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睡前喝的药中有安神的成分, 陶知意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而身边的伏萤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另一件房中, 焦琼也不在,被子叠的整齐,床铺摸上去还有些温热, 似是离开不久。
陶知意精神已经大好, 但仍觉得有些困顿, 窝在檐下小桌旁发呆。
去蓬岛查明梨花寨一事在她意料之中,此番她与轩辕善前去, 引出了书中出场最晚的一位男主,与伏萤有过婚约的云明仙君。
但云明仙君出身于仙门世家, 恃才放旷, 瞧不起无依无靠的伏萤,早早便放出话来,只待她历劫之后便与她解除婚约。
轩辕善与乔装的云明仙君打了个照面, 一同经历险境, 结下了兄弟情义。
所以后来轩辕善和伏萤再去蓬岛,再遇云明仙君,云明对伏萤一见钟情,继而发现她便是与自己有过婚约的人。
好兄弟变情敌, 反目成仇, 大打出手, 也是书里一大爽点。
现在这一幕要提前了,陶知意摸着下巴思索, 这也意味着她能在现场看戏?
这样一想,好像也不赖。
但她依然担心被叫去大殿的伏萤, 如果她真的被龙魂木唤起记忆,之后的剧情还不知道该怎么发展。
陶知意从午后等到傍晚,日落西山,仍然不见伏萤回来,不免有些心急,便起身前往大殿寻找,没想到在路上遇见了伏萤。
“师妹!”陶知意高兴地凑过去,发现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东霖姑娘?”
东霖探出脑袋,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陶姑娘,好久不见。”
“你怎么会在这儿?”陶知意问道,向伏萤投去疑惑的目光。
令玄铁青着脸,道:“人见到了,我走了。”
说罢,越过陶知意,径直离开。
陶知意愈发疑惑,东霖走上前来,还没开口,眼里已经带上了泪花。
“我和哥哥奉债主之命,来玄天宗取东西。”
陶知意一猜便知是龙魂木,许多疑惑也得到了解答。
难怪昨日莫玄清如此心急地招伏萤过去,她们护送樊小天不力,梨花寨是要给莫玄清一个下马威。
“你和东霏没事吧?”陶知意焦急地问。
“我没事。”东霖垂眸,哽咽道,“哥哥被寨主断了一条胳膊。”
“什么?!”陶知意又惊又怒,“你们好歹是他从小养大的孩子!就算没有血缘,他怎么能下此狠手!”
东霖:“樊小天断了三指,寨主说我们办事不力,要我们每人断去三指。哥哥为了护我,主动提出承担所有,寨主便废了他的胳膊。”
“我不是说全部推给我?”
东霖摇摇头:“寨主就是这般心狠之人,不止我和哥哥,梨花寨上下所有弟子都受了惩罚,只因他宝贝儿子受了伤,他便罚我们所有人轮流去瀑布下关禁闭。”
陶知意握拳,眼底冒气一团火焰,“他这样的人,也配当一宗之主?!”
东霖又是一声长叹,道:“寨主他现在已经盯上了你,碍于玄天宗的面子他不敢动你,但如果姑娘孤身在外,千万要小心。”
她特地来提醒陶知意,但提醒归提醒,仍无法减轻她心中的愧疚,如果她当时在斗场上再努力些,再撑几招,现在或许就不会是现在的局面。
哥哥断臂之后,东霖每日都生活在煎熬之中,恨自己弱小无能,恨不能替他受过。
她眼下一片湿润,紧咬着唇瓣,陶知意见状,将手搭在她肩膀上。
“这件事起因是樊小天杀了人,你们帮他保住了命,避免了梨花寨与魔族起争端,你们对梨花寨而言是功臣。你们二人唯一的错处,是深信寨主,执迷不悟。”
“可没有寨主,我和哥哥就冻死在冰天雪地之中……”
她声音很轻,有些话她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可笑。
“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个?”
陶知意无奈,修仙之人不常接触人情世故,脑子一根筋的多得是,尤其东霖东霏这种从小修仙的,简直是被人卖了都会帮他数钱的冤大头。
“算了,你哥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我去看看他。”
“莫掌门说他的胳膊还有救,将他送去了素心谷。”
莫玄清也算干了件有良心的事儿。陶知意感叹一声,忽然想起了她师妹。
刚才她只顾着好奇东霖的事情,忘了关心师妹了,看她脸色不好,不知道想起了多少前世之事。
陶知意对东霖说:“你先去素心谷,我去看看我师妹。”
快步赶回住处,陶知意发现师妹正坐在她房中,桌上摆着她刚从血铁营取回来没几天的邀月。
令玄一言不发,摸着剑鞘上绑着的小弯刀,黑目蒙上一层冷意。
“师妹,怎么来我屋里了?”陶知意小心翼翼地在他身旁坐下,询问道,“你今日怎么去了那么久,掌门跟你说了什么?”
掌心的小挂件已经被暖的温热,令玄睨她一眼,道:“没说什么。聊了些有的没的,问我上山前家里情况如何,在山上是否过得适应。”
“没了?”
“没了。”
陶知意顿了顿,又问:“那你有没有觉得身体不舒服,尤其是头脑……”
“你和掌门问了一样的话。”令玄抬起头,深邃瞳孔中翻着幽光,“你们有事瞒着我?”
陶知意摇头:“我和他不熟!”
“我没有不舒服。也什么都没有想起来。”令玄停顿一下,说,“但大殿之上似乎点了什么熏香,闻起来刺鼻。”
是龙魂木。
陶知意凝视着女主的眼睛,希望从她的眼神中判断出她是否在说谎。
什么都没想起来,是龙魂木失效了吗?
还是时机未到?
令玄回望她,陶知意眼里藏着他看不懂的情绪,又古怪又神秘。
内心又是一阵烦躁,他不在乎莫玄清和陶知意之间藏着什么秘密,他只想知道手里的东西是谁的。
“我今日见到了东霖的哥哥。”他一字一顿,斟酌用词,“他在香山小院养伤,院外聚集了许多女修,她们说东霏容貌俊美,想要一睹芳容。”
“我有幸和他见了面,听说我与你同住,他很是激动。”
“师姐,你和他很熟?”
他抬起眼皮,看似漫不经心,眸中却好像带着几分锋利的锐气,直勾勾地盯着陶知意,让她莫名有一瞬的心虚。
“也、也还好。上次去魔界,和我们同行的人就是他们兄妹。”
令玄哦了一声,举起手里的小弯刀,眸中含笑:“没想到梨花寨还有人用弯刀的,我看他的武器,粉金淬紫,和师姐剑上这个好像。”
“哈哈……好巧啊。”
下意识地撒了谎,陶知意心里乱作一团:怎么有种被捉奸的感觉?
难道是因为昨天口出狂言说要谈男人,现在开始觉得羞耻了?
她怕女主再追问下去,忙上前去把剑收起来,“对了,你见焦琼了没?”
见她如此生硬地转移话题,令玄忍着心底翻涌的情绪,平静道:“中午在香山小院见过。”
陶知意:“哦,那应该是去帮东霏疗伤的。”
“我要去瞧瞧他,你……去吗?”
人果然不能撒谎,一撒谎就会心虚,陶知意现在都不敢看师妹的眼睛。
令玄展颜一笑,“去,当然要去,我也想认识一下师姐的朋友。”
素心谷。
香山小院门庭若市,全是玄天宗的弟子,松山的音宗的,甚至连血铁营的男修都来了不少。
陶知意抓了个认识的音宗弟子,问:“你们音宗今日都闲的没事吗?”
对方回头见是她,露出奸笑:“我听说梨花寨的东霏来了,他可是不输咱掌门的美男,你不也一直想瞧瞧。”
“我早就见过了。”陶知意说。
“长相如何?”
“在掌门之上。”
对方嘁了一声,“那我不信你,你从来不觉得掌门好看。”
“但他确实好看。”
陶知意说完,直接推门进去,东霏正赤膊坐在桌前,猛然暴露在这么多人的视线中,一瞬间红成了熟透的虾子。
“我去,确实帅!”
身旁传来一声惊叹,陶知意赶紧把师妹拉进门,转头把门关上了。
“抱歉,我不知道你在……”
陶知意扫了一眼,直视前方,神态自若,实则已经快把令玄的手腕给扣出洞来了。
“无、无妨。”东霏低下头,沉默许久,憋出一句,“你们玄天宗,人丁、丁兴旺。”
这俩字可不兴连着说啊。
陶知意笑了下,“东霏兄名声在外,大家都想一睹芳容。”
“……你别打、打趣我了。”
焦琼起身挡住陶知意的视线,叉着腰质问道:“你是来干什么!我的病人可不是给你调戏的!”
东霏闻言,头都快低到桌子底下,“我我我,陶姑娘没有调戏我。”
“你也别替她开脱,先说你这胳膊吧。”
焦琼问诊的时候总是严肃,陶知意也不敢再开玩笑,到东霖身边坐着,安抚性地搭上她的肩膀。
“虽然是被打断的,索性不是很严重,你们梨花寨的大夫处理的也不错,如果好好恢复,后期还是可以拿刀的。”
东霖眼中露出喜色,但焦琼话锋一转,让兄妹二人又紧张起来。
“但想恢复到从前是不可能了,拿刀杀个猪杀个鸡还行,动真气就别想了。你之前中过毒,没拔干净吧?”
兄妹二人面如死灰,像是没想到这个深藏的秘密会被发现。
焦琼嘴角一扬:“我一给你把脉,什么陈年旧疾我都能诊出来。”
陶知意:“你先别嘚瑟了,他这毒该怎么解,会影响胳膊恢复吗?”
“会。但也好解。”焦琼说,“他种的是一种常见的毒,水灵芝,虽然名字里带个灵芝,但其实就是种草,生长在蓬岛海边的深林中,汁液有毒,是种慢性毒药。你食用不多,坏就坏在没有及时治疗,我给你开几服药,喝完就能把毒排出来了。”
“我的医术,你们放心。”
兄妹俩的心情起起落落,终于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展露笑颜。
东霖:“多谢焦琼姑娘。”
“没什么好谢的,这是一个大夫该做的。”焦琼说话,目光在陶知意脸上扫过,“你现在放心了?”
“放心。”陶知意轻笑,眼珠微转,像是在思索什么。
等焦琼给东霏处理完,提着药箱要走,她道:“你们先出去,我跟东霏兄还有话要说。”
“行,我走了。”
“东霖姑娘,你也请回避一下。”
令玄沉默许久,此时再也忍不住了,“你要跟他说什么?”
“一点私事。”
令玄脸色猛然一僵,死死抓着她的手腕,“有什么话是我们不能听的?”
“师妹乖,回去再跟你说。”
陶知意拍拍她胳膊,示意焦琼将她们带出去。
焦琼心里犯嘀咕,但还是听她的话,将身体僵硬的令玄拖拽出去,一边拖一边腹诽:
这小丫头劲儿真大!
等人都走了,陶知意也就开门见山:“你的毒是什么时候中的?”
东霏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即使陶知意此时是带着笑的,但与平时那个总是春风和煦的陶知意全然不同,极具压迫感。
他手心都冒了汗,心跳如擂鼓般急促。
良久,他才道:“约莫五六年前。”
陶知意嗯了一声,“原来樊寨主这么早就开始研制药物了。”
她的话平地起惊雷,东霏心口剧痛,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你……”
“只是我没想到他会用身边的人试药,幸好只是水灵芝,如果是已经做好的药,你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你们管那东西叫什么来着?还春丹?”
“你……”
东霏脸上血色尽失,他捂着胳膊,莫名的疼痛感从心口涌起,蔓延到四肢百骸。
陶知意摇摇头,道:“放心,我知道此事与你们无关。你们兄妹二人心思单纯,这种要赚钱的买卖,他应该会找更精明的人。”
“但你常在樊寨主身边,想必也会知道一些。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你还想再替他隐瞒吗?”
东霏抬起头,唇瓣颤抖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掌门告诉我的。他已经要派人去查探。”陶知意手握剧本,信口胡诌,“此事查明之后,梨花寨上下怕是都会遭殃,只要你愿意和我们合作,我愿意向掌门请求,将你们寨中无辜弟子都并入玄天宗,绝不会影响你们修炼。”
“你意下如何?”
她抛出诱人的饵,等待东霏这条只对樊寨主忠诚的鱼咬钩。
*
焦琼一出来,外面的人全散开了。
虽然不少人对她掌门未婚妻的身份嗤之以鼻,在背后说三道四,但是放在明面上,这层身份还是好用,非常好用。
她所到之处,不管多热闹,都会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除了医治病人,她已经太久没和别人说过话,也就陶知意话多,肯跟她说几句。
托陶知意的福,现在又多了个伏萤,虽然她嘴里没几句好话。
两人坐在院中,东霖趴在门口偷听,香山小院中养了一缸荷花,开得茂盛,花瓣娇嫩,却不及眼前女子万分之一。
“今日掌门找你,说了些什么?”语气中带着明显的颤抖。
她知道莫玄清不喜欢自己,也曾经想过主动退掉婚约,以免他为难。
可是感情总是专横霸道,控制她做着违背心愿的事情,一旦退了婚约,她和莫玄清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牵扯了。
她舍不得。
她隐约能感觉出来,那个对莫玄清意义非常的女子已经出现了。
那个她嫉妒过羡慕过,也惶恐见到的女子,或许就是伏萤。
今日问个清楚,也是让自己死心。
令玄抬眸,面上阴沉:“说了些奇怪的话,做了些奇怪的事情。”
焦琼的心跟着吊起,“他说什么了?”
“让我好好修炼。”
“然后呢?”
“……”
他现在烦得很,一句话都不想说。
见她一直朝着屋里张望,焦琼便问:“你在担心陶知意对东霏下手?”
令玄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她还做过这种事?!”
“我开玩笑呢。”焦琼笑了两声,但这个苍白的笑话显然没能逗笑令玄。
焦琼绷起脸,说:“你放心,知意她虽然看上去有点轻浮,但刚才听她的语气,应该是在说正事。”
“什么正事要把别人都赶出去,关起门来说?”
“这我就不知道了。”
焦琼打量着她的神色,又好奇又不敢问,心里头痒痒的。
从小在八卦最多的素心谷待着,她对感情那点事儿非常敏感,莫玄清第一次带伏萤来的时候,她就发觉莫玄清对她有不同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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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和陶知意二人相处的多了,又敏锐地察觉出她俩之间的不同寻常。
陶知意自不必说,她对谁都是一种咱俩勾肩搭背就是天下第一好的状态,对伏萤更甚,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宠着。
她那见色眼开的性格也不奇怪。
至于伏萤嘛……很显然是被陶知意的把戏给唬住了。
她从缸里捞了片花瓣,放在令玄面前,道,“自从邪气入体后,你一直状况不佳,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令玄嘴硬道。
焦琼:“和我聊聊,我是大夫。我猜,你最近心绪起伏不定,尤其遇到和某些人相关的事情。”
令玄眉心微动,“这也是你诊出来的?”
她猜出来的!还猜对了!
焦琼继续问:“看你脸色,就知道你最近心情郁结,你都有什么症状,说来听听。”
令玄横了她一眼,道,“我很好,我没事,我对莫玄清没有兴趣,你若是想从我口中套话,还是免了吧。”
“嘁——”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当中,令玄捡起桌上的花瓣,一条条撕成小块,全撒在了地上。
屋门终于被打开,二人衣衫整齐,东霏将陶知意送出来,恭敬地鞠了个躬。
陶知意冲着他笑,“你早些回去歇着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嗯。”东霏说完就关上了门,连他亲妹都被关在外面。
面对东霖的询问,陶知意只是笑道:“我和你哥哥商量了一些事情。”
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夹杂着几分暧昧。
令玄把没撕完的花瓣扔回缸中,走到陶知意身侧,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陶知意自然地挽起她的胳膊,“师妹,咱们回去吧。”
又冲着焦琼,“你和我们一起吗?”
焦琼看了眼令玄的神色,那是风雨欲来前的宁静,她摆摆手,婉拒。
她可不想掺和进去。
陶知意还没意识到什么,拉着师妹往回走,一路上说说笑笑,给她讲他们在魔界的遭遇。
这些天她讲了许多,彼时令玄和她在同一处,亲临现场,并不觉得稀奇。
现在再听,却觉得句句刺耳,尤其讲到他们在斗场,陶知意句句都要提起东霏的名字。
“你喜欢他?”令玄问。
陶知意微愣,“你说哪种喜欢?”
“……”她第一句居然不是否认!
令玄眸光一暗,道:“男女之间那种。”
“那没有。我觉得他长得很好看,我喜欢他和喜欢你是一样的。”
“喜欢我……是因为我好看吗?”
“原因之一,还因为你是我最乖的师妹。”
“所以你才说想当我娘?”
“……昨晚我喝了药神志不清,你把那句话忘了吧。”
令玄跟着笑了一声,心下却并不觉得轻松。
夜间趁着陶知意睡下,他再次溜进了陶知意的房间。
睡着的陶知意不设防备,和昨晚一模一样,怎么会有人睡得那么傻?
昨夜的陶知意睡觉很不老实,夜半就把他垒出的边界踹歪,还侵占了他的领域。
令玄本想把她踢到床底,但是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吻上了近在咫尺的唇。
陶知意迷迷糊糊地回应他,像在品尝某样糕点,轻咬他的唇瓣。
令玄被她咬过舌头,心有余悸,理智告诉他现在把陶知意踹走还来得及。
但身体却情不自禁,在月色里沉沦。
唇齿间的清香,飙升的心跳,都在宣告一个事实:他要完蛋了。
不管心理如何抗拒,身体的渴望让他没办法再自欺欺人,被陶知意侵占的每一寸土地,灼热滚烫,一边叫嚣着让她滚开,一边又迫不及待地张开怀抱,把她拉进自己的领域。
他就这样沉思了一个晚上,胳膊被压得发麻,陶知意却睡得像头死猪,在天亮之后自己滚回了另一边,还梦游似的把被子重新垒好了。
那一瞬间他血压飙升,认为陶知意就是故意戏耍他。
他抽出剑来对着陶知意,直到焦琼那边传来说话声,催促他去见掌门,他才收剑。
再见东霏,看着他红着脸说陶知意的名字,看到他刀鞘上和陶知意一模一样的小弯刀,令玄费了很大力气才忍住当场将他戳死的冲动。
他完完全全栽在陶知意手里了。
令玄伸出手,掐住陶知意的脖子:他得解决了她,以绝后患。
这样想着,他俯下身,直到贴上陶知意的唇。
第三十二章
翌日, 陶知意去往香山小院,从东霏那里得到一份手书。
洋洋洒洒三十页,每一页都是梨花寨寨主樊高格, 伙同羲和山犯下的罪行,小到收受贿赂,将毫无资质的凡人收入门中, 修行致残, 大到杀人作恶, 放火烧山。
这些还只是东霏所知晓的,那些隐藏在冰山之下的恶, 罄竹难书。
“有了这封手书,再将他贩卖还春丹之事人赃并获, 便可召集众仙门对他进行审判论罪。”
东霏的目光定格在那封手书之上, 神色中似有挣扎:“论罪之后,寨主会怎么样?”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些罪名随便挑出一条,放在人界都是要处死的。”结合书里内容, 陶知意看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怜悯, 劝慰道,“你还是别担心樊高格了,他做过许多你不知道的事,万一其中也有关于你的呢?”
东霏目光闪烁, 薄唇轻启, 似是想问什么, 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陶知意将手书叠好放于袖中,道:“你好生休养, 在事情解决前,就暂时别回梨花寨了。如果那边来催, 掌门会处理。”
莫玄清肯定也不想让他们将龙魂木带回去,正好借这个由头把梨花寨灭了,龙魂木他就能私藏了。
一想到自己还算是帮了莫玄清,陶知意心底有一丝不爽。
她撇撇嘴,正对上东霏深邃眼眸,他睫毛微颤,声音也跟着在抖:
“陶姑娘,你我同去魔界之时,对我兄妹二人格外照料,是不是就为了今日?”
“……这倒不是。”
她就是单纯觉得两人长得好看。
至于现在找他合作,也是凑巧她要去蓬岛,而他们恰巧来了玄天宗。
没有他们协作,她一样要把梨花寨这桩事解决,不过在那之后也得留他们一命,毕竟他俩以后还有用。
这样一想,她对二人确实有点算计在里面。
陶知意啧了一声,她突然也成了心机深沉的坏人——更贴人设了。
但是——
“对你们友好是发自真心,就算你俩只是路过的甲乙丙丁,我也会救你们一命。你俩这张脸,留在梨花寨助纣为虐实在可惜。”
东霏微愕:“陶姑娘,你真是……”
“浅薄?”陶知意笑了下,“经常有人这么说我。”
东霏垂下眼帘,“那我们现在算是成了人质吗?”
“人质算不上,毕竟你俩对樊高格来说也不算什么重要的人……别瞪我,我是实话实说,你都被他折磨过这么多次,还不死心呐?他今天能断你胳膊,明天就能取东霖性命。”
提到妹妹,东霏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寨主他……”不会这样的。
他停顿许久,终究没把后半句说出口,在他心里已经明了,二人只不过是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见他终于有点悟了,陶知意欣慰地拍拍他脑袋:“现在悔过,为时不晚。”
总比将来抱着你妹妹的尸体在雪地里哭要强。
东霏怔愣,甩甩脑袋,耳根泛起红雾,“陶姑娘,你自重。”
“抱歉,顺手。”陶知意后退半步,说,“你们就当是来玄天宗作客,也不要告诉你妹妹,看好她别让她离开。感受一下玄天宗的,说不定你会想留下来的。”
“……”
东霏闭上眼,赶客意味明显,陶知意也很识趣地告别。
院中,东霖正在试图和她师妹聊天,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令玄板着脸,一言不发。
她师妹昨日便有些心绪不佳,难道是受了龙魂木的影响吗?
陶知意还在疑惑,为什么莫玄清用了龙魂木,却对伏萤一点影响都没有。
她想询问系统,但是系统已经很久没动静了,不管她怎么喊,回应她的也只有微弱的滴滴声。
系统肯定听到她的话了,就是不想理她。
也可能这个人工智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所以选择装死。
不过龙魂木到底不是寻常香料,会不会有其他影响也未可知。
陶知意上前去叫令玄,“师妹,咱们回去了。”
东霖转过来,冲她行了个礼,模样比昨日显得有几分拘谨,想必是察觉出了什么。
“陶姑娘,你们要走了吗?”
“嗯,你们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东霖:“很好。”
陶知意想起今早来时院外的几个散修,叮嘱道:“如果有男修约你出去赏花赏月,别理他们。”
东霖脸上一红,“我拒绝了。”
“还真有?!是谁!哪个山头的,这么大的脸!”
“我没问名字。”东霖弱弱地说。
“拒绝就对了!”陶知意打量一圈,说,“以后香山小院闭门谢客,你若想出去逛一逛,就找焦琼陪你。”
东霖问:“那我们要在这里常住吗?”
“总得等你哥把伤养好吧。”
东霖眼中露出微妙的喜色,小声道:“我哥他虽然受了伤,中了点毒,但他身体其实好得很!”
“啊?”
“而且我哥他会做饭,这些年也攒下不少积蓄,将来若有了嫂嫂……”
她声音越来越小,陶知意正想俯身去听,却被一声响亮的“师姐”给打断。
“咱们回去吧。”令玄拉着陶知意往外走,“我忽然有些发困。”
“好,东霖姑娘,咱们下次见。”
陶知意回头朝东霖招招手,令玄也不忘回身狠狠瞪了东霖一眼。
不识好歹的家伙!
东霖:“?”
为什么瞪她?
令玄双眸眯着,一路上哈欠连连,在香山小院说犯困是假的,但昨晚没睡好也是真的。
一整晚噩梦缠身,闭上眼就是漫天血海,被他误杀的同族伸出干瘪的手掌,要将他拽入深渊。
出生第一眼看到的父母死状,早在记忆深处掩埋,也出现在他梦中。
多半是白日里在大殿上闻的香,莫玄清为了唤起伏萤前世记忆搞的把戏,阴差阳错将他内心深处藏匿的记忆唤醒。
他整夜都睡不安稳,后来直接睁眼到天亮。
陶知意一脸的担心,扶着他的胳膊,甘做他的拐杖,令玄笑了一下,眼中疲态尽显。
“师姐,我好困。”
他低下头,依偎在陶知意颈间。
陶知意素来不爱熏香,偶尔会烧些艾草消毒,令玄起初很讨厌这味道,但染在陶知意身上,就让人觉得很安心。
“回去再睡。”
陶知意拍拍他侧颈,加快脚步。
回了住处,亲眼看着师妹睡去,陶知意才起身前往大殿,门口牌匾上写着“玄天宗”三个大字,笔走龙蛇,入木三分。
她现在嘴里过了一遍想骂莫玄清的话,才换上正经神色,前去叩见。
“掌门,此为樊高格亲信手书。”
她呈上东霏手书,莫玄清只是扫了一眼,神色淡然,“知道了。单凭一人之言,不能给他定罪。”
“弟子会前往蓬岛,查获赃物。在此之前,还请掌门留住东霏兄妹。”
莫玄清眼角微挑,“他们想走,本座如何留住他们?又如何不被起疑?”
这是你的事儿啊老东西。
什么事儿都得问她,不如让她来做这个掌门好了!
陶知意心里清楚莫玄清是想借她来寻一个借口,其实心里巴不得龙魂木能在这里多留一阵。
她露出纠结的神色,道:“东霏那边弟子已经解决,只是梨花寨那边,或许还需要师尊前去周旋。”
莫玄清直接脸皮厚点说自己不想给,他们肯定也没办法,又不能来明抢。
只可惜莫玄清向来爱面子,不知道能不能放下身段。
莫玄清没回应,问起伏萤的状况,“你师妹如何?”
陶知意斟酌再三,说:“师妹近日噩梦缠身,睡眠不足,她说脑海中闪过许多不属于自己的模糊片段。”
莫玄清神色终于松动,“她还说了什么?”
“没了。”
“我知道了。”莫玄清点头,“梨花寨那边本座会解决,你只需去蓬岛将证物取回,此行要保护好你的师弟师妹。”
最主要还是保护师妹吧。陶知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弟子领命。”
作为一个合格狗腿子,陶知意表面功夫做的十分到位,出了大殿她自己都忍不住夸自己演技好。
既解决了梨花寨那边的后顾之忧,还顺便推进了剧情,都不需要系统来催。
她可真是太棒了!
陶知意自吹自擂,等着系统出来回应她,但系统就跟死了一样沉默。
难道是她做的太好,系统无地自容了?
陶知意正想着,系统发出嘀的一声,似是抗议。
【你来了!快!我今天做得好不好?】
【……】
诈尸一下后,系统又不见了。
真出故障了啊?
也没人能解答陶知意的疑惑,她倒有点希望系统真的出故障,这样以后就不会有人逼迫她行动。
【嘀嘀——】
系统强烈抗议,然后又陷入长久的沉默当中。
陶知意都这么想了,它居然一句话都没说,可真奇怪。
把系统抛在脑后,陶知意回去查看师妹的状况。
令玄睡得很不安稳,那些梦境再次袭来,这一次他被抓住了脚踝,想要挣扎,但是熟悉的声音念着他的名字,让他僵住了身子。
给他取名字的人,也被他亲手杀死了。
他忘恩负义,屠戮亲族,他不配活在这世上。
令玄放弃了挣扎,跟着他们一点点陷入泥沼中。
“师妹?师妹!”
空中好像传来了什么声音,悠长深远,听不真切,有雨滴落下,砸在他的脸上,凉丝丝的。
雨滴越来越大,逐渐变成鸡蛋那么大的冰雹,还只冲着他左脸砸,砸的生疼。
令玄忍无可忍,抓住了又一次飞来的冰雹。
睁开眼,陶知意一双杏眼瞪得老大,趴在他头顶上,巴掌悬在半空中。
这就是他梦里鸡蛋大的冰雹。
“师妹,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没有。”令玄松开她的手腕,合上双眼。
“你哭了。”陶知意的手指在他眼角划过,指腹上沾了泪水,她语气温柔,问,“梦到了什么?”
“……”
令玄才不会承认那是他的眼泪,烦闷地闭上双眼,道:“没做梦,没哭,那是你的口水。”
陶知意:“啊?真稀奇,我的口水能流到你眼睛里。”
“谁知道你会不会半夜起来偷吃。”
令玄的声音哑了几分,想起自己昨夜所作所为,总觉得羞赧又懊恼。
虽然他也不是什么人界君子,但对着熟睡的人做出那种事,实在显得他过于饥渴。
不过陶知意之前也强吻过他,他们也算是扯平了一次。
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那就当是我的口水吧。”陶知意笑着直起身,道,“我和掌门商量过了,后日启程去蓬岛。你还是第一次下山历练,要带什么东西,一定要带得齐全。”
“保命的符咒和法器一定要多带些,如果有突发情况,我可能顾不上你。”
“我会自己保护好自己。”令玄正色道。
顺手再保护一下陶知意也不是什么难事。
陶知意勾唇一笑,“那师妹可要说到做到。”
*
能和伏萤一起出去,最开心的莫过于轩辕善。
他花重金请人,连夜将之前定制的那艘船改成了可以用灵气驱使的飞船,又带了一大堆灵石上船,当燃料用。
看着那些灵石哗啦啦地失去颜色,陶知意的心都在滴血:她攒了十年都没攒到那么多灵石,就被轩辕善拿来烧锅了?!
她凑到桅杆处,想偷偷扣几个出来,狂朝见状也蹲在她对面,两人一起对着那堆灵石流口水。
“你说这玩意儿,少几个也没事儿吧?”
狂朝刚伸出手,一道蓝光打过来,在他手背上留下一道红印。
金赤站在一旁,“不问自取视为偷。”
狂朝指着手忙脚乱藏灵石的陶知意:“她也扣了!”
金赤眼神直视前方,“我没看到。”
“好啊,你们松山的就是喜欢护短!”
“想来五年前在山下,你还借了我三百灵石,还有二十两银子……”
狂朝蹦起来,走向船舱,“我去看看孟双姑娘。”
金赤在他身后继续念叨,狂朝捂着耳朵跑远了。
孟双是素心谷的符修,此番与他们同行。素心谷多医修,但也有像她一样符医双修的人,她医术虽然不如焦琼,但符咒是一等一的强,尤其擅长逃跑符。
师妹近日睡不好,日渐憔悴,陶知意托她做了个安神符。
本来一切都好,师妹终于能安心睡一觉,但据孟双所说,伏萤之所以夜夜梦魇,是因为恶魂缠身,从前种下的种子,结成了今日的果。
她说的听上去挺有道理,但陶知意还是觉得她在放屁——他们修道的,抓妖除魔都不在话下,还能被鬼魂给唬住咯?
陶知意说伏萤身上干干净净没有鬼魂,孟双说她睁眼瞎,说伏萤身上有杀孽。
一下子就把陶知意给点着了,她师妹虽然高冷,脾气也有点不好,但是清清白白的弟子,怎么会有杀孽?
这是造谣!
两人因此吵了一架,结下了小梁子,即使坐在同一艘船上也互相不说话,一个待在船舱,另一个就在船板待着,总之绝不同台。
金赤向船舱看了一眼,外面的风吹起陶知意的发丝,也吹得她皱眉。
金赤劝她,“孟双一直是这样的性格,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
“她平时神神叨叨的也就算了,怎么能这么说我师妹?”陶知意想起来还是一肚子气,“我师妹在人界过得如此清苦,怎么会沾上杀孽!胡言乱语!”
船舱内忽然飘来一声:“你才胡言乱语!睁眼瞎!”
陶知意走至窗前,和她对骂:“你一个修道的,净搞装神弄鬼那一套!”
“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之前还说有东西藏进了万剑窟,害得我们一堆人拿着法器搜寻一番,一无所获!”
“就是有!”
“你放屁!”
“你你你——”孟双探出头来,拿她头上朝天髻对着陶知意,“你言语粗鄙!”
“我就个粗人。”
“哼——”孟双重重地把舱门关上,在里面低声骂她。
陶知意撸起袖子就要闯进去,金赤拦住她,“师妹,冷静!伏萤师妹还在里面睡着呢。”
“……”啊啊啊——
陶知意张大嘴,无声咆哮。
要不是担心吵着伏萤,她真想把孟双的朝天髻给拔了。
金赤拉着她到不远处坐下,安抚道:“我知道你这几日为伏萤的事情担心,但安神符对她有效,或许孟双说的没错。”
陶知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师兄你也?”
“我不是说她背负杀孽,我只是觉得,伏萤身上有未解的谜题。”
哪有什么未解的谜题,就是上辈子和上上辈子跟莫玄清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换成她刚长大就被不认识的仇家一剑穿心,她也做噩梦。
只是这龙魂木的副作用太大了,看到伏萤日渐消瘦,眼下乌青总是不消,她心里也跟着难受。
金赤还想再细说,却见陶知意眼里有了泪花,心里一慌,忙把要说的话咽回去。
“但是话又说回来,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多亏了孟双的安神符,她现在能睡个好觉。”
陶知意点点头,“你说的没错。”
她掩面,眼眶微红,道,“可是师兄,她不该承受这些。”
她语气中有深深的无奈和心疼,金赤想在她的话语和神色解读出什么,但是一无所获。
他轻抚陶知意的背部,想安慰她,手刚落下,孟双就又探出头来。
“你师妹醒了,在找你!”
陶知意闻言擦擦眼泪,板着脸大步走过去,孟双哼了一声,给她留门。
令玄躺在船舱内唯一一张小床上,身侧围着轩辕善和狂朝,狂朝是来看热闹的,皱着眉,觉得这美人真惨。
轩辕善是实打实的心疼伏萤,见他醒来,便要去抓他的手,结果令玄一下子将他甩到一旁,口中喊着师姐。
陶知意走过去,坐下来安抚他,抓紧他的手,令玄终于安静下来。
而贴在床头的安神符,已经震得粉碎。
孟双捡起地上碎片,喃喃道:“好强的鬼魇。”
陶知意面色凝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孟双瞪她一眼,“现在怎么不骂我了!”
“……”陶知意喉咙一哽,放低姿态,“还请师姐赐教。”
“有求于人的时候就开始叫我师姐,平时叫我那个朝天椒!”
“我知错了。”
陶知意能屈能伸。
孟双又贴上一张符,待令玄神色安定后,缓缓道:“起初我以为她是造了杀孽才会梦魇缠身,现在看来,是她的心魔。有些事情压在心里,看上去无事,但随时可能爆发,如果有外因诱导,就更加严重。”
“那该怎么办?”
“没办法,靠她自己挺过去。除非你把那个诱发他心魔的东西带过来,我研究一下。”
“……不在我这里。”
孟双转过身,“那让她自己熬过去吧。”
船舱内寂静无声,许是觉得自己语气像是冷嘲热讽,孟双解释道:“我也实在没办法。毕竟我连是什么都不知道。”
“是龙魂木。”
“没听说过。”
不止她没听说过,船舱里其他人也面面相觑,齐齐看向轩辕善。
轩辕善一摊手,“什么东西?”
他都不知道,其他人更不可能知道了,陶知意也无法向他们解释,只说自己是偶然听到的,之后便再不发言。
令玄额上沁出汗珠,抓着陶知意的手越来越用力,陶知意把他的手掌贴在脸上,心中无比怨恨莫玄清。
这个挨千刀的老东西!
系统,你说句话啊系统!
我师妹现在这样该怎么办!
陶知意几乎要喊出声,一直沉寂的系统终于冒出了头。
【以身入境,将她带出来。】
【死鬼!你跑去哪里鬼混了!】
【系统:……】
它现在非常不想跟陶知意说话。
但为了女主,为了修补天幕的顺利进行,它只能出来。
【系统:不过进入梦魇最好的办法是用龙魂木,8八三〇其七呜散流独家文都在疼训群留影镜也可以。】
【这两样东西都不在我身边。】
【系统:龙魂木是蓬心岛所产,你们现在去蓬岛,说不定能再寻得一株。】
【我就知道你还有很多宝贝藏着不给我。】
【系统:哔哔哔——】
它可是忍着骂人的冲动说这些,不要不!识!好!歹!
系统又进入了休眠状态,陶知意握紧师妹的手,摸着她胳膊上鼓起的青筋,心情低落。
师妹这么一看更像男的了。平时穿着衣服也不像是有大肌肉的样子,怎么还有这么明显的青筋呢?
尤其蹙眉的时候,感觉眉毛都快定型了,但依然惹人怜爱。
陶知意伸手给她抚平,小声说:“我会帮你的,别怕。”
令玄在睡梦中依稀听到了她的话,嘴角微微扬起,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了些。
第三十三章
碎了三个安神符, 他们抵达蓬岛,令玄也清醒过来。久违的充足睡眠让他精神好了许多,一睁眼看到身边是陶知意, 心情大好,脸部线条又柔和了几分。
陶知意正低头打瞌睡,飞船在水面降落, 一瞬的冲击力将她震醒,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令玄的手腕。
“到了?”
“到了。”
金赤弯腰进来, 看着船舱里的二人,垂眸掩住情绪, “还没醒吗?”
陶知意歪头看着师妹微颤的睫毛,道:“应该快了。”
“轩辕善下船去找客栈, 待会儿伏萤醒了, 你来找我们。”
“好。”
金赤的脚步声渐远,令玄闭眼装睡,感受到陶知意的目光正在他脸上描摹, 暗暗蜷起手指, 思索找个合适的时机假装醒来。
但这样的时光静谧安详,他贪恋陶知意咫尺的呼吸声和掌心的温度,不愿意睁开眼。
令玄微愣,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用上“贪恋”这个词, 这样的自己让他感到陌生又惶恐。
见睡梦中的师妹又皱起眉, 陶知意抬手给她抚平, 轻叹一声:
“龙魂木哪有那么好找,狗东西, 也不说的具体一点。”
她在跟谁说话?
令玄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船舱内除了他们并无旁人。
“蓬心岛是我想进就能进的吗?它现在早归入神界领域, 和蓬岛之间有结界,我要怎么进去?”
“所以我才要你告诉我进去的捷径,你数据库里没有吗?”
“你真是个废物……”
陶知意的声音有些激动,但是戛然而止,似乎是怕吵醒他。
令玄听得云里雾里,但是提炼出一条信息:陶知意想进蓬心岛。
蓬岛曾是海上仙境,灵气充沛,神仙和人类共同的居所,但后来有两条龙在此处械斗,误伤许多人类。
人类想请神仙主持公道,但那群神仙不想得罪龙族,双方起了矛盾,神族便划出结界,将神界与人界分隔开来。
作为神仙,总是要保持着神秘感,和人类离得太近,反而会暴露出他们的缺点,失去人类的信任。
这段故事中的人类几乎已经全老死了,神族也不会刻意记载这种丑事,不过他们魔族活得久,又喜欢记录神族黑料,所以才流传到令玄耳朵里。
如今的蓬心岛与蓬岛一字之差,相隔咫尺,中间却有个难以逾越的结界。
令玄睁开眼,陶知意正一脸苦恼,与他对视后,又换上笑容。
“师妹醒了?睡得如何?”
“托师姐的福,睡得很好。”
仔细一看,令玄眼底的乌青已经断了许多,从玄天宗到蓬岛他们飞了快一整日,令玄也就昏睡了一整天,养足了精神。
“今日可有再做噩梦?”
“断断续续梦到一些,但没有前些日子严重。”
“那就好。”陶知意语气欣慰,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来,“已经到蓬岛了。”
唯一的热源消失,令玄又觉得似乎有些冷,他起身下床,整理衣服上的褶皱。
“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看情况,至少得找到那些失踪的门中弟子。”
令玄:“他们的行踪已经被梨花寨的人发现了,难道不会打草惊蛇吗?”
“修道之人来蓬岛是家常便饭,就算他们撞见了,估计也不会想那么多。而且据东霏所说,蓬岛这一片儿是羲和山的人负责,他们素来不与玄天宗来往,如果他们起疑去向梨花寨报告,掌门也早已安插人手,截断信息。”
令玄嗯了一声,眉梢轻挑,语调拉长:“师姐和梨花寨那位,倒是无话不谈。”
目光扫过陶知意佩剑,心底又蠢蠢欲动,这碍眼的东西,怎么还挂在那里!
陶知意听出他语气的不悦,如果梨花寨罪名坐实,东霏也逃不了干系。自己这样,像是在袒护犯人。
她拍着他肩膀解释道:“犯错的是梨花寨寨主,东霏他们也只不过是棋子。”
令玄气得瞪眼:“又没人逼他去做!难道不是他愚忠愚孝?”
陶知意无言以对:“他脑子不好使,你就让让他吧。”
虽是贬低的话语,令玄在这话中听出几分宠溺的意味,原本略微蹙紧的眉头变得更紧了几分。
两人上了岸,水边有幼童在玩闹,岸上一条田埂土路,后面是成片的稻田。
正值黄昏,蓬岛像个世外桃源,暮霭缭绕,万家灯火闪烁,忽明忽暗,美丽又宁静。
顺着田地一直往前走,出现瓦房高阁,地上也变成了石板路,叫卖的小贩渐渐多了起来,沿街商铺挂起灯笼,场景从淳朴山村变成了热闹的都市。
来往的不再是此地的居民,而是从各地赶来的,身着各大门派门服的修道之人。
蓬岛是离神界最近的地方,常有仙人出没,因此许多人来此,期待着一场命运般的相逢,得高人指点,或是仙人青睐,直接飞升成仙。
但这也只是个美好的愿景,迄今为止还没有在蓬岛直接飞升的人,所以陶知意一直觉得这是蓬岛为了带动旅游业传播的谣言。
也只有一心扑在修道上,不通人情世故的修道之人才会信这种鬼话。
玄天宗盛名在外,当然不能带头信这些莫须有的传言,所以陶知意一行人都没穿门服,把所有能表露身份的标志都收了起来。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十分惹眼,因为队伍里有个金貔貅轩辕善,一出手就包下了整间客栈,旁人惊叹地夸了他几句,他便邀请人家免费居住。
陶知意和师妹到达的时候,轩辕善正被一群人簇拥在客栈大厅中央,满屋子的溢美之词,陶知意隔老远都能听到马屁被拍的邦邦响。
轩辕善毕竟年轻,无脑的吹捧和赞美比美酒还能让人沉醉,被哄得脸颊通红,两排小白牙在光下闪闪发亮。
陶知意拉着师妹准备上楼,却被轩辕善瞧见,立马拨开人群朝二人走来,陶知意加快脚步,他却大声喊道:
“师姐!伏萤!!”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二人投来,落到令玄脸上,皆被惊得倒吸一口冷气,客栈内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那些眼光复杂多样,有欣赏有赞美有惊艳,也有明晃晃的色欲。
“好美的姑娘。”
不知谁说了一声,陶知意立即转身,将女主拉到自己身后,挡着她上了楼。
轩辕善跟上来,“萤儿,怎么不理我?”
令玄扫他一眼,没有理睬,转头搭上陶知意的手腕,眼底多了几分笑意。
陶知意进了金赤旁边的空房间,轩辕善也狗皮膏药似的黏上来。
“萤儿,你现在好些了吗?”
“好多了。”令玄终于肯搭理他,只有显得漫不经心,他打量着这件客房,两张床铺,不由得心中微动。
果不其然,陶知意对他说:“我们俩住在一间。”
令玄悄然红了耳根,矜持道:“可以吗……”
轩辕善挤到两人中间,大放厥词:“不行!我把客栈都包下来了,怎么能委屈你们住一间,萤儿,我特地给你留了间大的!师姐,你也累了一整天,要好好休息。”
陶知意点头:“也是,钱都花了,两人挤一间确实不划算。”
轩辕善骄傲地仰起头,道:“萤儿,我带你去你的房间,就在我的旁边。”
“……”
令玄眼皮子一颤,双手在袖中紧攥成拳。
碍事的家伙。
刚才就该把他关在门外!
轩辕善忙前忙后,将他引到了空房间,索性离陶知意的房间不远,轩辕善特地把周围的房间都空出来,那些被他请来免费居住的人都在另一头。
“就是这儿,萤儿,你先歇着,待会儿我……”
“砰——”
轩辕善脚还没迈过去,门就被无情地关上。
他捂着鼻子,满眼委屈,在门口喊道:“萤儿,自从师姐回来,你待我就不像从前那般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
“萤儿!你开开门好不好?”
“……”
“萤儿——”
轩辕善长啸一声,贴着门框滑坐下去,委屈的泪水在眼里打转,像条被主人抛弃的哈巴狗。
陶知意来时就看到这一幕,轩辕善抹着眼泪,见有人来,表情却很倔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三位男主里,轩辕善是最像小狗的,狗塑盛行的时代,轩辕善还吸了不少书粉,和那两个阴沉老男人比起来,轩辕善就是个阳光小狗,一见女主就摇尾巴。
性格阳光,但素质堪忧。
陶知意一靠近,他又是一副狂拽酷炫吊炸天的模样,对她说:“萤儿现在需要休息。”
“所以呢,我不能进?”
轩辕善闷声道:“她不见人。”
伏萤不见他,自然也不能见别人。
看到陶知意和伏萤关系好,比杀了他还难受,一个是他喜欢的人,一个是喜欢过他的人,两个人在那里姐妹情深,把他放在哪里?
陶知意啧了一声,上前一步,“我偏要进呢?”
“师姐!”轩辕善喝了一声,像被人踩到尾巴的狗,“你为何总是缠着伏萤?是因为我吗?”
陶知意:“……”
她真是一点受不了这个自恋狂了。
没等她说话,房门从里面打开,‘伏萤’走出来,换了身崭新的衣裳,茶白色素缎长衫,衬得他肤白胜雪,玉冠束发,显得十分英气。
陶知意和轩辕善皆愣住,轩辕善满眼惊艳,陶知意则是有些恍惚。
刚才又把师妹看成了男子,虽说雌雄莫辨的美也是美,但她师妹又美又飒,说是男扮女装都不会有人怀疑。
见她不说话,令玄摸了下衣袖,既期待又忐忑,“怎么,是不合适吗?”
“很好看。”陶知意粲然一笑,“师妹穿成这样走在街上,不知道要迷倒多少男男女女。”
令玄轻哼一声,“你最会说这种讨人欢心的话。”
“是真的,你看,轩辕师弟眼睛都看直了。”
陶知意指了指轩辕善,后者如梦惊醒,在‘伏萤’看狗一样的冷漠眼神中涨红了脸。
“你、你们要去哪儿!”
“出去逛逛。”陶知意说。
“那我……我也想去。”
令玄:“不行。”少来沾边。
陶知意正想顺着师妹的话说下去,脑中忽然嗡的一声——
【系统:让他去。】
【为什么?!这里也有他的剧情吗?!】
【系统: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让他俩培养感情。】
【系统:你和女主大晚上的逛什么街啊,又不是约会!】
【……你是不是该维修了?莫名其妙地发癫。】
【系统:让!他!去!】
好吧。
陶知意只能顺从它的指令,不情不愿地说:“你若想去,就一起吧。”
轩辕善兴奋地跳起:“好,待我去收拾一下。”
“师姐?!”令玄心中甚是窝火,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带个拖油瓶。
陶知意摸了下鼻子:“人多才好玩嘛。”
“而且,咱们没钱。”她压低声音,“带个钱袋子,以防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我没钱买给你。”
“我才不要他买的东西!”
陶知意讶然:“你们前些日子关系不还挺好的,怎么突然吵架了?”
令玄无语:“我没跟他吵架。”
“算了算了,带他就带他吧!”
他气冲冲地下了楼,陶知意也快步跟上,轩辕善听到动静出来,一身黑色长衫,看上去和伏萤的像是情侣装。
臭小子还挺有心机。
陶知意横了他一眼,招手道:“快走吧。”
“你们等等我,我腰带还没系好。”
轩辕善扯着腰带,狼狈地跟在二人身后。
走了半条街,陶知意终于追上了师妹,伸手去拉她的胳膊,结果没拉动。
她师妹一闹脾气,力气就变得特别大,陶知意试着拽了两次,迈着小碎步走在她身边。
“师妹,别生气嘛,咱们是出来玩的,要开开心心地才行。”
令玄冷沉着脸,不搭理她。
轩辕善也终于跟上来,穿得人模狗样,走在‘伏萤’另一侧,两人男才女貌,一对璧人,显得陶知意像个电灯泡。
还是挂壁的那种,因为俩人都比她高不少。
三人,主要是轩辕善和伏萤相貌出众,引来许多人注目,陶知意用手掌挡着脸,感觉自己亮的刺眼。
再拉着人家就不礼貌了,陶知意松开了师妹的胳膊。
刚一松开,师妹的眼刀就扫了过来,“你干什么?”
陶知意借口说:“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
令玄将胳膊递过来,“我走慢点就是。不许撒手。”
“啊……好。”
陶知意重新挽上他,‘伏萤’也果真放慢了步调,以寻常逛街的速度慢吞吞地走在这条繁华的街道上。
来来往往大都是游客,路边摊贩卖什么的都有,陶知意很久没逛街,每个摊都得停下来看看。
轩辕善也真发挥了自己钱袋子的功能,但凡令玄的眼睛在某样东西上停留超过三秒,他就大手一挥买了下来。
逛了没一半,轩辕善手里已经提满了东西,看到二人又去了个糖画摊子,他便把这些东西都收进储物石,也跟着挤了过去。
摊主正在舞动双手在板上作画,摊子上有做好的糖画,大都是些常见的鸟儿花儿。
令玄第一次见这种东西,新生好奇,一直盯着画板,想看看他能画出什么来。
“师妹,你想要吗?”陶知意问。
“不想。”令玄说着,眼睛却没离开过摊主的手。
“你知道他在画什么吗?”
“不知道,是……龙吗?”
“没错!是龙!”摊主抬起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这位公子,要买一个吗?”
“这是我师妹,是姑娘。”
“哈哈哈原来是位姑娘,是我眼拙。这位姑娘,要买一个吗?”
令玄摇头:“我不要。”
陶知意道:“我要,老板,这个给我们吧。”
“这个不行,这是给这位小弟弟的。”他努努嘴,指向摊贩前安静等待的小孩子,“我下一个给你们做。”
“好嘞。”
陶知意拉着令玄站到一侧等着,令玄对她说:“我不要,我不喜欢。”
“不喜欢你还盯着?”
“我没见过。”
“那就更要买了!”
“可是……你没钱。”
陶知意一愣,放肆笑道:“买糖画的钱我还是有的。”
她的笑容映着灯火,令玄心中微动,轻轻碰了下她的手背,见她没反应,便大胆地牵起来。
光滑熟悉的触感,令人心安。
轩辕善在此时挤了进来,大声问:“你们刚才买啥了!”
“买了糖画。”陶知意伸手指了下,令玄掌心又落了空。
他蜷了下手掌,把这归咎于轩辕善,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轩辕善嗤了一声:“师姐你竟喜欢这些东西。”
“怎么,你不喜欢?”
“宫里才不会有这种破烂玩意儿。”
轩辕善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刚才那小孩正拿着糖龙在空中飞,他又看一眼,眼中隐隐露出一丝好奇。
褪去一身的桀骜和矜贵,此时他才有点像十七八岁的活泼少年。
“你也要吗?”陶知意笑问道。
“我、我才不要!”
“那我也给你买一个吧,你的眼睛都要长到人家的糖上了。我怕你待会儿去抢。”
说着,陶知意起身,袖子却被勾住。
令玄脸拉下来:“师姐……”
不是只给他买吗?
为什么轩辕善也要,他自己有钱,不给他买!
他无声地传达自己的不满,陶知意冲他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放心,师姐有钱!”
“……”
令玄眼睁睁看着轩辕善拿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糖龙,眼珠子里满是欢喜,还故意到他眼前显摆。
“萤儿,看,咱们俩是一样的,双龙戏珠!”
“幼稚。”
令玄说完,轩辕善眼里的光瞬间熄灭了,他把糖藏到身侧,眼神落寞。
“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是师姐非要买给我的。”
陶知意正数着铜钱结账,令玄挡在轩辕善面前,伸出手:“那你还给我。”
轩辕善:“师姐都给我了……”
令玄招招手:“那你自己付钱!”
“……”轩辕善掏出一包钱袋,放到他手中,小声说,“小气。”
在陶知意过来之前,令玄把钱袋揣进了袖里。
看着二人的模样,连陶知意都不自觉感叹一声“登对”,要是轩辕善脾气没那么坏,将来没有三宫六院……算了,这根本不可能。
三人逛了一圈,天色越来越黑,行人也渐渐少了,他们便打算回去。
快到客栈的时候,路过刚才的糖画摊,摊前站着一圈人,里面传来吵闹声。
“姑娘,你毁了我家孩子的糖画,就得道歉!”
“是他自己撞上来的。”一个冷淡且有些熟悉的声音。
陶知意扔下二人,往前挤了挤,见到了熟悉的黑色帷帽,隐在夜色中,宛如鬼魅。
而在她对面,一对夫妇抱着个小男孩,男孩手里的大雁只剩个脑袋,身子则粘在了女人的裙摆上。
男孩脸上全是泪,哭得小脸通红。
妇人道:“如果不是你大黑天戴着帽子,到处乱走,怎么会吓到我家孩子!”
已经收摊的摊主见状出来劝和,“这样吧,我再给孩子做一个。”
妇人不依不饶:“这不是做不做的问题,这姑娘大晚上吓到我家孩子,撞坏了我孩子的糖画,却连声道歉都没有。”
伏萤一板一眼地说:“我没错。是你孩子在街上乱跑,我好好地走路,他自己撞上来。”
“你——”丈夫撸起袖子,发狠道,“谁大晚上戴黑帽子啊,该不会是贼吧!”
“我不是贼。”伏萤的辩解苍白且无力。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着她议论纷纷,伏萤攥起拳,手已经放到了剑上。
干脆御剑一走了之。
脑子里刚冒出这个念头,眼前就站了个人,语气里带着熟悉的笑:
“两位,我亲眼看到了,是你们孩子自己撞上去的。”
“你胡说!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陶知意指了指身后一圈人,“不只是我,我们都看到了。不仅看到你孩子撞上去,还看到你偷了摊主的钱。”
被她指到的人都作观天状,不想扯进这场纠纷当中。
男子暴怒:“你空口无凭,怎么敢污蔑我!”
“既然只要有嘴就能颠倒黑白,说别人是贼,我为什么不能说你偷了钱呢?”
“你这是,信口胡诌!”
“你刚刚不也是信口胡诌?”陶知意瞥一眼妇人怀里的孩子,说,“刚才我们经过时,你儿子就在路上乱跑,还险些撞到我朋友。幸好我朋友反应快,不然现在被污蔑成贼的,岂不就是我们了?”
“你们不好好管教自己的孩子,反而责怪无辜路人。我看,是你们该给这位姑娘道歉才对。”
夫妇二人仍是满脸不服,男子啐了一声,“我们和这位姑娘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和我有关系了。一来我喜欢多管闲事,二来……”陶知意回过头,冲伏萤笑笑,“元露姑娘,好久不见。”
伏萤:“……”
“你们不道歉也没事,我不止喜欢瞎说,还略通一些拳脚。”
陶知意拍了拍腰间佩剑,露出威胁的眼神。
对付胡搅蛮缠的人,最忌讳和他们讲道理,陶知意直截了当,选择武力镇压。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他们毕竟只是普通人,怎么敢和修道的人动手。
“你们仗着自己有法术!欺人太甚!”
男子撂下这么句狠话,便拽着老婆和孩子跑了,周围人议论纷纷,陶知意又扫视一圈,他们也噤了声,各自散去。
“元露姑娘。”陶知意敛起戾气,露出笑容,“真巧,为什么我们每次遇到,你都会被卷入到这种事情当中呢?”
“……”
伏萤不想说话,她转过脸,透过帷帽,对上了不远处的令玄和轩辕善。
看着两张熟悉的脸,伏萤心头一荡。
冤家路窄,居然在这种地方遇到!
她飞身想要跑,却被陶知意抓住了衣袖。
“元露姑娘,来都来了,不和我叙叙旧吗?我还想介绍我师妹给你认识呢!”
第三十四章
伏萤惊恐回头:“罢了, 我不想认识。”
话音未落,令玄和轩辕善二人已经朝他们走了过来,轩辕善一袭黑衣, 神采飞扬,发间玉冠缀着枚碧绿翡翠,在这夜色中熠熠生辉。
他迈着大步, 眉眼间尽是少年意气风发, 身影渐渐与天灾后屠戮妖族, 满身鲜血的人界之主重叠。
伏萤像是被扼住了喉咙,难以呼吸, 鼻间是化不开的血腥味,红雾充斥着她的双眼, 眼睫控制不住地颤抖。
恢复记忆前, 她真情实感地喜欢过这个眼里只有她的开朗少年,像夏日里清爽的风,给她留下许多鲜活记忆。
然而亲眼见过他手起刀落, 提着鲜血淋漓的头颅肆意狂笑, 她只觉得轩辕善可怕。
伏萤后撤半步,一个踉跄,陶知意伸手扶住她。
“怎么了?”
柔和关切的嗓音将她拉回现实,伏萤转头, 对上陶知意的双眼, 帷帽给她的脸蒙上一层薄纱, 却挡不住那双眼睛里真切的关心。
真可笑啊。
她现在看陶知意都比轩辕善要亲切。
“我没事。”她稳住心神,默默推开陶知意, “只是忽然想起还有事要做,怕是不能与姑娘寒暄了。”
“哦。”陶知意露出惋惜的神色, 道,“我就住在前面那条街最东边的客栈,你若有空,随时可以来拜访。”
“好。”
伏萤点点头,在二人走近之前,快步离开。
“那人是谁啊?怎么就走了?”轩辕善发出疑问。
“之前在人界认识的朋友。”陶知意望着元露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夜色中,“以后有机会介绍给你。”
她收回目光,笑盈盈地看着令玄,“元露姑娘也是位大美人。”
令玄不屑,“你见了好看的就走不动道,还偏喜欢多管闲事。”
那人头戴帷帽,令玄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但见她仓皇离开的身影,却觉得有几分眼熟。
想了想,想不起来,干脆不想了。
反正是个女人。
轩辕善问道:“有多美,能有我们萤儿好看?”
陶知意思忖片刻,笑道:“谁跟你‘你们’呢!”
她拉着令玄,不顾轩辕善在后面气得吹胡子瞪眼,大步走回了客栈。
比起傍晚,客栈人少了很多,两三人坐在窗边喝酒,佩剑大大方方地放在桌上,侃天说地,尽是吹牛。
见了轩辕善,他们吹捧几句,便把目光投到令玄身上,人一喝酒,目光就变得有些放肆。
令玄有一瞬拿刀剜去他们眼睛的冲动,那些目光赤.裸.露.骨,蛆虫一般黏在他身上。
陶知意握住他掌心,牵他上楼,身形挡住了那些人,“师妹,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去孟双那儿再取张符来。”
二人踏上最后一道台阶,楼下几人“噗——”的一声,将口中的酒全吐了出来。
“掌柜的!你们家的酒怎么一股子尿骚味!”
而后又是一阵吵闹声,令玄转头看去,瞥见陶知意唇角一点笑意。
“……”
“为什么那样看着我?”陶知意把他推进房间,眼眸乌黑明亮,“快去休息吧。”
木门吱嘎作响,令玄的心也跟着一颤,他叫住陶知意:“师姐,我还不想睡。”
“不困?那你跟我去找孟双吧,跟她聊会儿天就困了。”
孟双房里不止她自己,金赤和轩辕善也在,轩辕善手里还捏着糖画,孟双正给他讲自己入宗门之前,家里也有会做糖画的长辈。
见陶知意进来,孟双板起脸,还没消气。
陶知意笑嘻嘻地凑到她身边,从袖里拿出集市上买的胭脂水粉,在她面前摆成一排。
“师姐,我知错了。”
她抱着孟双的胳膊撒娇,孟双别过脸不看她,余光却看向桌上的水粉。
“我不喜欢这些东西,你买了也是白费钱。”
“师姐不喜欢,可以给糯糯用。”
糯糯是孟双捡回来的木偶小妖,长了张白净的脸,孟双喜欢给他上妆。
孟双轻哼一声,“糯糯也不喜欢这些。”
“师姐,你就原谅我吧。我真的知错了!”
道歉这种事儿,最好用的就是厚脸皮,陶知意轻车熟路,也不管屋里还有旁人看着,死缠烂打一番,终于让孟双收下了这些胭脂水粉,算是接受了她的道歉。
“下不为例,你若再骂我,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我哪儿敢啊。”
陶知意嬉皮笑脸,后面的令玄轻声说:“谄媚。”
陶知意回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师姐?”
令玄顺势抓住她手腕,双掌盖住,陶知意抽了下没抽出来,也就随他去了。
轩辕善在一旁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翻白眼:伏萤态度转变,果然和陶知意回来有关。
肯定是陶知意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坏话,明明二人之前还浓情蜜意……
轩辕善恨得咬牙切齿,认定是陶知意爱而不得,便要毁他姻缘。
下次再和伏萤讲话,得把陶知意支开。
陶知意向孟双要了张安神符,收好塞进师妹的袖中,便开始谈纶正事。
“掌门派来的那几人是在蓬岛失踪,但是蓬岛这么大,一时半会儿也无法确定他们失踪的位置。”
金赤道:“狂朝已动身去周边村落打探消息,玄天宗的人经过,一定会有人注意到。”
“应声镜有动静吗?”
金赤摇摇头:“联络多次,并无回应。”
几人陷入沉默,一旁的轩辕善却突然来了句:“他们不会是死了吧?”
“……”
轩辕善:“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又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陶知意皮笑肉不笑,“他们身上有掌门给的印记,如果真的出事,掌门会有感应。”
“那咱们怎么没有,我们不危险吗?”
“……你是松山弟子,印记在师父那里。”
“什么?!你们怎么不经过我同意就往我身上加印记?”
被轩辕善这么一打断,几人心情都变得糟糕,在山上有同届弟子捧他臭脚,然而在师姐师兄眼里,他就像个显眼包。
金赤起身:“时候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陶知意和令玄也往外走,留下轩辕善一人聒噪:“不是,你们还没告诉我呢,什么时候下的印记?难道我一直在被你们监视着吗?”
“拜师当日,登记在册时。”孟双被他吵得厌烦,用赶猪的动作把他赶出门,道,“你放心好了,这玩意儿只能感应到你死没死。”
轩辕善还想说什么,孟双砰地关上门,留下他一人站在过道中。
眼看陶知意跟着伏萤进屋,他心中不悦,憋着一肚子火气,转身下楼,只身离开了客栈。
*
令玄坐在床边,看着陶知意忙忙碌碌,正研究把安神符贴在哪里,最后选定压在他枕头下。
“孟双说放在这里效果最好。”
她拍拍枕头,示意令玄躺下。
令玄平躺,目光追随着陶知意的动作,看她给自己盖上薄被,像照顾孩子一样,还特地掖紧了。
“师姐,热。”
“不好意思,习惯了。”陶知意又把扯开,只给他盖了肚子。
令玄凝视着她,眼底幽深,道:“师姐以前也这样照顾过别人吗?”
“我拜入玄天宗之前,家中有年幼的弟妹。”
“他们现在如何了?”
“不知,许久没回去了。”
修道后陶知意的外貌便不再改变,曾经年幼的弟妹如今已经长得比她还要成熟,每次回去都会惹来村里人的议论,最后一次她留下一笔钱财,便再也没回去过。
“师姐想他们吗?”
“以前偶尔会想起,现在不会了。”
因为有系统的存在,时刻提醒她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如果完不成任务,可能会被抹杀,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对这里也没有太强的归属感。
“你早些睡吧。”
陶知意起身,令玄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直勾勾地盯着她。
清澈透亮的眸子里浮动着柔和的波光,眼神闪烁间,似有未知情绪涌动,要将陶知意吸进这场旋涡。
“师姐,我害怕,你能不能陪我?”他语气干哑,带着浓烈的脆弱感。
陶知意心神一荡,毫无防备地踏进他织造的陷阱,“好啊。”
她在床侧坐下,笑问:“这次还需要分楚河汉界吗?”
令玄脸颊飞上两片薄红,唇线拉直,哑着嗓子道:“你想分便分。”
听了他的话,陶知意又从柜中取出枕头和被子,在两人中间垒起边界。
令玄握拳:她还真想分?!
他表面上风轻云淡,语气中却带上几分不爽:“师姐睡相太差,有这边界也会自己滚过来。”
“真的吗?”陶知意愣了愣,“我上次这样了?”
“不知道!”
他翻过身,耳根通红。
陶知意在他身侧躺下,还在喃喃道:“我感觉我睡相挺好啊,晚上怎么睡的,早上还怎么样,动都不带动一下的。”
【系统:净在这里说瞎话。】
它毫无预兆地出声,吓得陶知意一个猛颤,差点骂出脏话。
【你怎么突然出现了?不对,你怎么在剧情之外出现了?】
【系统:盯着你。】
它声音听起来有点生气,陶知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它了。
【你最近戾气好像有点重,是不是剧情出什么问题了?】
【系统:嗯,出了很大问题。】
【啊???!】
陶知意猛地坐起来,惊到了一侧刚有些睡意的令玄。
“怎么了?”他问。
“没事儿,继续睡吧。”陶知意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两下。
系统发出尖锐的爆鸣:【你!撒!开!】
陶知意赶紧把手缩回来:【咋了咋了!我连摸一下女主都不行了?】
【系统:你不许摸!你以为你是男主吗?!摸来摸去成什么样子!你是反派啊,反派!】
【那我后期还得洗白呢。我和女主贴一下怎么了?】
【系统:总之你不许碰她!反派就要有反派的自觉!】
陶知意似乎看到了一个机器咬牙切齿的模样,心底愈发奇怪:
【剧情到底崩成什么样了,让你破防成这样?天幕已经开始塌了?】
【系统:没有。】
【还是说神器出问题了?】
【系统:没有。】
【有男主死了?】
陶知意语气隐隐有些期待。
【系统:没有!】
【那你暴躁个什么劲儿?】
【系统:……女主好像出问题了。】
【谁?!我师妹?什么问题?!是因为龙魂木吗?】
【系统:不是!女主人身安全并没有问题,是部分剧情走偏了,我会想办法修正。】
【没有我,你能干什么?】
【系统:不用你管了!】
脾气真大!
神经病系统。
系统关机,身侧的师妹似乎也睡着了,陶知意小声叫着她名字,没得到回应。
这段时间她是真的太累了,都怪该死的莫玄清!
她得找机会去蓬心岛取龙魂木来,如果不成,就得回玄天宗找莫玄清借。
可她在莫玄清面前已经暴露太多,如果再借龙魂木,怕是会引起怀疑。
“唉……”
陶知意抚摸着师妹的脸庞,满眼的心疼:她们小女主,怎么这么可怜呢。
夜色静谧,在陶知意不知道的地方,一场早该到来的邂逅悄然发生。
从前轩辕善闹脾气,就会一个人偷偷遛出皇宫,但用不了半个时辰,就立马会有宫人追上他,一群人求爷爷告奶奶请他回去。
但现在他都在街上晃荡了快两个时辰,除了弯月和繁星,两个人影都没有。
这群人居然没有一个发现他消失的!
在宫里被众星捧月,拜入玄天宗,却成了没人管的野草野花。
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轩辕善铁了心不肯回去,沿着街道往前走,渐渐走入一片田地,房屋被抛在身后,这里只有宽广的田野,偶尔有几棵小树。
偶尔接触一下平民的生活也不错,轩辕善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想找个地方坐下,但是看着满地的泥土,又实在不肯屈尊降贵,只能不停地往前走,终于在水边找到了村里人下棋用的石桌。
轩辕善刚一坐下,眼前红光一闪,浮现层淡薄的红雾。
魔气?!
他提剑起身,藏匿于树上,看着不远处走来一个黑色的声音,步履款款,似是女人。
待她走进,轩辕善发现她头戴帷帽,正是陶知意今晚解围之人。
而在她身后跟着两道扭曲的黑影,隔着七八步的地方,贴着地面,融入到夜色中。
轩辕善开了通天眼,发现这魔气来自后面那两道黑影,而女人身上干干净净,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金光。
她被魔族跟踪了?
但离得这么近都没发现,也实在愚蠢。
他正想着,却见女人在他刚才做过的石桌停下,转过身,竟是在跟那两人说话。
“你们跟了我这么久,风餐露宿的,不累吗?”
那两道伏在地上的黑影剧烈晃动,凸起,抽长成人形,是两个十岁左右的孩童,一模一样的打扮,长发散在身后。
“不累。”
“这是尊上的任务。”
“我们第一次接任务呢!”
两人一人一句,语气中带着兴奋。
伏萤也是无奈地笑了笑,摘下帷帽:“你们尊上为什么派你们两个小孩子来?”
“我们可不小。”
“我一百二十岁。”
“我一百一十岁。”
他们齐声说:“我们都比尊上年纪大!”
“是吗?看不出来啊。”
轩辕善屏息凝神,推测他们所说的尊上就是当今的魔尊,据说他只有百岁,放在魔界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却在乱世中统一了魔界。
那这个女人又是谁?
他盯着伏萤的背影,见她缓缓转过头来——
轩辕善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伏萤的脸,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好、好美的姑娘。
他愿意为‘伏萤’就是人间绝色,无人能及,却没想到此人容貌竟与她不相上下,但比之‘伏萤’却更加柔情似水,让他的心颤抖不已。
不行!
他已经有伏萤了,怎么能喜欢别人!
轩辕善狠狠地唾弃自己,身形一晃,摇动了树叶,发出了飒飒的响声,地面的女人立即戴上帷帽,警觉地举起了剑,那两个魔族小童也迅速遁入土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谁?!”
轩辕善不说话,紧张地抓着树干。
伏萤:“阁下若不现身,别怪我无礼!”
“别……”轩辕善从树上跳下来,脸涨得像红辣椒,左脚在地上磨磨蹭蹭,有些无措,“姑娘,在下只是偶然路过。”
轩辕善!
他看到她的脸了吗?
伏萤的心又揪了起来,下意识扶紧帷帽,语气凌然:“你都看到了?”
“是,在下感应到魔气,才会藏在树上,只是没想到姑娘竟然……”
勾结魔族四个字就在齿间,他却说不出口。
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会勾结魔族,她肯定是有苦衷的。
“我和魔族并无关系。”
伏萤看他这支支吾吾的模样,像极了曾经约她出去时的害羞少年。
思绪回到当时,她不由得冷笑:“我的事,不需要旁人来管。”
“在下并没有管教姑娘的意思。”轩辕善紧张解释,“姑娘,我们傍晚见过的,你还记得吗?陶知意是我师姐。”
陶知意……
对了,不能让他把这件事情告诉陶知意。
“我和知意是旧友。”伏萤只能扯谎,“我被这些魔族纠缠,事出有因,还请你对知意保密,以免她担心。”
“你被纠缠了,可需要我来帮忙?”
“我自己可以解决。”
“那,好吧。如果有能帮得上姑娘的地方,尽管开口。”
“好。”
他这副羞羞答答手足无措的模样,伏萤知道他肯定是看到了自己的脸,所以才会这般听话。
若换成旁人,或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轩辕善怕是早就出手了。
她早该看透轩辕善本性,对她的感情也不过是见色起意。
趁他没反应过来,伏萤快步离开,留下轩辕善一人懊恼。
“怎么走的那么快,还没来得及问名字。”
“师姐好像说过,她叫什么来着……”
轩辕善也无心再闹脾气等着旁人来找他了,只想赶紧回去,问问陶知意这位美人的名字。
*
令玄一夜无梦,睡到天亮,醒来时陶知意正趴在他胸前,脑袋枕在他臂弯中。
难怪觉得手臂发麻,原来是这个罪魁祸首。
令玄忍不住勾起唇,另一只胳膊揽着陶知意的肩膀,将她固定住,免得她待会儿又说自己睡相好。
怀抱被填满,心中也充斥着满足感,他低下头,贪婪地索取陶知意身上的温度。
他们同榻而眠,陶知意在他怀抱中醒来,就像是最寻常的夫妻。
等等,夫妻?!
不不不,他不可能和陶知意成为夫妻,他对陶知意只是、只是玩玩而已。
等拿到秘宝,他就立即返回魔界,和陶知意再也不相见,自然也不会被她牵动情绪。
令玄给自己想好了退路,所以在回去之前,他放纵自己沉沦。
他将陶知意碎发拨到脑后,看着近在咫尺的额头,心中微动,嘴唇缓缓朝她靠近。
“靠!发什么疯!”
陶知意忽然睁大眼睛,两人大眼瞪小眼,在彼此眼中都感受到了惊恐,陶知意的喊叫声震得他耳膜发疼,令玄停下动作,想收回手,却发现自己胳膊还在背陶知意压着。
“师姐……”
“师妹,你醒啦。”陶知意硬挤出一个笑意,想起身却发现自己正在师妹怀里,一时有些尴尬,“我睡相是挺不好的哈。”
然而最尴尬的还不是这个,是她莫名其妙地喊叫。
师妹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惊愕,明显是被她吓到了,陶知意又心虚又无奈,解释道,“我做噩梦了。”
“哦。”
令玄松开手,放她离开,同样心虚地拉过被子,遮住身体。
陶知意捂着脑袋,眉头紧皱,心底已经开始骂人。
她刚才睡得好好的,系统突然开始拉警报,巨大的响声直冲耳膜,直接把她吓醒了。
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结果她一醒警报声就消失了,系统也躲在那里装死。
有病,真是有病!存心折磨她呢!
实在不行就返厂维修吧,这系统真是用不了一点了。
耳朵里好像还有那催命似的警报声,陶知意晃着脑袋,起身披上外衣,令玄脸上一红,低下头去。
陶知意又骂了系统一通,但它半点反应都没有,她只能自认倒霉,转头看见师妹还在傻坐着,她有些内疚:“抱歉,吓到你了吧?”
令玄:“……”
差点把他的心脏都吓停了。
“没事。”他道。
陶知意道:“醒这么早,出去吃个早饭吧,我请客。”
令玄没动弹,陶知意又问:“你还想再睡会儿吗?我把早饭带回来。”
“我和你一起。”令玄盘腿,腿上盖着被子,低声道,“……等我缓一缓。”
第三十五章
大清早, 客栈楼下全是人,每桌都摆着早餐,虽然修仙的不少人都已辟谷, 但是来到这儿,还是想沾一沾人间的烟火气。
只是豆浆油条包子这些陶知意还能理解,燕窝粥三鲜面羊肉饼……现在修道的都这么有钱了?
“师姐!”轩辕善迎上前来, 小脸透着红, 看了眼她身后的令玄, 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去,“萤儿。你们起来了。”
“这些个早膳, 都是你买的?”陶知意问。
轩辕善点点头:“我本想给你们买些早饭,见到外面有两个摊子, 不知道该吃些什么好, 就全包下来了。师姐若还有想吃的,我让他们现做。”
“这就不必了……”
陶知意奇怪地看着他,下意识以为轩辕善做这些是为了讨好伏萤, 可轩辕善话里话外都是“师姐”, 像是冲着她来的。
有诈!
轩辕善带她们进了包厢,狂朝凌晨回来,正捧着碗汤面大快朵颐,面前摆着两个空碗。
金赤坐在他身侧, 冲着陶知意点点头:“师妹来了。”
见他面前空空如也, 陶知意问:“师兄你不吃点嘛?”
“我不饿。”
一桌刚好坐下四个人, 陶知意给师妹递了个肉饼,自己坐在金赤对面, 轩辕善忙前忙后发现没他的地方,便搬来凳子坐在了侧边。
“师姐, 还合你胃口吗?”
刚咬了一口包子的陶知意:“……”
突然也没什么胃口了。
轩辕善的表情,怎么说呢,有点谄媚。
她实在很难把这个词和轩辕善联系在一起,如果是对着伏萤还可以理解,对着她谄媚是几个意思?
“还……不错。”陶知意把咬了一口的包子放到一边,“你有事找我?”
“没有。”轩辕善否认,眼神却有一丝慌张,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伏萤’,“没什么事。”
重复了两遍,眼神还在乱瞟。
说谎。
不过陶知意也不怎么想管他的闲事,既然轩辕善不主动说,她就当不知道。
趁着轩辕善不在,金赤道:“轩辕师弟昨晚半夜才回来。”
“难道是在外面惹上了麻烦?”
“看他生龙活虎,应该是没事。”
陶知意哦了一声,歪头看到师妹只咬了两口饼,问:“不好吃吗?”
“没什么胃口。”
他对人界的食物还是提不起什么兴趣,平时只吃些陶知意送来的东西,背地里装作去食堂,其实从没进去过。
何况这东西是轩辕善买的,就更难以下咽了。
“那尝尝这个?”陶知意又端来碗八宝粥,“没胃口的话,就喝点清淡的。”
“好。”
带点甜味的热粥也没能让他的味蕾活跃起来,但是见陶知意满眼的担忧,令玄笑了下,道:“很甜,好喝。”
“那我也尝尝。”陶知意说。
令玄将那碗粥全部吃完,像喝了一碗水,半点味道都没有。
而对面的狂朝已经吃完了两碗面三个包子,正要去拿粥。
“你昨晚究竟干了什么,怎么饿成这样?”
“别说了,我快累死了!”狂朝喝完粥,开始给他们讲自己昨晚的遭遇。
“我先进了个临海的村子,有两个老头在下棋,其中一人想悔棋,他俩就吵起来了,我去劝架,结果挨了一个大耳刮……不许笑!”
陶知意:“……对不起。然后呢?”
“然后他俩人的孩子来了,就把他们带回去了,扇我的那人的儿子觉得很对不起我,就邀请我去家里吃饭,我想着这也是个打听情报的好机会,就去了。”
“到那儿我才发现不对劲,他家坐了一圈的亲戚,七大姑八大姨的,一上来就问我多大了,是哪里人,我就随便编了个身份,说我是外地来求仙问道的,她们就对我点点头,然后从里屋牵出来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说要我俩成亲!”
“然后我还没说话呢,她们就推着我入洞房,我都没看到新娘子的脸长什么样,吓得我赶紧跑了,他们一家子还出来追我,我跑了腿都快断了,才想起来御剑把他们甩开。”
陶知意憋着笑,“早听说蓬岛有‘捉婿’的传闻,你怕是被看上了。”
狂朝:“这是什么习俗,我只知道达官显贵会在科举放榜时挑选新科进士当女婿,我又不是什么进士。”
金赤:“蓬岛多修道之人,早些年有人家想招修士当女婿儿媳,就会举办各种招亲的活动。不过修士和凡人寿命不同,这种活动兴起了没几年就没影了。但仍有些心怀不轨之人,打着‘捉婿’的名头,其实是将修士捆去,轻则搜刮钱财,重则刨丹害命。”
陶知意:“说通俗点就是仙人跳,幸亏你跑得快,不然你就要被噶腰子了。”
“还有这回事儿!”狂朝大惊,心有余悸道:“那我不差点栽里面?!”
“不过上一次发生这种事还是几十年前,果然派你出去是对的,你也是运气好。”
狂朝指着自己:“我?运气好!糟透了好嘛!”
陶知意笑笑,和金赤对视一眼,又一致看向狂朝。
“那村子在哪儿?”陶知意问。
“就一直往东走,翻了两座山……”狂朝说着,忽然感觉气氛不对,两人的眼神古怪地像是要把他卖了,“你们,要干什么?”
金赤:“既然你还记得……”
陶知意:“那就再去一次吧。你的新娘还在等着你呢。”
狂朝:“?”
他才刚刚死里逃生,就被安排重新回去,狂朝一百个不愿意,可他说不过陶知意,也打不过金赤,想跑还落入孟双的法阵中,反抗了一个上午,还是被迫答应下来。
为了好好去见他的“新娘”,三人凑钱给他买了身新衣裳,一件骚里骚气的绛紫色彩绣长袍,孟双给他简单做了易容,以免再被那群人认出来。
血铁营的人整日都在锻造炉四周,穿得都是深色衣裳,乍一穿上这么鲜亮的衣裳,狂朝路都不会走了,对着镜子照了半天。
他眉头深皱:“你们确定咱们是去找人的?我这样像烟柳巷里的小倌。”
“烟柳巷可没你这么正气的小倌。”陶知意围着他绕了一圈,点点头,“不错,就这样去。今晚出发。”
狂朝蹲下来,抱着头:“我是下山来历练的!若师父知道我在外卖身,肯定会气疯。”
“说什么话,你是去诱敌的!”陶知意言辞恳切,“若能把师兄他们救回来,你是立了大功!”
“可你们怎么确定要从他们入手?”
“不然我们该去哪儿呢?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碰到这种异常的情况,自然要去查探。而且师兄你在这方面向来运气很好,总是误打误撞找到正确的路,不然掌门也不会特地派你过来。”
玄天宗弟子下山历练是常事,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到来自掌门的麻烦棘手任务。
像他们这种冤大头,要么像金赤一样任劳任怨;
要么像陶知意,假装任劳任怨;
要么就是狂朝,是实实在在的冤大头体质,每次都会撞上点非同寻常的东西。
狂朝瞪他们一眼,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那你们可得保护好我的清白。”
“放心。”陶知意笑道。
从成衣店回去的时候,狂朝走路扭捏,感觉路边的人都在盯着自己看,他时而挡住脸,时而挡住身子,像条直立行走的蛇,把“怪人”两个字都写在脸上。
陶知意觉得丢人,拉着师妹走了另一条道。
路上经过一家琴坊,里头传来悠扬的乐曲和咿咿呀呀的戏声,陶知意也跟着哼了一段。
令玄转头问她:“师姐,烟柳巷的小倌是什么?”
陶知意一怔,像是被孩子问到“我是怎么来的”的。
“就是,嗯,你可以理解为,出卖色相换取金钱的男子。”
令玄眸光一沉:“烟柳巷在哪儿,师姐去过?”
“我只是偶然路过。”
“是吗?你说烟柳巷没有狂朝师兄那样正气的小倌,他们都是什么模样?”
陶知意闭上眼,脑中闪过一群男子露着香肩对她抛媚眼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也就……不好描述,像盘丝洞里的妖怪。”
听她语气里带着畏意,令玄神色缓和下来,“看来师姐不喜欢那种。”
“他们太热情,像要把你生吞活剥了似的,令人害怕。”
“嗯,师姐喜欢温顺乖巧些的。”
“嗯。”
“像东霏那样的?”
“嗯……嗯?!不是,我没有。为什么突然提到他了?”
令玄语气悠悠,若无其事地说:“只是突然想到。”
“哦,那师妹喜欢什么样的?”陶知意试探地问,“是喜欢年轻活泼点的,还是喜欢成熟稳重的?”
是轩辕善还是莫玄清?
令玄大步向前,语气闲散:“都不喜欢。”
好啊,陶知意满意地笑了。
她们女主就该好好搞事业!
陶知意欢快地跟在他身旁,没注意到令玄的目光已经盯上了她剑鞘上的挂件,透着危险的意味。
*
他们此行并不打算带上轩辕善和伏萤,他们要偷偷跟着狂朝,人多了反而容易暴露。
孟双也留下来保护二人,如果有危险,方便通知他们。
陶知意几位师姐师兄已经做好了打算,却不想二人都不愿意。
轩辕善不满:“我是来历练的,为此我连仆从都没带,现在你们却不让我同去,难不成真把我当来游山玩水的?”
“我要和师姐一起,待在这里也是无聊。”
“咱们去这么一大堆人,是生怕不被发现吗?”
陶知意带过几次新人,不听话的也见的多了,她觉得轩辕善烦人,但是对着伏萤却说不出重话来。
两种情绪交织,她也不知道该作何表现,才能显得她不那么双标。
“我们顶多去一个晚上就回来,留你们在这儿不是为了玩的,如果明天天黑之前我们还没回来,你们得去找我们,然后,把我们救出来。”
她看着师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严肃一点。
轩辕善倒还好说,但伏萤绝对是会偷偷跟在她们身后的,这可不行。
“你们懂吗?”
令玄目光紧锁着她的双眸,点点头:“我懂。”
心里却想,他现在跟上去,也一样能把他们救回来。
但陶知意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正色道:“如果让我发现你们敢偷偷跟着我们,回去之后会按门规处置。”
门规又算得了什么?令玄不屑。
陶知意接下来的话,却是专门针对他的:“而且以后我再也不会带你们出来。”
冷硬的语气,像是要跟他绝交似的。
令玄飘动的心绪终于老实了,他咬着牙,乖巧点头:“是。”
“这样才对。”陶知意终于笑了,看他的眼神里又带了偏爱和宠溺。
午后,三人离开,令玄在窗前盯了许久,几次想要跟上去,却又生生忍了下来。
他在魔界见识过陶知意的能力,能躲得过蔺瑶几招,她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但他还是担心,被一个女子,还是非他们魔族的女子牵动心绪,放在从前是万万不敢想的。
可陶知意刚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他便开始想念,开始担心。
令玄起身出门,想找点事情做,压住这让人失去理智的情感。
轩辕善在楼下同那些人交谈,见他出来,也跟了过来。
“萤儿,你要去哪儿?”
“随便逛逛。”
令玄语气是淡淡的,轩辕善跟着他,他也没觉得厌烦。
半点心思都不想分给他。
轩辕善和他并肩,不是歪头去看令玄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
欣喜中带着一点愧疚,还有几分委屈和埋怨。
如果伏萤早一点给他肯定的回应,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一个陌生的女子分出心思。
他长这么大,见过各色各样的美人,皇城中多少女眷上赶着来和他攀关系,他都不为所动,‘伏萤’是第一个人让他一眼心动,惊为天人的人。
几乎是在看见她的一瞬间,他便做好了与她白头到老的准备。
只是他没想到,这样绝色的容貌,世间还能有第二个人。
轩辕善觉得幸运,他父王后宫里美人再多,也只是庸脂俗粉,而他在短时间内便遇到了两个这样的绝色美人。
“萤儿,你有没有想过,将来嫁个怎样的人?”他带着试探开口。
令玄瞥他一眼:“没有。”
轩辕善:“在皇室中,佳丽三千是常事。但我和他们不一样,弱水三千,我可只取一瓢。”
和他有什么关系?
有病。
令玄心里清楚轩辕善现在对他的喜欢是因为伏萤给的玉佩,那玉材质特殊,似是个宝物,他仔细研究过,那里面似乎施了什么法术,能模糊他的性别,还会让一些本该和伏萤有关联的人和他扯上关系。
尽管现在的轩辕善眼中满是真诚爱意,但他说的话令玄一个字都不信。
诺言是世间最无用的东西,人类总喜欢把海誓山盟挂在嘴边,然后背弃。
轩辕善见他神色依然冷淡,失落道:“就因为你总是如此,我才会……你哪怕多看我一眼,给我一点回应……”
“我怎么你了?”
“你对我忽冷忽热。”
令玄问过焦琼,他的傀儡在素心谷那几日,从未对轩辕善说过什么过火的话,是轩辕善自己自说自话,傀儡反应迟钝,便被他当成了默认。
他真的无语,他还什么都没做,就又背上了一口黑锅。
令玄懒得再搭理他,快走几步将他甩在身后,轩辕善深深地望了一眼他的背影,转头走向另一个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已是陌生的景象,令玄渐渐靠近了他们来时的岸,还有那片绿油油的稻田。
他找了个地方坐下,海水蔚蓝,天空广阔,如此美景,他却无心欣赏,只想知道陶知意到哪儿了。
因为见不到陶知意而焦躁。
这一点都不像他!
令玄暗骂一句,起身走向海边,耳边却突然飘来一声“尊上”。
他心中一惊,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一低头却看到脚下一团黑影。
“尊上!”黑影中出现一张孩童的脸,带着稚嫩的笑容。
“……幽?”
“我是景!尊上,你还是记不住我的脸!”
“……”
主要是他二人平时喜欢藏在别人影子里,令玄还真没仔细瞧过他们的脸。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让你跟着那女人?”
“那女人就在这里!”
令玄早听说伏萤就在此处,所以并不稀奇,只是没想到他们会离得这么近。
他顿了顿,想到那日陶知意帮过的女子。
“莫非,那晚我们便见过了?”
“没错!但是尊上没有发现我们,好伤心。”
令玄抿唇,“若你们这么轻易就被发现,我也不会派你们来跟踪。”
景嘿嘿笑了两声,“尊上,那女人已经在这里滞留快两个月,她似乎在找什么东西,还拜托我们帮忙查找过,似乎很是焦急。”
令玄:“什么东西?”
竟能让她不惜麻烦魔族的人。
景从黑影中伸出脑袋,和一双手,在空中比划:“大概是小臂这么长的灯,翠绿翠绿的,像是翡翠宝石一样。”
“这样的灯,许多地方都有。”
“所以她一直都没有找到!”
景还是孩童般的活泼语气,听上去像在幸灾乐祸。
令玄并不关心她在找什么,他们之间的交易仅限于他替伏萤来玄天宗,而伏萤给他机会取得禁地秘宝,至于其他的,是她自己的事情。
“你和幽不要和她接触过密,盯着她的动向,及时禀报就是。”
“得令!”景缩进黑影中,沙面上的影子像条小鱼似的欢快流动,“我向坤灵长老禀报过了,还告诉他你在这里的消息!”
“你是怎么说的?”
“说你和玄天宗的同门相处良好,和他们同吃同住,还同睡!”
影子里传来两声欢快的笑:“尊上,我都看到了,你想偷亲她!”
依譁
“……”
“假的。”令玄寒声道,“那都是为了迷惑她。”
“可她都睡着了,还要迷惑吗?”稚嫩嗓音中带着深深的不解。
令玄:“我有我的计划,你不要管。”
“可……”
他刚说了个字,就被令玄打断:“你怎么不跟着伏萤?”
“幽跟着她呢,我来是有事向尊上禀报。”
“说。”
“那女人今早便一直跟在你们四周,刚刚和你一起来的人出去,她也跟过去了。”
“她要做什么?”
“那我便不知道了。”
令玄沉思片刻,道:“带我去找他们,一定要隐蔽。”
“得令!”
他伸出手,抓着令玄的脚腕将他拉入黑影中,二人在地面潜行,不多时便追上了陶知意一行人的步伐。
他们刚刚到狂朝昨晚到过的村子,还是一样的景象,还是那两个下棋的老头,狂朝犹犹豫豫,终于在陶知意不断地催促中走上前去。
“啪——”
又是一个响亮的大耳刮,狂朝捂着脸,既委屈又愤怒。
在暗处观察的陶知意没忍住笑了,金赤拍拍她,食指放在唇上:“嘘——”
眼看狂朝又被一伙人拉了进去,他们悄悄跟上,在进入村子前,陶知意往后看了一眼。
“我总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她小声说。
金赤点头:“我也发现了。”
“是谁?难不成真是那两个不听话的小崽子?”
“不像,是股陌生又有点熟悉的气息。”
陶知意想让系统帮忙检测一下,但这东西早上发癫之后就再没出现过,唤了几次都没能把它唤出来,陶知意只能放弃。
借着隐匿符,两人跟在狂朝那群人身后,进了一间瓦房。
在他们身后,令玄与真正的伏萤撞了个正着,这是交易之后,二人第一次正式的见面。
“你别再跟着他们了,你已经暴露了。”令玄将伏萤阻挡在瓦房外,周围萦绕着低气压,“你既然让我替你进入玄天宗,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伏萤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戾气,不自觉地后退几步,做出防御的状态:“我有要找的东西。只有他们才能帮我找到。”
上一世神器浅草灯就出现在他们这一趟旅程中,被狂朝偶然所得,她没跟着同来蓬岛,所以也不清楚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本想着提前来寻找,但神器可遇不可求,她没有这份机缘,便只能等着他们到来。
只是没想到令玄也一起来了。
前世令玄虽然帮过她,但毕竟是个狠戾残暴之人,她现在一介凡人身份,修为低下,对上他实在没有胜算。
伏萤只能放低姿态:“我不会伤害他们,也不会干扰你拿泉眼。等我找齐了我想要的东西,我会去助你的。”
“我才不需要你来助我。”令玄神色不悦,一字一顿道,“你离陶知意远一点!”
那家伙见了好看的就走不动道,也不管男的还是女的。
元露姑娘长元露姑娘短的,听得他头疼。
伏萤此时的诧异不亚于当时看到陶知意给她“亲爱的师妹”打镯子,整个人都是懵的,令玄接着朝她伸出手:
“还有,她是不是送过你一个应声镜,还给我。”
伏萤:“……”
还?
陶知意给她的,怎么就成令玄的了?
第三十六章
伏萤动作迟疑地将应声镜拿出来, 但没有交出去:
“我为什么要给你?”
令玄唰的一下夺走,扬起下巴:“以后陶知意给你的东西,都不许收。”
“……”
他这语气伏萤很熟悉, 当年她随轩辕善回皇城,冒出来个与他自小青梅竹马的丞相之女,暗中找到伏萤让她离轩辕善远一点。
那人当时就是这种语气, 对她说:“我与轩辕善两小无猜, 十岁时太后便属意我为他的正妻, 即使他现在再喜欢你,未来的皇后也只会是我。”
轩辕善得知她来过, 耐着心思哄她,却许不出“一生一世”的诺言, 只道:“司晗不是小气之人, 你们会相处的很好”
伏萤现在还记得那一瞬的窒息,四肢冰凉,心脏像是坠进无底冰窖。
那时她才彻底看清楚, 轩辕善不只是会对着她甜笑, 亲手为她煮粥的小师弟,他是轩辕一族的太子,是未来的人界之主,坐拥群芳, 根本不可能为她一人停留。
轩辕善自小呼风唤雨, 理所当然地认为伏萤也会接受他人界的身份, 接受他会有后宫,可伏萤哪里肯?
司晗的威胁反而点醒了她, 让她对轩辕善死了心。
然而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令玄和陶知意的身上,她却莫名觉得有趣, 她从没想过这两人还能擦出火花来。
毕竟二人前世都没有见过面。
“但这是陶知意硬塞给我的。”
伏萤语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笑,见令玄脸色又冷了一分,她接着揶揄,“她待我像是待亲妹妹,盛情难却。”
令玄不语,徒手将应声镜捏了个粉碎,铜镜化为齑粉,在他指缝中簌簌落下,被风吹散。
“你既然说过陶知意心机深沉,那就少和她有牵扯,免得她察觉你我替换身份之事。”
这个理由听上去很正经,伏萤点点头:“我会小心。但是魔尊大人,你也要注意自己现在的身份。”
魔族排外,尤其在婚姻大事上,他们几乎从不与外族通婚。
令玄不耐烦道:“我虽然答应了顶替你的身份,但最多一年,等我拿到泉眼就会离开,之后该怎么收场,你自己解决。”
“我会处理好的。”伏萤声调微低,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她面对令玄,躬身行礼:“多谢魔尊相助。”
“行这么大礼做什么?我可不是在帮你,少来烦我。”
令玄嫌弃地转身,跃上屋顶,观察里面的动向。
陶知意他们进去有段时间了,前后两处院子,六间厢房,收拾的规整,可见这户人家有些家底。
令玄等了半晌,里面半点动静都没有,便派景进屋察看,景去了又来,语气兴奋地说:
“里面有好几个人,三个男的,五个女的,一个男的被压在地上,两个女的正在扒他的衣裳!”
令玄嘴角抽了抽,“被扒那个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
“紫色!”
那就是狂朝了。
听起来他情况很不妙,都到了这种情况,也不知道陶知意和金赤去了哪里。
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兴奋地乱跳:“尊上,我还想进去看看。”
“去吧,顺便找找陶知意在哪儿。”
“是!”
他又溜了进去,然而却迟迟没有出来,令玄放大五感,却怎么也感受不到陶知意的存在。
有些奇怪。
令玄心底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正要下去察看,却见最东边那处厢房的大门被人打开,狂朝身上挂着半截衣裳,吱哇乱叫地跑出来:
“陶知意!金赤!你们俩人呢!我要杀了你们啊啊啊啊啊——”
三个贫穷的修士凑钱才买到的华美衣袍,已经成了块布条子,堪堪遮住狂朝身上的关键部位,随着他的跑动还在往下掉,狂朝一只手抓着布条,一只手在空中飞舞,似是在捏什么诀。
他身后几人面容痴狂的男男女女,丧尸一样追过来,他们脚下,景像一团黑云,欢快地随着他们游动。
令玄额上三条黑线,沉着脸将景唤回来,传音刚送下去,便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阻挡住。
令玄一顿,飞身到半空中,俯瞰整间宅子的布局,厢房东二间西四间,前后院中各有一处水井,乍看平平无奇,换个角度看上去,像是某种阵法。
院中狂朝还在狂奔,他绕着前院后院跑,几次经过大门都视若无睹,一直在院子里兜圈子。
他们被困住了!
令玄脑中灵光一闪,立即明白了当前的状况。
陶知意也不是凭空消失,而是被困在了法阵当中。
令玄仔细观察着这法阵布局,他从未见过,却像是某种束缚阵。
眼看狂朝的身影一会儿出现在后院,一会儿又闪现到前院,里面的情况渐渐看不真切。
这法阵在增强的表现,用不了多久,狂朝也会陷入到法阵内部。
而陶知意和金赤很可能在进入到院子里的时候就被吸进法阵当中,过去了这么久,生死未卜。
令玄顿时慌了神:他怎么没能发现这里的怪象!
他正欲跳进院中救人,却见伏萤从不远处飞过来,冲他喊道:“是缚龙阵!”
伏萤一直在外面守着,随着法阵增强,她也感受到了那股陌生而霸道的气息,来自地底,来自深海,再结合庭院的布局,她立即想到了缚龙阵。
龙族是六界中最“有用”的种族,他们的鳞片能做成坚硬的铠甲,鲜血可以延年益寿,龙肉可以治愈百病,龙角更是迈出天价……无数术士对其虎视眈眈,做出这种缚龙阵来。
然而想要镇压龙族没那么容易,为了驱动法阵,他们想出了以活人为祭的方法,以人类和修士的精元,作为阵法的养料。
伏萤:“这阵法是专门针对修士的,我如果进去,也会被吞噬。”
想来这缚龙阵就是他们此行的机遇,如果一切按照前世的轨迹发展,他们应该会安全出来,带着她想要的东西。
但她也不敢完全放任不管,毕竟这一世变数太多,万一出了差池,陶知意他们或许会丧命。
“你是魔族,缚龙阵对你的影响较小……”伏萤斟酌着,想开口请令玄帮忙。
然而不用她说,令玄已经做好了入阵的准备:“起开点,别耽误我。”
“你要进去?”
“不然呢?”
“……”
伏萤来不及惊讶,只快速地交代好破阵的方法:“最好的方法是找到法阵的隐门,从里面出来,但是隐门难找。”
“就不能直接破了法阵?”
伏萤微顿:“可以,但这样会把下面镇压的真龙放出来,他可能会滥杀无辜……”
“他被镇压在此,难道是他罪恶滔天,还是人类为了满足一己私欲?”
令玄轻嗤一声,不等伏萤回答,纵身一跃,落入法阵之中。
在天上看的时候,可以清楚地瞧见院子里的一草一木,然后在他落地的瞬间,周遭却起了浓雾,伸手难见五指。
他轻唤景的名字,浓雾中黑影一闪,一个小童朝他跑过来,哭丧着脸:
“尊上,他们跑着跑着突然不见了!”
都这种时候,还想着看戏!
令玄忍着给他一捶的冲动,“这是幻阵,你早些出去。”
“幻阵?我说呢,怎么突然起雾了。那尊上怎么进来了?”
景咧嘴笑道:“是为了找那位姑娘?”
“闭嘴。”令玄冷脸,掌心聚集一团黑中透金的火焰,“去!”
他不再掩饰自己身上的魔气,刹那间黑焰滔天,将法阵中的雾气冲散了许多,周围的景物变得清晰了些。
“师妹!”
金赤的声音传来,令玄循声找去,来到了后院的水井外。
“金赤师兄?”他对着井口喊了一声,却没得到里面的回应。
金赤一声声喊着“师妹”,焦急的声音让令玄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陶知意!”他大喊。
声音回荡在井中,一圈又一圈,似是落到了井底,变得悠远沉闷。
他等了许久,无人应答,终是按捺不住,翻身进入井中。
“尊上!”景大叫一声,也跟着他钻了进去。
*
在踏进院子的刹那,陶知意就发现他们进了法阵当中。
早知道蓬岛有个缚龙阵,却没想到狂朝运气好到这种程度,居然能撞到这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法阵。
不愧是能捡到浅草灯的男人,到底还是有点运气在头上。
这段剧情书中一笔带过,如今陶知意置身其中,觉得有几分稀奇。
她很想知道,书里那条被镇压三万年的小白龙,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尽管她和金赤用了隐匿符,但还是瞒不住这古老的法阵,顷刻间就发现了他们的存在,用浓雾困住了他们。
狂朝在他们眼前消失,金赤一时惊慌,正要抽剑应战,转头却看到陶知意气定神闲。
他的心忽然也跟着安稳下来。
“师妹。”他叫了一声,“现在是什么情况。”
陶知意说:“我们误入了阵法。”
“什么阵法?”
“大概是缚龙阵。”
金赤惊愕:“蓬岛的缚龙阵是真的?!”
陶知意嗯了一声,翻找出一条细绳,绑在她和金赤的手腕上,“咱们别走散了。”
“那狂朝怎么办?”
“狂朝师兄自然是在努力救我们啦,等他把针破了,咱们自然也就出去了。”
陶知意说得风轻云淡,金赤心安的同时,心中却疑云丛生。
“师妹,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他淡淡地开口,颤抖的声线却暴露了他的忐忑。
其实他不该开口问的,从前好奇过数次,都被他克制住。
或许是眼前的浓雾影响了他的心绪,也可能是这样的陶知意让他觉得陌生又疏离,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缚龙阵这种东西,怕是连师父和掌门都没见过,你又怎么确定狂朝能闯出去?”
金赤低下头,等着陶知意的回应。
他没抱多少期待,如果陶知意沉默或是岔开话题,他就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把一切都烂在肚子里。
“因为我啊,可以看到未来。”
陶知意唇角噙着一丝笑意,她指指自己,眼中神采飞扬。
像是一束光,透过迷雾,照在了陶知意的身上,而陶知意慷慨地赠予他一缕,充盈了他整颗心脏。
金赤眼中漾开笑意,柔声道:“我师妹果然不同凡响。那师妹说说,我的未来如何?”
“师兄会成为举世闻名的剑修,成为玄天宗的顶梁柱!”
陶知意信誓旦旦道。
“借师妹吉言。”金赤笑意更深,“那师妹呢?”
如果完成剧情的话,她应该会假死,然后脱离现在的身份,获得这个世界的永久居住权,过上无拘无束的日子。
陶知意神秘一笑,“师兄难道没听说过,预言者是看不到自己的未来的?”
金赤一愣,也跟着笑起来,“也是。不管你未来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
陶知意心底感动,道:“那就多谢师兄。”
等待狂朝破阵的时候,两人便坐在前院的井边聊天,聊从前的趣事,聊宗门八卦,消磨时光。
但她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也感受不到时间流逝。
太久不回去,师妹担心了怎么办?
【喂!现在几点了?】
陶知意想起了系统这个外挂,心底不由得骂了一声,这人工智障肯定早就知道缚龙阵的存在,也不知道提醒她。
【系统: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这几天对我爱答不理的?】
【系统:你occ了!】
【嗯?我哪里崩人设了?我是没按照你说的做还是怎么的?】
【系统:反正就是你做得不对,你不该对女主那么好的。】
【照你这么说,原著里陶知意不也表面上对女主很好吗?她最后还为了女主死了呢!】
【系统:狡辩!】
【不想跟你这个人工智障说话了,你有没有关于缚龙阵的情报告诉我,没有的话就闭嘴吧。】
系统真的闭嘴了,又潜入到意识深处。
“也不知道狂朝那里怎么样了。”
陶知意感叹一句,起身绕着井口察看,金赤笑盈盈地看着她,忽然神色一顿。
“师妹。”
陶知意抬头,两人交换眼神,彼此得到了确认。
是魔气!
她只在斗场的蔺瑶身上感受过如此浓郁的魔气,这说明法阵中存在一个强大的魔族,甚至比蔺瑶还要危险。
缚龙阵中居然有魔族,是谁?!
两人警觉起来,神经紧绷,背靠着背,随时准备战斗。
“陶知意!”
井底突然传来呼喊声,听上去有几分耳熟。
“师妹?”陶知意想低头去查看,被金赤拦住。
“小心点,可能是幻觉。”
“你也听到了?”
金赤点点头。
“一个人听到是可能是幻觉,两个人都听到……该不会是师妹来找我们了吧?”
他们已经被困了这么久了?
“两个人也可能是幻觉。如果他们真的来了,有孟双在,稍安勿躁。”
那声音明显来自井中,陶知意犹豫着要不要前去确认,脑海中系统却突然发出了警报声。
【系统:宿主,情况有变,那条小白龙苏醒了。】
【什么?!】
【系统:白龙附近有生命体活动迹象,无法确定身份。】
该不会是她师妹吧?!
陶知意正想着,井底又传来一声:“师姐——”
声嘶力竭,是她师妹的声音没错!
“师妹!”陶知意眉头紧蹙,看着井口,“是伏萤的声音没错!”
她立即便要跳井,金赤抓着两人腕间细绳,“我和你一起!”
“不行。”
这是突然的变故,剧情会保护她和女主,但金赤只是个无名无姓的配角,她无法保证他的安全。
陶知意语气严肃,持剑砍断了细绳,一掌将金赤推了出去,“师兄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说完,她便消失在井口,而金赤被飘来的浓雾遮蔽视线,什么也看不到了,只有腕间断掉的半根细绳微微飘荡。
井底别有洞天,四周都是石壁,底下数条小溪蜿蜒而过,汇入一片深不见底的清潭。
洞内昏暗,只头顶几道细小的裂缝中透出几丝光芒,仔细望去,石壁上悬挂着数条粗大的铁链,直直坠入潭水中。
潭水深不见底,陶知意站在岸边,喊着伏萤的名字。
“伏萤!师妹——师妹你在哪儿!”
水底忽的一声低吼,像来自万丈之下,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震得陶知意头皮发麻,心尖都在发颤。
“师妹——”
她又大喊一声,“砰——”的一声,潭水炸起十几米的浪花,击在石壁上,发出激鸣。
陶知意闪身躲过,浪花散做水珠,骤雨般落下,在水面上砸出涟漪。
水波激荡,潭水像是沸腾一般冒着热气,鼓起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水泡,在咕嘟咕嘟的声音中,一条巨龙缓缓探出脑袋。
“又来一个。”
他的声音嘶哑,像是从胸腔发出来的,厚重有力,震得人耳膜发疼。
陶知意捂住半边耳朵,问道:“我师妹呢?”
“师妹?你是说刚才那个人吗?”他呵呵笑了两声,张开嘴,露出深渊巨口,“被我吃掉了。”
他砸吧砸吧嘴,回味道:“细皮嫩肉的,味道不错,很有嚼劲。”
“什么?!”陶知意眉头紧皱,握紧了手中的剑,心底怒火翻涌。
“你把我师妹藏在哪儿了!”
“我不是说了吗,被我吃掉了。放心,你也很快就能和他见面了。”
陶知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理智渐渐被怒火吞没:“你胡说!我师妹不可能死!”
她是女主,她怎么会死!
尽管脑海中一遍遍复述这个事实,但陶知意还是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伏萤是女主,她不会死的。
可是剧情有了太多的变化,她来了蓬岛,沉睡的白龙也苏醒了,这在书里都是不曾有过的。
蔺瑶的双斧朝她劈过来时,她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陶知意提剑指着白龙,冷声问道:“我再问你一遍,我师妹在哪儿!”
“好吵,你这么急着找他,那就去和他见面吧。”
白龙张开嘴,以极快地速度俯冲下来——
陶知意丝毫不躲,提剑直迎上去。
系统终于发现情况不对,急得大喊:【宿主,冷静!】
女主都消失了,她还怎么冷静!
【系统:宿主,女主还活着,等等,你别冲动!这可是活了三万年的龙啊!】
机械音都破了音,系统想要阻止,却猛然发现它与陶知意断了联系。
它和陶知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两人之间密不可分,哪怕陶知意魂魄离体,它都会跟着她的灵魂。
眼下的情况,要么是陶知意死了,要么……她被拉入了一个数据记载之外的幻境。
外界,陶知意的躯体静静飘在水面,邀月插.在地面上,一团黑影绕着剑柄打转。
“尊上,我家尊上呢!”
白龙张开嘴,口中冒出热气:“在睡觉。”
景探出脑袋来,道:“尊上什么时候能出来!”
“他受龙魂木影响,陷入梦魇,得他自己克服才能出来。不过我已经把那女人拉进去帮他了,放心,很快的。”
白龙垂下头,长长的龙须打在景的头上,“咱们刚才可说好了,你们要救我出去。”
“你这锁链这么粗这么长,尊上都砍不断,爱莫能助呀。”
白龙伸出爪子,指了指陶知意:“这女人肯定有办法,我刚才把她拉进幻境的时候,在她身上感受到一股很强大的力量。”
“等我出去了,你们要带我去魔界玩。”
“好呀好呀!”
*
一滴滚烫的水落在了陶知意的脸颊上,不小的冲击力刺激得陶知意眼睫一颤。
耳边有哭声,陶知意被吵醒,发现她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地,绿草鲜嫩,随风飘摇,形成一片绿浪。
陶知意正躺在这片草地之上,身上是一件薄薄的长袖蓝袍,有点像游牧民族的服饰,而刚才的哭声来自她身边的年轻女人,和她穿着差不多的衣裳,正掩面哭泣。
陶知意想起自己正要和白龙打架,却突然失去了意识……难道这是白龙的肚子?
系统?系统呢!
陶知意在心底喊了很多遍,都没能把系统叫出来,甚至一点反应都没有。
系统消失了?!
陶知意来不及震惊,身侧的陌生女人就开始痛哭起来。
“你哭什么?”陶知意问她。
女人转头看着她,眼神悲戚:“已经七日了。”
“什么?”
“少主他们已经七日没有回来了。”
少主?谁?
陶知意正想开口询问,天上却突然下起了雨,那雨水是滚烫的,落在草地上,竟然将地面腐蚀出来一个黑洞。
酸雨?
她抬手,雨水落在掌心,瞬间蒸发,留下轻微的灼烧感。
那女人抬袖挡在头顶,拉着陶知意就跑,她想找个地方躲一躲,但是草原广阔,哪里有遮挡物?
不知道跑了多久,两人终于找到了一处湖泊,岸边有颗巨石,女人拉着她躲到了石头下面。
女人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酸雨灼烧得破破烂烂,但陶知意毫发无损,这个异象让她清楚地意识到,她现在处在幻境之中。
她不由得感叹那老白龙力量实在强大,这还是第一次她的意识和系统进行分离。
就是不知道这是谁的幻境,是她的,还是……
陶知意正想着,雨停了,身旁的女人起身,陶知意一回头,草原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深的枯树林。
幽深恐怖的树林中,马蹄声响起,震得地面都在颤动,似有万马奔驰,坡下尘土飞扬,一群身着铁甲之人朝她们驰来。
“少主!”
那女人惊喜地喊了一声,伸着头向后张望。
为首之人长了张陶知意熟悉的脸,面容阴鸷,像从地狱里爬上来的修罗。
陶知意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师妹,跟她一起躲雨的女人忽然向前扑去,嚎啕大哭。
一具用皮革裹住的尸体静静躺在地上,露出一只干枯如树皮的手,女人扑到尸体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周围的人都下了马,围在她身侧,脸上神色复杂,既悲痛又愧疚。
陶知意怔怔地盯着,令玄下马,紧紧地抱住了她,挡住了她的视线。
“别看。”他说着,将脑袋搭在陶知意肩上,轻柔又脆弱,像在寻求安慰。
陶知意收回目光,把注意力放在师妹的身上。
今天的伏萤好像很不一样,气压比以往要低沉,声音也更粗些。
她抬手摸了摸令玄的脑袋,视线落在他脖颈处,手也跟着下移。
喉间,似有一处凸起。
陶知意微愣,仔细摸了摸,像在把玩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引得令玄身体微颤。
他抬头,哑着嗓子说:“别摸了。”
“……”
这是,喉结?
不是,先不说眼前的情况,她师妹怎么变成男的了?!
第三十七章
“师……妹?”陶知意犹疑片刻, 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的脸。
是她师妹没错。
但是好像又有了那么一点变化,轮廓更偏硬朗,棱角锐利分明, 整体更显凌厉和英气。
陶知意沉默,陶知意思索,陶知意顿悟。
原来伏萤还转世成男的过吗?!
想来神仙飞升也需要多次历劫, 伏萤在历三世劫难之前, 未必没有过投胎成男人的经历。
不需令玄解释, 陶知意已经给眼前的他找了个很好的借口,但陶知意并不能完全信服, 脸上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她以为伏萤的梦魇会和上一世幼时被莫玄清仇家一剑穿心有关, 不然就是第一世成为内门弟子的历练之路上遇到的险境……怎么会开出来个和剧情毫无关系的梦魇来?
“师姐。”令玄开口, 也是低沉沙哑的男人声音。
陶知意怔愣,下意识地和他拉开半步的距离,脚下有些虚浮, 问:“这是你的幻境吗?”
令玄手臂垂在身侧, 点点头:“我误入井中,遇见了底下镇压的白龙,他看出我身上有龙魂木的残香,提出可以为我解开梦魇, 代价是事成之后放他出去。”
“放他出去?!”陶知意回想起那强悍骇人的巨龙, 摇摇头, “他要是出去了,不得把整个蓬岛翻个天?”
令玄:“他要杀我, 为了保命,只能口头答应下来。这阵法太强, 我解不开。”
也正常,毕竟这龙都活了三万年,这阵法怎么也得千年以上。
当时设下阵法的人,要么已经飞升成仙,要么已经陨灭消散于天地间。
陶知意满眼赞许:“还是我师妹聪明。”
对上令玄的目光,她又改口:“师弟。”
令玄轻轻勾了下唇,然而笑容转瞬即逝,眼底浮漫出的悲凉:“师姐不想知道我在幻境中为何是男身吗?”
“想知道,但如果提起这事儿会让你难过,我也可以不知道。”
既是梦魇,那肯定是藏在内心深处的伤心事,好奇归好奇,陶知意也没有把别人的伤疤剖开来说道的恶习。
“人都有秘密,也不是事事都得知道才行。”陶知意向他身后扫了一圈,那女人还在抹眼泪,眼眶红肿,周围的人影虚虚实实,有种不真切的感觉,“我既然进来,便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助你出去。”
“……”
陶知意进来之前,令玄已经在这幻境了过了三日。
这是他记忆中最黑暗的三日,将他带出地牢的老师为他挡剑而死,而他因为情绪激动,失控误杀了老师唯一的孩子。
后面哭泣的女人是老师的儿媳,她要为自己的丈夫报仇,夜间来刺杀令玄,被护卫当场处死。
她腹中还怀着孩子。
短短三日,他毁了一条血脉,辜负恩师,残害同族,他罪该万死。
可没有恨他,也没人怪他,他们只是用恐惧又期待的眼神看着他,等着他带他们重振魔族荣光。
令玄甚至还没来得及知晓魔族分裂的前因后果,便被寄予众望,眼里只剩杀戮。
自从被龙魂木影响,无数次重回那时,他都想直接死在那女人刀下。
可在梦里,死都是一种奢望。
他太累了,连反抗破梦的力气都没有。
连看到陶知意进来,他的心也只是微微波动了一下,自暴自弃地想把所有一切都告诉她,想让她也厌弃他,留他一人困死在这魇境之中。
刚才问话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只要陶知意想知道,他就全部坦白。
但素来喜好八卦的陶知意,只想着不让他难过,只想带他出去。
令玄那颗被磋磨破碎的心,被陶知意温柔地捧起,小心翼翼地塞回他的胸腔,再次鲜活地跳动起来。
令玄鼻尖一酸,大力将陶知意揽在怀中:“那你可要好好陪着我。不论见到什么,都不能厌弃我。”
“嗯……好。”
两具躯体相贴,让陶知意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她师妹变成了个男人这个事实,想她这两辈子,除了小时候抱过幼弟,还真没跟哪个男的贴得这么近过。
心理上她安慰自己这是她亲师妹,生理上还是下意识地抵触,悄悄往后退了半步,整个身子斜着,只剩上半身在令玄怀里。
令玄发现了她的小动作,松开手,流露出受伤的神色:“师姐……”
陶知意涨红了脸,道:“那个那个……你现在是男身,男女授受不亲。”
令玄垂眸,眼底满是失落:“可昨夜师姐才与我同床共枕。”
“你昨天还是个女的。”陶知意别开眼,神色慌乱,“我有点不习惯。”
令玄问:“男身没有女身好看吗?”
“不是……”
问题就在于太好看了,完美踩在她喜欢的点上,而她又偏偏是个色胚。
如果用对待师妹的态度对待现在的“师弟”,显得她像个女流氓。
陶知意支支吾吾说不个所以然来,令玄眉梢微扬,道:“难不成师姐对我现在的样子起了色心?”
“……不是!”
陶知意被戳中肺管子,砰地炸了,连连否认,“我不是,我没有!”
然而慌张到乱瞟的眼神暴露了她,令玄轻笑,勾住她的食指,与她十指相扣。
“师姐你真是……肤浅。”
他语调慵懒,微扬的尾音带点挑逗意味。
陶知意当真是很喜欢他的脸,不管嘴上怎么否认,肢体上的反应却是骗不了人的。
“我就是很肤浅。”陶知意破罐子破摔,甩开他的手,“所以你别拿我开玩笑了,回头我再看上你了,你又变回女人,多可惜啊。”
“有什么好可惜的,男人女人师姐不都喜欢?”
“那……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她虽然喜欢长得好看的,但应该还是个直女,对美女是单纯的欣赏,没有那方面的冲动。
令玄轻哼一声,问:“师姐,我这样,和东霏比起来,谁更好看?”
“提他做什么?”
“你只要回答我就好了。”
陶知意咽了口唾沫,额上冒出冷汗,在令玄直勾勾的目光中,轻声道:“自然是你。”
她师妹本就是世间绝色,女身还有元露姑娘可以一较高下,变成男的那真是无人能敌了。
听了她的回答,令玄面露得意之色,“那师姐可要记好我现在的样子。”
“我努力。”
两人说话间,后面的那群人已经变成了虚影,陶知意只觉眼前白光一闪,眼前便换了一个场景。
是一处临时搭建的营帐,是行军打仗时常见的那种,内部空间狭窄,放了张小床。
刚才还在和她讲话的师妹,已经合衣躺在了床上,双眼紧闭。
陶知意正想上前察看,门口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缓缓朝营帐靠近。
是谁?
外面火光跳动,在营帐上映出一个纤细佝偻的身影,能看出是个女人,她手中握着一把短刀,鬼鬼祟祟,显然是冲着营帐内的人来的。
陶知意蹲下身,挡在令玄面前,伸手在他脸上戳了一下:“师妹?睡着了?”
“没有。”令玄眯起眼,声音中带着浓浓疲倦,“她是来杀我的。”
“为何?”
“我杀了她的丈夫。”
陶知意想起那具被裹着的干尸,看到那双手,她还以为里面是个老人。
令玄眼睫颤抖,陶知意的脸也跟着忽闪。
“你不怕我吗?不好奇嘛?”
那股无力感再次袭来,像是处在汹涌的海岸边,只期待海浪能将他吞噬。
“不怕,不好奇。”陶知意伸手遮住他的眼睛,“别被梦魇影响了,你现在看到的是被外力制造出来的景象,并非你真正的记忆。”
令玄还在眨眼,陶知意掌心像被小扇子挠了几下,有些发痒。
“闭眼。”
她说完,掌心的动静便停下了。
那女人也终于逼近了营帐,掀开门帘,她直接冲了进来,抬刀直冲床上的令玄。
“我要杀了你!”
她像是没看到旁边的陶知意,目标确定,动作鲁莽,陶知意心底闪过一丝疑惑,但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几个身着铁甲的护卫便冲了进来,长矛直接刺穿了女人的心脏。
陶知意瞳孔骤缩,女人口吐鲜血,缓缓倒下,令玄用手挡住她的双眼,声线颤抖:“别看。”
几滴滚烫的血洒在陶知意脸上,营帐中响起婴儿凄厉的啼哭,耳边是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令玄近乎崩溃地请求:“别看,求你。”
“……”
眼前暗了又亮,陶知意睁开眼,又回到了刚来到幻境时的草原,刚才惨死的女人坐在她身侧,忧心忡忡地望向远方。
“五日了。少主他们已经走了五日。”
她声音悲戚,右手轻抚着腹部,眼神幽怨。
幻境又被重置了。
看来师妹的梦魇就发生在这几日。
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陶知意坐直身子,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眼神呆滞,循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夫君,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腾讯群八巴伞铃七柒五3六能平安回来吗?”
陶知意是记忆之外的人,被硬塞进来,也没个角色,女人看她的眼神时而真切时而迷蒙,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说话。
“能回来的。”陶知意说。
她这句话女人似是听进去了,唇角勾起一抹笑,温婉甜美。
“夫君会回来的。”她摸着肚子,“我们的巽儿还没有取名字呢。”
她脸上是幸福的笑容,忽的腮边滑落一滴泪,又开始哭了起来。
“你咋了?”陶知意疑惑。
怎么又哭了?
“可巽儿真的能长大吗?”她语气中满是担忧,“已经很久没有孩子平安长大了。上个月,我在城外捡到了三具孩子的尸体,他们还那么小,如果没有战乱就好了,我们巽儿就能平安长大……”
她的嗓音温柔,带着无限怅惘,听的人心里难过。
陶知意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会结束的。”
女人抬眸,像是感受到了她,含泪冲她露出一个微笑,“他们说少主会结束这一切,可我们少主也是个孩子。”
“……”
陶知意喉间一哽,脑中浮现出师妹扑过来抱紧她的画面,疲惫,脆弱。
结合女人的话语,她拼凑出一个背景,一个处在战乱中的国家,被寄予厚望的少主,在征战时误杀了他的亲信。
陶知意闭了闭眼,难以言喻的心疼从她心底翻滚,带着尖刺,汹涌地冲到喉间,堵住了她的咽喉,疼的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以为小说里女主就已经够惨了,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居然还有这么一段痛苦的记忆。
他得多么的煎熬,才会在转世之后仍会被困在梦魇之中。
陶知意眉心紧皱,盯着眼前的女人,想着她潜入营帐时那视死如归的神色,忽然明白了那时她为何如此莽撞。
她不是去刺杀的,是去寻死的。
陶知意一时心情复杂,她似乎找到了破除幻境的方式,但是需要眼前的女人来帮助她。
这是幻境,她没信心能说动一个幻象。
但为了师妹,他要试一试。
*
令玄又一次亲眼看到老师死在他面前,他伸手去接他的尸体,痛苦,绝望,内心翻腾起怒火,想要毁灭眼前的一切。
四周想起呼喊他的声音,令玄却什么都听不清楚,他记不清当时那群人在说什么,只能感受到理智被怒火吞没,尽管他心里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想要停止,可是身体却不受他控制。
有人来拉他,那是双温暖又宽厚的大手,曾经教他识字,逗他喊哥哥。
等令玄回过神来,万籁俱寂,眼前只剩一具干尸,体内充盈着令人恶心的力量感。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其他人本该习以为常,但眼神中恐惧更甚,复杂的目光投过来,想要把他刺穿。
他们可能在羡慕,羡慕他的力量。
也可能在庆幸,庆幸自己是个不会失控的正常人。
令玄听见自己冷漠的声音:“带回去。”
马背颠簸,他神色平静,其实死了一次又一次,生的信念逐渐被磨灭。
唯一支撑他继续往前走的,是等待和他一起走出幻境的陶知意。
“陶知意!”
远远看见陶知意的身影,他飞身下马,快步走上前去。
这一次,是陶知意先抱住了他,摸着他的脑袋,轻声安慰:“好了,我在这儿。”
令玄紧抿着唇,喉间似有火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地抱住她的腰,感受着生命的温度。
他真的快撑不住了。
“我出不去了。”令玄再一次躺在床上,睁着眼,“你别管我了,想办法出去吧。”
陶知意坐在床尾,手搭在他胳膊上,“你出不去,我也出不去。”
“什么?!”令玄猛地起身,“你连出去的方法都不知道,怎么敢贸然进来!”
“不是我想进来的……是那白龙拉我进来的。刚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白龙肚子里面呢。”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令玄撇开脸,“你得出去才行。”
陶知意摊手:“那我也得带你出去。”
“我出不去了。”
“那我也出不去。”
“陶知意——”
“你现在越来越没礼貌了,连师姐都不叫。”
陶知意按着他的肩膀,轻轻一推,把他推回到床上躺着。
“安心等着吧,如果一直出不去,还有师兄师姐他们在。”
她小声嘀咕:“不过他们也未必能打得过老白龙。”
再不济,系统总不会坐以待毙,如果两人的意识长时间分离,似乎会有什么强制程序,把她召回去。
陶知意信誓旦旦:“我一定带你出去。”
“别老说大话。”令玄道。
陶知意捏着他的脸颊,谑笑道:“再这么没大没小,我可就真生气了。”
令玄抬眸看了她一眼,撞进她的笑意中,意识到自己被戏耍,愤愤合眼:“别碰我,男女授受不亲。”
“脾气真大。”
陶知意松开手,甩甩衣袖,看到门外的人影,她站起身来。
“试试吧,如果不行,大不了再等几日。”
她说的这话让人摸不到头脑,令玄正想追问,却见陶知意走出了营帐,原本要刺杀他的人缓缓进来,手里握着短刀。
令玄惊起,以为陶知意要联合她一起杀了他,心中万念俱灰。
如果连陶知意都不要他……
“少主。”女人开口,脸上带着轻浅的笑意,映着她哭红的眼眶和腮边的泪痕。
她不似以往那般暴戾,反而温柔平和。
停顿片刻,她又叫了一声:“令玄。”
“……嫂嫂。”令玄哽咽,起身半跪在她面前。
女人笑了下,道:“这段时日总感觉缺了点什么,原来是你一直不肯开口喊我。”
她蹲下身,眼中满是慈爱:“令玄,你今年多大了?”
“一百零九岁。”
她恍惚,而后笑道:“居然过去八十九年了,我们令玄也长成大孩子了。”
她死了八十九年了。
她的孩子和丈夫也已经死了八十九年了。
“现在魔界如何了?”
“一切都好,叛贼被杀,族人安居。红真和坤灵长老拥我为魔尊,七十年来,魔界再无战乱。”
“真好。”她笑道,眼中满是向往,“如果我们的巽儿出生在这样的时候该多好。”
令玄眸色一沉,痛苦地蹙起眉:“对不起。”
“没事,嫂嫂原谅你了。哥哥和老师的那一份,我也替他们原谅你。”
她蹲下来,像一个母亲,轻抚令玄的额头:“至于巽儿那一份,我不可以替他原谅。”
令玄的心猛地揪起来,被无边的痛苦笼罩,他无法说出乞求原谅的话,只是重复:“对不起……”
他欠很多人一声道歉,却没机会说。
“所以,你要带着巽儿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替他感受一下,活在没有战乱的魔界,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刚怀上巽儿的时候,我经常看着你,想象巽儿未来的模样。魔界如今的情况,我怕他没办法长大,所以总盼着,如果他和你一样在一夜之间就成为大人就好了……
可我又总是想,你如果长在父母膝下,现在也不过是个豆丁大小的孩子,那把魔剑又大又重,你父王用了三百年时间才提起来,如果看到今日的你背着本不该属于你的重任,他们又该多么心疼。”
说着,她渐渐哽咽。
丈夫被杀,她大概是想恨令玄的。
可她又不忍心杀他,因为还有无数同族等着他去拯救,而她也是亲眼看着令玄长大的人。
说到底,他还只是个孩子,刚出生的小兽都有父母庇佑,而令玄却早早担起了庇护他人的责任。
那股强大的力量是他误伤了许多亲近之人,却也能快速丰满他的羽翼,给更多的人提供栖息之地。
“别留在这里了,也不要老是记起我们,还有很多人在等着你。”
她拔出短刀,朝账外看了一眼,陶知意的身影映在营帐上。
“本来还想着亲眼看到你娶妻,可惜了……”
“嫂嫂——”
她抬手,短刀对准胸口,令玄伸手去夺,然而却无法触碰她。
随着鲜血流出,营帐也跟着消散,烛光跳动,眼前的世界分崩离析,令玄伸出手,抓住了陶知意的衣角。
“怎么哭成这样?”
陶知意抱紧他,等待着幻境的消散。
令玄无声地流着眼泪,决堤似的泪水很快浸湿了陶知意的衣袖。
她直接用袖子当毛巾给令玄擦脸,然而眼泪越擦越多。
“你都哭成泪人了!”陶知意骂骂咧咧,“早知道我就该听一听你们都聊了什么,怎么让我师妹难过成这样?”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再哭下去我也要哭了。情绪是会传染的,你知不知道?”
令玄哭得一抽一抽的,他抬起头,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眸清亮透澈。
“师姐,陶知意。”
“嗯?”陶知意柔声回应,“不是说了,别没大没小唔——”
突如其来的吻,让周围的世界都褪色,唇齿相接带来的心惊肉跳感撞入陶知意的大脑,嗡的一声炸开。
和湿软舌尖一起闯进来的,还有咸涩的泪水,陶知意一时忘了反抗,只关心这泪水中隐藏的苦痛。
这……是一种安慰吧。
但是谁家靠接吻来安慰人?而且安慰的还是她师妹——
这下完了,剧情真的崩掉了。
想到系统的警报,陶知意轻轻推开令玄,擦了一把嘴,颤声问道:“师妹,你在做什么?”
“我……”
令玄刚张开嘴,身体便猛地一颤,晕了过去。
第三十八章
幻境破解, 陶知意的意识也跟着回到躯体中,迎接她的是系统哭丧一样的哀嚎。
【系统:宿主——宿主啊——】
【系统:你死了我去哪儿再找一个人顶替你啊,绩效考核不过关, 我就要被强制返厂了啊啊啊——】
【别吵。】
【我就知道你是个不合格的残次品。】
陶知意睁开眼,她正处在自己识海深处,伴随她多年的系统是个魔方大小的白色椎体, 周身闪着耀眼的光芒, 悬浮在她面前。
【系统:宿主?你回来了!】
椎体顶端有一个亮红色的圆点, 正对着陶知意的脑袋,看上去是系统的眼睛。
陶知意嗯了一声, 揉揉脑袋:【幻境解了?】
【系统:是的。您的意识正在重新装载,醒来还需要些时间。】
想到离开幻境前一秒那莫名其妙的吻, 陶知意摩挲着嘴唇, 支支吾吾道:
“除了书里的内容,你对女主还有多少了解?比如她从前历劫时经历过什么,变成过男人之类的?”
【系统:检索中——】
【系统:女主伏萤是水芙仙灵, 生于日月交替之时, 历劫多次,飞升为神,成为水芙神女。原书是她最后一次历劫,至于从前种种, 都只是一笔带过。】
“那她有没有变成过男人之类的?”
【系统:……宿主, 你们在幻境中发生了什么?】
它的声音本来并无多大起伏, 输出感情全靠音量,又掺杂着机械杂音, 所以通常听不出情绪。
但这一次,也许是因为心虚, 陶知意感觉系统在质问她。
“没什么。”她眼神躲闪,“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
【系统:不清楚,按理来说神仙历劫投胎成男女甚至牲畜都有可能,数据库里没有记载的东西,我不知道!】
它头顶上那颗红点变得异常亮:【宿主,你们在幻境是不是做了什么?】
“我……”
陶知意的肉.体苏醒,将她从识海深处拉了回来,逃过了系统的追问。
一根手腕粗细的白色绳子垂在她面前,陶知意伸手去抓,那绳子又甩开。
头顶传来白龙愠怒的声音:“你们怎么都爱抓别人胡子!”
陶知意坐起身,一双手撑住了她的胳膊,转头对上师妹清澄明亮的眼眸,陶知意慌了一下,脑海中闪现她含泪吻上来的画面。
她不自觉地吞咽:“师妹啊……”
“师姐,你怎么在这儿?”
平静的语气,将陶知意所有的疑问都堵在了喉间。
师妹她……都忘了?
陶知意凝了凝神,将心底一丝异样遮盖过去,“在井边听到你的声音,下来察看。”
她打量着周围的地形,还是她陷入幻境之前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凶神恶煞的白龙变得温顺了许多,龙爪扒拉着他的龙须,口中骂骂咧咧。
“师妹。”陶知意叫了一声,‘伏萤’转头看她,脸上只有迷茫,“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伏萤’顿了顿,道:“我感受到一股很强的魔气,担心师姐安慰,便赶过来了。之后便坠入了井中,失去意识,再一睁眼,师姐就躺在我身边。”
她撇撇嘴,扑过来抱住陶知意,语气似是委屈万分,“师姐没有呼吸,心跳微弱,我还以为师姐死了。”
陶知意猛地僵住,伸手去摸她的喉咙,没摸到喉结,又忍不住下移——
“师姐!”‘伏萤’弹开,眼中含怒,“我在担心你,你怎么耍流氓!”
“对不起……”
陶知意也是被鬼迷心窍了,她想确认一下眼前的伏萤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是女的。
所以那果然只是一场幻境。
陶知意深吸一口气,晃晃脑袋,把那些残留的记忆和脑子里的水一起晃出去。
“我现在没事了。”她对女主说。
忘了也好,本来就是场无关紧要的小插曲,要是两人都记得才尴尬。
“你们是没事了,我还有事。”白龙垂下脑袋,身上的锁链跟着晃动,发出声响,“说好把我放出去的,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他看着令玄,令玄移开目光,躲避他的视线。
白龙鼻腔呼出一团热气,愤而转向陶知意:“你师妹答应我的,他忘了,你得替他履行!”
“你空口无凭……”
陶知意也想耍赖,但是看着他身后已经生出铁锈的锁链,忽然动了恻隐之心。
【我要救他出去,会有什么后果吗?】
【系统:你不救他他也能出去,在天幕塌陷之后,他趁乱跑出去了,还降雨救了一个城的人。】
【系统:不过他没过几天好日子,被业火烧死了。】
【……】它这么一说,陶知意倒是想起来了。
天幕塌陷后,光是描述人间惨状就用了整整三章,老白龙也出现在这里面,从出场到变成烧烤只用了不到一百字。
陶知意看他的眼神突然充满了悲悯,老白龙一顿,不悦地皱起眉头:“你一个人类,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怪让龙不爽的!
系统告知了她解开缚龙阵的方法,陶知意对着老白龙道:“我救你可以,但你得和我师妹签订主仆契,我师妹正巧缺个坐骑。”
令玄抬眸,眼底划过一丝不可置信。
老白龙震怒:“大胆人类!居然敢威胁我!信不信我让你们永远都走不出去!”
陶知意轻笑:“就算你不愿意,我也有办法和你签,我知道你的名字。”
龙族在外行走,从来不告诉外族他们的真名,知道龙族真名的人,可以强制结生死契。
“放屁!”老白龙出口成脏,“老子活了三万年,知道我名字的一根龙爪子就能数过来,全被我拍死了,你区区一个人类……”
“闻欢。”
“……”
老白龙垂下脑袋,嘿嘿笑了一声,谄媚道:“您叫我欢欢就行,千万别喊我大名。来来来,咱们结主仆契。”
生死契同生共死,一旦结契永不可解,而且还要代为承担对方所受的伤害,就算他们龙族皮糙肉厚,他也不想做这种亏本买卖。
还是主仆契踏实,可以随时解除,而且人类寿命短暂,主人死了他就自由了。
不过这样一来,他更加确信陶知意能救他出去,兴冲冲地吐出一个水球来:“快,把手放上去。”
“师妹,你来。”
陶知意转头拉起令玄的手,被他用力甩开。
“师妹?”陶知意不解地看着他。
令玄神色黯然,道:“我不要,师姐答应的事情,师姐自己来,为什么要我来做?”
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为什么事事都为他着想?
若是从前,令玄只当她是爱管闲事,但现在她却要把三万年的白龙拱手相让。
那可是神族都无法管束的巨龙,陶知意就这么随随便便拿来当他的坐骑?!
这不单单是一句姐妹情谊就能解释的。
陶知意对他好,是因为他是他,还是因为他是“伏萤”?
令玄满眼抗拒,不管陶知意怎么劝说,他只是摇头:“我、不、要。”
闻欢晃着手里水球,催促道:“你俩别谦让了,快点啊,这水球散了就得到明日了。”
“师妹。”
陶知意又唤了他一声,见他态度坚决,无奈地摇摇头,把手伸入水球当中。
一股温热的水流从指尖进入她的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清洗着她的骨髓。
陶知意感觉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五感被放大,就像游戏里吞了大量经验,修为蹭蹭往上涨。
待水球消散,闻欢笑道:“好了,快来把我放出去!”
陶知意看了他一眼,纵身跃入水中。
她动作突然,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令玄飞到岸边,大喊:“师姐——”
“没事儿,她现在可以在水里呼吸。”闻欢说着,龙脸上浮现一丝窘迫,“但她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跳进去了啊,人家都要被她看光了!”
令玄睨他一眼,冷哼一声。
贴在是闭上隐藏的景跳下来,“尊上!这可是白龙诶,你要是和他结契,就更无敌了!”
白龙道:“比起魔族,我还是更喜欢人类一点,毕竟他们活的时间短。”
令玄又瞪了他一眼,“今日之事,不许告诉陶知意。”
“为什么啊?我真看不懂你们,你装成个女的待在她身边,难道你是异装癖?”
“……我不是。”
“还是说她有磨镜之癖?”
“她没有。”
“那为什么啊?”
“别问。我现在也知道你的名字了,你如果故意生事,我就让六界都知道你的名字。”
闻欢垮起个龙脸:“你们真贼。”
半晌,水底传来巨响,挂在石壁上的锁链簌簌落下,砸在水面。
闻欢还没反应过来,等陶知意从水中探出脑袋,他才意识到困住自己的力量消失了。
“老子自由了!!!”
他从水中一跃而起,冲破顶上的石壁,仰天长笑。
石块如暴雨般落下,令玄捞起陶知意,抓着他的龙尾,一起离开了井洞。
缚龙阵被迫,持续了整日的迷雾也散去了,只见一道银白色身影冲入云层,身姿飘逸,遮天蔽月,在黑云中忽隐忽现,眨眼的功夫又消失不见。
狂朝几乎跑到断气,他甩开了身后追逐的人,误打误撞进了间空旷的库房,里面只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盏油灯,乍一看和普通的油灯没什么区别,靠近之后发现灯芯淬着绿光。
狂朝提起灯看了看,底座离开桌面的瞬间,地面开始剧烈摇晃,狂朝一个趔趄,将桌子撞翻。
震感持续片刻便消失了,像是他出现的幻觉,狂朝捡起灯,走出门,看到金赤站在院中。
他心中一怒,提腿冲了上去:“你们不是说会保护我吗!跑哪儿去了!”
金赤正抬头看着天空,怔怔地回过头,看到他的情况,眉头紧蹙:“你衣服呢?”
“我衣服……”
“师妹别看!”
陶知意刚一落地,就看到一团白花花的肉,赶紧挡住了身侧令玄的眼睛。
令玄顿了顿,也抬手挡在她眼前。
狂朝脸涨得通红,蹲下身来:“你们太过分了!”
金赤把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来给他披上:“这里有结界,我们被困住了。”
“借口,都是借口!”
狂朝干嚎着穿上衣服,穿完往陶知意这边瞪了一眼。
“伏萤怎么在这儿?”
陶知意:“刚才这里爆发出一股强烈的魔气,师妹前来察看。”
狂朝:“魔气?我怎么没有察觉?”
“确实有股强大的魔气。”金赤微微顿了一下,目光在令玄身上扫过,“不过只有一瞬,顷刻便消失了。”
狂朝大惊:“是有魔族,还是什么魔器?”
“不清楚,但能将魔气收放自如,实力不容小觑。”
陶知意说着,在院中打量一圈,长剑一挥,从墙后揪出一群人来。
看清他们的脸,狂朝打了个寒颤,裹紧衣裳,指着他们控诉道:“就是他们!”
陶知意查把人绑起来盘问,发现他们只是普通人,但是会绑架修士,劫财劫色,然后作为祭品,来安抚井下的巨龙。
而他们也不知这巨龙的来历,只知道祭祀后会得到金银财宝,还能保佑村庄风调雨顺。
数十年来,死在他们手里的修士也不少。
既然沾了人命,那便不能轻易放过,商议后他们决定把人交给驻扎在这里的青阳府。
青阳府是轩辕皇城派来管理蓬岛秩序的部门,内里也有各个门派送来协理的人员。
陶知意掐头去尾,隐瞒了缚龙阵的事情,只说他们设阵谋财害命,其他的便交给他们自行处理。
从青阳府出来,天已蒙蒙亮。
狂朝对着一群人讲了他被拉进去扒衣服的始末,讲他的羞耻不已,几度掩面想跑,而青阳府那些人看他的眼神也充满戏谑玩味。
“回去之后,这件事不许告诉任何人!”
“好好好。”陶知意应了一声,打了个哈欠,“困,我要回去睡觉。”
“我居然跑了一个晚上,折腾了这么久!”
狂朝说着,才注意到自己手里还拿着那盏灯,便递给两人查看。
“我在屋里发现了这个。”
金赤看了一眼:“这不就是普通的油灯?”
陶知意一眼便认出是另一神器浅草灯,不由得感叹狂朝这气运,真给他拿到了。
她不动声色地拿过来,道:“确实是个普通油灯。”
狂朝想起里面一闪而过的翠色,挠头道:“不是吧,我觉得……”
“瞧着还挺漂亮,反正师兄也用不到这东西,就送我了吧。”
陶知意直接把灯揣进了袖子里,拉着令玄转头就走。
狂朝指着她背影,手指微颤:“你看她!她这是明抢!”
金赤把他的手按下去,笑道:“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师妹想要就送给她吧。你若喜欢,我再给你买。”
“那不是普通的油灯!算了,你总是向着她。”
狂朝累了一夜,比起一盏油灯,他更需要一件完整的衣裳。
而且就算那灯有什么古怪,他们松山的人也比他更适合研究这些。
伏萤跟了他们一路,眼看陶知意就这么把浅草灯拿走,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现在越发觉得陶知意是带着记忆回来的,不然怎么会两次都把神器拿走?
可如果陶知意和她一样重生,又怎么会不记得她?
加上陶知意手里的,她已经找到了四件神器,只剩下魔界不老泉的泉眼,和北境虹族的晴雪珠。
泉眼可以和令玄交易,但是北境虹族行踪不定,她去北境找寻许久都没能找到,只能等他们自己现身。
如此一来,她还是要去玄天宗一趟。
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伏萤目送金赤和狂朝走远,身影也消失在屋檐之后。
*
客栈里,几人正在谈论着昨夜异象,骤然爆发又消失的魔气,夜深时那声惊天动地的龙吟,勾起人无尽的好奇,但无人亲眼得见。
“蓬岛四周经常出现异象,怕是又有龙族和魔族激战,经过此处。”
“要你这么说,岛上怎么一点打斗过的痕迹都没有?”
“肯定是在天上打啊,打着打着就跑了呗。”
“哪个魔族敢跟龙族打架啊,就算是当年的四大城主,也没能在龙族手底下讨着好。”
“这你就不知道了,听说龙族曾经受过天罚,如今实力大不如前了。”
“放他爷爷的狗屁!”闻欢从陶知意手腕上探出一个小脑袋,对着身后那群人怒骂,“谁敢罚老子?!”
陶知意捏住他的嘴,趁还没引起注意,溜回了房间。
她把化成小蛇状的闻欢扔在地上,拼命甩着胳膊,想甩掉那股滑腻冰凉的触感。
闻欢啪地甩在地上,翻滚两圈,气得口中冒火:“你敢摔我!”
“谁让你非要缠在我手腕上,我怕蛇,我可怕蛇了。”
陶知意把手腕处的皮肤都搓红了,依然觉得难受。
闻欢:“那我还能去哪儿待着,你又不让我在其他人面前现身,还要我压制力量,我就只能变小啦!”
他冲陶知意吐着长长的蛇信,见陶知意神色大变,得意地笑了两声:“女人,是你非要和我结契,现在知道你的选择有多糊涂了吧!”
闻欢直起蛇身,步步逼近,陶知意后退两步。
“我现在就啊——”
没嘚瑟多久,令玄一巴掌扇在他脑袋上,把小蛇扇出去半米远,撞得闻欢眼冒金星。
“你再放肆试试?”
令玄捏住他七寸,将他的身体打了个结,挂在床头灯柱上。
“师姐,你还好吗?”他转身,攥住陶知意的手腕,轻轻抚摸着那片被搓破的皮肤,“别搓了,都破了。”
陶知意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还没消,被他这么一摸,又忍不住战栗,把手抽了出来。
“没事了。”
她总是不可避免地想到幻境中的事,不敢再直面‘伏萤’的脸,莫名其妙地感到心虚。
还有疑惑。
她是真的很想搞清楚,师妹到底为什么亲她?
可是眼前的人都忘了,她总不能揪着人家的领子去追问,像在耍流氓。
就当是在寻求安慰吧。陶知意心想。
“一晚上没睡,我有点困了。”陶知意拿了块抹布把闻欢包起来,放到令玄手上,“我睡觉的时候你能不能把他带走,放这儿我有点害怕。”
令玄应了声好,站在原地没动,等陶知意坐上床,他问:“师姐,要我陪你吗?”
语气隐隐有些忐忑。
“……不必了。”陶知意蒙上脸冲他摆手,“我想自己睡。”
“那师姐休息吧。”
关门声响起,令玄的脚步渐渐远了,陶知意把头上的被子扯下来,又摸上嘴唇。
真是要疯了。
她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如果只是嘴唇贴一下就算了,可她连舌头都伸了!
这合理吗?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和师妹接吻的时候,她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这样的场景发生过不止一次。
可她明明是第一次亲别人……等等。
陶知意脑子里嗡的一声,有些零碎的画面闪现:在魔界,红真府上,她死死缠着某个人,不顾他的抵挡,亲了上去……
靠。
是小泉。
她把红真的男宠给强吻了。
亲完还忘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是喜欢美人,但她不是流氓啊!
用亲过男人的嘴去亲师妹,她不是人啊——
陶知意在床上翻滚,吱嘎响的不是床板,是她碎掉的良知。
【宿主,你和女主在幻境中到底发生什么了?】
系统的声音愤怒但疲惫。
它亲眼目睹陶知意发神经,能猜到她肯定在幻境做了什么,但是它不敢发散了去想,怕剧情弯了。
“没发生什么。”陶知意还是否认,把头闷在枕头里,“我要闷死我自己!我罪该万死!”
【宿主,你别闷了,我害怕。】
【你快告诉我吧,我才是真的要死了。】
如果她俩真的越界了,它所要面临的后果就不是强制返厂那么简单了。
陶知意闭着眼,拉过被子盖上,语气崩溃:“我不说。”
【宿主……】
它也崩溃了。
另一间房中,白龙盘在桌上,把脑袋伸进杯子里喝茶,令玄坐在桌前,眼神游离。
“我得有一万年没喝过人界的茶了,真难喝。”白龙砸吧砸吧嘴,又喝了一口,“不过潭水好喝多了,有小孩对着井口撒尿,把潭水都给弄脏了!”
他本想着出来就把那些小孩吃了,但被封了那么多年,小孩怕是早就化为尘土了。
“对了,咱什么时候去魔界啊,你身边那个小黑球喊我去玩……令玄?师妹!”
“不许这么叫我!也不许学陶知意的声音!”
令玄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白龙飞了起来。
他抱着自己的尾巴,委屈道:“那你也得理我啊。你这小孩脾气真差。”
令玄不搭腔,只是冷漠地注视着他,思绪不知道又飘去了何处。
“幻境中的事情,你都记得吧?为什么要装作忘了?”闻欢太久没和人说过话,即使令玄态度差,他也忍不住唠叨,“你喜欢那个人类女子吗?”
令玄眼皮跳了跳,无声默认。
闻欢翘起尾巴,小爪子捋着龙须,道:“可你们魔族寿命那么长,人类须臾百年,就算她是修仙的,活到几百几千岁,对你们来说也是短暂。不过那陶知意好像不是普通人,她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她是不是也活了几万年啊?”
“……”
“而且啊,你们魔族是不是不和外族通婚来着,生出的小孩会有问题吧,啧啧,你们的魔骨忒霸道。”
“那就不生。”令玄道。
他皱起眉,眸中满是戾气。
“没错,小孩可以不生,养小孩太麻烦。”闻欢换了个姿势躺着,继续嘚吧,“但她好像不喜欢你,还把你当女的,你俩在搞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吗?”
“……”
令玄拿起茶碗,扣在了他身上,闻欢大叫着挣扎,他死死按住碗底,神情却没有丝毫波动。
陶知意是喜欢他的。
只不过喜欢的是身为“伏萤”的他。
从一开始,陶知意就对他格外的热情,仔细想来,是对“伏萤”这个人格外热情。
她就是为了伏萤而来的,因为他是“伏萤”,陶知意可以无底线地纵容他。
他可以借着这个身份占很多便宜,可以哄着陶知意陪他一起睡,接受陶知意无微不至的关心,甚至他就这样跟陶知意表白,她都可能会答应。
可他不想沉溺在这样的幻象之中。
他想让陶知意爱他,爱身为令玄的他,爱真正的他。
可陶知意连令玄这个人都不认识。
第三十九章
白龙冲破束缚, 遨游天际之时,轩辕善看见了天边金灿灿的龙气。
彼时天黑如墨,‘伏萤’迟迟未归, 他心中担忧,便起身去寻找。
自从月光下偶然一瞥,元露的脸便印在了他的心里, 只是每每想起, ‘伏萤’的脸也会跟着浮现, 平静的,嫌弃的, 不屑的……‘伏萤’对他总是没有笑脸。
但他还是喜欢她,这是他第一次离开皇宫求学, 第一次心动, ‘伏萤’所代表的意义总归有些不同。
而轩辕善也没有过多的纠结,他是轩辕一族最有天分的皇子,父王最宠爱的儿子, 从玄天宗回去之后, 他就是太子,将来便是九五之尊,人界之主。
他父王宠爱他母后,但也仅仅是宠爱, 父王身边莺莺燕燕, 美人一个接着一个, 从小耳濡目染,轩辕善从来没有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壮志, 他只想娶他喜欢的。
但谁又规定喜欢的人只能有一个?
轩辕善很快想清楚这其中的逻辑,面对‘伏萤’也不再觉得愧疚, 反而想让她来理解自己。
只要‘伏萤’感受到他的爱,只要她也喜欢他,便会宽容接纳他。
轩辕善在外游荡许久,遇见了几个同样闲逛的散修,交谈几句,没找到‘伏萤’的下落,反而被他们诓去喝酒。
这个时候了,岛上还开着的店家极少,他们走了两条街才找到一处小酒馆,隐在一片竹林之后。
轩辕善出手阔绰,买了店主珍藏的好酒,一群人借着月色坐在院中,水上杵着两盏鱼型灯笼,照得竹影摇晃。
“这位公子,我一看你就是器宇不凡,想必出身于贵族世家。”
“都说这竹青酒是蓬岛特产,我馋了好久,可惜价格昂贵,没想到公子居然要请我们喝,大恩大德……”
几个人像饿鬼似的分食了那几坛好酒,有人给轩辕善斟上,轩辕善摇摇头,趁他们醉醺醺的,询问道:
“你们刚才看见天生异象了吗?”
“当然。好亮的一道光!”
“好像还有魔气。”
“哈哈哈哪里来的魔气,你醉晕了吧!”
“我看到一条龙,咻地飞到天上去了——”
几人笑着闹着倒作一团,轩辕善侧身避开一个往他身上靠的男人,满眼嫌弃。
他不该跟这些搭话的。
可是街道上只有他们几人在闲逛,轩辕善又想找人说几句话,来掩饰心底的躁动。
那一道金光,好像一支利箭刺入他胸腔,伴随的一声龙吟,几乎让他站不稳脚跟,激起内心强烈的不安。
人界都称他父王为“真龙天子”,但见了真正的龙迹,轩辕善只觉得自己渺小异常。
这种心情很令人不爽。
他解下钱袋,豪掷在桌上:“掌柜的,把你们的酒都拿上来!”
此举引起周围人的惊叹,纷纷咱他豪爽,轩辕善面色不改,端坐在一旁,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一群人交换眼神,刚才还因醉酒而显得涣散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狡黠与凶狠。
轩辕善捏着酒杯,竹叶酒白里透青,盛在白玉杯中,像是某种翡翠,他晃了晃,水面荡起旋涡。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尝一口,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从后面贴上他的喉咙,抵住他的皮肤,有轻微的刺痛感。
“公子,您这么有钱,不如接济一下哥几个?”
几个散修皆掏出武器,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包下客栈的也是你吧?从你上岛我们就注意到了,人傻钱多,身边还跟着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
为首的男人伸手去扯轩辕善的衣裳,想搜出点之前的东西来,轩辕善看了他一眼,轻哼一声。
“孤已经十年没遇到过刺客了,你们胆子倒是挺大。”
他语气里不仅没有害怕,甚至有几分跃跃欲试的兴奋。
听他自称“孤”,几人皆是一顿,回想着人界几个世家大族的情况,猜测他是哪个族里的王室。
见他们都停止动作,轩辕善一抬手,单手将身后拿到威胁他的人抓起来,扔到了面前的竹林中。
那贼人撞在竹子上,又被弹到了地上,手里的匕首不偏不倚插在了自己肩膀上,疼得他发出惨叫。
“二弟!”
其余贼人喊了一声,一人上前查看他的伤势,其他人则面带怒气地看向轩辕善,想将他控制起来。
轩辕善也没心思和他们械斗,招来自己的佩剑,长剑划破黑夜而来,通体晶莹,散发着浅蓝色的光辉,与月色交相辉映。
“是碧和剑!”有人大喊。
轩辕善轻笑:“看来你们虽然修为不行,但好歹见过世面。”
碧和剑乃是上古神剑,已销声匿迹多年,据说是被收藏在玄天宗……
那眼前之人岂不是玄天宗弟子?!
几个贼人脸色大变,一改刚才的嚣张跋扈,像刚出生的小鸡崽般紧紧挤在一起,眼中满是敬畏。
敬畏他背后的玄天宗,也敬畏他手里的碧和剑。
能被碧和剑选中,他也定不是平凡之人。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轩辕善坐回去,举起那杯没能喝到口中的酒,“可惜我今晚心情不好,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你们。你们自断经脉,我可以考虑饶你们一条命。”
在宫里,不听话的宫人是可以随便处死的,轩辕善自诩心善,只让他们自断经脉。
贼人虽然害怕,但他们不傻,断了经脉和废人有什么区别?
还不如和轩辕善好好打一把,他们人多,还打不过一个毛头小子?!
为首的贼人将剑从右手换到左手,缓缓聚集真气,大呵一声冲上前,“你小子,别欺人太甚!”
“我都说了我心情不好。”
轩辕善抬手,碧和剑飞出,将为首之人一剑封喉。
鲜血喷溅出来,洒了满地,溅到了竹叶之上。
“你们谁还想来?”轩辕善看一眼剩下的人,“我耐心有限,你们如果想活命,趁早……”
“啪啪啪——”
“好热闹啊。我这酒馆许久没那么热闹过了。”
拍手声响起,游廊上缓缓走来一个挺拔身影,踏入月色中,青衣落拓,飘逸如仙,俊美的脸庞使月色都黯淡三分。
“你是谁?”轩辕善看向这个陌生的男人,“你也和他们是一伙的?”
“在下云明,酒馆的主人。”
云明冲他轻轻一笑,他长相清冷出尘,笑起来却有几分邪魅,像那种会在背后偷偷阴你一把的老狐狸。
“公子,虽然你花了大价钱买酒,但在小店杀人可不好。”
轩辕善闻言,又往桌子上扔了一袋钱,“这些,够处理的吗?”
“要是被青阳府的人知道了……”
“这些,够吗?”
轩辕善什么都有,尤其钱多。
云明保持着不咸不淡的笑容,“看来公子觉得,什么事情都能用钱解决。”
轩辕善:“那你想要什么?”
“你手里的碧和剑。”
轩辕善眉头顿时蹙了起来,云明摆手,笑道:“我的意思是,你手里的碧和剑,曾是家父藏品。”
“……”
胡说。
碧和剑在玄天宗就千年不止,难道这人的父亲是个老妖怪?
料想到他不会轻易相信,云明也不多解释,耸耸肩,“看在碧和剑的份上,我便不追究你在我酒馆杀人的过错,但是那些人……”
他眼神看向剩下的几个神色紧绷的小贼,笑道:“今夜的血流的已经够多了,就留他们一命。”
说完,他厉声道:“还不快走!”
几人猛然回神,抬起受伤的二弟和大哥的尸体,忙不迭地逃离。
“我可没答应要放过他们!”轩辕善怒道。
云明挥挥手:“我看你有缘,今夜再送你几坛好酒,保准是旁处寻不到的好东西。”
“你这人怎么自说自话!”
“公子,请——”
轩辕善和云明就此结识,他虽不喜云明总是一副看透所有高深莫测的模样,但好歹他长得舒心,说话也拿捏得当,两人交谈半夜,渐渐熟络。
他醉在酒馆中,等清醒已是晌午,摇摇晃晃地回了客栈,见‘伏萤’和陶知意一行人都安然无恙,轩辕善长舒一口气。
“师姐,你们可查到关于梨花寨的事情了?”
“没有,只是寻常劫财的。”陶知意说着,扫过他那明显是宿醉过后的脸,还有略显凌乱的衣裳,揶揄道,“轩辕师弟昨夜去哪儿快活了?”
“进了一家酒馆,认识了一个新朋友。”轩辕善说着,看了令玄一眼,耳尖微红,“那家酒味道清奇,下次带你一起去。”
令玄应了一声好,又转头去看陶知意。
陶知意脸上带着笑,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眼里透着狡黠。
认识了新朋友,那就是云明仙君了。
其实陶知意还挺想看看这个云明仙君长什么样子,书里描写云明仙君,说他每每回天界,路上都堵满了爱慕者,喜欢他的人从蓬岛派到魔界,女修为他痴狂,男修为他转性。
是天界仙君颜值榜的榜首,总之是个大帅比,连女主第一次见他都“惊为天人”。
陶知意来这个世界后见识过不少长得帅的,但都是过眼就忘的程度,唯二长得还不错的轩辕善和莫玄清还是她恨的姐夫。
除去他们,便也只有东霏和红真的男宠小泉能入得了她的眼……
嗯,还有性转后的师妹。
想到这俩人,陶知意脸上又是一热,捂住了嘴。
令玄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师姐?”
“嗯?”陶知意抬眸,对上他的视线,眼神躲闪了一下,“怎么了?”
“师姐不是要去青阳府?”
“哦,对。咱们还得去青阳府问问还春丹的事情。”
“走吧。”
令玄朝她伸出手,陶知意犹豫一瞬,隔着袖子抓住他手腕,“走吧。”
“……”
令玄眸色暗了暗,反手握住了她,明显感觉到陶知意动作一僵。
但隔着衣料,陶知意也没甩开他。
*
青阳府的人办事效率,还不如上辈子陶知意社区的办事处。
处理蓬岛的原住民他们在行,但是一说要查宗门的事,他们便开始推三阻四。
他们本来就是凡人,吃的是朝廷的俸禄,根本不想卷进修士的纠纷当中,害怕哪天被下咒灭口。
而那些仙门派来的弟子也是如此,如果惹上了不该惹的人,牵扯的可是他们整个宗门。
陶知意和金赤轮番上阵,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最后陶知意差点把桌子给掀了,他们才勉强同意给他们查看今日的失踪报案。
金赤誊抄一份,记录下失踪人员的姓名和地址,打算带回客栈研究。
等回了客栈,却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元露头戴帷帽坐在桌前,轩辕善正围着她面前嘘寒问暖,脸上的表情和骚扰‘伏萤’时一般无二。
陶知意见到元露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轩辕善这幅模样气得头疼,迈着大步过去揪着他的衣领,甩到一旁。
“这是我的朋友,你在这儿笑眯眯的干啥呢?”
轩辕善委屈地说:“师姐的朋友不也是我们的朋友吗?”
“去去去,别来烦我们。”陶知意对元露笑道,“元露姑娘,我们去我房间说吧。”
元露回头看了令玄一眼,眼中流露出些许无奈。
而陶知意只顾着领元露上楼,全然没发现她师妹紧蹙着眉,眼眸赤红,脸色已经无比阴沉。
“元露姑娘,你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陶知意把伏萤领到自己房间,给她倒了茶,“屋里热,姑娘把帷帽摘下来吧。”
“……”
伏萤如她所言,将帽子放在一旁,如瀑长发只簪了根木簪,却仍然如同满月般照亮了整间屋子。
陶知意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不由得感叹:真是女娲炫技之作啊。
对上她毫不掩饰的欣赏眼神,伏萤微微低头,有些不好意思。
“我路过此处,想起陶姑娘说你们住在这里,便想来瞧瞧你。”
陶知意道:“真是受宠若惊,当初姑娘直接走了,我还以为姑娘不回来了呢。”
“不过姑娘若是只想瞧瞧我,又何必从午后坐到天黑?元露姑娘,你找我有事?”
“……”
她本想委婉一番,没想到陶知意开门见山,直接戳穿了她。
都怪陶知意那样瞧着她,让她一时轻敌,忘了眼前之人是能一两句话就拿走留影镜的狐狸。
她顿了顿,道:“我知道,你们在查还春丹的事情。”
陶知意唇角弧度变小了,她坐直身子,道:“你怎么知道的?”
语气有些生冷,和刚才判若两人。
伏萤:“我来蓬岛已经快两个月,偶然发现有人在贩卖还春丹,便悄悄调查,发现那些人似乎是修仙之人。之后你们便出现在这里,相信玄天宗弟子不会轻易相信蓬岛遇仙的谣言,想来你们到这里肯定是有正事……而且今日我看到你们去了青阳府。”
陶知意听完,沉默地注视着她,脸上似乎笼罩着一层阴霾,不带笑意的杏眼变得有些冰冷压抑。
有那么一瞬,伏萤感觉她看穿了自己的身份,房间内静悄悄的,连灯光似乎都暗了几分。
“……”
就在她几乎要被压得喘不过来气的时候,陶知意忽的笑了。
“元露姑娘真是聪慧。”刹那间冰雪消融,陶知意眉眼都弯了起来,“能认识元露姑娘是我幸运,正好我们对此事毫无头绪,多亏有你相助……”
“我没打算帮你们。”伏萤道。
“诶?”陶知意皱眉,“你这就有点不厚道了,不帮我们干嘛还来找我,害我白高兴一场。”
高兴?
她刚才那神色哪是高兴?
伏萤稳住心神,道:“我可以帮你们,给你们提供线索。但我也有条件。”
“一会儿帮一会儿不帮,元露姑娘可真是善变。”陶知意撇撇嘴,旋即笑道,“不过我对漂亮的人总是多几分耐心,你说,什么条件?”
“我想跟你们回玄天宗。”
“嗯?”
伏萤搬出自己早就想好的说辞:“其实我本来就是想拜入玄天宗的,可是错过了招生。下次招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等不了了,还想请你带我去,哪怕只是在门外做个洒扫的侍女。”
“啊?你疯啦?”陶知意站了起来。
伏萤心尖一颤,只听陶知意怒道:“你这么漂亮的脸,居然要去做洒扫侍女!怎么能这么没志气!”
“……?”
究竟是谁疯了?
陶知意握住她的手,目光深情款款:“你不就是想去玄天宗嘛,当然可以,平时我们也可以带客人去玩。只是下次招生还早,你可以先随我见过师父,就当你是我收的徒弟,如何?”
一连串的话语打的伏萤猝不及防,她本以为陶知意会严词拒绝,没想到她都想到收徒这一遭了。
但是让她去做陶知意的徒弟……
“你,就这么答应了?你不怀疑我的身份,不质疑我的目的吗?”
陶知意笑道:“怎么,难道你是去暗杀我们
弋㦊
掌门的?”
那她还得说一声杀得好!
伏萤:“……我不是。”
“那不就得了?想你修为不高,确实该拜个师父,免得以后被人欺负。”陶知意拍拍胸脯,“我虽然比不上掌门和各位长老,但也是在弟子大会中拿过第一的,没人比我更适合当你师父。”
“到时候我不光有个漂亮师妹,还有个漂亮徒弟……”
她就是全宗门最幸福的人!
陶知意嘿嘿笑了两声,活像个变态,伏萤皱着眉头,身子微微往另一侧挪了挪。
“就这么说定了,我带你去玄天宗!你给我们提供情报!”
“……好。”
伏萤深吸一口气,不敢相信计划居然这么顺利。
而陶知意脑海中,系统也在深吸气。
【系统:你真要把她带回去啊?】
【当然了。】
【系统:这人身份可疑,万一是哪个修为深厚的大妖呢?你等我去查一查。】
【你那个数据库里连三万年的龙都有,却没有元露这个人,你不觉得奇怪吗?】
【系统:是很奇怪。】
【而且,她知道留影镜在皇宫里,现在又出现在浅草灯所在的蓬岛,并在我们拿到浅草灯之后找上门来,不是更奇怪吗?】
【系统:……非常奇怪。】
【她是冲着神器来的,一定和主线有关系。自从我们来了之后,剧情发展的太奇怪了,我怀疑它根本没有按照原定的故事线进行。】
【系统:……不排除这种可能。】
【这种突然出现的未知元素,与其把她放在外面,倒不如放在眼前看着,还能探查一下她的身份。】
【系统:有道理。】
它被陶知意说动了。
其实是已经有点摆烂了。
女主和女配都亲上了,它还能说什么呢?
现在只求能好好地完成补天任务,回去交差。
陶知意握着伏萤的手,两个人脸上都带着微笑,心底各自谋划。
“既然你要跟我们走,那边在客栈住下吧,我师弟包了整间客栈。”
伏萤眼皮跳了一下,一点也不意外:“轩辕善确实是个大方之人。”
陶知意神色一凛:“他告诉你他的名字了?”
“嗯。”
“他是不是还对你嘘寒问暖?”
“……嗯。”
这个贱人!渣男!见色起意的混蛋!
不愧是书里得了女主喜欢还想着开后宫的死男人,见一个爱一个,她就不该让师妹和轩辕善接触!
陶知意手上忽然用力,捏的伏萤皱眉,她小心地抽了下手,“陶姑娘,疼。”
“啊,抱歉!”陶知意松开她,歉意地笑笑,“你今晚和我同住吧,我屋里正好有两张床。”
“这不好吧。”
虽说她上辈子也和陶知意住一个地方,但伏萤对她总归心有芥蒂。
“你若不愿意,我可以帮你找个新房间,不过似乎只有轩辕善旁边那间空着……”
“我愿意。”她道。
陶知意脸上浮出微笑:“好,我找人来帮你铺床。”
她正打算下楼,推开门却发现师妹站在外面,手里端着茶和茶点。
“师妹,你怎么来了?”陶知意忙把他手里的盘子接过来,“好重啊,你来多久了?”
“刚到。轩辕善买的,我送上来。”
她一侧身,令玄便进了屋,坐在伏萤的对面,冰冷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
伏萤低下头,莫名觉得氛围有些不对劲。
陶知意把茶点放在桌上,摆在二人中间,“正好,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师妹,这是元露姑娘。元露姑娘,这是我师妹伏萤。”
伏萤:“……见过伏萤姑娘,久仰大名。”
令玄点点头,提起桌上的水壶,给陶知意倒茶,“师姐,我刚才好像听见你说要铺床,怎么了?”
“元露姑娘要暂住在客栈里,我让她和我住一间。”
“哦。”倒完了陶知意的,令玄又给伏萤倒上,最后提到自己面前,“师姐和元露姑娘才见过几次,睡在一间房会不会有些不妥,不如我和师姐一起,让元露姑娘住我那间?”
“没事,我和元露姑娘很熟了,是吧?”
陶知意笑着看向伏萤,伏萤干笑一下,“是,是吧。”
话音刚落,令玄手里的茶壶从他手里滑脱,半壶冒着热气的茶全部洒出,不偏不倚浇在了令玄手背上,热气滚烫,他的手霎时就红了。
“师妹!”陶知意吓了一跳,忙抓起他的手,“很烫吗?”
令玄瞥了伏萤一眼,垂眼看向陶知意,声线微颤,满是委屈:“师姐,好烫……”
“快,快用凉水冲一下,我去问问孟双有没有烫伤膏。”
陶知意抓着他便往外走,到了门口才想起还有个元露,便转头道:“姑娘你先歇着,我帮我师妹处理伤口。”
“…好。”
伏萤挥挥手,目送他们离开,咬了口茶点,觉得有点噎人,又喝了口茶。
……不是,这茶哪里烫了?!
第四十章
看着师妹被烫红的手, 陶知意忍不住抱怨:
“其实茶点不吃也可以的,还要你亲自送过来,又那么重……”
陶知意在令玄手背上抹了一层很薄的烫伤膏, 又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应该不会留疤吧?”
“不会!”孟双扭头对她道,“你再晚来一点她就自己好了,修仙的人受点小伤还这么大惊小怪!”
“这哪是小伤?”陶知意举着令玄的手给她看, “红了这么大一片呢。”
孟双扫了一眼, 又把头扭回去:“我是大夫, 我说是小伤就是小伤,又没有水疱, 这种程度的红肿都不用敷药。”
陶知意张牙舞爪地闯进来,那架势孟双还以为‘伏萤’的手在热锅里滚过呢, 结果一看连皮都没破。
他们是修道的, 身体素质比凡人要强,这种外伤都不用半天就好了,白白浪费她一瓶药。
孟双阴阳怪气地说:“我这药膏可以用来治狐火灼伤都绰绰有余, 从没想过哪天还能用来治温水烫伤。”
“那不是温水, 是滚烫的茶水!”
陶知意摸了摸身上的衣裳,翻出了几块灵石,放到桌上,“我这里只有这么多了。”
孟双:“你怎么比我还穷?”
陶知意:“我还欠师兄三百多。”
孟双啧了一声, 在陶知意肉疼的目光中把灵石收入囊中, “金赤这么有钱吗, 怎么人人都找他借钱?”
“因为师兄好说话,他自己手里也没多少钱, 而且我是打赌输的。”
“堵了什么?”令玄开口问道。
陶知意在他的注视下思索许久,笑道:“忘了。”
令玄抿唇, 道:“回去之后,我会把钱还给师姐的。”
“那还是算了,平时吃穿用住都是宗门里的,你手里能有几个钱?”陶知意又检查了一番,眉心微折,“这手什么时候能好呀?”
她师妹本来皮肤就白,和原本完好白皙的皮肤一比,手背上简直红得触目惊心,像被烫熟了一样。
孟双道:“也就一两日,用了我的药膏,明早就好了。”
“要是没好,你可得退钱给我。”
孟双起身,做出要和她打架的姿势:“你敢怀疑我的医术?”
“不敢。”陶知意摇摇头,要和师妹一起回去,却被孟双叫住。
陶知意:“怎么,你真要和我打架?”
“不是。师妹先走,你留一下。”
令玄看着陶知意,眼里写着抗拒,陶知意拍了下他手腕,示意他出去等着。
“怎么了?还想跟我单挑?”
“都说了不是。”孟双无语,压低声音道,“你对你这师妹,是不是有点溺爱了?”
陶知意从前常帮着照顾宗门小辈,所以孟双初次见她关照‘伏萤’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但是待在一起久了,就越发觉得两人关系有点太腻歪,陶知意对‘伏萤’的关心远超之前的师弟师妹,再和轩辕善一对比,就更加明显。
“她是你在人界认识的人?”孟双问。
陶知意摇摇头:“在宗门认识的。”
“那你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不会就因为她长得好看吧?”
问出口孟双就后悔了,在陶知意点头之后,她恨不得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咽回去。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肤浅!”孟双恨铁不成钢,“从前就被美色欺骗过,现在还不长记性!”
陶知意摸了下鼻子,有些尴尬:“不是说好不提这事儿的吗?那都是从前的事情了。”
“那你刚才怎么不敢告诉你师妹,你那一千灵石是怎么赌没的?”
“……”
也是某次出任务,有户人家被妖邪侵扰,请他们去除妖。
陶知意本来都抓到那个作乱的小狐妖了,但是那狐妖说自己是被人强迫的,一张小脸粉雕玉琢,哭得梨花带雨,陶知意一时心软,就答应帮他脱身。
结果就是狐妖跑了,她还差点被他的狐火所伤,幸亏金赤来得及时才没落得毁容的下场。
这事儿在陶知意这里算是个黑历史,她拦着金赤他们不许往外说,但去素心谷一趟就被透了个精光,害她被嘲笑多年。
“妖是妖,我师妹是我师妹,我师妹断不可能害我。”
“你……”
见她开口,陶知意伸出手打断她:“你放心,我有我的判断。”
她师妹是女主,怎么能和狐妖相提并论?!
陶知意推门离开,孟双凝视着她的背影,见她笑盈盈地牵起门口等着的‘伏萤’离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觉得‘伏萤’有些不对劲。
早些天给她把脉的时候就感觉出来了,‘伏萤’的脉象与普通修士很不一样,心脏跳的比一般人要缓慢,体内的气息也很混乱。
不过那时她受着龙魂木影响,早前又被邪气入体过,孟双只顾着感叹这姑娘真惨,碰上这么多事儿,没往别的地方想。
刚才又给她诊脉,孟双才觉出不对劲来。
按陶知意的说法,他们误入幻境,解了龙魂木的影响,而‘伏萤’体内邪气也早已祛除,但她把手搭上去的一瞬,被从没遇见过的混乱脉象吓了一跳。
她正想开口说这件事,一抬头对上‘伏萤’冰冷的目光,像是某种警告,惊得她一时不敢说话。
‘伏萤’低头去看陶知意,眼神又恢复了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而她的脉象也恢复了正常,刚才的一切仿佛都是她的幻想。
无凭无据,孟双不想多生事端,但是看陶知意那副傻不拉几维护她的模样,又气不打一处来。
活该。
没半点戒心,被骗了也是活该!
孟双对陶知意说的那些,令玄全部都听到了,也包括陶知意和伏萤之间的对话。
他现在的心情很糟糕,有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伏萤那女人不遵守诺言,自己说不想去玄天宗,现在又想跟着陶知意回去。
把他置于何地?
而陶知意也是个毫无防备心的,眼里只有漂亮的脸,甚至连对方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要带她回去,还要收她为徒。
也不知道是天真还是傻,居然就这么轻信了旁人。
他真想把陶知意的脑袋摘下来晃一晃,让她自个听听里面的水声。
但他现在最想做的,是去杀了伏萤那个背信弃义的家伙。
令玄缓步跟在陶知意身后,看她发间新买的蝴蝶珠钗,随着她的步伐摇晃,像只真正的蝴蝶。
这是前几天他们晚上出去买的,陶知意买了许多东西,给金赤的给焦琼的给孟双的给他的,唯独没给她自己买什么东西,是令玄再三要求,她才收下了这根珠钗。
华丽的衣裳首饰,珍稀的丹药法器,如果陶知意想要,他都能给她。
可他不知道陶知意想要什么,她什么东西都喜欢看一眼,露出欣赏的神色,但也只是欣赏为止,并没有非拿到不可的热切与渴望。
她好像真的无欲无求。
那他该拿什么拴住陶知意呢?
令玄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只靠脸的话,可以吗?
陶知意回过头,见他正用手指轻抚脸颊,一副苦恼的模样,不由得担心:“怎么了,是哪里疼吗?”
“不……”令玄看她推开了屋门,又改口道,“有些发疼。”
陶知意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喃喃道:“那可怎么办,抹了烫伤膏,还能再抹止疼药吗?”
她很认真地在思考,令玄往前走了几步,带着她一起进入房中,反手关上了门。
“师姐陪我聊聊天,转移了注意力,或许就不疼了。”
“也好,反正天色还早。”陶知意到桌前坐下,倒上两杯水,“来,坐下聊。”
终于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令玄的心情变得轻松,目不转睛地盯着陶知意,轻轻勾起唇角。
想和陶知意独处,想和她说话,想触碰她。
更想问一问她:“师姐,你今日对我如此冷淡,是不是因为忘不了幻境中和我的亲吻?”
可这样又会暴露他没有忘记的事实,反而可能把陶知意推得更远。
令玄沉眸思索,想找一个合适的话题。
然而他还没想好,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宁静的氛围。
“哎呦,总算来人了。”
变成小蛇大小的闻欢从灯柱上跳下来,啪嗒一声落在桌上,吓得陶知意一个激灵。
“你怎么在这儿?”陶知意问。
闻欢翻了个白眼:“我的主人嫌弃我难看,我一直在这里待着呢。”
陶知意干笑一声:“我不是嫌你难看,就是你这样太像蛇了,你能不能变个毛茸茸一点的?”
“你们人类真麻烦!”
闻欢鼓起腮帮子,砰的一声,身上长出了白色绒毛,薄薄一层,像长了奇怪的寄生物。
从蛇变成了巨型毛毛虫,陶知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闭上眼:“算了算了,你变回去吧!”
闻欢怒了,直起身子来:“这你都不满意!你还要怎么样!”
陶知意吓得声线在颤:“你离我远点,你这也太吓人了。”
“我就要这么盯着你,我——”
梆的一声,闻欢又挨了一个脑瓜崩,他倒在桌面,愤懑地看向令玄。
“你别老打我,我好歹是龙。”
令玄:“你和师姐结了主仆契,不能忤逆她的命令。变个正常点的。”
“……”
他也知道自己是跟陶知意结的契,天天在这里使唤他!
嘭——
闻欢摇身一变,变成一只通体雪白的长毛猫,为了捍卫自己龙族的尊严,他留下了一对龙角。
陶知意终于敢睁眼看他了,还上手摸了一下:“这个好,软乎乎的。”
“无知的人类,这可是西方神秘古国的圣兽,那里的贵妇人手一只,都喜欢的不得了。”
“不就是猫嘛,小猫谁能不喜欢呢。”
陶知意揉着他的脑袋,顺手将他抱了起来,“你若早点变成猫,我也不会嫌弃你。”
见陶知意将他抱在了怀里,令玄恼火:“师姐,你别被他的外形欺骗了,他是龙,活了三万年的老龙!”
“可他手感超好,师妹,你要不要试试?”
“我不要。”
“试试嘛试试嘛。”
“我不……”
“够了!”闻欢从她怀里跳出来,全身炸毛,“我是什么很卑贱的玩意儿吗!我是龙,尊贵的龙族!神界都要让我们三分,你们居然这样对我!”
“我才不要跟你们这些人类待一起!”
他轻盈一跃,跳上窗台,转身走进夜色中。
闻欢一走,屋内又安静了下来,陶知意还保持着撸猫的姿势,手悬在半空中,神色微微凝滞。
令玄把手递了过去,和她掌心相接。
“师姐放心,他会自己回来的。”
陶知意:“嗯、嗯。”
她还没傻到去担心一条龙,只是闻欢这个一走,屋里就剩下她和师妹两个人了。
总觉得有些尴尬。
手掌贴在一起的感觉也很微妙,陶知意想把手收回来,令玄忽的握紧,将她困在掌心。
“师姐……”
陶知意低着头,身体僵直,暗自祈祷。
求求她千万别问幻境中的事情。
“师姐,你今日怎么有些奇怪?是幻境中发生什么了吗?”
她还是问了!
陶知意内心尖叫,和她一起尖叫的还有系统。
系统也好奇:【你们两个到底发生什么了啊啊啊啊啊——】
令玄凝视着她,真挚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如果我冒犯了师姐,还请师姐不要怪罪。”
“你没冒犯我,只是……”
是她自己心虚。
令玄朝她靠近:“那师姐为什么老躲着我?”
“我?我有吗?我有躲着你吗?没有,没有吧?”
陶知意眼神到处乱瞟,唯独不敢跟他对视。
“你有。”
令玄猛地将脸贴近,陶知意迅速挪开身子,从凳子上滑了下去。
好在令玄扶着她,没让她狼狈地摔在地上。
“你看,你为了躲我,甚至都能摔在地上。”
令玄扶她坐好,自己起身,脸上是受伤失落的神色:“算了,师姐如果真的难以开口,那就不说了。”
“但我只是、只是……不想让师姐疏远我。”
他微微哽咽,背过身去,抬手抹了下眼角。
陶知意脑子嗡的炸开了,开始口不择言:“我没有,我真没有想疏远你,幻境里你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情,就算做了,我也不会怪你。你、你别哭啊。”
让美人落泪真是罪过。
更罪过的是,陶知意现在很想看看她正脸,看看一落泪让人气得想杀人的绝美泪颜。
罪过罪过罪过。
这种时候还想着看这种东西,她真不是人呐!
她站到令玄背后,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肩膀,道:“我没有讨厌你。”
“幻境中的事情你不记得最好,那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令玄动作一顿,微微侧身。
“其实我才是该被怪罪的人,未经允许就闯进了你的记忆深处,看到了你痛苦的过往。”陶知意前进半步,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我不在乎你曾经是什么样子,也不会让幻境里发生的事情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在努力适应和调整。”
“所以别难过了。我怎么会疏远你呢,你是我师妹啊。”
“……”
令玄转过身,将她拥入怀中,一再收紧手臂,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中,头也埋进了她的颈窝。
“师姐今晚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他声音低沉,带着小孩子一样的撒娇意味。
陶知意伸出手,犹豫片刻,摸上了他的脑袋:“好。”
被子枕头叠起来的小山丘,是师妹亲手垒起来的,她说怕师姐不习惯,在陶知意连连拒绝中垒起高墙。
这让陶知意内心充满了愧疚,不管幻境里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现在她还是她师妹啊。
她像防贼一样防着人家,真不应该。
脑中的系统闷闷地哼了一声:【该被防的人是你,女流氓。】
【你个狗系统,不要血口喷人!】
【系统:你现在还没告诉我,你们在幻境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说。】
【系统:宿主,咱们不是一体的吗?】
【谁跟你一体!你自己想想,你让我丢多少次脸了?那些狗屁的惩罚,之前还差点让我变成光头!】
【系统:好汉不提当年勇。】
【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你个丈育系统。】
【系统:宿主,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
陶知意正在脑海中跟系统激烈地吵架,师妹忽然转过脸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我睡不着,师姐。”
“怎么?是不困吗,要不要出去走走?”
“不是。”令玄把手伸过去,“伤口有些痒。”
“痒就是快好了。”陶知意想起不知道从哪儿看过的歪理,捧着他的手,轻轻地吹了口气,“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好像好点了。”他道。
“你把手这样搭在外面,别闷着了。”
陶知意又吹了几下,吹得令玄心里发痒,他把头埋进枕头里,嗓子听起来有些沙哑:
“谢谢师姐。”
“睡吧。”陶知意在他手腕上拍了几下,像哄小孩子一样,“早点睡养足精神,咱们明天还要去抓羲和山的人。”
令玄:“找到他们的据点了?”
“嗯,元露姑娘愿意给我们提供情报。”
听到这个名字,令玄皱起眉:“她怎么知道我们在找这群人?”
“猜出来的吧,元露姑娘聪慧。”
“……你信她?”
“信一下又不会少块肉,而且咱们现在也没有头绪。元露姑娘在这里待了这么久,知道的肯定比我们多。”
“所以你要带她回玄天宗?”
陶知意一顿,“你都听到了?”
令玄此时也无心隐瞒,直接承认:“听到了一些。”
“我是要带她回去作客。”
“你不怕她别有所图吗?”
黑暗中,陶知意轻轻笑了声:“她能图我什么,我没钱没色,修为也不是顶好的……”
“师姐很漂亮。”
“……嗯?”
令玄又重复了一遍:“师姐,很漂亮。”
“哈哈。”陶知意笑容干巴巴的,但语气倒上扬了几分,“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让人反应不过来。”
陶知意的容貌放在普通人里,算是会让人惊艳的类型,但修仙界好看的人太多了,各色各样的美女层出不穷,陶知意隐在万花丛中,只是毫不起眼的一朵。
尤其在伏萤这样的美人身边,几乎没人会注意到她。
“我是认真的,师姐。”
那只搭在被子上的手,抚上了陶知意的脸颊,“师姐真的漂亮,像月亮一样,不管什么时候抬头,都会第一眼看见师姐。”
晾了半天的手有些发凉,摸过的地方却是滚烫的,虽然蜡烛都吹灭了,但陶知意依然能感受到那股灼热的视线停留在她脸上。
她紧张地闭上眼睛:“我觉得师妹才是人群里最耀眼的那个。”
“那师姐也不管什么时候都第一个看到我吗?”
“嗯嗯嗯。”
“和元露站在一起也是吗?”
“嗯!”
令玄轻笑一声,掌心盖住陶知意的双眼,“师姐这样说,我很开心。”
“不早了,师姐睡吧。”
梦里也要有我。
他的声音里似乎有着催眠的魔咒,陶知意因被抚摸而紧张的身体神奇地平静下来,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
夜里安静得可怕,伏萤坐在床前,床边蜡烛几乎要燃尽,而她面容忧愁,无法入眠。
她想不通陶知意为何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她,从前她明明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对陌生人充满了戒备。
但现在她却性情大变,像是完全换了个人……是被夺舍了吗?
那么现在的陶知意,又有着什么样的目的呢?
伏萤百思不得其解,正郁闷之时,一阵微风吹来,房内的蜡烛尽数熄灭。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银光一闪,冰凉的剑刃便贴上了她的喉咙。
令玄的声音冰冷森寒,“我说过吧,让你离陶知意远一点。”
“……”
无法视物的黑暗使得恐惧被放大,伏萤攥紧双拳,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剑刃又往她脖颈上贴了贴,划破血肉,带来一阵刺痛。
“明天你就离开这里。”令玄威胁道。
这句话让伏萤意识到,令玄今晚根本没打算杀了她,或者说,他不敢杀她。
因为陶知意?
她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我已经和陶知意商议好了,而且我回玄天宗,是有要事。”
“我管你有什么事!”令玄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在我拿到泉眼之前,你不许出现在陶知意面前。”
“我有办法让你提前进入禁地。”
伏萤说完,剑上的力道似乎变小了些。
“什么办法?”
“正常来说,禁地只有在弟子试炼时才会开启,但如果梨花寨售卖还春丹的罪名坐实,到时候各宗门要对其进行审判,就要请神来坐镇。梨花寨毕竟不是一个小门派,不能那么轻易就对其进行处罚。”
令玄收了剑,“然后呢?”
伏萤:“请神所用的法器,就封存在禁地之内,到时候禁地开启,你便可以趁机进去。”
令玄冷笑一声:“请神最多半日,泉眼难寻,到时候我怎么出来?”
“只要你能进去,就能出来,里面有条隐藏的通道,只能出不能进……”
怕他不相信,伏萤停顿一下,道:“那是我前世和莫玄清在弟子历练时发现的,极其隐蔽。”
令玄知道莫玄清和伏萤有段过往,却没想到是在前世。
这样一来,莫玄清对他使用龙魂木的原因也知道了。
“你和莫玄清,倒是一对怨侣。”
伏萤的声音变得有些苦涩:“算不上怨侣,我和他只能称得上是孽缘。”
令玄没心情听别人的爱情故事,又问:“你回玄天宗要找什么?是不是陶知意手里那盏灯?”
“……不止,还有一面镜子。”
镜子?
令玄想起轩辕善给他的那面镜子,陶知意让他好好收着。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伏萤要用?
她怎么会知道?
令玄来找伏萤是为了解答心里疑惑,可是现在疑惑却更多了。
“我不管你要干什么,我只有两个要求,第一,不许暴露我的身份,第二,不许伤害陶知意。”
第二条着实让伏萤惊了一下,脑子里闪过很多想说的话,最后只是轻轻点头:“你帮了我,我自然心存感激。”
“但是……”
令玄正要离开,闻言回头看着她:“有话快说。”
“你有没有想过,拿到泉眼之后,该如何跟陶知意坦白身份?你如果为难,我可以帮你……”
“不需要你管!”
令玄怒喝一声,似是有些恼羞成怒,紧接着便消失在黑夜中。
带他回房,陶知意还在熟睡。
他小心翼翼地躺下,尽量不让自己身上沾的寒气打扰陶知意,等身子暖热之后,他转身,伸手触碰陶知意的脸颊。
今天本来是想把伏萤赶走,以免她来扰乱她的计划,却没想到居然得到了提前进入禁地的方法。
一下子节省了几个月的时间,这一点算是意外之喜。
可是拿到泉眼之后呢?
他是直接回魔界,还是继续假装伏萤留在这里?
按照他的计划,拿到秘宝之后,就远离玄天宗,再也不见陶知意,也免得再被她影响心绪。
可是……他好像有点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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