着周围那些破败的土房,他小时候穷,住的房子不比这好,但他闺女他是清楚的,从小到大住的是干净整洁的单位房,养得也相对娇气了些。
要不是闺女当时太不像话,他费尽心思给她买的好工作,就等她过去报到了。
她倒好,一声不吭地跑去下乡当知青,把他给气得半死,当时就放了话,以后不再管她。
可没多久,闺女要回城的信件和电报就接连来了。
他硬是狠下心肠,决心让她在生产队吃够苦头,等以后回城了,才会珍惜自己的好日子。
仔细算算,闺女在农村也待了有一年多,就算她这次没考上大学,他也打算把她带走了。
只是想到电报里的内容,乔卫国的脸色很难看,问道:“她前些日子在队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出事?没有呀,入冬后,她基本都不怎么出门,上午给孩子们上课,下午带着知青们学习。”
乔卫国只得换了个法子问:“一个星期前,她不是去了趟县城吗?当时心情怎么样?”
“去县城?那肯定是乐呵呵的,每次都是大包小包的回来。”说完,大队长瞅了眼乔父的脸色,补充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她自从当上小学老师后,不用上工,每天心情都很好。”
心情好?
乔卫国脸色一沉,乔珍珍简直胆大包天,这种事都敢拿来哄骗他。
天知道他一回驻地,收到这份电报时,心里有多么焦灼。
当天就请了假,为此还耽误了一次演练任务,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到达市里,然后又换乘客车到县城,再步行到这个红河生产队。
路上这几天,他没睡过一个好觉,好不容易找到地方,才发现这是被闺女给骗了,心里不可能不冒火。
乔卫国抹了把脸,从路边捡了一根竹棍,拿在手上掂量了下,正好趁手。
一旁的大队长见状,眼角一抽,赶忙劝道:“同志你千万冷静,孩子明天就要去考试了,可别把孩子给打坏了。”
乔卫国硬声道:“这闺女不打不行!再不治她,以后不定做出什么无法无天的事来!”
大队长赶紧给乔珍珍说好话:“这可不能打,你这一棍下去,她身上的伤怕是十天半月都好不了!”
乔卫国神情一顿,追问:“她常在队里受伤?”
“是呀,她刚来生产队时,或许是不适应,不是在这里摔了,就是在那里磕了,身上总是青青紫紫,后来才慢慢好转。”
乔卫国听闻视如珍宝的闺女受伤,心里的气总算消了些。
他之前也收到过闺女说自己头破的电报,当时还误以为她使苦肉计,没想到还真有这事。
乔卫国虽然心疼,但手上的竹棍却没丢:“这次先不打她,但也得好好吓吓她,你在旁边拦着点就行。”
大队长点头答应着。
*
与此同时,教室门口,乔珍珍正跟大家道别。
明天就要去参加高考了,现在再学也于事无补,还不如早些回去休息,把状态调整好,为明天的考试养足精神。
乔珍珍站在仓库门口,等最后一个人离开后,便准备关上大门,就突然被人给叫住了。
“乔珍珍。”
乔珍珍扭头看去,乔玉兰从树后走了出来,也不知道她在树后等了多久,头发都被树上掉落的水滴给弄湿了。
乔珍珍冷冷地看她一眼,然后继续关门。
“我有正事跟你说!”乔玉兰小跑上来。
乔珍珍停下动作,想知道她又打算出什么幺蛾子了?
乔玉兰欲言又止地看着她:“这件事家里人都让我瞒着你,可百善孝为先,我思来想去,还是要跟你说一声。”
乔珍珍面无表情,像是丝毫不感兴趣。
乔玉兰一咬牙,一鼓作气道:“二叔受了重伤,奶奶已经赶到军区医院了,听她说,二叔的左腿已经截肢了!”
乔珍珍冷冷地审视着她,宛如在看一个小丑。
乔玉兰心下一紧,信誓旦旦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你现在大可给家里发电报求证,二叔做完手术后,中间清醒过一次,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别告诉你。”
乔珍珍冷笑:“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特地跑来通知我?”
乔玉兰咬了咬唇,作悲痛状:“我就是觉得二叔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他现在生死未卜……”
“我倒不知道我受了这么重的伤!”
乔玉兰听到身后传来不带一丝感情的男声,一回头,看到面色铁青的乔卫国,瞳孔惊恐地放大,二叔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二、二叔……”
大队长刚把乔卫国带来,就将乔玉兰刚刚那一番话都听在耳里。
乔卫国明明好端端的,乔玉兰却在高考前,故意在乔珍珍面前编造乔父出事,究竟安得什么心,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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