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根据元露给的线索, 陶知意他们很快找到了羲和山众人在蓬岛的据点,坐落在一处小山村中,从外面看上去就是普通农户, 其实里面有个庞大的制药工厂。
陶知意猜测那些失踪的师兄师姐也在里面,他们在工厂外蹲点了两天,摸清了对方的基本情况。
修士不多, 也就八人, 但是他们还雇佣了村民帮他们运送货物, 出入其中的村民有男有女,甚至有白发拄拐的老人和四五岁的小童。
事情一下子变得棘手起来。
刀剑无眼, 若是贸然闯入,怕他们拉来无辜村民垫背, 恐伤及无辜。
可来往的村民就没断过, 从早到晚,他们实在找不出一个合适的时机。
几人一筹莫展,只能回到客栈商议。
轩辕善的态度最为强硬:“他们才八个人, 我们有五个人, 怕他们做什么!直接闯进去就是!”
五对八,小老弟还得好好学学算数。
陶知意笑他天真:“师弟还是缺乏经验,如果靠武力强压,闯进去不是难事, 难的是如何保证那些村民的安全。”
“那些村民不也是同谋?还要保护他们?”
“……还在穿开裆裤的小孩, 他们连还春丹怎么写都不知道, 怎么同谋?怕是被骗过去的。”
轩辕善:“不管他们知不知道,他们的行为已经构成犯罪了。”
陶知意:“呦呦呦, 师弟当真是律法大师。”
“……”轩辕善看她一眼,“师姐, 你好像在针对我。”
陶知意:“有吗?我没有吧。”
她看向令玄,问:“我有吗?”
令玄摇头:“师姐思虑周全。”
陶知意又问金赤:“我有吗?”
“……没有。”金赤无奈地笑了下,拍拍轩辕善的肩膀,示意他坐下,“宗门有规定,除非危及生命,否则不能轻易对凡人出手。”
轩辕善冷脸,“那就找青阳府的人帮忙,他们是朝廷的人。”
伏萤此时开口道:“我曾匿名向青阳府举报过此事,那封信现在已经被烧了。青阳府最怕沾上修士间的是非,让他们协助,有没有用不说,恐怕会打草惊蛇。”
她态度不似陶知意那般阴阳怪气,反而语气轻柔,轩辕善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很没出息地露出傻笑。
“元露姑娘说的有道理。青阳府的人尸位素餐,回去我便向父王禀报。”
他有意无意炫耀自己的身份显贵,这幅孔雀开屏的样子让陶知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都不用等到剧情后期,女主现在就可以跟他掰了。
陶知意心疼地看了令玄一眼,将手搭在他手背上:他们女主可太可怜了,遇到的一个个都是人渣。
令玄低头看着两人搭在一起的手,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自从伏萤接近了他们,轩辕善便不似从前那样围着他打转,他觉得耳根子清净不少,但陶知意好像为他感到不平,每次和轩辕善说话都夹枪带棒,看他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同情。
这正中令玄下怀,他望着轩辕善和伏萤,不经意间流露出失落的表情,陶知意都会变着法地逗他开心,也不再排斥和他的接触。
这点他很满意。
令玄反手握住陶知意,捏着她的手指把玩,陶知意微微一僵,很快放松下来,任他揉捏。
陶知意另一只手撑在桌上,提议道:“其实我想,能不能在后面放一把火,让村民先撤出来,然后再趁乱把他们的人抓了。”
金赤:“可院落之后就是山,秋季干燥,万一烧了山林,殃及其他百姓。”
“灭火倒是不难。”毕竟她手里还有条能喷水喷火的龙。
孟双在她脑袋上点了一下:“净出些馊主意,你师兄师姐还关在里面呢,万一把他们烧死了咋办?”
“师兄师姐肯定会想办法脱身,但是……”陶知意停顿片刻,提出一个她不太愿意接受的可能,“万一他们也被还春丹控制了呢?”
金赤和孟双看向她,眼里带着些许震撼。
金赤:“不可能吧,师兄师姐修行近百年,若是连他们都无法抵挡药效,那凡人岂不是……”
“我听东霏提到过,梨花寨寨主用修士试过药,虽然不如在人类身上强烈,但也足以使人神智涣散。”
陶知意想了想,还是决定放弃放火这一条路,万一再把他们同门给烧死了,这就是大事故了。
“如果能潜入内部,知晓其中布局,把人提前转移出来,或许更容易下手。”陶知意说着,目光落在轩辕善脸上,“这几日盯梢,我发现他们常出入一家酒馆,正是师弟常去那家。”
轩辕善一愣,脾气顿时上来了,“怎么,你觉得我和他们暗通款曲?”
“你这就是血口喷人了,我可什么都没说。我的意思是,他们似乎和那家店的老板有些来往。”
轩辕善和云明做了几次酒友,因为彼此酒量都不错,又都出身名门,在许多事情上看法相似,故而关系突飞猛进,现在已经快到结拜的地步。
陶知意为了维护‘伏萤’与他争锋相对,他自然也要维护自己的朋友。
“云明不是那种人!”
这个名字一出,伏萤身体一颤,攥紧双拳。
她侧目去打量陶知意的神色,却发现她气定神闲,眼里似乎还有笑意,一副凡是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
陶知意:“我没说他和对方勾结,只是在想,或许他能帮上忙。”
书里他们也是靠着云明协助进去的,这事儿加深了轩辕善和云明的情谊,两人在酒后直接对月结拜。
系统许久不给她发放任务,这次就是要推动轩辕善和云明结盟。
“他们想要在蓬岛售卖还春丹,肯定需要流通渠道,蓬岛除了仙人,最有名的就是竹林陈酒,我和师兄跟踪过他们几队送货的人,发现几乎都是送往大大小小的酒馆当中。”
这话也启发了轩辕善,云明的酒馆虽然偏僻,但是顾客络绎不绝,不只是来往的修士,还有许多蓬岛居民。
这种人来人往鱼龙混杂的酒馆,确实适合做些见不得人的买卖。
但他依然不觉得云明会做这种事情,不论是穿着还是举止,云明都是世家公子的作风,喜好风雅,绝不会为这点蝇头小利就让这种东西流通,玷污了自己的地方。
在陶知意的引导下,轩辕善决定去找云明问个清楚。
事情也确实如他所想,那群人出入酒馆,确实是想要和他们酒馆合作,但他们找到的只是酒馆表面上的掌柜,身为幕后老板的云明自然拒绝。
知道轩辕善是为了此事而来,云明当即提出可以帮他,条件是要见到伏萤等人。
初次在轩辕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云明便猜到这大概是自己那个未曾谋面的未婚妻。
听说她为了能配得上他,主动接下了一项艰难的任务,历劫三世,世世不得善终。
婚约是父母私自定下的,似乎是为了还水芙圣地的人情,但云明从来不是会听父母之命的人,更不愿自己的婚姻大事被人拿去还人情,因此并不待见伏萤。
对方几次上门,他都避而不见。
不过现在偶然遇到,还和她的同门成为好友,云明对伏萤也多了几分好奇。
轩辕善提起伏萤时,满眼都是爱意,形容她是世间无双的美貌,见惯了美人的轩辕皇子都能给出这样的评价,云明倒也想见见。
然而真见了‘伏萤’,云明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来。
确实美得惊心动魄,然而她身上却有水灵玉的气息。
水灵玉是水芙圣地独有的一种宝贝,产自一种雌雄同体的鱼类,将甲的精魂或是头发注入水灵玉,配在乙的身上,就能模糊双方身份。
从前有狐族用水灵玉幻化成仙子去勾引霓光殿的仙君,闹得鸡飞狗跳,云明也因此知道了水灵玉的功效。
再从‘伏萤’身上感受到水灵玉的存在,云明心觉蹊跷,但没有拆穿,不动神色地与令玄打过招呼,称赞他美貌。
令玄僵着脸,生硬地对他点了点头,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怎么处处都是伏萤的旧情人?
一个轩辕善一个莫玄清,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有旧日婚约的云明仙君,烦都烦死了!
如果不是伏萤再三请求,他连见都不想见他。
更别说陶知意的眼睛几乎黏在云明脸上,一副丈母娘看女婿的满意模样。
令人心烦。
与云明约定好潜入他们据点后,轩辕善送走客人,陶知意也终于有机会跟她师妹讲话。
“师妹,你觉得他如何?”
“不怎么样。”
他不悦地皱眉,陶知意露出惋惜的神色。
这三人里面,她其实还挺喜欢云明仙君的,刚开始看书的时候还买过云明的股。
毕竟都是天界的人,还叠了“兄弟反目”“追妻火葬场”“真香”几个buff,容貌和家世都能配得上女主,就是性格龟毛,十分自恋。
眼下就快到感情纠葛的剧情了,但师妹好像一个看上的人都没有,着实让人既高兴又为难。
不亲身体验,怎么看破红尘?
但见师妹兴趣不大,陶知意也就打消了跟她继续聊下去的念头。
有了云明的帮助,他们轻松潜入对方老巢,轩辕善找到了被还春丹控制的师兄师姐,暗中将人转移之后,陶知意一把火烧了他们据点。
村民四散逃离,羲和山的几位弟子忙着转移刚制成的还春丹,被潜伏在四周的金赤等人拿下。
人赃并获,眼下只需向掌门禀报,便可将梨花寨和羲和山的管事人捉拿归案。
他们用应声镜向宗门传了消息,等着他们派人来支援,等待的功夫,孟双研究起了这几位师兄师姐。
他们受还春丹控制,几乎整日都处在半梦半醒之中,不时冒出几声傻笑,偶尔清醒也持续不了几秒。
孟双研究了还春丹的成分,神色凝重,“这里面掺了强效致幻的药物,凡人服用,最多二十颗就会损伤根基,虚弱身亡。那群人每天给他们喂一颗,也幸亏几位修为深厚,至少性命无忧。”
陶知意虽与莫玄清的弟子不对付,此时也忍不住担心,“这能解吗?”
“停药之后看看情况如何,如果太严重就只能等回素心谷。”
支援的人来了他们便走,最多在这里不会待超过两日,但孟双还是担忧,“就怕他们出现戒断反应,万一暴走就麻烦了,我们当中没有能压制他们的。”
陶知意在弟子大会时和他们当中的几个打过,险胜,不过是在一对一的情况下。
听羲和山的弟子招供,这玩意儿还能短暂地提高人的身体素质和爆发力,如果他们真的失控,他们几个还真不一定能牵制住。
他们将几人安置在客栈的空房间中,孟双在房中设置了多层结界以免他们外出伤人,陶知意几人轮番看守。
今夜轮到陶知意,她坐在门口,盯着地板上如丧尸般扭曲的师兄师姐们,心中五味杂陈。
他们是莫玄清的亲传弟子,自觉高人一等,素日里总瞧不起其他山上的弟子,把旁人当成下人来使唤。
陶知意早就看他们不爽,莽足了劲修炼,终于在这两次的弟子大会中夺魁,杀了他们的锐气。
事后又装作无辜的模样,对他们明夸暗贬,惹得一群人心里都不痛快。
他们越不痛快,陶知意心里就越痛快。
但到底是同门,看他们这幅惨状,陶知意还是有些于心不忍——要是有东西是拍照录影就好了,拿回去给其他弟子们品鉴欣赏。
陶知意被自己的想法逗得笑出了声,身后传来金赤的声音。
“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师兄?还没到换岗时间吧?”
金赤在她身旁坐下,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左右睡不着,便想着来看看你。”
“你今日也累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我在这里守着。”
“也不是很困。”陶知意上手把食盒打开,笑道,“师兄如果真的想让我回去,就不会带这么多吃的。”
金赤轻笑:“就你聪明。”
“刚刚在笑什么?”他问。
陶知意指了指里面几人,“一想到他们平时都恨不得那鼻孔看人,现在却狼狈地躺在这里,就觉得有趣。”
金赤啧了一声,“你这是对师兄师姐不敬。”
“他们只不过早我们几十年入宗门,一群仗着掌门亲传就胡作非为之人,我何必尊重他们?”
“师妹!”金赤语气稍厉,“这话可不能在旁人那里讲。”
“我当然只在师兄面前讲。”
在旁人面前她还要维持好自己的形象呢。
因她这句话,金赤的眉眼都变得柔和起来,温柔地注视着她,“我知道。其实我早该谢谢你。”
陶知意塞了一嘴的糕点,疑惑抬眸:“嗯?”
“我知道,你在弟子论道中故意挑他们比拼,是为了给我出气。”金赤沉眸,道,“我入宗门比你早,虽然侥幸进入松山,但到底是资质平庸,修炼数十年甚至不如轩辕善一个月,承蒙师父关爱,没有抛弃我。”
金赤的修为在宗门中不上不下,纵使没日没夜的刻苦修炼,但在弟子大会中往往撑不过三轮,勉强打得过一些素心谷的医修和血铁营弟子,松山和音宗卧虎藏龙,他实在算不上出挑。
他这般没有天赋的庸人,只能做些旁人不愿意做的任务,日子久了,师父和掌门觉得他踏实能干,便常常委派一些重要任务给他。
这在其他人眼中是偏爱,尤其莫玄清的亲传弟子更是看他不爽,时常想法设法地刁难他。
“那年,他们让我徒手清洗用了许久的锁妖囊,里面皆是妖物死后化成的血水脓水,我实在不愿意触碰,想要拒绝,去引得他们不爽,险些对我出手。”
“那时我想,忍一忍便过去了,但是……”
“但是我没忍住出手了,导致那天爆发了松山最严重的一次械斗。”
事后他们全部都挨了责罚,陶知意更是因为崩了人设被系统惩罚,五感尽失,持续了三日。
不过也有好处,玄松以为是莫玄清的弟子给打的,和他们闹了一通,指着莫玄清的鼻子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让莫玄清带着弟子登门致歉。
想到这里,陶知意忍不住笑了出来,“师兄当时是不是以为我恢复不了了?日日在素心谷照料,我恢复那天,可看到你在哭鼻子。”
“……”金赤脸上一红,道,“往事莫要再提。”
陶知意吃了几块糕点,起身活动,“是你先提起来的。”
金赤:“我……只是今日见到他们,突然想起,总觉得还欠你声谢谢。”
“师兄也不必一直放在心上,毕竟当时看他们不爽的人不止我一个,不然也不会都冲过来揍他们。”陶知意绕着结界转了一圈,还是忍不住拿出了留影石,“越说我越来气,他们这幅模样不能只有咱们看到,我得录下来给大家都看看。”
“师妹……”
金赤伸出手,终究没有阻止她,只是静静地瞧着,眼中多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情绪。
前几日商讨对策之时,他偶然看到了陶知意和‘伏萤’相握的双手,明明只是十指交缠,却远比耳鬓厮磨要亲昵。
‘伏萤’的眼神总是落在陶知意身上,她看陶知意的眼神他太熟悉,在许多陶知意看不到的地方,他也是那样看着陶知意。
但‘伏萤’和他不同,她眼里多了大胆和肆意,不仅因为二人关系亲密,更因为陶知意对她明目张胆的偏爱。
他争不过她。
在陶知意转身前,金赤收回目光,瞧了眼窗外,道:“换岗时间快到了,师妹回去歇着吧。”
一提到休息,陶知意还真打了个哈欠,她把留影石收起来:“那好,我回去睡觉。不过食盒里的鲜花饼你得给我留着,明早我还吃。”
金赤无奈地笑道:“好好好,全留给你。”
陶知意一路打着哈欠回房,她这几日都睡在师妹房里,今夜有些晚了,怕打扰她休息,陶知意打算回自己房间。
她还没得及推门,走廊尽头师妹的房间便敞开了门。
师妹披着外衣倚在门上,面容有些阴沉,不知道是不是被吵醒的缘故。
陶知意:“师妹,你没睡?还是我吵醒你了?”
师妹睡眠浅,她特地放轻了脚步声,没想到还是把人吵醒了。
令玄打开门,缓缓道:“一直没有睡着。元露姑娘怕是已经睡下了,师姐来我这里吧。”
“也好。”陶知意走进来,屋内没有点蜡烛,昏暗异常。
“怎么睡不着?”等师妹上了床,陶知意坐在外侧,点上一根蜡烛。
烛光映在令玄脸上,跃动的光影显得他脸色更加难看。
“又做噩梦了?”陶知意轻声问。
“没有。”令玄侧躺着,眼眸幽深如潭水,“只是睡不着……可能因为师姐不在身边。”
陶知意闻言,露出一抹微笑,“看来师妹适应性不错,才睡了几日便离不开我了,想当初我在你房中借宿,你还嫌弃我呢。”
令玄蹙眉否认:“我没有。”
陶知意拍了拍两人之间的“高墙”:“那时不也搭了这个?”
“……”
令玄转过身去,“睡了。”
“这就睡了?”
没人应她,但是师妹的肩膀抖了一下。
陶知意笑意更深,她师妹还是一如既往脸皮薄。
简单洗漱后,陶知意吹灭蜡烛,翻身上床,还没躺好,便感觉有个重物压了过来,双手环在她腰间。
“……师妹?”
“别说话,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石磨过般粗哑,又有些黏人。
“怎么了?是不是今天被吓到了?”
今日抓人之时场面确实有些混乱,那群人想抓村民做人质,误抓了‘伏萤’,虽然她很快脱身,但袖子上还是被划了一道。
她表现得很淡定,陶知意还以为她没被影响。
但几个月前她还在人界过着平静的生活,骤然看到这种场面难免会留下阴影。
陶知意摸摸肩膀上搭着的脑袋,道:“没事,你今天表现得很好,临危不乱,还救了一个村民。”
“……”
令玄根本没听到她在说什么,脑子里全是陶知意和金赤谈笑的场景,气得牙痒。
两人相伴十年,那些共同回忆随便拎出来一条都够他令他嫉妒不已。
陶知意还在输出夸人的话,想把这次行动的阴影转化为美好的经历,肩膀上却突然被啃了一口,力道不轻不重,但感觉很明显。
嗯?
“你咬我?”
“我没有。”
“不是你还能是谁?”
“……”
“为什么咬我?”
“……”
“师妹?别装睡,你为什么咬我?”
“……”
“哎呦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你居然敢咬我,你……”
陶知意伸手想把他推开,手指触到他的脸颊,一片湿濡。
“这是啥,口水……眼泪吗?师妹,怎么哭了?”
陶知意刚起来的气势全没了,声音又变得温柔。
“我没哭。”
令玄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那这真是口水啊!”陶知意想起来点蜡烛,却被死死压着。
令玄伏在她肩头,小声问道:“师姐,如果我是男人,你会喜欢我吗?”
“……你不是男人我也喜欢你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师姐你知道的,我——”
“啊草——”
陶知意猛地推开他,连滚带爬地下了床,甚至来不及抓一件外衣,便磕磕绊绊捂着脑袋地推门出去,留下令玄一人呆坐在床上。
“陶知意……”他轻声呢喃,疑惑渐渐转为愤怒,“陶知意,你给我回来!”
第四十二章
“你不是男人我也喜欢你啊——”
陶知意在说完这句话之后, 脑子里的系统就发了大癫,响起各种奇怪电流声,以至于陶知意根本没有听清她师妹后面说了什么, 脑子便像被炸开一样,头疼欲裂。
【系统:惩罚系统启动——】
【系统:宿主,请远离女主。】
伴随着系统冰冷的机械音, 一股强烈的电流刺激着陶知意的大脑, 像放出了千万只蚂蚁在她脑内啃咬, 陶知意眼前一黑,在疼晕之前推开师妹, 回到了她自己房中。
身后的师妹似乎在喊她,但陶知意耳中轰鸣不止, 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一头栽倒在她床上, 陶知意彻底晕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大亮,床边坐着孟双,正皱着眉头给她把脉。
见她醒来, 孟双先是向门口看了一眼, 又转头在她额头上摸了一下,“脉象没什么异常,怎么会突然晕厥?”
陶知意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干瞪着眼, 张了张嘴巴, 发现嗓子哑的厉害。
孟双道:“别说话了, 你昨晚喊了一晚上,做了噩梦?”
“……”
陶知意眨眨眼, 点头承认。
昨夜她身体昏厥,意识在炼狱。
她还是第一次受到这么严重的惩罚, 和昨夜的疼痛比起来,五感尽失都是小儿科。
孟双扶她坐起来,陶知意才发现屋里不止她二人,金赤和元露都在,门口还站着她师妹。
“师……”
陶知意挤出一个音节,令玄看了她一眼,便冷漠地转身离开。
嗯?
她师妹怎么了?
金赤走上前来,脸上写着担忧:“昨夜你噩梦不止,元露姑娘便将我们叫醒了,伏萤师妹尤其担心,赶过来查看,但你……但你一碰到她,症状就变得更加严重,惊叫连连,表情看上去痛苦万分。”
“伏萤师妹站在门口守了你一夜,不敢靠近半步。师妹,你和伏萤怎么了?”
“……”
陶知意摇摇头,闭上双眼。
这肯定是系统的手笔。但她也不清楚为什么。
就算她和女主关系亲密背离了剧情,系统也不应该用这么重的惩罚,人设大崩塌的时候都只是五感尽失,现在不仅要她这么痛苦,还在她和师妹身上下了限制。
系统发出警告之后,便在识海深处休眠装死,任陶知意怎么骂都不肯出来。
她只能当这个人工智障是彻底癫了。
孟双:“也是奇怪,我也看不出你这是什么毛病,得回素心谷让焦琼或者谷主给你看看。”
陶知意仍是闭着眼睛,嘴唇痛苦地抿成直线,艰难开口:“我有些,累了。”
“那我们先出去。”
孟双说完,拉着两人往外走,金赤回头看了几眼,止不住地担心。
“师妹她这病要紧吗?”
“她脉象正常,她没病。”
金赤:“难道是中了什么邪术?”
“不像。”孟双叹息着摇头,看向走廊深处的身影,“说来你也不止一个师妹,问问她吧。”
令玄侧头看过来,眼中晦朔不明,他的声音听起来和陶知意哑的不相上下:“师姐怎么样了?”
“暂时没事。”孟双走近他,问道,“你和陶知意之间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一碰你就这样?”
“……”
金赤眼眸赤红,向来温和的人此时也带上了几分戾气,“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说?师妹变成这样,难道和你无关吗?”
“……我不知道。”
令玄说完,低下脑袋,神色黯然。
他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昨夜他出于嫉妒,丧失了理智,险些就要跟陶知意表白心意,可没等他说出口,陶知意就变成了这幅样子。
起初他以为陶知意不想听到他表白,故意推开他,可是见她整晚梦魇的痛苦模样,令玄开始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带了什么诅咒。
和他亲近的人都要遭受磨难,所爱之人皆会离他远去。
令玄依靠在墙上,平时称得上高大的体格显得脆弱无助,他喃喃道:“我不知道……”
他看上去比任何人都要自责,金赤一时也没了再责怪他的心思。
他长叹一声,对令玄道:“师妹现在精神不太好,你暂时不要见她。”
令玄没有答复他,只是垂着脑袋,在许久之后,才轻轻点了下头。
陶知意睡了一整日,把昨夜被惩罚折磨消耗的精气都养了回来,嗓子也不疼了。
入夜后她又变得生龙活虎,精神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师妹。
听师兄说她把自己关在屋里一整日,不吃也不喝,不知道在干什么。
陶知意趴在门上敲了半天,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喊着师妹的名字,又敲了许久,对方也没回应。
“师妹,昨天的事情,我有话想跟你说。”陶知意加大音量,大声道,“你若是不给我开门,我就在这里喊,让全客栈的人都听到。”
“……”
门从里面被打开一条小缝,陶知意推门进去,发现刚才来给她开门的师妹已经站到了窗边。
“师妹……”
“别过来!”令玄厉声喝止,“你就站在那里。”
陶知意装没听到,继续往前走,直到两人面对着面,只隔着一指的距离,而令玄已经被她逼得坐到了窗台上。
“我不是说了别过来吗!”他语气愤怒,压制着明显的委屈。
“别说话,我在思考。”
陶知意伸出食指,缓缓往前伸,令玄屏息凝神,扣在窗台上的手掌握紧,因太用力而泛起了青筋。
在陶知意触碰到他衣袖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电流在她指尖出现,陶知意惨叫一声,向后倒去。
“师姐——”令玄下意识伸手去接她,却突然想到自己正是害陶知意变成这样的元凶,又紧急停下。
陶知意重重地栽倒,摔了个屁股蹲,不过好在除了那一瞬的电流之外,她脑袋不再疼了。
她趴在地上,虚弱地勾起一个笑容:行行行,贱里贱气的系统,好歹还有点人性,限制只是不能触碰女主。
陶知意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转头看到师妹脸上划过一滴泪珠,顺着她的脸颊,砸进衣领。
这一滴眼泪的伤害可比那股电流大得多,陶知意当即便控制不住表情,忍不住朝他迈了一步——
“别过来!”令玄坐上窗台,用手指迅速抹去眼角的泪光,“你再过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陶知意停下脚步,心疼不已:“师妹,这是二楼,摔不死人的。”
“……”
陶知意总是擅长把紧张的氛围渲染成诙谐,令玄瞪了她一眼,往后仰着身子。
“师妹你冷静一下,现在的情况,怎么说呢……”陶知意眼珠子转了一圈,道,“我觉得我可能受了某种诅咒,没办法碰你。”
陶知意决定找个冤大头背黑锅:“或许是闻欢干的!”
令玄:“你说什么?”
“他活了三万年,肯定会很多歪门邪术,一朝受制于我们这样的普通修士,肯定心有不甘,你看,他昨天下午就没了踪影,我昨晚就变这样了,肯定是他干的!”
令玄眼里写着“不信”两个大字,“你和他结契,他不能做伤害你的事。”
“所以我说是歪门邪术!”陶知意厚着脸皮颠倒黑白,硬要把这口锅扣在闻欢身上,“等他们回来咱们盘问一下就知道了,所以你先下来。”
她伸出手,令玄看着她发抖的手掌,轻轻跳了下来。
骗子。
他很清楚陶知意在骗他,没人会相信这么拙劣的谎言。
可他忍不住想相信她,或许是为了给自己开脱,不想承认陶知意因为他才痛苦的。
令玄走了两步,和陶知意拉开距离,“那师姐只要不碰到我就没事吗?”
“当然!”陶知意张开双臂,“你看,我现在很好。”
令玄抿唇,眼神闪了闪,道:“那就好。”
“所以你也别在屋里闷着了,宗里的人来了,咱们明天就能回宗门,大好的夜晚,不出去逛逛?听说今晚有品酒宴呢。”
“什么品酒宴?”
“不清楚,应该和赏花宴赏月宴差不多吧,就大家一起逛逛吃吃。”
令玄眼神有些许的松动,但是一想到陶知意昨晚的痛苦模样,他紧锁深眉:“算了,会上人多,难免磕磕碰碰。”
陶知意失落地说:“可师兄师姐他们都去,留你一人在这里孤孤单单,我不忍心。我们这么多人,大不了让孟双走在咱们中间,免得碰到。”
“……”
“好不好嘛?”
“……好。”
他不想再错过和陶知意留下回忆的时刻。
不然如何比得过她和其他人的十年?
见他终于松口,陶知意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附带骂了声狗系统。
她昨夜那样,师妹肯定被吓着了,幻境里他为误杀同族的事情那么自责,现在肯定也是如此,看师妹这样比杀了她还难受。
借着临行前这场品酒宴,也好让师妹放松一下心情。
除了轩辕善,他们此行来蓬岛的人都一起出了门,还戴上了一个元露。
见元露又戴上了她那黑长帷帽,陶知意吐槽道:“你总穿成这种模样,黑黝黝的,混在人群中实在可疑。难怪总与人起冲突。”
元露掀开帽帘,道:“我这样走在街上,也会引人注目。”
确实有点道理,陶知意无话可说,她打量着令玄,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
令玄挺直身板,“我不需要。”
“也是,我师妹的美貌就要所有人都看到!”
元露翻了个白眼,又把脸藏进了帷帽中。
他们一行人走在街上格外的显眼,陶知意走在最外侧,和令玄之间隔了个孟双。
品酒宴开了两条街,设宴的是蓬岛上各种酒馆掌柜,还有一些农户自己酿的酒,只要觉得味美,便可以放到宴会上来供人品尝。
每人在入宴之前会领五根鸟羽毛,摊位角落放着个白瓷花瓶,若是喜欢摊主的酒,便可以将羽毛投进花瓶中,宴会结束后会根据羽毛的大小,评出今晚的“酒神”。
蓬岛几乎每月都会有品酒宴,所以宴会上也不是非要比个胜负的竞争氛围,更多的是想让四方游客品尝到自家酿的美酒。
陶知意刚踏进去,便被各方递上来的酒杯迷晕了眼,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种类的酒,桃花酒玉米酒葡萄酒樱桃酒……只要是能吃的,似乎都能拿来酿酒。
走了没半条街,陶知意已经喝了五杯酒,各种度数未知的酒喝进去,效力堪比深水炸.弹。
“你们尝尝这个。”陶知意又接了摊主递过来的酒,看着杯里深蓝色的未知液体,她把酒杯递给孟双,“孟大夫,您尝尝?”
孟双白她一眼,“品色正常的酒就让我递给你师妹,这种毒酒就给我喝是吧?”
一旁的摊主投来古怪的目光,陶知意笑道:“我是觉得这东西新奇,孟大夫你不是经常试药嘛?”
“不喝。”孟双扭头拒绝。
摊主的眼神变得更加炙热,陶知意干笑一声,盯着他质疑的目光把酒一饮而尽,“诶?味道真不错。”
“姑娘有品味,咱们这可是用清蕊素蚕的汁液酿的,那自然是不一般。”
陶知意准备投羽毛的手一顿,“什么什么蚕?”
“清蕊素蚕,咱们蓬岛特有的一种虫类……”
虫子?
陶知意眼前一黑:“呕——”
走到后面,陶知意再也不肯接看起来就不认识的酒,只喝了几杯竹叶酒,想要把吃了虫子的感觉压下去。
到了酒宴的最中心,他们看见了一直不在的轩辕善,正帮着云明打理他的酒摊。
清风霁月的仙君深入市井,忙前忙后招待客人的样子反差巨大,陶知意昏乎乎地抬头看了眼她师妹,轻叹一声。
“萤儿!元露姑娘!”轩辕善瞧见他们,抬起手挥了挥。
云明也起身朝他们看过来,目光在令玄脸上扫过,又被一旁戴着帷帽的伏萤吸引了视线。
大晚上戴着黑帽子,鬼鬼祟祟的。
明知对方看不到自己的脸,伏萤压低了帽檐。
轩辕善摆上一排干净的酒杯,卖力推荐:“这是我朋友自己酿的酒,整个品酒宴绝对没有比他这里更好的了。”
云明扬起下巴,露出骄傲的神色,有意无意看着摊位上的花瓶,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羽毛,有些都溢了出来。
“本店不才,次次都在品酒宴上的拔得头筹。”
“哟,那可真厉害。”陶知意半阴阳怪气半真心地说。
她已经有些醉了,伸手端酒的时候眼前都出现了重影,试了几次才端起来。
令玄站在她身后道:“师姐,别喝了。”
“没事,我酒量很好!”她看向金赤和孟双,“师兄师姐都能作证!”
金赤笑着摇摇头,“也就三杯的水平,你现在还能稳稳当当站着,是因为那些果酒度数不高”
“我就算醉了,也能好好走回去。”陶知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下一刻就栽了下去。
云明啧了一声,借住被她扔掉的酒杯,道:“我这可是烈酒。”
陶知意不偏不倚压在孟双背上,孟双道:“你也不早说。”
“我看这位姑娘喝了那么多,以为她酒量不错呢。”云明说完,又递给伏萤一杯,“这位,姑娘?你要不要尝尝?”
伏萤没说话,摆了摆手,便躲到了金赤的身后。
她这副模样实在可疑,云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自己将酒喝了,酒杯扔到身后。
“那可惜了。”
孟双比陶知意身材瘦小,被她这么压着,累得弯了腰,不满地冲金赤道:“你快背着她!死沉死沉的!”
“我也可以。”令玄刚伸出手,便想起他和陶知意之间的诅咒,手在空中僵了半刻,落寞地收回,“师兄来吧。”
眼睁睁看着陶知意趴在金赤背上酣睡,令玄垂着头,几乎快把牙齿咬碎,才克制住想要杀人的冲动。
金赤不是第一次背人了,陶知意偶尔发出毫无意义的梦呓,他还回应几句。
他走得缓慢,想要这样的时光无限延长,即使后面那道视线快把他的后脑勺凿穿。
来时他们氛围不错,有说有笑,回程时却显得紧张。
孟双看着前面别扭的三人,又转头看着帷帽里的伏萤,素心谷的八卦之心雄起,一肚子的话想说。
但这人来历不明,只和陶知意熟识,显然不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
她憋了一路,一回去便进了屋,金赤将陶知意放在床上,之后的事情他不便再帮忙,只能摆脱这两位女修。
他出去后,令玄也跟着他出去了,留伏萤给陶知意宽衣。
两人站在门口,相对无言。
金赤盯着自己的鞋子,沉默许久,觉得自己这个做师兄的该开这个话头。
“你怎么不回房,时候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师兄怎么不回去?”
“我……我怕师妹再出问题,今夜想留在这里。”
令玄眸色一沉,道:“师兄在这儿,是否有些不妥?”
金赤:“我只在外面守着。”
“师姐她只是醉了,昨晚的事情不会再发生。”只要他不再靠近她。
金赤却是有些为难:“我不放心。师妹她看上去身体康健,但是经常会出些莫名其妙的小毛病,之前五感尽失,三天之后却不治自愈……”
“那不是因为师兄跟别人打架受的伤吗?”令玄寒声道。
金赤怔愣,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听到了?”
令玄眉心拧了起来:“我睡不着,想去陪陪师姐,没想到有人捷足先登。”
他的语气很不客气,金赤也听得不舒服:“她也是我师妹。”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师兄真没有别的心思?”
“你——”没想到他会说的这么直白,金赤刹那间红了脸,“我只是陪师妹说说话,房里还有那么多人,你不要乱讲!”
“又带食盒又陪说话,师兄倒是体贴。”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令玄讥笑道:“只是赞扬师兄关爱同门,师兄以为是什么意思?”
“……”
金赤向来与人为善,性格温良,被他这么一呛,竟说不出半句话来,只是干瞪着眼,从耳朵红到脖颈。
令玄见他久不说话,轻嗤一声:“师兄若没那个胆量表明心意,就要注意分寸,免得别人误会,污了师兄清白。”
“你这……”金赤喉间一哽,终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道,“你又比我清白到哪里去?”
令玄仰头:“正因我从不隐瞒,师兄才能看出我的心思。我也不怕师姐知道,不怕天下人知道,师兄,你敢吗?”
“……”
他不敢。
那些心思一旦泄露,他和陶知意十年的情谊可能会付诸东流,两人会变得尴尬,陶知意会避开他的视线,甚至避开和他接触。
他见不得陶知意为难的神色,他没那个胆量去赌。
金赤垂着脑袋,败下阵来,“我回房了。”
“如果师妹有什么异常,还请告诉我。”
令玄没有回答他,在他走后转身进了厢房。
伏萤站在门口,一脸尴尬地看着他。
她全听到了。
或者说令玄根本就没想避着她。
前一刻知道金赤喜欢陶知意,后一刻就听见令玄对他发难,两人开诚布公,针锋相对。
关键令玄现在还顶着她的身份,是个实打实的女修。
伏萤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她是该夸令玄艺高人胆大,还是该气他毁她清名?
但令玄并没打算跟她对话,直接侧身打开门:“你去我屋里睡。”
伏萤:“但你不是……你刚才还说,孤男寡女……”
“我不会碰她。”令玄有些恼怒,“快走!”
“……不行。”
伏萤难得硬气了一次,就令玄现在这个样子,她不放心让陶知意和他独处一室。
魔界在感情上可没那么高的道德感,他们有个城主男宠无数,为了逼他们屈服用尽各种手段,她怕令玄有样学样。
“不走?”令玄走到窗边坐下,“那你就在这里待着吧。”
“你也在这儿?”
“我要守着她。”
“……”
不知道是不是她听错了,令玄声音里居然有些落寞和愁苦。
既然令玄不走,伏萤也不敢睡觉,在桌边坐下,点着蜡烛硬熬。
令玄自始至终都盯着陶知意,眼睛都没眨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伏萤打着瞌睡,猛然惊醒,睁眼却看见桌上趴着只雪白的猫儿,一双晶莹剔透的蓝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正想伸手去摸,那猫儿却突然开口,发出了男人的声音:
“就你叫伏萤啊?”
“??”
令玄已经坐到了陶知意床边,他冲着闻欢招手,“过来,欢欢。”
闻欢跳过去,趴在了陶知意床头,“她咋了?”
“喝醉了。”
“她喝醉了,你怎么这幅表情?出什么事了?”
“……”令玄轻轻叹了口气,“我不能触碰她。只要一碰到,她就会头疼欲裂,无比痛苦。”
闻欢:“嘶——好恶毒的诅咒!”
令玄猛地转身,眼神亮了亮,“你知道是什么?”
“不知道,就觉得挺恶毒。”
“滚。”
“你咋还骂人呢!”闻欢上蹿下跳,围着陶知意转了一圈,道,“其实之前要拉她入幻境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她身上有股很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是她的支撑,也是她的禁锢。”
令玄露出不解的表情,伏萤也站了起来,竖起耳朵听着。
闻欢:“我活了三万年,从没见过那么奇怪的力量,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们两者脱离,奇怪的是,我感觉那不是六界之内的力量。”
“很霸道,但陶知意的意识离开后,它又变得几不可察。”
令玄:“所以陶知意知道解救你的办法?”
伏萤:“难怪她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两人隐约摸到了一点门道,但是线索太少,他们无法深究,都陷入了深思。
相比之下,闻欢的态度最为平淡,这个世界的秘密太多了,他活了三万年都没能完全知道,若事事都深究,那他不得累死?
但偶尔也会好奇。
“你说你不能碰她是吧?具体是怎么个不能碰?”
“就是……你在干什么!”
趁令玄不注意,闻欢抓着他的手,贴到了陶知意的手背上。
令玄惊得跳起,慌忙收手,伏萤也被吓到,一巴掌把闻欢拍翻,然而床上的陶知意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闻欢在地上摔了个猫啃泥,转头一看陶知意安然无恙,不悦地摇着尾巴:“这有啥呀?”
“……”
令玄弯下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点在陶知意手背上。
陶知意一动不动,甚至还嘟囔了几句。
他不敢置信地皱着眉,扣住陶知意掌心。
还是没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儿?
第四十三章
“我说你们不会是在骗我吧?”
闻欢重新跳到床上, 尾巴一晃,变回了原型。
“蛇?”伏萤错愕一瞬,发现了他头上的龙角, “不对,你是龙。”
她想起村落那个缚龙阵和天边一晃而过的白色龙影,本来以为是狂朝误打误撞破开了阵法, 没想到陶知意居然直接把里面的龙放出来了。
闻欢鼻腔中喷出一团小火焰, 昂首挺胸道:“没错。能亲眼见到本尊真身, 你应该感到荣幸。”
令玄一把抓住他的身子,丝毫不给面子地催促道:“别磨叽了, 你来看看她。”
闻欢腾在半空,口中念叨着些什么, 煞有其事地绕着陶知意飞了几圈, 道:“我看不出来。”
一个巴掌拍过来,带着凌厉的掌风,闻欢扭身一躲:“嘿嘿, 打不着。”
“啪——”
令玄伸出另一只手, 把他从床上拍了下去。
“喂喂喂,我是龙啊!活了三万年的龙!你们老这么对我,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闻欢喷出一个小火球,在空气中冒出黑烟, 眨眼间消失不见。
令玄:“为老不尊。”
“但我是真的看不出来, 我说过了, 那股力量很强大。它既知道解开缚龙阵的方法,还知道我的名字……我亲爹可能都忘了我叫什么了。”
他皱起眉毛, 虽是龙形,但仍能看出来面色凝重。
“那东西可能在你和陶知意身上下了什么禁咒, 让她无法触碰你。至于现在为什么又消失了,或许是因为……陶知意醉酒,那东西也跟着她醉了。”
伏萤闻言,露出赞同的表情:“许多蛊术便是如此,施咒者受伤,被施咒者也会受到影响。若陶知意和那个东西不是单方面的控制,而是共生的话,出现这种情况并不奇怪。”
闻欢:“看来那东西也没那么厉害,以后想对付他,就把陶知意灌醉就好了。”
伏萤:“……你是真的为老不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虽然没能猜出来跟陶知意共生的是个什么东西,但把两人的关系猜了个大概。
令玄一直沉默着,静静地握着陶知意的手,眼里满是闻欢看不明白的情绪,他喊了令玄两声,对方也没搭理他。
他不懂,陶知意不能碰他的原因都找到了,令玄怎么还是一副悲戚落寞的怨夫样。
闻欢变回猫跳到桌上,跟今天刚认识的新朋友说话:“你叫伏萤?我虽然没见过你,但我听我朋友提起过你。”
“你朋友?”
“对啊,他叫景,他还有个兄弟叫幽。”
伏萤了然,自从她住到陶知意身边后,令玄便把那两个来监视她的魔族撤走了,不知撤去了哪里。
起先这两人从不与她说话,默默在她身后跟了两个月,她甚至连对方真身就没见过,神出鬼没的,像影子一样。
后来才发现是两个小孩,她便买了些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放着,两人的话才多了起来。
“你也认识他们?”伏萤问。
闻欢道:“我们是朋友,他还说将来要带我去魔界玩。”
“你们倒是兴趣相投。”
伏萤打量着这条小蛇一样的活了三万年的龙,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像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心性也是如此,活了那么久,又被镇压了许多年,心中居然毫无怨气,还能和几个魔族小孩称兄道弟。
伏萤不禁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那你在蓬岛待了这么久,可曾听说过浅草灯?”
闻欢想了想,他对这名字有点印象,但是记忆太久远了。
“似乎是听说过,是他们拿到的那盏碧绿的灯吗?”
“是。你知道它是怎么落到蓬岛,又是如何落到缚龙阵内部的吗?”
闻欢沉默,神色变得有些古怪:“是我带来的。”
伏萤:“什么?”
闻欢:“是我从天界偷……借来的!我就是看着它漂亮,借来玩玩,可天界的人实在小气,不仅追着我满世界的跑,还把这事儿告到我爹面前,害得我被我爹责罚。”
伏萤猛地站起来,眼中渐渐酝酿怒气:“你是不是还偷了别的?!”
“那不叫偷,那是我借的!”闻欢嘴硬地喊道,但在伏萤愠怒的目光中,气势渐渐落了下风,“是还有点其他的东西啦,不过乱七八糟的,后来都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而他被责罚后负气出走,又阴差阳错落入了一群心怀不轨的修士手中,被压进了缚龙阵。
“是你,竟然是你……”
伏萤跌坐在椅子上,无奈地长叹一声,转过身去,也陷入了沉默当中。
天幕就是被这玩意儿给撞出裂缝的,用以修补的神器也被盗走,经年累月,裂缝变得越来越大,造成了将来彻底崩塌的局面。
她还以为罪魁祸首早已被处置了,没想到是被镇压了。
说来闻欢应该好好感谢那群修士,虽然限制了他自由,好歹留住了他一条命,不然天界追究下去,他也会落得个被扒皮抽筋的下场。
越想越气,伏萤狠狠剜了闻欢一眼。
事已至此,就算把人押回去审问也没用了,只能尽快找齐神器,将裂缝修补好。
闻欢:“?”
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闻欢也能猜到自己做错了事,低头在桌上盘成一团,屏住呼吸,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令玄趴在床边,食指描摹着她掌心的纹路,贪婪地想要记住陶知意身上的温度和掌心相触时的感觉。
后半夜,他松开手,离开了陶知意的身边,在窗边坐着,直到天亮。
陶知意一觉醒来,还是头疼,但这次是因为宿醉。
一抬头,师妹和元露都在,闻欢睡在桌上,呼噜呼噜地喘着粗气。
“师妹,你怎么也在这儿?”陶知意看向窗台,师妹身上还是昨天的衣服,像是整夜都待在这里,“你不会一直没走吧?”
“我刚过来。”
令玄开口,声音听起来倒是精力十足,但他从窗台上起身时,双腿发麻,踉跄了一下。
陶知意眉心一折,令玄扶着窗台站稳,转移话题:“师姐睡了这么久,再不起来,怕是要这样回宗门了。”
“要回去了?”
“嗯,这边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师兄让我们先回去,他留下来善后。”
陶知意微讶:“师兄要留下来吗?”
昨天明明说好了大家一起走。
令玄轻轻勾了下唇角:“嗯,说要和青阳府那边一起追查还春丹在蓬岛内部的流通情况。”
胆小鬼。他心想。
留下来的决定是今早做的,他甚至不敢亲自来告诉他们,只是委托孟双转述。
只因为心思被戳破就不敢见陶知意,这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懦弱。
陶知意露出失落的神色:“这样一来,师兄不知道又要待多久。”
“事情都解决了自然会回去。”令玄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咱们走吧,孟师姐他们还在等着。”
“师兄呢?”陶知意还想跟他告个别。
令玄敛起笑容,道:“一大早便去了青阳府,应该不回来了。”
“……”
见陶知意失望地抿唇,令玄有些恼火,咬牙切齿地说:“师姐若是想和他告别,现在去青阳府还来得及。”
“算了。”陶知意甩甩胳膊,往前走去,“想来师兄也挺忙的,就不打扰他了,等他回去再找他。”
令玄轻嗤一声,跟在她身后。
回玄天宗乘坐的工具是一艘更大的木船,轩辕善也不知道在哪里找的能工巧匠,将原本的小船扩大了三倍,船舱放五张桌子绰绰有余,能容纳的人也多了许多。
轩辕善颇为骄傲:“是云明帮我推荐的,那人速度真快,三天就改好了。”
“加了不少钱吧?”陶知意问。
轩辕善:“五千灵石,一万两银子。”
“嘶——”
富贵如斯。
船上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轩辕善把这当成对他实力的认可,对着伏萤说:
“元露姑娘若是有需要,可以随意朝我开口。”
伏萤摇摇头,笑得很礼貌:“我不喜欢败家的男人,和这种人接触多了会漏财。”
“……”
轩辕善脸色铁青,从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财力居然会败在一个“漏财”身上。
“元露姑娘,你听我解释,我这不叫败家,其实我平日是个节俭的人……”
他追着元露进了船舱,陶知意笑盈盈地看着他们,倏尔对着天空长叹一声,满是疲倦。
轩辕善是没指望了。
这个莫名其妙蹦出来的美人元露,彻底打断了轩辕善和伏萤之间的可能。
不过幸好此时伏萤对他感情不深,还可以脱身。
陶知意转头看着身侧的师妹,对方也在看着她,陶知意一顿,对他露出笑容。
令玄移目,轻声问:“师姐为什么叹气,是在想金赤师兄吗?”
说完他咬紧牙关,后悔问出了这样的问题,也害怕在陶知意口中得到他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没有。我在想你。”
“……”
令玄耳根飞上一层薄红,语中带上几分羞赧:“我就在这儿,师姐有话直接对我说便是。”
陶知意:“我在想,我师妹美若天仙,不知道会便宜了哪个臭小子。”
“……”
薄红褪去,令玄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目光幽幽地盯着陶知意。
陶知意还在感慨:“其实有没有道侣也不是那么重要,有时候两个人一起过还不如一个人。但你说如果千百年都是一个人的话,也确实有些孤孤单单的,要是能养个宠物就好了……哦对了,还有欢欢呢。”
她思维跳得令玄几乎跟不上,刚才还在说道侣的事情,现在又弯下腰找闻欢。
“欢欢?欢欢!”
“嘬嘬嘬~嘬嘬嘬~”
“你唤狗呢!”闻欢从船舱里窜出来,一个飞身踢到了陶知意腿上,“不许那么唤我!”
陶知意把他捞起来,抱在怀里,像对一只真正的小猫,抬起他的爪子冲令玄挥了挥,“你瞧,养只这样的灵宠就不错,还能陪你说话。”
闻欢呲牙道:“我!不!是!宠!物!”
“我说你是你就是。”陶知意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问,“说起来你给我下诅咒的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嗯?!!”
他不是,他没有!
他悲愤地看向令玄,对方却露出一个“她说是你就是你”的坚定表情,与此同时陶知意也在他后脖颈上掐了一把,似乎是想暗示他。
“对,没错,是我!”闻欢红着眼接下这口大锅,“我就是气不过你们这样玩弄我!”
陶知意把他提溜起来晃了晃,对令玄道:“你看,我就说是他干的。”
令玄很配合地笑了一下,“真是条小心眼的龙。”
“早晚会解开的,所以你也不要担心,是不是?”
陶知意又掐了一下闻欢的尾巴。
闻欢有苦难言,道:“是,这法咒是有时间的,时间到了自然可以解开。”
他没说多久能解开,两人也很默契地没有追问,一些心照不宣的秘密随着疾驰的风隐没在空气中。
*
陶知意将元露安置在了玄天宗山脚的一处客栈中,她不是不想把她带回去,只是骤然带回个陌生人,总归得请
YH
示一下师父。
她略带歉意地告诉伏萤这件事,伏萤也能理解:“本来提出要跟你回宗门就已经是不情之请了,自然不能贸然拜访。”
“姑娘放心,最晚明天我就会回来接你。”
陶知意言辞诚恳,这副模样伏萤熟悉又陌生,因为知晓了那些事情,她现在看陶知意总是不自觉地带上探究的意味。
想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事情,她的秘密。
陶知意知不知道天幕的事情,来这里是为了阻拦她还是为了帮助她?
她很好奇。
可是去探究对方秘密的前提是坦诚地告诉对方你的秘密,伏萤无法对她真诚,自然也不能奢求陶知意主动告诉她,只能在寂静的时空中自己思考,猜测。
送走陶知意,伏萤回到客栈,推开门看到早就离开的令玄,和他身后的景幽兄弟。
景开心地冲她笑了笑,刚要抬手,又被令玄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玄天宗已经联合天机阁对梨花寨羲和山掌门进行通缉抓捕,我们现在来聊聊禁地那条通道吧。”
伏萤:“密道的位置好找,我会给你画一张地图。或许你应该考虑另一个问题,你拿到东西之后,该怎么离开玄天宗?”
“这件事和你无关。”
伏萤注意到他那一瞬表情的变化,问道:“你该不会没打算离开吧?”
“……”
居然猜对了。
伏萤:“你必须离开玄天宗!那泉眼连通素心谷的河流,泉眼消失,他们很快就会发觉,若是追查起来你想走都走不了!”
令玄:“我说了,这是我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伏萤气从心来,道:“我们当时的交易是,我借你身份直到你拿到泉眼。你难道想用我的身份活一辈子吗?!”
“虽说现在是借你的,但如果你死了……”
令玄站起身,缓缓朝她走来,极强的压迫感令伏萤呼吸困难,像是被一双手扼住了喉咙。
她道:“如果我死了,水灵玉也会失去效果。”
令玄停下脚步,反掌一挥,掌心聚起的魔气消散。
剧烈的心跳声顺着鼓膜清晰地传过来,伏萤长舒一口气,抽出剑来防御。
如若不是曾经受过令玄帮助,她是断不会与他合作,令玄阴晴不定,这样无异于与虎谋皮。
不过幸好,这样暴戾冷漠的人也有了软肋。
“你想留在玄天宗,不,你想留在陶知意身边,不只有这一个办法,你总不能用别人的身份在她身边待一辈子,而且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情。”
“你若是信我,拿到泉眼之后就回魔界,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会向陶知意解释,然后帮忙、帮忙撮合你们。”
伏萤暗暗唾弃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也做起了红娘。
然而这话并没让令玄改变主意,他反而变得有些生气,“你算什么东西,陶知意凭什么听你的?”
“……”她是说媒的啊。
伏萤:“那你想怎么样,你也没想好吧,更何况你和陶知意身上还有那样的禁锢,你一直扮做我留在陶知意身边,这种禁锢不解除,你也只能一辈子做她的师妹,看着她和别的男人交好、恋爱,甚至成亲生——”
“闭嘴!”
一股强大的气场袭来,伏萤持剑抵御,然而没过三秒,便被重重拍在门上。
令玄气愤不已,再聊下去,他怕自己真的忍不住杀了她。
“我会考虑,你也要管好你的嘴!”
说罢,他甩袖离去,景和幽回头看了伏萤一眼,也跟着他从窗户离开。
伏萤在地上缓了许久,才扶着剑缓缓站起,眼前一片昏暗。
“噗——”
口中吐出鲜血,洇入地板,伏萤擦去嘴边血迹,心情复杂。
早知道当初该找妖界的人合作,妖王虽然自恋,但好歹性格稳定,令玄这个脾性,将来怕是不好收场。
*
陶知意走了半个月,梨花寨贩卖还春丹的事情已经传遍了玄天宗上下,破文海棠废文都在抠裙更新把八散泠启七巫三流只要有人的地方都在议论梨花寨之事,伴随着陶知意的名字。
去找师父的路上,便有好几人抱着拳头来恭贺她。
“听说是师姐率先发现了梨花寨与羲和山的勾当,师姐英明神武!”
“陶师妹此番可是立了大功,那还春丹药效强烈,听闻已经有几十人死在了丹药上,师妹拯救数条人命,也是无数个家庭!”
“陶师妹!你怎么一回来就去找师父,赶快回去歇着,回头我把你一直想要的剑谱送你!”
“师姐,请收师弟一拜!我昨日才知道原来我家中小弟也服食了还春丹,幸好有师姐在,发现的及时,才免于陷入泥沼。”
一不太眼熟的弟子手一甩就要给她跪下,吓得陶知意赶紧把他拉起来,趁他没反应过来,脚底抹油似的溜进了师父的府宅。
此次虽然是她先告诉莫玄清此事,但其实只是为了推动剧情,没想到就这么成了英雄,陶知意有些受宠若惊,但更多的还是自觉德不配位的愧疚。
见了玄松,对方也是难得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摸着长胡子,夸她懂事,说她是功臣。
陶知意:“弟子惶恐,弟子不敢。”
“我说你是你就是!”玄松把胡子吹了起来,拿起手边的一沓书信,“就这两日,不知有多少宗门的人写信来贺,梨花寨这件事的影响,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
“我们修道之人,最重要的道心,梨花寨与羲和山已经不是失了道心的程度,他们这是谋财害命!害得还是无辜凡人的命!”
“玄天宗降妖除魔,向来分文不取,我们为的是名利吗?为的是对得起自己心中的道!他们这样,是让所有的修道之人蒙羞……你做得很好,你担得起。”
“……是。多谢师父。”
“所以我说你懂事。”玄松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你一回来便来找我,所为何事?”
“弟子在山下遇见了一位姑娘。”
“嗯……你确定是姑娘不是公子吗?”
老头子眼睛里迸出八卦的光。
陶知意板起脸:“师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意思是,我想带她回玄天宗,收她为徒。”
“你,收徒?比你早入门几十年的师兄师姐还不敢收徒呢。”玄松捻着胡子,眼珠子一转,又道,“不过你的实力远在他们之上,如今又有了盛名,收个徒弟也不是不行。”
他呵呵笑道:“你这徒弟收的也真是时候,改日将她带过来我瞧瞧。”
“是,多谢师父成全。”
“我只是说带来我瞧瞧,可没说现在就同意你收徒。”
“……那也多谢师父。”
臭老头惯会搞欲扬先抑那一套,陶知意知道他这几乎相当于默许,神色也变得轻松起来。
把元露放在身边盯着,她总有一日能挖出对方的身份。
*
许久未回住所,一推门看到师妹坐在院子里修理杂草,陶知意竟觉得有些陌生。
还是头一次,远行之后推门回家,家里有人在等她。
“师姐。”令玄唤她,朝她招招手,脸上似有几分心虚。
陶知意来到他身边蹲下,令玄慌张地从背后掏出几株杂草,颤声道:“师姐,这是什么?”
“这是杂草啊……不对,这好像是我种的兰花。”
“……”
“师姐对不起,我没看出来,我以为是杂草,对不起师姐。”
令玄低着头,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眼眶微红,带着哭腔的声音里满是歉意。
“没事,也不是什么珍贵的品种。”陶知意抬手想摸摸他的脑袋,刚要触碰到的时候又想到系统的限制,在心底骂骂咧咧一番,收回了手,“拔了再种就是。”
期待的摸头没能落下来,令玄眼神黯然,将手里的草插回到土坑里,“这样可以吗?”
“当然不行,根都断了。”陶知意大笑,把兰草扒出来扔进杂草堆中,“这种子是焦琼给的,她那里很多,回头我再去要。”
令玄嗯了一声,乖巧地说:“师姐去找师父的时候,我行李都放好了,把房间打扫了一下,里面没什么灰尘,师姐可以随时休息,还有……”
他掏出陶知意挂在剑上的小弯刀,小声道:“我在整理行李的时候,这个东西突然掉下来了,似乎是绳子断了。”
“没事,断就断了。”陶知意把东西接过来,收进了储物石中,“也挂的够久了,该换个挂件,你说是挂那个萤石月亮好看,还是挂丹花好看?”
“师姐若是不嫌弃,可以用这个。”
令玄掏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放到了两人面前的草堆上。
是块普通的圆形石头,不过内里是空心的,封了一层琉璃,里面不知放了什么墨绿色的东西,似水似雾,飘逸灵动,像是有生命一般,深邃神秘。
陶知意眼前一亮,“好漂亮,这是什么?”
“从前偶然捡到的小玩意儿,穿了红绳。”令玄眼中含笑,问道,“师姐喜欢吗?若是喜欢,就送给师姐。”
“喜欢!”陶知意顿了顿,问,“这不是轩辕善给你的吧?”
“当然不是!这是我自己的东西!”令玄拿着墨石起身,去屋里寻陶知意的佩剑,“既然师姐喜欢,我就帮你挂上。”
“师姐放心,我会系得牢牢的,绝对不会掉。”
第四十四章
虽然得了师父允准, 但陶知意还没有把元露接过来的打算。
一来元露容貌昳丽,贸然出现在松山,肯定会引人注目, 二来她还没想好该让元露住在哪里。
既然是要监视着她,那自然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最好,但离得近的几个院子都住着人, 唯一宽敞些的隔壁住得还是对元露虎视眈眈的轩辕善。
她将此事与师妹商议, 想在素心谷给元露寻个住处, 或是找个熟识的师姐,让元露借住。
可是这种单人的小院都是她们自己辛苦挣来的, 自然也不肯轻易有人分享,更不必说还是个陌生人。
“要不就在素心谷住下, 托焦琼多帮忙照料着?”陶知意道。
令玄看了一眼两人各自的房间, “难道师姐会觉得麻烦,焦琼就不会了吗?”
“……她应该也乐得有人陪她同住,此前邀请过我许多次。”
“因为她和你熟悉。师姐, 要不让她住进咱们院子里吧?”
“啊?那我住哪儿?”
令玄指了指自己房间:“我房间虽不大, 但是再放下一张床也足够了。这橱柜我也用不到,干脆扔掉,还能腾出些空间来。”
他正说着,一回头看见陶知意眉头紧皱, 当下心凉了半截。
令玄觉得自己的语气很平静, 像是真的为了她在出谋划策, 但他这样提出来,还是有些冒昧了。
他低下头:“师姐若是觉得挤, 那便再寻别的去处。”
“挤不挤的倒是不重要。”陶知意长吁一声,道, “我怎么能为了旁人委屈了你!那我还是人吗?”
她下意识地想去抓师妹的手,令玄猛地把手缩回去,“师姐,小心。”
狗系统。
陶知意嗤了一声,把手收回来,放在衣服上搓了两下。
她真诚地注视着令玄的眼眸,道:“师妹放心,我绝不会亏待你。”
她和师妹才是天下第一好,元露姑娘虽美,但也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更何况两人都是带着不单纯的心思接近彼此的,只是现下她还不能对师妹明说。
令玄被她盯得有些脸发烫,道:“和师姐住一起,我不觉得委屈。”
“那也不成,三个人住一个院多不方便。”
陶知意想了想,香山小院离她这里倒是不远,而且是专门招待客人用的,有许多的空房间,让元露住在那里也不算亏待她。
说起香山小院,陶知意便想起她回来之后还没去见过东霏和东霖两兄妹,昨日倒是听焦琼提了一嘴,自从梨花寨这件事被爆出来之后,两人便闭门谢客,这几日只见过焦琼和莫玄清。
本来二人就与玄天宗弟子并不熟悉,如今樊高格出事,作为他亲近弟子的东霏和东霖也饱受非议。
有人觉得他们肯定和樊高格同流合污,做过许多脏事,留在玄天宗不走其实是被变相软禁;
也有人说他们其实是来检举樊高格的,所以陶知意他们才能这么快掌握还春丹的动向,两人大义灭亲,也算是不忘道心。
流言纷纷扰扰,两人从未出来回应过,一直待在香山小院不肯露面。
既然想到了,陶知意便提着两坛她从蓬岛带回来的酒,要去看看他们。
令玄也跟着过去,走时又提了两坛酒。
相比于外面对梨花寨一时讨论的火热,香山小院则完全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陶知意走时缸中的荷花还开着,此时已经只剩下残枝,两间厢房的大门都紧闭着,被两侧泛黄的草叶映衬出悲凉氛围。
“东霖姑娘!东霏兄弟!”
陶知意在院里喊了两声,静待片刻,东霖的房门敞开了一条小缝。
“东霖姑娘,许久不见!”她找准时机闯进去,将门大敞开,阳光照进来,落在东霖脚下。
“陶姑娘,你们回来了。”东霖的声音有气无力,脸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几日不见,姑娘似乎消瘦不少。”
“你在说你自己吧?”陶知意把酒递给令玄,转到屋内将几扇窗子打开,沉闷的屋里终于多了几分生气,“这才半个月,你怎么瘦成这样?”
东霖眼神空洞,眼底一片乌青,“……其中原因,想必姑娘也清楚。”
她这话听起来不带半点指责语气,只是无尽的空洞,有种心如死灰的寂然。
“要是因为樊高格的事情,你就更不该这样了,他那样苛待你们,如今受到惩罚,你们该感到畅快才对。”
“……”东霖嘴唇微动,没说出话,反而颤抖的更加厉害,这颤抖逐渐蔓延至全身,化为悲戚,“师父毕竟救了我们,人不能忘恩负义……”
她说着,再也止不住哭泣,眼泪颗颗滑落,“可是师父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梨花寨本是个土匪寨子,师祖偶然得到高人指点,开始修仙之路,这些年来,宗门的师兄师姐们一直想法设法地摆脱土匪老窝的名头,处处行善,斩妖除魔,匡扶正义,师父这样做,将那些行侠仗义的弟子置于何地?!他们辛苦做了那么多,到头来功亏一篑,还要跟着背负骂名……”
“宗门上下,本来就是荣辱与共。虽然诸多梨花寨弟子都不知晓此事,但也免不了被议论一番,不过有些事情就像风一样,刮过这一阵,很快就会过去,将来出了新的八卦轶事,人们便会将此事抛在脑后。”
“眼下最重要的是让樊高格伏法,莫掌门不是黑白不分之人,一定会仔细审查,那些清白的弟子,也自然不会污蔑了他们。等此事平息之后,他们可以再去寻个好去处。”
陶知意说了许多宽慰的话,但是二人都心知肚明,这一遭下来,那些弟子会被打上偏见的烙印,若是有像东霏和东霖这样对樊高格忠心耿耿的,受到的打击太大,会失了道心也说不定。
她只能尽力劝说莫玄清,让他帮忙安置梨花寨弟子,但这些弟子心理受到的伤害,只能他们自己治愈。
东霖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看她哭的差不多了,陶知意让令玄把酒摆在院中,道:
“你哥呢,他估计也在偷偷哭鼻子吧,把他叫出来喝一场,醉了就什么都忘了。”
“我也好几日没有见到哥哥了,他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前日莫掌门进了他屋里,也很快出来了。”
陶知意:“既然见过掌门,说明人没事,总比推开门看到白绫上挂着个吊死鬼得好。”
“陶姑娘!”东霖娇嗔地拍了下陶知意肩膀,“你怎么能那么说我哥哥,我哥哥比我坚强。”
“那可不一定。”陶知意来到他房前,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东霏兄弟,你还活着吗?”
“……”
短暂的沉寂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陶知意转头看着东霖,露出惊恐的神色:“坏了,一点声都没有,你哥不会真的做傻事了!”
东霖大惊失色,踉踉跄跄地跑过来,哭喊道:“哥——”
刚喊出一个音节,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东霏露出一张憔悴阴沉的脸,幽幽地盯着陶知意:“陶姑娘,你怎么能这么戏耍我们兄妹?”
陶知意抬手,点头哈腰:“真是抱歉,我还以为你真的寻了短见。”
“我不会的。”东霏打开门踏出阳光中,被耀眼的光刺得眨了下眼睛,“我只是不想见人。”
“那你前日见了我们掌门,都说了些什么?”
“……待会儿再说吧。”
东霏走到院里的石桌前,对着早已坐好的令玄点头致意:“许久不见,伏萤姑娘依然美貌动人。”
令玄冷笑:“你倒是狼狈不少。”
东霏:“……”
也是一如既往地不待见他。
东霏撕开酒坛上的布,举坛豪饮,那架势把东霖和陶知意都吓了一跳。
陶知意:“你哥不会被夺舍了吧?他说话都不结巴了!”
东霖皱眉:“不会吧?但他确实好奇怪……”
三人齐刷刷地盯着东霏,看他喉结上下滚动,咕嘟咕嘟地往里灌酒,从一开始的惊讶变成好奇,想看看他能喝多少。
但东霏只是看起来豪气,喝了不到半坛,身子一弓,乌拉乌拉地全吐了出来。
“咦哟……”陶知意嫌弃地撇过脸。
令玄:“废物。”
东霏扶着酒坛,双眼迷蒙,脸色酡红,指着令玄道:“你骂我做什么?你又能喝多少?”
令玄扫了眼剩下的酒坛:“肯定比你强。”
东霏:“不信,比一比?”
令玄:“试试就试试,你若是输了,以后离我师姐远一点。”
“我从未、从未靠近过陶姑娘!是她主动找我的!”
“……你找死。”
两人莫名其妙地起了胜负欲,唯一受伤的只有听起来成了狗皮膏药的陶知意。
东霖直勾勾地看着她,陶知意尴尬一笑:“你们是客人,我来看你们是应该的。”
没想到东霖也不正常,娇羞地笑道:“我懂,从前也有许多女修喜欢找各种借口来看我哥。”
陶知意:“我不是,我没有……”
她压低声音,道:“但我哥从来不见她们,只见你,而且只有见你的时候才会结巴。”
“……”
这话听起来有些暧.昧,陶知意没因为自己特别而高兴,反而吓出一身冷汗。
这可不行,东霏得喜欢她师妹才行,不然后期剧情怎么继续?
陶知意看着抱着酒坛豪饮的两人,颤声道:“师妹啊~”
回应她的是系统的声音:【让你看着好看的就走不动道,现在翻车了吧?】
【靠!!死东西,你终于出来了!你给我和师妹下的是什么东西,给我解开!!】
【系统:不解。】
【系统:在神器找齐之前,我是不会解开的。】
【不是,你为什么要给我下这个啊?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和师妹贴贴吗?】
【系统:没错,我见不得!反派就得有反派的样子!和女主贴什么贴!】
【可我后期洗白了,我也不算纯正的反派。】
【系统:你后期还死了呢,你想死吗?】
【这不是有你吗,说好了我完成主线剧情就给我永久居住权的!你要是敢反悔,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系统:知道了,有我在,你肯定死不了。】
【系统:现在已经有留影镜和浅草灯了,魔界和妖界的东西好说,最难的是虹族的晴雪珠。】
【樊高格已经暴露,他们离露面也不远了吧?】
【系统:快了。不过眼下问题最大的是东霏,看起来比起女主,他更喜欢你。】
【……那我来?】
【系统:也不是不行。】
它的声音中有一股浓浓的疲惫,消失了这几日,它也快把自己调理好了。
从伏萤第一天进宗门开始,剧情就已经出现了轻微的偏离,但它一直觉得这点小小的问题不会影响主线的剧情,却没想到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出现了许多本不该在原书中出现的人物,元露,闻欢,甚至数据库中连元露的相关记载都没有。
感情线上也出现了问题,轩辕善个死花心的看上了元露,东霏对陶知意生出好感,女主、女主也喜欢上了陶知意……
他都要怀疑他们这是盗版书了。
但他们来到了这里,这个世界就不能单纯地看作是一本书了,这里有书里没提及姓名的角色,比如金赤和孟双,还有诸多玄天宗的同门,他们都在陶知意的成长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因为他们是有血有肉的生命,不再是被文字操控的对象,所以穿书时变故常有发生,它也不是唯一倒霉的系统。
系统长叹一口气:【不管怎么样,你们只要把天幕补好就行。】
【知道了,那我和师妹……?】
【系统:你不许碰她!】
这是它最后的底线!!!
狗系统。
陶知意骂了它两句,再回过神来,桌上的四坛酒已经空了,师妹还稳稳坐在桌前,东霏已经不知所踪。
嗯?去哪儿了?
陶知意一低头,看到了桌子底下瘫倒的东霏。
“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和莫玄清说了什么呢!”陶知意去拽他的衣服,“快醒醒!”
令玄面色不改:“废物。”
“哥,哥!”东霖走上前来,和陶知意一起拽他,但怎么拽都拽不动,“陶姑娘,我哥好像死了!”
“你也废物。”令玄站起身,把两人赶走,单手拎着东霏的衣领,一路拖拽把他送回了房间。
他也不管东霏满身的泥土,直接将人甩到了床上,惊得东霖大叫:“哥,哥啊——”
“两个废物。”令玄说完,转头看着陶知意,眼眸沉静,像一汪池水,“师姐,咱们走。”
陶知意:“你喝了多少?你醉了?”
“没醉。”
“这是几?”
“三。”
“师妹啊,我没伸手呢。”
“你竟敢把我当成三岁小孩戏弄!”
令玄一甩袖,大步走了出去,陶知意赶忙跟出去,见她步调稳当,全然没有喝醉的模样。
但是脾气似乎变得不太好,见到挡路的东西就要骂几句,甚至往门槛上踢了一脚。
“真奇怪……”
书里女主明明是喝醉后会黏人的性格。
陶知意在她身后跟着,一边观察,一边注意着周围的路况,怕她摔了。
师妹一路走得很顺坦,还能走直线,嘴皮子也变利索了,骂了两个过路的弟子。
陶知意去给人家道歉,说师妹喝醉了,对方反而瞪她:“这哪里醉了,她就是想骂人!看在陶师妹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了。”
“师姐宽宏大量。”
道歉道了一路,终于回了小院,目送师妹进了房朝着床走去,陶知意以为没事了,正打算去找莫玄清,只听扑通一声巨响,再回头,师妹已经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
“师妹啊——”
陶知意忘了限制,伸手去抓他,一碰到他的手腕便被电流击中,猛地弹开,皮肤都被烧得有些发黑。
真该死啊狗系统……
“师妹,你自己起来好不好?能起来吗?”陶知意蹲在他身边问。
令玄睁开眼,递出手,“师姐,扶我。”
“我现在不能碰你……”
“师姐,师姐,师姐。”他一声声喊着,语气近乎哽咽,“师姐是不是嫌我烦了?”
“我没有,我怎么会嫌你烦?”
“那师姐为什么不扶我起来?”
“我也想,但是我现在,不能碰你。”
“那我就不起来了。我要睡在这里。”令玄躺平,伸直腿,就这么躺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陶知意心里一急,伸出手,悬在他面前,“师妹乖,你起来,地上凉。”
“不凉。”令玄把掌心贴在心口,“这里更凉。”
陶知意咬唇,对系统的怨愤达到了极点:【真该死啊你,她都醉成这样了我扶她一下怎么了!】
系统也是歇斯底里:【我不允许!!她是装的,她绝对是装的!!】
【装的又怎么样,地上这么凉,在躺一会儿要感冒了。】
【系统:修仙的感个屁的冒!!】
两人正在争执之时,底下的人忽然睁开眼,清明的眼神直直听着陶知意,蓦地,留下两行清泪。
“师姐,好冷……师姐,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泪水在他眼眶里积蓄,像是颗巨大的珍珠,顺着脸侧砸下来,砸到地板上,也砸在陶知意心里,砸碎了她的理智。
去你二大爷的系统,被电就被电吧,就当提前渡劫了!
陶知意不顾系统的呐喊,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她闭紧双眼,但想象中的痛苦却没有到来。
【系统: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我就知道你还是有点良心的。】
陶知意笑着把人抱起来,放到床上,“师妹,现在不冷了。”
她松开手,却被眼前的醉鬼勾住了小指,他用那双朦胧的泪眼看着她,呜咽道:“师姐,能不能再抱抱我?”
他摩挲着陶知意的手指,体内酒精和欲望交织,想要立即将这个人抱进怀里,想要触碰她,想的快要疯了。
但混沌的大脑还保留着一丝的理智,克制住了这一欲望。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陶知意,用眼神来哀求。
他看到陶知意纠结的神色,也没放过她眼底的动容,看她朝他靠近,那颗心脏发出了欢快的声音。
“下不为例。”陶知意紧紧拥抱了他,将他按在床上,“睡会儿,我去找点解酒汤来。”
令玄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看到她嘴唇在动,他得寸进尺,想要更深入的接触,想要亲吻。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失去了意识。
陶知意被系统骂了个狗血淋头,它翻了数据库里古今中外所有的骂人的话,用不同国家的语言骂了陶知意一下午。
陶知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给师妹煮了醒酒汤,又伴随着系统的辱骂去找了莫玄清。
莫玄清正在待客,因为梨花寨的事情,他有多得数不完的客人,陶知意安静在大殿之外等着,直到两个身穿紫色长袍,遮住全身的人出去,她才被召了进去。
陶知意大概猜到那两人的身份,但是出于无知的弟子人设,她还是多嘴问了一句:“掌门刚才在见谁,怎的穿着如此奇怪?”
“你日后便知道了。”莫玄清还是一如既往地故弄玄虚。
陶知意腼腆一笑,“掌门,弟子过来,是想借香山小院一间厢房用一用,我有位朋友从蓬岛过来,想在山上小住。”
“这种小事跟你师父说就好,不必向本座禀告。”
“多谢掌门。弟子还有一事。”
莫玄清:“说。”
“与我同住的师妹伏萤,自上次从大殿回去后便总说头疼惊梦,掌门当时让我帮忙照看。”
莫玄清的语气终于有了起伏:“她现在如何了?”
“已经大好了,我们在蓬岛误入法阵,惊险一场,反而阴差阳错治好了师妹的梦魇。”
“……”莫玄清露出失望的神色,“她可有想起过什么?”
“并未。”
“本座知晓,你且下去吧。”
从大殿离开,陶知意回想着莫玄清吃瘪的表情,笑得开怀。
“死老头,让他不遵守剧情。”
【系统:宿主,你也没理由说这话。】
陶知意转移话题,道:“说来奇怪,明明师妹都见过云明仙君了,但是怎么看仙君对她兴趣不大,明显更爱酒,难道是时候不到?”
【或许吧。现在的情况,我也不敢妄断。】
“呦呦呦,就你还系统呢。”
【……】
*
伏萤买了些日用,回到客栈,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云明端坐在窗前,仙风道骨,衣袂翩翩,冲着她露出笑容。
“元露姑娘,许久不见。”
“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么警觉干什么,我又不是来找你的。”云明凝望着她,似乎想透过帷帽看清她的脸,“是我的好友邀我过来作客,没想到元露姑娘也住在这里,你我有缘。”
“……轩辕善请你来的?”
“元露姑娘果然聪明。”
他轻轻笑了下,眼中闪过一丝探究:“说起来,我和元露姑娘虽是初见,不对,我连姑娘的脸都没见过,但是总觉得姑娘给我的感觉很熟悉。”
伏萤心中一紧,“我从未见过你。”
云明:“你我当然没有见过。我只是觉得,陶知意身边那位师妹,和你很像,从你二人身上,我能感受到相似的气息。”
第四十五章
没等伏萤说话, 他又道:“不过也或许,美人给人的感觉都是相似的。只听轩辕兄弟赞你美貌,若能亲眼得见……”
“你在这里自言自语什么?”伏萤冷声道, “你我只是见过几面,还请公子注意分寸。”
云明语调慵懒,拖着长音:“云某冒犯了, 还请姑娘恕罪。”
伏萤没再理他, 上楼回了房间, 关上房门后,她紧紧捂住了心脏, 大口喘着气。
她将水灵玉拿出来的时候,并没想到会遇见云明, 按理来说令玄此次不该跟去蓬岛, 自然也不会带来这个麻烦家伙。
云明不是凡人,能看出令玄带着水灵玉也不足为奇,幸好两人之前从未见过, 云明应该猜不出她和令玄换了身份。
但是见云明这幅来势汹汹的模样, 令玄怕是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恐有危险。
她得想办法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令玄。
翌日陶知意来了客栈,伏萤早把行李都收拾好,等着跟陶知意回去, 谁料陶知意遇见云明, 与其攀谈起来。
云明多次提到‘伏萤’, 意有所指:“我瞧着伏萤师妹体格高大,有时看着师妹背影, 竟觉得与男人无异,长相也是英气, 想来若是出生在武将世家,也会是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女将军。”
陶知意本来还是笑着的,听见他这么阴阳怪气,脸也耷拉下去,“怎么,女人就不能长得高大了?云明公子不是学识渊博,难道没听过西北草原的部落全是身材雄伟的女性?”
云明一顿,道:“我可没有说伏萤不好的意思,只是男人都喜欢较小温柔的女子。”
她上下打量着云明,发出一声嗤笑:“公子看着倒是苗条,身量纤细,不知道是否也招男人喜欢?”
云明顿时黑了脸,心道这陶知意真是不知好歹,他是在暗示她提防‘伏萤’,她却逮着他一顿骂。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云明公子,你还是早日改改你这以貌取人的脾性,免得将来吃了亏。你应该庆幸他是女子,不然你在他面前可要黯然失色了。”
云明被气笑了,“荒唐!本尊……本公子可是蓬岛无数女子的梦中情人,追我的人从蓬岛拍到北境!”
“呦呦呦,还梦中情人嘞,可真厉害。”
陶知意冲着他做了个鬼脸,拉着伏萤的包袱就走了。
伏萤回头看了一眼,云明被气得跺脚,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陶知意与从前当真是不同了,从前见到云明两眼发直,连道都走不动,但云明性情高傲,从不用正眼瞧人,现在伶牙俐齿地怼他一番,倒是过瘾。
伏萤跟着她上山,眼前的场景越发熟悉,前世的记忆也跟着变得清晰,“陶姑娘,我要住哪儿?”
“住香山小院,不过那里还有两位朋友住着,你的房间离他们有些距离,应该不会被打扰。”
伏萤:“我可以问问是谁吗?”
“说了你大概不认识,是从前梨花寨的弟子,是对龙凤胎兄妹。”
“哦,确实不知道……”
伏萤怔了一下,脚步也变得沉重。
从前她与东霏,是差点就拜了堂的。
不过二人之间并没有男女情谊,樊高格的樊小天害死了东霖,东霏要向他复仇,而伏萤要拿晴雪珠,两人才选择了合作。
大婚前夜,东霏发现樊小天踪迹,只身去向他复仇,死在了樊小天剑下,临终前将晴雪珠交给了她。
按照现在的节点,两人应该正与樊高格同在逃亡路上,而后双方起了争执,樊小天毒死了东霖。
没想到他们会在玄天宗待着,这样一来,东霖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伏萤侧目看向陶知意,她口中正说着两兄妹长相俊美,脾气也有趣,没注意到身侧之人的眼神已经变得复杂起来。
陶知意总是能给她带来惊喜。
当鲜活生动的东霖出现在她面前时,伏萤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重生以来,她每日都在想,她能不能真正地改变命运,亦或是徒劳一场,只叫她白白再受一遭罪。
上一世死去的人还活着,恰是未来能够改变的铁证,东霖能活着,那就说明将来会死于天灾的人也可以活着——只要她可以及时修补好天幕,一切就都来得及。
陶知意向东霖介绍道:“这是元露姑娘,我在人界认识的朋友。”
“元露姑娘好。”东霖腼腆一笑,露出小梨涡。
与她从旁人口中听到的模样无二,清纯可爱,俏丽活泼。
伏萤摘下帷帽,也冲她笑道:“以后要打扰二位了,还请二位多担待。”
“没关系,我们也是客居在此。”
陶知意向里张望:“你哥呢?”
东霖笑容深了几分,压着嗓音道:“我哥酒醒之后觉得丢人,一听你要来,就躲起来了。”
“这有什么好丢人的,一没哭二没闹,倒头就睡,酒品很好啊。”
“陶姑娘你别说了,我哥都能听到!你这样说,他以后在你面前要抬不起来头来!”
陶知意:“我不是在讽刺,我是说真的,多可爱。”
东霖:“哎呀,我怎么感觉脸上热热的,我哥肯定又脸红了。”
陶知意笑了下,“既然你哥不出来,那元露姑娘就拜托你了,回头再送你们几坛好酒。”
“陶姑娘放心!”
*
东霏酒后失态,不想见人,同样不想见人的还有令玄。
一觉醒来,他脑子疼得像被无数只马蜂蛰过,记忆模模糊糊,能想起来的都是些丢人的片段。
比如他想上床结果脚滑摔倒,比如他哭哭啼啼地让陶知意扶他起来……
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在酒后这样哭哭啼啼,魔族的脸都被他丢光了!
如果苦肉计真的得逞就罢了,可他偏不记得陶知意到底有没有将他扶起来,也没有自己爬起来的记忆。
想起两人之间的禁咒,令玄觉得他应该是自己爬起来的。
一想到陶知意就在一旁看着,他又生气又难过,又不知该对谁生气,陶知意也一大早就出去接伏萤上山了,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令玄喝了醒酒汤,刷了碗,正打算去禁地附近打探一下,却突然来了个面生的人,说掌门叫他。
那道貌岸然的老东西又搞什么?
令玄满心不爽地去了大殿,里面一个小童引着他去了后面的书房,四下清净,莫玄清端坐在桌前,散着长发,白袍松垮地披在身上,眉心微皱,捧着一本书在读。
“见过掌门。”
那小童带他进来之后便走了,留下令玄一人,他将目光投向书桌旁的香炉,里面似乎正在燃着什么东西。
不会又是龙魂木吧?
令玄已经被这东西整出来心理阴影了。
“你来了。”莫玄清起身,缓缓走向他,声音沉稳,“听说你多次惊魇,现在可好些了?”
“已经好了。”
他往前,令玄便后退,侧目看了眼被关上的书房门,他忍不住在心底骂了句脏话。
“你会这样,或许是忧思过度的缘故,我这里有一本心法,是特地找给你的。”
他将手里的书本递过来,白色的封皮上一个字都没有。
“这是采林心法,出自玄天宗祖师爷傅采林之手,可以助你稳固心神。”
令玄:“……这心法太高深了,我现在有在学的心法,师父说要循序渐进。”
“师父?”莫玄清苦笑一声,“你本该叫我一声师父。若你在我身边,我绝不会让你被噩梦困扰。”
……什么屁话?
他做噩梦不就是因为莫玄清对他用了龙魂木吗?!
莫玄清:“这心法不难,只要有人指导,很快就能学会。学会了这本心法,会对你将来修炼很有帮助,我可以教你。”
“这……我已经有师父了,这样似乎不妥。”
“有何不妥?这是我欠你的。”莫玄清忽的顿住,自嘲地笑道,“我是说,我想给你,这是你应得的。”
他看着令玄的眼睛,深情款款:“从前,我有位关系很好的朋友,我们一同拜入玄天宗,但因为姿势差,只能做外门弟子。”
“那时我们在溪边同坐,她伏在我的膝上,向我诉说被内门弟子嘲讽的难过,我们当时立志要成为内门弟子,成为掌门的徒弟,把那些讥讽过我们的人狠狠踩在脚下。”
“可她死了。死在成为内门弟子的历练之路上,她为了救我,坠入深渊,而我在若干年后才寻回她的尸骨。”
令玄:“……”
乍一听起来还挺凄美的,莫玄清甚至主动给他讲了当年作为外门弟子的不堪,将伤疤撕开给他看,按理来说他应该感动。但是令玄却有些想笑。
莫玄清从前做外门弟子被欺辱,现在当了掌门,却纵容自己的亲传弟子去欺负别人;
玄天宗禁地虽然凶险,但也不是进去就会死,伏萤前世为了救他而死,他就算求人帮忙,也该早日把她的尸身带回来安葬,等到功成名就之后假惺惺地回去寻找,装什么深情?
令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莫玄清却是越说越上头了:
“我曾经暗自发誓,我一定倾尽所有补偿她,所以我一直在找她的转世……伏萤,你懂这种苦苦等待一个人的感觉吗……”
他轻声念着,带着颤音,似乎连心都要碎掉。
令玄后退半步,贴在门上,准备推门出去,“不懂。我只知道,我若真心爱一个人,就绝不会让她死。如果她死了,还是为了救我而死的,我也不绝会苟活。”
莫玄清脸上的深情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你的思想太极端了。作为你的长辈,我奉劝你不要这样。”
“好的,掌门。”令玄特地把掌门二字咬的很重,提醒莫玄清注意身份。
但莫玄清显然没有意识到他的拒绝,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
“我们不聊这个了,来学心法吧。”
“我不想……”
“什么心法!我也要学!”陶知意猛地推门进来,贴在门上的令玄被撞到,一头栽进莫玄清臂弯里。
“掌门!你这是在做什么!”陶知意伸出剑鞘,勾着令玄的腰带,把他勾了回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莫不是在偷偷传授什么独门秘籍?”
莫玄清脸色乍青乍白,“你怎么来这里了?”
陶知意:“听说他们已经追查到了樊高格踪迹,我特地来向掌门禀报。”
莫玄清:“……本座早已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陶知意看了令玄一眼,流露出受伤的神色,捏着嗓子道:“我刚刚明明听到掌门说要教师妹什么心法,难道师妹听得,我们不能听吗?”
“采林心法,你已经学过了。”莫玄清说。
陶知意一拍巴掌:“我就这个心法没有学好,这么巧啊,掌门也教教我吧?”
莫玄清皱眉:“你去问你师父。”
“师妹也是我师父的徒弟啊,掌门你怎么能厚此薄彼?”陶知意看向令玄,“更何况我和师妹情同姐妹,师妹愿意和我一起学。”
“你……”莫玄清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
令玄:“我想和师姐一起,掌门事务繁忙,我们就不打扰了。”
“等等!”莫玄清叫住他们,瞥一眼陶知意,无奈地叹气,“来都来了,我便一起教教你们吧。你们去大殿等着,待我收拾一下。”
陶知意欢快地笑道:“多谢掌门!”
一出书房,她便变了脸色,追着令玄问道:“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只是讲了个无聊的故事。”
“那便好,以后掌门单独召你,一定要谨慎,掌门是有未婚妻的人,你要和他保持距离,这样独处不合适。你若想学心法,也可以向我请教,历年的心法课属我成绩最好,现在还被长老当榜样。”
“确实听心法课的老师提起过师姐。”看她得意的小模样,令玄难以抑制笑容,眉眼也跟着弯起来,“那以后师姐教我,我肯定会好好学的。”
“在课上也好好好学啊。”陶知意伸手想拍拍他的肩膀,想到限制,也只是在空中虚摸了一下。
令玄眼眸一沉,直到禁咒还没解除,便确定了昨天是自己爬上床的。
若是和东霏一样连滚带爬,那也太丢人了——
令玄掩着脸,尴尬不已,都不敢正眼看陶知意。
莫玄清给两人讲起了课,目光一直落在令玄脸上,却见他一直捂着脸,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
她都知道了,这是不愿意原谅她吗?
莫玄清逐渐没了讲下去的欲望,粗略提了几句,便让她们自己领悟。
陶知意低头,无声地做了个嫌弃的鬼脸,抬头又露出三好学生的笑容:“弟子定当发愤图强!”
莫玄清:“罢了,你们回去吧。”
“掌门且慢,弟子突然想起一事。”陶知意神色比刚才严肃了些,“樊高格即日就会被押送回来,天机阁那边也已启程,那请神一事,是不是也该准备着了?”
上次请神还是几百年前,宗门许多弟子都没有见到过,陶知意也很好奇。
令玄闻言也放下了手,等着莫玄清发话。
莫玄清道:“这事我已经交给清英宗主,她参与过上一次请神,有国经验。”
“聪儿他们的还春丹还未清除,怕是帮不上忙了,金赤不在,若是清英宗主要你帮忙,你要尽力协助,宗中弟子任你调用。”
“是。弟子还有一事。”
“说。”
“樊高格可恨,但梨花寨诸多弟子无辜,还请掌门宽怀大量,替他们寻一个去处。”
“知道了,我会和天机阁阁主商议。”
“多谢掌门。”
回去的路上,令玄一直沉默,罕见的是陶知意也没主动挑起话题,他转头望去,陶知意面色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令玄的心情也是沉重的。
樊高格落网,便离禁地开启之日不远了,而他还没想好该怎么留下来,而他又能留多久?
“师姐。”
“师妹……”
两人同时开口,皆是一怔,而后相视而笑。
陶知意:“你想说什么?”
“师姐先说。”
陶知意:“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先讲吧。”
“师姐,请神是要做什么?”
“就是请一位祖师爷下来主持公道,几千年来修仙界飞升的屈指可数,咱们宗门的算一个,天机阁也有一位,只是不知哪位愿意下来相助,毕竟天界也忙着呢。”
“师姐去过天界?”
“没有,但飞升说白了不就是被拉去打工吗,能有多轻松。”
令玄噗嗤笑了出来,“那师姐不想飞升吗?”
“不想,我修仙就是为了活久一点。”
“师姐心态真好。那这请神该怎么请啊?”
“用当年祖师爷留下来的法器,现在想想,祖师爷把法器封在禁地,就是不想咱们这些徒子徒孙去打扰他。但是梨花寨这事儿太大,不慎重处理,难以平民愤。”
令玄垂下眼帘,道:“师姐,听说禁地里有许多宝贝。”
“是啊,但也凶险异常,到时候禁地结界打开,你千万离得远些,那些妖兽骂人都可难听了。”
“当然……”令玄很轻地扯了下唇角,又很快落了下去。
两日后,押送樊高格的队伍抵达玄天宗,天机阁阁主带了十几位弟子,加上其他大小宗门的主事着,将玄天宗内用以待客的几间院落全部填满,几乎快赶得上弟子论道的架势。
宗门内来往的全是外人,陶知意要招待他们,帮着清英准备请神仪式,忙得不可开交,整日不见踪影。
令玄找过她几次,见她和不同的生人熟络寒暄,心脏又酸又胀。
但他连和陶知意闹脾气的时间都没有,这几日见过伏萤一面,得知云明对他起疑,令玄便联络了景和幽,让他们回魔界带人过来准备接应他。
各宗弟子鱼龙混杂,正是最适合盗取泉眼的时候,可令玄心里也有股强烈的预感,他怕是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云明对他起疑,暗中来过几次,施法想要进入他的梦境,破开水灵玉的迷障,见到他的真身。
幸好令玄早有准备,没让他得逞。
但云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从伏萤那里得知了云明身份,他便愈发觉得不妙。
若一直不走,等他的身份被拆穿,怕是会闹得很难堪。
令玄忧心离别,日夜难眠,陶知意忙成那样,但还是注意到了他的憔悴,在得知他常梦见云明在梦里一闪而过的时候,陶知意暴怒了。
云明那日在她面前各种挑她师妹的刺,她还以为他没看上伏萤呢,没想到就是嘴贱,其实还是干了这种趁人熟睡入梦的勾当。
她心中不爽,当夜便陪着令玄,两人聊了一整晚。
察觉到云明就在外面,陶知意把她对莫玄清做过的事情重新做了一遍,写了个大大的“滚”字塞过去。
也不知道云明看到没有,反正陶知意打算改日再去当面骂他一顿。
白日陶知意还要去准备仪式,趁着天没亮补了个觉,令玄趴在她床前,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脸,想要牢牢记下来。
他一定还会再来找陶知意的,到时候他会以令玄的身份站在陶知意面前。
“师姐,等我。”他俯身,隔空在陶知意唇上落下一吻。
*
请神仪式当日。
禁地开启,各宗弟子齐聚山巅忘忧台,樊高格浑身缠满锁链,跪在忘忧台上,头上黑云密布,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是身形佝偻,剧烈颤抖着,似乎在害怕接下来的审判。
众人议论纷纷,都在骂他道貌岸然,衣冠禽兽。
陶知意在里面听了会儿,跟着骂了几句,便退出了人群,带着宗中弟子巡逻。
这种时候是最容易出事的,樊高格虽然被抓,但他儿子樊小天逃出去了,樊小天虽然窝囊,但是为了他亲老子,勇敢一把做出劫法场这种事儿也不是不可能。
三队人里里外外将宗门搜查了一圈,没发现可疑人物,他们都急着去看请神仪式,陶知意便让他们先走了,自己又到了禁地附近查看。
四下无人,她对着系统道:“我总感觉不太对劲,心里堵得慌,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可能是神仙将来的威压吧,你毕竟只是凡人。】
“屁,云明还是仙君呢,照样该骂就骂。”
【宿主……算了,剧情已经崩成这样了,我也不想说什么。】
【既然都到这一步了,你可别忘了晴雪珠。】
“放心,虽然这事儿有些对不起东霏,但是为了剧情,为了永久居住权,说干就干!”
【宿主,你有这样的觉悟很不错。】
“说不定我还是个天生的渣女体质。”
两人正聊得欢,陶知意眼前忽然闪过一个人影,她厉声喝道:“是谁!”
【是轩辕善,他往禁地去了。】
“他为什么要去禁地?”陶知意捂着心口,忽然觉得疼得发紧,不祥的预感再次笼罩过来。
“对了,刚才在人群里,你看到我师妹了吗?”
【没有……】
第四十六章
五日前。
轩辕善去云明下榻的客栈看望, 偶遇了元露,他热情地同对方打招呼,元露却对他爱答不理的。
这幅不爱理人的模样倒是和伏萤很像, 轩辕善失落地向云明倾诉,他在人界时遇到的女子,哪个不是对他如痴如狂, 可他对她们都不感兴趣, 偏偏来到玄天宗之后, 接连遇到两个让他心动的美人,两人却都不愿意搭理他。
他放下身价主动靠近两人, 换来的却是无视,轩辕善不理解, 心中也很是不爽。
“我到底哪里不好了?论家世论容貌, 世间找不出比我更完美的男子了……当然,云明兄可以与我并列。”
云明轻笑一声,戏谑道:“她们不搭理你, 或许原因并不在你身上。”
轩辕善:“嗯?什么意思?”
云明:“你那同门伏萤, 或许……并不喜欢男人。”
轩辕善惊得张大嘴巴:“你是说,她喜欢女人?!这样一想,她素日里对陶师姐倒是与众不同些,难不成她们……可元露姑娘总不会也喜欢女人吧?”
云明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 或许她本来就是男人。”
“……”
轩辕善愣了片刻, 捧腹大笑起来:“云明兄真是幽默风趣!伏萤虽然比寻常女子要高大,但她的的确确是个女子。”
云明:“你见过?”
轩辕善脸上一红, “这倒没有。但她和师姐同住,如果真是男人, 怕是藏不住的。”
“普通的男人自然藏不住,但如果有了水灵玉,哪边不一样了。”
“水灵玉?水芙圣地的水灵玉吗?”
“轩辕兄弟倒是见多识广。”
轩辕善沉默片刻,皱起眉头:“水灵玉那东西在天界,就算是我也只是听过它的名号,哪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伏萤她一介凡人……”
“水灵玉这东西虽然人界罕见,但在水芙却是随处可见的,水芙虽然属于天界,但和妖界接壤,想要潜进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你怎么知道?”
云明笑道:“说来荒唐,曾经有个狐妖潜入水芙盗取水灵玉,勾引了我的一个朋友,这件事还是我们家帮他处理的。”
轩辕善倒吸一口凉气:“嘶——可是伏萤她,真的可能是男人吗?”
“很像,总之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水灵玉的气息。”
“那……”轩辕善握紧拳,脸色涨得通红,“那我整日一口一个萤儿的叫着,还送他许多金银翡翠首饰,还对他说过喜欢……我居然被一个男人耍的团团转!!”
震惊变成了恼怒,轩辕善双目圆睁,瞳孔中几乎要射出火焰来。
云明勾了下唇角,调笑道:“轩辕兄弟莫气,这事又不能怨你。而且他是男人只是我的猜测,他原本的相貌身份,要把水灵玉毁掉之后才会显露。”
“也就是说她也可能是个女人?”轩辕善还抱有一丝希望。
云明点点头,道:“不过也可能是个相貌丑陋的女人。”
“……”轩辕善脸色黑沉,厉声道,“我一定会毁掉水灵玉,看看他的真面目。”
云明给轩辕善画了水灵玉的模样,轩辕善发现那就是令玄常佩戴在发间的头饰,心顿时凉了半截。
本来他对云明的话信了十分之九,水灵玉的画像一出来,他完全信了。
“他却是带着水灵玉……怎么会这样,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顶替伏萤的身份来到这里,真正的伏萤又去哪里了?”
云明本想说他怀疑元露就是真正的伏萤,可是眼下没有证据,他便没开口。
“天下对玄天宗怀着不轨之心的人多了去了,你要尽早查清他的身份,免得他做出危害宗门之事,不过在此之前,你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云明的想法是活捉令玄,将他带到玄天宗众人面前审判,套出他的身份,顺便找一找伏萤的下落。
若元露真的就是伏萤,那事情就变得有趣多了。
下凡历劫的仙子让旁人顶替她的身份,自己却在外面四处游荡,也不知她究竟有什么目的,又找了什么人合作。
等他查清楚,或许能作为要挟伏萤退婚的筹码,再或者……可以借此看看她帷帽之下的真面目。
自从得知了‘伏萤’有异,轩辕善便在暗中盯着令玄,只是令玄长时间闭门不出,就算出门也有陶知意陪着,他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云明试了几次,也没能得手,可见对方是个警惕性极强的人,轩辕善也更加确定他并非善类。
直到请神仪式当日,轩辕善本是和其他弟子一起在忘忧台围观的,可他突然发现这么重要的时刻‘伏萤’居然没有来,当即便觉得事有蹊跷。
他折返回去,从‘伏萤’住所一直跟着他,亲眼看见他进了禁地。
轩辕善大惊,想要回去告诉其他人,拉帮手来拿下他,但是又怕他逃走,便心里一横,跟了上去。
‘伏萤’他手里捏着一张纸,似乎是一张地图,他就这样绕过了禁地中最险峻的几处地形,走了一条弯弯绕绕的小路,来到了禁地深处。
这里有一汪清泉水,从泉水旁的石像中留下来,石像是一尊展翅高飞的大鸟,姿态霸气,像是凤凰。
令玄在石像前驻足片刻,伸手挖下了凤凰的眼睛。
那只是颗外表再普通不过的石头,因为长时间处于潮湿的环境中,上面结了一层绿油油的苔藓,这种石头路边随处可见,轩辕善平时看都不会看一眼。
但在他把石头拿下来之后,原本晴朗的天空变得黑沉,周围的鸟叫声也消失了,泉水断流,在顷刻间成为了一潭死水。
“……”
轩辕善藏在树后,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那是什么东西?
‘伏萤’为什么要拿走它?
轩辕善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好像低估了‘伏萤’的危险程度,眼前的场景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得赶快出去告诉师父和掌门!
轩辕善屏住呼吸,转身正打算逃走,却发现来时的路不见了,那条小径被半人高的杂草掩埋。
糟糕!
再一回头,本来站在泉边的‘令玄’也不见了踪影。
轩辕善心中一紧,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似乎有一道凉风缠绕在他脖颈,他僵硬地转身,发现‘伏萤’就站在他身后。
“你要去哪儿?”
‘伏萤’终于露出了他想要看到的笑容,然而这带着浓厚威胁意味的冷笑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轩辕善手摸上佩剑,“你到底是谁!”
眼前人虽然危险,实力不详,但他修炼数月,宗门中已经没有几人是他对手,和‘伏萤’一站,他也未必会输。
而且只要把事情闹大,外面的人听到动静,肯定会有人来支援他!
轩辕善迅速分析了眼前的情况,抽出剑来:“你来玄天宗,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在说什么啊,我是伏萤啊。”令玄笑笑,手指抚过轩辕善身后的古树,再落下时,腕间多了条翠青的小蛇,“轩辕师弟还得再修炼修炼,难道你不知道,跟踪的时候要隐匿行迹吗?”
轩辕善握着剑得手陡然变紧,“你,你早就知道了?”
“这些朋友告诉我的。”令玄伸出手,小蛇探出脑袋,冲着轩辕善吐着蛇信子,翠色瞳孔中映出轩辕善惊惧的模样,“或者说轩辕一族气场斐然,你一进来,禁地的生灵就发现了。”
轩辕善后退半步,令玄也跟着步步紧逼,直到将他逼至泉水前。
潭水深不见底,一旦跌进去,怕是不会被人发现。
令玄弯腰,将手里的小蛇放了下去,小蛇在草地蜿蜒,隐没在绿色中。
“我、我是轩辕皇室的皇子。如果我失踪了,他们肯定把这里翻个底朝天,绝对不会放过你!”
“别急,我没打算杀你,毕竟同门一场。”令玄抬手,掌心多了一把匕首,“我会留你一命,但会割了你的舌头,断了你的手掌,只要你不把今日的事情说出去就好。”
令玄抬眸,露出一个足以让从前的他神魂颠倒的笑容,“我现在可比从前温柔多了。”
再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潭,轩辕善握着碧和剑,全年无休每,日更新独家滋源裙七陆六捂灵八叭耳污却使不上力气,不只是因为外面请神带来的副作用,还是面前此人那宛如地狱修罗般的威压。
他双手颤抖着,努力不让自己的剑掉落下去。
“你、你要这样对我,陶师姐、陶知意她肯定会查清楚的!”
听到这个名字,令玄眼里的戏谑被冷漠取代,他敛起笑容,轻嗤一声:“找死——”
他伸出匕首,以肉眼几不可见地速度伸向轩辕善的嘴巴,然而眼前有道熟悉身影一闪而过,带走了轩辕善,刀刃锋利,划破了那人的手腕。
“师、师姐!”令玄惊慌地转过头,陶知意的手腕处鲜血喷涌,她忍痛将轩辕善扔到一般,撕下衣裳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
令玄已然慌了神,扔下匕首,大步朝她走去:“师姐,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你——”
邀月剑的剑尖直指他的心口,陶知意左手持剑,冷漠地注视着他:“别过来。”
“师姐……你、你拿剑指我?”
令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地表情,相比于陶知意对他持剑,她那从未见过的陌生而又冰冷的眼神才更让他心痛。
“师姐,你冷静,我可以解释的。”
“别过来!”陶知意大喊,挡在了轩辕善面前,“你是谁?我师妹在哪儿!”
“师姐,我一直是我,我就是你师妹。”
“不可能,我师妹她不是这样的人,她……”
陶知意的右手手腕渗出血迹,带着经脉断裂的疼痛,她皱了下眉,打量着令玄的脸。
她可以肯定,眼前之人还是她认识的‘伏萤’,但并不是真正的伏萤。
从二人第一次见面,他就已经取代了伏萤的身份。
那她这么长时间以来走过的剧情,倾注的感情,到底都付出给了谁?
“你说,你到底是谁。”陶知意的气势落下来,带上了一丝哭腔,“你来我身边到底有什么目的?你——”
令玄也双眼泛红:“师姐,你听我说……”
“他不是伏萤!他身上带着水灵玉,伪装成了伏萤的身份!”
半倚在地上的轩辕善指着令玄大喊,将两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陶知意喃喃道:“水灵玉?”
令玄眉头深皱,眼中已暗藏杀意,他取出一枚小巧暗器,对准了轩辕善咽喉。
真该死,他刚才就该速战速决,直接把他推进潭水里。
令玄手掌微扬,正欲出手,然而陶知意快他一步,用剑尖挑掉了他头上的玉饰。
黑发如瀑,刹那间落下,趁的眼前人像块未经雕琢的美玉,水灵玉落在地面,摔成了两半。
令玄仰起头,没了水灵玉的遮蔽,即使披散着头发,也能看出男人的模样。
看着那突出的喉结,和在幻境中别无二致的容貌,陶知意闭上了眼睛。
她就说呢。
为什么伏萤的梦魇会是不知道哪辈子当男人的时候。
难怪师妹的许多小习惯与书中不同,难怪没想起和莫玄清的往事……原来他根本就不是伏萤!
几个月来,她居然一直与一个男人共处一室,和他姐妹情深,对他无微不至,从前那些仗着两人都是女子说出的豪言壮语,现在都变成了令人尴尬的灰色回忆。
她被这个人当成傻子一样耍!
种种记忆袭来,陶知意本该觉得愤怒,但眼下她只剩下了疲惫。
再睁开眼,陶知意眼底尽是漠然,她把剑抵在令玄心口,有气无力地问:“你到底是谁,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令玄红着眼,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剑,“师姐……”
“不要叫我师姐。水灵玉是伏萤给你的吧,她在哪儿?你是谁?回答我的问题。”
轩辕善躲到陶知意身后,指着泉边的石像道:“他在哪里扣走了石像的眼睛。”
“……”
令玄的目光扫过来,轩辕善赶紧低头,完全躲在陶知意背后。
陶知意看了眼石像,再结合书中内容,心下了然。
“是你,魔尊令玄。”!!!!
陶知意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令玄的心脏加快跳动,几乎快要彭跃而出。
可是在陶知意不带任何情感的注视中,激动变成了抽疼。
他轻轻勾了下唇角,道:“你果然无所不知。”
不愧是他师姐,他喜欢的人。
可陶知意却再也不会用那种温暖的眼神看着他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陶知意也终于能将元露这个多出来的人物归位,她就是真正的伏萤。
从前疑惑的事情得到了解释,但也产生了新的疑惑。
令玄为什么会代替伏萤来玄天宗,伏萤知不知道此事?
如果这事是两人共同谋划的,他们又是为了什么呢?
陶知意有很多事情想问,但张开嘴,却只剩下了一声叹息。
“你走吧。”她道。
令玄和轩辕善同时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她,轩辕善大喊:“师姐,他盗了宗门秘宝,不能放过他!我——”
陶知意转身,一掌将轩辕善拍晕过去。
“你走吧。”她又重复一遍,“轩辕善这边我会处理,你把泉眼带走吧。这东西对玄天宗无足轻重,对魔界却是救命的源泉……你,且带走吧。”
就算令玄不来玄天宗取,她以后也会送过去的,为了魔界的那件神器。
陶知意早先想过很多拿到禁地泉眼的办法,也想象过魔尊令玄的模样,当时师妹坐在她身边,给她束发。
原来他们这么早就见过了。
陶知意轻轻一笑,无力又脆弱,“我真心待你,你怎么能这么骗我?”
“师姐。”令玄眼角垂泪,满眼的哀求,“你听我说,我其实、其实……”
其实不是故意骗你的。
其实没打算一直骗你。
不是。
如果这件事没被发现,他会想法设法地藏起身份,以后和陶知意遇见,也会换个别的样子接近她。
因为他深知陶知意不会原谅他,就像现在,她眼神里满是失望。
他宁愿陶知意是生气的,哪怕她来刺他一剑,也比现在这样要好。
布料已经无法堵住伤口,鲜血顺着陶知意掌心落到地上,砸出殷红的血迹,持剑的左手已经有些发抖,陶知意也因为失血过多而感到眩晕。
【系统:宿主,你现在身体情况很不好,要赶紧止血!】
令玄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急切地向前,想要查看陶知意的伤口,然而陶知意握紧了剑,无力地戳在他心口。
“别过来,我让你走!”
令玄神色一僵,抓住剑身,苦笑道:“师姐,我对不起你,你可以杀了我,对我怎么样都可以,但你的伤口不能耽搁了,伤的这么重,以后不能用剑了怎么办?”
“和你无关。”
和、你、无、关。
令玄瞳孔骤缩,向前迈步,手里的剑刺入心口。
“你在干什么!不要命了!”
陶知意惊恐地想要收剑,另一端却被令玄牢牢攥着,他手上也流出了血迹。
“师姐,你还是关心我的。”
胸口传来剧痛,令玄的笑容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
“你撒开!”陶知意伸出流血的右手,鲜血落在邀月剑上,留下刺眼的痕迹。
令玄丝丝攥着这他和陶知意之间的唯一的联系,然而下一刻,一道白光闪过,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和陶知意分开来。
令玄被这股力量震得头脑发晕,睁开眼,发现闻欢真身出现在面前,正护在陶知意身侧。
闻欢:“天老爷啊!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陶知意,陶知意!”
“她怎么了?她身体太弱了,我都感受到契约的力量在减弱!”
令玄捂着心口,吐出一口鲜血:“你救救她,快带她走!”
“那你怎么办?”
“接应我的人马上就来。快带她走!”
令玄撑着地面,艰难起身,远处地面两团黑影飞速窜来。
“尊上!”
“尊上你怎么受伤了,魔气在外面都能感受到,玄天宗的人开始查了!”
“尊上,我们快走!”
令玄痴痴地看着闻欢背上脸色惨白的陶知意,满眼的心疼,景幽二人见他没反应,伸手将他拉进影子中,转身离去。
*
陶知意醒来,已是十日之后。
一睁眼,焦琼便哭着趴到她身上:“我的姑奶奶啊,你可算醒了!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她失血过多,伤到了筋脉,幸好伤口并不是特别深,不然陶知意这辈子都别想拿剑了。
“我这不是醒了吗。”陶知意推开她的脑袋,视线清晰后,发现她屋里全是人。
和她熟悉的人都来了,满满当当地挤了一屋,金赤坐在床边,端着药碗,眼中含泪。
和她对上视线,金赤冲她一笑,眼泪便落了下来。
“师兄,你怎么也哭了?”陶知意伸出手,虚晃了一下,“我这不是醒了吗?”
“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吗!整整十日!若早知这样,我当时就该和你们一起回来。”
短短十日,外面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樊高格被处以极刑,魂飞魄散;
无辜的梨花寨弟子已被安置到玄天宗和天机阁,会在下界弟子论道时重新择师;
樊小天还在逃亡中,眼下不见了踪迹;
销声匿迹多年的虹族重新出现,指控当年樊高格为取他们秘宝大肆屠杀虹族百姓,逼得他们只能隐居;
而东霏东霖正是当年守护秘宝的虹族长老的子女,他们尽力效忠的师父,正是残害他们父母的元凶……
听完金赤说这样,陶知意想到刚才人群里没有兄妹二人,叹息道:
“他们现在肯定不好受吧?”
“比从前更加消沉,依然闭门不见客,但三日前东霏来看过你。”
陶知意嗯了一声,沉默许久,问:“轩辕善呢?”
金赤微顿,“他和你一同被救出来之后,便精神不大好,被他父王接回去休养了。”
“嗯……元露姑娘呢?”
“……伏萤,她,前些日子被掌门叫去问话,现在还在香山小院,也是避不见客。”
“嗯……”
陶知意又是一阵沉默,一旁的焦琼看不下去了,冲过来道:“你不想问你那个假师妹的情况吗!你难道没有什么想告诉我们的吗!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的魔气,你——”
“他还活着吗?”陶知意问。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剑刺进了他的身体,虽然不深,但也流了很多的血。
问完,陶知意自嘲地笑了,“算了,他当然活着。”
魔族哪有那么容易死的。
焦琼:“他不仅活着,还盗走了禁地秘宝!但是不知道那个真正的伏萤跟莫哥哥说了什么,莫哥哥居然不追究此事了。”
“……”他们果然是合谋的。
陶知意遮住脸,语气疲惫,“我累了,师兄。”
金赤:“那你先歇着,我让其他人先回去。”
“师兄……”陶知意抓住他的衣袖,道,“你能不能帮我告诉伏萤,我想见她。”
见见真正的女主。
第四十七章
陶知意昏迷的这十日, 其实不全是因为伤势过重,更深层的原因……是她被系统困住了。
确切来说,是系统封闭自我, 切断了自己和外界所有的联系,所以陶知意也被迫在识海深处待着。
本来被自己最疼爱的小师妹欺骗这件事就够伤心的了,自己还被困在小黑屋里不能动弹, 陶知意想死的心都有了。
在令玄暴露身份的那一刻, 系统就开始不断地发出一些电报似的乱码, 嘀嘀嘀得响个不停,识海深处陶知意看着眼前红光暗淡的系统本体, 有种“大家一起毁灭吧”的冲动。
被困住的日子,她就坐在系统身侧发呆, 想着平日里和师妹相处的种种, 想起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
原来他就是魔尊令玄啊。陶知意心想。
上次去魔界没见到魔尊,她还觉得有些遗憾,没想到她已经跟魔尊共处一室这么久了。
陶知意嗤笑一声, 觉得自己真是睁眼瞎, 连他是个男人都没看出来。
可这也怪令玄长得太美了,又有水灵玉在身上,系统都没发现,她又怎么能发现呢。
想到这里, 陶知意又黑了脸。
她不知道令玄是男人, 可令玄自己心里清楚, 就这样他还和她同床共枕,臭流氓……不对, 两人第一次是她硬要和他一起的,她才是那个流氓。
天杀的!
陶知意烦躁地揪着头发, 躺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那红光终于亮了起来,陶知意起身看着它,能感受系统也在注视着自己。
“令玄和女主这事……”
【别问,再问自爆。】
“……哦。”
陶知意噤了声,两人沉默许久,那红点却开始疯狂闪烁。
【嘀嘀嘀——】
【天杀的!这个世界居然还有重生者!这么重要的情报总部都没告诉我!】
【天杀的!老子要报警抓他们!!】
看到系统这么崩溃,陶知意忽然没那么难过了。
系统自我调理了许久,终于还是调理不好了。
眼前的情况,它宁愿是女主和陶知意搞拉拉,至少女主还是女主,还是个女人。
主角直接变性,这放在整个穿书局都是稀罕事,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它会彻底沦为笑柄。
陶知意见那红点亮的快变成一道射线,小声劝道:“你也别太生气。”
【我怎么不生气!我怎么能不生气!我的天老爷天姥姥!我的七大姑八大姨,我就是个系统,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要把他们豆沙了!!全部抹杀!抹杀!】
“你就是个系统,没有七大姑八大姨。”
陶知意伸手摸了下它的金属脑袋,“先不说这个,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如果伏萤是重生者,是不是意味着主线剧情走不了了?”
【结合她从前的行迹,她应该已经开始寻找神器了,我们只需要协助她……我们为什么要帮这群骗子!!这个肮脏的充满谎言的世界,让它毁灭好了!】
【宿主,咱们回去,我给你找一个新的世界养老,绝对没有这么多幺蛾子。】
见它强撑冷静又瞬间破防,陶知意心底轻松,露出了这段时间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我不能走。”虽然她也生气自己被欺骗,可是,“这个世界还有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同门,还有这么多无辜的生命。”
她虽然是穿书来的,可也实实在在地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说没有感情是假的。
【所以你还要继续剧情吗?】
“嗯,我要继续。”陶知意顿了顿,说,“但我也不会原谅他们。”
她会冷着脸帮伏萤的。
陶知意这样想着,在见到元露,也就是真正的伏萤之时,她严肃地板起了脸。
伏萤抬眸,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神色,“陶姑娘……师姐?”
听到这个称呼,陶知意的心刺痛一下,她皱起眉,道:
“别叫我师姐。你没有参加拜师仪式,你和我没有关系。”
伏萤低下头:“抱歉。”
陶知意:“而我也不是你印象中的师姐,不管在你记忆中那是个怎样的人,都和我无关。我知道你是重生而来。”
伏萤攥起拳,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你也是吗?”
“我不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你可以认为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陶知意拿幻境举例,“在幻境中,你可以看到和你一模一样,但又不完全是你的人,她们相当于另一个时空的你。”
已经经历过重生,伏萤轻易便接受了她的说辞,“那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陶知意冷声道:“或许你该先告诉我,你重生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天幕会在未来崩塌,我回来,就是为了提前将它修补好。”
回忆起那时的场景,她眼底一片猩红:“如果我能提前完成,就不会死那么多无辜的人。”
陶知意看着她,试探道:“据我所知,死掉的大多是魔族和妖族。”
“魔族和妖族的生命就不是命了吗!”伏萤红着眼望向她,眼中满是愤懑,“天灾面前众生平等,连天界都不能控制天幕的崩塌,那些无辜的人又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陶知意没说话,久久地注视着她,忽而笑了。
不愧是她喜欢的女主,即使她现在还在生他们的气,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夸她。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有同样的目的。”
陶知意伸出手,“合作愉快。”
伏萤没见过这种陌生的礼仪,犹豫片刻,将手背在她掌心贴了一下,陶知意被她的动作逗笑,将她的手翻过来,轻轻握住。
“合作愉快。”伏萤笑道。
陶知意也跟着笑了起来,但很快想起自己的人设,又板起脸,“但你们骗我这件事,我不会轻易原谅你们。”
伏萤:“……”
“令玄他也是无辜的,是我主动找到他合作,我没想到你会换了个性子。”
听到这个名字,陶知意的心情变得郁闷起来,挥手示意她离开。
“我不想再提他,你若是想帮他开脱,以后也不必来见我。”
“可他对你……”
伏萤开了个口,却见陶知意疲倦地闭上眼睛,声音戛然而止。
这事似乎不应该由她来说。
令玄高傲,肯定也不愿意自己的心意就这么从旁人口中说了出去。
她思索片刻,道:“我们还要去魔界拿泉眼。”
“之后再说吧,先拿到晴雪珠。”陶知意合眸道。
“可是晴雪珠在虹族手中,而且藏在何处之后虹族长老知道。每个虹族人成亲前夜,都会由族长将晴雪珠取出,给予新人祝福……上辈子我和东霏假意订亲,从族长手中拿到了晴雪珠,但是现在我根本和他不熟悉。”
“我和他熟,我去问问。”
“可是……”伏萤想起令玄,为难地说,“婚姻不是儿戏。”
“谁说我要嫁给他了?又不是只有这一种办法。”陶知意道,“虹族长老也不是冷漠自私之人,若是跟她说明利害,她肯定愿意相助。”
伏萤:“……你可以试试。”
上辈子她这样干了,然后被骂得狗血淋头。
直到虹族族长亲眼看到天幕裂缝中跑出来的恶魂,才相信了她的说法——不过现在离天幕崩塌还有段时间,她们上哪儿找证据去?
但是陶知意在伏萤心中是无所不知的形象,她既然说可以,伏萤便全身心信任她。
陶知意信誓旦旦地去了,然而刚开口说了个晴雪珠的名字,那群虹族派来的使者便像看到了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恐惧又愤怒地盯着她。
陶知意知道,这招是行不通了。
她向伏萤建议,“你要不试着勾引一下东霏?”
伏萤也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我和东霏清清白白,上辈子订亲也是为了给他妹妹报仇。”
陶知意:“那我试着勾引一下他?”
伏萤:“……我觉得不太好。”
令玄要是知道了,整个虹族怕是都要完蛋了。
*
魔界。
令玄回来了近一个月,除了坤灵外,再没见过任何人,把自己关在了寝殿中。
他此行带回了新的泉眼,干涸了许久的水源重新焕发生机,魔族上下举族欢庆,日日载歌载舞,夜夜篝火不灭,持续了十日。
然而中心城的大殿里,红真和蔺瑶在内的几位城主却是要急死了。
魔尊回来这一遭,居然受了重伤,听说还是被刺中了心脏,虽然她们即使封锁了消息,只说是为了休养,可还是被一些人知道了,现在边境蠢蠢欲动,妖界那边也常有人来试探。
她们等了许久才见到坤灵,红真冲上去问道:“尊上如何了?伤得严重吗?”
坤灵神色紧绷,摇摇头:“不大好。”
几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蔺瑶:“那伤口真的刺中了心脏?那赶快找人来瞧瞧啊!”
红真:“他这么久没露面,不会已经死了吧!”
坤灵:“……”
坤灵:“伤口倒是不严重,就那么一点,早就愈合了。”
几人顿时又沉默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又疑惑又无语。
“不是,那你说不大好是什么意思?”
坤灵指了下自己的心脏,道:“虽然伤口愈合了,但是尊上又给它抠开了。”
“……”
“……”
红真:“不是,他有病?”
坤灵摇摇头,意味深长地说,“心病。尊上一整日窝在床上,也不见人,死气沉沉的。”
红真很快想到了陶知意,“哦,因为那个姑娘。”
蔺瑶:“哪个?那个什么什么玄地宗的姑娘?”
红真:“是玄天宗!”
另一城主关四凑过来,“什么玄天宗玄地宗的,尊上看上了哪个姑娘,我去把她抢来便是!”
红真嫌弃道:“就你还想闯进玄天宗?”
关四闻言,挺起自己的大肚子,大声道,“老子哪个宗都敢进!那群修仙的都是一群饭桶,打着正道的名头,干得都是些谋财害命的勾当,前些日子还闹出来什么还春丹,听说害死了不少人呢!”
“你倒是关心外面的动静。”蔺瑶怼了他一句,又急切地看向坤灵,“长老,令玄真的是因为那个女人才这样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又没见过她。”坤灵说着,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上次这样,还是误杀沉远一家的时候,那时候他还小,也是这样,整日窝在床上,不说话也不见人,像具尸体一样。”
蔺瑶怒而拍桌,冲着寝殿的方向大喊:“这两件事能相提并论吗!喜欢就去追,追不到就绑回来,在这里磨磨唧唧想什么样子!”
关四也喊道:“没错!大不了我去帮尊上绑回来!”
蔺瑶:“走!”
关四:“走!”
两人起身,假意离开,其实目不转睛地盯着寝殿方向,等了许久,那边也没有半点动静。
蔺瑶坐了回去,“看来是真的伤的挺深。”
关四还站着,歪头看着她,“这么一说我更好奇了,什么样的姑娘能把尊上迷成这样,要不咱们真去绑回来吧?”
红真笑道:“那姑娘我见过,还挺有趣的。但尊上矫情的很,不许旁人碰她。你要是真把她绑回来,磕到碰到的,尊上还要降罪于你呢。”
关四嘁了一声,嘟囔道:“区区一个人类,尊上能喜欢多久,说不定过几日就没兴趣了。而且咱们又不能与外族通婚,若是生个孩子,不知道要受多大的痛苦,你瞧明灌……”
蔺瑶不悦地打断他:“不要随便议论我城里的人。”
“是是是,蔺瑶城主威武。”关四撇嘴,阴阳怪气道,“当时你是他们父母的主婚人,还心软默许了他们生下明灌,结果两个人为了能让明灌正常长大出去寻药,惨死在恶兽手中,现在看着明灌,你心里不难受吗?”
“你——”蔺瑶猛地起身,揪住了他的衣领,“我说了,不要再提明灌的事情!”
关四脸上没有半点惧意,阴笑道:“怎么,你心痛吗?当时知道那个妖族女人怀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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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该陈清利害,让她把孩子打掉,明灌一直这样下去,少说还要再受一千年的折磨!”
“你真找死!”蔺瑶提起拳头,朝他高挺的鼻梁打去。
红真忙上来拉架,“别打了,别在这里打!尊上还在里面,你们这样成什么样子!”
两人似是根本没有听到她说话,打着打着从桌子上滚到地上,一路打到寝殿门口,关四被蔺瑶提了起来,一甩便扔到了寝殿大门上。
大门被撞开,里面昏暗得什么都看不清。
红真一边喊着“你们别打了”,一边打开了窗户,点上了蜡烛。
偌大的床上,蜷缩着一个人影,令玄背对着他们,看起来是那么小一团,凌乱的长发披在他身上,像盖了一层被子。
蔺瑶松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关四,朝床铺走去,“尊上!令玄,你现在醒着的吗?”
那团人影一动不动,蔺瑶直接上手,把他的身子掰了过来。
令玄睁着眼,双目猩红,眼底一片乌青,他整个人没有半点全网最,新完结纹都在蔲裙气留柳伍令爸巴而无神采,像坤灵形容的那样,宛如一具死尸,心口的伤还在源源不断地渗出血迹,将那一小片床都染成了深红色。
“你是傻了吗!这么点小伤都治不好?!”
蔺瑶想查看他的伤口,刚伸出手就被令玄轻轻推开。
“我没事。”
他声音哑的完全像是另一个人,蔺瑶反应很久才猜出他说的是什么。
“怎么可能没事?”蔺瑶把他揪起来,强迫他坐在床上,指着他的心口道,“流了这么多血会没事?你以为魔族的血是流不尽的吗?”
“不疼。”
令玄说完,又转身躺下。
蔺瑶恨铁不成钢,怒骂道:“你这样还有魔尊的样子吗?自己喜欢的女人都追不到,你要是有种,现在就站起来,去把她带回来!”
“……她不想见我。”
“是她不想见你,还是你不敢见她?”
“……”
令玄抬手,捂住了耳朵。
蔺瑶见状,讥笑一声,道:“原来我们魔尊大人还有不敢做的事情啊,怎么,你骗她的事情曝光了,她恨上你了?可你又有什么错,你为的是整个魔界的百姓。”
“而且你在去玄天宗之前根本就不认识她,你唯一的错处,就是喜欢上了她。”
“我没有错。”令玄轻声道。
他也不后悔喜欢陶知意,只懊恼当时没有提前杀了轩辕善。
如果他不是以那种冷血残暴的形象暴露在陶知意眼前,或许她就不会用那种眼神看他了。
想起那日陶知意冰冷的眼神和陌生的语气,令玄的心脏还是会绞痛,连伤口的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如果再见面陶知意还是那样看他,他可能真的会承受不住。
关四顶着张乱七八糟的脸跑过来,趴在令玄床前,用哄小孩子的语气道:“我们尊上当然没有错,都是那女人的错,她勾引你,她——”
令玄反手一巴掌,将他扇了下去,“她没有错。”
关四:“尊上,我是在安慰你啊,你这样可真让人心寒。”
令玄还是那个有气无力的语气,“我不需要安慰,你们出去吧。把窗户关上,蜡烛吹灭了。”
红真终是看不下去,气冲冲地走过来,“尊上,你不是想让她喜欢你吗?我有办法!”
令玄脑袋动了一下,没出声。
红真:“蛊虫、chun药、迷情药、还有狐狸产的媚.药,你想要什么,我统统都有!这个蛊虫是最好用的,可以让她直接爱上你,无法自拔,没了你就不能活,还可以先给你们建立起身体上的联系,俗话说的好啊,日久生情……”
“你们,全都,出去!”
令玄身上爆发出一道魔气,强大的冲击力把关四震飞出去,连蔺瑶都打了个趔趄,屋内所有的蜡烛都被吹灭,再次陷入昏暗当中。
红真还想再说什么,蔺瑶冲她使了个眼色,将一行人都带了出去。
令玄还是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身体困倦,可是心脏处的疼痛让他无法闭眼。
已经记不清多少日没有睡觉了,一闭上眼,就是那日在禁地的场景,陶知意说过的话做过的表情,一遍遍在他脑海中闪过,一次次地刺痛他的心脏。
再见到陶知意的话,她肯定也会用同样的眼神看他,那还不如不见。
可他发了疯似的想念她,想要再见到她,想要他现在就出现在他眼前。
胸前的伤口渐渐不再流血,令玄从枕头下摸出匕首,将刚刚开始结痂的伤口再次划开。
鲜血涌出,令玄的大脑有一瞬的空白,随即陶知意的模样再次出现在脑海中,不停地重复。
他就这样待着,一动不动,像个长在角落里的蘑菇,再也没人来过他寝宫,也不知过了多久,令玄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
“尊上!尊上!”
令玄僵硬地转身,眼皮沉重,脑子里一团浆糊,发现自己刚才好像是晕过去了,眼前还是灰蒙蒙的。
他眨眨眼,看到景站在他面前,神色焦急地盯着他。
“有事去找别人,我没心情搭理你们。”
“尊上!”景咬着他的胳膊,急切道,“玄天宗那位陶姑娘来了,听说她骑着龙直接跃过河面来的,几位城主说她是在挑衅,带着一大堆人去了!”
令玄猛地睁开眼睛,起身,“快,快带我过去!”
伤口被撕扯,又是一阵疼痛,令玄顾不上处理,穿上鞋便往外走,走了两步,他又转头看向景,询问道:
“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尊上英明神武,威风凛凛……”
“说实话!”
“像街边要饭的。”
“……”
令玄推开他搀扶着自己的胳膊,道:“我去沐浴更衣,你让景去拦住红真她们,传我的话,谁敢碰陶知意一下,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景:“尊上,我是景。”
“……快去!”
第四十八章
来魔界之前, 陶知意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她实在是不想见到令玄。
不光她不想见,系统也不想见。
这几日系统对真正的女主都没有好脸, 每次陶知意有事要找伏萤,都能听见系统在她脑子里恶狠狠地骂:“骗子!大骗子!”
因为它情绪过于激动,陶知意反而生不起来气了。
她被骗的是感情, 但系统却是失去了它的业绩和引以为傲的上帝视角啊!
幸福感是比较出来的。
在日复一日对系统的幸灾乐祸中, 陶知意深深地领悟到这句话。
如今一个月过去, 轩辕善也回了玄天宗,他对从前被男扮女装的‘伏萤’欺骗之事耿耿于怀, 只要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轩辕善便会甩脸子直接开骂, 甚至连伏萤都不愿意见了, 整日都在万剑窟修炼。
有了他作对比,陶知意的“幸福感”又提升了一个阶层。
所以在发现令玄将留影镜带走之后,陶知意思索许久, 做出一个决定:或许她该去见见令玄。
令玄将她送的东西都带走了, 陶知意在发现这点时,忍不住笑了,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嘲笑。
她也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令玄。
走得这么急, 还不忘收拾一下屋子, 把自己的痕迹清理的干干净净——像是从来没来过一样。
屋子变得空荡荡的, 但好像每个角落都充满回忆,光是站在门口瞧着, 陶知意都觉得心空的难受。
她得把自己送错的东西都取回来,陶知意想, 至少得把留影镜拿回来。
虽然说这东西将来可以在取不老泉泉眼的时候一并去了,但陶知意还是觉得她该亲自走一趟。
她和令玄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光是想到要和他讲话,陶知意都会觉得疲惫。
想见和不能见的想法来回拉扯,陶知意失眠了三天,最后被系统逼着来到了魔界,让她做个了断。
【系统:我也想骂他,我们一起骂!到时候我给你提供骂人词汇,我说一句,你说一句!】
“……”
陶知意无视它,拍拍闻欢的龙角——他现在已经是个合格的坐骑。
“待会儿到了魔界,你就不要现身了,免得引起恐慌。”
闻欢在云层中疾驰,闻言停顿了一下,道:“可我朋友邀请我去魔界玩。”
陶知意:“……所以你才要主动跟过来吗?”
“……”
“所以你也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对吧?”
“……”
陶知意长吁一声:“难怪这段时间你这么安静。”
闻欢:“你骂完他们就不能骂我了。”
“我才是你的主人。你不该隐瞒我的。”
“可他们先发现了我,不然我还不知道要在那里待多久。”闻欢声音很小,但能听出来真情实感。
陶知意又叹了一声,“算了,我不怪你。”
“你最近总喜欢叹气,也总喜欢说算了。”
陶知意低下头,道:“不说算了,还能怎么办呢?”
她又不能追究下去,揪着伏萤和令玄的衣领问他们为什么骗自己!
她也是怀揣着目的而来的,说起来她的心思也不比二人清白,但这么久的相处,她好歹也是带了几分真心的。
陶知意在龙背上躺下,闭上眼睛,“我不想说话了,等到了地方叫我。”
他们在天上摇摇晃晃,陶知意也许是困久了,竟然有了几分困意,便听着耳边的风声,精神也跟着放松下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被魔族的人包围了。
为首的蔺瑶手持那熟悉的双斧,眼神中带着战前的激情与兴奋,陶知意刚起身便与她对视,她中气十足地喊道:
“上次还没有和你打够,速速下来与我对战!”
闻欢也情绪激动:“陶知意,她在喊你下去玩!”
闻欢鼻腔中喷出一股灼热的气息,像一阵大风刮过,地上的魔族人纷纷躲开,一时间群情激奋。
“下来!”
“下来!!躲在龙族背后算什么本事!”
“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居然如此猖狂!”
“……”
陶知意很想躺回去重睡,她揪着闻欢脑袋上的毛,道:“走吧,我忽然不想下去了。”
“可你不是要见令玄嘛。”闻欢说着,眼睛四处张望,终于在人群之外看到了两团正在奔来的黑影,“我朋友来啦!”
他惊喜地大喊,然后变成了人形,陶知意也顺势被甩了下去,站在了人群中央。
“……”
陶知意不知是该把他拽过来骂一顿,还是该感叹,身形如此巨大的白龙,化成人形后,竟然只有十三四岁孩童的模样。
似是注意到周围诧异的目光,闻欢摸了摸头上的龙角,叉腰道:“我小时候闯过祸,被取过一节骨头,所以无法再长大了!”
说完,他拨开人群,边高兴地挥手边飞奔向了景和幽。
而被他化形震惊到的魔族人也终于反应过来,叫嚷着将陶知意团团围住。
“就是她,之前我在尊上身边见过她!”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是要取回泉眼吗?”
“你如果想把泉眼拿回去,那就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我们绝对不会让你把泉眼带回去的。”
他们情绪激动,唾沫横飞,陶知意小声道:“那东西本来就是我们玄天宗的。”
“那又怎么样!到了魔界就是我们的!”
“你们还真是……强盗思维。”
站在陶知意面前的魔族涨红了脸,“我们就是强盗!我现在就让你看看和强盗讲道理的下场!”
他高高地举起手里的菜刀,陶知意握住剑柄——
“住手。”
熟悉的声音传来,人群自动散开,让出一条道来,举刀的男人僵硬地站在陶知意面前,保持着那个姿势,脸色煞白。
“尊上。”
他放下菜刀,转头朝令玄行礼,“这女人胆大包天,居然想将泉眼抢回去,她……”
“她是来找我的。”令玄的视线越过他,落在陶知意身上。
陶知意低着头,避开了与他对视。
藏在袖中的双拳攥的更紧,令玄死死地盯着她,像要将她看穿,“对吧?”
“……”
被许多双眼睛盯着,其中有道格外的炙热,陶知意头皮发麻,沉默许久,点点头:“我来拿点东西。”
令玄紧绷的神色终于缓和,眉头舒展开来,带上一点笑意。
“都听到了吧?她是我朋友,以后不能对她无礼。”
说完,他在众人好奇又诧异的目光中,带着陶知意离开人群,朝中心城的方向走去。
路过举刀的大哥,陶知意侧头看了一眼,发现大哥的眼神里满是怨愤,似乎她是什么狐媚惑主的小人。
她是无辜的。
她也不想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陶知意对他扯了下嘴角,又低头跟着令玄往前走。
男人以为她是在挑衅,等两人走远,他忍不住爆发:“她究竟是什么人!我能不能趁尊上不注意砍了她!”
“大概是不能的。”
“谁?谁说的不能!”
“是我。”红真走出来,男人的气焰立即熄灭了,恭敬地低头喊了声城主。
红真摆摆手,抬头注视着令玄和陶知意越来越小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声。
“都散了吧。”
说完,她和身侧的蔺瑶对视一眼,皆向着中心城的方向走去。
陶知意二人一路无言,纵使脑海里系统已经快骂出火星子了,她始终低着头,目光所及只有令玄的青白色衣摆和脚上的云靴。
令玄刚来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他头上只绑了根黑色发带,高扎起的马尾显得整个人意气风发,他朝她走来时,那身影与记忆里微笑着小跑过来的师妹重叠。
陶知意又忍不住叹气。
她乖巧可爱的师妹,就这样变成个男的。
听到她叹气,令玄停下来,转头看着她,陶知意没料到他突然停下,险些撞了上去。
抬眸看了一眼,正巧撞进令玄明亮如星的眸子里,她又忙不迭地移开目光。
“怎么了?师姐,为什么要叹气?”
令玄伸了下手,想扶她一把,却被陶知意侧身躲开。
“我说过了,别叫我师姐。”
“师姐……”他声音里压抑着一丝委屈,“师姐这么生气吗?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陶知意挡住脸,似乎这样就能挡住那道视线,“我没生气。”
令玄眼底露出一丝喜色,却听陶知意道:
“你也不是值得我生气的人。我们算不上朋友,顶多算是认识了几天的路人。”
“……”
那点喜悦戛然停止,落在地上,碎成齑粉。
令玄脸色黑沉,沉默地转身,继续往前走。
快到大殿的时候,陶知意说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你好像把东西都带走了,轩辕善之前给你的镜子还在吗,那东西对我很重要。”
怕令玄不给,她又补充一句:“泉眼我不会抢回去的,所以那镜子就还给我吧,其他的东西……你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扔了吧。”
“……”
前面的人没有回答,脚步似乎更快了些,陶知意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进了大殿,陶知意左右看了两眼,这里和她想象的魔宫倒也没什么区别,虽然不如轩辕皇城的皇宫气派,但是简约大方,里面的烛火也很明亮。
令玄领着她进了一间偏房,这里的光线要比外面暗些,陶知意还没来得及看清,令玄就将一包东西扔了过来。
“全在这里了。”他语气冷冰冰的,这才是陶知意想象中魔尊的语气,“东西是幽擅自带回来的,我本也不想要。”
陶知意掐了个明火决,照亮了桌上的包裹,里面杂七杂八什么都有,有画满画的剑鞘,还有她曾经放在令玄房里的含睡花,还有她做的香囊,买给他的衣裳……
陶知意翻了一圈,找到了留影镜,又问,“镯子哪去了?”
“……”
片刻后,令玄将镯子扔过来,上面还带着温热。
陶知意默默把它放到桌边,道:“如果你喜欢,留着便是。”
“不要,什么破烂玩意儿。”
“……那我带走好了。”毕竟花了不少钱的。
陶知意拿了镜子和镯子,其他东西都没动,令玄低头看了一眼,掌心冒出一团火焰,将那整个包裹都烧了。
火焰热烈,几乎一瞬便将所有东西燃尽了,令玄的脸也被照亮了一瞬,又霎时间暗了下去。
“诶——”陶知意肉疼地呲牙,“这些东西不少钱的……”
令玄冷哼一声,“大殿里的东西随你拿,如果不够,我可以把库房给你打开。”
陶知意:“算了,也不必这样。”
毕竟都是她亲手送出去的,哪有再让人家送回来的道理。
“就这么些了,多谢你。”陶知意把剑鞘上的墨石拆下来,同样放到桌上,“还有这个,我才知道这是魔界一种很罕见的宝石,虽然你是魔界之主,但这东西想必也不容易拿到,还给你吧。”
令玄:“……”
陶知意:“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回答她的是无尽的沉默,陶知意摸了下鼻子,收了明火决,房中又变得昏暗,令玄的脸也变得晦朔不明。
“没有的话,咱们就两清了。我不怪你假扮伏萤来玄天宗,那日刺了你一剑,也请你不要再追究,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有缘再见。”
陶知意抱拳,转身离开,令玄隐在阴影中,自始至终没有说过话。
陶知意刚把手放在门上,准备开门出去之时,身后温度骤降,一个不明物体贴过来,牵制住她的肩膀,下一秒,陶知意颈上剧痛,像被什么咬了一口。
“啊!你、你疯了吗!”陶知意正要拔剑,回头才看到令玄的脸近在咫尺,这么暗的地方,他眼睛里却好像有一团火在烧。
陶知意捂着脖子,被咬的地方还是湿的,她忍了一路,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要是心里不爽就直说,在这里搞背后偷袭干什么!你以为我不敢在这里跟你开打吗,大不了咱们拼个鱼死网破,你要是——”
湿咸的吻落在陶知意唇上,陶知意惊得后撤半步,撞到门上,令玄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抵在门上。
令玄捏着她的脸颊,想要撬开唇关,但陶知意死咬着牙,他只能在唇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细碎的吻。
陶知意耳朵里逐渐被“啵啵”的羞耻声音充斥,脑海中一片空白,全身都在用力,但不知道用力在干什么,等她反应过来,系统已经开始大喊:
【天杀的!!!你给我放开她!!!!】
然而它并不能直接影响外界的角色,只能拼尽全力控制陶知意的身体,手起掌落,在令玄脸上落下一个响亮的巴掌。
“……”
清脆响声在房中回荡,陶知意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令玄脸上清晰的红印,手足无措地说:
“我、我不是故意的。”
令玄却突然笑了,他擦了下嘴唇,笑道:“原来师姐被人强吻了会是这种反应,如果今日不是我,是旁人,你也这样站着让他亲吗?”
“???”
【系统:卧槽,那一巴掌还是打轻了!宿主,再给他一巴掌!!】
令玄逼近陶知意,将陶知意禁锢在狭窄的臂弯中,逼迫她跟自己对视:
“算上幻境里,我们亲过两次了。师姐,这也能两清吗?”
“……你果然还记得。”
令玄眼神躲闪了一下,又理直气壮地看着她,“我记得又怎么样?难道师姐忘了?”
他用右手拇指摩挲着陶知意的上唇,道:“师姐,我们第一次接吻,是你先亲我的。”
“胡说!幻境里明明是你先亲过来的!”
“那师姐怎么不躲?”
“……”
“师姐这么喜欢我这张脸吗?”令玄握着她的手,扶在自己的脸上,丈量着刚才陶知意打出的伤口,“当女人的时候师姐就喜欢我的脸,所以对我百般照顾,现在看了我的脸,依然走不动道。”
“你这么喜欢我的脸,不如就留下来,日夜都看着。”
他歪头,在陶知意掌心落下一吻,“怎么样?”
陶知意把手抽出来,语气已经不似刚才那样慌张,她平静地注视着令玄的脸,道:
“我是很喜欢你的脸,但是留下来就不用了。我要和东霏订亲了,下个月。”
“……”
沙包大的拳头砸下来,陶知意下意识地歪头闪躲,拳头落在她身后的门上,砸出一个深坑。
陶知意垂下眼眸,快速蹲下,从令玄胳膊中钻了出来。
她道:“订亲就在玄天宗内部,可惜你不能过来。之后我们要去北境成亲,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在那里留很长一段时间。”
“你刚才说第一次是我先亲的你,就算是吧。现在你也亲了我一次,咱们两清了,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我怕我未婚夫误会。”
“……”
陶知意说尽了狠话,令玄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他好像完全僵住了,半天都没有反应。
陶知意有些心虚,很快又挺直腰板,道:“你能不能让一下,我要回去了。”
她伸手拍了下令玄的肩膀,冰冷僵硬,她一收手,令玄却后仰倒了一下,陶知意定睛一看,他胸口的青白衣裳已经变成了血红色。
“师妹?令玄!”陶知意慌张地蹲下去扶他,摸到了一手的血迹,来自他的胸腔出。
“不是,你们魔族不是体质很好嘛?这伤怎么还没好!”陶知意推开门,冲着屋外喊道,“有人吗!来人啊!欢欢,欢欢!你们魔尊要死了,有没有人!”
……
令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坤灵站在床边给他把脉,一边把,一边冲着陶知意摇头叹气。
床边围了一圈人,认识的红真蔺瑶,不认识的一胖一瘦两个男人,都目光炯炯地盯着陶知意,眼中有明显的责怪意味。
陶知意低着头,闭上眼睛,但是抵不住脑子里还有个数落她的。
【系统:你不是还没想好要不要跟东霏合作吗,怎么就下个月订亲了?】
【系统:虽然骗人很过分,但他好歹在后期也是个重要人物,你要是把他气死了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他伤还没好啊!我就是想气他一下,谁让他说那种话!】
【系统:啧啧啧,他这么喜欢你,你说那话肯定比扇他巴掌还伤人。】
【嗯???什么意思?】
【系统:你是在装傻吗?你难道看不出来?】
【……】
【系统:他不喜欢你为什么亲你?你没想过吗?】
【难道不是为了恶心我气我吗?】
【系统:你真是……谁为了恶心别人去亲对方啊!】
【书里女主就干过,为了恶心云明假装要亲他,结果真亲了……这不是书里剧情吗,你这都能忘!】
【系统:哎,你,哎,我。算了算了,我不管了。】
系统屏蔽对话,陶知意没人聊天,只能睁开眼,尴尬地和面前的几人对视。
坤灵把令玄的手扔进被子里,道:“没什么事,气急攻心晕过去了,睡会儿就好。”
说完,他看着陶知意,眼角的皱纹都夹出了一个不满意的表情。
“你叫陶知意?”
“……是。”
“有三百岁了吗?”
“没有。”
“哦,那还是个小孩。”坤灵摇摇头,又问,“他胸口的伤口,是你刺的?”
“算……是吧。”
关四听到她这么说,顿时急了眼,“就是你干的,说什么算是吧!你们人类都喜欢这么模棱两可地说话!”
“是他抓着剑往里面刺的。”陶知意轻声道,“我没想伤他。”
关四:“……”
坤灵沉默地叹了口气,忽然弯腰对陶知意行了大礼,吓得陶知意赶紧站了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
“尊上的伤一直未好,是心病。既然你来了,请你帮忙照顾尊上一段时间,等他的伤好了再离开,你若有什么要求,我定会拼尽全力去完成。”
陶知意面露难色,“可我还要回宗门,回去晚了师兄要担心的。”
话音刚落,其他几人也站起来向她行礼。
“麻烦你了,陶姑娘,尊上这样已经一个月了,伤口断断续续地裂开,就算他身体再好,这么折腾下去也不行啊。”
系统突然冒出,道:【不行!这是道德绑架!不要听他们的!】
【系统:魔族身体好着呢,别说流一个月的血,这点血量他留一年都不会死!】
“可是……”
陶知意还想拒绝,床上的令玄却突然开始不安地扭动起来,抓住了她落在床边的衣袖。
“师姐,师姐……师姐……”
他额上渗出冷汗,表情看起来痛苦无比,陶知意皱起眉,心尖也跟着跳了一下。
她伸手握住令玄的掌心,令玄死死抓住她的手腕,终于安静下来。
陶知意拂袖擦去他额头的汗珠,无奈道:“最多七日。下个月我必须回去。”
第四十九章
【你疯啦, 为什么要留下来照顾他!他哪会那么轻易就死?】
在陶知意答应留下后,坤灵等人便离开了令玄寝宫,只剩陶知意一人在床边坐着, 看着令玄的脸愣神。
系统刚才还在怪她说话刺激令玄,现在又开始嫌她心软留下,在这里叨叨个没完。
阴晴不定的更年期系统。
陶知意默默吐槽, 把它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专心盯着令玄, 掌心被他紧紧扣着,陶知意一动, 他就攥得更紧。
陶知意怀疑他是故意装睡的,还特地扒开他的眼睛看了看, 看到眼白后才确定他是真晕了。
昏迷的人真的有这么大力气吗, 陶知意手被他握的有点酸疼。
他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又开始痛苦地皱起眉,手上的力道也在握紧, 陶知意用另一只手拍拍他肩膀, 又去抚平令玄的眉头。
“这样看着跟师妹也没区别。”陶知意犹疑片刻,将手放到令玄的胸膛上,一片平坦,肌肉似乎还很紧实。
果然还是男人啊。
陶知意失望地想, 比起狂拽酷炫的魔尊, 她更喜欢香软乖巧的师妹。
人怎么能莫名其妙地变性呢?陶知意百思不得其解。
她掀开令玄的衣裳, 看了眼已经快要愈合的伤口,拿出坤灵给的药撒上去, 正要把手收回来,余光忽然瞥见令玄的脑袋动了一下。
陶知意抬起头, 正与令玄对视,他的眼神还带着更醒来的茫然,但更多的是对眼前情况的惊讶。
“……别误会,我在帮你上药。”
陶知意面无表情地把衣服盖上,坐了回去。
令玄神色古怪,盯着她看了许久,眼中突然冒出怒火:“谁允许你在这里了?出去!”
陶知意不爽地啧了一声,“小白眼狼。我在照顾你呢!”
“出去!我不想见你!”令玄仰起头,冲她喊道。
陶知意目光下移,落到两人的手上,“我倒是想走。”
令玄这才发现他正死死抓着陶知意的手腕,顿时涨红了脸,狠狠甩开她,将头扭到另一边,耳根也慢慢爬上绯红。
“你出去。”他又道。
陶知意面色无奈,“我是答应了你们魔族长老留下来照顾你的,又不是我要留下来,看你这样也好的差不多了,那我就先走了。”
“……”
床上的人影一动不动,陶知意暗道一声好心当成驴肝肺,转身就走。
但她脚还没迈出去,就听见身后的人痛苦地哼了一声,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血腥气味。
陶知意转头,发现令玄侧对着她,手放在心口上,不知道做了些什么,竟然把伤口又撕裂了。
她可算是知道为什么这点伤养了一个月还没好了!
陶知意低头与看着他,抓住令玄作乱的手,怒喝道:“你这是在干什么?你要是想死,我现在就给你个痛快!”
“你别管我!”令玄挣扎着想要甩开她,眼神中满是倔强,“你不是说咱们俩清了吗?现在又来管我做什么!你不怕你未婚夫误会吗!”
他手上没太大力气,甩了几次都没能甩开陶知意,反而是陶知意听了他的话,主动将手撒开了。
她看着令玄的脸,沉默片刻,问道:“令玄,你不会喜欢我吧?”
“……”
令玄的脸在一瞬间涨红,脸上闪过许多表情,最终变成冷笑:
“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师姐平时都不照镜子的吗,我怎么会喜欢你?”
陶知意顿了一下,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我就说嘛,根本不可能。那就好,从前我把你当师妹,虽然喜欢你,但也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你也不要混淆了咱们姐妹之间的感情。”
令玄的脸色唰的变白,他目光凶狠地瞪着,咬牙切齿道:“谁跟你是姐妹了?”
“我说了是从前,现在你恢复男身了,更应该跟我保持距离。”
想到这里,陶知意一阵难受,她师妹啊,她如花似玉的师妹!她第一眼就惊为天人的师妹!
怎么就成了个男的!!
令玄语气阴恻恻的,“和你保持距离,是怕你未婚夫误会吗?”
“……”怎么还在说这个事情?
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来圆,陶知意支支吾吾地点头:“是啊,你也知道,东霏他性格比较内敛。”
令玄:“那你和我独处一室,就不怕他误会了?你和我接吻,就不怕他误会了?”
“咱们这也不算共处一室吧,你的老师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陶知意指了指半掩的门,“至于你亲我的事情,我说了,咱们扯平了。我以后也不跟你追究。”
“……”
令玄躺回去,抬手遮住了脸。
陶知意见他的伤口又开始渗出血来,便问道:“你为什么要把它撕开,这么喜欢疼吗?”
难道他还有点那方面的倾向?
令玄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力,却也带着一丝怨愤,“因为我要记住你,记住这是你给我留下的伤。”
陶知意:“啊?这不好吧,怎么能算在我头上,明明是你自己干的!”
“剑是你的。”
“你这就有点无理取闹了。”
陶知意坐下来,掀开被血液浸透的黏稠衣裳,被血肉模糊的伤口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到底下了多重的手?这要是留疤了怎么办?”陶知意把床头的药瓶拿过来,重新撒上,“留疤了可就不好看了。”
令玄没有动作,只是挡着脸,等陶知意给他上完药后,他冷不丁地问:
“师姐这样,你未婚夫不会误会吗?”
“……”能不能别提了!
陶知意尴尬地说:“他应该不会在意。”
令玄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道:“你未婚夫当真是宽宏大量。”
“啊,他一直如此。”
陶知意在心底疯狂给东霏道歉,就这么让他背了好大一口锅。
陶知意上完药也没给他盖上,就这么敞开晾着,看到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不由得感叹魔族体质强大。
令玄移开一只手,透过指缝打量着陶知意的脸色,问道:
“师姐,你喜欢东霏吗?”
怎么还提?!
陶知意皱了下眉头,道:“许多事情,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我不喜欢别人打听我的私事。”
“从前,师姐都是主动告诉我的。”令玄起身,看着自己的伤口,指尖蠢蠢欲动。
陶知意也发现了他不老实的手,把他的发带抽下来,系在他两只手腕上。
“别乱动了,你的伤要是一直好不了,小心别人谋权篡位。”
“伤好了,师姐就会走吗?”
“我最多在这里待七日,闻欢的朋友在这里,如果他想多留,我可以留几天。当然,如果你要赶我走的话,我随时可以走。”
陶知意抬眸,目光中带了点似有若无的笑意,令玄顿时感到脸上发烫,伤口下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气恼地低下头,恨自己不争气。
因为她随随便便一个笑容就心动。
“随你。”他语气冷硬,“魔界这么大,区区一个人类还是能容得下的。”
“那就好。我打算去看看你们的泉源,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这才是你来魔界的目的吧?”
“是也不是。听说你们魔界的水源一直都有问题,原本澄澈的泉水忽然在某日变得浑浊,你难道不好奇是什么原因吗?”
令玄:“这已经是我出生前的事情了,前去调查的人数不胜数,但是什么都没查到。”
陶知意若有所思,“或许我知道。”
“我不想知道。”令玄阴沉着脸,“这是我们魔界的事情,要查也是我亲自去查。”
“那好吧。”陶知意耸耸肩,“不过现在有了新的泉眼,应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有干净的水源了,你们也可以买些作物种子来,虽然魔界的土壤比较单一,不适合种植,但是不还有许多未曾开发的地区,仔细找找,说不定会有合适的耕地,也可以种些易成活的作物……”
“我知道你们魔族人可以长时间不进食,比起人类的食物,你们更喜欢吃人……但现在有和平契约在,你们也不能随便吃人了吧,不如尝尝人界的食物,说不定能做出你们喜欢的口味。”
令玄一脸的错愕:“你……”把自己当成魔界的人了吗?
他试图在陶知意脸上看出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可是并没有。
她是真心地在给魔界建议,虽然这些话听起来有些诙谐,但她的语气是认真的。
令玄想不明白,陶知意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帮一个人类眼中残暴野蛮的种族?
他太过震惊,以至于没能藏住心里的想法,陶知意也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奇怪,尴尬地摸了下鼻子,解释道:
“来的时候看你们这边很多空地,就觉得不种菜可惜了。你也知道,我很喜欢多管闲事。”
令玄低喃道:“我还以为师姐是因为我在这里,才会说这些。”
“你也是原因之一。”!!
心脏又是一颤,一股暖流从心尖流出,游走在四肢百骸,令玄看着陶知意,带上些许笑意。
“就算师姐不愿意承认,但你还是关心我的,对吧?”
“……”
陶知意想否认的,可是看到他唇角那点纯真的笑意,她没有说话。
恍惚间她又回到了令玄还是她师妹的时候,她每次拿出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他都会露出这样的笑容,狡黠可爱,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令玄把她的沉默当做肯定,笑意更深,笃定道:“师姐,就算我是男人,你也喜欢我,对吧?”
“……别胡说了。”陶知意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情绪又落了下去,“我喜欢的是我师妹伏萤,你现在,就是个臭男人。”
令玄眉心拧紧三分:“我不臭!”
他才沐浴过。
陶知意指着他衣服上大片的血迹,道:“你看看这衣服脏的,我师妹可从不会这样。”
“……你出去,我现在就换。”
“顺便再把头发束上吧,披头散发的,成什么样子?”
“你好啰嗦,出去。”
陶知意被赶出寝宫,出门发现坤灵还在走廊站着,手里捧着本黑皮的书,但目光却落在她身上,轻轻摇头。
不是,这老头为什么老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啊?
陶知意快被他整心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把老头家的猪偷了。
坤灵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忽然轻叹:“尊上年纪还太小了。”
陶知意左右顾盼,指了指自己,“跟我说话呢?”
“除了你这里还有谁?”坤灵又是叹气,“按理来说,三百岁之后才能成家,尊上虽然看着已经是三百岁了,但到底还是个孩子。”
“他还是孩子?!”陶知意看着比自己还矮半头的坤灵,道,“他都快你比高两个头了!”
坤灵顿时黑了脸,“身高又不是衡量年纪的标准!尊上的年纪在我们魔界还算是孩子。”
“他都一百多岁了,这个岁数在人界都得五世同堂了。虽然你们魔族生长的是比其他人慢很多,但是从心智来说,令玄已经是个一百多岁的小老头了。”
“你才小老头呢!”坤灵忍不住拔高音调,意识到自己失礼,他又假模假样地举起书本,“尊上年纪小,许多方面还需要学习,所以你……不要带坏他。”
陶知意:“我?我又怎么了?”
“耽于情.爱,会阻碍大业。”
陶知意:“你们魔界不都统一了,还有什么大业,怎么你们还要去攻打妖界吗?”
“陶姑娘,你不要造谣生事!”
“是你自己说的大业。”
“你怎么这么无礼?你们人界不是最喜欢搞那些繁文缛节吗,我比你年长了几千岁,你说话的时候客气点。”
“我去,你更老!”陶知意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你们活这么久,不会腻吗?每天都在干什么啊?会不会无聊?”
等她拿到了这个世界的永久居住权,陶知意就该是与天齐寿。
她还没活过那么久,很好奇那是什么滋味。
她看坤灵这样,想必是没怎么出过魔界的,他不无聊吗?
陶知意现在偶尔都会觉得无聊,长生之后,把想做的事情都做遍了,岂不是更无聊?
她绕着坤灵转了一圈,坤灵眉头深皱,感觉自己被陶知意的眼神给非礼了。
他道:“不无聊,每天睁开眼,自然会有事情在等你去做。而且我有我夫人,有我的孩子。”
“小孩子好玩嘛?”
“三百岁之前是好玩的,长大之后就整天想着跑出去玩,整日见不到人影,还到处闯祸……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我好奇啊。”陶知意冲他笑笑。
坤灵露出无语的神色,转头见令玄走了出来,表情一变。
陶知意顺着他的目光转身,眼前一亮,下意识地“哇”了一声。
令玄穿了身红衣,金绣繁丽,优雅尊贵,玉冠将乌黑的长发束起,他腰板挺得笔直,徐步走来,矜贵骄傲。
陶知意记忆里,师妹鲜少穿这么亮的颜色,总是深色浅色的衣裳,现在想想,男身穿这种张扬的红似乎也不赖。
陶知意看得眼睛发直,令玄勾起唇角,在她面前站定,轻咳一声。
“咳,师姐,不是要出去吗?”
“哦,嗯。”陶知意回过神,看向他胸口,“你的伤好了吧,没有再偷偷撕开吧?”
“当然没有!”令玄瞪她一眼,“我现在好着呢。”
“那咱走吧。”陶知意下意识地去挽他的胳膊,触到之后又立即撒开了手,“你先请。”
令玄垂眸,掩住眼底的失落,甩甩胳膊,道:“不要随意触碰我。”
“不好意思,习惯了。”陶知意笑了一下,道,“其实我从前想过给你买红色的衣裳,但是感觉你不喜欢,这样一看,还挺合适的。”
她说着,语气变得有些落寞:“我还想过你穿婚服的样子呢,到时候我会给你做一把世上独一无二的团扇……”
字里行间满是对从前那个‘伏萤’的怀念,令玄莫名地感到气愤,没有回应她,大步朝前走。
陶知意冲着坤灵挥挥手,大步追上去。
坤灵:“……”
儿大不中留啊。
*
魔界比陶知意想象中要热闹得多,上次来的时候带着任务,她都没能好好逛一逛。
虽然街道的氛围没有人界集市那么欢腾,但他们有自己的娱乐方式,看起来也很欢乐。
他们许多人都知道陶知意这个人,但没有亲眼见过,如今看她被令玄亲自带出来,都聚在一起看热闹。
比陶知意更引人注目的,是她旁边打扮精致的令玄。
他们尊上向来不爱出大殿,平时见上一面比登天还难,更不要说穿这么鲜亮的颜色,一堆人趴在墙后,蹲在屋顶上,躲在树后面,一路注视着两人。
陶知意察觉到了那些视线,有些无奈地说:“看来魔尊大人平日不怎么亲民啊,他们都怕成这样。”
令玄向四周扫了一眼,那群人便把脑袋缩了回去。
“我不喜欢和他们说话。”
作为结束魔族割据战乱的英雄,令玄是受人爱戴的,但是生活平静了,能吃饱穿暖了,人就会八卦地去找新的乐子。
比如令玄的身份,一直是他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先王后怀孕时不过百年以前,令玄却在一夕之间长得这么大,他们常常比量着自家孩子,讨论令玄小时候会是个什么模样。
先王和先王后都是出了名的美人,令玄现在长得这样俊美,想必小时候也是个粉雕玉琢惹人疼爱的孩子。
令玄不喜他们提起自己的父母,也不喜那群小孩用好奇的目光看他,有些胆大的还拿着自己玩具来叫他同玩。
令玄这么大一个人,总是被迫和一群没他腿长的小孩待在一起,久而久之也不愿意出来了。
他本来不想告诉陶知意原因的,但陶知意一直追问,他也只能不情愿地说出来,结果引得陶知意大笑。
陶知意两只手比划他的轮廓,笑道:“你们魔界是真的只看岁数啊,那你们见到人类七八十的老人,是不是也觉得他们是小孩?”
“当然算。”令玄抱着胳膊生气,“你们人类的寿命太短暂了,妖族有些族群五六百岁都还是孩子,这都够你们人类轮回多次了。”
“是啊,所以才有这么多人想要修仙,想要获得长生。”
“你也是为了长生?”
“不完全是。”她是为了剧情,为了女主来的。
陶知意笑得肚子疼,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一抬头,令玄正直直地盯着她,和陶知意对视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修仙之人就算长生,寿命也只能堪堪抵上魔族妖族的一半,如若不能飞升,最终还是要死去的。”
“死就死呗,一直活着多没意思,而且能活几千年也足够了。”
陶知意说完,就见令玄甩手转身,似乎又是生气了。
莫名其妙的。
以前师妹莫名其妙生气,陶知意还会觉得她可爱,喜欢逗他,现在见令玄这样,陶知意有点不爽,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依然很想逗他。
都怪这张祸国殃民的脸,陶知意一见他就想到从前和师妹的种种,就忍不住对他心软。
她追上令玄,与他并肩,道:“现在修仙界年岁最高的应该是天机阁那位,应该有五千多岁了吧,他也是挺能活的,但也挺可怜的,修炼到五千岁都没有飞升。”
陶知意想找点话题,但令玄显然不感兴趣,还是自顾自地往前走,陶知意脑瓜子一转,想起来一件宗门里的事情。
“对了,你知道莫玄清和伏萤是旧识吧,虽然是前世的事情。”
令玄脚步慢下来,“知道。”
“这事儿本来是只有他们知道的,但不知怎么就在宗门里传开了,都说莫玄清不成亲是为了等她。焦琼也知道了,在我这里躲了许久,每晚都偷偷起来哭,不过我看她也快想开了,前些日子还说要找莫玄清退婚。”
“哎,她现在还在我那里住着呢,不过你放心,她住的是我的床,你的房间还空着……”
令玄忽然停下来,陶知意:“?”
他抓住陶知意的手,贴上自己的胸口,语气严肃:“陶知意,我是男人。”
“比起现在的我,你更想要从前那个‘师妹’吗?”
第五十章
陶知意顿了一下, 缩回手,道:“我知道啊。”
令玄略微有些蹙紧的眉毛更紧了几分,“你前些日子, 还说要和我划清关系。”
“你……真的没有姐妹什么的吗?”
陶知意说完,令玄一口气没上来,气红了脸, 怒瞪她一眼, 转身就走了。
陶知意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过分, 小碎步在他身后跟着,也没说话, 二人一路来到魔界不老泉的所在地,陶知意直接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住了。
她以为, 像这种关乎一整个地域的河流的源头, 应当是个很大的湖泊,可这不老泉也就一个小池塘那么大,周围延伸出许多大小不一的分支来, 慢慢地形成河流。
泉底源源不断地冒出清水, 就像一个藏在底下的水龙头,陶知意低头望去,水中倒映着她的影子,透过清澈的水面, 依稀可见泉底冒着蓝光的泉眼, 仿佛近在咫尺。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 被令玄阻止。
“这水比你想象的要深许多,看上去触手可得, 其实就像是水中月一般,无论再怎么努力, 也是不能触碰到的。正因为如此,它当时出现异常之时,许多深入探察的人都溺死在泉水中。”
陶知意指尖在水面轻点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看来想拿到地下深埋的泉眼比她想象中要难些,不知能不能让闻欢下去瞧瞧。
不过这泉眼也不是急着要取,等将其他神器都集齐了,再来取也不迟,晴雪珠与这泉眼一体同根,能帮着把东西吸上来。
令玄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心中酸涩:陶知意是为了留影镜来的,答应留下来也是别有所图,不只是为了他。
陶知意看了看周围的地形,忽然瞥见天上有个白色玩意儿再飞,她眯起眼睛仔细瞧了瞧,发现是闻欢正载着一群小孩上上下下地玩闹。
“欢欢!”
陶知意喊了一声,闻欢身子一僵,显然是听到了,但他没下来,将身一扭,换了个方向飞走了。
“真是一点都不听管教。”她这主仆契好像是白签了。
陶知意摇摇头,侧目看见令玄也仰头看着天空,侧脸的轮廓在光影交错下显得分外立体,长睫微微扑闪着,眼眸中蕴藏着一丝悲伤。
陶知意心中漾开一股不知名的情绪,不忍心挪开眼,又有种想要叹气的冲动。
“你的伤明日应该也就好的差不多了,我明日离开。”
从泉水处回来,陶知意跟令玄说了自己的打算,她其实想今日走的,因为令玄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虽然结痂之后恢复的速度就慢了些,但应该不出三日就能全好了。
但她既然答应了坤灵,只留一日似乎不大好,所以陶知意打算小住一晚,就当是来作了一次客。
令玄听完没什么反应,表情淡淡的,点了下头,“你想什么时候走都可以,晚上我会让人给你收拾房间。”
“我就不在你这里住了吧,你宫里都是男侍卫,总归有些不方便……”陶知意欲言又止,看了令玄好几眼,才说,“其实我想去西城看看,我之前来这里就是住在那里,而且我也有想见的人。”
“你想见红真?”
“不是。”
令玄身形一僵,问:“那是谁?”
“就……她那里有个男宠,我上次来的时候好像做了些对不起他的事情,我想去道个歉。”
“呵……”令玄轻笑一声,表情放松下来,“那就不必了。红真前些日子和蔺瑶打赌输了,她那些男宠都被蔺瑶带走了。”
陶知意大惊失色:“啊?”你们魔族都玩这么花吗?
见她一副好奇又不好意思问的表情,令玄道:“蔺瑶对那些男宠没兴趣,只是带走帮她干活而已。”
“这样……”陶知意.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眼珠子转了一圈,似乎把这“干活”也理解成了别的意思。
令玄好气又好笑,“是真的干活。也就是帮她做些刺绣画画之类的事情,红真的男宠被她调教的样样都精通。”
“啧。”
陶知意露出微妙的向往的神色,令玄的眸子瞬间冷了下去,开口打断她的思绪。
“所以你今日就住在这里。不要去旁处。”
“那我住哪儿?”
陶知意被带到一个偏僻的房间,和令玄的寝殿隔了两条走廊和一个小院,房间里的布置简单,但床褥都是崭新的,似乎还点了熏香。
陶知意在周围转了一圈,除了院子里看守的侍卫,再没见到其他人。
倒还挺冷清。
陶知意没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屋里莲花燃烧的味道引得人昏昏欲睡,躺在松软温暖的床上,没多久她便睡着了。
魔界的月亮似乎比旁处更圆更亮,照在令玄的脸上,他还是那身红衣,映衬着格外苍白的手腕和脖颈。
他遣散守卫,站在院中,遥望陶知意紧闭的窗户,神色黯然。
“查清楚了吗?”
蓦地,红真出现在他身后,却不急着回答,而是打量着他的穿着,露出不爽的神色。
“尊上鲜少穿得如此亮丽。”
把她都比下去了,可恶啊!早知道就该换个别的颜色的衣裳。
令玄摸了下自己的衣袖,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她喜欢。”
红真啧啧摇头,懊恼道:“早知道你会变成这样,我当时就不该给陶知意吃那个药。”
“就算她没有亲我,我早晚会发现自己喜欢她的。”
喜欢是藏不住的,就算他再怎么想怨恨陶知意,但是见她对自己笑,心脏还是会颤动。
“感情误人啊。”红真道,“我已经打听清楚了,虹族的人现身了,在玄天宗。”
“虹族?他们不是已经销声匿迹许久了吗?”
“说是为了迎回当年走失的孩子。”
“东霏和东霖?”
“没错。”
令玄嗯了一声,心下了然。
和他猜的差不多,陶知意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要和东霏,定是事出有因,估计虹族也有她想要的东西吧。
红真从侧面打量他的神色,见他比想象中冷静,便道:
“还有订亲一事,玄天宗那边没什么消息,不过陶知意近几日确实和东霏走得很近,常常同进同出,再具体的也打听不到了。”
“嗯。”
月色笼罩在他身上,隐隐泛出寒意。
红真又问:“那尊上打算怎么办?要阻止吗?如果尊上想阻止,我有许多办法。”
“不必。”他轻轻开口,声音中带着一点微哑,“她有想要做的事情,我会帮她。”
他能肯定,陶知意在做一件大事,坤灵一眼便认出留影镜是上古神器,来自天界,陶知意曾经让他好好保管,现在又要了回去,说明这件事是和“伏萤”有关的。
而伏萤那女人也是神神秘秘地在找什么东西,两人所要做的事情或许有所关联。
不管陶知意想做什么,他都会全力协助。
红真愣了许久,不由得感叹他们魔尊真是心胸宽旷,居然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别人成亲?
“若他们真的成亲了……”
“不会。”令玄抬眸,眼底渗出冷意,“他们不会成亲的,陶知意不喜欢他。”
红真:“你怎么知道?上次他们一起来的时候,我看陶知意对他热切的很。”
“她对谁都这样。”
多情又薄情。
陶知意是重情义的,她好友众多,每个都是真心相待。
但她偏也是最薄情的那个,把她的关心分成许多份,没人能成为她的唯一。
就算当时他还是伏萤的时候,陶知意再偏爱他,也只是偏爱而已。
她身边有金赤有焦琼有孟双,有数不清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她身体里好像还有一丝神识,与她紧密联系,他只是数人之中的一个。
但他想要的,是陶知意全部的爱,只能看着他,只能爱他一个。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似乎是行不通的。
令玄瞥了红真一眼,问:“你这么多男宠,就没有真心爱过一个人吗?”
“我对每个人的爱都是真心的。”红真语气真挚。
令玄无语地抿唇,“罢了,你退下吧。”
“尊上要在这里守着吗?”红真奸笑一下,怂恿道,“不如你现在就进去勾引她,生米煮成熟饭,以后也好再混个名分。不过你年岁不到,坤灵应该没教过你那些东西吧,我这里有些珍藏的春.宫,你研究研究?”
令玄耳尖羞红,恼怒道:“你退下!再说这些不着调的话,本尊就让蔺瑶把你那些男宠都给放归了!”
“你这就有点恩将仇报了!”红真边说着,边快步后退,“我是看你饱受相思之苦,给你出主意呢,你这样不通人情,真是活该在这里——停停停,把剑收起来,我走便是!”
红真脚底抹油似的溜走了,剩令玄一人在院中呆站着,脑海中却不断闪过她说的话。
他和陶知意的接触仅限于亲吻,这已经让他很满足了,再深层次的他没做过也没想过,如果……
令玄晃晃脑袋,把那些肮脏的念头都赶了出去。
陶知意现在又不喜欢他,就算真半推半就跟他行了男女之事,也只是贪图他的肉.体。
他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陶知意。
*
第二日一早,闻欢便回来了,在外疯玩了一夜,他化成小蛇无精打采地趴在窗户上,一整个累虚脱的状态。
得知陶知意要走,闻欢很不情愿,“我还没玩够呢。”
“那你就留在这里玩吧。”
“真的?”
陶知意皮笑肉不笑,“真的。”
闻欢被她笑得头皮发麻,摇头道:“算了,我的主人是你,我当然得跟你走啦。”
陶知意要是在玄天宗随便启用契约,他就直接歇菜了。
二人去和魔界的人告别,陶知意去了令玄的书房,但没见到人,只有坤灵在那里,他将陶知意还给令玄的墨石又给了她。
“尊上说了,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而且他也没有送出去的东西再收回来的习惯,说那样……额,小气。姑娘若是不喜欢,随手扔了就是。”
坤灵想想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在干这种传话的事情,不由得觉得尴尬。
“那就是说我小气咯?”陶知意接过来,露出笑容,“那我就收下了。替我转告令玄,多谢他,有缘再见。”
“姑娘慢走。”
送走陶知意,坤灵在大殿转了一圈,于寝殿的屏风后面找到了蹲坐着的令玄,他垂着头,潮湿的眼睫遮住了他眼底的神色。
“尊上,陶姑娘走了。”
“我知道。”
坤灵叹气,“你真的不送送她吗?”
“不去了。”他怕他忍不住会把陶知意绑回来,“反正早晚会再见面的。”
坤灵:“您是打算出发去北境了?”
“嗯,正好,也许久没见夏朗了。”
“那你路上小心。要不要带上几个人手?”
“景和幽就可以,他们天生魔气弱,适合隐藏。”
“属下这就安排。”
陶知意不知道她前脚刚离开魔界,令玄后脚就跟了出来,不同的是他们一个回玄天宗,一个去北境,方向相反,没能见上一面。
她走之前说去去就来,现在耽搁了两天,一回来便被焦琼猛批一顿。
“你都说了那魔族故意假装伏萤接近你,此人居心叵测,你怎么还敢在他那里待这么久?”
“因为他……着实好看。”
陶知意一句话,让焦琼瞬间没了脾气,将她的行李抢过来一扔,道:“行行行,好看能当饭吃!”
“好看虽然不能当饭吃,但能让人多吃两碗饭。”见焦琼眉头皱起,陶知意赶紧转移话题。
“不说了,跟你说个正事。”
焦琼:“你能有什么正事?”
“额,就是,那个……你觉得我和东霏怎么样?”
“啊?”
“如果我想跟他定个亲的话,是不是该找个人去提亲?”
“啊……?!陶知意你疯了!你刚才还在这里夸别的男人好看,现在又要去和东霏提亲?!我以为你只是嘴上轻浮,没想到你如此品行不端!”
焦琼站起来,情绪激动,陶知意赶紧起身把她按回去。
然而这话已经被刚进门金赤听到了,他走进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陶知意。
“你、你要向东霏提亲吗?”
“……”
又多了一个知情的熟人,陶知意露出尴尬的神色,“是有这个打算,但还没想好要不要实行。”
“你——”金赤眼神复杂,他深吸一口气,问,“你喜欢东霏吗?”
焦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忽略了这个最严肃的问题,转头问道:“对啊,你喜欢东霏?”
“……”
陶知意低下头,眼睫轻颤,在两人的注视下,长舒一口气。
不喜欢。
她对东霏,没有多余朋友一点的情谊。
甚至刚才两人质问之时,她脑中一闪而过的,却是别人的模样。
陶知意没有回答,金赤与焦琼对视一眼,也陷入了沉默当中。
三日后,东霏主动向虹族长老提起,他与陶知意情投意合,请求长老为他提亲。
那长老虽然因为陶知意提过晴雪珠的事情而不待见她,但是东霏言辞恳切,又说出许多二人之间的事情来作证,扬言非陶知意不娶。
面对这他们亏欠良多的孩子,长老也只能答应下来。
两人的订亲是悄悄进行的,没有举行太复杂的仪式,但玄天宗的弟子除了修炼就是八卦,不知谁多嘴说了一句,这消息便立即传遍了整个宗门。
宗门上下无一不震惊,爱慕陶知意者痛哭流涕,反感东霏者心生不爽,但更多的还是好奇的人,来给陶知意送了许多的贺礼,将陶知意隔壁那间空屋子堵得满满的。
在得知陶知意要随他去往北境完婚后,宗门内又弥漫开一阵别离的悲伤情绪。
离开的前一天,金赤送来一对他亲手做的鸳鸯玉佩。
自从陶知意说要与东霏订亲后,他便许久没有出现,再见时他脸上带着浅笑贺她,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看起来有些悲伤。
陶知意留师兄喝了杯茶,喝着她独创的“可乐”,听她追忆往事,金赤心中愈发酸涩。
“师妹。”他放下茶杯,抬手,在即将触碰到陶知意鬓边碎发之时滑了下去,落在桌上,“虽然不知道你和东霏达成了什么协议,但我身为你的师兄,你的朋友……我更想让你嫁给自己爱的人。”
“师兄……”陶知意微愣,旋即露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道,“东霏模样俊俏,我挺喜欢他的。”
“你不喜欢他。”金赤笃定地说,“你对他只有朋友情谊,你看他的时候,眼神里总是充满了愧疚。”
“师兄!”陶知意打断他,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我寡了这么多年,终于要成亲了,你应该为我高兴才对。来,干杯!”
“……”
金赤沉着脸举杯,和她轻碰,一饮而尽后,两人相顾无言。
经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能相见。
金赤艰难地勾起唇角,道:“那就祝师妹,能与真心所爱之人,相伴到老。”
……
虹族的出行工具,是他们自己的马车,他们所用的马通体雪白,即使在污泥中行驶,也绝不会沾上一点污泥,可耐高温严寒,是北境特有的物种。
他们只带了九匹马过来,回程时人数变多,陶知意便只能跟东霏和东霖两兄妹待在一起。
对于二人订婚之事,最高兴的当属毫不知情的东霖,在她眼里,哥哥娶到了自己喜欢的姑娘,这姑娘还是两人的救命恩人,这是喜上加喜。
她经常看着两人,看着看着便露出了笑意。
马车的空间可容纳六人,但东霖总会找机会溜出去,让陶知意和东霏独处。
每当这时,陶知意都会觉得尴尬,抬眸看一眼对面的东霏,抠着底下的座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东霏递来剥好的橙子,陶知意接过:“谢谢。”
东霏顿了一下,笑道:“你这几日,总喜欢对我说谢谢。”
“……我有吗?”
“有,而且你每次对我说谢谢的时候,眼睛都在说对不起。”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笑容有些无力,“其实你不必这样,我是心甘情愿帮你们的。”
陶知意和伏萤找上他的时候,东霏也很震惊,在她们说想有个人和他订亲的时候,东霏顾不上礼仪,大骂她们是疯了。
可等他平静下来,听了伏萤不得不拿到晴雪珠的理由,他觉得荒诞可笑,但他居然信了。
他从小就听师兄们讲过,万年前天幕曾经被撞坏过,从里面逃出来的古兽带来瘟疫,在人界妖界魔界传播,死了许多人。
彼时他只当成神话故事来听,但那场瘟疫确有记载,全年无休每,日更新独家滋源裙七陆六捂灵八叭耳污他翻遍古书,发现当初的许多细节都能和伏萤说的对上。
这下他是彻底的信了。
所以他答应与两人合作,并提出了想选陶知意——没什么别的理由,只是因为他喜欢。
就算是假订婚,能体会这一场幻梦,也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陶知意写下庚帖的时候,他是由衷地感到开心,没能掩藏住自己的情绪,被陶知意看出了端倪。
在发现他的心意之后,陶知意就变成这样了,不再跟他说玩笑话,也总是回避他的眼睛。
东霏心里发酸,维持着面上的笑意,“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所以才来找我合作。”
“我以为的喜欢,和你的喜欢不一样。”陶知意抬头,嘴唇抿成一条深线,她不确定地问道,“咱们也没见过几次面,其实你对我也只是浅层的喜欢吧,还没有深到那种程度,就像……朋友一样?”
东霏被她的话语逗笑,“怎么,才见过几次就不能喜欢了吗?你让那些一见钟情的怎么办?”
“虽然咱们才见过几次,但你已经救了我和妹妹许多次了。在魔界算一次,让我们留在玄天宗是一次,之后还帮忙安置了梨花寨的同门……若没有你,只怕我们现在还跟在樊高格身边,早跟着他一起死了。”
“喜欢上自己的救命恩人,多正常的事情。”
见陶知意一脸的为难,他又道:“你不要太在意,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情,你要做的事情结束后,我也不会纠缠的。”
能许他美梦一场,他也心满意足了。
东霏言辞真诚,陶知意却是更加内疚了,正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时,马车停了。
北境和玄天宗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虹族的人又不肯御剑,白马虽快,但到达北境也至少需要七日,他们晚间便要找客栈休息。
他们现在到的是一个北方的小城,陶知意下去看了一圈,觉得这里陌生,一打听才知道这里离轩辕皇城都已经有段距离了。
短短两日,他们已经走出了那么远。
小城地方不大,客栈也没有多少空房间,陶知意便与东霖住在了一处。
东霖活泼俏皮,看她的眼神里满是欢喜,“嫂嫂,其实你也可于我哥哥一同住着,虽然还未完婚,但你们订亲了,也和真夫妻没有区别。”
“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东霏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你若再口无遮拦,便去屋顶睡着,别打扰陶姑娘。”
“你总是陶姑娘陶姑娘的叫,你们都订亲了,就不能叫一声知意?或者知知意意。”
东霏看了陶知意一眼,耳尖羞红:“你、你不要乱说,陶、陶姑娘,你别在意。”
“叫陶陶也可以的嘛。”东霖笑道。
东霏连涨得更红,把她的行李往地上一扔,逃也似的跑了。
东霖回头看陶知意一眼,“嫂嫂,我哥哥这么闷,又古板又无聊,你是怎么看上他的?”
陶知意似笑非笑地说:“你从前还说他是个好男人呢。”
“我那不是,怕他嫁不出去嘛!”东霖吐吐舌头,道,“但我哥真的很可靠,他一定会对你好的。”
陶知意轻轻勾了下唇角,又低头去收拾行李。
入夜,秋风乍起,将房间的窗户吹开了。
响声惊动了陶知意,她起身发现东霖已经熟睡,便披上衣服去关窗。
行至窗边,月光洒进来,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不远处的屋顶上闪过,陶知意心里一紧,穿好衣裳,提剑追了上去。
追了两条街,但那人似乎对这里很是熟悉,一个转身进了小巷,陶知意追过去后发现是死胡同,对方也不见了踪影。
她一路上跑得累,气喘吁吁地回头,发现令玄就站在她身后,吓得陶知意一个激灵。
“你、你怎么在这儿?”
令玄一身青衣,站在巷口,懒懒地抬头看她,“我比你们到的还早些,今日你们住进客栈,我就在对面茶馆。”
他一直盯着陶知意上楼,可陶知意根本没注意到他。
令玄气得咬牙,又见她一身单衣,被风吹得发抖,便脱下外衣给她披上。
“你怎么出来了?可是遇见了什么人?”
“……我刚才追的人不是你吗?”
“我在附近见到你才追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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