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姜别眼底的睡意消散, 对上褚冉充满探知欲的眼睛，他挑起眉梢，还以为褚冉不会好奇他过往的经历。
“是学生会的秘书处部长。”姜别言简意赅道, “至于名字……”
他故意停顿半秒，端详着褚冉慢慢收紧眉心, 好像这个名字从他嘴巴里冒出来, 下一秒有人就会当场毙命。
姜别忍笑, 指尖抚动她皱起的眉，刚睡醒的嗓音磁性沙哑, “还真忘记了。”
褚冉哼了声, 才不信男人的鬼话, 特别是姜别这种擅长洞察人心的家伙，简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她心底存了小心思，翻过身去, 等姜别起床洗漱，温吞地打开相册中的隐藏文件夹。
她的好友不多，能谈私密话题的也就明薇一个。
把照片发送过去，明薇立刻回了个“？”
【谁啊？】
褚冉趴在床上，用力戳动屏幕敲字：【我也好奇呢。】
她这么讲，明薇简单一猜就知道和姜别有关系，不过……褚冉从未表露过对姜别情感生活的关心，打心底觉得是塑料夫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将曾经的喜欢深深埋藏在心底。
但不敞开心扉，如何能恢复往日的情份？
明薇弯弯唇角, 太了解闺蜜的性格了，装模作样敲上一句话：【救命, 该不会是初恋吧？！这个女生长得就是初恋脸，最招男大喜欢了。】
褚冉：【……】
众所周知，每个男生心底最不能触碰的区域就是初恋，相当于白月光的存在。
如果这个女生是初恋，她又算什么？
明薇的消息恰时弹出来：【你和姜别高中互相暧昧，那时候如果能确立关系，你就是白月光了，好可惜TAT！（PS：星途姜总的白月光，这个头衔说出去就很有面子哎。）】
“砰”的一声，褚冉胸口中了一箭。
心口酸酸涨涨的，说不清什么滋味。
她把脸埋进枕头里，憋到不能喘息为止，姜别从浴室出来，看到的便是这幕自我折磨的画面。
“你耳朵憋红了。”姜别坐在床沿，手指碰了碰她的耳尖，洗完手，指腹的温度沁凉，冷热相碰，褚冉瞬间清醒了。
她腾地坐直身，下意识隐藏犯罪证据，将手机往枕头下一塞。
姜别意味深长睨着她。
“我去洗漱。”
“今天去公司？”他扬声问了句。
“对，你要顺路载我吗？”褚冉探出头，长发弄成一颗丸子顶在脑袋上，含着牙刷，吐字含混不清。
姜别看了眼腕表，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十分钟，超过时间就自己开车。”
褚冉化妆都不止十分钟！
这男人催命呀——-
工作室承接了《玫瑰王朝》的ost制作，演唱者是电视剧的两位主演，褚冉需要进棚盯场，顺便指导一二。
这部电视剧的主旨是“宿命感”，经过轮回转世，该相遇的人永远逃不开命运的安排。
副歌部分有段吟唱，是褚冉精心设计的，考虑到主演非科班出身，她另外制定了计划，若是达不到满意效果，可以再请专业歌手献唱。
“冉冉姐，他们已经到录音棚了。”小柔安排工作人员先去对接，推开办公室的门，看向埋头工作的女人，“但男主角今天的嗓子不舒服，我听声音特别哑，状态不好。”
褚冉挑起细眉，若非出道时承了宋导的恩情，她才不乐意接这个合作。
男主角她事先了解过，跨年晚会假唱翻车，年年都会被网友拿出来取笑。
个人首支Demo更是不堪入耳，完全是口水歌。
褚冉工作室享誉圈内盛名，他不敢硬碰硬，只好找个“发挥失常”的借口。
褚冉对他不报太大期望，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来到录音棚，外面的休息区坐满剧组的人，宋导起身打过招呼，坐在他身边的两位主演毕恭毕敬：“褚经理好，今天请多指教。”
女主角号称圈内的K歌小女王，褚冉听过她直播时的弹唱，确实有些天赋，“程颢的嗓子不舒服？”
所以她一露面，便将矛头对准了男主角。
希望他不会给大家添麻烦。
褚冉言语中的威慑力太强，程颢咽了咽口水，开口时嗓音有些沙，听着像是故意压低了声调。
“抱歉，昨天拍了场落水戏，有些感冒。”
褚冉一本正经建议：“那你要注意锻炼，提高身体素质。”
程颢面色发红，在一旁的女主角拼命忍笑，看样子忍了这位同事许久了。
褚冉拍了拍手，“好了，那我们不耽误时间，开始吧。”
工作人员各就各位，褚冉拿起控制台的耳机戴上，比了个开始的手势，小柔收到指令，操控设备播放伴奏。
隔着一扇玻璃窗，女主演闭上眼睛，仔细聆听旋律，开口第一句有些瑕疵，但渐入佳境。
第一段结束，褚冉看向程颢，他抿紧唇，神色紧张。
褚冉本想再听几句，却没忍住喊了“停”，“我们重新来一遍。”
女主角的状态越来越好，程颢被气氛感染，刚开始的Part勉强能入耳，到了吟唱部分，简直是车祸现场。
小柔悄悄凑过来说；“百万调音师也拯救不了啊。”
好在程颢的态度不错，一直在道歉，褚冉说不出重话来，让两人先休息，自己坐在控制台听录制的成果。
她专心工作，没注意到录音棚的门再次被人推开。
YH
“纵老师，您怎么过来了？”
来人穿青绿色斜襟旗袍，黑发松松挽成发髻，书香门第养出的女子，一举一动皆是文雅气质。
小柔问剧组的工作人员，“这位是？”
“《玫瑰王朝》的原著以及编剧，纵朝暮。”
小柔看了眼纵朝暮，又看了眼自家老板，两种不同美感的冲撞，她唉叹：“世界上多我一个美女又怎么了？！”
身旁的椅子被拉开，青绿色跃入视野。
褚冉微微侧头，对上女人偏棕色的眸子，盈盈剔透，沉静如水。
岁月从不苛待美人，照片上稍显稚嫩的脸庞如今更添一抹成熟的韵味。
“褚经理你好，我是纵朝暮。”
褚冉摘下耳机，虚虚握住女人递来的手。
“我能听一下吗？”纵朝暮礼貌询问。
褚冉莞尔，面色淡然：“请便。”
……
程颢的部分实在无法补救，褚冉拧着眉心，试图寻求最优解，她既然承接了这项合作，自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最好的办法就是请专业歌手来拯救，否则OST将是《玫瑰王朝》最大的败笔。
“宋导，不如请周琛来唱男声吧。”
纵朝暮的声音温柔，说话方式却一针见血，不给男主角留丝毫情面。
程颢被当众下了面子，脸色青白，“褚经理，我好歹是星途的艺人，你们决定换掉我，是不是该征求公司的意见？”
这句话便把矛头对准了褚冉，她若是同意纵朝暮的提议，就是无视公司的利益。
若是不同意，多少有点不给原著作者情面。
褚冉最讨厌被人威胁，不急不徐折断他最后的稻草，“我若是不同意，岂不是自砸招牌？”
小柔立刻附和道：“……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褚冉工作室完全有能力独立在星途之外，如果不是姜别有意庇护她，褚冉也懒得费心去料理公关，程颢哪有机会在这大放厥词。
程颢隐忍道：“我去找魏经理，这事你们说了不算！”
话音刚落，一道磁沉的男声在人群外传来。
“不必，褚经理有权做出任何决定。”
众人循声望去，光影交界处的身影颀长峭拔，姜别不知在那站了多久，他一向有耐心，以旁观者的视角漠然看着闹剧上演。
程颢瞬间脸色煞白。
“我的妈呀，大老板怎么亲临了？”
“我记得《玫瑰王朝》不是娱光娱乐的IP吗，如果扑了，对星途是有益啊。”
窃窃私语中，女人柔暖温和的嗓音显得尤为悦耳。
“姜别，好久不见。”
褚冉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这什么情况？”女人堆里最不缺八卦的眼睛，“纵老师和姜总认识？”
纵朝暮：“我们是大学同学。”
周遭响起压抑不住的惊叹。
姜别投去淡然的目光，“好久不见。”
落日余晖斜斜射入休息室，在狭小的空间中逼仄许久，大家的情绪都不太爽朗。
褚冉适时开口：“今天先到这吧，我去联系周琛来救场。”
程颢原先的气焰尽数消湮，垂头丧气跟着大部队离开，剩下屋里的几个人，纵朝暮主动邀请：“老同学见面，一起吃个便饭？”
她这么说，褚冉倒没有惊讶。
约饭的邀请合情合理，姜别也没理由拒绝。
刚想礼貌退场，只听纵朝暮突然话锋一转：“也请褚经理赏光，今天实在麻烦你了。”
褚冉莫名有种被当成客人对待的疏远，就好像姜别和纵朝暮更亲近，两人一起做东请她吃饭。
明明她和姜别……
他们两人是隐婚，纵朝暮不知晓也在情理之中。
又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无力感。
才十几秒钟，脑袋里的思绪就百转千回，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紊乱。
高中时也不曾有过这种无措的心态，因为那时，姜别的身边的的确确只有她一个异性，产生不了任何的危机感。
现在不同了，过去了七年之久，她错过姜别的这七年漫长岁月，他的身边出现过谁，陪伴过谁，她都无从得知。
哪怕两人之间，仍旧有微妙的情感羁绊着。
褚冉强忍住心底的不安。
“好啊，我回办公室拿东西。”她稳住心绪，眉目淡然看向姜别，唇畔勾出的笑容意味深长，“劳烦二位稍等。”
在姜别深眸的凝视中，褚冉转身离开，余光却留意着他的举动。
默默抱紧手中的电脑和文件。
姜别抬步，迈出很小的一步，纵朝暮唤住他：“我们去车库等吧。”
男人重新站定，回眸，淡声说：“好。”
月夜（11）
042.
褚冉回到办公室, 拿起丢在桌上的手机，明薇三十分钟前发的消息蹦出来。
明薇：【帮你查到了，这位名叫纵朝暮, 京大文学院毕业，曾任秘书处部长, 也就是你老公的秘书, 大概相当于韩泽的工作吧, 总之形影不离。】
明薇：【（转发）京大论坛——细数17级学生会的金童玉女欢迎大家投票哦(*^_^*)】
明薇：【点进去获赞数最高的就是你老公和纵朝暮。】
褚冉盯着她消息中的称谓，太阳穴突突直跳, 很难不怀疑闺蜜是故意的。
平常调侃也就算了, 这种话题一口一个“你老公”, 生怕她认不清身份，默许老公出轨大学同学。
褚冉面无表情敲字：【说来很有缘，下午见到本人了。】
明薇；【？？？】
褚冉挑眉, 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搞笑：【现在我要和我老公以及他的大学同学一起去吃饭了。】
明薇：【哇哦，这么刺激！】
姜别的信息跳出来，说他们在车库等待。
褚冉：【知道了，马上到。】
她把手机丢进包里，出门前，在金属门框的倒影中看到有些缺失的口红，特意绕到洗手间，确定妆容挑不出差错后, 乘电梯下到负一楼。
以往, 姜别都会站在车边等她。
褚冉出了电梯口，习惯性看向姜别的专属停车位, 一阵秋风席卷，徒增寒意, 只有几片孤零零的落叶躺在地上。
好不萧瑟。触景生情，心底也空落落的。
褚冉走到车边，司机下车开门，好在姜别旁边的位置还留给她。
“抱歉，久等了。”
纵朝暮的笑容永远是清浅的，多一分则柔媚，少一分则疏远。
她扬唇笑道：“没事，我也刚好和老同学叙叙旧。”
褚冉撑着下巴，慢条斯理地品味这句话的深意，有什么话是需要两个人单独聊的？
她缓慢侧目，对上姜别深黑的眸子，他话语很平静：“去吃日料。”
有很多菜系褚冉都不爱吃，倒是很享受日料的风味，没想到有些人遇到老同学，还特意照顾她的口味呢。
褚冉语气轻快地“嗯”了声，“好啊。”
纵朝暮略微转过头，轻声问：“还是去滨海新路那家店？”
姜别正通知韩泽预定包间，薄薄的眼皮掀起一点弧度，“你不是说那家比较正宗。”
纵朝暮颔首，“没想到你还记得。”
三言两句间，一道无形的屏障七拐八绕，恰好将褚冉的位置分割在外。
行吧，是她自作多情了。
褚冉默默转过头看窗外，十五分钟的车程，她给周琛的经纪人发过消息，等待回复的空隙，戳进明薇的聊天框：【知道哪有卖搓衣板的吗？】
明薇真心实意给出建议：【搓衣板就算了。】
褚冉磨了磨后槽牙：【有些人的态度转变不要太快。】
昨天在车上和她勾勾手指，今天重遇大学同学，吝啬到连个眼神都不想分给她。
褚冉当然不会有挫败感，她性格矜傲，从不会做无所谓的比较，更不会因为比较的结果陷入严重的内耗。
纵朝暮确实长得漂亮，性格温柔，和她牙尖嘴利的模样天差地别。
姜别喜欢和她共事，很正常。
明薇：【直接跪仙人掌吧。】
褚冉脑内想到姜别跪仙人掌的画面，没忍住逗笑了自己，笑声低低碎碎传入姜别耳中，他修长的手指敲了下膝盖，抬眼看向后视镜。
纵朝暮恰好在看他。
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姜别疏淡眉眼间藏不住无奈，他摇摇头，无声示意：“算了。”
褚冉根本不在意，又何必想方设法测试什么-
鳗鱼寿司清甜香软的味道盈满口腔，褚冉心情大好，倒了杯烧酒小酌，她酒量不好，姜别蹙眉提醒：“别喝太多，容易醉。”
褚冉笑着冲他眨眨眼睛，“放心啦，不会在你老同学面前丢脸的。”
纵朝暮勾唇，一些话术信手拈来，“姜别，你对下属的要求还是那么严苛。”
姜别但笑不语，席间两人谈笑风生，内容尽是大学时候的趣事，褚冉不曾参与过，连话茬都懒得接。
但在他们的谈话间，慢慢在脑内构筑出姜别大学时的模样。
纵朝暮说，每次院系篮球赛，经管学院的座区都会爆满，一些小迷妹争先目睹姜会长的风采。
褚冉回想了下，姜别高中时打篮球也很帅，那个时候他才十七八岁，浑身散发着青春蓬勃的朝气。
她还经常坐在篮球场边，被迫抱着一本练习册啃。
“我记得当时天文社快因为缺员闭社了，是你以一己之力，带动全校的女生加入天文社团。”
纵朝暮撑着下巴，细细回想着，“你为什么想进天文社的？”
这个问题并不刻意，因为纵朝暮大学时追问过许多次，姜别都闭口不谈。
褚冉思绪怔愣一秒，转头看向姜别的眼神多了几分迷惑。
姜别慢条斯理布菜，低头长睫轻垂，他淡淡笑了笑，口吻没有多少对往事的沉湎，好似在讲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
“有人喜欢看月亮，清醒的时候看，发呆时也看，圆缺都爱看，我就想研究一下……”
他的语调悠长，长指半弯，拢着圆口的酒杯轻抿一口烧酒，唇畔笑痕加深，“这月亮，到底哪好看了？”
他转过头，褚冉的视线骤然被他的黑眸紧紧攥住。
心跳恍然漏了一拍。
纵朝暮抚住嘴角，好似窥探到桃花源的武陵人，“我记得褚经理的作品里，也很多月亮的意象。”
褚冉低低“嗯”了声，“我很喜欢月亮。”
纵朝暮离近窗户，掀起木质的窗帘，她偏头望出去，“巧了，今天是圆月。”
每月十五，时间过得飞快。
烧酒度数高，被窗外轻抚而入的寒风一吹，褚冉有些醺然，她脸颊发红，扶着桌子起身，“我去趟卫生间。”
脚下不稳，褚冉险些跌倒，好在姜别扶住她，对她这副醉态熟悉至极，沉沉叹声，“我陪你去。”
褚冉挣扎了下，证明自己可以走直线，结果飘出了包间。
“你不用陪我，我自己可以。”她口齿不清，踩着餐厅准备的拖鞋“噔噔蹬”往走廊跑去。
姜别一把拉回来，“别跑，跌了又把腿碰青紫。”
褚冉作势低下头，看了眼白皙的小腿，又仰起头，整个身子贴紧。
澄澈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男人的脸，“姜别，你好了解我哦。”
“……”姜别露出个“你在讲废话”的神情，懒得回复。
褚冉半晕半醒，脑袋乖乖趴在他肩膀上，含含糊糊地问：“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月亮吗？”
姜别放轻音量，柔声哄着：“你跟我讲讲？”
女人温热的鼻息扑落在敏感的肩窝，她晃了晃脑袋，鼻尖有意无意蹭过颈项的皮肤。
她的声音渐渐垂落，像她那颗心一样，缓慢坠入深潭。
“因为……我们一起看过。”
微风拂动窗帘，绣满樱花的布帘被吹开，那轮月亮亘古高悬。
“那是我们一起看过的月亮。”
褚冉忽然直起身，双手托住姜别的脸颊，将他的脸往一旁扭。
姜别失笑，但好脾气地任她摆布，“你这是做什么？”
“姜别。”她郑重其事地叫他名字。
而后缓声，声线透露出几分紧张地追问：“你后来看月亮时，也会想起我吗？”
世纪难遇的蓝月不曾再次出现过。
高中时一起看月亮的画面轻易于脑海中浮现。
那时面容稍显稚气的女孩，仍旧陪在身旁。
人生的缺憾难以计数，姜别垂眸看着面前的女人，心脏最柔软那处的空缺，不知何时慢慢弥合痊愈了。
好像其他的遗憾，比起褚冉的失而复得，都显得那样不足挂齿。
“过来点。”姜别温声诱哄着。
醉酒的褚冉太像小孩子，心思全无，乖顺地凑过脸去，以为他要说什么小秘密。
一脸期待，红唇紧张地抿起。
“你说吧。”
话音刚落，姜别俯身过来，软乎乎的腮帮被咬了一口。
虽然他力道很小，但齿尖接触皮肤的那秒，还是有轻微的刺痒感。
褚冉下意识弹开身子，美目瞪圆，不可置信捂着脸颊。
啊啊啊，这人是狗吧？！
姜别被她的连锁反应逗笑了。
路过的服务员狐疑盯着他们。
两人之间好似隔着楚河汉界，身姿颀长的男人靠着墙，长指半屈抵住眉心，笑声磁沉。
褚冉露出防备的神情，生怕他再扑上来“嗷呜”给她一口。
“过来。”姜别的语调如清泉沁凉缓慢，“不逗你了。”
褚冉半信半疑，按照她清醒时的性格，被人耍了一次，绝不会再上当受骗。
长年累月形成的潜意识也在警醒她。
但面前的人是姜别。
褚冉慢吞吞卸下所有防备，踩着拖鞋的脚试探地迈出一步。
只是一步，手腕立刻被姜别握住，她被牵引过去。
鼻尖紧贴在男人温热的胸膛上，沉冽的木质香侵袭，渐渐占据了她的感官世界。
褚冉长睫翕动，耳畔是姜别温醇的声音，“后来，我没再看过月亮。”
哪怕圆月高悬，阖家团圆，人人称道今夜月色真美。
他也没有勇气抬头再看一眼。
只怕心底强压住的情绪泛滥，无法控制地席卷。
褚冉一呼吸，就能闻到他身上的沉木香，绵柔的质感令人的思绪朦胧。
她被封锁在坚硬躯壳中的心，不受控地愈发柔软。
“所以……”
“是会想起我的吧。”
褚冉仰起头，黑眸在炽亮顶灯的映衬下澄澈又动人。
时间在寂静的凝望中流逝。
姜别捏了下她的手指，坦然承认心中所想，“冉冉，你告诉我如何才能不想念？”
面对心爱之人，嘴硬说谎是最笨的招数。
“那你闭上眼睛。”
姜别黑瞳沉静，没有立即闭上，对视几秒后，褚冉催促道：“快点！”
边说，边抬手遮住他的眼帘。
视野陷入黑暗，其他感官变得格外灵敏，鼻息间是褚冉手腕上残留的香水味，栀子花和茉莉掺杂的香气绽放在鼻尖。
褚冉蒙着他的眼睛指挥：“转身，向前两步走。”
停在某个地方。
姜别的肩膀忽而一沉，褚冉踮起脚，下巴靠在他的肩窝。
遮掩住眼帘的黑暗消失，视野刺亮一瞬，眼睛适应了光亮。
他们正站在窗前。
木质窗帘半卷，明月高悬于天际。
月轮的光影层次分明，褚冉歪着头，嘴唇近近贴着他的耳廓：“姜别，我在这呢。”
你可以抬头看月亮了。
耳尖被她的唇瓣轻轻蹭着，姜别心中波澜荡漾，转眸望向她的目光柔成了水。
平仄（1）
043.
或许是他们之前的关系太界限分明, 褚冉很少说情话。
也许就因为罕有，这两句话落在姜别耳中，像淬了蛊的毒药, 令他思绪混沌，连公共场合都忘记了, 两人吻得难舍难分。
萦在褚冉舌尖的酒精也在细密的吻中, 缓慢渗透进他的神经。
缺氧使人大脑昏沉, 褚冉又喝了太多烧酒，激烈的吻平息过后, 在他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姜别靠着墙平复喘息, 迷离的眼瞳恢复清明。
抬眸, 对上纵朝暮促狭的目光。
“我不是故意看的。”她倒是没有半点歉意，“你们出去太久了。”
姜别站直身，靠在他怀里的小女人不满地咕哝一声, 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肩窝乱动，重新找到舒适的姿势才罢休。
“褚经理的酒量不太好。”纵朝暮挑眉，“不如今晚就结束吧。”
姜别无奈一笑：“抱歉。”
先送纵朝暮回酒店，宾利平稳行驶在夜色中，道路两侧的灯光映入车厢，柔暖的光亮渲染着女人姣好的侧颜。
褚冉酒品不错，喝醉酒只想睡觉。
安稳趴在姜别怀里，纤长的手指挤入他的指缝, 手指弯起, 倔强地拽住他的手。
睡觉时总要抓着点什么才安心。
姜别太熟悉她的一些小习惯了。
“不打算回家住？”等褚冉睡安稳后，姜别启唇问, “逃避也不是办法。”
纵朝暮露出个苦恼的笑容，“我和李勋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也不知道家里长辈怎么想的。”
况且，李勋和徐洁交往多年，哪能是说分手就分手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纵朝暮叹声，音量放轻一些，“说实话，我很羡慕你们。”
他们这群人的婚姻大多不能自己做主，家中长辈若是开明，兴许可以选择心爱之人。
如果眼中只有家族利益，那婚姻便是纽带，将两个没有感情的人牢牢绑缚。
像姜别和褚冉这种，借由婚姻再续前缘的，整个申城能有几个。
车子抵达酒店正门，纵朝暮打开包，欢迎加入企鹅君羊八把散铃七七巫伞留拿出一方精致的礼盒，递到后面，“帮我转交给褚冉。”
“新婚快乐。”纵朝暮笑意真诚，“记得把握住机会呀，老同学。”
姜别不着痕迹握紧褚冉的手，接过礼物，莞尔致谢：“谢谢。”
车子重新启动往滨江华府驶去。
前几次醉酒，褚冉依稀残存几分理智，还记得要卸妆洗澡，这次直接陷入昏睡状态，卸妆的任务就交到了姜别手中。
在化妆台找到相应的物品，卸妆巾捏在手里，姜别蹲在软榻边，俯身过去，一点点帮褚冉擦脸。
粉底液轻松卸掉，露出褚冉天生白净细腻的皮肤。
姜别用指腹蹭了蹭，不确定弄干净了没有。
力道很轻柔，但睡梦中的褚冉还是察觉到异样，抬手去揉眼睛。
姜别握住她的手腕，“别动，帮你卸妆。”
褚冉半梦半醒，小声嘟囔：“不舒服。”
姜别用拇指压住卸妆巾的一角，缓慢蹭掉她的眼影，藏在眼皮里的内眼线太考验技术，他叹口气，深感做女生不容易。
卸妆就用了半小时，确定弄干净了，姜别低头看着地上用掉的卸妆巾。
正想起身，膝盖处的酸涩感袭来。
他没稳住身子，一下坐在了地上。
狼狈，太狼狈了。
姜别沉沉叹口气，揉着发麻的膝盖，头顶响起女人细碎的笑声。
褚冉不知何时睁开眼，看着他坐在地上，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单纯就想笑。
姜别舌尖顶了下腮帮，黑眸幽幽凝着她，“还笑？”
褚冉笑得更大声了。
“……”
拿一个醉鬼没办法，姜别磨了磨牙关，决定暂时忍了这口气。
褚冉往前俯身，凑近他，撅起红唇说：“姜别，你在记账，偷偷记我小本本。”
姜别哼笑一声，也不起身了，长腿委屈地曲起，就保持这个仰视的姿态，用下目线瞧她，“我什么时候记过你？”
褚冉认真地回想了下。
高中时她逃晚自习，这厮还陪她一起逃。
上数学课睡觉，他负责叫醒她。
别人眼里冷漠无情的姜大会长，对她却是处处留情。
褚冉慢悠悠晃着脑袋，“好像没有。”
“哦，原来有些人还记得。”
姜别阴阳怪气了句，捡起卸妆巾扔进垃圾桶，自顾自走到衣柜旁换衣服。
褚冉双手撑住脸，歪着头回忆道；“我还记得你被我们带下水，一起全校检讨。”
姜别眉心一跳，换衣服的动作停了秒。
转过身，面无表情说：“你不记得。”
褚冉加重音量：“我记得！”
她一本正经板着小脸，绘声绘色讲述起来，“是平安夜，我们四个逃课去天台烧烤，被曹主任现场抓包！”
原先映照在脑海中的记忆就像冬日里蒙了一层雾气的玻璃，被褚冉一点点用手指擦拭干净，不再模糊不清。
李勋爱玩，总是想一出是一出，月考结束在平安夜前天，压抑了许久的野性不能自控。
他偷偷将烧烤架搭在学校天台，晚自习逃课，呼朋引伴。
褚冉受他蛊惑，上到天台，凛冽的寒风扑簌着火焰，身上竟不觉寒冷。
“老曹回家了，女神你放心吃！”李勋推着她的肩膀来到桌边，“快坐，我去给你拿烤串，随哥烤的超级香。”
贺随远远睨过来一眼，“姜别没跟你一起来？”
他口吻中掺杂着几分稀奇。
这话落在褚冉耳中，莫名添上了丝丝暧昧，仿佛姜别就应该和她同时出现，两人被羁绊紧紧绑缚住。
褚冉佯装镇定地回：“他做完模考试卷就来。”
贺随挑起眉梢，“还没做完？这不是姜少爷的风格啊。”
李勋咬着烤串，含糊不清地喊了句：“不该呀，这次模考试卷太easy了，我都做完了。”
两人一言一语，得出一个最终结论——
“姜少爷不行啊！”
褚冉险些被嘴巴里的食物噎到。
“咳咳咳……”
李勋连忙递过来水，促狭地撞了下她的肩膀，“女神，你也这么觉得，对吧？”
褚冉平息住咳嗽，小口喝着水，而后迎着李勋和贺随急于被认同的目光，重重点了下头。
“对啊，这试卷很简单，他最后才做完，我哪有理由帮他开脱。”
李勋笑得前仰后合，“这话让姜别知道，咱们都得死哈哈哈哈。”
寒风吹动天台的铁门，门轴长年失修，发出“吱嘎”闷重而悠长的响声。
回音跌宕在四周，强烈的压迫感袭来。
规律的脚步声在身后作响，一步一步，褚冉不需转身，天生敏锐的耳朵就分辨出了来人。
少年话音森然，“原来还知道怕。”
褚冉：“……”
下一秒，僵硬如石像的李勋飞了出去。
“哦日——姜别你他妈谋杀兄弟啊。”
李勋揉着屁股，龇牙咧嘴地抱怨，“你有本事公平对待。”
被点到名。
褚冉机械地转过身，目光落在姜别还未收回去的那条长腿上。
视线缓慢上移，在他瘦削的下颌处停顿一秒，心跳怦然，没太有勇气直接看他的眼睛。
呼吸屏住，仰起头，姜别故意曲解她的眼神，长眉扬起：“怎么，想试试？”
褚冉飞快地回绝道：“不了，谢谢。”
姜别哼笑一声，坐到她身边的位置，双手环胸，视线被寒风染上凛冽的寒意，有一搭没一搭地睨着她，遣责意味很重。
褚冉低着头，小口喝汽水。
姜别咬着字眼，语气轻飘飘：“他们两个诬陷我，你也不帮我澄清。”
褚冉吞咽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余光瞥过去一眼，没想到瞬间被姜别捉住，心虚极了，音量微弱道：“……这个话题多敏感啊。”
褚冉不惧怕姜别，说话不必字斟句酌，“我说没用，你得向他们两个证明。”
姜别看着女孩的眉毛一挑，就知道她心底冒出坏心眼的想法了。
“最好把他们两个唔——”
话未说完，腮帮被捏住，姜别沉脸警告：“下次低血糖就晕那吧，别求我。”
如果不是照顾低血糖的同桌，姜少爷做题速度无人能及。
哪轮得到其他人嘲笑他速度不行呢。
褚冉凑近一点，端详着姜别吃瘪的模样，没忍住戳了下他的脸颊，“姜少爷，我帮你澄清这种问题，万一被误会了那可怎么办？有损你的清誉。”
姜别单手撑住桌沿，微微俯身，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近到气息交织。
褚冉戳动他脸颊的动作停住。
长睫扇动，眼神有些躲避，却忍不住望向他。
这样近的距离，发生什么都合乎情理。
距离上次接吻，好像过去一个世纪那么久。
褚冉的目光游离在他的唇瓣上，埋藏在脑海中的记忆破土而出。
京州现在，已经下雪了吧。
“我哪还有清誉？”少年的薄唇轻轻擦过她的唇角，笑声沉冽，“早被你损光了。”
他抬手抚上她的后颈，在外沾染凉意的指腹碰触到温热的皮肤，褚冉被激得浑身一颤。
抬眸，陷入他深邃的黑眸中。
姜别低头吻她，在凛冽的寒风中，在漫长的冬季，他的吻灼热至极。
冬夜温情被骤然的推门声打破。
黑夜模糊了来人面容，李勋以为是哪个同学，热情挥舞手臂：“欢迎光临李氏烧烤店，您这边点餐咧~”
老曹看到燃亮的烧烤架，气得原地跺脚：“你们、你们真是目无纪律！！！”
如魔音绕耳般的嗓音撞入耳膜，李勋麻木地碰了下贺随：“你听这声音像不像老曹？”
贺随太阳穴直跳：“你不是说他回家了？！”
曹主任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阴森可怖。
“没料到是回马枪！”李勋双眼一闭，“我操，要死。”
好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隐蔽性极好，唇瓣分开，褚冉有一秒钟的心慌。
老曹抬步往这走来，“那边的两个别躲——”
耳畔响起少年细碎的笑声，褚冉慌乱之中，看到他嘴角的一抹亮色，脸颊烧起热度的同时，想帮他抬手擦掉。
姜别抿了抿唇角，暧昧的痕迹消失。
褚冉头皮发麻，“你别笑了。”
真搞不懂，他一个学生会会长被抓住违纪，怎么还有心情笑啊。
“你去把姜别喊来。”老曹指挥着李勋，“顺便让纪律委员上来一趟，我倒要问问他怎么管理班级的！”
石化在风里的李勋不为所动。
老曹踢他一脚：“让你去就去，磨蹭什么？”
李勋伸出手指，僵硬地指向棚子。
“——曹主任。”清朗的少年音响彻在深夜中。
姜别掀开布帘，额前的碎发被风扬起，他对上老曹逐渐失去焦距的眼睛，气定神闲地回应道：“不用喊了，我就在这。”
老曹双眼一闭：我先去死：）
平仄（2）
044.
明德私立的广播社从未在深夜被启用, 建校以来唯一一次的深夜电台在第三节晚自习响彻整座校园。
姜别的声音众人熟悉至极，以为是临时下达紧急任务，埋头用功的同学们停住做题的笔。
“大家好, 我是高三一班的姜别，在此对今晚的违纪行为做出深刻检讨。”
全校炸开了锅。
“卧槽笑死了哈哈哈, 在天台烧烤他们真有创意。”
“老曹的脸估计都铁青了。”
“也就检讨一下吧, 谁让人家是年级前三呢。”
“为李勋默哀三秒钟。”
姜别的检讨信手拈来, 洋洋洒洒五百字结束，话筒交给李勋, 迎着曹主任亲切问候的目光, 李勋艰难地张开嘴巴, 紧张的心情化作一股气流涌出嗓子眼。
“嗝——”
经过音响放大数倍撞进众人的耳膜。
爆笑声险些掀翻教学楼的天花板，电动车停放区的鸣笛声汇成一片，相隔甚远, 褚冉都听到了教室中的哄闹声。
广播室陷入死寂。
褚冉拼命压住嘴角，忍的太艰难，她不得已掐住大腿，试图用痛感来转移注意力。
她对痛觉敏感，用力掐了下，嘴角耷拉下去。
姜别用余光注视她，脚步移过来，肩膀相贴, 在老曹看不见的角落勾住她的手指, 轻声问：“这么用力，不会疼？”
褚冉委屈巴巴地咕哝一声：“疼死了。”
“想好检讨怎么说了？”他在帮她转移注意力。
褚冉跟着他的思绪走, 摇头：“没想好。”
“那就实话实说。”
褚冉懵懵地眨了下眼睛：“什么意思？”
不等姜别回答，曹主任拧着李勋的耳朵, 让他立刻叫家长过来，顺便把话筒递给褚冉，“下一个，不要耽误时间！”
褚冉怔愣住，大脑思绪混乱，她小学最叛逆时有褚常青收拾残局，家庭变故后，褚母管教甚严，她犯错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谈当众检讨了。
喉咙仿佛被胶布黏住，一个字也吐不出。
褚冉无措地看向姜别，他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年轻人不必有太多拘束，她压抑了太久，随心所欲做自己的机会就在眼前。
而且，他会给她兜底，做她的靠山。
褚冉不必顾虑许多。
“大家好，我是高三一班的褚冉。”
女孩温磁的声音因为紧张，听起来有些生硬，符合她拒人千里的人设。
教室中的男生们倒吸一口凉气，“没看出来啊，褚冉也挺叛逆，我还以为她多不食人间烟火呢。”
“不是说她有厌男症？我看她和李勋那一伙玩得很好啊。”
“多半是装的。”
艺术班的男生说话不留情面，嘴巴臭极了。
宋荔听不下去，皱眉让他们闭嘴：“就你们有嘴是吧，褚冉和姜别是同桌，玩得好怎么了，跟你们有半毛钱关系？！”
男生们被骂得不敢还嘴。
下一秒，褚冉的声音再度响起，她深吸一口气，语气轻快，尾音稍稍扬起，“贺随和李勋的手艺不错，味道很好，就是天台有些冷，下次需要换个地方。”
这哪是检讨，分明是本次烧烤大会的总结陈词。
宋荔一拍桌子：“多接地气啊，你们敢当着老曹的面这么说吗？没胆就闭嘴。”
男生们纷纷直呼“卧槽”，瞬间刷新了对褚冉的认知，“好勇，我宣布褚冉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女神，太他妈勇敢了。”
“我再说她一句坏话自抽耳光！”
……
时隔多年，褚冉回想起那晚的个性解放仍觉得刺激万分，只是苦了曹主任，险些被他们气到心梗。
姜别换了睡衣进浴室洗澡，褚冉躺在软榻里，仰头看着天花板，摸了摸脸颊，卸妆巾残留的粘腻触感很不好受。
需要去洗个脸。
她摇摇晃晃走向浴室，隔着一扇玻璃门，依稀能看到男人映在上面的身影。
被水雾缭绕，模糊不清，褚冉盯着看了秒，把脸贴上玻璃，试图看得更清楚些。
从浴室里侧，姜别视野内出现一只不明爬行生物。
他捏了捏眉心，清隽的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无奈。
屈指敲了下玻璃，“褚冉，你在做什么？”
不明爬行生物翁里翁气地回：“我看不清你洗澡。”
姜别被气笑了，今天的烧酒难不成烧坏了她的脑子？平常不见她有胆量做这种事，不过……还挺可爱的。
姜别好整以暇看着她匍匐在门板上，好在玻璃干净，不至于弄脏她的衣服。
醉意持续绵长，褚冉浑身发烫，玻璃凉飕飕的，她贴在上面很舒服。
还没享受尽兴，浴室门被人打开，她向前扑去，鼻尖撞上男人坚硬的胸膛。
捂着鼻子，哀怨地抬起头，对上姜别戏谑含情的黑眸，褚冉蹙眉，捏住湿漉漉的袖子：“你都把我弄湿了。”
这句话引人遐想。
姜别气定神闲睨她，“你不是想看清楚？”
浴室中水雾弥漫，缭绕在他身侧，褚冉不仔细看，依旧会被水雾蒙了眼睛。
“这也看不清楚。”她撇嘴，“我要出去换衣服了。”
刚转过身，腰被揽住，这下不止袖口湿了，整个后背都被水浸染。
褚冉挣扎了两下，男人的力道太大，“你……”
“本来想洗完再帮你洗澡的。”姜别略微低头，下巴抵住褚冉的发顶，静静抱了一会儿后，长指轻车熟路开始解她的衣扣。
被剥光了，褚冉闷头扎进水流中。
用白皙的后背对着他，没过多久，大脑昏沉，“姜别，我好晕。”
她没开玩笑，被酒精麻醉的大脑神经在水汽的蒸腾下愈发沉迷。
膝盖也发软，不得已用额头抵住墙壁，找到一个稳定的着力点才稳住绵软的身子。
那边，姜别调试好浴缸中的水温，走过来把人抱起。
没有衣物阻隔的触碰令人上瘾。
褚冉紧紧抱住姜别的脖颈，不肯松手，脸埋在他肩窝，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香。”
说完，嫌弃地揪起自己的头发闻了闻，“我好臭。”
姜别打开置物架上的香薰盒，扔了些她喜欢的香氛球进去。
褚冉虚虚觑他一眼，“你是嫌弃我身上臭臭的吗？”
姜别无奈，不理解她醉酒后的脑回路，仍耐着性子答：“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放这个？”她捏住融化了半圈的香氛球，“姜别，撒谎会变成匹诺曹的。”
“……”解释无用。
姜别撩起漂浮在水面上的泡泡，抹了一些在她鼻尖上，“那你的鼻子早就长到天上去了。”
他安顿好醉鬼，起身到淋浴那冲洗好。
褚冉蜷着身子缩在浴缸里，安静了许久，困意来得汹涌。
姜别收拾好自己，耐心帮她洗干净，用热毛巾擦拭脸颊时，褚冉像只乖巧的猫咪，主动蹭着他的手心。
无声弯唇，轻轻亲了亲女人小巧的鼻尖，“好乖。”
如果清醒时的褚冉能有现在的半分乖巧，姜别就心满意足了。
洗澡的整个过程褚冉都无比配合，穿上衣服，被他抱回床上，脚还是湿的，她把腿垂在床沿，晾干之后才钻进被窝。
姜别收拾好浴室，回到主卧，柔暖的灯光笼罩下，被褥耸起的那团映照在眼底，积聚起暖意。
坐在床边处理好剩余的文件，姜别掀开被子，躺下。
褚冉翻了个身，主动抱过来。
姜别手臂环住她的腰，“睡吧。”
“……姜别，我没有说很多的慌。”半梦半醒，褚冉贴在他颈窝，话语含糊不清，“但今天早上，我骗了你。”
姜别沉沉“嗯”了一声，“骗我什么了？”
“我其实很介意，”褚冉沉默半刻，闷声道：“介意你和你的大学同学交情匪浅。”
姜别扬眉，温热的指腹轻抚动她的长发，低低笑了声，“真的介意？”
“在意的。”褚冉加重音量强调，毛茸茸的发顶在他脖颈间蹭了蹭，“我没有参与过你的那段生活，所以会好奇。”
好奇是谁陪在你身边，你们一起做过什么，开心亦或是不开心。
……有那么一秒钟会想起我吗。
褚冉补充道：“京大论坛还说你们是金童玉女。”
姜别没关注过论坛，那地方流传的八卦绯闻屡见不鲜，他不关心。
他正想解释，怀里的小女人突然来了精神，睁开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别想否认，薇薇都把你们的陈年往事调查清楚了！”
果然，闺蜜是潜在的最大隐患。
姜别眉心一跳，实在猜不到那位明大小姐添油加醋说了些什么。
褚冉声息低落，脸埋进枕头里，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的无助感。
“她说，纵朝暮可能是你的初恋。”
褚冉猜不透姜别心中所想，过去数年，她更不知自己在姜别心中是何种位置。
思绪盘根错节，似捋不清的毛线团。
姜别眯眼，眼神高深莫测：“明小姐还说什么了？”
褚冉丝毫不觉，她的话一步步将最好的姐妹送上了断头台。
“她还说……我和你之间的那段感情，根本算不了什么。”
褚冉叹口气，转过头，清亮的眼睛一动不动看着他。
姜别闭了闭眼，想解释，却一时不知从何开口，最后生生被气笑了。
他紧抿的薄唇松开，“这个问题，不如等明天你清醒了再说。”
褚冉倔强地摇头：“不，我已经想好了。”
姜别目光幽深地凝视她，心中升腾起不好的预感，“你想好什么了？”
“断人姻缘天打雷劈。”褚冉将被子全部拽到自己身上，裹住，转身露给他一个冷漠的后脑勺，毅然决然地说：“姜别，我们离婚吧！”
平仄（3）
045.
褚冉一觉睡醒已是正午。灰霾蓝的窗帘遮掩住刺眼的日光, 偌大的房间漆黑如夜。
宿醉的感觉很不好受，从床上爬起来，头重脚轻的状况剧烈, 褚冉坐在床边缓了缓，依稀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 但有许多小细节记不太清了。
她借着酒劲和姜别说了什么？
褚冉蹙眉深思, 实在想不起来, 浑身上下的骨头像是被人拆开重新组装。
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浴室，仰头, 脖颈上的红痕清晰可见。
昨晚某人睡前兽性大发, 对着她一个醉鬼都下得去口。
公寓管家送来早餐, 褚冉慢条斯理吃完，小柔那边发来消息：【冉姐，周琛答应来救场, 但只有后天的档期。】
褚冉出道时，周琛作为一档音乐真人秀的导师，颇为赏识她。
两人因此结缘，褚冉弯唇，用私人号致谢：【琛哥，多谢你愿意救场。】
周琛的歌声温柔，为人更是温润如玉，在藏污纳垢的娱乐圈算是白玉一般的人物。
他回复很快：【我们之间不必言谢。】
褚冉：【一顿饭还是要的, 周老师有空赏光？】
周琛也没推辞：【后天晚上, 工作结束去吃火锅，如何？】
自从褚冉退圈出国留学, 一别七年的光景，两人只在巴黎有过匆匆一面之约。
褚冉：【当然ok。】-
《Super idol》两位学员受伤的消息不知被谁传到网上, 程清清背负巨额债务，还因此连累到苏若，两方的粉丝在广场争吵不停。
【程清清是若若最大的对手，我们若若还帮她挡刀，多善良的女孩啊，怎么到你们嘴里就是心机深沉呢？】
【妈妈怜爱了，刀口养不好很容易留疤啊。】
【程清清这种人怎么还能当艺人？星途签约时不会甄选吗？】
公关部加班加点，向外界营造出苏若和程清清是好姐妹的假象，两人同属京大学生，出道前交情匪浅也说得过去。
公关部就在工作室隔壁，褚冉走出电梯，看着走廊中慌乱的身影，一脸不解地走进工作室，“出什么事了？”
小柔抱着手机奔赴吃瓜第一线，“那俩小孩受伤的事情，没瞒住。”
比较极端的粉丝要求撤销程清清的参赛资格，以免再次发生学员受伤的事故。
“魏经理连个屁都没放。”小柔奚落道，“不过程清清也是活该，跟了一个没心肝的人。”
褚冉挑眉，“公司决定怎么处理？”
“不知道，姜总一大早就把魏经理叫去顶层了。”小柔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老魏这次得脱一层皮。”
褚冉担心魏经理狗急跳墙，直接把所有的责任甩锅给程清清。
“我去看看。”
顺便和姓姜的禽兽算算帐，趁人之危算什么本事！
褚冉上到顶楼。
电梯门甫一打开，韩泽那张常年劳碌的脸映入眼帘，“褚经理。”
褚冉下巴点了点办公室那侧，“什么情况？”
韩泽灰头土脸地叹口气，“程清清的家事确实是魏经理有意隐瞒，姜总在对他进行问责，估计要降职。”
褚冉一听，眉梢扬起：“是喜事啊。”
韩泽欲言又止，艺人部在星途的地位至关重要，若没有合适的人选顶替魏经理的位置，接下来的艺人遴选工作难以开展，娱乐公司也就失去了生命之源。
“我先送您进去吧。”
韩泽决定将这块烫手山芋还给姜总，毕竟是总裁夫人，他可不敢轻慢对待。
办公室内，艺人部的一位经理、两位组长排排站，宛如一群犯错的小孩，低头忏悔认错。
气氛凝滞，针落可闻。
褚冉环胸，遥遥望向办公桌后，“我来的不是时候。”
姜别单手撑住下巴，听到女人熟悉的声音，她上扬的尾音掺杂着可闻的笑意，哪有半分感到唐突的愧色。
明显是来看热闹的。
冷凝在眉眼间的霜色褪去，姜别回望过来的目光变得柔和，“进来坐。”
褚冉不紧不慢踱步走近，经过魏经理身侧，故意停顿一秒。
魏经理本就身材矮小，此刻又低着头，褚冉踩着高跟鞋，还得弯下腰才能瞧见他的脸。
这么一个细小的举动，落在有心人眼中，可不就是明晃晃的挑衅。
褚冉更是懒得伪装：“魏经理不坐吗？”
在场众人：“……”
魏经理讪讪笑着，“褚经理最近录节目辛苦，您坐。”
褚冉慢悠悠拉开椅子，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那好吧，你们继续聊。”
众人面面相觑，说难听点，这是他们艺人部的家事，哪有人愿意丢脸丢到家门外的。
再看姜别，全然没有让褚冉避嫌的意思。
魏经理前不久还在会议上开罪过褚冉，这下风水轮流转，他难逃一劫。
姜别淡声道：“继续。”
魏经理吞咽口水，颇为忌惮地看了眼褚冉，而后说：“我个人认为，程清清不适合继续参加节目录制，哪怕她现在的话题度很高，但未来难免不是隐患。”
另一位部长立刻补充：“根据公关部给出的数据，新闻曝光后，苏若涨粉数量剧增，口碑也好，我建议公司将资源更多地分给她，减少对程清清的投入。”
“人是我签的，我会处理好一切。”魏经理沉声，尽量挽回姜别的信任，“姜总，请您再相信我一次。”
姜别黑眸深沉，审视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
褚冉拿不定姜别的心思，转眸问：“魏经理是打算和程清清解约吗？”
魏经理：“这是当下最好的办法。”
褚冉唇线抿紧，余光注意着姜别的神情。
他不置可否，大概认同魏经理的做法。
于他而言，程清清不过是数千员工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他需要考虑整个公司的利益。
褚冉摊手，表示自己不作评论。
姜别遣散了他们，办公室重新陷入寂静。
“没有什么想说的？”见她良久沉默，姜别主动开口，挺直的脊背稍稍松懈，懒散靠住椅背，抬眸沉静地望过来。
褚冉来之前就做好了打算。
既然星途选择放弃程清清，那她就以褚冉工作室的名义与她签约。
既可以帮程清清摆脱魏经理的挟制，还能守护她在音乐上的天赋。
姜别抬手，长指捏住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
褚冉兴致缺缺，室内供暖充足，她穿高领毛衣闷热极了，扯了下毛衣的领口，眼神幽怨：“解约协议就不用我过目了吧？”
女人白皙的脖颈皮肤残留着暧昧的红痕。
姜别视线停留一秒，勾唇：“先谈正事。”
褚冉迷茫地眨眨眼，大脑运转数秒，听懂了他的话外音。
“——你在想什么？”褚冉气急，不忿地瞪他一眼，“昨晚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
姜别淡漠的神情出现丝丝波澜，笑意弥漫在眼角眉梢，“随时恭候。”
“……”
褚冉咬了咬牙，拉过文件夹，掀开扉页，宋体一号标粗的字体直直撞入眼底——
《离婚协议书》。
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这一秒凝固住。
这是……什么意思？
前一秒还在调情，后一秒就要离婚？
她眨眨眼，大脑艰难过滤掉这个讯息，捏住页脚的指腹不自觉加重力道。
其实从结婚第一天开始，她就做好了有朝一日会离婚的准备。
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而且，他们这些天，关系明明在缓和，她差点以为……
“理由。”褚冉深吸一口气，大脑空白一片，只能勉强找回理智，“我需要一个理由。”
姜别靠着椅背，两人之间相隔一张宽阔的桌子。
午后阳光充盈明媚，透过百叶窗的空隙钻入，营造出祥和安宁的氛围。
但对视的目光没能沾染丝毫暖意。
姜别的眼神冷而静，他用审视魏经理的眼神在端详她，“我尊重你的想法。”
褚冉连呼吸都放轻了。
姜别不是随心所欲的人，他将结果摆在她面前，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褚冉拼命压住起伏的声线，佯装镇定地询问：“家里想好怎么应付了吗？”
姜别：“暂时还没有。”
褚冉移动手指，去拿笔筒中的签字笔，“这不像你的风格。”
姜别压低声线，好似在隐忍些什么，“我会想好对策。”
褚冉哑然，拔开笔帽，低下头去翻动文件。
纸张摩擦作响，姜别默默控制座椅后退，黑眸凝视着女人漆黑的发顶，阳光盘绕其上，勾勒出一抹温馨暖绒绒的棕色调。
一秒、两秒。
褚冉盯着第二页的标题——《艺人签约协议》。
她不可置信地重新翻到扉页，那充满冲击力的五个大字正龇牙咧嘴嘲笑她：上当了吧褚冉，你真是个傻der：）
“……”冷静，杀人犯法。
千百只手在抓心挠肝，实在忍不住，褚冉猛地抬起头，掀起文件扔过去，“姜别你有意思吗？！”
坐在桌前的男人已然退到安全距离内。
他伸手接住文件夹，轻描淡写道：“是谁先拿离婚开玩笑的？”
姜别抽出扉页扔进碎纸机，没注意褚冉的动作，下一秒，脖颈被锁住。
“姜别你就是睚眦必报的小人！”褚冉拉开衣领，指着红痕，一处、两处地细数给他看，“就算是我的错，这些惩罚还不够吗？”
平仄（4）
046.
近距离看, 这些红痕存在感极强，姜别垂眸端详着，抬手, 轻柔的指腹落在其上，“怎么看起来这么疼？”
褚冉的思绪飘回到昨夜, 疼倒是不至于……甚至还有些痒, 总之很折磨人。
她不停挣扎, 手腕却被姜别钳制住，无法动弹, 只能任凭旖旎的火苗浑身乱窜。
那种无法克制的生理反应令她浑身颤栗。
褚冉别开眼睛, 心虚地说：“肯定疼的, 你被小狗扑在地上咬试试。”
姜别拉下她逐渐脱力的手腕，歪头去看褚冉意图藏匿的神情，黑眸静如深潭, “以后不准再用离婚来开玩笑。”
褚冉解释道：“我昨晚是因为喝醉了。”
姜别蹙眉，抬手捏住她偏离的下巴，将人勾回来。
四目相视，“喝醉就心安理得？”
褚冉以前没发现姜别的说教能力那么高强，她故作淡定，不肯在气势上服输，“嘴长在我身上，你有本事就让它不说啊。”
姜别缄默须臾, 敛起浓睫, 清亮的眸光望进她眼底，“真以为我没办法？”
他凑近些, 薄唇停在离她唇角半寸远的地方。
褚冉还做不到若无其事地在办公室接吻。
她嘴唇抿住，挣了挣被他锁住的手腕, “姜总，工作室还有很多事情要我处理，您打算把我扣在这多久？”
这话题转得太生硬了。
姜别沉笑了声，“褚经理，我把最有潜力的艺人签给你，一点回报都不肯给我？”
“明明是你们主动放弃程清清的。”
褚冉不上他的当，商人的心最黑了。
“以后程清清就是我的人了，星途有什么安排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大班椅空间宽敞，褚冉没起身，就坐在姜别双腿叉开前的空隙，拿起他常用的黑金钢笔，直接翻到文件的最后一页，签下她的名字。
动作行云流水，看不出丝毫的犹豫。
姜别看着“褚冉”两个字，语气有些微妙：“哪怕是真的离婚协议，你也会签得这么干脆？”
褚冉呼吸停顿数秒。在看到《离婚协议书》时的那秒，她确实失去了往日的镇定。
身后的男人倾身过来，他的影子在阳光的映衬下，牢牢包裹住她。
“会。”褚冉低头，声音轻淡，“姜别，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去挽留什么。”
她不是不想挽留，而是担心挽留不会有任何改变，结果仍旧不如人意。
就像她支离破碎的家庭和鱼惊鸟散的童年。
所有人都觉得褚冉活得通透，没有什么能牵绊住她，任何人和事对她来说都无足轻重。
只有褚冉自己知道，她不过是一个胆小鬼。
“这场婚姻的决定权，也一直在你的手里。”
褚冉放下钢笔，笔身与桌面碰撞发出“咔哒”清脆的响动。
姜别并没有因为她理性又冷静的话语感到失望，他从一开始就清楚褚冉为人处世的方式。
姜别侧了侧头，薄唇一偏，唇瓣贴在她的耳尖，轻声呢喃：“但我从未想过和你离婚。”
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温度严丝合缝地传递而来。
褚冉闭了闭眼睛，笑着说：“那你的问题就显得很多余，姜少爷。”
姜别迎上她控诉的眼神，鼻尖蹭了下她鬓间的碎发，坦然道：“人总是感性的生物。”
褚冉向后靠住男人宽阔的胸膛，唇角噙着清浅的笑意，“男人都很幼稚，姜别也不例外。”
姜别低笑一声，手臂抱住她，闭眼消解积攒的疲惫。
时间变得悠长而缓慢。
不知过去多久，办公室的门被人骤然推开，“姜总——”
韩泽拔高的音量回荡在办公室。
姜别眼皮一跳，脸色阴沉可怖。
褚冉忍住笑，从他怀里起身，对上韩泽惊恐的眼神，“你们聊，我回工作室了。”
韩泽的神情如赴死般悲壮，“……姜总，小李总那边出事了。”
褚冉脚步略顿，“李勋出事了？”
姜别暂且压住心头的不悦，听韩泽言简意赅讲述了事情经过。
李纵两家联姻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奈何李勋和徐洁交往多年，李勋一直不肯分手，和家里僵持已久。
临至紧要关头，徐洁突然怀孕，这事传到李老爷子的耳中，一家人在医院闹开。
褚冉心里咯噔一下，后知后觉道：“纵小姐是李勋的未婚妻？”
姜别意味深长睨她，“还怀疑我吗，姜太太？”
褚冉悻悻皱了下鼻尖，懊悔极了。
姜李两家世代交好，李爷爷的脾气执拗，李勋被亲爷爷打进医院多次，姜别担心事情闹大，“我去趟医院。”
褚冉正色道：“我跟你一起。”-
瑞金私立医院，上到VIP特护病房所在的楼层，电梯门甫一打开，凝滞压抑的气氛铺天盖地袭来。
走廊尽头的病房前，李勋双手掩面蹲在地上，面容矍铄的老人撑着拐杖站在他面前。
褚冉定睛一看，捕捉到李勋肩膀处的灰尘，想必已经动过手了。
“李爷爷。”姜别颔首，对在场的一众人打过招呼，走到李勋身边，落手轻拂掉他肩处的痕迹，“怎么回事？”
李勋眼眶猩红，抵死不肯妥协。
“孩子我要留下。”他一贯嬉皮笑脸，褚冉从未见过他如此肃穆的神情。
李老爷子作势扬起拐杖，一棍子要挥下来，“混账！”
李勋下意识闭上眼睛。
姜别沉声道：“李爷爷，我想和他单独谈谈，可以吗？”
姜别是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存在，李老爷子每每拿他当榜样教训李勋，姜别这样说，李老爷子阴沉的脸色散去几分。
姜别拍了拍李勋的肩膀，示意他跟上。
纵朝暮抬步过来，扶着老爷子坐下，而后抬眸和褚冉对望一眼，彼此交换一个无奈的眼神。
褚冉太理解纵朝暮的困境了。
“李爷爷，我陪褚小姐下楼买杯咖啡。”
面对着两个乖巧的女孩，老爷子难得露出点笑容，“快去吧，你们两个也刚好交个朋友。”
私立医院的走廊中没有难闻的消毒水味，咖啡角设在朝阳的区域，走进去，暖绒绒的阳光萦绕着卡座。
“是不是该正式认识一下？”纵朝暮温柔笑道，“我是纵朝暮，姜别的大学同学。”
褚冉垂眸，看着女人递来的纤手，莞尔回握住，“褚冉，姜别的……妻子。”
“我还知道你们是高中同学。”纵朝暮略微停顿，脸上浮现无奈，“还有李勋，徐洁。”
他们的交情很深，陪伴多年的情谊早已深刻入骨。
褚冉缄默片刻，在脑内斟酌适当的安慰话语。
纵朝暮释怀一笑：“但家里的安排，我没办法的。”
“我明白。”褚冉坦白道，“于情义而言，我自然希望李勋能坚持和徐洁的感情，但这对你很不公平，你夹在中间也很无辜。”
纵朝暮没料到她会推心置腹说这些话，一时怔愣。
“褚小姐是性情中人。”
褚冉弯唇，温磁的声线如涓涓细流，具有抚慰人心的奇效，“纵老师也是我难得的知音。”
纵朝暮轻叹气，“程颢是星途的艺人，由你出面不太妥当，我看出你很为难了。”
她捂了下耳朵，沉沉摇了摇头：“实在太折磨人了。”
褚冉被她的举动逗笑了。
李勋的助理匆忙跑下楼，打断两人相谈甚欢的谈话：“纵小姐，徐小姐想要跟您谈谈。”
纵朝暮嘴角的笑意消散，眼底的抗拒意味很浓，“我和她没有什么可聊的。”
助理面露难色，“徐小姐的情绪不好，希望您多担待。”
一句话，里外亲疏便清晰可分了。
褚冉挑眉，她和徐洁虽然是高中室友，但交情不深，顶多是说得上话的关系。
她只知道徐洁对李勋一往情深，而且过去数年，人都会变的。
褚冉难免多想。
“我去看看。”纵朝暮不想让旁人为难，起身往楼上走。
褚冉单独在咖啡厅坐了会，百无聊赖便想起姜别，算起时间，他和李勋应该聊完了。
回到病房，门前的人散去大半，只余下几位医护人员，李老爷子操劳半天，也被送回家休息。
褚冉走近两步，隔着门板传来玻璃器皿破碎的声响。
李勋连忙推门进去，褚冉加快脚步，和姜别对视一眼，两人走到病房门前。
玻璃碎了满地，褚冉险些踩到。
姜别习惯性护住她，“小心。”
病房中，纵朝暮冷眼站在病床前，徐洁不知为何从床上扑下来，好在羊绒地毯柔软，没给她造成伤害。
徐洁语气卑微地请求：“纵小姐，我真的很爱李勋，我求你不要为难我们了。”
李勋连忙去扶她，“小洁你先起来，地上凉。”
徐洁乖顺地窝进李勋的怀抱，声音哽咽，一副遭受欺凌的弱者模样。
“这原本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想插手。”纵朝暮垂眸，冷睨着身姿娇小的女人，“但你这么做，我倒是改变主意了。”
徐洁怔愣住，“你……”
纵朝暮弯唇，笑吟吟对上她闪烁的眼神，“徐小姐，欢迎来参加我和李勋的婚礼。”
言罢，她余光一瞥，和李勋四目相对。
“纵朝暮！”男人气急，腾地站起身，“你这是要逼死她吗？！”
平仄（5）
047.
纵朝暮不再抗拒这桩婚事, 李勋的处境更为艰难，所有资产被冻结，身上分文不剩, 有家难回，只好求助姜别。
这种情况, 口头安慰不起丝毫作用。
姜别索性把人带去酒吧, 各种烈酒摆上桌, 李勋闭眼猛灌，积郁在心中的情绪被酒精烧灼, 抱着姜别痛哭流涕。
褚冉环胸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唇角绷紧, 艰难忍住笑意。
姜别定制的西装外套被抹上鼻涕和眼泪，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帮我叫贺随来。”
褚冉佯装震惊地“呀”了声：“人是你带来的啊。”
姜别洁癖严重，哪怕李勋是他的兄弟, 衣物被沾染，那种无法忍受的抵触情绪缠绕上来。
他尽量保持耐心，侧目对上褚冉笑吟吟的眼眸，绷紧的薄唇抿出一道无奈的弧度，“听话。”
褚冉莫名被这两个字眼取悦到。
男人磁沉声线中掺杂着宠溺、纵容的意味，就像箭矢正中靶心，威严者只对你温柔，这种特殊对待恰好迎合了褚冉的喜好。
分发给所有小朋友同样的糖果, 唯独给你专属的草莓味。
这是偏爱和唯一。
哪怕仅是一个小小的细节, 褚冉心底仍旧动容，如同春水融化了冰霜变作涓涓细流。
“哦, 那好吧。”褚冉慢慢觑他一眼，温吞地起身往外走, 转身的那秒，积压在胸腔中的气息尽数吐出。
怎么搞的，她最近的状态好奇怪。
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却被姜别细微的举动和言语撩到头脑发昏。
褚冉拍了拍脸颊，走到僻静的角落拨通贺随的电话。
那边，贺随哄睡了姜稚月，在阳台抽烟，看到褚冉的来电，颇为讶异地挑起眉梢。
两秒后，他不紧不慢接通。
不等褚冉开口，贺随一句“嫂子”把她的话噎回了嗓子眼。
“嫂子，是哥哥出事了吗？”
褚冉竟然在他的话语中听出了那么一丝丝的雀跃，她眉心重重跳了下，“贺随，你好好讲话。”
回应他的是男人隐忍的笑声，“说吧，怎么了？”
褚冉见他回归正常，言简意赅讲了事情经过。
“行，我知道了。”贺随掀起眼帘，看着寂静的房门，“今天小稚睡得早，等她睡熟了我就过去。”
自从姜稚月怀孕，贺随工作之余的空闲时间全部用来陪妻子。
褚冉亲眼见证了他的转变，一个冷情冷性的男人因为心爱之人，变得温柔，有了人情味。
若放在高中，贺随才不会管李勋的死活。
就等他在酒吧躺尸，幸灾乐祸去拍好兄弟的丑照当成把柄。
褚冉弯唇，探头望向卡座，姜别已经心如死灰，直挺挺坐在沙发上，任凭李勋匍匐在他胸膛。
高中时，他们一起玩闹的画面如在昨日。
时间在流逝，情谊却从未改变。
“应该快到日子了吧？”褚冉算着时间，姜稚月的临产期就在近日，姜贺两家的长辈一颗心悬着，生怕这个过程出现任何意外。
贺随“嗯”了声，半是不经意地打趣：“到时候你和姜别的日子就难过了。”
褚冉没吭声，手指握紧，指尖微微陷入掌心。
那端，贺随的声音添上几分郑重，“你们没考虑过吗？”
褚冉当然知道他所谓的“考虑”，但她从未想过和姜别孕育一个孩子。
父母的婚姻带给她太多负面影响了，如若不能保证孩子在爱的环境中成长，那她的生育就显得格外不负责任。
见她沉默良久，贺随寻了个由头挂断电话。
剩下褚冉一人在走廊尽头发呆。
半个小时后，贺随赶来救场，单手拎起不省人事的李勋，将冰桶里的两瓶酒往桌上一放，“你别哥酒量不行，我陪你喝。”
李勋的酒量也没好到哪去，烈酒入喉，早就撑不住了。
刚想抱住贺随一顿输出，张开嘴，迎面怼来酒杯，李勋睁大眼，根本说不出话来。
“别说话，喝酒。”贺随一杯接一杯地灌他。
姜别也陪着喝了不少，酒精浓度高，越缓越上头。
褚冉略显担忧，“他俩这么喝不会出事吧？”
无人回应。
褚冉疑惑地侧过头，视野余光里男人领口的领针折射出刺眼旖旎的冷光。
姜别看着她，一向清明平静的黑眸此刻浮动着明显的醉意，冷□□致的脸颊被醺然的酒精染红。
觉察到她的注视，姜别歪了歪头，薄唇轻启吐出两个懵懵然的字眼：“好晕。”
褚冉凑上前，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他唇边的软肉，笑意浮现，“姜别，你醉了啊。”
头重脚轻，他能稳稳坐直就很出人预料了。
“贺随，这边你自己能行吗？”褚冉不放心地问了句。
贺随移过来目光，好笑道：“李勋这还半梦半醒呢，他倒好，先醉了。”
褚冉：“他酒量一向不好。”
贺随挥挥手，“你们先回去吧，我看着李勋。”
贺随虽然表面不正经总爱开玩笑，但做事稳妥，从未出过差错。
褚冉放心带着姜别离开。
回去的车上，司机有意将控制速度，宾利稳稳行驶在宽阔的滨江大道上。
姜别的脑袋艰难靠着头枕，非常勉强地保持头颅直挺。
褚冉忍不住笑，坐过去一点，拍了拍肩膀，“姜少爷，借你靠一下。”
姜别执着地坐直身子，奈何脑袋太重了，他缓慢侧过身，薄薄的眼皮垂落，似乎在思考褚冉这瘦削的肩膀能不能承担得起他脑袋的重量。
等他思考出个结果就到家了。
褚冉索性自己动手，把他的脑袋锢过来，她刚松手，那颗脑袋就不安分地要离开。
一来二去，她加重音量：“别乱动！”
安分了半秒，有点委屈巴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舒服。”
褚冉这才发觉，姜别是以何种别扭的姿势靠在她肩膀上。
两人的身高差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褚冉：“……”
她咳了声，绝不承认是自己矮，“那你别靠了。”
姜别主动换了个舒适的姿势，下巴抵在她肩膀处，嘴唇近近贴着她的脸颊，褚冉的余光被他放大的俊脸占据，冲击力十足，特别是微微抿起的薄唇，沾了酒精，微红，像饱满熟透的樱桃，诱人采撷。
一个男人，唇色那么勾人。
也难怪媒体都说星途的男艺人比较谦逊，从不营销颜值，每天对着老板这张脸，谁好意思吹嘘自己的长相？
“老婆，亲一下。”
就在褚冉神游之际，一颗炸弹猝不及防在耳边炸响。
男人低沉的声线微微沙哑，保持着他讲话时一贯的平稳声调，乍一听根本听不出醉意。
但这句话的内容……清醒时的姜别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褚冉只感觉，酒精的酥麻透过他的气息侵入到了她的感官，大脑宕机，无法进行正常的思考。
直到司机非常敬业地摁下隔板的升档按钮，“滴——”的一声响唤回褚冉的理智。
司机后脑勺竖起的那根头发，在她看来，都添上几分尴尬的意味。
褚冉更不能容许喝醉酒的姜别为所欲为了。
她硬邦邦拒绝：“不准。”
男人眉心皱紧，黑眸似蒙了一层薄纱，笼住了摄人的眸色。
褚冉别过头，用冷漠的后脑勺对着他，半晌没听到声音，难不成姜少爷就此消停了？
半途而废不像他的作风啊。
褚冉狐疑地回过身，不等看清楚，一股强硬的力道将她拥过去，沉冽的气息强势侵入她的感官。
揽在她腰侧的手臂存在感十足，所用的力道像是要把她融进身体中。
他的齿尖咬她的嘴唇，柔软的唇瓣抵不住这种蹂躏，尖锐的疼痛袭来，褚冉躲避不掉，只能仰头承受他异样的掠夺。
好奇怪，今天的姜别……更像是在宣泄心中积聚的情绪。
轻微的血腥味在两人的唇齿间蔓延开。
姜别终于放过了她。
褚冉额前的碎发凌乱，浑身的力气尽数被抽走，她伏在他肩窝，感受到掺杂着木质香调的气流涌入鼻腔。
“你在发什么神经。”她舌尖舔了下被咬破的嘴唇，“属小狗的吗？”
姜别闭着眼，发出平稳的呼吸声。
他眼帘低垂，睡颜乖得像不谙世事的孩童，全然看不出刚才那样凶狠的吻是他的手笔。
褚冉扶着他坐好，对着镜子整理好凌乱的头发。
微博响起“叮咚”的通知音效，来自特别关心的发博提醒。
褚冉呼吸顿了秒，打开屏幕，那条微博跳出来——
【褚常青v：岁岁常乐，愿得圆满。】
今天是他的生日。
艺术家不及明星享有数千万粉丝的关注度，但一些追随褚常青许久的书画爱好者立刻评论了微博，并送上祝福。
【图二是令嫒的作品吧，看看这笔触，梅花栩栩如生呢。】
褚常青回复：小女信手涂鸦之作，让大家见笑了[玫瑰]
褚冉扯动唇角，没在他的字里行间瞧出丝毫的谦虚，倒是满满的自豪感。
习惯性抿唇，忘记被咬破的唇瓣，沙沙的痛感袭来，她蹙眉，忽然想起什么。
记忆深处的画面逐渐显现。
好多年前的今天，她和姜别正在京州的酒店中接吻。
少年人袒露心事的方式总是热烈的，她们笨拙又亲密地汲取对方的气息，牙齿时不时碰在一起。
那时候姜少爷的吻技太烂了。
但至少……不会咬人。
褚冉舔了舔唇瓣，这道伤口每次疼痛，都在提醒她烙下这印记的人是谁。
突然好庆幸。
过去这么多年，兜兜转转，缘分又把姜别送回了她身边。
平仄（6）
048.
《Super idol》第二季的录制暂停半月, 程清清先回到度假村，一群女生避之不及，在餐厅吃饭, 女孩们扎堆讨论：“她怎么有脸回来的啊？苏若还在医院养伤，她倒是活蹦乱跳的。”
“我要是她, 早就灰溜溜退赛走人了。”
“陈PD那边说什么时候重启录制了吗？”
“不知道啊, 估计就这两天, 我看时间表都排出来了。”
她们猜得不错，褚冉收到了节目组发来的录制重启安排, 第二次公演定在下周六, 不确定苏若能否上台演出。
按照节目规定, 缺席一场公演将失去成团出道的资格。
褚冉致电陈导，询问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陈PD讶异于她会亲自来问，“我以为你不太喜欢苏若呢。”
她若是退赛, 对程清清来说就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倘若星途公关部能平息了网上的舆论，程清清出道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褚冉蹙眉，淡声解释道：“我没有偏心任何一位学员，苏若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
陈PD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道歉，“我再跟苏若那边协商一下，她如果想退赛养伤, 咱们也拦不住。”
褚冉处理完工作室积压的约稿合同, 实在放心不下，决定亲自去一趟医院-
工作日的白天, 医院往来人流稀少，走廊中安静万分。
褚冉先去主治医生那了解情况, 经过护士站，听到一群小护士在八卦：“709的家属离开了吗？你们谁带我去瞄一眼啊，好想看看叔圈甜菜到底长什么样子。”
“查房的时间都过了，等下次吧。”
“姐~他一周就来了医院一次，709的小姑娘都要出院了。”
709是苏若所在的病房，褚冉脚步顿住，“苏若的家属在病房吗？”
护士颔首：“对的。”
褚冉不想打扰他们父女，便在护士站的休息区等了半晌，迟迟不见病房中有人出来，护士长掐了下旁边的小姑娘：“你去帮褚小姐看看人走了没。”
小姑娘喜上眉梢：“这就去！”
没过几分钟，失魂落魄回来：“没人，早走了。”
褚冉瞧着她失望的神色，开玩笑地问了句：“真有那么帅？”
褚冉的身份不同，半只脚还陷进娱乐圈，平常接触到的都是公众人物，小护士苦兮兮耷拉着脸：“长相没有多惊艳，主要是气质，特别像小说里儒雅的大学教授。”
闻言，褚冉脑海中莫名浮现出褚常青的脸。
在美院学生的眼中，他也是深受爱戴的教授。
诚然，他或许是个好老师，但绝对不是一个称职合格的父亲。
褚冉扯动唇角，抬步走向病房。
叩响门，里面响起苏若略显虚弱的声音。
褚冉推门而入，目光落在病床上，苏若正撑着床坐起身，这个姿势扯痛了伤口，女孩的小脸煞白，“……褚经理。”
褚冉捕捉到她逐渐黯淡的眼神。
她以为是谁？
褚冉还是第一次见苏若这般颓唐的模样，抿唇，一时无言。
苏若：“坐吧，没办法招待你。”
她重新躺下，声音平静道：“褚经理专程过来，是为了劝我退赛吗？”
褚冉拉开病床旁的椅子，坐下后，不急于回答，温声询问：“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苏若微睁开眼，看向身旁的女人。
最近气温回暖，褚冉穿一件浅驼色的大衣，半高领毛衣松松包裹着她纤长白皙的脖颈，她之前很少穿暖色调的衣服。
苏若敏锐感知到她气场的变化，垂下眼睛说：“褚经理最近和姜总相处不错吧。”
褚冉挑眉，缓慢点了下头：“是不错。”
苏若歪头，脸蛋陷入柔软的枕头，目光幽幽：“你不好奇我怎么知道的？”
“你很聪明，能觉察到这些很正常。”
苏若：“……”
她最受不了褚冉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似世间的一切都无法激起她的情绪波动。
“我知道的远不止这些。”
苏若这话说得就有点孩子气，褚冉弯唇笑了笑，“知道又如何？你能做什么呢？”
苏若沉默。
“吃不吃苹果？”褚冉眉眼淡然，“多补充维生素，养好身子才能回去录节目。”
阳光从窗外轻盈跃入，扑落在女人姣好的面容上，她低头专心致志削苹果，动作生疏又笨拙，苏若撇撇嘴巴，褚小姐自小养尊处优，连个苹果都削得不像样子。
可是。
她坐在那，美得像一幅画。
苏若叹口气，声音沉下去：“我以为你会劝我退赛。”
“我会去跟节目组讲，平常的练习你可以不参加。”褚冉将苹果递过去，擦干净手指，起身，目光下落，是一种俯视的姿态，“但第二次公演意味着什么，你比我清楚。”
苏若清亮的黑眸直勾勾凝视着她。
褚冉莞尔：“先走了，你好好养伤。”
苏若目送她的背影消失，手心被苹果的汁水沾染，粘腻的触感令她紧皱眉心。
好恶心。
她闭了闭眼，松开手指，苹果滚落在地。
护工推门而入，看到地上的苹果，“哎呀苏小姐，你想吃苹果喊我就行。”
苏若骤然拔高音量：“——滚出去。”
护工肩膀一颤，怔愣在原地好半晌，不理解苏若性子的突然转变，被她摄人的眼神一瞪，才慌慌张张离开病房-
地下停车场，灯光昏暗，穿堂风呼啸，褚冉被冻得肩膀瑟缩。
高跟鞋碰撞地面，规律的脚步声延绵至车位，正要打开车门，余光处闯入一道熟悉的身影。
身姿娉婷的女人手中提着各色补品，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褚常青从另一侧下车，环住她纤瘦的肩膀：“这把年纪了，还穿这么薄，冻出病来怎么办？”
女人抬眸，不管年岁如何增长，眼神仍旧娇俏勾人。
“你照顾我啊，难不成你会不管我？”
她娇嗔地抱住褚常青的手臂。
两人相携离去。
周琛那边录制完《玫瑰王朝》的OST，小柔抱着Demo听了一下午，沦陷在周老师的歌声中不能自拔。
突然想起褚冉交代的任务，她连忙去订火锅店的包间，打电话给褚冉：“冉姐，还在‘老地方’，3号包厢。”
褚冉思绪恍惚着，看了眼时间：“我先回工作室，琛哥那边还满意吗？”
“周老师正和导演在喝茶呢。”小柔正听到吟唱的部分，“冉姐，有生之年能听到你和周老师合唱吗？”
那必然能掀起华语乐坛的一场汹涌浪潮。
褚冉记得，她出道时的一次采访，那时周琛已经是华语乐坛最年轻的殿堂级男歌手了，记者询问她的心愿，按照经纪人给的采访提纲，她的回答便是：“我想和周老师合作一首歌曲。”
彼时她锋芒毕露，这场采访在热搜前排挂了一整天。
粉丝们纷纷去周琛微博留言：【琛哥看看我家女鹅吧，她真的很优秀T^T!】
【周老师就满足冉冉这一个小小的心愿吧求求惹。】
……
褚冉蹿红的速度引来无数对家的打压，一群雇佣来的黑粉在评论区谩骂：【褚冉什么咖位就敢和周琛合作？多大的脸啊。】
【就是就是，琛哥独自美丽，这晦气咱离远点。】
【《生而》我觉得一般，实话说，褚冉的唱功也非常非常垃圾。】
两方对骂，周琛的评论区被搅得乌烟瘴气。
褚冉因此得罪了一批周琛的歌迷，就在公关部焦头烂额之际，周琛本人发声了。
他转发了褚冉的作品：【期待合作。】
仅凭这简短的四个字，瞬间打破了褚冉的窘境。
褚冉对周琛自然是感激的，不仅是临危救难，更是专业上的指导，只是当初那句似真似假“期待合作”的话语，至今没能成为现实。
回到星途总部，褚冉来到会客厅，推门而入，长形沙发上只坐着周琛一人。
男人膝盖上摊开一本杂志，大概内容枯燥引不起他的兴趣，眼皮倦怠耷拉着。
闻声，他缓慢抬起头，看到来人后，唇角漾开清浅的笑意，“回来了?”
褚冉四处看看，“怎么只留你一个人？”
周琛没有收回目光，“我让他们出去的。”
褚冉点点头，“也是，你喜欢清净。”
才四点多，远不到晚饭时间，干坐着也不是办法，褚冉正想着聊点什么好，周琛忽然说：“《玫瑰王朝》的OST写得真好，你试着唱过吗？”
褚冉笑着说：“还没有，我只负责谱曲，歌词是纵老师写的，前天我才看到成品。”
周琛沉默了秒，浅棕色的眸子被灯光映衬得温柔至极。
“要不要试试？”他邀请道，语调缓缓，“我和你。”
有颗种子在心底萌发，根本抑制不住破土而出的冲动。
褚冉嘴唇翕动：“……我很久没唱歌了。”
周琛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走吧，反正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乐子。”
这句话倒是让褚冉放松了许多，她紧绷的神经松懈，也当成放松时的消遣，“那就请周老师多多指教了。”
平仄（7）
049.
两人来到录音棚,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谨慎地询问：“褚经理，是下午的录制有问题吗？”
褚冉摇头, 递给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我和琛哥闲着无聊, 想合唱一首。”
褚冉太久没有踏进录音棚了, 竟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她戴上耳机, 隔着一层玻璃看向外面，那群工作人员大气不敢出, 好像一群电量不足的机器人。
“这什么情况？”为首的负责人推了推助理, “我是在做梦吗？这俩人竟然有朝一日合唱了！！！”
“不行, 我要通知我女朋友，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听到褚冉的现场版。”
随即，星途娱乐沉寂半个月的八卦群被一条重磅消息炸碎平静——
【速来！！！时隔五年, 周琛褚冉合作献唱《玫瑰王朝》OST，错过后悔一辈子！！！】
【？楼上在做梦】
【今天周老师确实在星途录歌，褚经理一时兴起合唱一首也不奇怪啊。】
【我操！！！！！给我留个位置！！！】
会议室中，手机震动的嗡鸣声不绝于耳。
姜别喊了暂停，台上讲话的部长心跳如雷。
姜别侧目看向韩泽，视线缓慢移动至他的手机上，沉冽的声线带着十足的压迫感：“韩助理。”
韩泽：“……抱歉姜总，我马上关机。”
手指碰到通知栏, 消息内容撞入眼底, 他动作顿了顿，慢动作地抬起头：“姜总, 您看看——”
韩泽将手机推到姜别面前。
男人长睫垂下，只看了两秒, “会议暂停。”
言罢，姜别起身离开会议室，留下数位不知所以的公司高层：“？？？”-
每周一次的例会不见大家如此积极，仅仅五分钟，揉纹清水文追更价君羊扒八叁零柒七雾三六得知消息的众人迅速蜂拥至录音室门前，走廊被围得水泄不通。
为了防止噪音打扰两人的合唱，录音棚的负责人打开了大厅的LED屏幕，弹幕循环播放；【想听歌就闭嘴，发出一声罚款二百。】
电梯门再度打开，乌压压的一片脑袋撞入眼帘，韩泽不得已喊话：“麻烦大家让一让。”
员工们齐齐回头，看到韩助理身后的老板，快速让开一条通往录音棚的道路。
但姜别站在人群外围，脚步停住了，“就在这。”
录音棚的设备调试完毕，悠扬的旋律响起，褚冉闭了闭眼睛，用心聆听。
耳畔是周琛的歌声，这首歌更像是一对远隔天涯的爱人互诉爱意，周琛温柔的声线更适合这样缠绵的调子。
在创作这首歌时，她在想什么？
褚冉回想起当时的心境，她在异国他乡，只有明薇一个挚友，但有些话讲不出口，只能倾诉于笔尖，由歌声传达出来。
她祝愿心中挚爱能幸福安康，却又希望他……不要那么快爱上别人。
怎么能不遗憾呢。
褚冉一开口，沙哑的声线掺杂着些微的哭腔，如泣如诉，立刻震惊了现场听众。
皎如云间月，不夹杂丝毫尘埃与污垢，最纯净的声音。
周琛已经很久没听到这样的歌声了。
褚冉的离开，无疑是华语乐坛的损失。
她享受音乐，也享受音乐带给她身临其境的情绪。
录音棚中昏黄色的光束铺洒在她的身上，即便没有耀眼的舞台灯光，她仍旧是最为瞩目的存在。
姜别沉沉的黑眸望着屏幕，视野途径簇拥的人群，微微仰头看向其中的女人，恍然回到了沈瑜的告别演唱会上，一袭白裙的女孩安静低头弹唱。
那时雷鸣的掌声中不乏质疑。
而如今她已然站到了顶峰之上。
到了吟唱部分，周琛望向褚冉，她默契地读懂了他的眼神，随后单人的Part变成了两人共同吟唱，男声占主导，褚冉附和着、追随着，这首曲子的情绪更加饱满了。
一曲结束，大厅里的听众甚至忘记了呼吸。
须臾——
“整个娱乐圈，也就冉姐能接上周琛的调子。”
“你不觉得他们两个的声音贼他妈般配吗？！我耳朵要怀孕了啊啊啊！”
无数句感叹声中，落到姜别耳中的只有“般配”两字。
韩泽肉眼看到老板的眉心重重跳了下，立刻解释：“是歌声般配，不是人。”
姜别置若未闻，抬步走向录音棚。
那边，现场的气氛更是震撼人心。
褚冉摘下耳机，施施然伸出手：“周老师，合作愉快。”
周琛虚虚握住她的指尖，挑眉道：“了却平生一桩憾事。”
褚冉失笑：“没那么夸张了。”
并肩走出录音棚，和谐的氛围就此终结，刚柔两股截然气场碰撞，形成的磁场令人背后生寒。
褚冉遥遥对上姜别漆黑的眼瞳，心跳陡然乱了一拍。
他一动不动，褚冉被他看得格外心虚，但她又没做什么坏事。
“姜总，好久不见。”周琛主动打过招呼。
姜别颔首回应，“两位多年不见，合作起来仍旧默契十足。”
这番场面话恰到好处掩饰了姜别的情绪，褚冉拿捏不住他此刻的喜怒，美目微眯，探究性的目光瞧着他。
这男人葫芦里卖什么药啊。
周
弋㦊
琛含笑看了眼褚冉，“我们之前没有合作过。”
“这才更能说明是天生的默契呀。”徐程程不知从哪冒出来，“我记得周老师和娱光的经纪约马上到期，考不考虑来星途发展?”
一句话，精准踩了两个雷区。
徐程程被褚冉工作室压制太久，褚冉参加真人秀之后，网上的舆论一边倒，竟然有粉丝提议裁撤星途的制作部，干脆让褚冉制作部代职好了。
她迫切想立功，可惜没找对方法。
周围的气氛降至冰点，全然是姜别气场的压制。
他口吻疏淡，冷漠提醒：“徐经理，这里不是谈工作的地方。”
徐程程的呼吸一滞。
大概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歉：“抱歉，是我失言了。”
“这不是谈工作的地方，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褚冉嗅到漂浮在空气中的酸味，再不表明立场，今晚怕是又要被姜少爷狠狠制裁了，“姜总，我和琛哥约了火锅，不如一起？”
目光遥遥相接，姜别的视线停留在女人娇俏的脸上。
褚冉放软唇角，勾出一道求饶的弧度。
笑意温软，看起来没有丝毫攻击力。
姜别眉心一松，淡声应下：“好。”
回工作室的路上，褚冉和徐程程并行，进了电梯，反光镜墙映照出徐程程颓唐的身影。
像一只斗败的雌孔雀，蔫巴巴耷拉着尾巴。
褚冉没忍住笑了声。
徐程程早就看出姜总和褚冉的关系不一般，想借机挑拨两人的关系，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哪敢和褚冉针锋相对，只能压住怒意。
但徐经理想刀人的眼神藏不住。
褚冉也很给她面子，压下唇角的弧度，真心鼓励：“别灰心，下次继续努力。”
徐程程：“……”
您不如一刀杀了我解气捏？-
火锅店靠近影视城，因其私密性极高，引得无数艺人争相光顾，店外就成了狗仔扎堆的阵营。
三人分开进入火锅店，褚冉最后一个到，一进门，便看到气场迥然的两个男人端坐在圆桌的两侧，俨然一副谈公事的模样。
褚冉悠悠然围着桌子转了圈，最后站在两人中间的位置，双手撑住桌沿，打趣道：“真打算换个地方谈工作啊？两位行行好，放过我吧，我就想快快乐乐吃一顿火锅。”
几乎是同时，两人拉开身边的座椅。
褚冉看着他们默契的举动：“……”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褚冉才不会将自己置于左右为难的境地，她两个位置都不选，自顾自坐到另一个空位上，审视着两位男士的表情，不由得好奇刚才谈话的内容。
周琛倒了杯大麦茶递过来，“我接到了《Super idol》的邀约，节目组邀请我去做下一场公演舞台的助演嘉宾。”
按理来说，像周琛如今的咖位，放在真人秀节目里无疑是王炸的存在。
谁能和他合作舞台，必将享有超高的人气加持。
但周琛鲜少参加综艺，褚冉挑眉：“我能想象到陈PD被拒绝的表情了。”
“我答应了。”周琛笑道，“褚经理希望我选谁？”
褚冉好笑道：“怎么突然转性了，这可不是周老师你的风格啊。”
“接触一下新鲜血液有助于创作。”
褚冉抿了口茶，转过头去，“姜总是建议琛哥选苏若？”
“恰恰相反，姜总认为苏若和程清清都不是最好的选择。”周琛替姜别回答，在褚冉注意不到的角度，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默契地将刚才的谈话隐瞒下来。
褚冉并未多疑，“我也这样觉得。”
苏若和程清清身处舆论的漩涡，这段时间最好息事宁人，分散观众们的注意力。
火锅吃到一半，周琛突然被经纪人叫走，褚冉送他出门，再回到包厢，姜别脱掉西装外套，只穿一件薄衬衫，隔着氤氲的水雾，他直勾勾盯着她看。
姜别面无表情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过来。”
褚冉故意招他，停在原地不动。
下午那群员工的话语犹在耳侧——
“他们两个人的声音好般配啊。”
嗯，他们两个人好般配。
平仄（8）
050.
男人最了解男人, 周琛看褚冉的眼神绝不至于欣赏这样简单。
姜别薄唇轻抿，起身往门口走来，在褚冉面前停下, 微微俯身，清亮的眸底存了丝笑意：“姜太太, 还要我亲自过来请你？”
褚冉弯唇, 凑上去, 丝丝撩撩的气息扑落。
“好大一股醋味。”
姜别哼笑一声，直接把人抱起来, 褚冉没料到他的举动, 手臂缠上他的脖颈, 余光处掠过男人得意翘起的唇角，她眨眨眼，指腹蹭了蹭姜别的头发, “那是周琛啊，周琛——我们俩要有点什么早就有了。”
姜别把她放到座位上，没急于起身，单手撑住椅背，将人困在怀里。
近距离的凝视，他黑眸中的情绪清晰可见。
“嗯，他是周琛。”姜别慢条斯理拉长音调，“是你十八岁时接受采访说最想合作的男歌手, 是你心目中的偶像, 也是退圈多年唯一联系的圈内好友。”
褚冉懵了，“你怎么知道……”
还这么详细！
姜别捏了捏她的下巴, “你的演唱会，周琛也从不缺席。”
褚冉彻底失语。
本来她觉得没什么, 被他这么一强调，好像真的有奸情一样。
怀里的那颗脑袋一点点垂下去，姜别也跟着低下头，非要亲眼看着她心虚不已。
“姜太太，我是不是可以讨要一个解释？”
褚冉声音低微，抓住他的领带捂住他那双窥探人心的眼睛，“采访是经纪人准备的台本，周老师洁身自好没有黑料，是最佳人选。”
姜别表示理解，“嗯，继续。”
褚冉仿佛找到底气，“后来周老师帮我解围，我发现他本人确实是值得相交的朋友，但仅限于聊得来，至于演唱会……”
说到这，褚冉混沌的脑袋突然灵光一闪，她扯开领带，骤然间四目相视。
“姜别，你怎么知道他从不缺席我的演唱会？”
呼吸滞住，有个荒唐又难以置信的念头冒出来。
难道，那些年他也一直在关注她的动态？
姜别略怔，继而失笑，三言两语间主动权又被她夺回手中。
褚冉追问：“说吧，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姜别挑眉，无可奈何捏捏她的脸，“我能瞒你什么？”
褚冉不假思索：“也对，别人不知道，但你肯定知道——我这人最不喜欢被人隐瞒的感觉了。”
姜别的指腹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沉默顷刻，轻唤她一句：“冉冉。”
褚冉耳膜受到蛊惑，好似一尾羽毛轻扫而过，他的嗓音蕴着温醇的暖度，引人深陷。
“不要困在过去，未来很长，我们总要向前看。”
褚冉愣住，在他这番话中沉思，脑海中那些被刻意想起、又被刻意压制住的画面随着他娓娓道来的话语散成碎片，至少在这一秒她是愿意不去回想，不想再用过去的事情来自我折磨了。
脑袋又垂落下去。
褚冉没有信心。
姜别揉了揉她的发顶，“是我们，不是你一个人。”
所以他会陪着她一起，只要她愿意一点点从紧缚的壳中走出来。
无形的暖意霎时盈满褚冉的心窝。
她用力点了点头-
《Super idol》重启录制的消息一经公布，消停半月的网友们将节目组再次送上热搜，关于勒令程清清退赛的舆论遍布整个广场，其中夹杂几条心疼苏若的评论，经过这次意外，苏若的人气稳居首位，无人能够撼动。
节目组召集导师团以及飞行嘉宾开会。
会议室中，褚冉安静听着陈导的安排，节目组希望嘉宾配对学员时，能够给予苏若“特殊照顾”，将人气和实力兼具的周琛安排给她做搭档。
“褚老师认为呢？”陈导不忘征求褚冉的意见。
褚冉看出陈PD想利用苏若的高话题再炒一波热度，高收益意味着高风险，苏若和程清清不管是谁处于舆论漩涡的中央，另一个必将受到不公的对待。
节目组这是想放弃程清清了。
褚冉扯动唇角，实话说：“如果节目组想安全收官，我建议暂时减少程清清和苏若的镜头和曝光度。”
此话一出，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在场的飞行嘉宾中既有专业歌手，也有流量小生，前些日子闹过矛盾的程颢也在其中。
他环胸盯着褚冉，觉得经纪约快到期便肆无忌惮，“褚经理是彻底不顾公司的利益了？”
褚冉百无聊赖撑着下巴，“我先替姜总多谢程先生的关心了。”
程颢当众失了颜面，脸色阴沉下去。
“你们继续，我去练习室看看。”褚冉兴致缺缺，收拾好东西起身离开，她一走，会议室的气氛陷入凝滞。
“陈导，咱们……”继续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周琛也起身，温和一笑：“我跟褚老师去一趟。”
唏嘘声响彻一片，两人在星途录音棚合唱的音频早就曝光到网上，收获了一批cp粉。
周琛入圈十年，不曾和哪个女艺人传过绯闻，唯一主动的一次便是出面替褚冉澄清。
CP粉狂喜：这简直是明晃晃的偏爱！
周琛追出去的举动怎么看怎么像去哄女朋友，众人暗戳戳交换了一个“磕到了”的眼神。
陈PD清了清嗓子：“亲自试试我们练习生的实力也好，周老师能公正做出选择。”
看来是不打算暗箱操作了。
周琛出门时只听到这一句，他追上去，“生气了？”
褚冉弯唇，放慢脚步，“琛哥，你怎么也出来了？”
“场面话懒得听。”周琛垂眸，笑意清浅，“不如跟你一起去看看学生。”
褚冉简单给他介绍了声乐组的情况，除了程清清和苏若，其他人的能力参差不齐，周琛掀起唇角，在大家口中听了许多遍“苏若”的名字，她又顶着“小褚冉”的名号，“我确实很想见见苏若。”
推开练习室的门，苏若带病参加训练。
她伤口在小腹处，行动很缓慢，但努力跟上队友们的节奏。
轮到她的单人部分，是一段高音，她正要开口唱，褚冉喊了暂停：“你有伤，这种高音部容易扯到伤口，得不偿失。”
练习生们见到周琛，尖叫声乍起：“男神——”
周琛失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苏若肩膀耷垂，很小声地说：“我能唱的。”
旁边的练习生附和道：“褚老师，刚才苏若试着唱了两遍，气息很稳的。”
谁不想在周琛面前表现一番呢，能和周琛搭档，人气和话题度根本不用担心了。
褚冉如果强硬阻拦，其他练习生指不定以为她是故意隐藏苏若的光芒。
周琛递给她一个不赞同的眼神，在娱乐圈中，周琛于褚冉来说亦师亦友，她思忖片刻，索性不再管束了。
说到底，她是惜才，但苏若不爱护自己，她就没有管的必要了。
周琛戴上专业收音的耳麦，示意她们可以重新开始。
苏若深吸一口气，神色更为谨慎，她余光留意着褚冉的举动，身姿纤细的女人孑然站在角落，窗外投射而入的阳光衬得她的肩膀更加清瘦，单是站在那，就有种令人驻足、仰望的魔力。
这样一个人，无论身处何地，总是耀眼又遥远的。
周琛喜欢她，姜别爱重她，哪怕退圈七年，仍旧有数以百万计的粉丝挂念她。
还有……那个口口声声说以她为荣的父亲。
苏若闭了闭眼睛，握住麦克风的手收紧力道。
彩排结束，练习生们疲惫地坐在地上聊天，“听说这次公演舞台有打Call环节。”
“会请同公司的师哥师姐助阵打Call吗？”
“不止如此哦。”得知内情的小姑娘卖了个关子，“还有很多你特别熟悉的人。”
“救命，我好紧张啊！！！”
……
褚冉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听她们聊天，挑眉问：“我怎么没听节目组有这项安排？”
“陈Pd临时起意，想搞个潸然泪下的环节。”
周琛在听苏若的独唱部分，她的声音极具辨识度，比褚冉多了沧桑感和故事感，却少了几分清澈和纯净。
他笑着点评：“总感觉苏若的歌声比你年长。”
褚冉哭笑不得：“琛哥，哪有你这么比喻的。”
“那我们去隔壁看看？”周琛邀请道，“带我去认识一下你的那位黑马选手。”
褚冉正巧需要程清清签署《艺人签约协议》，这些天事情太多，她实在挤不出时间单独约见了。
隔壁一反常态的安静，工作人员推开门，摄像团队先进屋。
褚冉没看到程清清的身影，扬声问：“你们的组长去哪了？”
“程清清被工作人员叫走了，好像有人找。”
话音刚落，练习室的门再次被人推开。
众人循声望去，程清清迷茫地抬起头，“……褚老师。”
褚冉觉察出女孩的神色异样，蹙眉凝视几秒，“怎么了？”
程清清嘴唇动了动，“没事的。”
“跟我出来。”褚冉看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哪里是没事，“其他人开始练习。”
程清清垂下眼帘，迟疑了半分钟才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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