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练习室隔壁的会客厅, 褚冉拿出合同放到桌上，“这是经纪约的转移合同，你签了字, 以后就隶属褚冉工作室。”
空气中漂浮着浅淡的咖啡香气，程清清睫毛颤了下, 没有立刻讲话。
褚冉以为她的这段沉默出自不信任, 静了静才补充道：“你是工作室签署的第一个艺人, 我不能说可以为你挣得多好的资源，但我能保证你比现在更自由、更有权力决定自己想做什么。”
女人温柔沉静的声线具有抚慰人心的奇效。
程清清鼻尖发酸, 开口时声线沙哑带着哭腔：“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积攒了多日的委屈在这一秒尽数爆发出来。
褚冉最见不得女孩哭, 清冷的眉眼间添了几分柔和的暖意, 伸手轻拍着程清清的肩膀，“好了，都过去了。”
程清清忍住喉间的哽咽, 明明是褚冉最早撞破她的不堪，但每一次在她身处困境时，都是褚冉伸出手，把身处泥淖中的她拉出来。
眼泪滑过脸颊，滴落在合同的扉页上。
“啪嗒”一声轻微的响，好似一声戛然而止的休止符。
程清清深吸一口气，缓慢抬起头，对上褚冉清亮的黑眸, 她松开紧抿的唇瓣, 声音决然而沉重：“褚经理，这份合同我不能签。”
她将合同推回到褚冉面前, 起身深深鞠躬：“抱歉。”-
回市里的车上，褚冉和周琛坐在后车厢, 静默无言半晌，周琛主动问：“明天公演选搭档，你觉得我该选谁？”
褚冉还在思索程清清拒绝签约的缘由，她应声抬眸，唇畔的笑意清浅：“你想选谁？”
问题重新抛回来，周琛无奈弯唇，说到底声乐组只有两位练习生能入他的眼，“程清清在用心唱歌，苏若……我暂时无法评判，这个小姑娘很复杂。”
“很多人都这么讲。”褚冉直勾勾盯着他，窗外的光线迤逦而过，在她眼底映出一道灿然的光影，“所以，你想选她。”
“……”
周琛愣住，“我以为……”
“你在试探我的心思。”褚冉眼睫往上掀了掀，口吻郑重，“你也以为我不喜欢苏若？”
周琛深凝进她的眸底，端详她一会直白道：“倘若现在冒出来一个小周琛，他的粉丝扬言要取代我，我大概很难做到你这般淡然。”
褚冉失笑，“苏若对我而言，只是一个天赋异禀的后辈。”
“但我选择苏若的主要原因，”周琛盯住她，“是你。”
褚冉呼吸顿了秒，突然想起姜别说过的——周琛对你，绝不是欣赏这么单纯。
“琛哥。”她音量下意识加重，打住这个通向死胡同的话题，“我一直以来都是感激你的。”
气氛一瞬间凝滞。
车子随汹涌的车流向前驶进，鸣笛声混杂着窗外呼啸的寒风撞进耳膜。
周琛垂下眼，薄唇弯出明晰的弧度，“褚冉，真的不考虑复出吗？”
“不了。”褚冉不多犹豫回答道，“这个圈子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东西。”
周琛转头看向窗外，目光悠长遥远，“也是，你不适合娱乐圈。”
褚冉心中的赤诚和坦荡，是需要被妥帖守护的。
周琛记得第一次见她的场景，那时褚冉刚出道不久，参加一档综艺节目，那位导演是圈内人尽皆知的坏脾气，褚冉按照他的要求选歌、彩排，一天录制结束嗓子沙哑，导演却临时告知要换人。
褚冉的经纪人险些和导演拍桌子。
还是褚冉拉住他，才刚成年的小姑娘，一双眼睛清澈纯净：“阿陈哥，我们走吧。”
她连计较都懒得，导演夸她能忍，够聪明。
周琛只觉得，那时候的褚冉眼中空荡极了，没有神采，只有唱歌时才显出夺目的灵气。
她不是没脾气，更不是软柿子，她只是一个人走了一段很艰难的路。
以至于这些经历对她来说太不值一提了。
褚冉回到星途大楼，电梯从十三层的策划部下来。
门打开，两张熟悉的面孔，是《Super idol》导演组的员工。
“褚老师。”
褚冉随口问：“怎么到星途来了？”
“周六公演的打Call环节设置出了些问题，刚和姜总交涉完。”
褚冉扬眉，什么问题需要姜别亲自过问？
褚冉回到办公室，拨通公司内线。
韩助理接通电话：“太太，您找姜总？”
“他在忙吗？”也不是什么急事，她就是在这一刻想听到姜别的声音，心尖好像有猫爪在轻轻挠动，“我可以等他忙完。”
话音刚落，电话转接至总裁办。
温醇的男声响在耳畔，“再忙也会接你的电话。”
褚冉弯唇，心底涌入暖流，“节目组出什么大事了，还需要姜少爷亲自出面？”
姜别沉吟片刻，“不是大事，有关第二次公演舞台录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褚冉心底仍旧存疑，但她不是爱追问的性子，再说天塌下来也轮不到她一个导师顶着。
“就为这事？”姜别的语调拖得有些长，微微落下的尾音，听起来添上丝丝的幽怨，“姜太太关心公司事务，我应该欣慰的。”
临至黄昏的夕阳投射出熔融暖光，穿过透明的玻璃窗温柔照入，轻抚上褚冉清秀的侧脸。
她闭了闭眼睛，全然被姜别引导着，那些腻人的情话不自觉溜到嘴边。
“这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随口一问而已。”
姜别浅浅的呼吸声流淌在耳畔。
他低笑了声，静静等待着她的后话。
褚冉伸手，指尖戳了下桌角那盆仙人掌，顶端的小花好似感应到暧昧流窜的氛围，以娇俏的姿态颤了颤。
褚冉松开轻抿唇瓣，缓声说：“想你了。”
话说出口的那秒，正常的心跳忽然加速，每一份情意都期待被回应，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令她不安又局促。
她呼吸顿住，手指收紧力道，仔细留意着电话那端姜别的反应。
“……你怎么不讲话？”
这段沉默太久了，褚冉掐了掐手心，莫名就有些委屈。
她第一次讲这种话，怎么有些人连回应都没有。
褚冉甚至不知该如何收场，头皮开始发麻，“你当我胡乱说的吧，先挂了。”
她急于缩回紧密的躯壳中。
姜别怎么能让她逃脱，好不容易才肯迈出来一小步。
“冉冉。”他沉声叫她，话音中掺杂着明显的笑意，“我也很想你。”
褚冉：“……”
那怎么不早说哦。
但听到他的回应，心底还是忍不住地开心。
“没看出你有多想我。”褚冉小小地抱怨一句，“姜少爷日理万机，哪会有时间想起我。”
姜别听着她嗔怒的话语，动动手指，用微信发送一张图片。
“看消息。”
褚冉听到通知音，点开屏幕，姜别的消息框在最上方，打开对话框——
电脑屏幕的壁纸俨然是她的照片！
褚冉瞬间坐直了，脑袋嗡嗡两声：“——你快给我换掉！”
试论在星途总裁的电脑上看到她的脸，冲击力有多么的大，特别是姜别的桌面异常干净，每个文件夹都清楚标注着项目名称。
姜别气定神闲端详着屏幕，这是褚冉某一张个人专辑的海报，女孩穿湖蓝色的裙子坐在无垠的海边，“是十九岁的照片吧。”
褚冉：“……这跟当面翻我的黑历史有什么区别？”
姜别认真考虑半刻，颇为认同地“嗯”了声。
“那我换一张。”
褚冉终于松了口气，挂断收线，不过半分钟，对话框跳出一张新图片。
背景是干净的灰蓝色，女人身着奥地利私人婚纱设计师的典藏款礼服，男人一袭黑色正装，两人亲昵相挽着手，望向镜头的目光却各有各的虚情假意，总之是一眼看穿的塑料夫妻情。
褚冉原地炸裂，脑袋一垂，额头撞上桌面。
“砰”地一声响，小柔推门而入：“冉冉姐发生什么事——”
褚冉颤巍巍举起手，手指向上：“诚聘有志之士炸毁总裁办公室。”
小柔：“？？？”-
翌日，真人秀第四期正式重启录制，粉丝们收到飞行嘉宾助演的消息，纷纷组团来到度假村外应援。
这期的录制现场在户外海滩，一些站姐提前到达，扛起摄像机对准不远处的人群。
本次助演采取嘉宾与队长互选制，最受人关注的周琛将与苏若同台献唱《生而》，程清清则是和流量小生程颢结成搭档。
此消息一经放出，《Super idol》的话题广场被程颢的粉丝攻占——
【节目组什么意思啊，让哥哥去和cqq搭档？cqq那些债还清了吗？】
【这是有内部安排的吧，我真服了，阿灏的经纪约还有半个月到期，剩下的这些时间星途都不肯放过他？】
【+1先是临时停掉了阿颢的主题曲通告，又让阿颢去奶一颗随时引爆的炸弹。星途我qnm：)】
……
公关部勉强控制住舆论风向，临到汇演当日，褚冉又让节目组多加了两个随性保镖保护程清清的安全。
程颢环胸在一旁，冷睨：“褚经理倒是热心肠，只怕有些人无福消受。”
平仄（10）
052.
褚冉不多辩解, 清凌凌的眸子审视着眼前的男人，眉梢扬起，淡声问：“程先生嗓子好些了吗？”
程颢脸色变了变, “劳烦褚经理挂心。”
“也不是挂心你，”褚冉实话说, “毕竟程清清要跟你合作, 我总要担心舞台效果能不能尽如人意。”
她非但没有否认对程清清的偏爱, 还出言提醒他，如果不认真对待这次助演舞台, 她势必会追究到底。
程颢不由得神经紧绷起来。
台上, 抽签的结果已经公布, 程清清抽到第三位，本次公演的开场秀则落到了苏若组。
苏若选择的曲目又是《生而》，不管排在几号出场, 都是本场最热门的看点。
主题曲表演结束后，导师们前往后台给练习生们加油打气。
休息室内，气氛不似首场公演那般凝滞，小姑娘们凑在一起聊天，闲情逸致地讨论应援环节的视频。
“也不知道我爸妈会讲什么，千万别太煽情，我怕把妆哭花了。”
“我今天特意黏了防水的眼睫毛！”
“若若，一直没听你提过家里人哎, 是他们太忙了吗？”
话题被引到苏若身上, 她摘下无线耳机，没太有闲聊的欲望。
碍于摄像机在跟拍, 她牵动唇角笑了笑：“嗯，我爸妈都很忙。”
褚冉记得个人资料里, 苏若的父亲一栏是空着的，但她受伤住院时，那群医护人员又明确表示见过她的父亲。
而苏若的初舞台又选择《写给父亲的散文诗》，却又唱不出令人感同身受的父女深情。
苏若对“父亲”的情感太复杂了。
“身上的伤好些了吗？”褚冉启唇，轻声询问。
苏若这次的舞台造型没有选择束身的礼裙，宽松的腰间虚虚盘绕着玲珑花枝，蔷薇刺绣的纱质裙摆凸显出少女的娇媚，恰好呼应《生而》这首歌的主题——
少女时期的梦，在多年后终究沦为浮华泡影。
但没关系，总有人为你亮起引路的明灯。
苏若“嗯”了声，“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
褚冉没再多问，转身准备离开，苏若抬声叫住她：“褚经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生而》这首歌吗？”
褚冉脚步顿住，微微侧过头，清亮的黑眸盯着人时，总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好似所有掩藏住的隐秘都无处遁形。
“我想堂堂正正打败你。”苏若攥紧手指，她压低音量，一字一顿道，“褚冉，我不想活在你的影子里。”
“小褚冉”的名号，对苏若来说更像是桎梏，她努力取得的成绩、她的一切都被拿来与昔日的褚冉对比。
她不甘心。
褚冉讶异于她的坦荡，转过身来，笑着说：“还记得签约星途时你提的条件吗？”
苏若松开紧抿的嘴唇，点头。
“我很期待与你的第一次合作。”
不是以褚冉和“小褚冉”的身份，而是“褚冉”与“苏若”的合作。
褚冉云淡风轻一笑，并不将她的宣战放在心上，“或许等那个时候，你才能明白什么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言罢，她转身离开。
苏若屏住的那口气终于缓缓舒出来。
“苏若，陈PD喊你过去，好像是应援视频出了问题。”
工作人员打断她的沉思，苏若应声，“我现在过去。”-
通向后台的走廊人来人往，喧噪的脚步声中，褚冉莫名有些疲惫，她打算回休息室待会儿，推门而入的那秒，房门由里侧拉开。
不等她反应过来，一股熟悉的木质香包裹住她，颇具安神的功效，沉冽而温醇，是姜别身上的味道。
好似跌入了雪后的杉木丛，缀在树枝上的那抔雪令人神清气爽。
褚冉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乖乖靠在他的肩上，闭着眼睛问：“你怎么有时间过来？”
姜别勾唇，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姜太太三天不见人影，再见不到人，我就要疯了。”
褚冉仰头，眼睛在昏昧的黑暗中仍旧清亮，她踮起脚凑上去，近距离端详姜别此刻的神情，仍旧是泰然自若的淡然模样。
姜别一直是情绪稳定的，她还真好奇姜少爷发疯的样子。
“录制节目太忙了，所以就干脆在度假村睡了。”褚冉低声解释，“我跟你讲过呀，说最近不回去睡了。”
姜别眯了眯眼睛，压低声线，语气幽幽地问：“你是指那条短信通知？”
褚冉：“……”
短暂回忆数秒，如果没记错，短信内容是——【近期暂不回滨江华府。】
脸颊被不轻不重捏了下，“你在通知谁？”
褚冉低垂着脑袋，默不作声，发消息时没想太多，此刻被他着重提及，褚冉才感到不对劲。
气势分分钟弱了下来。
男人修长的手指下移，轻蹭着她的下巴尖，“我是不是该回一句‘收到’？”
褚冉象征性地闪躲了下，但逃不开姜别的怀抱，他往前一步，手臂揽住她盈软的腰肢，颀长的身躯完全遮蔽住室内唯一的那盏壁灯投落的光束，浑身弥散出的压迫感强烈，俯身过来，轻柔的鼻息流淌在她敏感的颈侧。
有股奇异的小火苗顺着尾椎骨不断蔓延。
每一寸的触碰都引起颤栗。
这具身体开始叫嚣着沉重的思念之情。
膝盖发软，呼吸促乱。
但预想之中的吻迟迟不肯落下，明明近在咫尺，姜别却恶劣地把控着距离。
褚冉气恼，嗔怒地瞪他：“不亲就算唔……”
话音未落，尾音被吞入温软的唇舌之中，沉冽的木质香侵袭入内，在这一刻，褚冉竟升出一种他们将融为一体的错觉。
只想紧紧相拥，将彼此揉入骨血。
休息室的隔音效果不佳，他们拥挤在门前，走廊中嘈杂的脚步声、交谈声撞入耳膜，却并不清晰。
褚冉只听得到唇齿相依时的暧昧声息，被轻易迷了心窍，不受控制地想多掠夺一些属于姜别的温度。
吻到最后，神经像被淬了幻药，变得麻木迟缓。
褚冉眼角泛红，依靠着姜别才能站稳。
姜别把她抱起来，一路走到沙发那端，将人放下，就着窗外盈润的月光，手指轻抚她的脸颊。
“现在知道该怎么说了吗？”
褚冉脑袋里冒出大学阶段被明薇灌输的言情小说片段，女主撒娇惯用的话术记忆犹新，她嘴唇微启，那些亲昵的话语绕在嘴边，根本讲不出口。
像被架在烧烤炉上烹烤的小白兔，褚冉长睫轻颤了下，内心挣扎了许久，最后放弃。
那颗小脑袋软绵绵砸过来，褚冉的发顶抵在姜别的腰腹处，她闷闷地承认错误：“我确实有些太官方了。”
“下次一定改——”褚冉伸出手指，轻轻拉住他的手腕晃了晃，“就原谅我这次吧，姜少爷？”
虽然“姜少爷”这个称呼承载着往日的情愫，但姜别发现，他变得贪心了。
想从褚冉口中听到其他的字眼。
姜别愿意等她一步步从紧密的躯壳中迈出来，直至全然信任他-
第二次公演舞台正式开始，有眼尖的网友发现褚冉的口红花了，纷纷谴责节目组的化妆师。
被炮轰的化妆师一脸委屈，只等中场结束凑到褚冉身边，“褚老师，口红花了。”
褚冉这才反应过来，和姜别在休息室腻歪太久了，等出来后台，导演组的工作人员急匆匆把她叫走，因为添加了应援环节，要提前十五分钟开始录制。
补完口红，主持人上台：“短暂的休整过后，我们的公演正式开始，下面出场的第一组练习生实力不容小觑……”
话音刚落，后方的LED屏幕亮起，镜头缓慢拉近，迎面向海的女孩转过头，一袭白裙被海风扬起。
尖叫声震耳欲聋。
“若若妈妈爱你，期待今天的《生而》！！！”
“谁他妈敢暗箱操作，老子当场拧断她的头！”
……
导师团临近观众席，褚冉猝不及防被呐喊声震得耳膜发疼。
震惊于苏若人气的同时，她的情绪也被粉丝们感染。
随着熟悉的伴奏声响起，苏若满含故事感的声线勾绕住众人的神经。
周琛作为助演嘉宾，自然不能抢了苏若的风头，他站在追光外，眼睛注视着被光束笼罩的女孩。
他好似透过苏若，在看另一个人。
场内的观众有一部分是周琛的粉丝，屏息凝神等待他的出场。
到了合唱部分，有一段伴奏的缓冲，休止符震荡数秒，周琛的高音部加入，完美融合进苏若的声线中。
褚冉不是第一次欣赏他人翻唱自己的作品，但这是唯一一次，她难以控制潸然泪下的冲动。
苏若的《生而》的确能令人感同身受。
她将许多女孩在成长中的不被理解、被打压、被质疑，却又决然生长的韧劲表现得淋漓尽致。
一曲终了。
场内久久寂静，不知是谁先回过神，带头鼓起掌。
随即，掌声雷鸣。
摄像师特意把镜头移向导师团，其他几位老师流露出的震撼神情夸张又滑稽，唯有褚冉静默地望着舞台。
或许今日之后会有许多娱乐记者拿她的反应大做文章，什么“亲眼目睹被超越”、“褚冉终将被新人取代”，但她都不在乎。
在这一刻，有人懂她的音乐就足够了。
主持人继续cue流程，节目组将应援视频插入每一组表演结束后的投票环节前，“小姐姐们告别亲朋好友独自参加训练营，度过了一段艰辛却又充实的生活，我们节目组特意邀请大家的亲人、前辈、朋友，为每一位练习生录制了专属的打Call视频。”
“接下来，我们会随机从台上这组练习生中抽取一位，当场播放应援视频——”
主持人的目光跟随镜头，依次滑过舞台上的六位女孩，“大家期不期待！”
气氛再度被炒热，观众席翘首以待。
场内的灯光尽数暗下，后方的LED屏闪烁起微光。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女孩幼时的照片，小小的一个奶团子，还不足画板大，她拿着画笔，勾勒出一朵朵梅花。
“哇，这是苏若吗？小时候也好可爱，快给姨姨rua一把QWQ！”
“我看谁敢说我家女鹅整过容！！！从小就天生丽质好吧！”
节目组的视频非常用心，只用几张照片便勾勒出苏若的成长轨迹。
照片放映完毕，一道低沉的男声响彻在偌大的会场中——
“大家好，我是苏若的父亲。”
中年男人儒雅的面容引起粉丝们的惊呼。
褚冉的呼吸却在这一秒滞住，浑身的血液仿佛被冻结。
怎么会！？
她用力闭上眼睛，而后睁开，褚常青温和的笑意好似淬了毒的针，细密扎进她的血肉中。
不是幻觉。
“——你永远是我引以为傲的女儿，若若，加油！”
熟悉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一股难以忍受的炫目感袭来。
之前她去医院探望苏若，在地下车库偶遇褚常青并非偶然。
他们是父女。
也难怪……苏若一直对她抱有不知名的敌意。
真是一场盛大又滑稽的闹剧。
翻涌（1）
053.
粉丝们惊叹苏若的父亲是叔圈甜菜, 热烈的尖叫声蔓延至会场各个角落，唯独最前方的VIP高层席位气氛凝重。
“苏若的视频不是被重新剪辑过了吗？”韩助理立刻去联系节目组的负责人，“姜总, 我现在就去处理。”
《Super idol》近期的舆论成分太过复杂，节目组高层想要转移网友们的关注点, 打出一张有利无害的亲情牌挽回名誉损失。
陈PD在计划这些时, 恐怕不曾想过褚冉和苏若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这实在太过荒谬了。
好在事情仍有转圜的余地，至今未有人扒出褚冉的身世。
姜别注视着不远处的导师团, 褚冉挺直的脊背一寸寸松懈下来, 她闭了闭眼睛, 好似感应到什么，侧目望过来。
视线在空中交汇，褚冉茫然的眼神在对上姜别漆黑的深瞳时, 逐渐恢复往日的清明。
看姜别这副神情，是提前知晓的，知晓褚常青就是苏若的父亲。
好像全世界，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Super idol》第二场公演延伸出的词条占据热搜前列，星途公关以“保护素人”为由，掷重金撤掉有关褚常青的热搜，网友们只知道苏若的父亲长相儒雅，一些资深大叔控在广场哀嚎, 希望能一睹褚常青的神仙颜值。
没有不透风的墙, 照片在私下流传。
除此之外，#程颢助演翻车#的词条紧随其后, 程清清选择的歌曲依旧是抒情一类，低沉的调子最考验唱功, 程颢十句歌词只有三句在调上，其余组员被他带跑偏，整场舞台节奏失控，成为车祸现场。
程清清的人气一落千丈，徘徊在出道位，而苏若稳居C位，声乐组两虎相争的局面暂时告一段落。
节目录制结束，褚冉没有立刻离开。
她坐在休息室，用平板反复观看苏若的应援视频。
褚常青的每句话都印刻进脑海中，他说苏若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女儿。
……那她又算什么？
褚冉自以为活得通透，从不屑与他人比较，在此之前，哪怕网友推断终有一日褚冉会被苏若取代，她也不曾放在心上。
但此时此刻，她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闭上眼，那些场景还历历在目。
她跋山涉水回到京州，踌躇、挣扎、徘徊，终于鼓足勇气想要释怀，看到的却是一家三口和谐美好的画面。
那个被褚常青牢牢护在怀里的女孩，一转眼间长大，站在广阔的舞台上，在褚冉自以为荣耀的领域闪闪发光。
“太太，姜总还在等您。”韩泽的话打断了她冗长的思绪。
褚冉脑内一团乱麻，她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声线平稳：“姜别很早就知道这件事，对吗？”
韩助理嘴唇动了动，如实作答：“姜总要求删剪视频，是节目组出尔反尔。”
褚冉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攥紧，声音低下去，“删剪视频就能改变他们不是父女的事实吗？”
韩泽哑然，“姜总是担心您知道了……”
褚冉打断他：“我想静一静，你们先走吧。”
韩泽不能自作主张，走到室外询问姜别，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告别褚冉离开。
休息室重又陷入寂静，不过须臾，放置在化妆台上的手机嗡鸣阵阵。
褚冉掀起眼帘，缓慢扫过亮起的屏幕，看到来电人她丝毫不觉得意外，没有接通电话，半分钟后，对方的短信又来：【冉冉，我想跟你谈一谈。】
褚冉不需多想，便猜到了褚常青主动找她的缘由。
《Super idol》的导师权力极大，若是她一力阻拦苏若出道，就算是节目组高层也奈何不了。
褚常青这是急于为他引以为傲的女儿疏通障碍。
褚冉面无表情回复：【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褚常青好似早已料到她的回复，不气也不恼，仍旧宽容地对待女儿的任性，包容她的棱角。
就像小时候那般，摸摸褚冉的发顶，笑吟吟道：“冉冉，别闹。”
褚常青：【爸爸想和女儿一起吃顿饭，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褚冉面色不变，习惯了他的惺惺作态，那封言辞恳切的道歉信几乎磨灭了她所有的信任。
从此她不愿再相信任何人。
褚冉挑眉，敲出的每一个字眼都带上冷嘲热讽：【我可没有权力让您的女儿私自出营与您共进晚餐。】
褚常青：【这件事爸爸可以解释，见面谈好吗？】
褚冉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她索性把人拉黑，埋头在臂弯中冷静，耳畔仅剩钟表转动的“咔哒”响声。
理智渐渐回归，褚冉重新坐直身，将人放出黑名单：【时间，地址。】-
公演舞台的地点选在市中心CBD的会展中心，出门便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褚常青选的餐厅位于国金附近的西餐厅，格调优雅，非常符合他艺术家的身份做派。
侍者引路至包厢，褚冉推门而入。
各色精致甜品摆放整齐，褚冉喜欢吃甜，小时候闹了脾气，褚常青常常买来甜品哄女儿高兴。
只是后来他懒于应付，久而久之就搬出了家，去了画廊附近的公寓居住。
褚冉落座，开门见山地说：“现在可以讲了？”
包厢的落地窗正对室外的车水马龙，华灯初上，斑驳的街灯映照入内，轻盈笼罩着褚冉清冷的眉眼，她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
褚常青记得小时候褚冉是最藏不住心思的，今天她才知道苏若是同父异母的妹妹，怎么能忍住质问的冲动。
褚冉太过平静了，这就令他有些举棋不定。
“节目录制一天，饿了吧？”褚常青端着一副慈父的姿态，“你在国外呆太久，爸爸都不知道你的口味变没变。”
“苏若还未出道就名声大噪，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吧。”
一瞬间，那些让褚冉困惑不解的疑团全部有了一条清晰的线索，哪有命中带红的天降紫微星，归根究底还是资本的力量。
褚常青笑吟吟解释道：“若若一直很喜欢你，你爱好唱歌，若若也努力学，就是想和你有共同话题。”
褚冉弯唇，笑意不浓，清凌凌的眸子径直逼视他：“所以，宣扬‘苏若最终替代褚冉’的水军也是你雇佣的？”
褚常青没料到她会如此不留情面地戳破。
脸色变了变，沉声道：“我不清楚你们娱乐圈，就全权委托运营团队来管理。”
言下之意，这一切并非他本人的意愿。
倒是两边都不得罪，若是高中时的褚冉，兴许还能被说服，如今见惯了娱乐圈中的虚与委蛇，这套话术对褚冉不管用。
“其实我很早就想跟你讲，但姜总那边……”褚常青刻意留出一段沉默，笑了笑继续说，“或许他有自己的打算吧，我以为他会提前告知你的。”
褚冉眼底波澜微动，“他很早就知道了？”
“若若签约时还未成年，需要家长担保。”褚常青缓声道，“大概是那时候吧。”
半年的时间，姜别却一字未曾透露。
褚冉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也不是责怪姜别隐瞒她，正如褚常青所说，姜别有他自己的打算，他根本没必要为了她改变计划。
他们本就是因家族利益捆绑在一起的夫妻关系。
褚冉垂下眼帘，话音淡漠：“你今天叫我来，是想后续的录制过程中，让我不要为难苏若？”
褚常青不多加掩饰，“冉冉，不管怎样，若若是你的妹妹……”
褚冉紧绷的神经“啪”的一声断裂，她抬起头，一字一句质问道：“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也是你的女儿？！你是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很愚蠢，还是觉得单单是我能被你三言两句的鬼话蒙骗？”
褚常青被她陡然变化的情绪震在原地。
褚冉压抑太久，这次爆发太激烈，眼泪逼在眼眶中，她拼命忍住喉咙间的哽咽，开口时声线仍旧夹杂着几分沙哑：“你最对不起的人，难道不该是我吗？”
……
姜别回到滨江华府时，只有玄关处的感应灯亮着，褚冉的手包随意扔在置物柜里，高跟鞋横在地上，他蹲下捡起，放进鞋柜中，抬眸是一室黑暗，自从半年前褚冉回国，客厅中的灯多数是亮着的。
走进卧室，床上的被褥耸起一团。
看到人，姜别高悬起的心才落下。
来到床边，他借着窗外倾斜而入的月光看清褚冉的脸，呼吸放得格外轻，生怕吵醒她。
褚冉薄薄的眼皮乖顺垂落，如同每一个安眠的夜晚，好似不曾被数小时前的意外扰乱心情。
姜别起身，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漱。
在他转身的那秒，褚冉松开屏住的呼吸，清亮的黑眸毫无睡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间，紧攥住被角的手指才缓慢松开。
大约一刻钟，姜别回到卧室，掀开另一侧的被子上床。
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揽住身边的女人，褚冉默不作声躲开了。
两人之间再次横亘出一条楚河汉界。
姜别闭了闭眼睛，收回手臂，换了个姿势仰面躺下：“——褚冉。”
男人低沉的嗓音近距离响起，耳膜有些发胀，褚冉眼眶干涩，各种纷杂的情绪积聚在心头，难以言喻。
姜别依旧耐心极好地等她回应。
直至他意识到褚冉的漠然、逃避与怀疑，他放弃了等待。
姜别薄唇紧抿，第一次感觉到睡在同一张床上，他们两人的体温无法融合，触手尽是冰凉的温度。
他的声音也随之变得沉冽，带着几分可笑与不理解地询问：“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翻涌（2）
054.
主卧长漂浮着助眠的香薰, 褚冉却失眠了，她仰面躺在床上，第一次发觉这张床宽敞又冰冷, 她裹紧被子，把脸埋进枕头, 直到窒息感袭来, 耳畔似乎还存留着姜别离开时的脚步声。
但他已经走了很久了。
褚冉闷出一口浊气, 好像又狠狠折了姜少爷的颜面。
她麻木地转头看向窗外，晨光熹微, 今天有浓重的雾气, 她半年前回国时也是这般情形。
那时她和姜别界限分明, 无法料想半年后，他们又回到了原点。
褚冉下床，拉开床头柜的底层抽屉, 这是她存放睡前灵感的地方，姜别从不会乱动，所以一直没能发现压在最底层的《离婚协议》，早在结婚的第二月，她便联系律师拟定，姜别的资产她一份不会讨要，只想着哪天出现无法弥合的裂缝，他们能重新回归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褚冉忽然想起在国外念书时, 一位追求他半年之久的英国男人失望地对她说：“褚冉, 你的防备心最终会害了自己。”
她不厌世，却对亲密关系消极悲观, 即便在努力做出改变，也会被一瞬间打回原形。
这样一个人, 如何去爱别人，于人于己，都是一种拖累罢了。
褚冉将选择权留给姜别，签下名字后，收拾东西离开滨江华府，她在申城没有其他居所，也不想回到壹号院看褚母的脸色，只能先联系明薇，住进闺蜜以前的单身公寓。
房子不大，一室一厅的居所，装潢温馨，适合她收拾杂乱的心情。
明薇撑着下巴，颇为遗憾地倒满果酒，“你和姜别，就这样了？”
褚冉躺在沙发上，听到熟悉的名字，眼神暗了暗。
“这事也怪不得姜别吧，他故意瞒着你说不定另有隐情呢。”明薇温声细语开道着，“你俩应该好好谈一谈。”
褚冉闭上眼睛，一想到这半年他们的努力化为泡影，往日的美好终究成为过眼云烟，她心中好似压下一块千斤重的巨石，让她难以喘息。
“你是不是很累了？”明薇看出她眉眼间的倦色，换位思考一番，如果她突然知道自己老爹有个私生女，恐怕做不到褚冉这般平静。更何况，褚常青从未给过褚冉应有的父爱，如今在褚冉面前袒护另一个女儿，放谁身上都难以接受。
“算啦，我们不说这事了。”明薇带过这个话题，“喝点小酒好好睡一觉。”
褚冉将自己闷在公寓里三天，外界的消息她一概不知，直到陈PD发来新一期的通告单，她才知道程清清宣布退出《Super idol》的录制。
褚冉自顾不暇，没有心情去关心其他人。
陈PD询问道：【褚经理，您还打算签约程清清吗？】
褚冉回复：【暂时不了。】
程清清本人没有抗争舆论的意愿，外界的帮助于她而言不起任何效果。
只可惜了她的天赋，但世界上天赋被埋没的何止她程清清一人。
门铃响起，褚冉走过去开门。
门外是周琛，她微微一愣：“琛哥。”
周琛笑着解释：“我和明小姐合作过，跟她要了地址。”
褚冉静默片刻，垂下头去，“我没事的。”
周琛在一场晚宴上见过褚常青，不曾想过这位艺术界的知名画家竟是褚冉的父亲，他也是录制当日，捕捉到褚冉脸上的震惊与愕然，稍加猜测才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房间里太乱，我就不请你进去坐了。”褚冉还能闻到自己身上依稀残存的酒味。
周琛温柔宽慰：“没关系，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他说完，将手中提着的甜品递给她，“顺路买的，吃点甜品心情会好。”
褚冉看到熟悉的包装袋，脑海中霎时涌入姜别挤在人群中为她买甜品的画面，鼻尖又开始泛酸，她匆匆接过道谢，目送周琛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缓慢关上房门，用力揉了揉眼眶，勉强忍住想哭的冲动。
临至年关，申城的气温骤降，落叶积了满地。
宾利停在车道边，周琛走出大厅，迎面撞上男人漆黑的深瞳。
姜别靠在车边抽烟，他皮肤白，手指骨节被寒风吹得泛红。
周琛挑眉，走过去：“姜总，还不打算走呢？”
姜别开口，声线被尼古丁沾染，沙哑清冷：“她怎么样？”
“遭遇这种事情，谁都要时间缓缓。”周琛和他并肩而立，仰头看向五层那扇窗帘紧闭的窗户，“说实话，如果是我，也会选择瞒着她。”
褚冉所经历的人生，全是靠自己闯过来的，母亲不理解，父亲不关心，原生家庭酿成的悲剧，外表再如何坚强，内心防线也会一触崩塌。
姜别薄唇轻勾，“去哪？送你一程。”
周琛摆摆手，指了指对面的保姆车：“还有通告，先走了。”
姜别抽完一支烟，启动车子回滨江华府，他这几日回老宅住，一个人回去，难免被奶奶念叨，他说褚冉忙于录制节目，老太太半信半疑瞅他，警告道：“你最好是别惹我孙媳妇生气！”
姜别心说，他哪敢惹褚冉生气，褚小姐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变成刺猬、缩进壳里，对他冷处理。
姜别按了按发胀的眉心，走进主卧，床上用品整洁铺好，透露出一股无人居住的冷清。
占据衣帽间半壁江山的女士衣物消失，只剩他的几套西装孤独垂挂在里面。
姜别换上浴袍，拐去浴室的途中，余光瞥见床头柜上的文件。
日落晚霞柔柔轻落一层橘暖色光辉，冷白的纸张竟也添上几分人情味。
姜别走过去，《离婚协议书》一行大字撞入眼底时，他毫无防备。
心跳陡然停了一拍。
他伸手掀开协议的手指是颤抖的，翻到最后一页，协议拟定日期是结婚后不久，褚冉娟秀的字体深刻印在签名处，每个笔锋转折流畅而笃定，不带一丝犹豫。
褚冉做事，从不给自己留一丝退路。
姜别自嘲一笑，走了七年，还是没能走进她心里。
算了-
《Super idol》录制进入收尾阶段，最后一次公演亦是成团之夜，剩余的十位练习生不再分组，回归初舞台形式，以个人名义竞争出道位。
前三名的人气居高不下，没了程清清的威胁，苏若稳C无疑。
褚冉在声乐组转了圈，指导到位，兴致缺缺回到办公室。
苏若跟在她身后，褚冉让跟拍摄像师暂时休息，清凌凌的眸子盯着女孩看了秒，“跟我进来吧。”
两人在会客厅的沙发坐下，这些天，苏若时常嘲笑褚冉被蒙在鼓里的愚蠢，但面对面时，她一个字也讲不出。
褚冉并未将情绪牵扯到她身上，一如既往的平静，“有话对我讲？”
苏若眉心紧蹙，这和她预料中的情景不同，难道褚冉不该歇斯底里控诉她吗，她的这番平静和若无其事，让苏若觉得她做的一切格外像小丑挑梁，滑稽又可笑。
苏若抿唇，缓声开口：“我从记事开始，就知道你是爸爸的女儿。我们相差六岁，你念书时成绩优异，但我学习不好，只能跟着爸爸学画画，我以为这样就能比过你，后来发现我做这一切只是徒劳。”
褚常青还会用褚冉来打击她，哪怕褚冉剑走偏锋选择出道，以明星的身份博人眼球。
遇到旁人夸赞，褚常青仍旧会笑吟吟地附和：“那孩子想法多。”
“随了褚先生，爱好创新。”
苏若无法忽视爸爸脸上浮现的自豪。后来她长大，慢慢发觉那并不是自豪，而是对自我的肯定，他向所有人炫耀：看吧，我褚常青厉害极了，培养出的女儿你们无人能及
即便如此，苏若也想成为父亲值得炫耀的女儿。
她仿照褚冉唱歌，模仿她的风格，直到无数人将她视作“小褚冉”。
苏若以为自己成功了，却又被禁锢在这个头衔之下。
她永远无法逃出褚冉的阴影，她想看褚冉出丑，看她撕掉淡然的伪装，成为和她一样歇斯底里的疯子。
到现在，褚冉的一举一动无疑在告知她：你最后的心愿也无法达成。
“对了，姜别很早就知道这件事了。”苏若恶劣地猛戳褚冉的心窝，“那天看到你被蒙在鼓里的表情，真的太生动了，也不知道在场的记者捕捉到了没有。”
褚冉从未在意过外界的舆论，苏若整句话中，能激起她内心波澜的唯有“姜别”二字。
褚冉淡声启唇：“你没必要这样。”
苏若理智尽失，凌厉的目光径直逼视着褚冉：“你当然觉得没必要，因为就算父母离婚，你仍旧是褚家继承人，而我只是一个秘书的非婚生女，谁考虑过我的感受？！”
所以，苏若也在憎恨着赋予她生命的父母。
谁不想有一个和美健康的家庭。
“那我们两个，更不应该是敌人。”褚冉平静回视她，“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你没有多爱你的父亲，事到如今也证实了这点，我并没有说错。”
苏若：“……”
“你以为赢得了比赛，C位出道，最后替代我，褚常青就会满意吗？”褚冉弯唇，沉声说道，“他不会，他只会给你洗脑，让你去攀登更艰难的险峰，去替他完成未完成的夙愿。”
翻涌（3）
055.
苏若不是小孩子, 褚冉说的话她也想过，甚至深深的怀疑过褚常青，但她无法像褚冉这般云淡风轻地接受被父亲当成炫耀的物品, 她抗争的方式就是打败褚常青口中为她树立的榜样。
她当然知道，褚冉从未将她当成敌人, 哪怕她将最佳学员的名额留给了程清清。
苏若心知肚明, 初舞台的表演程清清的表现确实比自己亮眼。
褚冉一直是公平的, 也一直被蒙在鼓里。
她恶劣地想看褚冉得知真相后的丑态，她就是彻头彻尾的小人。
但即便如此, 褚冉依旧和她心平气和地交谈, 将她的一切卑劣心思视作小孩的恶作剧。
苏若坚硬的内心被撞开了无数道裂缝, 她肩膀颤抖，嘴唇也止不住翕动，“你没必要在这里假惺惺, 褚冉，你比我还能装，你其实恨死我了吧，霸占着爸爸那么多年，你也很羡慕我吧？”
褚冉歪了下头，眼底浮现不解，又深感荒唐，最后无奈摇头：“褚常青真的是一位好父亲吗？如果是, 你确实值得我羡慕, 甚至嫉妒。”
苏若哑口无言。
沉默蔓延，褚冉看着女孩的眼神缓慢暗淡下去, 不忍再说其他，放轻音量道：“好了, 回去吧。”
“……”
节目组为褚冉准备了独栋别墅，周围无人搅扰，夜晚安静祥和，海浪卷着潮汐形成助眠的白噪音，但褚冉依旧失眠了。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凌晨，实在睡不着，索性打开手机随意翻动。
奇迹FM发来新消息——【亲爱的博客er您好，您已经离开奇迹岛100天了，很多粉丝在想念您……点击链接重回奇迹岛。】
奇迹FM背靠娱光娱乐，是如今最大的声像直播平台，褚冉在国外留学期间，无聊打发时间便注册了ID，半年前在国外采风她上线直播过一次，自从回国忙于工作室的项目，是有段时间没上线了。
褚冉趴在床上，点进app，她的ID很简单，叫“Mr.chu”，没直播过几场却坐拥百万粉丝，也有粉丝觉得她的声线和“褚冉”相似，但苦于没有证据证实。
虽说褚冉也不担心被认出来，她只是简单想找个地方唱歌，奇迹FM引入最新的音响技术，直播间的音效吊打其他APP。
褚冉才上线五分钟，就有晚睡的粉丝发现她在线，私信立刻开始刷屏。
【啊啊啊大大什么时候直播？！想死你了哇！】
【沃趣，晚睡党的福利要来了吗？急于chu大人的歌声治愈失眠的我qwq】
【该不会只是上线来拔草吧……】
主页头像旁边的求直播积攒了十万余条，褚冉思忖片刻，拿出耳机带上，在广场发布一条动态：【好久不见，五分钟后直播。】
看到消息的粉丝连忙分享至群组，三分钟时间，直播预约超过三万人。
到了时间，褚冉准时上播，不等她打招呼，数万粉丝涌入，直播间异常卡顿。
评论区的礼物刷到飞起，褚冉在公屏敲字：【不要送礼物，送的礼物会原路退回。】
这下粉丝们的疯狂打call才停止。
直播间恢复正常，褚冉清了清嗓子，“大家这么晚不睡，是跟我一样失眠吗？马上是春节了，大家有没有想好如何度过假期呢。”
【chuchu如果每天直播，那必然是蹲守直播间！】
【呜呜我没抢到回家的票，估计要在申城过了。】
【楼上抱紧，约不约过年搭子（只限女孩子）】
……
褚冉找好伴奏，歌单自动浮现在公屏上。
【哇哇，今天有《浮光》哎！】
【好想听chuchu唱《生而》啊。】
【《生而》？苏若唱得那支歌吗，我觉得难度好大啊，chuchu能唱吗？】
褚冉暂时不想掉马，选的都是一些男歌星的作品来翻唱，今天的三首歌都是周琛的新歌，粉丝询问她是不是琛哥的粉丝，褚冉笑了笑说：“琛哥魅力无边。”
闲聊环节结束，褚冉随心切入伴奏，靠着飘窗，眼睛望着窗外无垠的海面。
只有唱歌时，她的内心是宁静的，不会被任何思绪牵扯。
她渐渐沉浸其中，三首歌唱完，拿出吉他哼起不知名的曲调，直播间的粉丝数不减反增，一些粉丝挂睡在直播间。
与此同时#Mr.chu回归#的词条登上深夜热搜榜，好在五人关注，到第二天早上便淹没在新一轮的舆论浪潮中。
天边晨光熹微，淡薄的光线由窗外倾斜而入，铺满整洁的床铺，有人在飘窗上坐了整晚，也有人在书房默默陪伴，直到手机铃声乍响，韩助理的声音遮盖了直播间的背景音乐。
“姜总，我们已经在楼下了。”
姜别揉了揉发紧的眉心，整夜未绵，眼睑铺开一层淡青色。
他关闭直播间，起身离开书房，在玄关柜看到一抹灿红色。
那是李勋和纵朝暮婚礼的请柬。
车厢中漂浮着沉冽的木质香，姜别闭目休息，韩泽默默打量老板的黑眼圈，暗叹欲求不满要人命，太太才闹脾气出走几天，姜总就被折磨成这副鬼样子了。
不过，这事真怪不得姜总，韩泽又替两人惋惜。
倏尔，后座上的男人启唇，沉声说：“让李勋再给褚冉另发一份请柬。”
韩泽“啊”了声，“姜总，这不太……”
夫妻二人分开邀请，岂不是坐实他们不合的传言。
姜别掀起眼帘，漆黑的眸子凝过来，韩泽噤声半秒，而后说：“马上去办。”-
夫妻二人分开邀请不合规矩，纵朝暮猜到两人闹了别扭，亲自致电褚冉邀请她来参加婚礼。
褚冉没料到婚期如此快，颇感讶异：“已经都解决好了？”
李勋的后花园纵朝暮无心过问，但既然选择结婚，那以后他必不能留下那些莺莺燕燕。
“徐洁那边……”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大的问题。
纵朝暮说：“已经流掉了。”
起初拼死要护住肚子里的孩子，李家松了口，答应她生下孩子归入李家族谱，但孩子的抚养权归李勋，从此徐洁不能再过问，而且李老爷子强硬要求进行亲子鉴定。
徐洁最后竟主动放弃，同意打掉孩子。
说到底，她被视为一个生育工具，但凡有尊严的女人都不会答应。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挂断电话前，纵朝暮柔声说：“婚礼一定要来啊，还想得到你的祝福呢。”
褚冉莞尔，应下来：“嗯，会去的。”
李勋和纵朝暮的婚礼，姜别也会到场，褚冉放下手机，脑袋里空白一片，算起日子，她和姜别已经分开半个月了，到月底的婚礼，就是整整一个月。
时间如指间流沙，稍纵即逝。
说不定再过不久，她就能坦然面对姜别了。
“褚经理，陈导让我请您过去。”
大概是商量成团之夜的事宜，褚冉颔首，“马上过去。”
说到底，出道位的人选已是定局，总选只是走个形式过场，再借机用练习生们辛苦的蜕变过程感染粉丝，带动赞助品牌的宣传，毫无真实性可言。
褚冉莫名想到程清清，也不知道小姑娘退出之后，有没有再被那些债主缠上。
她的资助被程清清原封不动退了回来，包括那还债的二百万。
褚冉叹口气，推开会议室的门，除了经纪人阿陈作为娱光经济部出席，还有其他几家公司的代表人，却不见星途的魏经理，倒是陈PD的右手边多了位生面孔。
褚冉颔首打过招呼，寻了个空位坐下。
男人主动介绍道：“褚经理您好，我是星途新任的艺人部经理，免贵姓李。”
褚冉怔然，“之前的魏经理……？”
“褚经理忙于录制，怕是没关注公司内部动态，先前的魏经理工作接连失误，已经被姜总辞退了。”
褚冉：“……”
她竟然有一瞬间，以为姜别又升了魏经理的职务。
她明知道姜别识人的本领远胜于普通人。
还是忍不住做最坏的设想，褚冉嘴唇轻抿，轻声答：“好的，我知道了。”
会议开始，各个娱乐公司仍旧为旗下艺人争取出道位，苏若的位置无人能撼动，其余五个位置，陈导不能厚此薄彼。
争论声嘈杂，褚冉无事可做，翻开手头的艺人资料。
时隔两个月再度看到苏若空着的亲人信息栏，她当时做过许多猜测，唯独没想到，她会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
命运何其弄人。
苏若稳居C位出道，她会按照约定为她作出道曲，但褚冉思索了许久，不知如何动笔。
“褚经理，褚经理？”
陈PD将最终的出道名单给她过目，褚冉没什么意见，“你们决定就好。”
会议结束，褚冉起身准备离开。
艺人部新任经理喊住她，拿出一串钥匙，“褚经理，姜总为您另找了一处工作室选址，您有时间可以去看看。”
言下之意，姜别决定将褚冉工作室迁出星途。
褚冉心跳猛然停了一拍。
她手指沉重，艰难接过钥匙，开口时难掩声线涩然：“有劳您。”
那接下来，她是不是该去公司办理交接手续，宣布褚冉工作室彻底离开星途。
她和姜别，也不再有任何关系。
为何想到这里，褚冉的心脏就如千万根针刺，细密的痛感蔓延开。
翻涌（4）
056.
姜别为工作室寻找的新址位于中心CBD新建成的写字楼中, 租金昂贵的地界，他买下三层，其中有一层专门为褚冉修建成录音棚和创作室, 等她忙完真人秀的录制，拿着钥匙来到写字楼时, 装修工人们已经下班。
各种乐器摆放整齐, 最中央的三角钢琴在室内光线的折射下倒映出她纤细的身影。
办公室在最顶层, 会客区的置物架上摆满精致可爱的多肉绿植。
褚冉站在明净的落地窗前俯瞰湍流不息的车水马龙，五光十色的霓虹汇聚在眼底, 却无法激起心中半分波澜。
写字楼的对面便是星途大厦, 如今两栋楼遥遥对望, 无形中昭示着他们的关系。
说是咫尺天涯也不为过。
褚冉没有多待，巡视一圈后就匆匆离开。
回度假村的路上，纵朝暮发来消息, 邀请她一起去试婚服，然后参加婚前的好友party。
地址就在附近，褚冉将车停在临时泊车点，心思沉重。
他们一定也会邀请姜别，到时候碰面，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正想找个理由推辞掉，纵朝暮说：“姜别不来，你放心。”
褚冉缄默片刻, 低声问：“我们的事, 你也知道了？”
“猜到了。”纵朝暮温声细语地说，“李勋给你们发过一份请柬, 但姜别又让他单独邀请你，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吵架了。”
她的话说得委婉, 若是吵架，怎会闹到分开邀请的地步。
姜别应该已经失望透顶了。
作为最亲密的人，在意外到临时，反而被第一个怀疑、放弃了。
褚冉眼帘低垂，轻轻“嗯”了声，“是吵架了。”
“来了说，我在婚纱馆等你。”纵朝暮听出她语气中的低落，“准新娘陪你喝酒解闷，男人别来掺和！”
褚冉被逗笑，眼角眉梢缀着的涩意被一扫而空，“知道了，马上到。”
申城纵、李两家联姻，盛况空前，仅是新娘的礼服就准备了二十余套，纵朝暮试了一圈，体力实在支撑不住，拉着褚冉逃离婚纱馆。
坐在副驾驶上，纵朝暮双手撑着下巴，苦恼地望着褚冉：“你结婚时也这么煎熬吗？”
他们当时是隐婚，邀请的宾客不多，流程也没那么繁琐，比起纵朝暮，褚冉倒是讨到几分清闲。
两人来到湖色礼，围坐在吧台旁的人不多，褚冉索性提议不去包厢了。
外场的氛围热烈，让清醒的思绪变得混沌，调酒师摆弄琉璃杯中五彩缤纷的液体，最后呈现出剔透渐变的紫色。
纵朝暮推荐的这杯，“尝尝，我大学时很爱这一口。”
“纵老师也有灵感枯竭的时候？”褚冉打趣道，执杯与她碰了下。
清脆的响声荡漾耳畔，杯中液体浮动。
褚冉轻抿一口，入口甘甜，到了喉咙烧起一簇炽热的火苗，在五脏六腑迅速燎原。
她被刺激得神经紧绷，眯起眼睛赞叹：“纵老师推荐的酒果然不同一般。”
纵朝暮长眉微挑，提醒一句：“度数很高，你慢点喝。”
褚冉急于找到一个情绪的宣泄口，酒喝得快，才一小会就喝了半杯。
她撑着脸颊，慢悠悠晃着高脚杯。
纵朝暮问：“你和姜别打算一直耗着？”
褚冉苦涩一笑，喝了酒，那些闷在心头的话自然而然倾倒出来：“我不适合建立任何一段亲密关系，于己于人都是负担。”
纵朝暮听闻过褚家的往事，不知从何开口来劝慰。
“别说我了，你呢？答应联姻，肯定不是为了赌气吧。”
虽说两人相识不久，但褚冉清楚纵朝暮的脾性，沉稳大气，绝不会为了一时气恼将后半生搭进不幸的婚姻坟墓。
纵朝暮眨眨眼，唇畔噙着清浅的笑意，“我喜欢李勋很久了，看不出来吧？”
“……”李勋性格跳脱，算是申城二世祖里玩得比较开的。
上了大学……纵朝暮比她更清楚，李勋的女朋友换了又换，可谓是浪荡多情。
褚冉难以置信，像纵朝暮这般性情的女生，为什么会喜欢李勋。
任谁也无法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这酒的后劲太猛，褚冉喝完整杯，神经线条好似被人掰断，眼前的景象也愈发不清晰。
纵朝暮凑过来，在她眼前挥了挥手，“这就醉啦？”
服务员询问是否要代驾服务，纵朝暮神色清明，下巴微抬起，“去305包厢，跟姜别说他老婆醉了。”-
李勋的单身告别派对也安排在湖色礼，三层高档包厢中，一群人劲歌热舞，点歌台旁的沙发休息区坐着西装笔挺的男人，热闹的氛围感染不到他分毫。
李勋喝到兴头上，拿着酒杯过来，揽住姜别的肩膀：“别哥，干一杯——庆祝我即将进入婚姻的坟墓，以后兄弟和你同甘共苦！”
姜别拍开他的手，又离远了些。
贺随把人带走，顺便带走了萦绕在侧的酒气，“最近别惹你别哥，小心人头不保。”
姜别紧绷的唇线松开一些，须臾，服务生小跑进来，径直走到他这边，“姜先生，纵小姐让我给您带句话……”
姜别离开的脚步略显匆忙，如风经过李勋身边，他就要跟出去，又被贺随绑回来，“喝你的酒。”
来到外场，电音DJ震耳欲聋，姜别眉心紧蹙，跟在服务生身后，远远便瞧见趴在臂弯中昏昏欲睡的女人。
他太清楚醉酒后的褚冉是何种娇媚的姿态，周围已经有不少男人蠢蠢欲动。
“机会给你了，把握住哦。”纵朝暮把人安全交给姜别，“我去包厢了。”
纵朝暮迅速撤离，褚冉没有依靠的支撑，身子软软倒过来。
额头撞上姜别坚硬的肩膀，她不舒服地偏过脑袋，还埋怨地用拳头捶了一下。
姜别：“……”
他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褚冉白皙的侧脸上，看模样醉得不省人事，否则怎么会轻易靠到他身上。
姜别想把人扶起来，但褚冉固执地用手指攥紧他的衣摆。
柔软的西装外套被捏出褶皱，姜别连眉心都没有皱一下，弯腰把人抱起，褚冉乖顺地窝进他怀里。
清淡的花香被酒精味冲散，他却不厌恶这股味道。
服务生先一步将车开到正门的车道上，姜别将人安置好，正要绕到驾驶位，褚冉的胳膊依旧牢牢环住他的脖颈。
姜别沉声叫她：“褚冉，松手。”
眨眼的瞬间，他重新低下头，怀里的女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清凌凌的眸子直勾勾注视着他。
似醉非醉。
姜别眸光深沉，静静回视过去：“没醉？”
褚冉的脑袋慢慢往一侧歪，眼帘垂下，好似呓语般喃喃：“奇怪，怎么看到姜别了。”
“……”
车子平稳驶向不远处的酒店公寓，车程十分钟，姜别把褚冉安置在侧卧，轻车熟路帮她卸了妆，又喂了些蜂蜜水，折腾完已近凌晨。
房间内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褚冉安静侧躺着，长发遮掩住半张脸，她紧紧攥着姜别的衣袖。
距离上次见面过去了半个月，姜别感觉她又瘦了，脸小小的，缩在被子里那么瘦弱的身影，完全看不出那么心狠。
有些感情说扔就扔。
即便拿到工作室的钥匙，得知他模棱两可的态度，她也懒得来质问一句。
口袋中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姜别稍微用力扯出被攥紧的袖口，起身往门外走去。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来电人：李医生。
关门的那瞬间，男人颀长的身影消失在门板后，床上缩成一团的女人缓慢睁开眼睛。
手心中的空落感很不好受。
褚冉翻身看着天花板，眼眶有些酸涩，她揉了揉眼睛，伸手去拿床头的手机，通知节目组的场务：【明天的录制会晚到一会儿。】
侧卧无人居住过，枕头上没有熟悉的味道。
褚冉留意着门外的响动，但隔音效果太好，又或是姜别已经离开，四周静悄悄的，只余下她的心跳和呼吸的起伏声。
直到指纹锁响起“嘀嗒”的提示音，姜别真的离开后，她才重新闭上眼睛，但那股空落感一直蔓延到心坎中，搅扰的五脏六腑都难安。
姜别回到湖色礼包厢，贺随和纵朝暮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目送他坐下，“我是无能为力了。”
纵朝暮耸肩，递给贺随一个无奈的眼神，他们就差摁头和好了，奈何姜别本人不为所动。
贺随摸了摸下巴，语气匪夷所思：“难道真就be了？”
话说出口，他自己都不相信，摇头否认掉，“不可能。”
姜别翻阅着李医生给出的治疗方案，昏暗的包厢角落，频闪灯映照着他深刻的侧脸线条，没多久，酒店前台来电：“姜先生，褚小姐在五分钟前自行离开了。”
姜别握住手机的力道加重几分，他松开紧抿的薄唇，沉声问：“确定吗？”
“不会有错的。”前台话音笃定。
姜别挂断电话，凌厉的眉眼中流露出几丝可见的笑意。
在不远处观望的贺随目睹兄弟的神情转变：“这他妈什么情况？！”
该不会被折磨成神经病了吧？
翻涌（5）
057.
但姜别嘴角的笑容只维持了三秒钟。
前台将大厅监控捕捉到的片段发送给姜别, 监控显示褚冉站在门前等待片刻，一辆商务suv缓缓停在她面前，车窗半降, 周琛隐在暗影中的面容温润如玉。
褚冉不多犹豫上了他的车。
姜别眉心突突直跳，他深吸一口气, 熄灭屏幕, 手指紧握手机, 指节绷得发白。
那端，车厢中静谧无声。
那杯酒虽然不至于让人醉得彻底, 但缓慢纠缠上来的醉意令褚冉大脑混沌。
她靠着椅背出神, 窗外的霓虹迤逦而过, 五光十色映照在她眼底。
须臾，周琛开口：“魏经理入职了英腾娱乐，那家的手段你听说过吗？”
英腾这家娱乐公司在圈子中臭名昭著, 旗下三位艺人在短短五年间自杀离世，据说高层会逼迫女艺人接受潜规则，非人性化的公关方式不是解决问题，而是利用流量使艺人绯闻缠身。
褚冉扯唇：“真应了蛇鼠一窝这个词。”
“你不担心他反咬你们一口？”
工作跳槽是常有的事，但娱乐公司的高层跳槽势必会因利益冲突引起圈内震荡。
褚冉深知魏经理被姜别辞退有她一半的功劳，魏经理投入对手阵营，想伺机报复很正常。
但她没有心思关心这些，“他能翻出什么浪来？”
周琛沉吟片刻, 提醒道：“还是小心为好。”
魏经理睚眦必报的性格众人皆知,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担心魏经理会拿褚冉开刀。
褚冉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我知道的。”
周琛将人送到度假村，成团之夜就在月底, 他忧心忡忡，倘若《Super idol》的录制在事发前结束，魏经理就掀不起什么风浪，就怕他利用成团之夜的流量，将褚冉拉入舆论漩涡中。
褚冉下车离开，不多久，炸响的手机铃声打断周琛的思绪。
他看了眼来电人，没忍住笑了声。
能让星途姜总屈尊主动联系，这世界上怕是只有褚冉一人有这种本事了。
接通后，周琛故意打趣：“姜总这是打错电话了？”
“……”姜别沉声问，“她回去了？”
“嗯，安全送到。”周琛目送褚冉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这么担心她，怎么不亲自送回来？”
姜别缄默不语。
“行了，和星途的签约合同我让经纪人明天送过去，你也不必多想。”周琛弯唇，借笑容掩饰眼底的落寞，“就当我是新员工讨好老板吧。”
姜别声线沉静：“多谢你。”
周琛又将魏经理入职英腾的事情说给他，加企e君羊爸八弎铃七妻五弎流整理看文“小心留意，魏经理的手段你比我清楚。”
姜别沉声道：“好。”-
纵朝暮与李勋的婚宴比成团之夜早两日，地点安排在温舍酒店。
婚礼当日，褚冉只身前往，她不常出席这样的场合，被服务生引入席位时，桌上皆是不相熟的面孔。
褚冉好歹算半个公众人物，一露面便引来四面八方的关注。
她垂眸安静坐着，好似那些端详的视线与她无关。
李、纵两家在申城的地位虽不及姜家，但也是百年兴旺的家族，上流圈的隐秘流传飞快，褚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又被翻出来当成饭前谈资。
褚家早些年拓展商业版图得罪过不少人，如今褚冉与姜别貌合神离，有人喝多了酒摇摇晃晃走过来。
“让让——”年轻男人拉扯开褚冉旁边的人，一屁股坐下，酒精味刺鼻。
褚冉蹙眉，不动声色要离开。
但男人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醉得不省人事，大声嚷嚷道：“别走啊，你老公又不在这，陪本少爷聊聊天怎么了？”
褚冉用力挣脱开他的钳制，顾及到这是婚宴，她不想闹大，奈何对方咄咄逼人：“当年褚家把我家搞破产，我还气不过，现在好了——风水轮流转，你褚冉婚姻不顺就是报应！”
过高的音量响彻在大厅中，各色目光聚焦而来。
褚冉眉心直跳，甩开他的手出声警告：“请你自重。”
男人纠缠不休，“你装什么清高，在场谁不知道褚家能有今天完全是卖女求荣，你不过是用来讨好姜别的一个玩物——”
话音未落，男人骤然被踢倒在地。
身子撞上旁边的桌椅，尖叫声响了一片。
褚冉怔愣住，迟钝地反应过来，姜别动手打人了。
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操，谁敢打老子？！”男人从地上踉跄爬起，瞧见身后伫立的颀长身影，气场顿时被碾灭至低谷，他嘴唇蠕动两下，“姜、姜总。”
不是说他们两人貌合神离了？不是说姜别亲自把褚冉工作室赶出星途了？
难不成都是假的。
安保人员姗姗来迟，这场意外惊动了新人，李勋亲自敢来处理，“怎么回事？”
姜别声线冷然：“你什么时候跟这种人有来往？”
闹事的男人曾经家世显赫，但出了两代纨绔子弟，家底早就败光了，李老爷子看在祖辈上的关系请他前来，不曾想闹了笑话。
李勋头疼不已，“把宋少爷请出去。”
他转头问褚冉，“没受伤吧？这人浪荡惯了，喝了酒嘴上没边，是我没处理好。”
褚冉摇头，“没事，我也给你添麻烦了。”
李勋还有其他事情，拍了拍姜别的肩膀，“替兄弟好好照顾你老婆，等结束了我再赔罪。”
姜别低嗯一声，掀起眼帘不咸不淡看着不远处的女人。
最近气温偏低，她在礼裙外穿了件奶白毛呢大衣，长度及膝，裙摆到脚踝，露出纤白的脚腕。
褚冉安静站在那，耷垂着眼帘，无意间露出被弄红的手腕。
她皮肤容易留痕，姜别比任何人都清楚。
姜别的维护打破了疯传的谣言，他坐在褚冉身边，两人却不曾交谈，看样子也冷冷淡淡的，在场的人实在拿不准他们的关系。
李老爷子大概也听了几嘴谣言，主动过来说：“小年轻床头吵架床尾和，你哄哄小冉，别端架子了。”
姜别礼貌回应：“让您费心了。”
褚冉用余光观察他的神情，更多的是平静和淡然，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姜别。
他有礼却疏远，同所有人都保持着恰当的距离，她有幸踏过这道分明的界限进入他的世界，却肆意消磨他的喜欢，致使一切努力化为泡影。
导致他们进入死局的原因并非原则性问题。
褚冉深深知道，换成其他人，只要将别解释，这一切便会是另一种结果。
但她不行，纯粹的悲观主义者，无法治愈的失望性情感隔离。
到最后只会害人害己。
褚冉垂下眼帘，轻声开口：“工作室装修得很漂亮。”
姜别淡声答：“你喜欢就好。”
再度陷入沉寂，褚冉攥紧手指，偏过头去，隐忍住眼眶蔓延开的酸涩，哑声道：“对不起。”
闻言，姜别倏然一笑，侧目望过来，清隽的眉眼间满是不解，“这是为什么道歉？”
“最近发生的事情，对你不公平。”
她直接切断了所有的后路，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固执地缩回坚硬的壳子里。
姜别颔首，云淡风轻追问：“没有其他话想跟我讲了？”
“……嗯。”褚冉闷闷点了点头，“不知道要讲什么了。”
褚冉记得，从高中开始他们两人做同桌，多数时候是拌嘴，鲜少有沉默的时候，即便沉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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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埋头做题互相较量。
那时不曾想过会有朝一日相顾无言。
姜别不喝酒，轻抿一口茶，看似毫不在意：“那就不说。”
褚冉：“……”
她有些不习惯姜别的转变，心口好似压着千斤重的巨石。
她懊悔，自责，又无可奈何，纷杂的情绪积攒在心中，令人压迫难耐。
“我去纵老师那边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最后，褚冉落荒而逃。
姜别紧攥的手指松开，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眉眼间的隐忍神情肉眼可见，他深吸一口气，肩膀靠住椅背，缓缓闭上眼睛。
贺随递给他一杯酒，狐疑问：“那个李医生的方法真的有用？我怎么看着褚冉更不爱理你了。”
李医生从高中开始就负责褚冉的心理疏导，对她的病情了解清晰，他给出的方案就是“不破不立”，心中的这道坎需要褚冉自己闯过去，直到她濒临绝境，主动选择去依赖别人。
但姜别觉得，他快要忍耐不住了。
褚冉去洗手间冷静了片刻，出来时，褚母的电话接踵而至。
她犹豫片刻，接通，那端的斥责立刻炸响在耳畔。
“褚冉，李家婚宴上是怎么回事？”褚母厉声问，“你和姜别又闹什么，不嫌丢人吗？！”
褚冉的神经绷至极点，她靠墙蹲下身，将头埋进臂弯中，声音闷重道：“妈妈，你什么时候可以不考虑脸面，先问问我好不好呢。”
褚母仍旧不理解：“褚冉，你不是小孩子了……”
“妈妈，我在你心目中到底算什么？”褚冉失落地追问，“是证明成功的一颗棋子，还是彰显脸面的道具？但我是个人啊。”
“你把我当成人来看，行不行？！”
翻涌（6）
058.
褚冉想起过去, 她总是顺从家族的一切安排，直到转学至申城遇到姜别，她内心的倒刺才狠狠扎出来。
她渐渐找回了自己, 那时候姜别给了她足够的底气。倘若没有姜别，她现在估计活得像一具行尸走肉。
褚冉扯动唇角, 既然她与姜别的关系都无法挽回了, 又何必费尽心思维持家族的脸面。
紧绷了许久的神经“腾”地松懈下来, 一股强烈的摆烂欲望促使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褚冉将脸埋进臂弯中，无视掉母亲的电话轰炸, 平复好心绪后, 她亲手把母亲拉入黑名单, 耳根子终于清净。
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袭来。
来到新娘休息室，纵朝暮刚换上主纱，设计简约大气, 符合她一贯的优雅风格，
周边只有两个造型师在进行最后的妆容处理，纵朝暮笑吟吟看过来，“快过来坐。”
“真漂亮。”褚冉抬手碰了碰她的头纱，眼帘垂下，唇角的笑意清浅。
“我看了你跟姜别结婚的照片，那个婚纱才是隆重。”纵朝暮有些遗憾，毕竟穿婚纱嫁人是每个女孩从小都幻想过的情景, 她撑着下巴感叹, “奥地利设计师的私人定制，有价无市的款式, 听李勋说姜别好多年前看到就高价买下了，不过那个设计师很龟毛, 也不知道姜别怎么打动他的。”
褚冉闻言，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惊讶。她只知道当时那件婚纱昂贵，但他们这种家世结婚，每一件用品都关系到家族体面。
两人又闲谈几句，负责场务的工作人员急匆匆推门进来。
“纵老师，那位陈小姐刚才不小心扭到了脚，咱们的伴娘节目就空出来了十分钟，但后面的程序都安排好了，怕是没办法调整。”
纵朝暮蹙眉，“找李勋的兄弟团问问，能不能临时价格节目补空缺。”
工作人员火急火燎道：“已经问过小李总了，伴郎团的四位伴郎都出了节目。”
纵朝暮抿抿唇，正想说要不加个游戏环节，一旁的褚冉先开口：“必须是伴娘团的节目吗？”
场务挠挠脸颊，“也不是非得伴娘来出。”
纵朝暮飘忽的视线定格在褚冉脸上，眼睛一亮，“褚老师赏脸唱首歌呗？”
褚冉失笑，以前她总是顾及良多，觉得既然退圈做了幕后，就减少在大众面前露面的次数，但此刻她的心态有所转变，唱歌是她喜爱做的事情，无关她的身份。
场务感激不已，“那就太好了！褚老师您看看需要什么伴奏吗？有版权的暂时没办法去联系，但——”
褚冉淡声问：“有吉他吗？”
“有的有的！”场务没想到这么顺利，二话不说就去给褚冉准备吉他。
纵朝暮撑着下巴，笑眯眯端详着褚冉，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褚冉歪头，好笑道：“你这是什么眼神啊，我可是帮你解困。”
纵朝暮实话实说：“就突然觉得今天的褚冉有些不同。”
她说不清楚，第一次见到褚冉，纵朝暮便觉得她这样的人应该是自由自在不被束缚的，她若是喜爱大自然的微风就去感受，若怜惜日坠深海，便紧随海平面追逐。
褚冉是恣意坦荡的，而不是活在条条框框中。
“突然想开了。”褚冉坦然道，耸了耸肩膀，“我不想管那么多了，自己活得开心最重要。”
纵朝暮深表认同，拉过她的手用力握紧，笑容粲然：“没错，那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不多久，婚礼正式开始，褚冉没有回到席位，而是站在光影昏暗的角落，静静看着这场盛大的庆典。
欢闹声不绝于耳，李勋的伴郎团都是爱闹腾的一群少爷，花样多，逗得场内的宾客捧腹大笑。
到了伴娘团的集体舞，谁能想到三四位常年码字的女作者们也多才多艺。
最后一位伴娘接过麦克风，“我是真的只会写小说，但纵老师的婚礼我还是要表现一下，那就给大家表演一个——第十套广播体操之雄鹰起飞！”
话音落下，雄赳赳气昂昂的伴奏音炸响在大厅中。
三百六十度的环绕音响宛如蹦迪现场。
褚冉始料未及，被欢腾的气氛感染到，忍俊不禁弯起唇角。
工作人员找到她，“褚老师，下个节目就是您了，跟我到这边准备下吧。”
褚冉点了点头，不知为何，明明没有媒体在场，也没有数千粉丝的瞩目簇拥，但她仍感紧张，已经很久没有在大家面前唱歌了。
她深吸一口气，接过场务递来的吉他，琴弦已经被细心调试好。
在母亲的教导下，褚冉总觉得这般重大场合，选择弹一首钢琴曲是最好的选择。
但她不喜欢钢琴，也不想伪装自己多热爱钢琴，学那些乐器的初衷是为了讨母亲喜欢，并非她自己所愿。
她喜欢的只有唱歌，将那些无法言说的情绪浸透入每一句歌词中，传递给她想要传达的人。
褚冉闭上眼，清晰听到如雷的心跳。
砰、砰、砰——
主持人在台上语调激昂的调动气氛：“下面是一位特别嘉宾来为我们的新人带来祝福，大家猜猜看是谁？我可以稍微微透露一下，这位嘉宾曾是万千宅男心中的女神！”
那边，贺随来了兴致，“还有这一part？李勋一句话没提，给我们搞惊喜呢。”
姜别也难得掀起眼皮来，投去好奇的注视。
目光落在灯光昏暗的舞台上，主持人缓步下台，没有伴奏，大厅陷入短暂的寂静。
直到吉他清扬的音符跳跃在众人耳膜上，女人温柔的嗓音响起，褚冉没有抢走新人的风头，就坐在偏台的高脚椅上，怀里抱着木吉他。
四面八方的视线聚集到她的脸上，霎时，台下的宾客爆发出尖叫声。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非议，褚冉充耳不闻。
她垂下眼帘，指尖拨弄琴弦，随着悠扬的音调轻轻哼唱。
“想把我唱给你听/趁现在年少如花/花儿尽情的开吧……”
“谁能够代替你呐，趁年轻尽情的爱吧，最最亲爱的人呐，路途遥远我们在一起吧。”
贺随挑眉用肩膀撞了下身边的人，“意外吗？”
姜别眼底情绪深浓，他一动不动看着台上，女人微微偏着头，侧脸恬然，她完全沉醉在这首曲中，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即便台下有无数的争议，说她不顾身份闯荡娱乐圈，实在丢了褚家书香世家的脸面。
褚冉全然不在乎，她在坚定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她慢慢从紧闭的壳子中走了出来。
姜别紧攥的手指缓慢松开，薄唇弯出一道浅显的弧度，他不知道前些天在怀疑什么。
褚冉怎么会一直颓唐下去。
一曲终了，掌声雷鸣，褚冉起身给新人送上祝福，隔着遥远人群，她还是习惯性看向姜别。
四目相对，彼此都没有轻易移开目光。
你再等等我。我会克服掉所有的阻碍，坚定地奔向你。
褚冉鞠躬，将舞台重新还给今日的主角。
她一步步走下舞台，眼眶有些发涩，内心却是长久未曾有过的轻松释然。
褚冉离开了现场，走出暖气充足的大厅，室外凛冽的冷风拂过令人头脑愈发清醒。
褚冉深深吸了口气，揉了揉发麻的手指，拿出手机拨通李医生的电话。
那端接起，李医生像是早有预料般，“你终于肯给我打电话了。”
“比你预想中的晚吗？”褚冉开玩笑道，“听您的语气，是有点失望呢。”
李医生实话实说：“比我料想的快很多，我很开心你能踏出这一步。”
……
从诊疗室回到度假村已经很晚了，褚冉经过练习室，见声乐组的房间灯光大亮。
她上楼，推开门看见苏若在沉默地弹琴，纤长的手指飞舞在琴键上，随着休止符的嗡鸣响起，她抬眸回望过来。
褚冉挑眉，这些天节目组没有安排集体练习，给练习生们充足的时间休息、调整心情。
“很晚了，回房休息吧。”褚冉平心静气地建议。
苏若双手无力垂下，女团C位出道已是她的囊中之物，这些天她练习都不在状态，好像没有了可比拼的对象，从前她认为褚冉喜欢程清清，便费劲心机将她踩下去，程清清退出录制后，她就想看褚冉出丑，看她跌落尘埃。
“我看到你在婚礼上唱歌的视频了。”
苏若闭了闭眼睛，发觉无论她多么努力，都无法赶上褚冉。
她在舞台上太耀眼了。
“嗯，我知道会流传出去。”褚冉不以为意，“是褚常青发给你的吗？”
苏若眼神闪烁，她嘴唇张了张，低“嗯”一声。
褚冉笑了笑，“他在夸我，然后你心理不平衡了？”
苏若被戳穿心思，今天下午她看到爸爸将视频发到家庭群中，那样炫耀的语气令她不满，但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因为在心底，她也承认褚冉的优秀。
“你何必在乎他说什么。”褚冉轻睨她一眼，“你这辈子又不是为了他而活。”
有些事，没必要计较太多。她也是一瞬间释怀了。
翻涌（7）
059.
《Super idol》成团之夜的门票一经发售便被抢空, 所有后援会整装待发，线上线下打Call不断，甚至有娱记发帖称这次成团收视率将突破各大平台历年选秀的记录。
褚冉在练习室中感知到气氛的紧张, 笑着宽慰大家，但收效甚微。
节目组请回了几位第一季的前辈为大家传授经验, 暂时用不到他们这些导师, 褚冉回了住处, 闲下来容易胡思乱想，她打开微信戳进和姜别的对话框, 两人已经许久不联系。
她抿唇, 移动手指敲上一行字：【成团之夜你会来吗？】
好像是一句废话, 姜别是星途的老板必然在受邀之列。
但除此之外，她没有其他话能讲了。
褚冉叹口气，只可惜她在感情上迟钝如笨蛋, 实在想不到好的方法来挽回关系。
正当她迷茫之际，明薇的电话来得及时，万花丛中过的明小姐对男人的心思了如指掌，褚冉好似捉住曙光，从床上坐起身接通电话。
明薇也是看到她在纵朝暮婚礼上的演唱，颇感意外，“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相信那是你能干出来的事！”
褚冉垂了垂眉眼, 这些天她收到许多朋友震惊的询问, 包括周琛，以及曾经带她入圈的沈瑜。
身上的重担突然卸下来, 褚冉轻松许多，坦然承认了自己想要重新出道, 回到阔别已久的舞台追逐音乐梦想。
明薇深深感叹道：“果然，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
褚冉的确是因姜别对她的态度才产生心态上的转变，不过
“薇薇，季总生气的时候你是怎么哄他的？”褚冉纠结了片刻，尽量保持正经的语气问出来。
明薇却沉默了很久，继而一声尖叫在耳畔乍响：“救命，冉冉你开窍了啊！！！”
褚冉将手机拿远，颇为无奈地弯弯唇角，“有什么我可以借用地办法吗？”
明薇滔滔不绝一大串，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死皮赖脸，撒娇示好，化身又香又软的狗皮膏药彻底融化姜别这尊冰雕。
褚冉仅是在脑中想了想这个画面，头皮就隐隐发麻。
她嘴唇动了动，艰难地追问：“没有其他正常一点的方法？”
明薇义正词严：“褚冉，你还想不想和好了！想的话就按照我的方法去做！”
“但我不确定那份离婚协议他有没有签。”褚冉突然意识到她之前的做法多么不给自己留退路，把脸埋进枕头里闷出一声，“薇薇，我好后悔。”
明薇登时愣了，她只知道小两口吵了架，却没想到好闺蜜直接把离婚协议甩到姜别脸上了。
以明薇对姜别的了解。
“嗯……总要试试看！”她变得不确定了，“我还挺期待姜总是个什么反应。”
褚冉毫不留情戳穿道：“把你脸上看好戏的笑容收一收。”
又闲聊了几句，明薇说：“快十一点了，快去睡美容觉，明天还有一场大战要打！”
褚冉：“好，知道了。”-
兴许是心中有所牵挂，褚冉这夜睡得并不安稳，梦里的场景循环往复，皆是曾经与姜别美好的回忆。
好在晚上开始录制，导师们不需要提前到场，但舞台搭建在临海靠近别墅的区域，一大早便有阵阵施工声响起。
褚冉不得安眠，翻来覆去了好久才睡过去。
一觉醒来是下午两点钟，褚冉洗漱化妆，然后被叫去开会，各公司的高层都已到场，她推门而入，抬眸就看见不远处的姜别。
他垂着眼帘翻看手中的资料，兴致缺缺的模样，其他高层为广告冠名权吵得面红耳赤，姜别好似局外人，气定神闲坐在那，浑身散发出的凛冽气场却又无法令人忽视他的存在。
那边没有空位，褚冉犹豫了片刻，抬步走过去，“李经理，能换个位置吗？”
“您坐！”李经理立刻起身去了对面。
褚冉入座后，余光瞥见姜别淡然投来的视线，心跳不自觉快了一拍。
明明是故意搞事情，却还要装成云淡风轻的模样，褚冉努力稳住心绪，侧过头去，公式化打了声招呼：“姜总。”
四目相对，男人漆黑的眼瞳中映出她缩小的影。
姜别眉梢扬起，好似无言询问：你这是搞哪出？
褚冉心虚不已，佯装镇定地垂下头去看资料，逐渐泛红的耳尖出卖了她。
果然，钓系不是谁都能学的。
褚冉看着姜别又无动于衷转过头去，就这么把她的示好给无视了，心底空落落地难受。
暮色降临，场地座无虚席。频闪的霓虹灯照入室内，成团之夜即将开始。
各公司的高层陆续离场前往vip席位，褚冉跟在队伍最后面，中途遇见来观赛的周琛，“琛哥。”
飞行嘉宾有暖场节目，周琛换了舞台装束，褚冉称赞道：“很帅气。”
周琛意味深长睨了眼不远处的姜别，“需要我帮忙吗？”
褚冉没理解他的深意，懵懵地“啊”了声。
“走，跟我一起去后台看看。”周琛将手臂虚虚搭在她地肩膀上，两人转身的姿势很像亲昵依偎在一起。
褚冉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诚实发问：“你觉得姜别会吃醋？”
周琛慢条斯理分析道：“在他看到后，必然会想一个理由，让韩助理请你过去。”
褚冉挑眉，正想说可能性不大，身后响起一串脚步声，韩助理信步而来，“两位请留步。”
褚冉：“？？？!”
她倏然睁大眼睛，对上周琛邀功的目光，颇为意外地问：“他找我什么事情？”
韩泽笑了笑，目光落在周琛脸上，“姜总想请周先生详谈签约的事项。”
周琛没忍住笑出声，递给褚冉一个宽心的眼神，姜少爷骄傲的体面在作祟，还得她想其他办法再哄哄-
褚冉独自去后台的休息室，推门而入，练习生们紧张地围成一团互相打气，看到她进来纷纷跑过来求安慰。
褚冉宽慰她们两句，看到苏若坐在化妆镜前，一改往日乖巧温柔的装扮，她选择了朋克风，长发编成细细的脏辫垂在胸前，耳际的发丝挑染成亮眼的粉色。
给人眼前一亮的惊艳感。
褚冉抬步走过去，启唇问：“选择摇滚乐是你自己的想法吗？”
苏若点头，坦然道：“我很热爱摇滚乐。”
但褚常青觉得女孩子就该温柔动人，他更偏爱褚冉的风格，苏若便放弃了摇滚选□□谣。
褚冉讶异于她会主动改变，也许是被褚常青压制个性太久，也生了反叛重生的心理。
练习室的门骤然被推开，众人循声望去，观众席此时也响起轰然喧闹声——
小柔急匆匆推开人群跑到褚冉身侧，“冉姐，不好了！”
练习生们面面相觑，好奇到底发什么了何事。
褚冉拉过她往外走，“出去说。”
小柔焦急不已，到了走廊中，她颤着声线说：“程清清她、她自杀了！”
褚冉不自觉拔高音量，有一瞬间的耳鸣目眩，“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十分钟前。”小柔连忙拿出手机，热搜榜上飘在前列的除了程清清自杀，还有更为刺目的几条消息。
#程清清自愿接受潜规则#、#程清清素人男友#、#程清清裸照#
随便点开一个词条，评论区尽是怒骂她不知廉耻。
周琛前些天的提醒浮现在脑海中，褚冉蹙眉，这必然是魏经理和英腾娱乐的手段。
太卑劣了，不惜推程清清一个女孩出去掀起舆论风波。
“程清清原来是星途的人，还是您亲选的最佳学院，一些网友就将怒气撒到你身上了。”
“马上联系公关部，不管花多少钱都要把那些视频撤掉！”褚冉小跑去会场，这事需要和姜别商量，她一个人拿不定主意。
但到了会场，姜别的席位空荡，褚冉找不到他的人，好不容易镇定下的心突然又七上八下。
要冷静，不能自乱阵脚。
小柔跌跌撞撞跟上来，不等开口，手机铃声炸响。
她接通，那端的男人悠然一笑，沙哑粗噶的嗓音犹如地狱亡魂前来索命：“褚经理，这第一份礼物喜欢吗？”
程清清只是魏经理拿来对付褚冉、对付星途的工具。
她何其无辜！
褚冉愤然道：“你的手段让人不齿！”
“能让褚经理动怒是我的荣幸。”魏经理笑着说，“别急，好戏还在后面，你和姜总做好准备。”
言罢，他挂断收线。
褚冉胸口起伏，脸上神色凝如冰霜，她垂下眼帘，没有犹豫多久，抬手拨通通讯录最上方的那串号码。
几乎是瞬间，男人清朗的嗓音响在耳畔，温醇、沉冽，如同沁人心脾的清泉。
“看到热搜了？”姜别低声问。
褚冉攥紧手机，轻轻“嗯”了声，“看到了。”
魏经理身居幕后，网友对他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曾是星途娱乐的艺人部经理，网友一边痛骂程清清不知廉耻，一边又诟病星途的管理高层道德败坏，公司口碑跌入谷底。
翻涌（8）
060.
姜别沉冽的声线远远传来, 添上几分不近人情的淡漠，“你只需顾好自己，星途的事有公关部处理。”
一句话, 将她与星途划清界限。
褚冉呼吸滞住，一时难以适应姜别的转变, 她感到心脏酸胀, 说不出来的滋味萦绕心头。
姜别沉吟片刻, 终究是软了心，轻声安抚一句：“不必担心我, 快去录制吧。”
褚冉鼻尖发酸, 闷闷地“嗯”了声, 随后挂断收线。
那端寂静的车厢中，韩泽坐在驾驶座，贺随坐在副驾驶, 两颗头颅齐刷刷转动九十度，佯装不曾偷听两人的谈话。
贺随挠了挠脸颊，犹豫片刻重新转回头来，“你确定这招对褚冉有用？把人逼急了，说不好就真不理你了。”
韩助理也附和道：“是啊是啊，老板咱们见好就收吧。”
姜别记得李医生对他说的那番话，所谓“不破不立”就是要让褚冉在失望中重新找到期望，否则这种情感隔离症永远不能被治愈。
魏经理在这时候出面搅局, 倒成了促使褚冉产生转变的催化剂。
姜别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启唇问：“魏旭东那边有新的动作了么？”
“暂时没有。”
韩助理打开公关部经理的对话框，紧急公关的方案罗列出三条, 现下舆论对星途不利，只能等程清清清醒, 说服她亲自澄清潜规则的事实，再出面揭露魏经理的真实面目。
成团之夜的录制还在进行中，暖场的嘉宾上台献唱，周琛的开场节目引起在场粉丝的轰动，气氛被炒到顶峰。
褚冉坐在评委席，神情紧绷，心情无法被热烈的气氛感染。
练习生们按照抽签顺序上台表演，最后一次舞台她们竭尽全力呈现出最好的状态，粉丝们热泪盈眶。
苏若作为稳C人选压轴出场，成团之夜的舞台不对外公布，临到上场前，摇滚乐的前奏炸响，粉丝们皆是一愣。
“天呐，若若竟然挑战摇滚乐！！！”
“红色热裤也太帅了吧，这腿子我能舔一年！”
随即爆发出今夜最嘹亮的呐喊声。
苏若如今的人气直逼当红流量，出道爆红是不争的事实。
台上的女孩皮衣热裤，踩着高筒的骑士靴，一柄银白色贝斯挂在身前，她随着激烈的节奏舞动，将场内的氛围炒到又一个爆点。
今夜的C位必是苏若无疑。
评委席的各位导师面露赞赏，到了点评环节，褚冉接过麦克风，诚然道：“我很高兴看到你的转变。”
苏若声线微颤，“感谢冉姐这两个月的指导。”
褚冉一愣，乍然听到她的这句称呼有些不适应，敛起外漏的神色后，她弯唇笑了笑：“希望你能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苏若鞠躬致谢，下台等待最后的票选结果。
最后成团的名单早在一周前就已经敲定，但导师团要做出激烈讨论的模样，褚冉倍感虚假，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主持人拿着提前准备好的名单上台，激动时刻的时刻到来，他卖着关子逐一宣布最后的票选序列。
“下面是我们的C位人选——”主持人拖长音调，笑吟吟看着练习生所剩无几的席位，随着镜头滑动的速度，他加快语速，拔高音调宣布：“让我们恭喜来自星途娱乐的苏若摘得本次《Super idol》的成团C位！”
粉丝们的尖叫声汇聚成刺耳的音波撞击在众人的耳膜上。
褚冉跟着大家鼓掌，导师团提前离席去准备晚上的庆功宴。
小柔在后台焦急等待，不多久等到褚冉，急得眼眶发红。
起初她以为魏经理是针对老东家星途，没想到全然是奔着褚冉来的，苏若成为女团C位，一个匿名娱乐公众号随即曝光曾经打Call视频中掀起叔圈甜菜的神颜大叔是褚冉和苏若共同的父亲！
两人竟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网友们质疑从苏若头顶“小褚冉”的名号出道开始，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精心炒作！
褚冉工作室的口碑一落千丈。
网友们甚至怀疑，当初褚冉对程清清的青睐是心机深沉的捧杀。
而程清清如今落得自杀的悲惨结局全是褚冉一手策划。
“怎么办啊冉冉姐，公关部根本压不住这些舆论。”小柔急得要哭，拼命压住颤抖的声线，“咱们去找姜总吧，他一定有办法”
褚冉想起电话中姜别疏冷的口吻，不多犹豫便摇头拒绝：“我们工作室内部的事情，不能麻烦他。”
小柔讶异道：“但工作室仍旧隶属星途啊，姜总也没说要工作室就此独立出去——”
“想其他办法吧。”褚冉打断道，“程清清那边醒了吗？”
小柔垂下眼，努努嘴巴说：“还没有。”
回去的车上，小柔仍旧疑惑，斟酌再三轻声发问：“冉姐，为什么不能去找姜总呢？”
窗外的景色迤逦而过，五光十色的霓虹映照在褚冉眸底，她只是不想做无用功，轻叹一声后解释道：“找他帮忙确实更保险，但谁能保证一定能解决眼下困境。”
小柔话音急促：“但总要试试看啊，结果不一定是坏的，也许就是好的。”
褚冉怔愣一秒，好像反驳不了她，小柔说的是对的。
“冉姐，你就去找姜总吧。”小柔双手合十，“我拿性命担保，只要你开口，姜总绝对会帮忙。”
话音刚落，在工作室加班的同事打来电话，工作室的微博爆了，网友们纷纷质问褚冉的居心何在。
小柔胆战心惊：“完了完了，工作室成立以来没经历过这么严重的意外……”
褚冉正要安抚她，不远处陡然射来车前的远光灯，视野曝光一片，她不适地眯起眼，紧接着车轮“吱嘎”一声，随着司机紧踩刹车的惊呼声，车子砰地撞在一旁的护栏上。
褚冉被惯性重重甩出去，左手臂撞在车门上，锐痛袭来。
大脑发懵，她心疼如雷，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小柔直接被吓哭，神志不清地抱着椅背。
驾驶座的安全气囊弹了出来，好在司机也无大碍。
不一会儿交警抵达现场，询问了具体情况后，怀疑是对方来车故意闪灯，“马上去调取监控！”
附近聚起围观的群众，有人认出戴着口罩的褚冉，连忙拍照传到网上，口碑处于低谷，即便遭遇车祸那些网友也不会怜悯分毫，他们幸灾乐祸，在嘲笑褚冉罪有应得。
褚冉坐在警车上，默然关掉手机。
“还能忍受吗？”前面的警官询问，“我们马上到医院。”
褚冉颔首道谢，但手臂上的疼痛牵扯着神经，令她脸色苍白-
褚冉的左小臂撞击严重，需要打石膏好好休养，在处理室清理了伤口，上石膏时伤口的疼痛愈发剧烈，饶是能吃痛的褚冉也忍不住痛呼。
纤细的手臂红肿一片，眼眶泛起生理性的眼泪，她紧咬着嘴唇，没有伤到的右手紧紧攥紧隐忍。
神经嗡嗡作响，她整个人紧绷着，没能注意到身后出现的男人。
姜别闻讯赶来，已经派了韩泽去协助调查，他走到褚冉身后。
女人清瘦的脊背肉眼可见在颤抖。
但她仿佛自虐般，非要亲眼看着那处红肿的伤口。
姜别抬手，用掌心遮住她的眼睛，温热的触感袭来，褚冉脊背一僵，熟悉的木质香萦绕鼻尖，她隐忍许久的眼泪滑出眼眶，慢慢沾染在姜别的手心。
“这几天好好养着，注意不要碰水，也不要剧烈运动造成二次损伤。”
打完石膏，医生嘱托两句，抬眸看向立在一侧的男人，“家属多照顾着，小姑娘家娇贵着呢。”
姜别颔首应下，垂下眼帘，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褚冉红红的鼻尖。
警方还在外面等着做笔录，姜别陪在身侧，等一切都尘埃落地，“回去吧。”
褚冉一直沉默不语，但乖乖跟在他身后。
车子停在地下停车场，姜别拉开车门，扶着褚冉受伤的手臂，等她坐好后才关上门绕道另一侧。
车厢中的熏香气息安神沉冽，褚冉好久没闻到了，便留恋地深吸一口气。
已经忘了他们上次这样坐在同一辆车里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姜别启动车子，目不斜视地问：“去哪里？”
褚冉录制节目期间都在度假村住，搬出滨江华府后，她住在明薇的私人公寓。
东西还在度假村，她懒得折腾，沉声道：“回度假村吧。”
姜别斜睨她一眼，全申城的娱乐记者现下有一半蹲守在度假村，她回去不亚于羊入狼群。
他不发一言，径自往滨江华府驶去。
行至中途，褚冉才发觉姜别改了目的地，她抿抿唇，后知后觉到回度假村是多么愚蠢的选择。
一场车祸不止弄伤了她的胳膊，还撞坏了脑子。
熟悉的街景映入眼帘，车子停在滨江华府十一栋前，车厢中的顶灯亮起，煌煌光线铺落在男人凌厉的侧脸上
他不打算下车吗？
褚冉虚掩下眼帘，大脑乱腾腾一片，她也不知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叫了他的名字：“姜别。”
闻言，姜别侧过头来，目光在昏黄光线的映衬下带上具象化的温度。
他轻轻“嗯”了声，尾音上扬，“怎么了？”
褚冉喉咙像塞了团棉花，涨涨的，又有点难以启齿，她慢慢低下头去，下巴尖埋进衣领中，声音翁里翁气的，“我受伤了，一个人不太方便。”
姜别的眉梢轻扬一下，没有立刻上钩，故意装成听不懂的样子。
“我让韩泽替你请照顾的阿姨来。”
褚冉：“……不是。”
她心口好像生出一个猫爪，在她最柔软的心窝不停抓挠。
姜别这么聪明的脑袋，怎么会不懂她的示好。
非要她说明白。
褚冉脸颊发热，偏过头看向窗外，冷漠漆黑的后脑勺此刻可爱极了。
过了几秒，她嘴唇蠕动，软软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想请阿姨想你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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