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车祸(一)
“昨晚, 我市河口区发生一起超速驾驶致车祸死亡事故。车辆撞击山体后起火,引爆油箱导致爆炸。车内仅有一人, 司机当场死亡。目前,警方正在调查确认死者身份。呼吁广大市民群众,控制车速,理智驾车。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据查,爆炸车辆没有车牌,交通局未有登记记录。警方初步估计,该车系废车改造。河口区夜间行人稀少,交通监控盲区较多, 有不少车辆非法飙车。该车车主最后也用生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专家再次倡导,夜间飙车风险巨大,请广大群众理智出行。”
早间新闻对陈峰事件简单报道一番,并未引起大规模讨论。总归,不过是一个喜欢飙车的司机自食其果而已。
没有人知道死的那个人是谁, 更没有人知道, 他跟霍衷德之间的关系。
直到, 霍烟跟蓝苏拿着那一通录音踏进警局。
“霍小姐, 蓝小姐,你们都是上流社会的名人。”
处理报警业务的是刚上岗的新人,根据报警流程和立案规则, 她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接着道出自己的难处:
“尤其是霍小姐,您经历过很多官司, 应该知道,录音很难成为陈堂证供。就算我相信你, 这段录音里的男士就是昨晚死的司机,但他在对话里,大部分都在向你求救,并没有明确说‘霍衷德要杀我’,最接近的,只有那句‘当年就是霍老三指使我的’。霍老三是谁?他没说。”
霍烟指出:“中间我提到了霍衷德的名字。”
小警察解释:“对,但那是你提的,他没说过。哪怕你的身份是检察官,刚才那段话,也很可能被指控诱供。”
“这起码证明,霍衷德跟这件事有关。我现在报警,足够你们立案。”
“警察办案,要讲证据。警局是一个很严肃的地方,跟八卦周刊不一样,稍微有一点联动就可以写一周的头条。”
就目前这段录音来看,立案的难度的确有点大。但,那仅是对于刚上任没有经验的小警察而言。
“怎么回事?”
对峙之下,小警察的上司、重案二组组长走了过来。那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警,穿一身洁净的警服,短发干净利落。一双眼睛似打磨锋利的钩子,能从清透的池水勾出唯一的污秽。
小警察将二人的报案经过说了一遍,同时阐述了自己认为立案困难的原因。
女警听了一遍录音,立即让小警察坐在原位,处理后续的报案。折身将二人带进里面一间没有运行的会议室。
“霍女士,时间宝贵,我挑重点的问。”
“好。”
“录音里说的‘当年是霍老三指使我的’。当年,指的是什么?”
霍衷德是霍烟的三叔,起码在明面上,二人是亲属关系。现在,身为亲人的霍烟,因为一个陌生男人的死,报警指控自己的三叔杀人。
动机是什么?
霍烟——车主——霍衷德。这三个被串联在一起的最关键的“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霍烟的眼珠动了一动,知道眼前这个警察拥有丰富的破案经验,于是和盘托出:
“12年前的一起凶杀案,我父亲死后被人分尸。陈峰就是当时分尸的那个人,但却不是杀他的那个。”
女警扬起下巴,这个头始终没有点下去:“霍女士,你要知道,这里是警局。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负责。”
霍烟眯起眼睛,“这一点,你在泰方那里拿到收监档案,自然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空气凝滞一秒,但仅仅只有一秒,女警勾唇,伸手:
“我姓刘。”
霍烟与她握手:“刘警官。”
蓝苏随之同她握手:“刘警官,麻烦你了。”
随后,刘晓青打开会议室的门,朝正在办公的二组人员招手,让全组进去。
“小李,查一下霍烟的通讯记录,看跟录音时间是否吻合。小王,申请跨国收监档案查询流程,调查陈峰在泰国入狱的相关信息,确认罪名、入狱时间、指纹。小丽,联系鉴证科和法医,尽量在死者的尸块里还原指纹信息。老陈,调交通监控,查一下这辆无牌车是从哪里开去河口的。重点关注霍衷德住所到河口的主要线路。”
一通工作安排下去,如果证明霍衷德真的跟陈峰的死有关,那么,当年定义成悬案的那桩分尸案,说不定可以水落石出。
最后出门,是刘晓青亲自送二人离开的。霍烟的轮椅骤一迟疑,停了下来,问:
“刘警官,我有个问题。”
“你说。”
“你就这么相信我,觉得陈峰的死有蹊跷?”
“不然呢?”
“先前的小警官说,你们立案,需要证据。”
刘晓青两手插在腰侧,抬起的眉毛勾起抬头纹的弧度,压低声音道:
“鉴证科新出的结果。那辆爆炸的车上,放有超过油箱容量的汽油。而且,车虽然炸了,但没炸透,刹车线留出来一截,切口很整齐。”
是人为切断的——
墨绿色私家车在夕阳的斜晖中离开警局,一路开除城区到了市郊,市郊的小路蜿蜒窄小,只有零星几辆汽车驶过。暗金的光芒在车身流转出追光灯的光效,身后的影子纤长柔弱,似一件沉重的行李,硬生生将车速拖慢三分。
蓝苏踩油门的力度小,两手握着方向盘,长发用簪子盘了个发丸,墨镜几乎挡住二分之一的脸。
“那个刘警官,看上去挺能干的。”她说。
霍烟坐在副驾,咖色衬衫敞开领口的两颗扣子,焦糖色西装外套柔软地搭在身上,安全带从肩膀斜到腰侧。
“嗯,我跟一个朋友打听了下,重案二组的破案率是最高的。这个案子交给他们,希望很大。”
“陈峰的死查清楚了,当年分尸的案子就可以翻案。”
“对,霍衷德想杀陈峰,无非就是想隐瞒当年的罪行,想死无对证。”
“不过阿烟,我老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怎么说?”
蓝苏鼓囊了两下唇,分析说:“你想,霍衷德这个老狐狸,骗了你们这么多年,伪装的手段肯定很多了。他这次这么大胆,敢直接在兰滨就把陈峰杀了,不可能不想办法脱身吧?”
霍烟垂眸思索,眼睫在下眼睑投出黑影:
“确实,尤其霍衷德精明算计。为了隐瞒当年的罪行,陈峰是必死的。但,他不可能为了杀陈峰,暴露自己。除非”
这一刻,二人共同的频道接通,蓝苏顺着往下说:
“除非,他找到了替罪羊。”
“对。”
“会是谁呢?”
正说着,笔直的公路前方驶来一辆黑色私家车,车速极快,哪怕隔着一百米的距离,已经能听到疾驰的马达声。
蓝苏拧起眉头:“这车速得90了。”
霍烟盯着那辆车,坐起身来:“慢点。”
蓝苏解释:“我很慢了,他超速。”
霍烟拧眉:“小心点,我觉得不对劲。”
几秒之间,黑色私家车已经开到眼前,本该沿着另一条行车道擦身而过,却在离她们只有2米的时候,突然转弯撞来。
“小心!”
“啊!”
蓝苏赶紧打方向盘,霍烟也起身过来帮她转,但那时已经来不及了,仅仅避开车头,车子中部的位置仍被迎头撞上,整个车身顺着被撞的方向打转。
砰!
只听轰然巨响,黑色私家车撞击后冲下水泥马路,惯性冲进玉米地,拉出十几米的泥巴狼藉。
公路上,蓝苏的车被撞后飞了出去,整个车身左侧飞离地面,顷刻失去重心,二人从座位上腾起,猛烈倾斜后被安全带拉回后猛烈撞上座椅,最后随着车子一同倾翻。
嗙——砰当!
几秒的工夫,相安无事的公路上冲撞出一起交通事故,路面拖出狭长的黑色轮胎印,灰绿色私家车四轮朝天,后车轮因惯性转动着,车顶与地面摩擦出的黑烟一缕一缕爬上半空,似暗夜索命的鬼魂。
脑中炸开烟火,耳膜被锣鼓刺穿,眼前一片煞白之后,神志才在慢慢恢复些许,紧跟着,就是踝骨传来的剧痛。
“呃啊”
蓝苏痛得叫出声,尝试着动了一下,却发现整只右脚都卡在油门踩踏板下方。
霍烟也伤得不清,额头被碎玻璃划破,血液顺着眉骨淌了半张脸颊。苏醒的第一件事是找蓝苏,一转头,却只见她痛得龇牙咧嘴,忙松开安全带凑过去:
“苏苏,你怎么样!”
片刻的工夫,蓝苏已然满头大汗,黄豆一样大的汗珠密密麻麻挂在额头。
“阿烟,痛”
唔嗡——
未待二人自救,后方公路便传来小车疾驰的风声鹤唳。
霍烟扭头,破碎的后视镜歪倒在地,反射的图像支离破碎,却足以看清一辆面包车飞驰而来。
第142章 车祸(二)
傍晚僻静的市郊小道, 一辆面包车飞驰而来,停到四轮朝天的灰绿色私家车身旁。
车门打开, 几个黑衣人飞速下车,脚步快捷地闪到倒地的私家车旁。但好在,来的不是暗杀组织,而是霍烟的保镖。
“霍总,蓝小姐,你们怎么样!”
杜阿笙拍打着玻璃窗。
蓝苏疼得呼吸短促,好看的脸似稿纸一般惨白,脑中嗡嗡作响,几乎失去思考能力。
霍烟握着她的手, 朝杜阿笙说:
“我没事,她受伤了。你们先把门打开。”
车门被卡死,无论从外还是从内都打不开。杜阿笙拿过救生锤,三两下敲碎车窗。打着手电筒从车窗旁边的角度照进去,这才看到, 蓝苏的右脚以一个扭曲的形状被卡在油门下方, 脚掌与脚踝几乎九十度折叠, 踝骨尖锐凸起, 划破的表皮被骨头扎穿,鲜血淋漓。
“苏苏”
霍烟的心揪成一团,握着她的手下意识用力——没有人比她更知道, 踝骨骨折有多痛。
或许适应了这种剧烈的疼痛,蓝苏稍微恢复了一点神志,用力睁开眼睛, 苍白的脸一扭,只见霍烟糊了半脸的血, 瞬间悬心:
“阿烟,你受伤了?”
霍烟不觉得疼:“我没事,你的脚卡住了,得赶紧抽出来。”
蓝苏见怪不怪:“应该就是骨折,没事。”
霍烟埋怨她:“骨折很疼的。”
“我知道。”蓝苏无力地挤出一个笑,“你看,跟你在一起之后,我都怕疼了。以前这种伤,脸色都不带变的。”
骨折算小伤么?
不算。
但蓝苏从前真的没把骨折放在眼里。譬如,当年发生在越南金顶寺庙的枪击案。她的手腕刚被人用刀拧断,却仍咬着牙,把霍烟倒地的轮椅搬起来。似乎断掉的手只是一个支架,一个板撑,或者随便哪样工具。
霍烟心里五味杂陈,只要稍一想想蓝苏曾经遭受的种种,喉咙便卡了石头般说不出话。
“霍总,门卡死了,你把蓝小姐抱过去一点,我把门撬开。”
好在杜阿笙整个营救思路清晰,让人从后备箱掏出撬棍,把卡死的车门从外面撬开。再在手电筒的灯光下,抵着油门踏板往上一撬,配合着霍烟把蓝苏的脚解救出来。
脚掌解脱之后,血液循环瞬间流通,一股强烈的麻木冲上蓝苏的头脑,意识轻飘。
视野顷刻缥缈,物体的轮廓眨眼间蒙了一层水雾,游离未定,只觉夕阳在那一刹那格外浓烈,所有所有的光辉都偏爱着铺到霍烟的脸上,一半是血,一半是夕阳,两侧的绯红不分上下,绝色的面庞须臾落入油画,晕开浓烈的油彩,坠入心湖。
“阿烟,你好美”
蓝苏呢喃,随即双眸一闭,不省人事——
河口区发生高速驾驶致车祸死亡的案件之后,广大网友对公路驾驶领域关注度骤增。因为第二天,隔壁影视城市郊发生了同样一起高速驾车事故。
这一次,出事的不是无名素人,而是蓝苏。
“小六,告诉那些狗仔,医院里才有猛料。”事情发生之后,霍衷德特地跟陈六打了招呼。
陈六会意:“三哥,我知道。我会好好跟他们说,让他们每天轮番去照顾,让蓝苏在医院待不下去。”
接连几日,蓝苏都被外界过分关注。尤其,当天撞车的另一位司机,在送医院抢救失败后离世。
#蓝苏车祸#
#蓝苏涉嫌肇事逃逸#
#蓝苏伤情#
“同样是市郊,同样是危险驾驶,同样车祸导致伤亡。演员蓝苏卷进这次危险驾驶事故,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昨晚兰滨市河口区发生的另一起交通事故。”
“据了解,该路段没有设置监控,是交通管理的盲区,无法复现当时车祸的状况。但同样一起事故中,另外一位司机抢救无效死亡,而蓝苏仅仅是脚踝骨折。这次事故,蓝苏恐怕难辞其咎。”
“网友爆料,蓝苏目前还没有返回兰滨,而是在影视城某家医院养伤。热心网友拍到了医院视频,证明蓝苏受伤的确是由这起车祸导致。目前,各大媒体记者已经在医院门口成群等候,想跟蓝苏当面确认整个车祸的原委。”
几家三流报纸在金钱的推动下,把蓝苏的事故跟陈峰关联到一起,加上网友本身的想象力,故事很快就编了出来。
【我大胆猜测一下,蓝苏就是有飙车习惯。之前在兰滨飙车,只敢去河口区。结果那天晚上飚死了一个人。她怕出事,就到影视城那边去了。刚好她最近在那边拍戏,下戏之后就去市郊飙车】
【那这样的话,蓝苏身上可就背了两条人命了。我就想问问了,飙车是毒.品吗?就戒不掉?前一晚死了人,第二天还去?】
【楼上猜对一半,飙车不是毒.品,但是一般有毒瘾的人都喜欢飙车,为了追求刺激。尤其吸完毒去飙车,根本就控制不了车速】
【怎么突然之间风向就变成这样了?蓝苏自己疯了?演员不干了?戏不拍跑去飙车?脑子呢?蓝苏昨晚在剧组拍戏好么?整个剧组拍到了9点才收工,车祸是11点,剧组到河口最快也要4个小时,怎么?她有分身术?】
【粉丝这就开始洗地了啊?就算昨晚不是她,那今天总归是她了吧?她轻微骨折,对面那个直接死了。要不是她飙车控制不住车速,至于出车祸么?】
【不管怎么说,危险驾驶导致他人死亡,这一点是跑不掉的】
舆论似火山爆发一般横空出世,在互联网炸开了花。当被安上“肇事逃逸”的帽子时,蓝苏尚在昏迷未有苏醒。
刚处理完伤口的霍烟守在病床前,额头包了一圈纱布,浓密的眼睫一垂,落上病床上惨白的脸,眸底波涛汹涌。
唔嗡——唔嗡——
蓝苏的手机再次响起,是经纪人安华打来的。
“喂。”霍烟拿着手机,折身到卫生间接通。
“喂,小苏,你现在——”问到一半,显然不属于蓝苏的音色穿进耳膜,安华停下,“你不是蓝苏?”
“我是霍烟。”霍烟心里疲累,没打算隐瞒。
“霍总?”
安华是不知道二人假离婚的,事实上,除了贴身助理江颖,整个工作室都不知道,原来蓝苏离婚之后,跟霍烟还有来往。一瞬间,一百种想法涌上脑海,安华试探着问:
“你跟小苏一起?”
一起,不单单是此刻空间上的一起。更是深层含义的,从未分开过的一起。
“嗯。”到这份上,霍烟和盘托出,“我跟她离婚之后还有来往。你现在找她,应该是问伤情?”
“对,她现在怎么样?”无暇兼顾其他,安华还是先问了正事。
“右脚踝骨骨折,打了石膏。中度脑震荡,现在在昏迷,其他有一些擦伤。医生说,暂时没有大碍,应该是最近这段时间太累,身体比较虚弱,加上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
“好。那就麻烦霍总你照顾她一下,我现在正在开车来的路上。”
“你先不用过来。”
“怎么了?”
“这边我会照顾。你先召集工作室开个会,把舆论处理一下,其他的我会处理。”
“那行,我让江颖跟小朱过去吧,帮忙照顾一下。”
“好。你带过的艺人很多,公关方面,我还是放心的。需要什么跟我说。”
这下,安华那边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三秒似是在思考对策,最后只要了一样东西:
“我要行车记录仪。”
霍烟点了下头,对安华的公关思路很满意:“好,马上发给你。”
挂断电话之后,狭小的卫生间只剩水龙头残水下坠的声音,抬手压紧开关,轰鸣般的水滴声才停了下来。抬起眼帘,望着半身镜里的自己,雷厉风行的面孔蒙了一层灰,额头裹一圈绷带,西服外套的臂弯挤压几缕褶皱,属实有些狼狈。
拉开洗手间的门,恰逢艾厘此时拿着U盘进来:
“霍总,行车记录仪的视频调出来了,我把你的声音处理了一下。”
霍烟默了片刻:“不用处理,发原声。”
艾厘不解:“这样你的声音会被听出来。”
“没关系。”
“可是,您跟蓝小姐明面上离了婚。这次的事故又是负面新闻,牵扯进来的人越少越好。”
“我和她的关系迟早会曝光,正好这次一起,也能转移大众注意力。”
艾厘哑然,她凝望着霍烟,只见她的目光一动未动地望着病床上的人,深知无论再说什么也无法改变霍烟的想法,抿唇,最后提醒:
“我担心,霍衷德的最终目标,就是引你出来。”
“我不出面,他就会放过苏苏么?”
“霍总。”
“我和她,现在就是霍衷德手里的人质。除了我,就是她。我选择出面,就是告诉霍衷德,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是站在蓝苏前面的那一个。”
抬手,将蓝苏鼻梁上的一根睫毛捻去,语气凝重却又温和:
“有什么,冲我来。”
第143章 养伤(一)
@蓝苏工作室:
【昨日, 我司艺人蓝苏遭遇一起交通事故,致右脚骨折, 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目前已脱离生命危险,但仍需静养。
针对近期网络传闻,我司做如下回应:
1、事故发生时,蓝苏车速低于60km/h,处于合法合理驾驶范围之内;
2、针对“飙车致死”“吸.毒”“危险驾驶”等诽谤言论,我司必追究法律责任。严重警告“娱论八婆”、“内娱先知”、“半仙说内娱”等账号,请立即停止编造谣言,删除相关言论;
3、本案已移交警局侦办,若有判责, 蓝苏绝不逃避,但也绝不会承担莫须有之污蔑。
蓝苏自出道以来,一路勤恳拍戏,踏实做人,从无违法乱纪行为。感谢一路支持的广大网友, 希望大家不信谣, 不传谣。如下是行车记录仪拍摄的事故现场, 请大家理性讨论, 信任人民警察。】
这起事故的关注度本身就大,任何言论都会变成风口浪尖的热气球,引发大面积爆炸。
尤其, 这封声明还伴随着一个铁证如山的视频。
行车记录仪拍下了整个事故的经过,同时,也暴露了当时的对话:
——“这车速得90了。”
——“慢点。”
——“我很慢了, 他超速。”
——“小心点,我觉得不对劲。”
砰——
紧接着, 便是对面的私家车突然转弯,画面天翻地覆,伴随剧烈的碰撞声响。
【惊天大反转!!!超速行驶、急转弯变道逆行,这妥妥是那辆车全责】
【真的是无妄之灾了,蓝苏这辆车开得很慢了】
【别怪我阴谋论,那辆车怎么感觉就是摆明了想死,故意来撞他们的】
【说不准,蓝苏最近是不是动了谁的蛋糕啊?】
【好可怜,脚还骨折了,拍不了戏,耽误好多通告】
【之前说蓝苏吸.毒飙车的,我就问你脸疼不疼】
第一批网友主要在感叹事态反转,发酵差不多半小时,越来越多人把注意力转移到说话的二人身上。
【嘶我怎么听怎么感觉,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特像霍烟呢】
【我靠,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真的很像,尤其最后那句‘不对劲’】
【啥???我BE八百年的CP终于要发糖了吗】
【啊啊啊啊啊我做了个声纹对比,真的是霍烟!如假包换!】
【这是要复婚了啊啊啊啊啊,我命令你们现在就给我举办婚礼】
【楼上还有没有良心了?蓝苏现在腿断了在医院呢办什么婚礼?打个复合炮就够了嘻嘻嘻】
【我这尼玛一天天坐过山车呢?昨晚知道车祸,担心得要命。然后就跟黑子通宵大战。今天终于证明我们苏苏没飙车,刚松口气,就发现霍烟跟蓝苏在同一辆车上】
【早说了,我们都是火速妻妻世界里的NPC】
与此同时,便装潜入住院部偷拍的狗仔被几个高大的安保扔了出来,不服地在门外辱骂,直到霍烟坐着轮椅踏出大门。
彼时已是声明发布当天的傍晚,阴天的关系,光线昏暗,半明半昧地打在霍烟身上,光没多少,反倒多了几层阴暗。尤其她的眼睫浓密,在镜片下方的眼瞳颜色极深,似住着幽怨的鬼魂。
“如果再看到你们偷拍,我不介意报警处理,或者,报警之前,请你们进来喝杯茶。”
轮椅立在六级台阶之上,霍烟脸色冰冷,似在看一堆垃圾。
喝茶,这两个字从玉阎罗嘴里说出来,便不仅仅是喝茶那么简单。毕竟,霍烟在国外可是经历过枪战的人。
两个狗仔敢怒不敢言,你看我,我看你,夹着尾巴灰溜溜走了。
在门口蹲守的媒体见着霍烟,忙一窝蜂涌了上来。杜阿笙带人拦上去,在霍烟外层围一堵人墙,把所有记者拦在六级台阶之下。
“霍总!说两句吧霍总!”
“您的伤是不是也是车祸导致的?当时跟蓝苏一起坐在车上的人是您吗?”
“您是否要跟蓝苏复婚?”
“蓝苏现在怎么样?撞你们的人是不是蓄意报复?”
迎面的话筒似一根一根锋利的弓箭,霍烟抬手扶了下眼睛,镜片折射的光斑在眼尾落下刀光剑影。她出面就是为了回应媒体,接下来的话她只说一次,也只回应这一次:
“各位,我知道大家很关心我和蓝苏。这里我也回应一下,离婚之后,我跟她的确旧情复燃,目前是恋人关系。昨天车祸,我的确在车里,所以亲眼见证整个过程。虽然该路段没有监控,但行车记录仪铁证如山,证明当时我们的车速绝对稳妥、安全。后续,相信交通局和警局会给出公平公正的判罚。”
话一说完,记者们又往前蛄蛹,把自家话筒越过保镖的肩膀往前伸。
“你们是什么时候复合的?”
“这次的车祸跟两天前兰滨那次飙车死亡事故有没有关联?”
“当初你们为什么离婚?”
“什么时候去民政局登记结婚呢?”
“蓝苏持什么态度?复合是单方面的追求还是两厢情愿?”
“再说两句吧霍总!”
十几个记者一起开口,声音嘈杂混乱无章。艾厘示意霍烟先进去,随后往前一站,开始善后:
“各位媒体朋友,很理解大家关心的心情。霍总也是不想让大家苦等,所以特意出来回应。她和蓝小姐都受了伤,需要休息。具体情况刚才也跟大家交代过了,够大家回去交差了。那就请大家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好吗?”
照理说,霍烟没必要亲自出来回应。肯露这个脸,自然也是对媒体的尊重。于是十几个记者便商量着先回去,把新闻稿先抢出来。
另一厢,陈六把媒体新拍到的视频发送给了霍衷德。
“三哥,霍烟出面了。”
霍衷德对这个走向很满意:“她出来,无非就是想告诉我,别针对蓝苏,有什么冲她去。”
“对,没想到,霍烟对蓝苏居然挺真心的。”
“真心还是假意不重要。重要的是梅艾丽娅总经理,霍烟,是个杀人犯。”
半空降下黑色暴雨,墨水一般席卷整座城市,将原本清澈的河水涮得污黑,乌泱泱散发出熏天臭味。
舆论大战在尘埃落定之前,没有谁敢笃定能笑到最后,尤其对于吃瓜群众而言,更是不敢轻易相信其中任何一方。
譬如,刚洗清“危险驾驶”的蓝苏和霍烟,转眼就被曝买凶杀人。
起因,是身为三叔的霍衷德,在“无意”经过传媒大楼时,被两位记者猎奇采访,把最近的事态简单回应了一下。
“小烟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的人品我还是放心的。她不敢飙车,这个大家放心。其实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没走出她父亲惨死的阴影。这个前段时间大家还怀疑是我,我可以保证,我跟我二哥的死真的没有关系杀他的人叫陈峰,这个泰方警察已经抓了。昨天我遇到小烟的助理,才知道,原来陈峰最近出狱了对,就是河口区撞死的那个司机就,真的,身为长辈,我不知道怎么说吧。虽然这么说有点不道德,但是知道陈峰死了,我挺为小烟开心的。因为这属于现世报。说句难听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杀父仇人出门撞死更让人解气了。”
跟霍烟当初委婉说他谋杀霍恺生一样,霍衷德的话术十分之精妙,看似帮霍烟开脱,实则说明一件事——霍烟是这个世界上,最想让陈峰去世的人。
这番话在河口区警局发布的通告之后,通告里,警方公开调查结果,指明刹车线断口平整,且车上放置超过油箱容积的汽油,导致撞车擦出的火星都能引爆汽车,陈峰当场死亡。
蓝苏睁眼时,恰好舆论反转。
#霍烟疑似谋杀#的词条冲上热搜,看得她两眼一黑。再往前翻,翻到霍烟为了转移火力,亲自出面,独自一人面对媒体。
胸口堵塞,险些又晕了过去。
“谁让你瞎回应的?”
霍烟刚推开门,就见床上苏醒的人一脸不悦地瞪着自己。脸色还是苍白,虚弱的气血导致柳叶形的眸子显得圆溜溜的,透着一股单纯。
单纯的生气。
“怎么了?”
霍烟将房门落锁,从轮椅起身把营养早餐放上病床前方的柜子,坐到床沿,替她把睡乱的长发拢到耳后,宽慰说: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买了早餐,要不要吃一点?”
要是态度强硬一点还好,毕竟蓝苏吃软不吃硬,大不了各执一词吵一架。可霍烟如此温柔、贴心、卑微语气,反而让蓝苏的愧疚越发严重,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你中了霍衷德的圈套了你知不知道!”
霍烟缓声问:“什么圈套?”
蓝苏瞪她:“他冲的不是我,是你,你看不出来吗?”
先买通一个人来撞她们,运用舆论强行把两天的车祸混为一谈,给蓝苏扣上“危险驾驶”的帽子。逼霍烟现身后,再曝光陈峰就是当年分尸霍恺生的罪犯,引导大众,让霍烟背上杀人骂名。
从决定杀陈峰那一刻,他就计划好,让霍烟做替罪羔羊。
“好了。”霍烟放柔语气,拇指指腹温柔地帮她揉去眼角的湿润,“就当他给我挖了个坑,这个坑我愿意跳,好么?”
蓝苏更生气了,哪有人知道是坑还要跳的?
“知道是坑了你还跳!你是猪吗!”
说着把她的手挥开,脸拧到一旁,不想听这个人说话。
霍烟凝视着她,知道她是真生气了。可她既然选择站出来,就有站出来的理由。外头的舆论已经爆炸,索性让子弹飞一会儿。当务之急,是要哄着一整夜没有吃东西的虚弱的蓝苏,先吃早餐。
来硬的肯定不行,蓝苏的性子能跟她刚到第二天早上。可是软声去哄,多半会把人哄哭,到时候情绪一激动,适得其反。
好在,霍烟摸清蓝苏的性子,知道怎么做。
于是眉毛一拧,嘴唇一皱,冷气一吸:
“嘶”
果然,蓝苏立即把脸转了过来:“干嘛?”
霍烟也不说话,就捂着刚刚被蓝苏挥开的手腕,做出吃痛的表情。
这可把蓝苏急坏了:“手受伤了是不是?给我看看!”
第144章 养伤(二)
“手受伤了是不是?给我看看!”
蓝苏急坏了, 连忙转身捧起霍烟的右手,小心翼翼掀起衬衫袖口, 却只见一片瓷白,未有伤口,也未任何红肿。
嗒,嗒
挂钟的秒针走了两格,蓝苏迟疑地看向霍烟,只见这人并没有吃痛,只是深情凝望着她,这才反应过来,把手暴力地扔到一边, 咒骂:
“骗子!”
身体拧到一旁,却因右脚打了厚厚的一坨石膏,没办法转得彻底,用了极大的力气还是留下一个侧身。因生气撅起的唇翘起高高的弧度,霍烟心尖一软, 抬手从侧面绕过她的腰肢, 倾身贴了上去。
“苏苏。”
“骗子, 别叫我。”
蓝苏赌气地推她, 肩推不动推手,手推不动推头。可手掌刚贴到脸上,摸到纱布的指尖就再也用不上力, 手指颤抖,眸底染上红晕。一肚子的火气郁结在胸口,无数的话想要破口大骂, 但是摸到那块纱布,一个字也骂不出口了, 反而还开始心疼这个诡计多端的坏蛋。
“苏苏。”霍烟又叫了一声。
“你作弊,你无赖!”
明明应该据理力争你来我往地争辩的,怎么可以拿感情牌来滥竽充数!
霍烟温柔地抱着她,环腰的手臂松了三分,抬手,轻柔地捧着脸让蓝苏转回头来,只见眸中盈盈,下唇紧咬,像极了受委屈忍着不哭的小猫。
轻盈的吻落上眼皮,吮去眼尾的湿润,再次拥抱时,将蓝苏的头安置在自己的颈窝,柔和温暖的体温缓冲心里的激烈,春风般抚摸着她,从发顶到后颈,一下接着一下,音色似低音区的手风琴:
“你被卡住那一刻,我特别恨我自己。因为我自己处理不好霍衷德,把你害成这样。”
蓝苏知道她自责,但霍烟也是受害人,她们恨的应该另有其人。
“又不是你的错,都怪他。是他杀的陈峰,是他找人来撞我们,是他在网上乱说,把我们害成这样。”
“他应该早知道我们复合了。”
“怎么可能?我们每次都很小心。”
“就是因为什么都跟踪不到,所以他才更怀疑。”
蓝苏想想也是,如若她们之间一刀两断,什么也没有,那也没必要每次霍烟脱离跟踪视线的时候,蓝苏也会跟着消失。
想到这里,心里又开始生气:
“还说呢,知道他给你挖坑了,你还跳。”
霍烟道出自己的理由:“我不跳,他会继续针对你。”
蓝苏抓紧她后背的衣服:“针对怎么了?我又不是什么温室娇花,把我逼急了,我咬死他。”
霍烟叹息:“那苏沁呢?”
蓝苏一怔,没有说话。
霍烟接着往下说:“苏沁从十三年前昏迷到现在,你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把她从蓝浩天手里救出来,现在眼看身体越来越好,说不定可以醒过来。要是霍衷德去对付她,怎么办?”
“我”
“只要有软肋,霍衷德就不愁没有动手的空间。现在我跳出来,就是告诉他,有什么冲我来,不要去害你们。这样,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是我跟他两个人的事,不会牵连到其他人。”
“我又不是其他人。”
“但我想护着你。”
蓝苏没有说话,几度哽咽,拼命忍着不掉眼泪,舌根却肿痛异常,热气在眼睛里蒸得发烫,许久许久,才勉强能发出声音:
“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从8岁那年的大火开始,蓝苏就是飘在熊熊大火上空的砂砾,渺小得几乎看不见,任何人都可以弹开,任何人也都可以踩在脚底。
可是有一天,这颗砂砾落入一块保护罩,将她与外界的烈火隔绝起来。谁也不知道,那颗砂砾其实是一粒种子,在湿润的泥土里生根发芽,最后绽出花瓣柔软的玫瑰。然则,种子习惯被当做芥子,被人轻视、算计、针对,因为那样的岁月太长太长,长到她深觉自己配不上保护罩的好,更害怕自己产生依赖。
从死到生,从地狱到人间,那种蓦然的幸福感似飘在空无一物的高空,稍不注意似乎就会踩空。
这样的情感,她受不起。
霍烟松开怀抱,望进她的眼眸深处,一字一句道:
“这是我的本能。”
对你好,是我的本能——
#霍烟蓝苏复合#
#霍烟疑似谋杀#
#陈峰#
#霍恺生分尸案#
#火速妻妻#
短短2个小时,舆论又被炒到了另一个阈值。单独搜索霍烟的广场压根不能看,辱骂的、支持的、诅咒的、普法的,甚至还有浑水摸鱼卖药的,齐刷刷全在讨论。
第一类:柯南附身型。
【一直听说霍烟以前在东南亚干过不法勾当,没想到在大陆都敢动手。霍衷德说什么暂且不论,但警方的通报,刹车线被剪断、车里有大量汽油,说明让陈峰开车的人就是想杀他】
【刚刚又有人爆料,说陈峰那辆车爆炸之后,霍烟的车出现在了现场,还有个人下来查看了一下情况。我把那张照片调亮,就是霍烟的保镖,有图有真相】
【全世界最想让陈峰死的,就只有霍烟了,不然就是霍家老爷子。其他人没理由】
【同意楼上,就算不是霍烟,那也是霍守平,只要是霍家动的手,霍烟就排不干净】
【我觉得不一定。那天晚上霍烟应该去找蓝苏了,不在兰滨。就算是买凶杀人,有没有人那么蠢,让自己的保镖动手啊】
第二类:保守吃瓜型。
【让子弹飞一会儿吧还是。这个瓜越来越毒了,最开始只是一起小车祸,后来反转再反转,我现在已经麻木了】
【杀人我觉得大概率不会。她最近顺风顺水,事业爱情双丰收,得多丧心病狂才在这个时候去杀人啊?就算是真的,她有本事动手,肯定就有把握瞒天过海,我们这种小老百姓肯定是没机会知道的。总之随便,一切交给警察】
【霍衷德那个采访,就是在引导舆论啊。我盲猜人是他杀的,现在要找机会嫁祸给霍烟好吧?毕竟问心世家最近赤字超严重,很可能把他逼疯】
第三类:发癫嗑CP型。
【复合了啊啊啊啊真的复合了啊啊啊啊,转发这条抽1000人民币,给火速妻妻随份子】
【在这个节骨眼上出来回应,真的是真爱了。当时所有人都在骂蓝苏撞死了人,就霍烟义无反顾站出来,哎,我跟我老婆当时在一起,我是证人。这含金量,谁懂啊】
【谁来救我!霍烟头上绑着绷带真的是受伤,不是造型师做的造型吗?太好看了像漫画人一样真的太精致了我的天呐】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蓝苏就只是骨折,但我还是觉得霍烟身上有种寡妇的美感】
【楼上用词不当。我来告诉你为什么霍烟绑绷带绝美,因为她就是一个美强惨天花板啊!这么漂亮,这么强的一个女人,在商界说让谁倒闭就让谁倒闭,现在突然坐着轮椅、绑着绷带出现在你面前,你不心动???这么想想,蓝苏真的吃得太好了】
【现在天塌下来都由本小女孩的头顶着,我将持续开朗一整年嘻嘻嘻】
没有哪个CP粉能在CP离婚又复合之后保持冷静,更何况,还有一个坚定“火速妻妻”王牌不倒的内部人员——霍烟的妹妹,霍眉欢。
前段时间霍眉欢签约了新书,在连续两个月的全国签售会中忙得脱不开身。这两天终于回家,却发现,自家那个已经离婚的姐姐老是往外跑。
这是有人了?
嗅到不对劲的霍眉欢赶紧展开调查,终于,她又发现艾厘载霍烟出去。这次,还直接上了高速。
“阿笙,你成天跟着我姐,她是不是有情况了?”为了套消息,她甚至牺牲美色,端着一杯红酒穿着吊带裙去了杜阿笙的卧室。
“没有。”杜阿笙深知自己保镖的职责。
“嘶那就奇怪了。她一周七天,有三天都不在家,能去哪呢?”
“我不能透露雇主的行踪。”
“噢所以你是知道的是吧?”
“我不知道。”
霍眉欢眯起眼睛,倾身搭着杜阿笙的脖子,娇软的身子盈盈一靠,食指拨下香肩上的吊带,诱声说:
“那这样,会不会知道一点?”
那夜是一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结果,霍眉欢什么都没问到,还搭上了自己。虽然她自己也挺想做的就是了。
【我以长公主的名义提醒你,你离婚没多久,不可以找新欢的啊】
没办法,给霍烟发了这么句威胁。
但似乎没什么用,前两天,霍烟又出门了。同样,一起消失的还有杜阿笙。
这是把她的心头好也一起带走了。
霍眉欢忿忿不平,但又找不到办法,只想说,要不去找蓝苏玩玩,说不定还有挽回这段感情的可能。
#蓝苏车祸#的新闻就在这时爆了出来。
出车祸了,这还得了!
霍眉欢赶紧跑去工作室,问蓝苏现在在哪里。毕竟这是亲嫂子,必须亲自探望。说不定说动霍烟雪中送炭,还能挽救这段已经崩裂的感情。
可是堵车,本来3.5小时的路程,硬生生给她开了8个小时,路上又堵又烦,手机也没有信号,好半天才能发出去一条微信,更别提多媒体平台了。
【嫂子,我看网上说你出车祸了,严不严重啊?】
【你们工作室也真是的,连我都不认识,非不说你在哪,我后来好不容易才联系到江颖,一个晚上都浪费了】
【你别怕啊,我跟姐说了,虽然你们离婚了,但她肯定还是很关心你的,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给我们说】
【我现在在来找你的路上,真的,太堵了这条消息我发了十分钟才发出来】
【求求了,你千万别有事啊,我还等着你跟姐复婚,我去当伴娘呢】
她如此担心着,祈祷着,直到历经一日两夜的波折后,在车祸第三天推开蓝苏的病房。一开门,便看到床上一双拥吻的倩影。
一个是蓝苏,另一个,是她消失了三天的姐姐。
眨眼。
再眨眼。
“哇哦。”
第145章 预谋反击(一)
霍眉欢去找蓝苏的路上有多坎坷呢, 先是遇上五一高峰期堵车,在高速路上开了8个小时才抵达影视城。
下高速时俨然傍晚, 手机没电,人也没电了。
按照江颖给的地址,车技并不熟练的霍眉欢开着她的粉色小熊车成功找到那家医院。彼时是车祸第二天,天已黑了,霍烟已经出面回应恋情。可霍眉欢同学着急去见蓝苏,错过了疯狂跳出来的#霍烟蓝苏复合#。
总之,这次她来有两件要事:
一,确认蓝苏的伤势;
二,劝说她跟霍烟复合。
台词都背好了, 谁知,刚走出9楼的电梯,就看到护士站旁边立着一位熟人——
“阿笙?”
霍眉欢以为自己看错,甚至揉了揉驾车8小时的疲累的眼睛。确认眼前这个戴鸭舌帽的女人就是杜阿笙。
“你怎么在这儿啊?”迟疑走过去,顺便拢了下可能凌乱的头发。毕竟, 还是想在喜欢的人面前保留一个好一点的形象。
杜阿笙是讶异的, 冷酷的眼睛睁了一下, 问:“你怎么来了?”
霍眉欢如实说:“我来看嫂子啊, 不是说她出车祸了么?”
“车祸是昨晚。”
“这不是刚好赶上五一堵车么?我早上就出发了,现在才到。话说回来。你怎么在这儿?”
“我”
杜阿笙犹豫,之前霍烟交代过, 霍眉欢城府浅,心性单纯,所有地下进行的部分, 恋情也好,跟霍衷德的交锋也罢, 都不要告诉她。
可如今,霍烟都出面回应恋情了,那她这边要不要说呢?
没等她编出答案,霍眉欢便自我攻略出一个完美解题思路:
“我知道了,是姐让你过来保护嫂子的,是不是?”
杜阿笙愣了一下:“也是。”
两个人一起保护,蓝苏也包括在内了。
“什么叫‘也是’?”
霍眉欢不满意这个回答,并自己把整个答案填满,“你不说我也知道。姐这个人就是心口不一,表面说是离婚了,其实肯定还余情未了。现在听嫂子车祸了,受伤了,知道心疼了,就让你过来给嫂子当保镖么,多大点事?”
杜阿笙顺着她的话点头:“差不多是这样。”
霍眉欢便更加得意:“嘁,还想瞒着我,看我一双火眼金睛马上就看穿你们。嘿嘿,嫂子住哪个病房,带我去看她。”
“她还在昏迷,医生说最好不要打扰她。我帮你订个酒店,你先休息一下吧?”
“嗯也行。她没醒,我看了也白看。”
于是乎,霍眉欢就这样被杜阿笙乖乖骗回酒店,并且因为一整晚的激烈,没给手机充电的她,彻底错过了热搜上的轮番讨论。
导致,次日早晨她揣着“一定要说动嫂子吃霍烟这颗回头草”的决心推开门,看到病房里拥吻的二人,当场石化。
一手拎着果篮,一手搭着门把,眨眼,再眨眼:
“哇哦。”
听到声音,二人触电似的分开。蓝苏掩耳盗铃地面朝窗外,假装忙碌地拨头发。霍烟帮她将身子朝窗外侧了一些,冷冷回头,在看到来人面孔之后,眼色更冷。
“霍眉欢?”
一般这三个字说出来,下一句便是无声的“老子数到三”。
霍眉欢虎躯一震,解释的话语变得结巴:“我我我我就是啊我就是那个那个新年快乐!”
说完,放下篮子就跑了,留下一抹逃窜的背影。
杜阿笙后一步跑进来:“霍总,抱歉,我没看住她,让她进来了。”
应该是被霍眉欢看出她有事隐瞒了,刚才买水果的间隙,稍不留神就给她溜了上来。
霍烟头疼地皱了下眉毛,手在半空一抬,无意义地指了一下,“先把她叫住,别让她乱跑,免得被霍衷德盯上。”
“好的。那我要跟二小姐说实话么?”
“瞒也瞒不住了,你先让她有个心理准备,等我过两天正式告诉她。”
“好。”
水果篮被放上床头柜,房门重新关上,病房回归只有两人的静谧和安宁。
蓝苏终于把头从窗外拧了回来,瞥一眼果篮,心里微虚:
“眉欢还挺有心的。”
霍烟不认同:“她闹腾,不用管她。”
接吻很寻常,但骤一被人撞破,气氛难免有些微妙。霍烟迟疑了半晌,转而建议说:
“你两天没吃东西了,我买了早餐,先吃点?”
蓝苏也着急想转移话题:“嗯,好啊。”
于是霍烟折身将打包袋拿到床头柜上,拆开皮蛋瘦肉粥,打开刚买的金属勺,毕竟蓝苏嘴唇薄,容易被普通的外卖塑料勺划破。
“我自己来。”蓝苏伸手去拿勺子,被霍烟撤手避开。
“我喂你。”不由分说将粥搅匀,舀半勺送到蓝苏唇边。
“我只是脚受伤了,手又没事。”顺从着吃了一口,蓝苏继续辩驳。
“就当我想喂你不行么?”霍烟又舀了半勺。
“哼。”
蓝苏心里甜滋滋的,在一起之后,这人老是把她想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样子,吃饭要她喂,头发要她吹,甚至有次非要抱她下楼。
怎么?谈个恋爱连路都不会走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碗粥逐渐见底,血液流通舒畅了些,才又说起正事。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蓝苏问。
霍烟将打包盒用袋子封好扔进垃圾桶,折身去洗手间把勺子洗了,一面用纸擦干一面说:
“霍衷德已经穷途末路了,接下来他要做的,一定会很绝情。”
蓝苏担心:“可是我怎么觉得,我们才是穷途末路的那一方?”
“怎么说?”
“就,现在外面都说是你杀了陈峰,舆论大变向,肯定会影响你的声誉。他再做点什么,梅艾丽娅就又要易主了。”
“这两天舆论翻转得厉害,我风评差,他也好不到哪里去。爷爷就算让我走人,也不会让他接任。最关键的,是整个霍家,除了我,没人能做这个总经理。”
“可这么下去还是会影响你。要不,我们把录音公开吧?就是那晚陈峰给你打电话的录音,让大家都知道,陈峰是为了躲霍衷德才出车祸的。”
这不失一个办法,可以立即扭转局势,挽回霍烟的名誉。
然则,那天刘警官也说,单就目前的证据链来看,很难给霍衷德定下谋杀的罪名。但凡他有预谋,提前做一个假的不在场证明,整个推论就会被推翻。定不了罪,还可能被他反咬一口。
“已经到撕破脸这一步了,如果不能一招致命,以后被他缓过来,后果会很严重。”
空气在无声之中沉降,灰尘沉淀之后,视野逐渐清晰,显现出原本模糊的物体轮廓。蓝苏便在这样的视野中凝视霍烟,终于,猜到三分用意:
“所以,你故意在媒体面前回应,跳他的坑,实际上,是为了将计就计?”
霍烟赞赏地捏了下她的鼻梁:“聪明。”
蓝苏皱了下鼻子,揉揉被捏的地方:“那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霍烟坦然:“你不是昏迷了么。”
“也对。等下,你让我捋一捋。这次霍衷德叫人来撞我们,明显是动了杀心。也就是说,他知道,他当年杀你父亲的事情瞒不住了,是不是?”
“对。我回梅艾丽娅竞争家产,他也只是做些公司的手脚。在他那里,他可以忍受少分点家产,但,当年的事情绝不能暴露。所以,陈峰在他眼里必须死,下一步,就是我。”
霍烟已经对霍衷德失去信任,只要她活一天,就势必要追查杀害霍恺生的真凶。一不做,二不休,霍衷德已经对陈峰下手,下一个,一定是霍烟。
蓝苏将这几层关系仔细琢磨了个遍,关卡一个接着一个拉开,侦破最内里的本质:
“从霍衷德的视角来看,他是不知道我们联系过陈峰的,也不知道那段录音,更不知道我们报了警。这一点,对我们很有利。”
两个聪明人在一起,出谋划策起来十分省事,蓝苏理解霍烟的想法,霍烟也能顺着她的提醒往下说:
“他现在还以为,我们被他逼到绝境,没办法从陈峰的案子脱身。”
“这样的话”蓝苏转了转眼珠,勾出一丝狡黠,“你刚好示弱,让他放下防备呗?”
“当然。”霍烟顺势揽住她,“明天我就去找爷爷,考虑到公司名誉,最近不去公司了。新投资的电影也让他们先撤档,后期停工,让他以为我资金运转困难。”
“再加一个。”
“什么?”
蓝苏拿起手机,点进#霍烟疑似谋杀#的词条,编辑一条更新:
【阿烟是清白的,不可能杀人!!!诽谤造谣的,律师函警告!!!】
末尾特意使用3个感叹号,透露出并不稳定的精神状态。
“这样,我也被逼疯了。”
一对被霍衷德逼疯的疯子,转眼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接下来会做什么,还真是让人好奇。
第146章 预谋反击(二)
#蓝苏疯了#
这个词条冲上热搜榜时, 蓝苏发布的那条动态已经被转发了3千万。评论区堪比国庆节的万里长城,除了人, 还是人。
【OMG,蓝苏真的疯了吧?这个澄清不如不澄清。一没有证据,二没有声明,纯粹发泄情绪】
【这也不能怪她吧?出了一场车祸,命是捡回来了,转头前妻成了杀人犯,这谁受得了】
【补充:还是偷偷搞地下情刚复合不久的前妻】
【蓝苏真的恋爱脑实锤了,这种情况不是装死最好吗?这不就摆明了说把自己跟霍烟捆绑起来,万一以后查出来, 霍烟真的杀了人,她怎么办?】
【白粥文学照进现实了就是说,野菜居然都不香了】
【看得出来她真的很爱霍烟了,CP粉天堂,唯粉地狱了就是说】
【就我一个人觉得霍衷德很可怕吗?先是把霍烟包装成杀人犯, 然后把蓝苏也逼疯了。说实话, 这两个人以后在行业里估计寸步难行, 霍衷德马上又可以接管梅艾丽娅了】
【不要啊, 我的CP刚复合就要破产吗?求上天放过这一对苦命鸳鸯吧!我愿吃素一年换她俩一帆风顺】
【莫小苏影视公司应该是凉了。霍烟新投资的那个电影都撤档了,听说后期没钱,做不下去】
接连多日的反转让吃瓜群众变得癫狂, 蓝苏更新的这一下,没多少心疼,也没多少理性, 全都变成了情绪发泄舞池中央的蹦迪人。无论说什么,发癫就完了。甚至带动接连一周的冲浪状态。将这次事件精准成“律师函”三个字。后续一旦看到有人精神状态不稳定, 就会问一句:
“你律师函了吗?”
风浪滔天的网络世界逐渐走向魔幻。
龙卷风中心的当事人,霍烟与蓝苏,却相安无事地在家里养伤。并且,由于公开关系,不用每次见面都弄得像偷情一样躲躲藏藏。
苏沁从新房子接了回来,仍旧安置在从前一楼的房间。她似乎更喜欢这里,或者说,她更喜欢霍烟跟蓝苏在一起,每天蓝苏去给她按摩,都能在唇边看到一抹浅笑。
“嘿,又被我抓到了吧?”
蓝苏帮她按揉手臂的肌肉,声音软软的。
“我发现啊,你就是更喜欢这里。天天都在笑。我问了庄医生,她说你这是神经系统好转的标志,让我多跟你聊聊天,说不定你哪天就苏醒了。你快跟我说说,你到底在笑什么呢?”
“哼,不说也没关系。我的脚少说也要养一个月呢,这段时间,我天天在家里,天天盯着你。我要你醒来之后,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我。”
“其实,最近在家,我心里也挺没底的。霍衷德就是当年的幕后黑手,爸爸跟妈妈多半也是他害的,还有推你下楼,把你害成这样。他做了那么多坏事,逍遥法外那么多年,要抓他,没那么容易。”
说到这里,苏沁唇边的笑容没了,反而沉了下去,似在深深担忧。
蓝苏恍然,连忙补救:
“其实也没什么了,我有阿烟呢,我们两个一起,不愁对付不了她。而且,我在蓝家这么多年,还算是经历了一些风波了,也不是什么温室花朵。不怕的。”
后续的努力让苏沁的情绪缓和了些,可总归比平时多了三分起伏,蓝苏凝视着那张跟妈妈一样漂亮的面孔,眼珠颤了一下:
“姐姐,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苏沁没能说话,只是眼尾沁了一层湿润,看得蓝苏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是当年那场火吗?当年推你和二小姐下去的,就是霍衷德,是不是?我们现在知道是他了,有防备的。姐姐,你不用担心。”
安慰之间,霍烟走了进来,见蓝苏捧着苏沁的手面色焦虑,便问:
“怎么了?”
蓝苏看向她,两道清秀的眉毛拧到一起,将刚才的对话大致说了一遍。霍烟看向病床上的人,果然,眼尾的湿润已经凝聚了一滴眼泪。俯身,将蓝苏抓着苏沁的手一起包在掌心里,宽慰道:
“苏沁,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蓝苏。不管对面是霍衷德,还是其他人。”
蓝苏接着往下说:
“对,阿烟可厉害了。最近都是她在忙,我没做什么。现在我们跟霍衷德撕破脸了,他除了手下那些人,肯定还会买通其他人来害我们。不过你放心,有问题的我们都筛出去了。而且阿烟对我很好,真的。这么多天,你其实应该也看得出来。有她在身边,我踏实很多。”
好说歹说,苏沁才终于放心一些,眼尾不再有湿润的泪水沁出来。蓝苏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边缘掖好。
“姐姐,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话想说。别着急。等你醒了,不管什么时候想说,我都陪着你,听你说,好不好?”
终于把人哄好之后,蓝苏才拉着霍烟出来,关上房门,问:
“刚找我有事?”
霍烟颔首:“刘警官叫我们过去一趟,说有个计划。”——
问心世家,总经理办公室大门紧闭,灯光全关,光线从玻璃窗照进,呈边缘清晰的方形光束,似老家抽屉里年岁久远的白蜡。
室内两人,一个中年,一个壮年。
一个是最近重回珠宝圈巅峰的霍衷德,一个,是跟随他多年尚未看清人心的陈六。
“三哥,打听到了!”
陈六一身黑西装,刚关上门就急匆匆朝办公桌走。
“霍烟那部电影没钱了,现在后期停摆,已经撤档了。看来这次对她影响真的很大。”
霍衷德在办公桌上泡工夫茶,用竹夹夹起茶杯,将热腾腾的液体浇上弥勒佛茶宠,再慢条斯理打开滚水开关,把第二泡的茶水斟进茶杯。
“影响当然大。涉嫌谋杀,这个罪名可不小。让狗仔跟紧点,多拍点她去警察局的照片,大肆报道。”
陈六点头:“都招呼好了。她的保镖出现在车祸附近,警察已经找她做过三次笔录了。每去一次,梅艾丽娅的股价就跌几个点。照这么下去,老爷子迟早会把您调回公司。”
“老爷子最看重生意,霍烟迟早要被撤职。闹不好,吃点官司,老爷子还会公然跟她断绝关系。到时候,她就是路边的一条狗,再也没办法翻身。”
“光是没办法翻身哪够?她杀了表哥,应该让她血债血偿!”
解决陈峰那天,陈六没去。正是因为没去,他才对霍衷德的一面之词坚信不疑——霍烟找到了我们,当即就要杀阿峰。他为了保护我,就抢了一辆车跑了。哪知道霍烟他们早就在车上做了手脚,阿峰刚出去没多久,就爆炸了。
陈六本人轻浮张狂,极好拿捏。正是如此,霍衷德这么多年一直都带着他。譬如现在,他身上有霍衷德最需要的情绪——仇恨。
老谋深算的眼睛动了一下:
“小六,你放心,阿峰的仇,我一定会帮他报。下周,蓝苏剧组复工,要去泰国拍戏。泰国,我还是有些势力的。”
当年,解决霍恺生就是在廊开府。
“那霍烟肯定会一起去!”陈六眼睛都亮了,“三哥,刚好霍烟已经走投无路了,一不做二不休,不如趁这个机会来个斩草除根!”
陈六能想到的事,霍衷德早有盘算:“我买了几个人,他们还没失过手。”
陈六毛遂自荐:“三哥,让我一起去吧!我要亲眼看着霍烟死!”
霍衷德勾唇:“好。小六,你和阿峰,永远是我霍衷德最好的兄弟。”
阴沟里不见天日,暗黑的光线里某些不知名的虫子蚕食着泥泞的污秽。某天,强光一照,密密麻麻的蛆虫争相蠕动,将污秽翻绞出一股剧烈的恶臭,臭气熏天。
一周后,泰国拍摄地西部一处荒废的村落响起枪声。
砰——
高亢的枪声穿破云霄,打中霍烟的胸膛,老旧的木门从外面踹开,弥漫的硝烟深处走出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影:
“小烟,三叔跟你说过,别学你父亲。”
第147章 柳暗(一)
娱乐圈的绯闻一茬接着一茬, 从不缺新鲜,也不缺刺激。
蓝苏养好伤时, 网上的风向已然被曲棠颜昭溪十周年婚庆大礼转移,堵门的记者也如树倒的猢狲那般散去,身上没那么多眼睛,出行也方便了不少。
婚礼邀请了蓝苏,如颜昭溪所说,只要是有她和曲棠的地方,随时随地欢迎蓝苏。但蓝苏十分意外——纵然她和霍烟都从风口浪尖退了下来,但身上的标签是摘不掉的。一个杀人犯,一个喜欢杀人犯的恋爱脑。
顾及最近的风评, 蓝苏生恐因此给无限美好的婚礼惹上不愉快,便婉拒了。
“那送你一个纪念品,你和霍烟一起。”
颜昭溪明白她的用心,便亲手包了一份纪念品。
那是一对小熊玩偶,小熊肚子上绣着HY-LOVE-LS, 暴露了这并非是纪念品, 而是颜昭溪专门定制的情侣礼物。下面附了一张手写信纸:
【亲爱的蓝苏小朋友: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 可能你和霍烟都很头疼。以前我和曲老师在一起的时候, 也经历过一些。网上风言风语太多,但大多都是随波逐流,捕风捉影。你是什么样的人, 只有见过你的人才知道。
我见过你,曲老师也见过你。在我们两个眼里,你会为了练习一个挥刀的动作, 不惜让旧伤复发。也会为了学表演,半夜十二点还自己偷偷在酒店的小花园里排练。更会在遇到危险的时候, 毫不犹豫地挡在喜欢的人面前。这样的你,真诚、勤恳、努力,好像一只永远不会觉得累的小狗。
我相信你的为人,也相信霍烟的为人。
人生海海,总有起伏。相信经历这个浪潮之后,你们能看到更美的阳光。
希望二十周年婚礼的时候,你们能来哦~
颜昭溪】
捧着那张轻飘飘的纸,蓝苏却觉得捧着一只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拿重了怕捏碎,轻了又怕掉下去。
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蓝苏小心翼翼把信纸放到书桌上:
“我要把它裱起来。”
她从不轻易落泪,尤其8岁那场灾难之后,她深知眼泪只是弱者身上第N+1条伤口。但有时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真的很奇妙,颜昭溪严格意义来说只是跟她合作了一部电影,一档综艺,就普通人而言,看到曾经的同事深陷舆论,不避嫌已是仁慈,哪里还会邀请婚礼,更别提手写一封如此真诚的鼓励信。
霍烟去帮她擦眼泪,揉揉后脑勺将人抱进怀里:“不然偷偷去一下婚礼?”
蓝苏拒绝:“去了之后,那些媒体有得写了,反而还拖累别人。”
“那也没关系,下次婚礼见面也是一样的。”
“她们十年办一次,下一次还得等十年。”
“我是说,我们的婚礼。”
“唔?”
蓝苏愣了一下,从这人怀里抬头,痴痴瞧着她:“你说什么?”
霍烟放慢语速:“我说,我们的婚礼,邀请她们就好了。”
蓝苏赧然:“谁要跟你办婚礼?”
“你啊。”
“臭美。”
“怎么臭了?”
“我跟你离婚了都,现在民政局的记录,我们都是离异。”
“那办婚礼之前,先去把证领了。”
“结婚离婚又结婚,还是同一个人。”
“你还想有别人?”
“你,你,哎你反正我不是那个意思!”
斗起嘴来,蓝苏每每都会败阵。然后上嘴唇就会翘得高高的,霍烟就会来哄她,轻柔地将她搂进怀里,一缕一缕地抚摸着她的长发。
“苏苏。”
霍烟沉吟:
“回来之后,我们办婚礼吧。”
声音通过骨传导从胸腔传进耳膜,耳根麻麻的,蓝苏心里欢喜:
“好。”
剧组在泰国选了一处大瀑布的拍摄场地,需要蓝苏饰演的女将军策马扬鞭从瀑布上方踏过。瀑布连着大河,一路往南入海。
由于地理环境的因素,附近人烟稀少,5公里开外才有一个度假酒店,酒店后院还用立着一块泰语的牌子:
【????????????????????????????????(禁止捕杀野生动物,违者追究法律责任)】
考虑到安全,剧组给每位演员都配置了专车。每天下戏之后,从大瀑布驾车开往西区12公里的高级度假酒店。
奈何那天,蓝苏的车在经过那篇荒废的村落时,车胎爆了。
啪!
车速本来就快,橡胶的爆炸声穿透僻静的乡间小道,尖锐的叫嚣之后,疾驰的私家车紧急变向,撞上路边的神兽石像。
砰——
车前身撞了上去,车身变形,灰色的烟雾从前盖缝里喷出。成人高的石像拦腰倒塌,将车前盖砸出一个凹口。
啊——啊——啊——
成群的乌鸦从废弃村落喷薄而出,在昏暗的空气里逃往西面八方,却留下无限恐惧。
“啊!”
蓝苏因惯性前冲,身体被安全带拉回去撞上椅背,花两秒确认了一下情况,扭头问后座的霍烟,“阿烟,你没事吧?”
霍烟的轮椅牢牢卡着车上的锁扣,受到的冲击没有驾驶座的蓝苏大。
“没事,你怎么样?”
“我没事。”
“脚呢?”脚上的伤才痊愈没多久。
“没事,我下去看看。”
“等一下,我也下去。”
不远处,一管幽黑的枪口搭在废弃钢铁架上,在傍晚的昏暗光线中并不显眼。
放大的倍镜之下,蓝苏先一步从驾驶座下来。紧跟的,是从后面缓冲带下来的坐轮椅的霍烟。十字中心缓慢移动,在红外线下瞄准霍烟,在清晰的侧脸中瞄准太阳穴。
砰!
一声枪响,子弹从霍烟头顶擦过。
“靠!”陈六咒骂,吐了口唾沫,“打偏了!”
扭头看向霍衷德:“三哥,怎么办?”
霍衷德瞪了他一眼,“再打。”
“阿烟!”
察觉到子弹时,蓝苏下意识把霍烟挡住,条件反射地从子弹的方向大概判断出对方的方位,把霍烟连带轮椅一起推到车子后方。
“在马路对面,十二点到两点方向。”
“是霍衷德。”霍烟将身子压低,手摁着蓝苏的头不让她出去:“低一点,他们还在瞄。”
陈六再瞄准时,蓝苏与霍烟双双躲到了掩体后方,加上光线又暗,一下子被挡得严严实实,再无开枪的角度。
双方大概僵持了四五十秒,直到,私家车左上角突然冒出一个东西。
砰!
陈六果断开枪,这次精准命中。可惜那不是霍烟,也不是蓝苏,而是蓝苏从废弃的钢铁堆里捡起的一块废车的车门。那门原本属于一辆卡车,面积足够遮挡两人。缓缓从私家车后方挪出来,又飞速朝着废弃的建筑物跑去。
砰!砰!砰!
陈六不死心,接连追了三枪。但那块铁板顶多只是晃动,且无论怎么晃,都牢牢地焊在蓝苏手上,直到她们跑到更高大的建筑物里。
“三哥,她们跑了!”陈六张皇去问霍衷德。
霍衷德眼中杀气森寒,抬手将手枪上膛:“追,她们跑不了。”
于是,好几个黑衣人在傍晚的昏暗光线里出动,鬼魅般冲向马路对面。
第148章 花明
七月让本就属于热带气候的空气烧成火炉, 从通心炭的一端烧到另一端,对穿着喷火, 将人心烤成肉干,焦黑如炭。
最后半轮夕阳彻底沉下废墟盘亘的地平线,荒废的村落陷入黑幕,本该伸手不见五指,却在浩大明月之下,硬生生显出一层物体的轮廓。
“阿烟,这边!”
逃进村庄后,二人顺着交错的建筑物躲到一座庙里。泰国信佛的人多,寺庙随处可见。这一处庙宇在整个村落荒废之后也没能逃脱积灰的命运。一座宏伟的佛像对门而座, 慈眉善目的面孔因掉漆而斑驳点点,在落魄中透着一股悲悯。
轮椅在碾过那摊碎玻璃时被扎破了轮胎,逃亡速度慢了许多。待她们绕过佛像,想要穿过寺庙去那片建筑物更多的废墟时,门口忽然一暗。
半边瘫倒的木门外堵了一排人墙。
“妈的!”陈六后一步冲上来, 满面怒火, 枪管直指霍烟, “我让你们跑!”
砰!
激烈的枪声穿破夜空, 子弹命中霍烟的胸膛。
“阿烟!”
子弹的冲击巨大,霍烟后倒乃至轮椅倾翻,蓝苏赶紧去接她, 惯性朝侧面翻滚,仅半圈的工夫扬起的灰尘就已然两米,混着枪口的硝烟, 视野模糊。
“你怎么样?伤到哪里?给我看看!”
霍烟说得吃力:“没,没事你快跑”
蓝苏抱着她:“要跑一起跑!”
室外, 熟悉且狠毒的声音传来:
“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硝烟之中,一只脚踹开另一侧的木门,几只手电筒的光束之下,一身黑西装的霍衷德跨进门槛。锃亮的皮鞋被灰尘覆盖,顿时积灰,如沙漠深处挖出来的生锈烂铁,碰一下便割出一道口子。
阴鸷的眼珠一转,在几道手电筒的灯光下找到那双人影。霍烟无力地坐在地上,手捂着胸口,血液不断从黑衬衫的布料渗出。蓝苏抱着她,半个身子挡在前面,大有殊死一搏的气势。
可惜,霍烟中弹的位置不是心脏,而是偏上面的位置,不能一击致命。
不过也好,可以眼睁睁看着霍烟的血慢慢流干,亲手送她上路。
“小烟,我告诉过你。”
霍衷德掏出手巾慢吞吞擦拭手心的汗,擦完之后,又去擦手枪身上粘的灰尘,待枪身变得锃明瓦亮,才终于又看向宛如砧板鱼肉的霍烟。
“别学你父亲。”
霍烟捂着伤口,桀骜地扬起下巴,目中皆是怨恨:
“霍衷德,是你杀的他!”
此时的霍烟已是穷途末路,想什么时候弄死,怎么弄死,不过是霍衷德的一句话。
于是,苦苦隐瞒十数年的凶杀案,自然也没必要再藏着。
“对,是我。”
霍衷德承认了,轻飘飘几个人,全无愧疚。
霍烟几乎从地上冲起来,咒骂道:“他是你的亲哥哥!”
蓝苏抱着她,心痛万分:“阿烟”
霍衷德将她的愤怒和无能收进眼底,越发有种将人大卸八块的快.感,枯瘦的脸勾起冷笑:
“亲哥哥?所以他就更应该死了。”
“禽兽!”霍烟痛斥。
“我是禽兽?那你父亲就是禽兽的鼻祖!”大骂了一句,情绪缓解些许,接着又说,“仗着自己比我大两岁,家里什么东西都要优先考虑他。公司是他的,股份是他的,宅子还是他的。我呢?我有什么?”
霍烟撑在地上,半只手淹进灰里:“你没有是因为你不配!我父亲为人谦让,从没想过要跟你争家产。”
“他不想?确实不想。因为这些东西他生来就有,他有什么好抢的?他只要跟大哥一样,乖乖听话,大学之后就可以回去接管公司。我呢?我每次只能捡他们剩的,等他们选完,不要了,我才可以选。”
“所以,你就杀了他们?”
说到这里,霍衷德耸了下肩膀,手枪扔给陈六,往一旁的石像膝上一坐,仰头望向墙壁,十二罗汉面目狰狞地靠墙站着,却没看到神性,只看到恶魔。
“他们逼我的。”
轻飘飘感叹了一句,接着说:
“当年,老爷子花九千万买下《黑山》,说是送给你父亲做生日礼物。呵九千万的生日礼物,你知道这代表什么?代表就算你父亲不想接管家族产业,老爷子也要给他我不想动手。当初杀大哥的时候,我就说了,从那之后我好好做人,好好学做生意,争取让老爷子看到我但他还是要把《黑山》给他。这是他们逼我的。”
霍烟在蓝苏的支撑下勉强坐直,冷冷看向霍衷德,企图将人盯穿:
“所以,《黑山》是你抢的?”
“我没那么蠢。”
霍衷德缓慢道出自己一步一步变成恶魔的经过:
“苏见鸿把画拍卖出来之后,市场一下子很动荡。那是民国时期的水墨画,又是宫廷画师的手笔,古董圈特别看重。我知道他们要偷回去,不管是不是苏见鸿,还是蓝浩天,总归就是有人会偷,然后我就可以借着追画的理由,培养自己的势力。
一开始,我没想杀他。但是苏见鸿跟他的关系太好了,肯定会把《黑山》给他。我想说,好歹让我把画拿到,拿回去给老爷子,起码证明,我这个儿子还是有用的。
但你父亲不给我。说什么,我变了,画不能交给我。呵这让我很生气,小烟,你知道么?在气人这一点上,你完全继承了你父亲。
没办法,我只能给他下药,然后把他绑了,把住的地方搞得乱七八糟,让人以为他被绑架了。然后,我把他带到廊开府,那地方跟老挝挨着,属于边境,办事情很容易但他还是不说。这让人更生气了,小烟,你不觉得么?你父亲平时装得那么谦逊,那么与世无争,为什么连一幅画都不肯给我?”
轰隆——
半空突然闪烁一道白光,将霍衷德切割出刹那的焦黑轮廓。闪电之后,劈下云层碰撞的巨响,在大地之上震出万千鬼兵。
“然后我就把他剁了。”
说这话时,霍衷德的语气都是轻飘飘的,仿佛在讨论今天晚上的菜式。转头,看着霍烟眼中那股愤恨怨怼的神情,忽然愉悦。
“他跟你现在一个表情。恨我,想杀了我,但是又无能为力我剁了他的手,心说,他知道痛了,应该把《黑山》给我了。他没有。
然后我又剁了他的脚,他还是没说。
那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一刀,一刀,一刀地剁下去。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霍烟直勾勾盯着他,质问:
“然后,你为了隐瞒罪行,让陈峰给你背了锅?”
“那是他自愿的。”盯着霍烟的眼睛多几分狠戾,“说到底还是怪你。要不是你报警,提供那些线索,警察也找不过来。其实最后我让陈峰把他剁成10块,寄回霍家的只有9块,是因为,寄最后一块的时候,他被抓了。这样,我既有不在场证明,又能在霍家演一出兄弟情深的好戏,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到我头上来,两全其美。”
将整桩谋杀的经过说得仔仔细细,胜过一篇精雕细琢的人物小传。他似完成了一场盛大的话剧演出一般,徐徐起身。
“好了,故事讲完了。”
从陈六手里接过手枪,利落上膛。
“该送你们两个上路了。到了下面,看到你父亲,记得帮我带句话——走到这一步,全是你们父女自作自受。”
最后一句话越来越慢,到最后一个字时几乎只有气音,全都被吞进了嗓子眼。因为那双精明算计的眼睛落到霍烟手捂的伤口,血迹明显比正常的枪伤少,并且,霍烟的表情不是濒临死亡的绝望,而是牢牢把控整个事态发展的稳操胜券。
灰白的眉毛拧起:
“你这个伤口”
话音未落,只听“嗡”的一声,似电流通过巨型供电设备。
啪!
灯光乍现,刺得人下意识扭头闭眼。再睁眼时,只见墙边林立的那些硕大的十二罗汉后方,持枪的身影蓦然现身,不多不少,刚好六个,均来自同一个地方——重案二组。
为首的,是此次行动带队的队长——刘晓青。
她一身干练便服,长发绑成马尾,双手持枪瞄准霍衷德,高声呵斥:
“霍衷德!把枪放下!现在怀疑你跟13年前一起凶杀案有关,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警察?”
霍衷德错愕,看向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霍烟。只见她解开黑衬衫上方的两颗扣子,露出子弹方才打中的地方——
一个血包的袋子,以及,一件防弹衣。
凌厉的面容在强光下抬起,幽黑的眼瞳深不见底,却从内而外透着一股浓烈的桀骜:
“三叔,这次我赢。”
霍衷德瞬间恼羞成怒,太阳穴的青筋痉挛:“你算计我!”
霍烟眼神冰冷:“你杀了我父亲,打断我的腿,算计你,不如你对我做的万分之一。”
刘晓青持枪缓慢走近,呵斥道:“霍衷德,把枪放下,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谋杀、分尸、绑架、故意伤害、谋杀未遂,这些罪名加一起只能是死刑。霍衷德深知这一点,果断冲一旁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
两个黑衣人飞快闪到石柱后方,速度快到出现残影,枪管从角落探出。
砰!砰!砰!
子弹朝刘晓青打去,被她侧滚翻避开,其余几个警察见状开枪,均只打中石柱,霎时碎石迸溅,尘沙飞扬。
一个回合过后,霍衷德的枪口已经对准了挡在霍烟身前的蓝苏:
“别过来!再往前一步我就打死她们!”
第149章 绝境(一)
“再往前一步我就打死她们!”
荒废寺庙里空间庞大, 回声在十二罗汉的雕像里来回穿荡,似鬼节午夜成群吊死鬼的嚎哭。
笃笃笃——
一梭子子弹扫上天花板, 灯泡全部爆炸,宛如白日的庙宇顷刻坠入黑暗。
微弱的月光中,霍衷德在弥勒佛后方用手臂圈着卡住蓝苏的脖子,另一手持枪抵着她的太阳穴,眼睛死死盯着方才刘晓青出现的第一尊罗汉的位置。
罗汉身后,刘晓青其余几个组员做了两个手势,示意迂回包抄,并用谈话拖延时间:
“霍衷德,别冲动, 先把枪放下。13年前的案子尚未定论,现在我看到的只是你在境外非法持枪,照你们霍家的能力,保释出来是绰绰有余的。但万一你擦枪走火,在我眼皮子底下伤害了她们两个, 性质就不一样了。”
霍衷德年过半百, 对这套说辞已经免疫:
“警官, 你当我三岁小孩呢?我就这样被你抓回去, 还有出来的可能么?你们把人撤了,让我走,我还能让她们多活一会儿, 否则,打死我之前,你就先给你的两个人质收尸吧!”
“霍衷德, 你是要威胁警方么?”
“不是威胁,是谈判。就看在警官眼里, 是我这个犯人重要,还是两个人质重要。我数3声,你们再不撤,我就打死蓝苏!”
蓝苏用力挣了一下,没能挣脱,方才替霍烟挨了两下的头冒着血从额角下淌,一路滑到下颌骨。
霍烟被另一黑衣人两手反剪压在地上,大吼:
“霍衷德!你有什么冲我来!”
霍衷德叱骂:“闭嘴!”
随后拔高声音:“1——”
浑厚的声音在佛像身上反弹,声波接连回转,回声传到村落的另一端。
咚咚咚
耳膜传来跟心脏同频的震动,一口面鼓在胸膛猛烈敲击,震荡的鼓面落上黄豆,噼里啪啦一震乱跳。
“2——”
干练的脚步从寺庙后门绕出,踩过碎砖裂瓦绕向前门。似有马蹄在黄土高原上奔腾,乌泱泱一群马队,扬起三丈黄沙,遮天蔽日。
“3——”
最后一声数完,枪声却未响起。手握人质性命掌控局面的霍衷德没有扣下扳机,因为后脑的位置抵上另一支枪管——
跟着他十几年的,陈峰的表弟,陈六。
“把她放了。”陈六那双浑浊的眼睛难得清醒,握着枪管抵住霍衷德的后脑勺,咬牙切齿。
“小六?”
霍衷德一愣,被枪指着不敢回头,只能从声音认人。陈六的声音他不可能听错,正是因为不可能,所以更不敢相信。
“你疯了!”
陈六的牙根几乎咬碎:“我是疯了。不过不是现在,是以前。”
霍衷德慌了:“你别听那些人胡说!”
“霍烟没有胡说!我哥就是你杀的!”
争执之间,面前突然射来强光,所有人下意识闭眼。
砰!砰砰砰!
枪声从各方位传来,电光火石的工夫,几个黑衣人皆被击倒,霍衷德肩部中弹,被蓝苏反手过肩摔到地上。
“啊——”
霍衷德发出惨叫,下一刻,手臂被蓝苏猛然反拧。刘晓青上来,亲手给他戴上手铐。
“放开!放开我——”霍衷德如困兽在地上咆哮,面朝下被压在地上,死死瞪着陈六,“你背叛我,你背叛我!”
陈六掏出手机,放出一段录音:
——“当年就是霍老三指使我的!人就是他杀的!你在哪!我来找你!”
——“霍衷德是不是对你下手了?”
——“他要杀我!我抢了车跑出来了!霍烟,你救我!我把当年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全部!”
第一次跟踪被抓,陈六是被霍烟绑着还给霍衷德的。当时在车上,霍烟的眼睛洞穿一切:
“你觉得,如果你出事,霍衷德是保你还是保自己?”
舆论翻转,蓝苏养伤期间,一处没有监控的地下停车场,霍烟放了一段录音。
“最想让陈峰死的不是我,是霍衷德。”
半小时前,瞄准霍烟头颅的狙击枪在扣下扳机的那一刻打偏,陈六慌乱认错:
“打偏了!三哥,怎么办?”
霍烟频繁出入警察局,外界都说,她跟陈峰的死撇不干净。
实际,只是刘晓青一次又一次确认这次追捕计划。
蓝苏的脚腕骨折,石膏拆了没多久,本不该开车。
偏偏在霍衷德行动这天,身边没有一个助理保镖,由她亲自开车,带着霍烟一起撞上路边的废墟。
霍烟逃亡时从不带轮椅,因为轮胎的齿轮印会暴露逃亡的行踪。
偏偏她这次这么蠢,故意留下一长串的齿轮印一路引诱霍衷德到了寺庙。因为那里埋伏着刘晓青的重案二组。
一切的一切,霍衷德以为胜券在握,殊不知,这层阴谋之外,藏着霍烟与蓝苏早已预防的糖衣炮弹。
简短的录音似舞台剧上的万花筒,砰一下爆炸之后,彩带飘逸,却了无声音,等着一切慢慢尘埃落定。
陈六的眼睛像在看一条死鱼,看着满面灰尘的霍衷德,面色冰冷:
“从我哥回来那一刻开始,你就想杀了他,死无对证。”——
警方的三辆车在废墟外的乡间小路上一字排开,车灯六盏,在水泥路照出六道冗长的光束。嫌犯霍衷德被两人押上第一辆车,余下四个杀手,一个趁乱跑了,剩余三个被押上第二辆。
第一辆的司机探出半个身子,朝还在寺庙的几人招手:
“老大——差不多走了!”
刘晓青招手回应:“就来!”
然后把配枪收进腰间的枪匣,对轮椅上的霍烟说:
“霍小姐,我建议你们二人今晚跟我们走。毕竟,霍衷德虽然被捕,但不知道还有没有余党。”
霍烟颔首:“好,不过我想先去趟医院,苏苏的伤要包扎。”
蓝苏戳了她一下——这个人,能不能不要在外人面前喊“苏苏”啊?
“刘警官,没关系,我这个伤不严重。”
刘晓青会心一笑:“伤口还是要处理的。我们的人也有受伤,还有霍衷德的枪伤,都需要处理。我可不想嫌疑犯还没上法庭,就因为失血过多死掉了。走吧,你们跟我一辆车。”
“没关系,我们也开车了,停在后面。”
“好吧,那你们等下跟上来。”
“好。”
三人说着要往外走,谁知,本该僻静的马路骤然传来远处的疾驰声。
唔嗡——
高亢的声音穿透云层,在空旷的道路上肆意叫嚣着,似冲出洪水的血口猛兽。那是性能极好的中型面包车,速度极快。
刘晓青快步往外走,只见一道刺眼的车灯从远处飞快驶近。明亮的月光下,可以看出是两辆面包车,能够承载14人。
心中警铃大响,飞快跑向组员,大喊:
“老吴!拿枪——”
笃笃笃——
未等面包车靠近,飞驰的车窗已经探出一架近战冲锋枪,一梭子扫爆后面两辆的车胎,余下几颗子弹,扫中第一辆车上没来得及回撤的老吴。
“老吴!”
“有人劫车!”
“战斗准备!”
“上膛!”
火光乍现,在乌黑的视野里接连炸开火花,枪声此起彼伏,似沸腾的铁水坠入冰块,烧红的铁水四方飞溅,冷热的温差炸出星火芜杂的混乱。
刘晓青安排所有人员进行反击,击毙了好几个训练有素的杀手,蓝苏和霍烟也捡到枪支协助增援,但,终归敌众我寡。
约莫一刻钟,枪声逐渐归于平静。
霍衷德慢吞吞从车上下来,解开手铐,面无表情地接过一把抢,找到地上奄奄一息的陈六。
“小六,跟了我这么久,你应该知道,我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
杀霍烟他只带四个手下,毕竟一个残疾人,一个女人,四个杀手绰绰有余。但背后,他还联系了杀手组织的头目。
砰!
久寂之后的枪响震耳欲聋,陈六被打爆脑壳,猩红的血混着脑浆溅了满地,眼珠凸起,死不瞑目。
“老板。”一个黑衣人上前汇报,“警察一共六个,都交代了。”
“嗯。”霍衷德满意地把枪扔给手下,吩咐道,“都跨国追到这里来了,肯定不止这几个,趁增援没到,全都扔到庙里,安个炸弹炸了。死无全尸,我看他们怎么找人。”
“好的。”
霍衷德顺着他说的方向走去,六个便衣警察被拖到一堆,却独独少了两个最应该在这里面的面孔。
“霍烟呢?”
“霍烟?”先前对峙的黑衣人都死在了重案二组的枪口下,新来的并不认识霍烟。
“就是那个残疾人,坐轮椅的。”
说话间,废车后方的黑衣人高呼:“老大,这里有把轮椅!”
这是方才霍烟跟蓝苏过来增援时放的。
匆忙的脚步跑过去,只见轮椅倒在碎石子上,干瘪的轮胎上还插了几片碎玻璃。
没有霍烟。
霍衷德沉怒,额头的青筋抽搐:“给我找!一个女人,一个残疾人,跑不远!”
唔嗡——
话音刚落,村落另一头的废墟传来汽车启动的声音,片刻之后,蹿出黑夜的笼罩飞驰远去。
霍衷德眼珠一抽:“给我追!”
第150章 绝境(二)
污水般浑浊的黑夜被烈风刮出鬼哭狼嚎的叫声, 明月坠入云层,唯一的光源消弭, 赫然漆黑。
迦南鼻大瀑布西部10公里的荒废村庄在夜神的凝视下迈入深渊,深渊尽头传来“呼嗷”“呼嗷”的叫声,不知道是单纯的风,还是某些叫不出名字的奇形怪状的野兽。
轰——
一朵庞大的火光在村落中心的庙宇炸开,火红的光线烧红半边天空,鸣笛的警车呼啸着从远处赶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庞然废墟在大火中烧成灰烬。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已经逃之夭夭。
嗖!嗖嗖!
一辆私家车飞快驶过,快到出现三层残影。炎热的气温将路边的稻草人烤得焦干, 被疾驰的气流一冲,瞬间分崩离析,干枯的草根飘得漫天都是。
驾驶座,蓝苏脚下的油门踩到最底,两手抓着方向盘, 手背的细骨高高鼓起, T恤的袖子撸到手肘, 瓷白的小臂被划出七零八落的细小伤口。
副驾, 霍烟艰难地脱掉厚重的防弹衣,单薄的黑背心贴着身体,两指宽的肩带下鲜血淋漓——刚才她为了保护蓝苏, 防弹衣遗漏的左肩中了一枪。
“呃”
霍烟咬牙掏出匣屉里的急救箱,撕开无菌纱布,用力摁在贯穿的血淋淋的伤口, 企图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止血。
“阿烟,你怎么样?”蓝苏一边开车一边问。
“没事, 你好好开车。”霍烟的嘴皮发白,瞥了眼后视镜,追击的车灯已经越来越近了。“他们追来了。”
“可是我已经踩到底了。”蓝苏的脚用力到麻木。
霍烟死死用纱布摁着肩上的伤口,盯着后视镜里不断逼近的车灯,估算了一下车速:
“这么下去,迟早会被追上。”
“没办法,这辆车马力不够。”蓝苏看了眼后视镜,嘴唇抿成一条线,“没想到霍衷德连警察都敢杀,刘警官他们已经”
“先往前开,不能被追上。不然以他的手段,什么都做得出来。”
笃笃笃!
话音刚落,一梭子子弹从后方射来。
“啊!”
二人赶紧佝身,将身体藏在座椅前方,蓝苏几乎匍匐着开车。
呲砰!
吱——
后方两个轮胎被扫爆,车身猛烈一滑,留下一段曲折的轮胎印。蓝苏用力控住方向盘,才勉强驶回正道。
速度本就不够的汽车雪上加霜,后轮打滑后一路冒烟,在狭窄的马路叫嚣着穿梭。
后方,霍衷德坐在第一辆车上,命令持冲锋枪的黑衣人:
“继续打!把车给我扫爆!”
笃笃笃笃——
一连串的子弹雨点般射向前方,后面的挡风玻璃破裂,车尾的弹孔密密麻麻,被扫成蜂窝之后轰然炸开。
砰!
小面积的爆炸波及了整个后车厢,腾腾火焰翻滚着燃烧,在漆黑的夜里如火球般飞速往前窜动。
“呃啊!”
蓝苏用力稳住方向盘,不顾后方传来的滚烫的灼烧,咬牙踩死油门。好在车尾的爆炸没有波及到油箱,没有彻底爆炸。
但,再这样开足马力往前冲,车辆极可能自燃。
霍烟扔掉被血湿透的纱布,回头目测了一下距离,只有一百来米了,眼中的光亮暗了几分。她知道,她们到不了警局了。
“苏苏。”
这次,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唤了一声眼前人。
有时候,两个人之间的默契比想象中更加契合,一辆正在灼烧的汽车,怎么跑得过两辆车的追杀?何况对方还有枪。光是这么扫射,不出三分钟,她们两条人命就会跟这辆车一起爆炸。彼时,人不会第一时间被炸死,而是在不能动弹、不能自救的状态下,被烈火生生烧死,直到变成焦炭。
她们不想被霍衷德抓住。能怎么办呢?只能往前开,开到一个可以结束的地方。
“阿烟。”
蓝苏抓着方向盘的手颤了一下,苦笑说:
“我不想被烧死。”
8岁那年,她已经经历过一场大火了。
“那就去有水的地方。”
霍烟附上档杆上劲瘦的手,侧头看她,血迹斑斑的脸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漂亮,闪烁的光线落入深邃的眼眸,眼神缱绻,水波漂漾。
于是,火球般的半废汽车方向突然急转,目的地不再是最近的警局,而是一百余米宽的浩瀚的迦南鼻大瀑布。
“老板!她们转弯了!”后方,驾车的黑衣人始料未及。
“难道她们还有救援?”另一个黑衣人猜测。
“有可能。霍烟受了伤,不包扎就是等死。”
霍衷德不明白缘由,只一个念头——杀了霍烟和蓝苏,不管用什么方式。
“追上去。”
于是,后方的车辆踩死油门,紧咬着就追了出去。刚开出去二百米,司机便发觉不对。
“那边是瀑布,她们想跳下去!”
“不可能。”霍衷德不信,“霍烟最看重命,不会自杀。就算有一丁点的可能,她都要活。”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就好比当初霍烟失去双亲,双腿残疾,老爷子又横拦竖挡不让她回霍家,霍烟照样在越南苟且偷生好几年,成年后杀回去,从他手里抢了梅艾丽娅的总经理。
这样的人,活着全凭一口气。如今这口气还在,不可能坦然赴死。
前方,燃烧的私家车已然接近瀑布的悬崖。遥遥望去,一团火红的小点在高耸的悬崖边飞快划出一条笔直的红线,没有丝毫减速的趋势。
车内,前座的二人在决定之后反而轻松不少。蓝苏抬头望去,发现乌云不知何时散去,此刻明月皎洁,银河带清晰且灿烂地洒下星光。
四下骤然安静,疾驰的风声静止,烈火的灼烧随之平息,半空中隐约传来静谧的古典钢琴曲,涓涓细流般淌入心海。
“挺漂亮的。”蓝苏说。
“嗯。”霍烟点头,“是漂亮。”
“阿烟。”蓝苏唤她。
“怎么了?”
“你怕么?”
“不怕。”
霍烟没有犹豫,与她一起握着档杆,望进她的眼眸:
“死在一起,也算携手余生。”
遥远的山崖之上,迦南鼻大瀑布汹涌地喷吐着湍急海水,两侧悬崖高高耸立,如狼牙般插入夜空。一切被月神笼罩得祥和静谧,岩黑之上铺一层绒白,似纱似烟。西侧悬崖之上,一颗火球将夜色的宁静烫出一个洞。
它沿着悬崖一路向外,没有丝毫减速,赫然冲出悬崖。冲出的瞬间,惯性往前一截,悬空静滞两秒,刹那间,遍身月辉,耀目璀璨,顺着抛物线的弧度坠入大海,似一颗小小的星星扑入银河。
生死未知,却极美丽。
吱——
后方追来的面包车急刹在悬崖边,黑衣人蹿出汽车,站到悬崖边眺望,扭头,对后一步下车的霍衷德说:
“老板,她们掉下去了。”
“这里很多礁石,这个高度掉下去肯定死了,何况她们都受了伤。”
霍衷德看着脚下刚砸出来还未消弭的庞大水花,前脚掌踩着一块石头碾成粉末:
“小烟,三叔早就提醒过你。跟我斗,没有好下场。”
巨大的海浪在悬崖上拍打出肆虐的叫声,似血盆大口的野兽,又似海水中冤死的亡魂。跨越两代人的恩怨,终是在今晚落上句点。
第151章 傻傻的甜蜜(一)
#泰国贫民区发生一起爆炸#
#蓝苏补拍#
#蓝苏旷工#
#霍烟蓝苏失踪#
次日清晨, 热搜上同时出现了好几个词条。
起初,只是剧组开工时发现蓝苏不在, 打电话询问助理,才知道昨晚一直没回来。不问还好,一问,才得知助理已经报警。
消息最初封锁在内部人员之间,奈何主演失踪这消息实在庞大,一个没兜住,便跟瘟疫一样迅速传开。
【我靠,我朋友就在他们那个剧组,说昨晚就不见了。助理去警察局报警, 但是失踪还不到24小时,警方不给立案。而且那一片说实话有点偏,警力也不够,全都忙那场爆炸案去了】
【我同学在泰国留学,她说电视上已经出通告了, 说昨晚在迦南鼻那边确实有一起爆炸案。消防队昨天连夜去灭火, 只发现5具焦尸, 3男2女】
【这么巧, 都在迦南鼻。又这么巧,发生在同一天,世界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吧?我天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真不是我阴谋论。之前说霍烟杀陈峰的时候, 我就觉得很奇怪,她没道理无缘无故跑去杀人。倒像有人杀了陈峰之后栽赃嫁祸。现在霍烟跟蓝苏一起失踪了,很难不让人怀疑, 就是有人在害她们】
【焦尸里面有3个男的,2个女的, 别就是她们吧!老天爷我求求了!真的别这样】
与此同时,霍烟的保镖队长杜阿笙出现在了影视城滨阳公安局。
“杜女士,我们这里一不是霍烟和蓝苏的失踪地,二不是她们的户籍地,而且她们失踪还不到一天,真的没办法帮你立案。”
公安局里一团乱,负责对接的警察不得不把她拉到旁边来说。
杜阿笙往里面望一眼,整个大厅的警察都陷入忙乱,所有人都在说话,不是在争论就是在打电话。外人一看只觉得混乱,而落在杜阿笙眼里,却如擦干净的镜子一样清晰。
“你们的警察失联了,也没人管么?”
果然,对方像是被抽中一棍,迟疑了一下,眉毛拧起:
“你还知道什么?”——
霍烟失踪的消息很快传到霍家,泰国警方公布的消息显示:
5名中国籍警察在爆炸案中遇害,虽然尸体已经不完整,但法医还是检到了中弹的痕迹。现场有一把炸烂的轮椅,一片杂乱的车轮印。并且,显示起码2种以上的车型从爆炸现场离开,最后,一辆小车的轮胎印消失在瀑布西侧悬崖,另两辆车在悬崖边徘徊后离开。
由此推断,此次案件遇害人共有两批——中弹后爆炸身亡的,以及,驾车坠入大海的。
这个推论在两天后被打捞出的私家车证实。
【此次案件影响重大,泰方与中方成立联合专案小组,将此案命名为“7.31惨案”,对案情进行进一步侦破。今日中午12点,警方在迦南鼻附近海域打捞出一架私家车,就其腐蚀、损坏程度,估计其坠海时间不超过72小时。同时,其轮胎的磨损程度也与岸上其中一组轮胎印完全吻合。由此判断,该车辆便是受害人驾驶的车辆。不幸的是,警方在座椅夹缝中找到的头发组织,经化验,分别与霍女士和蓝女士的DNA吻合。】
这个新闻一出,立即在国内外引起轩然大波——珠宝界大拿,影视圈新秀,在国外牵扯进爆炸案之后坠海遇害。一起遇害的,还有5名死在爆炸案中的中国籍警察。
嘀!
电视被遥控器摁灭,中断女主播铿锵有力的报道。
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让人作呕,遥控器扔上森白的床头柜,发出巨雷轰炸般的巨响。
“爸,看再多次也一样。小烟死了,跟那个不懂事的蓝苏一起。”和善的眼睛眯起,闪过寒光,“我杀的。”
“你!”
病床上,老爷子气得一抽,挣扎着就要坐起,谁知年老体衰,一生病几乎半个身子都偏瘫下去,苍老的眼睛瞪得溜圆,褐斑遍布的眼皮痉挛着抽搐。
“你,你杀的她!”
“是。”霍衷德承认得坦坦荡荡,像炫耀功绩一般陈述着,“我打了她一枪。厉害么?她穿了防弹衣,但是我还是打中她一枪,血流了半张轮椅。啧,应该挺疼的。本来么,我想着,跟二哥一样,给她剁成几块,寄回来,找个入殓师缝起来,好歹拼个全尸。但你知道,蓝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开车想带小烟跑。爸,你说事情都到这份上了,我能让她们活么?没办法,最后她们开下悬崖,掉进海里。现在尸骨无存,早就被海里的鱼吃干净了,捞都捞不到。爸,你说,这算不算她们自作自受?”
他将这些慢条斯理地讲给老爷子听,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胡须刮得干干净净,这样体面、整洁、矜贵,讲述着他杀人的经过。
霍守平痛苦地闭上眼睛,枯树皮般的皮肤抽搐着,许久许久,叱骂道: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禽兽!”
“禽兽?”霍衷德浅笑,“你这就有点不公道了。我变成今天这样,都是拜你所赐。”
“你”
“从小到大,无论我怎么努力,你看到的永远只有大哥。后来,我看他不爽,就把他杀了。你的注意力,就从大哥转移到了二哥,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是,大哥是块做生意的材料。但二哥呢?他一心一意只喜欢画画,从来不做生意。他也根本就不想继承家业,你难道不知道吗?他宁愿跟那个俄罗斯的女人私奔,都不愿意回来当梅艾丽娅的总经理,这些你不知道吗?可你还是偏爱他,甚至把《黑山》这么重要的画给他!我呢?我是什么?我也是你的亲生儿子,这么多年,你有没有哪一点,是在为我考虑?”
霍守平怒火攻心:“我不为你考虑?当初小烟跟我说,你跟阿生的死有关的时候。我要不是为你考虑,你早就进警察局了!我一直相信你,栽培你,就算阿生是总经理,你也是仅次于他的副总经理!但就这样,你都还是不知足!”
霍衷德勃然大吼:“我能力比他强,凭什么我是副的!”
突然而来的大吼让霍守平失语,并非是恐惧,只是从内心深处涌现的悲恸。
怒吼之后,霍衷德的情绪彻底失控:
“要不是我杀了大哥,杀了二哥,现在又杀了霍烟,你会把公司给我吗!不会!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是你逼我的!让一个儿子杀了你另外两个儿子!要不是你偏爱他们两个,要不是你心里只有你的公司!没有我这个亲生儿子!这一切根本不可能发生!你才是罪魁祸首!”
张狂吼了一通,他的情绪才终于释放干净。脖子一拧,冷笑,声音降了下来:
“呵,不过,您也别想着报警抓我。且不说我提前做好了不在场证明,警方拿我没办法。就算他们能抓我,我可是霍家这么多家产的唯一继承人。我进去了,公司怎么办?爸,您也不想看到,您打拼大半辈子的家业,最后没有人继承吧?”
整理好西装外套的下摆,抬手扶正领带结,怜悯的目光落到病床上一只脚跨进棺材的老人:
“除了我,你没有选择。”
折身,潇洒踏出病房,留下年迈沧桑的悲恸哭嚎——
7月份的气候热得让人呼吸短促,脚踩在地上都似热锅,稍停一会儿便要烤熟。
常年无人的海域水色澄澈,水底的贝壳纹路清晰可见,海水一退,露出沙滩上七零八落竖起来的蛏子。
这片海域属于一个堪称贫民窟的村落——昭耶村。
位于东南亚的一座岛屿,住的人鱼龙混杂,有当地土著,也有某天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譬如,这两天,靠织渔网谋生的老太太就捡回来一个傻子。
傻子长得很漂亮,大眼睛,深眼窝,高眉骨,个子高高的,身材颀长。
捡回来的时候,傻子身上的伤很重。肩上有一个穿孔,头也撞破了,高烧烧得浑浑噩噩。
老太太便把她拖到乡村大夫那里看病。说实话,昭耶村的人是不吃药的,因为实在太穷,生了病就扛着,看不下去就是一死,没多大动静。
可老太太非说,傻子长得跟她死去的女儿长得一模一样,便把一辈子的积蓄都拿出来,给傻子看病。
烧退了,能走了,但傻子想不起来自己是谁。问叫什么,不知道,问是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但傻子会说英文,应该是读过书的。
可她每天做的只有一件事。
“苏苏呢?”她问老太太。
老太太是华裔,能听懂她的话。便问她,苏苏是谁。她就会说:
“苏苏是我的老婆。”
老太太就笑,说,你这丫头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就记得自己家老婆啦?
也没往心里去。想说,这村子里什么人都有,缺胳膊少腿的,发疯的,也不多这一个傻子。总之,就当她那个苦命的女儿投胎转世,再来当她的女儿。
邻居的小孩觉得好奇,便围着傻子转。听着她的描述,一个个化身侦探,非要挖地三尺把苏苏找出来。
“她长什么样子呀?”
“她很漂亮,非常非常漂亮。”
“她的眼睛长什么样?”
“嗯长很漂亮的样。”
“鼻子呢?”
“很漂亮的鼻子。”
问来问去,总归就是漂亮。
稍微大一点的女孩觉得这么问下去不行,站出来说:
“哎呀,你们问的都不对,我来问——苏苏有多高啊?”
傻子想了想:“嗯很高,但是比我矮一点。”
这个回答还像点样子,小女孩接着问:“那她胖不胖?”
这惹恼了傻子,瞪她一眼:“苏苏不胖!”
接着就是长篇大论的解释:
“苏苏才不胖,她很瘦,就是太瘦了,我其实希望她胖一点,这样的话以后就——”
正当她大张旗鼓给一群孩子夸赞她的爱人时,身后蓦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烟!”
惊喜回头,只见高大的椰树下,一抹颀长的身影翩翩而立。
浅色T恤被海水泡得发白,牛仔裤勾勒出笔直的长腿线条,及腰的长发在海风中高高飘扬,朴素、简单,甚至有点狼狈。可于霍烟眸中,那是举世不换的珍宝。
“苏苏!”
她朝她跑去,紧紧相拥,把金色阳光一并裹进怀里。
身后,侦探小女孩托着下巴,客观评价:
“嗯,是矮一点。”
第152章 傻傻的甜蜜(二)
“苏苏!”
霍烟朗声一唤, 忙不迭朝蓝苏跑去。
蓝苏从未见过那样的霍烟,张开双臂, 咧嘴大笑,眼睛眯成弯弯的弧线,长发肆意飘扬在空气中,那样爽朗、欢脱、露出最本质狂野的情绪。
“哎。”
蓝苏被用力地抱在怀里,怔了半晌,直觉霍烟有点不对劲。但未细想,心脏的律动透过肋骨传来,感受到这人磅礴有力的生命力,便什么也不顾了, 手臂用力收紧搂住她的后背,抵着颈窝狠吸一口,确认这是独属于霍烟的体香,周身才卸力地松散下来,感受她活着的气息。
“阿烟, 你真的活着, 这是真的”
一双相拥的倩影伫立在巨石之上, 从下往上看去, 身影赫然高大,头顶的椰树擎举烈日,刚好挡住阳光, 将人映成黝黑的影子。在庞大叶片的间隙光线一束一束投下,将相拥的黑影笼上一层光晕,似金色细纱。
霍烟傻了。准确来说, 是头部受到重创之后失忆加上智力钝涩,不知道自己是谁, 也没有超乎常人的分析能力,像一夜之间变成六岁的孩子,只会黏着最信任的人。
“苏苏,疼。”
当头上包着一圈纱布的霍烟盯着圆溜溜的眸子撒娇的时候,阿拉伯文人都要搭着阿拉丁的飞毯赶来记录进《天方夜谭》。
蓝苏却心里高兴。
不单单因为发现霍烟全世界只信任她一个人,还因为,她错过了霍烟的前半生。通过这种方式,她好像见到了小时候的霍烟。
没有遭遇变故时,天真纯洁的霍烟。
“哪里疼?”蓝苏问。
“这里。”霍烟指了指自己的肩。
“因为这里受了伤,流血了所以会疼。我给你吹一吹,吹了就不疼了,好不好?”
“嗯。”
于是,蓝苏隔着老太太那件廉价的上衣在伤口的位置吹了几下,轻柔地问:
“头呢?头疼不疼?”
“头比肩膀还疼。”霍烟说。
“真的吗?哪里疼?是前面还是后面?”如果是后脑勺的话,情况可能会严重很多。
“全部都疼。”霍烟却说,“所以,苏苏不能吹了,得亲,亲了才不疼。”
蓝苏苦笑:这人真是,连自己的伤都不管,就想着占便宜。
可是怎么办呢?
她就是会无条件满足霍烟提出的任何要求。
啾。
一吻落上额头。
啾。
一吻落上左颊。
啾。
一吻落上右颊。
啾。
一吻落上后脑。
前后左右吻了个遍,蓝苏捧着她的脸,眼里的柔情泛着夏日水波。
“怎么样?还疼么?”
霍烟满足地笑笑:“不疼了。”
那么重的伤,怎么能不疼呢?不过是待在蓝苏身边,一切痛苦都变得浅淡,一切幸福都变得浓烈了。
“不疼了,那好。我们来回忆一下,你是谁。”
蓝苏拉着她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前,用小船一样大小的芭蕉叶垫在软绵绵的半湿泥土上,两人挨着坐下。
烧柴剩下的黑炭在光滑的石头上写下两个字。
“你叫霍烟,这是你的名字。有印象么?”
转头问她,却发现这人压根没看她写的东西,向日葵似的直勾勾盯着她。
“啧。”蓝苏不悦咋舌,用炭块戳了两下石头,“别看我,看字。”
“可是字不好看。”霍烟说。
“说谁字不好看呢?”蓝苏佯怒。
“你的。”霍烟变傻之后莫名其妙很坦诚。
“你!”
“字不如苏苏好看。”好在后面还有解释,“苏苏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这话说得蓝苏心神荡漾,唇角不自知扬起,眸中星光烨烨,压着唇角看向另一处,等河中央的树叶被冲到更下游的位置,才终于把情绪压了下来。回头,严肃且正经地告诉她:
“这个你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没必要说出来。”
霍烟眼神澄澈:“要说,我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苏苏最好看了。”
完蛋。
蓝苏在心里骂了一句。她以为平日的霍烟就已经够夸张了,又是抱又是亲,出去拍个通告都要眼巴巴来探班,恨不得一天到晚黏在一起。
现在看来,以前反而是克制过的。
不能这样下去。
这样什么正事都干不了,反而她还会沦陷在一句又一句的告白里。
“那你喜不喜欢跟我待在一起?”蓝苏反客为主。
“喜欢。”
“喜不喜欢跟我一起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喜欢。”
“好。那现在我们最有意义的事情,就是一起回忆你的身份,你想不想一起?”
“想。”
果然,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霍烟是你的名字。”蓝苏用炭块把两个字体圈起来。
“嗯。”
“你有没有印象?”
“没有。”霍烟自责地咬着下嘴唇。
“没有没关系。”蓝苏拍拍她,继续写,“你以前是梅艾丽娅的总经理,还记得吗?那是你一手带上市的公司,很大的一个公司。”
说着,在“霍烟”二字下方写下“梅艾丽娅”四个字。
霍烟盯着清晰的字体,试探着瞄了眼蓝苏,摇头。像极了偷吃罐头的小猫,生怕自己的罪行穿帮。
蓝苏温柔地抱着她,另一手继续往下写:
“梅艾丽娅是一个珠宝公司,那是你们的家族产业。但是你不止管过这一个公司,后来,你为了支持我的事业,就成立了一个影视公司,叫‘莫小苏’,记得么?”
石头的空间不多,蓝苏便将“莫小苏”三个字竖着写在之前的字体右侧。
这次,霍烟终于动了动眼珠:
“莫小苏?”
“对,莫小苏。”蓝苏见她有反应,便顺着往下说,“这个名字是你起的,但是确实有点不大像公司的名字,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当时网上很多人都说你去找了风水大师,起这个名字,难名好养活。”
霍烟盯着那三个熟悉的字体,好看的眼睛痴痴入迷,浓密的睫毛投下阴影,却遮不住眸底的潋滟。
“这个名字好。”
她说。
“嗯,好在哪里呢?”蓝苏问。
霍烟抬手,修长的手指在“小”上面点了一下,说:
“这三个字拼起来是‘慕苏’,是‘喜欢苏苏’的意思。”
叮铃!
河畔的风吹起远处的风铃,扬起心底的涟漪。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你就喜欢我了?”
蓝苏依稀记得,面对网上的算命风波,她还真的信了三分,某天问起,这人只是面不改色地咀嚼着牛排,抿一口红酒跟她说。
嗯,稍微算了一下。
算的什么?
算心动到了哪一层?
回答蓝苏的,是霍烟落上眼皮的吻,她说:
“我一直都喜欢你。”
第153章 傻傻的甜蜜(三)
七月的热带地区热得不像话, 好在昭耶村位于河流与大海的交汇处,绿植繁茂, 将热气一层一层过滤到高空之外,夜里便不觉得热。
只是蚊虫太多。
晚上睡的是老太太编织的床垫。用韧性柔软的乔木组织编成网状,往地上一铺,便是一张床。
贫困地区什么都没有,但有一个好处是,人们的动手能力极强,在堪比原始部落的条件下生活,什么都缺,却也什么都不缺。
编织床睡上去不如席梦思, 但远好过直接睡地上。尤其编织的木条在网格里撑出两指的空间,躺上去自带弹性。
蓝苏跟霍烟一起睡的,挨着老太太的房间,避开伤口搂在一起,霍烟仰躺, 蓝苏侧搂着她的腰, 脑袋缩在她的颈窝, 本该是最熟悉舒服的姿势, 却被蚊虫闹得心慌。
嗡嗡
又一只硕大的蚊子在耳边乱飞,把蓝苏从睡梦里拉出来,迷迷糊糊挥两下, 消停了,没过两分钟,等她再摸到睡梦的边缘, 又飞了回来。
嗡嗡
这次挥的力道大些,蚊子似乎知道踢了钢板, 匆匆飞到远处。
那之后,蓝苏便再没被蚊子叫醒。只觉得身上一直吹着一股风,似乎是没有安窗户的窗口吹进来的,将编织床的木香吹进鼻腔,在大自然的清新香味中沉入梦境。
那是自出事以来,她睡得最踏实的一晚。
林间的鸟啼传递着新一天的晨风,睡意似清晨的潮水一点一点褪去,在松软的沙滩留下濡湿的痕迹。
“唔”
蓝苏抓了抓脖子,意识逐渐恢复,却发觉,身上那股清凉的风似乎吹了一整晚。好奇着睁眼,才发现这个房间压根没有窗口,而她吹了一整晚的凉风,是霍烟。
她靠墙坐在旁侧,头上包一圈纱布,穿着老太太的姜黄色麻布上衣和黑色长裤,单腿曲起跟地面形成一个三角,纤细的脚踝露出一截,凸起的踝骨宛如珍珠。
目光往上看去,看到材质粗糙的豁开的领口露出清晰的锁骨,也看到宽大的无袖袖口内侧瓷白的肌肤,最终最终,还是落到不断摇扇子的手,目光一滞。
“你帮我扇了一整晚?”她坐起,接过这人手里的扇子。
“嗯。”这个时期的霍烟不会撒谎,并且不问自答,“蚊子坏,咬苏苏,害苏苏不能睡觉。”
蓝苏心头一软,连忙帮她按摩手腕,“那你也不用扇一整晚啊。手疼不疼?”
“疼。”
“我给你吹吹。”鼓起嘴在手腕吹了好几下,“好点了么?”
“嗯,好多了。”
“真是的。”蓝苏自责,“头一回听说伤号还要照顾别人的。”
“什么伤号?”
“你啊。你肩膀受了伤,头受了伤,本来应该我照顾你。结果现在都反过来了。”
“可是你一直都在照顾我。”
“我哪有?”
“你给我换药,喂我吃饭,还帮我回忆自己是谁。”
“这是我应该做的。”
“那照顾你也是我应该做的。”霍烟顿了顿,补充道,“照顾喜欢的人,本身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蓝苏心里甜滋滋的,笑着凶了她一下:
“你是真失忆了么?怎么还会说这么有道理的话?”
霍烟骄傲扬起下巴:“失忆又不等于傻子。”
蓝苏凝视她半晌,心说光是这个仰头的动作就已经够了,笑着摇头:“要不是我手机丢了,铁定把你现在的样子录下来。”
“以前没有么?”霍烟却来了劲。
“什么?”
“录像。以前没有么?”
“录得少,你不怎么喜欢拍照,更别说视频了。”
霍烟不满:“那我做得不对,你下次说我。”
“说你干什么?每个人都有喜欢和不喜欢的事情。”
“我喜欢录像。”
“那是因为你现在失忆了,等你恢复记忆,变回以前的霍烟,你就不喜欢了。”
“不,我喜欢。世界上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我喜欢跟你一起录像。”
过度的坚持让蓝苏心里的幼苗被拨了一下,怔了一怔,问:
“为什么呢?”
霍烟不喜欢视频素材,在跟蓝苏结婚之前,她甚至在公众面前都没怎么露过面。起初她以为是霍烟曾经双腿残疾,不喜欢坐着轮椅被凝视的感觉。从不喜欢被拍照开始,慢慢不喜欢录像。
后来二人在一起,蓝苏偶尔会心血来潮自拍一张,完成工作室的营业任务。每次霍烟都只是配合拍照,从未主动提过。
“因为。”霍烟说,“我喜欢跟你在一起的自己,所以希望被记录下来。”
年少的阴影让她习惯性口是心非,每次蓝苏问她要不要拍照,表面仅仅是点头同意,实则内心已经乐开了花。
因为喜欢你,所以也喜欢跟你在一起的自己。
有那么一刻,蓝苏恶劣地希望,霍烟永远不要恢复记忆。因为她会说许多许多的真心话,以及,让她铭记一生的情话。
就算在那一刻死去,也没有遗憾的情话——
昭耶村几乎是跟发达世界隔绝的世外桃源,人们靠打渔为生,全岛上下没有电路,照明还用的自制蜡烛,油灯仅限于“富豪区”,也就是村长及其附近的七八户人家。
整个岛没什么交通可言,唯一跟外界联通的机会,便是半个月经过一次的商船。
“阿烟,我刚刚打听过了,明天会有一艘船回大陆,他们要经过这里,我们到时候一起回去,好不好?”
傍晚,蓝苏悉心地用毛巾帮霍烟擦手,将关节上那一块黑泥擦干净。
“好,你跟我,还有九妹,我们一起。”
九妹,是收留她们的老太太。她没有名字,没有户口,没有身份证明,一生都只叫一个简朴的九妹。
蓝苏笑着纠正她:“人家年纪比我们大,跟妈妈差不多,你不能叫九妹。”
“那叫什么?”
“叫九姨吧。”
于是霍烟转头朝编渔网的九妹说:
“九姨吧,你明天跟我们一起走好吗?”
“哈哈!”蓝苏跟九妹一起笑出声,说着拍了她一下,“叫九姨,没有‘吧’。”
“噢。”霍烟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只是一本正经地把自己的话说完,“九姨,你明天跟我们一起走吧,好吗?”
九妹笑了起来,眼角的细纹似湖上涟漪,摇头:“我在这里生活惯了,不去了。”
蓝苏劝道:“九姨,跟我们去吧。你救了我和阿烟,我们报答你,这是应该的。”
霍烟补充说:“对,我有钱,还有公司,我养你。”
蓝苏问她:“你有什么公司?”
霍烟答出标准答案:“莫小苏。”
“还有呢?”
“梅艾丽娅。”
“嗯,真不错,现在都记住了。下一个问题,我们明天几点出发?”
“晚上8点,因为我们没有护照,没有船票,只能趁他们搬东西的时候混到仓库里去。”
“别人问你是谁,你怎么说?”
“我说我叫昭耶,因为一直生活在昭耶岛、昭耶村,没有名字。”
一连串的回答没有漏洞,也没有任何迟疑和停顿。蓝苏终于满意地点头:
“我们阿烟真棒,全都记下来了。”
九妹也说:“她很聪明,说什么都能记住。”
两人的夸赞没有让霍烟自豪,反而,一反往常地,情绪低落下去。
“我不棒。”
她说。
蓝苏察觉到她的沮丧,凑上前去问她:“怎么了?”
霍烟抬起眼眸,眸底红红的:“我没有打赢坏人。”
噔!
蓝苏心里被钝刀砍了一下,忙说:“怎么没打赢呢?你看,我们现在都活着呢。”
“可是你受伤了,我也受伤了,我们失败了。”
尽管智力没有完全恢复,霍烟身上那股要强的劲依旧留存在骨子里。蓝苏托起她的手,完完整整地包进掌心,目光柔和下去,放缓声音说:
“没有失败。阿烟,上次我们是没有赢,但是也没输。所以现在的忍辱负重才变得格外重要。这次我们回去,先治好你的病,再去找霍衷德清算,好不好?”
霍烟凝望着她,好看的眉皱到一起:“可是,他不想让我们回去。”
“谁?”
“坏人。”
蓝苏脸上一闪而过错愕,忙不迭掩饰起来:“怎么这么说呢?”
霍烟不会说谎:“今天,坏人来找我们了,就在岛上。”
智力受损不代表低能,今天白天一整天,她和蓝苏都躲在九妹放鱼的地窖里。她们清晰听到,村长在几个黑衣人的要挟下,问九妹最近有没有看到两个可疑的年轻女人。从对方描述的外貌、体型、年纪,霍烟知道,找的就是她和蓝苏。
“他们是不是来杀我们的?”
面对霍烟的询问,蓝苏只是笑笑,将她的长发编成一条辫子,用草绳绑起来。
“阿烟,你相信我么?”她问。
“相信。”
蓝苏将她搂进怀里,埋在她颈窝深吸一口,用这一口打足了底气之后才缓缓吐出,安抚地拍拍她的后背,一字一句道:
“相信我,我们会一起回家。”
第154章 逮捕霍衷德(一)
问心世家, 总经理办公室。
霍衷德身边的人已经从陈六换成了一个叫“张敬”的年轻人。人变了,称呼也变了。从以前的“三哥”变成了如今的“三爷”。
“三爷。”张敬人高马大, 体格健硕,“王律师刚打电话来,说您的保释程序已经走完了,明天开始,可以正常出席大型活动。”
根据警察局的记录,刘晓青率领的重案二组是去泰国抓捕霍衷德出的事。加上霍烟蓝苏双双坠海,霍衷德理应成为第一嫌疑人。
但他早有对策,出入境记录上只有他乘飞机去往菲律宾的记录,护照上也没有入镜泰国的印章和相关记录。并且, 菲律宾某家酒店里,有他的监控录像。
换言之,在这样的不在场证明下,警察很难将他抓捕归案。
由此,他通过保释程序恢复自由身份。并且, 掌控整个霍家的产业。
“嗯。”
如获新生的霍衷德换了一副银丝眼镜, 灰白的头发用发蜡打理得一丝不苟, 西装领带加皮革, 乍看笔挺端方,从容儒雅,全没有半点杀人越货的影子。
“下周珠宝商会成立, 你去打点一下,我对会长志在必得。”
张敬颔首:“好,我马上去办。”
“联系上老周了么?”
“联系上了。”
“他怎么说?”
“他说, 警方那天打捞出来的车里,确实没有霍烟跟蓝苏。后来他们叫人潜水下去看过, 也没在附近看到尸体。”
“这就怪了”
张敬比从前的陈六会看眼色,见霍衷德若有所思地敲击着桌面,便上前说:
“照理说,她们系着安全带,应该跟车子一起被打捞起来。我担心,车掉下去之后,她们解开安全带跑了。”
霍衷德点头,表示自己也这么想:“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虽然霍烟残疾,就算想跑也不能游泳,但以防万一,叫人去跟一下。”
“那我联系老周,让他们在附近的海域找找。那一片荒岛很多,没准会有线索。”
“好。照她们的感情,生死都是会在一起的。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一旦有发现,抓起来,我要当着霍烟的面把蓝苏杀了,最后再杀她。敢跟我作对,我就让她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三爷这招太妙了,我这就去办。”
^^^^^^^^^^^^^^^^^^^^^
傍晚时分,昭耶村,老太太九妹家门口。
一把枪架在一个7岁的小女孩的头顶,她不是别人,正是前两天帮霍烟找蓝苏的小侦探。头上原本戴着的蓝苏为了感谢她帮她编的花环被踩成泥巴,取而代之的,是上膛的手枪。
“呜”
小女孩虽然生活贫困,但从未见过打打杀杀的场面,尤其被枪指着,害怕得直掉眼泪。
身后,五个黑衣人散落站着,为首的络腮胡用枪口狠戳了一下女孩的后脑,高喊:
“霍烟!蓝苏!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再不出来,我就打死她!”
然后命令女孩:“你说,蓝苏长什么样子!”
小女孩浑身发抖,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枪指着,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跟小伙伴炫耀侦探成功事迹会成为打开地狱大门的钥匙。但她只有7岁,在恐吓之下只能照办,哭着背出蓝苏的外貌:
“呜呜苏苏的眼睛很漂亮,鼻子很漂亮,很瘦,很高,但是比阿烟矮一点苏苏的眼睛很漂亮,鼻子很漂亮,很瘦,很高,但是比阿烟矮一点”
小女孩一遍接一遍背下去,身后的枪口却始终没有离开,正当她麻木地背诵第三遍时,前方不远。茅屋身后的榕树传来异动。
沙沙!沙沙!
繁茂的枝叶晃动几下,跳下一个清丽的人影。
“放开她。”
蓝苏穿着出事那天的衣服,深色T恤加牛仔裤,衣服下摆扎进裤腰,整个人透着一股韧性的干练。
络腮胡终于松开枪口,转而指向蓝苏:
“怎么就你一个?霍烟呢?”
是了,霍烟呢?一直都黏着蓝苏的霍烟呢?
络腮胡不知道,他此刻脚下踩的是一间地窖。更不知道,他们最想抓的霍烟,此刻正全身麻木地瘫在那里。
一个小时前,蓝苏亲手给了霍烟一个漂亮的果子。说:
“阿烟,这是我和九姨捞鱼的时候摘的,漂亮吗?”
霍烟说漂亮,蓝苏便哄她吃了下去。最开始只是嘴麻,慢慢的,手不听使唤地抖了起来,一种无力感顺着手掌蔓延到全身,她发现,她动不了了。嘴巴张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哪怕是一个音节。
意识混乱的时候,现实与回忆会来回切换,眼前的画面走马灯般闪过,一瞬从前,一瞬曾经。
蓝苏在黑衣人接近的瞬间动手,一脚踢中对方跨间,抬肘击中胸口,打断两根肋骨,随后提膝击腹,趁对方吃痛一个过肩摔放倒。
砰!砰砰!
枪声在茅屋前响起,蓝苏闪身躲到巨石后方,女孩尖叫着大哭,被妈妈冲上来抱走。
意识回闪,是喝醉后怕火的蓝苏,她疯狂地抱住霍烟,不停说:
“我保护你,别怕,我保护你。”
砰砰砰!
枪声激烈起来,蓝苏捡到一把手枪,勉强靠着熟悉的地形回击,可对方还有四个人,双拳难敌四手,她中了一枪。
“呃!”
地面传来蓝苏吃痛的叫声,霍烟瞪圆眼睛,急得眼珠猛颤。身上的药效没过,全身上下一滩烂泥,除了眼睛没有一个地方能动。慌乱地看向一旁守着她的九妹,对方却只是摇头:
“我答应蓝苏,要把你送回去。”
从昨天黑衣人在岛上出现开始,蓝苏就知道,闭塞落后的村庄是藏不住秘密的,何况她跟霍烟两个大活人。如果能偷偷登上经过的商船,那最好不过。如果不能,便是一个换一个。
蓝苏打算用自己去换霍烟。
正如每次出事,霍烟用自己去换她一样。
“她中枪了!给我继续打!”
地面之上,络腮胡命令手下从侧面包抄,蓝苏不得不转换阵地。杂乱的脚步声和枪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在地窖顶上一通乱响宛如落上鼓面的黄豆。
“呜”
霍烟从喉咙底发出咆哮的呜咽,仰头盯着地窖顶上漏下的一束光线,漂亮的眼睛一片猩红,豆大的泪顺着眼角下坠,无助地听着她的爱人在头顶负隅抵抗。
“霍烟,别出声。”九妹心疼地掉眼泪,“我知道你难过,但这是蓝苏的选择。她想让你活下去,你要活下去,要报仇,要亲手把那些害你的人一个个抓起来,才对得起她做的这一切,你知道吗?”
霍烟听不进去,眼泪如珠子般止不住地往下掉,直勾勾盯着那束光。眼前忽明忽暗,闪过从前无数光影。
是手腕突出一块畸形的骨头,旧伤复发死咬着牙不肯说,被她侦破之后,才嗫嚅着说“你吹一下就不疼了”的蓝苏。
是被整个蓝家抛弃,一个人坐在冗长走廊里细数自己的罪过,告诉她“霍烟,我是一个坏人”的蓝苏。
是小时候穿着蕾丝公主裙跟在苏沁身后笑盈盈,长大后却只穿黑色,说“黑色有安全感”的蓝苏。
记忆如洪水般涌入脑海,在血管几乎爆裂的冲击之后,又似星星之火瞬间散开,回马灯般快速闪现,最终落脚到那天生日,轮渡在黑夜中爆炸,她差点遇害,蓝苏抱着从大海里捞出来的她又打又骂,说:“你死了我怎么办?”
苏苏,可你又如何知道,没了你我该怎么办?
一个小时前,静谧的林间茅屋中。霍烟得知那果子有问题,全身失去力气之后,眼睛直勾勾瞪着蓝苏。
不是爱,不是感激,是恨。
一双手附上霍烟的眼睛,隔绝她的视线。
“阿烟,别这么看我。”
她恳求。
如果只能有一个人可以活下去,我毫不犹豫会选择你。
枪声从茅屋蔓延到小河,又顺着河流一路上山。
晚上8点,商船准时靠岸。九妹背着霍烟离开昭耶岛。
开船之前,九妹一动不动盯着黑压压的岛屿,却始终不见那个冲出黑雾的身影。
她知道,世界上没有奇迹。
唔嗡——
汽笛最后一次响起,似巨兽被陷阱刺穿的呜咽。商船搬完了木材,水手起锚,渐渐驶向远方的维多利亚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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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之后,融合业界各大珠宝巨头的兰滨珠宝商会正式成立。活动预告了整整一个月,请了二十余家媒体直播群访,风光无限。
而万众瞩目的会长一职,经委员会讨论之后,决定由手握梅艾丽娅和问心世家两大珠宝企业的大企业家霍衷德担任。
“很荣幸,这么多有经验、有能力的前辈一起举荐我,让我有幸忝居会长这个职位。其实,上周名单出来,我是有点抵触的。毕竟,霍家最近刚经历过波折。小烟和蓝小姐在国外出了事,家里也是才刚给她们办完丧事,实在是不适宜参加这么喜庆、这么盛大的活动。但是我转念一想,小烟在天有灵,也会希望霍家的产业能够发扬光大。所以,我秉持她的遗愿,就答应了下来”
就职感言吹得天花乱坠,一则树立自己亲情第一的形象,二则吹嘘个人能力,保证能把商会的企业带到更高的水平。
尽管如此,在记者提问环节,犀利的记者们还是提到了网上的传闻。
“霍先生,网传霍烟和蓝苏在泰国出事,是您一手策划的。对此您有什么想回应的吗?”
“有人说,霍家的老先生最近拒绝一切媒体采访,其实是知道了案情的内幕,这个传闻是否属实?”
“霍老先生曾经公开表明,霍烟的管理能力在您之上。网上也有人说,如果不是霍烟出事,商会会长必定由她来担任,对此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霍衷德早有准备,自信地往立式话筒前一站,游刃有余地回答:
“关于小烟她们出事,我也很痛心。但是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她们的事。至于管理能力么,这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能担任会长,是在座这么多专家和前辈一起举荐的。我想,在座的各位,应该没有人反对吧?”
话音落地,会场陷入可怕的沉寂,正此时,后方的大门却传来一个凌厉的女人的声音:
“——我反对。”
啪嗒!
紧闭的大门开锁,从两边缓缓拉开。人们循声望去,只见红毯尽头,一个容貌清丽的女人坐在轮椅之上。面色清冷,眼刀冰寒。
“霍,霍烟?”
“霍烟!”
“真的是她!”
“诈尸了啊!”
“我天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她不是死了吗?这什么情况?”
第155章 逮捕霍衷德(二)
“霍总, 昭耶村找过了,没发现蓝小姐。”
杜阿笙连夜带人去了昭耶岛, 先后问了村长和九妹的邻居,情况并不乐观。
“但是黑衣人上岸的船没有开走。村里人说,蓝小姐被他们追上山之后,就不知道去哪了。现在有两种可能,要么蓝小姐没有被抓,是安全的。要么,已经落入黑手。就是,不知道她在哪。”
霍烟却觉得第一种可能概率不大,握着手机的手紧了两分:
“她受了伤, 很容易被发现。昭耶岛很大,又是热带雨林地形,草木都很高,很可能他们抓到苏苏之后,待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 等着霍衷德的指令。”
杜阿笙想了想, 说:“暗中找不是办法, 要不多派点人手, 把岛翻过来找?”
“那样容易打草惊蛇。霍衷德知道我没事,很可能会让他们撕票。”
“那怎么办?”
“我们现在只有一个优势,就是他不知道我的下落。没抓到我之前, 他不敢对苏苏怎么样。”
“但你迟早得现身。”
“那就选一个,现身之后可以切断他跟绑匪联系方式的办法。”
“您的意思是”
“明天珠宝商会成立,我要让霍衷德身败名裂。”
闪光灯在铺满红毯的会堂闪得天花乱坠, 记者连晚间新闻的标题都想好了。譬如“霍衷德登顶珠宝商会会长,成为宅斗最终赢家”“珠宝界风云变幻, 唯独霍家屹立不倒”“霍衷德继承百亿家产,霍烟在天之灵俨然安息”。
就在这个时候,一记堪比白刃的女声切断场内所有的其乐融融。
“我反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门口赫然立着一人,那是坐着轮椅的霍烟。银色西服反射的光线隐忍却又刺眼,乌黑的头发绑在脑后,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折射出一束明耀的光,光线却不及眼底。V领衬衫之下躺一块方块形白色吊坠,似古代刑场刽子手扬起的刀。
“霍,霍烟?”
“霍烟!”
“真的是她!”
“诈尸了啊!”
众人纷纷后退,有的是让路的,有的是被吓的。镜头对焦到那张攻击性极强的好看脸孔,经验老道的摄影师却在那一刻抖了一下。
霍衷德脸色煞白——前天晚上,络腮胡打电话告诉他,蓝苏抓到了,但没看到霍烟,怀疑是死了。今天,霍烟就生龙活虎地出现在他面前。
“小,小烟。”
等霍烟驱使轮椅停到他面前,意识才勉强恢复,恢复的第一反应,就是演戏。
“你没死?这太好了!”
霍烟没心情陪他演戏,冷着眼睛冷着脸:“三叔,我没死,你应该很失望吧?”
霍衷德脸上的肌肉抽搐一下:“怎么会?我高兴都来不及,这些天我伤心得不得了,连后事都给你办了!”
“当然,因为我的死亡证明开出来之后,你才能顺理成章地掌控我的股份。”
“小烟,你说什么呢?”
噔噔噔
说着,十几个警察从大门涌进,几人团团围住霍衷德和霍烟二人,其余的则训练有素地站到会场各角落,手持枪械。
在国内动枪,跟国外不是一个性质。只有抓捕恶劣罪犯时,警方才会动用枪械。
“霍衷德先生,现在怀疑你与一起谋杀案有关,请你回警局协助调查。”
霍衷德的脑子嗡了一下,双手抬起:
“呵呵,警察同志,这无缘无故的,这是干什么?我怎么就跟谋杀案有关了?小烟那个案子,我不是已经提交了不在场证明了嘛?”
带队的警察年过半百,是刘晓青的师傅,平静的面孔没有表情,却透着一股泰山压顶的岿然压迫之感。
“霍先生,您的那个不在场证明,我们请了人工智能的专家鉴定,判定是合成的。现在,您身上多了一条罪——妨碍司法公正。”
老警察的压迫感将霍衷德压沉了几分。但他知道,这一趟不能去。
后退一步,硬扯出一个笑:
“警官,您跟我开玩笑呢?小烟她们在泰国出的事,我的出入境记录已经证明了我只去过菲律宾。这,您看,今天这么多媒体,又是我就职商会会长的日子,您现在没有真凭实据的,就让我跟您走,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老警察早知道他这个反应,没理他,转头看了眼霍烟。
霍烟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将轮椅往前一步。
“既然三叔要理由,我就给你理由。”
说着轮椅一转,面朝一旁蠢蠢欲动的记者,朗声道:
“各位媒体朋友,我和蓝苏一周前的确在泰国出事。当时,为了抓捕霍衷德,刘晓青警官率领的重案二组全组出发,却都牺牲在那里。因为没有人想到,霍衷德不仅在国外有黑恶势力,还敢对警察开枪!”
“你胡说!”霍衷德怒斥,“我一周前在菲律宾,没去泰国!”
快步走到媒体面前:“各位,你们千万不要听霍烟的一面之词,我没做过的事情,我问心无愧!”
霍烟拿出手机:“问心无愧?那你告诉我,这是谁?”
手机屏幕呈现在二十多个摄像机前方,身后的大屏幕上,江枫和许盼盼也切换到了跟屏幕同样的一段视频——
夜幕笼罩的废墟之上,霍衷德带着陈六及几个杀手跑着从马路边冲来。期间,霍衷德还朝半空开了一枪,大喊:
“霍烟!你跑不了!”
那是霍烟拍的,在汽车撞毁之后,逃到破庙之前,她在一栋搂的二楼录下这段视频。画面清清楚楚,双击画面暂停,是恰好抬头的正面高清镜头——不是别人,正是霍衷德!
“啊”
众人一片唏嘘,看向霍衷德的眼神变质。
霍衷德陷入慌乱,可惜他擅长伪装,很快就找到借口:
“这个人不是我,一定是AI合成的。警官,这个视频是霍烟自己做的,又不是监控,这也不能成为证据啊。”
霍烟厉声道:“是否AI合成,警方会去鉴定。现在当着直播,在全国所有人面前,我愿意为我的每一句话承担责任!”
“你——”
“——我。”霍烟切断他的咒骂,“曾经以为你是霍家唯一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没想到,你就是当年杀害我父亲的凶手!那天晚上,你亲口承认,你为了争夺家产,亲手杀了我父亲。偷偷回国后命令陈峰继续分尸,让他给你顶罪。上个月,陈峰出狱,你怕事情败露,就设计害死了他,栽赃给我!”
“我没有!”
“还好刘警官破案能力强,看出中间的端倪,才联系我设计在泰国逮捕你。谁知道,你丧尽天良连警察都要杀!我中枪之后,跟蓝苏开车逃跑,却被你一路追杀。最后,我们不得不把车开下悬崖,跳到海里。这才捡回一条命,把你绳之以法!”
霍烟的气场无疑是强大的,哪怕现在会场里有三百号人,却没有一个敢吭声,皆安静地看着她一个人对霍衷德的厉声挞伐。
霍衷德硬着头皮强撑,“霍烟!你不要太过分!我想着你是二哥唯一的骨肉,我才一直忍让你。这不代表你可以随便污蔑我!给我扣杀人犯的帽子!各位,你们千万别相信她的一面之词。她说的这些都是她编的,谁能证明?除了她之外,谁能证明!”
话音落地,门口响起一个铿锵有力的女人的声音:
“我能证明!”
循声望去,是失踪一周多的本该在那起爆炸中身亡的重案二组组长——刘晓青。
她杵着拐杖,手臂吊在脖子上,半张脸包着纱布,被人搀扶着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我是重案二组刘晓青,我证明,当天霍衷德向警方开枪,残忍杀死二组五名警察同志之后,安装炸弹企图毁尸灭迹。当时,我还有一口气,挣扎着爬了出去,这才捡回一条命。我作证,霍衷德亲口承认当年杀害霍恺生的经过,并且,杀害了五名警员同志,后续开车,追杀霍烟蓝苏二人。”
霍衷德彻底慌乱,张狂大吼:
“胡说八道!刘警官,我跟你都没见过,你确定那是我?证据呢?证据你有吗?还有霍烟,你就更可笑了。听你这描述,我有这么大的势力怎么不去贩.毒?怎么不去贩卖人口?我苦苦守着霍家的产业,就是怕有你这种,为了抢家产,不惜诽谤亲人的不肖子孙!还什么,我追杀你?我问你,你是个残疾人,我要是真的追杀你,你跑得掉吗?可能吗!”
说着往前面一站,霸占所有的话筒:
“各位,直播、媒体、记者,你们大家评评理。迦南鼻大瀑布那边水势多猛不用我说吧?车子从悬崖上冲下去,冲击力有多大不用我说吧?霍烟一个残疾人,怎么可能在那种情况下逃生呢!怎么可能!”
如果说之前是霍烟和刘晓青的单方面碾压,但霍衷德这么一说,倒真让旁观的人站回来几分。
“好像也有道理,就算是一个健全的人,那种情况都不一定能活。何况她不会游泳。”
“但是霍烟刚刚说了,她会为她说的每一句话负责。”
“这谁知道?资本家的嘴一个比一个能说。”
“不过警察都来了,我估计霍衷德够呛。”
“但是他就是死咬霍烟不会游泳这一点,我上过一点司法课,一旦被告掌握到一个可以反驳的点,整个案件的定罪就会变质。要是霍烟解释不清是怎么逃跑的,就很难控告霍衷德追杀他。追杀是假的,前面就很可能也是假的。”
霍衷德不愧演了这么多年的戏,伪君子的附带收益导致他说的话别人会轻易相信。本来压倒性的局势竟然被他这一通质问扳回三分。
“霍烟,你说我追杀你,那你告诉我,你一个残疾人,在那种情况下是怎么逃生的?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不然,我可以起诉你诽谤!”
皮球重新踢回霍烟脚下,这次,她没有反驳,也没有再争辩,只是慢吞吞地拿开搭在膝盖上的毛毯。接着,让全世界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霍烟的脚从轮椅踏板挪到地上,宽阔的裤腿晃荡一下,脚掌却踩得严实,随后,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放了下来,上半身前倾,整个身体的重心从轮椅挪到脚上,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
“我靠”
“这,这,这她能站起来?”
“她的腿好了?”
“我还没从她死而复生的消息里走出来,她就又告诉我,她的腿也好了啊?”
“这真的是霍烟吗?还是她的替身?”
在三百号人的哗然声中,霍烟扶了下金丝镜框,眼皮半耷,眼神轻蔑:
“三叔,这个理由,合理么?”
第156章 营救蓝苏(一)
#霍烟复活[爆]#
#霍烟站起来了[爆]#
#霍衷德谋杀[爆]#
#霍恺生分.尸案#
#731惨案幕后真凶是霍衷德#
#霍衷德背了几条人命#
#蓝苏呢#
微博被突然而来的庞大消息体冲垮, 期间一度瘫痪,无法使用。经由程序员紧急抢修, 才终于能刷新热搜榜,一刷,前排几乎被当天的直播事件占满。媒体杂志紧急加工,新闻稿如雨后春笋齐刷刷冒出来。
《731惨案幕后黑手现身,多项证据指向霍衷德》
“今日上午10点,坠崖失踪多日的梅艾丽娅总经理霍烟离奇生还,在全国直播的镜头前列出霍衷德多项罪名。731惨案逃生的警员刘晓青也出面指证,霍衷德正是整起案件的幕后主使。并且,13年前的霍恺生分.尸案、18年前的芦芽湾大型车祸、前不久的河口区轿车爆炸案等多起案件, 均指向霍衷德。目前,警方已将其逮捕,希望在审讯之下,真相很快就能大白。”
《霍衷德行凶翻车,商会会长变阶下囚》
“近日, 霍烟与蓝苏坠崖失踪的消息传遍全国。今日上午, 霍烟却奇迹现身, 指证霍衷德多项罪名。有知情人士透露, 霍衷德为夺家产谋财害命,除了直播说的几条人命,霍烟神秘死亡的前三任妻子, 也是遭遇他的毒手。上午发表就职演讲,下午陷身牢狱,从顶峰到低谷, 他只用了半天。”
《霍烟奇迹生还,蓝苏踪迹未定》
“今日上午, 霍衷德终于在霍烟和警方的联合指证下,撕破了伪君子的表皮。但同样坠崖失踪的蓝苏却没有现身。有网友分析,蓝苏本人非常有责任心,不会让霍烟一个人出来对峙。要么,她身受重伤还没有苏醒。要么,她现在仍在失踪。就霍烟失控的情绪来看,第二种的可能性更高。”
【我尼玛的这是什么世界啊!霍衷德是什么癫公啊杀那么多人!连警察都敢动,真的疯了吧】
【我只能说,现在法治社会已经好多了。倒退20年,很多警察都是在追凶的时候牺牲的。而且霍衷德这个逼这些年一直在杀人,还没被抓,说明他真的特别狡猾】
【我靠我不敢想霍烟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父亲被杀了分尸,自己被打成残疾,以为霍家唯一对自己好的人居然是这一切的幕后凶手。真的太惨了我的天呐】
【不知道霍烟是什么时候痊愈的。霍衷德那么狡猾,当初肯定确认霍烟终生残疾,所以才没杀她吧。这么想,当时她的伤得严重成什么样子】
【还好抓到了,我们阿烟真是美强惨大女主太可怜了】
【霍烟站起来的那一段建议反复观看,我听到一千八百个耳光打在霍衷德脸上】
【以前有多惨,这一刻就有多爽】
【呵呵,不光是霍衷德吧,之前骂霍烟是杀人犯的,骂蓝苏恋爱脑的,我就问你们脸疼不疼】
【这么看来,霍烟才是一直在刀口下逃生的那个,蓝苏也没有抛弃她,一直鼓励她、爱她、支持她。我天,这么算下来两个人的感情真的远远超过爱情了】
【啊苏苏去哪里了?这种大快人心的时刻小两口怎么没在一起】
【据说很不妙。我同学在警局工作,偷偷透了点口风给我,说是被霍衷德绑架了,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
【怪不得霍烟那么着急。不过现在事情闹这么大,我担心绑匪会撕票啊】
【楼上以为绑匪是傻子吗?他们肯定是跟霍衷德单线联系的,霍衷德不说话,他们敢撕票?现在霍衷德被抓了,他们就更不敢撕了。本来是图财,谁想担上人命】
【啊啊啊我不管!苏苏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估计够呛。霍衷德肯合作还好说,就怕他鱼死网破,想拉蓝苏垫背。找起来就麻烦了】
事实上,审讯过程的确跟网上的猜测如出一辙。
霍衷德清楚自己这一进去就再没可能出来,承认杀霍恺生、陈峰、重案二组,偏偏对蓝苏的下落只字不提。
“霍衷德。”
审讯他的是一个经验老道的刑警,头发白了一半,见过的犯人比普通人一辈子见过的人还要多。
“你的手下已经招供了,说蓝苏现在就在昭耶岛。但是,具体在什么位置,只有绑匪和你知道。怎么样?说说吧?”
霍衷德两手锁在手铐里,身上还是就任会长的那一身笔挺西装,眼睛一眯,挤出熟练的伪善表情:
“罗警官,您这就为难我了。蓝苏真的跟我没关系。他们怎么说是他们的事,没道理把别人的绑架案划到我头上来吧?”
罗警官配合他笑了一下:“霍衷德,你要知道,就算你不承认,只要证据链完整,罪名一样成立。我们调了你的通讯记录,你那张专门用来犯罪的卡,最近频繁打给一个境外号码。我们找到蓝苏,只是时间问题。只是,她获救的时间越早,你越有机会减刑。”
“呵呵。”霍衷德笑了起来,眼尾的皱纹似龟裂成蜘蛛网的土地,身体往后面一靠,稳操胜券地靠在椅背上。
“减刑?我杀了那么多人,怎么也是死刑了吧?再不济也是个无期。这个绑架案,我招不招供,有什么区别?”
一旁的小警察沉不住气,手一拍桌就要叱骂,被罗警官按住,回答他的问题:
“区别就是,你或许可以从死刑争取死缓,然后再争取无期。好死不如赖活着么,一条生路,一条死路,就看你怎么选?”
霍衷德没有说话,用舌头顶了下左腮,若有所思地看着手腕上的手铐。随后站起,走向审讯室旁侧的可视玻璃。那块玻璃是单向可视的,里面看不到外面,外面却能看到他。
他知道,此时此刻,霍烟就站在玻璃的另一面。
弓着背,额头抵上去,老奸巨猾的眼睛盯穿墙壁,就好像,他真看到站在一墙之隔的霍烟。
“小烟。”
他抵在墙上,脸跟墙呈锐角,眼睛从下往上盯着。
“你要我死,我就要蓝苏死,这买卖,我不亏。我要你后半生每天悬着心,等着蓝苏的死讯。昭耶岛那么大,你猜蓝苏会在哪?是在山洞?地窖?还是跟你父亲一样被分尸,被那些热带动物吃得坑坑洼洼,只剩骨头?呵呵呵”
说着笑了起来,额头的皱纹挤出沟壑,龇牙咧嘴笑起来,似十八层地狱扑出来张牙舞爪的厉鬼。
咚!
霍烟忍无可忍,一拳打上墙壁,整面墙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留下一块血迹。
“霍总!”
“姐!”
一圈人围上去,将她扶到后方的椅子坐下。
嗒!
可视通道切断,透视墙一片煞白,隔绝厉鬼一般的面孔。
长桌前,霍烟气得浑身发抖。霍眉欢蹲在她身前,握着她痉挛的手安慰:
“没事啊姐,咱们还有办法呢。而且嫂子那么厉害,那么坚强,肯定不会有事的。”
一旁,负责这起案件的刑侦队长也说:“霍女士,你先别急。我们已经调派了300名警力,明早就到昭耶,进行地毯式搜索。照现在的速度,72小时之内可以把整个岛翻一遍。我建议你现在回家等候,如果绑匪有进一步要求,联系到你,我希望你立马通知我们。”
照现在的情况,霍衷德是不打算说了。72小时的搜查,且不说这72小时里蓝苏会不会有危险。就算真的找了一遍,那也仅限于地表的一遍,昭耶岛是热带雨林气候,草木庞大高壮,有无数沟壑,无数草虫,有些地方甚至人都无法行走。
要是蓝苏被扔在那种地方,怎么办?
失魂落魄的霍烟如行尸走肉地被搀着上了车,霍眉欢给杜阿笙使眼色,让她车开慢点,然后从保温杯里倒一杯热水,递给霍烟。
“姐,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喝点水吧。”
霍烟却是摇头——她从昨晚开始,无论吃什么都会吐,连水也一样。
眼睛只要闭上,就是蓝苏中枪时的痛呼,眼前看到的,不是她失血过多死去的惨白的脸,就是虫蛇鼠蚁爬满全身的惨状。
她的苏苏,在家里,每次洗完澡连头发舍不得让她自己吹的苏苏,此刻孤零零一个人躺在冰冷的荒岛。
吱——
前行的私家车突然急刹,停在地下停车场收费口前10米的位置。突然而来的顿挫感激起霍烟的恶心,下意识呕了一下,却只是干呕。
“阿笙你干嘛?”霍眉欢焦急地帮她顺背,“姐,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霍烟抬头问,“怎么了?”
“霍总,有个大学生,是找你的。”杜阿笙踩着脚刹没松,“今天下午就来找过了,你们在里面,我就拒绝她了。没想到等到现在。”
霍烟朝前方一看,果然,车灯里站着一个高挑的女大学生,白T恤,蓝牛仔,两条手臂打横拦着。平平无奇的打扮,但那双眼睛却独具穿透力,将周身的朴素烫了个洞。
“干什么的?”霍烟哑声问。
杜阿笙回忆:“说是能帮你的忙,具体的没说。”
这个节骨眼,霍烟不想理任何人,以免节外生枝。但那双眼睛却如钩刺一般锐利,霍烟许久没见过这样的眼睛了。尤其,在一个年轻人身上。
嗡
按下车窗,伸手招了一下,果然,对方便走了过来。
“找我什么事?”霍烟的嗓子还没恢复,低哑着勉强说完一整句。
对方直勾勾盯着她:“我能帮你找到蓝苏。”
第157章 营救蓝苏(二)
“我能帮你找到蓝苏。”
一句话如晴空霹雳, 径直在地下停车场砸出一个深坑。
车外,柳回笙笔挺站着, 眼睛似刚从铁匠手里打磨出来的钩子。
车内,霍烟手肘搭在窗边,疲累的眼里涌出刹那的戒备。
她上下打量对方一眼,确认这青涩的气质属于一个尚未涉世的大学生,勾唇冷笑:
“小朋友,你怎么知道我在找蓝苏?”
柳回笙应答如流:“今天上午的直播,你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我什么表情?”
柳回笙掏出手机,在相册里点开第一张截图,递到霍烟眼前, 说:
“这一张,霍衷德被警察带走,你都没有轻松的表情。”
“是么?”
“一般而言,你应该会长松一口气,眉头松开, 眼睑周围的肌肉放松, 鼻孔放大, 这样有利于你把郁结在心头的情绪释放出来。但你没有。眉毛倒插, 嘴唇紧闭,唇角下沉,上眼睑收起。这是一个充满仇恨的表情。说明, 你还有把柄在霍衷德手上,并且,这个麻烦很大。”
这一通分析确实漂亮, 霍烟动了动眼珠,问:“学什么专业?”
“犯罪心理学。”
“那你应该更适合研究霍衷德, 而不是我。”
“所以,我要你带我去见他。”
“你想做什么?”
“一开始就说了,帮你找到蓝苏。”
几个回合之下,霍烟反而落了下风。一向擅长掌控谈判局面的她,被一个上大学的小姑娘反客为主。
“你什么时候知道蓝苏被绑架的?”
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没必要装糊涂。
柳回笙的目光一定,似半空的尘埃落到地面:
“现在。”
之前的一切,都是她的推测。如果推测错了,在她第一次说出“我能帮你找到蓝苏”时,霍烟就会赶她走。但霍烟没有。
不仅没有,还在她分析的时候,撤回了搭在车窗上的手肘——这是一个防备的动作。代表她所有的推测,都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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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家车再启动时,开向了最近的一家商场。因为柳回笙有两个条件。
“一,我要50万。”
“这比心理师的出场费还高。”霍烟没有答应,也没拒绝。
“我拿到了哈佛研究生的offer,学费不够。”
“所以你才来找我?”
“对。”
“好,我可以答应。前提是你帮我找到她。”
“没问题。”
“第二个条件是?”
“带我去商场,把我包装成专家的样子。”
“没了?”
“没了。”
霍烟的目光在那双钩子般的眼睛停留一秒,朝杜阿笙招手:
“开车,去商场。”
一番对话不超过一分钟,速战速决,独属于成功人士的谈话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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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操蛋!”
审讯室外,一警察踹翻折叠椅,椅背的面板撞墙反弹,在地上不停打转。
“他妈的这霍衷德!绑架别人还他妈挺自豪!我跟师傅磨了一晚上了就是不松口!操!”
一旁几个警员劝他消消火,另一个赶紧去把椅子拼起来。
中间,头发灰白的老刑警从徒弟的抽屉里拿了根烟点上,摘了警帽,烦躁地在头顶抓了几下,眉头拧成毛巾。
“他这是要报复霍烟,摆明了要蓝苏死。”
徒弟沉不住气,骂得脸红脖子粗:“他都被抓了!还搁这摆什么谱?他说让别人死,别人就得死?他现在根本联系不上绑匪,个畜生!”
老刑警吸了口烟,眼皮耷拉着,法令纹愁成深邃的沟壑:“联系不上,所以想把蓝苏拖死。她中了枪,子弹不取出来,光是流血就能要了她的命。”
“等不了了!”徒弟蹿一下站起,“师傅,把录供的机子关了,我给这孙子点教训。踹断他两根肋骨!我看他说不说实话!”
“不行!”老刑警厉声制止,“原则性错误不能犯。何况,霍家的律师可不是吃素的。没必要因为一个人渣,搭上自己的前程。”
“那您说怎么办!”
师徒二人陡然陷入瓶颈,门却突然响了起来,辅警推门而入:
“孟队,霍烟带了个专家过来,说要见霍衷德。”
老刑警疑惑:“什么专家?”
辅警犯难:“没问,好像是谈判一类的。”
刚说完,平底皮鞋的声音从身后的走廊响起,是霍烟跟柳回笙:
“不是谈判专家,是侧写师。”
“侧写师?”
老刑警站起来,辅警把门推开,站在霍烟身侧的人从那个保镖变成了一个高挑的黑色竖条纹西装女性。大波浪,西服笔挺,淡妆,但唇膏的颜色却十分艳烈,加上那双几乎没在年轻人身上出现过的苍鹰一般的眼睛。
“据我所知,侧写师是对案发现场进行观察审判,描绘出凶手画像特征的专家。我们这里没有案发现场,而且人已经抓到了。”
霍烟没有帮腔,反而让开一步,让柳回笙自己回答。一来,在柳回笙选择来找她的时候,就应该想好怎么面对警察和罪犯。二来,只有她自己出马,才能让警方相信她的能力。
柳回笙往前一步,眼睛在平淡之间透着锐利,朗声道:
“一个优秀的侧写师,除了精通犯罪心理学,还要精通行为心理学,甚至是微表情心理学。”
“但我不认为这对案子有帮助。”
“犯罪的本体不是案发现场,是罪犯。”柳回笙淡笑,“如果不把人研究清楚,那么,案发现场有再多证据,也无法完成罪犯图像。”
“说得有道理,但我们这里是警局,不是学校,没工夫拿审讯时间给你做实验。”
话说到这份上,就差把三个字贴上脑门——不相信。
柳回笙扬了扬下巴,“OK。”
徒弟以为她知难而退,便起身:“这位老师,好意心领了。这边请吧,我送您出去。”
抬手朝向门外,柳回笙却并未转身。反而,苍鹰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老刑警,接下来的话,让所有人震惊:
“您一点消息都没从霍衷德嘴里套出来,现在正是需要我的时候。”
嗡!
即便是霍烟也震了一下——刚才在车里,她从没提过霍衷德的情况。是,柳回笙是可以猜,霍衷德不会那么轻易地说出绑架地点。但,她一定从哪里看了出来。否则,在警察局里,她不可能胡说八道。
老刑警动了下右侧的肩膀:“让你失望了,我们的审讯很顺利。”
徒弟也点头附和:“没错。”
柳回笙放慢语速:“您刚才说‘很顺利’的时候,动了一下右边的肩膀。这个动作,代表你对你自己说的话没有自信。”
接着转头看向徒弟:“这位警官在点头之前,快速地摸了下鼻子,代表你在说谎。”
最后看回老刑警,告诉他们:“我进来的时候你在抽烟,长期吸烟的人,中指和食指的指甲盖发黄,因为香烟里有尼古丁和焦油,会把指甲熏黄。但是你两根手指的指甲都是干净的,说明你戒烟有段时间了。现在又抽,说明霍衷德让你很头疼。”
老刑警感受到了她的功底,用力吸了口烟,敲着桌面缓缓吐出,道出实情:
“是,我们是没有进展。但你不是我们警局的人,贸然插进审讯室,不符合规定。到时候惹怒了霍衷德,不但没有套出情报,反而情况更严重了,上头怪下来,谁承担?”
警队的纪律堪比军队,没有人可以违反。这也是柳回笙踏进审讯室唯一的阻碍。
室内归于平静,靠在桌边的霍烟却打破沉寂,冷声说:
“我承担。”
老刑警眯了下眼睛,没有说话。
霍烟往前一步:“孟警官,我知道你们有纪律。但现在霍衷德铁了心不说蓝苏的下落,再审讯下去也没有办法。特殊情况,要特殊处理,我身为蓝苏的爱人,我同意柳小姐单独审讯。出什么问题,我一个人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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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内,上过洗手间的霍衷德整理了一番仪表,领带拨到前颈正中央,落下的一缕头发沾水重新贴到旁侧,仍是早上就职商会会长那副仪表堂堂的样子。
“噢,换人了?”
看到柳回笙进来,霍衷德慢条斯理地喝了口热水,跟面对孟警官师徒一样,用话术玩玩这些自以为是的警察。
“还是位大美女,看来我得好好表现了。”
“不用,我不是警察。”
柳回笙表情轻松,把门反手关上。她要坐的位置本该是长桌对面的尽头,那里还摆着孟警官师徒那两张椅子,但那样离霍衷德太远,她看不清表情。于是拖着一张折叠椅走近,在霍衷德面前50公分的位置坐下,平板顺手放到桌上。
“我来呢,就是跟你简单聊聊。”
“好啊,聊什么?”霍衷德做了个请的手势。
“聊聊兰滨市的警察,现在被你耍得团团转。”
“哦?是么?”
“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你什么都不说,孟警官被你气得够呛。”
这话勾起了霍衷德的虚荣心,嘴角得意扬起,耸起肩膀,摊手说:“没办法,我该认的罪都认了,他们还想让我多认一个。小姐,你也知道,没做过的事没办法承认,对吧?”
柳回笙配合他点了下头:“口头上确实不能承认,但人的表情和动作,很多时候可以代替语言。”
“你什么意思?”
柳回笙直勾勾盯着他:“蓝苏在哪?”
霍衷德笑着扬起眉毛:“我怎么知道她在哪?”
柳回笙笑了,提醒他:“像你刚才这个表情,眉毛高高扬起,上眼睑收缩,嘴里说‘我不知道’的,实际比谁都清楚。”
“这是新的套话话术么?”
柳回笙打开平板,放出相册里存储的视频。视频里的人物是霍衷德本人,当时霍烟蓝苏刚失踪,有记者问他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是这样,眉头没动,整个眉毛的部位高高扬起,上眼睑收缩着说,“这我哪知道?”
短片只有10秒,却让霍衷德感受到这个陌生女人的来者不善,索性不说话了。
柳回笙给他的纸杯里续上热水,声音放缓:
“放轻松,我说了,我不是警察,就是过来跟你聊聊。霍先生,您这么成功一个企业家,不会连这点时间都不给我吧?”
“怎么会?”霍衷德见话题转移,心里稍微放松两分,“想聊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就还是说那些警察?”
“好啊。”
“刚进来之前,我跟他们聊了聊,说实话,他们也挺难的。你那个助理说蓝苏被绑匪抓到了,藏在昭耶岛。但具体位置呢,他不知道。这把警察急坏了。连夜就调了300个警员过去,听说明天一早就能到昭耶岛。照他们的意思呢,是要地毯式搜索。但我估计够呛,毕竟昭耶岛的面积那么大,就算地表扫一圈,怎么也得三四天。你说,这时间翻下来,蓝苏不早就没命了?”
“呵呵,你这分析得挺有道理。我先前也跟孟警官说了,那岛太荒,找起来遭罪。等找到了,人也没了,你说是不是?”
“确实。”柳回笙顺着他笑了笑,问,“蓝苏现在还在昭耶岛么?”
霍衷德接着她的话回答:“蓝苏当然在昭耶岛了。”
嚓!
柳回笙的眼神一凝,唇角沉下,音色骤低,眼睛盯着霍衷德,话却说给审讯室外实时收听审讯情况的警察:
“孟警官,撤回所有去昭耶岛的警力,蓝苏不在那儿。”
第158章 营救蓝苏(三)
重复提问式回答, 指回答内容几乎重复对方的提问。譬如:
——你去过周杰伦演唱会吗?
——我去过周杰伦演唱会。
——你是卧底吗?
——我不是卧底。
而这种句式对应的答案,都是谎言。
真正正常的问答应该是:
——你去过周杰伦演唱会吗?
——去过。
——蓝苏现在还在昭耶岛么?
——在。
“孟警官, 撤回所有去昭耶岛的警力,蓝苏不在那儿。”
声音从审讯室的收音系统传到观察室,所有警察皆是一怔。似乎在平淡无奇的广袤大地之上,突然砸落了一颗火红的球形闪电。
审讯室内,柳回笙定定审视着霍衷德,之间他先是快速地收缩了一下下眼睑,紧接着飞快掩饰,挤出一个堂而皇之的笑:
“小姑娘,现在流行编故事么?”
柳回笙将右侧的头发拢到耳后, 好看的眼睛微微一眯:
“是不是编的,你比我清楚。”
随后拿起平板输入词条,一边输一边说:
“我之前看过资料,绑匪的船没开走,这也是警方以为他们还在岛上的原因之一。不过现在看来, 他们应该是偷了岛民的木船。至于为什么把来的那条留下来呢, 我第一反应是, 绑匪为了不引人注目。但想想不会, 那时候你还没被捕,他们大可以速战速决立马开走。没开走,说明开不走。这么想的话, 有可能是蓝苏被抓的时候,弄坏了发动机,或者油箱, 对么?”
两天前,深夜, 绑匪头子老周的确给霍衷德打了电话:
“三爷,船开不了了。”
“开不了?怎么回事?”
“蓝苏把发动机打坏了,开不动。只能等天亮,我叫手下开另一条船来接了。”
“不行,昭耶岛人生地不熟,待久了容易节外生枝。你现在就打电话,叫他们开船去接你们。”
“不行。那个港口天黑不让小船出岛,硬来的话容易暴露。”
“我不管用什么办法,昭耶岛不能待。”
“那我们偷条船,先回去。”
“嗯。”
记忆浮现在眼前,被柳回笙逮个正着:
“你刚刚没有说话,但我推测的时候,你的眼睛一直看着左下方,这是一个很明显的回忆表情。”
霍衷德转动眼珠看向她:“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看来,目前为止,我的推论都是对的。”
噔!
平板重新立到桌上,正朝霍衷德。定睛一看,是昭耶岛附近的电子地图。
“这什么?”霍衷德装傻充愣。
“昭耶岛附近的地图。”柳回笙大方告诉他,“你应该很熟。”
“我跟你们说过很多次,我不知道蓝苏在哪。”
“那没问题,咱们一起看看地图,猜一下蓝苏被绑匪带去哪了。”说着目光一凛,“不敢看?是不是心虚,怕被我发现?”
“呵呵,这有什么可心虚的?”
“嗯,那就好。”
硬着头皮,霍衷德把目光盯到屏幕上。一个喜欢玩话术套他话的小姑娘而已,只要他不开口,就没人知道蓝苏在哪。
柳回笙拿笔在昭耶岛的位置点了一下,开口说:
“昭耶岛最近的泰国海岸是迦南鼻瀑布附近,但蓝苏跟霍烟是在那里坠崖的,所以那里警力很多。你的人不可能去那。再加上,你上午被捕,现在消息应该已经传过去了,泰国警方会加大搜查力度。所以,他们不会回泰国,而是应该在附近的群岛。”
霍衷德笃信地勾唇:“那一片,群岛可不少。”
柳回笙点头:“对,是不少。但不是不能筛。”
两只放大地图,对焦到昭耶岛南面的群岛:
“他们偷的船是村民的木船,去不了太远的地方。更别提,你们原来的计划是当晚返回基地,他们身上没多少物资。蓝苏被抓到现在不到48小时,我不认为他们敢在白天行动,这样很容易被发现。你又是今天上午被捕的。所以,他们的划行时间只有蓝苏被抓的那个晚上。这么看来,50海里以外的就排除了。”
继续放大地图,每一个岛屿的形状变得清晰。
柳回笙盯着他,接着说:
“如果是我的话,在保证跟你联系之前,我首先要生存。所以那个岛必须有大面积绿植,否则,8月份的热带,不出1天就会被烤成干尸。其次要有淡水,这样才能生存。再者要有信号,便于跟你联系。所以,岛上最好有人居住,有信号站。但这一片都是贫困区,就算有信号站,信号也很差。所以,一座比较高的山,就成了首选目标。”
霍衷德之前吃过文字上的亏,现在干脆不说话。可他越来越慢的眨眼速度,已经暴露,柳回笙离他们的基地越来越近。
柳回笙一面说,一面观察霍衷德的表情,最后放大了群岛北面的三处岛屿:
“符合这些条件的,只有‘弥加’、‘安渚’和‘普耶’。我刚刚念这三个岛的名字的时候,你只有在‘安渚’的时候,有一个很轻微的收嘴唇的动作。那我大胆猜测,他们应该在安渚。好,你现在多了一个动作,原本只有右脚朝着门口,现在左脚一起转了过去。我现在肯定,蓝苏就在安渚。”
地图进一步放大,现在对焦的,是警方事前从未想过的安渚岛。
“但是安渚很大。有两座山,一个北峰,一个南峰。从昭耶岛过去,路线最近的应该是北峰,所以”
想了片刻,提高声音,眼睛盯着霍衷德,话却说给观察室的警方:
“孟警官,集合所有警力,去北峰。”
咚!咚!咚!
冥冥之中的大鼓在耳膜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一场一对一的审讯似乎走到了终点。
似乎。
柳回笙起身,收回平板,冲霍衷德礼貌一笑:
“谢谢你,霍先生,告诉我蓝苏在南峰。”
嚓!
霍衷德似被利刃劈中,瞳孔骤缩,张嘴正要说什么,柳回笙已经转身离去。
嗒!
门板再次合上,隔绝内外的声音。
观察室,柳回笙急匆匆走向录制视频的大屏幕,对操控的警员说:
“麻烦你,倒退40秒,我说安渚岛北峰那里。”
小警员瞄了眼孟警官,对方一个点头示意他照做。
大屏幕上,播放着不到1分钟前发生的审讯内容。在柳回笙说出那句“集合所有警力,去北峰”之后,画面在霍衷德脸上放大,播放速度被调成0.25。
于是,众人清晰看到,霍衷德听到“北峰”时,嘴角轻微勾起的动作。很快,幅度很小,如果不是0.25倍速,没有人会注意。就连柳回笙也不确定,出来之后用仪器再核实了一次。
“人在四分之一秒内做出的反应都是真实反应,这时候来不及伪装,所有表情都是下意识的。”
随后,看向头发灰白的老刑警,说:
“孟警官,安渚岛南峰,山顶附近。”
孟警官这次没再说什么,从座椅上起身,拨通行动组长的电话:
“老顾,调转所有警力,人质在安渚岛南峰,山顶附近。”
所有人一哄而散,飞速跑到各自岗位上履行接下来的任务。霍烟匆匆跟柳回笙道谢,随即跟着第二批行动小组一起,坐上了飞往安渚岛的直升机。
“咳!咳咳!”
女洗手间,柳回笙伏在洗手池上。水流哗啦从水龙头喷出,被她一下一下猛烈地扑到脸上。上半身蜷缩成拱形,因呼吸剧烈起伏着,细长的手指颤抖出残影。那时她没了“侧写专家”的伪装。实际上,她能强撑着审讯完霍衷德这头连老刑警都搞不定的野兽,就已经是极限了。
现在的她,狼狈、仓促、慌乱,不过是强撑的力气用光了,身体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
“擦一下吧。”
艾厘按照霍烟的指示来给柳回笙送支票,却意外撞见了这一幕。
一张湿巾递到面前,柳回笙关了水龙头,把脸上的水珠擦干,虎口向前撑着洗手台。
“谢谢,您是?”
艾厘掏出支票:“我是霍烟的助理,艾厘。这是霍总给你的支票。”
柳回笙没接:“等蓝苏找到再给我也不迟。”
“霍总的意思,找到蓝小姐之后,她会全心照顾她。怕忘,所以提前给你。”
柳回笙瞄了眼上面的数字:“我要的是50万。”
艾厘点头:“50万的确是你的劳务费。剩下的50万,是霍总给你留学的赞助。”
“这么大方?”
这次,艾厘没说话了,因为她的目光一动,落到了敞开的衬衫领口之下,柳回笙肩上的伤疤。
那是一个老疤,圆的,指头大小。
或者说,烟头大小。
“嗯?”
柳回笙发觉她的视线,触电般收拢衣领,快速扣了起来。
艾厘目光一烫,装作没看到,继续说:“霍总说,你专业能力过硬,又沉得住气,来日肯定有一番作为。这笔钱,就当赞助未来风靡世界的顶级侧写师。”
柳回笙接过支票,道了句谢谢,随后苦笑:
“你看到了吧?”
艾厘温和地嗯了一声,然后问:“是家里人?还是”
柳回笙拨了下额发,看似漫不经心,却不敢看向艾厘。
“我自己。”眼睫低垂,没再说什么。
清瘦的身影像一粒尘埃那样随着风离去,干净利索地消失在了兰滨。后来人们再问,是谁问出蓝苏下落的,霍烟便会说:一位很厉害的侧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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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渚岛,破晓时分。
南峰山顶西面的一处山洞里,人质蓝苏被双手反剪着绑在洞里,肩头的伤简单包扎了一下,但子弹没取,伤口已经发炎化脓,整个人烧得神志不清,嘴唇干出一道一道皲裂的口子。
一双污黑的手从旁边探过来,摸向不省人事的蓝苏滚热的大腿,却在触碰的前一秒,被一只脚踹开。
“啊!”
男人的痛呼在山洞里传出回音。紧接着,是一个干练的女声:
“麻子,少他妈动手动脚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麻子被逮了现行,连忙讪笑:“姐,哪能啊?就手痒,你就让我摸一下,就一下。”
“喜欢摸是吧?来你摸我,来来来。”
“不,不了姐,这,呵呵我哪敢啊?不敢了,以后不敢了姐”
说完,夹着尾巴跑向洞口的络腮胡。
络腮胡单手抱着枪,另一手叼着口袋里最后一根烟,破口大骂:
“大清早的吵什么!”
其余三人安静,络腮胡猛吸一口烟,抠了下浓密的下巴,焦愁着说:
“现在三爷被抓了,什么信儿都没有,里面那臭婆娘怎么办?”
麻子在旁边建议:“大哥,要我看,三爷现在被抓,后半辈子肯定出不来了。要不这样,这臭婆娘呢,咱给杀了,一了百了。然后咱再回去,干下一票买卖。”
络腮胡反手抽他一个耳光:“要不说带你出来就没落好。把人杀了,我问谁要钱去?三爷那天晚上给咱们的命令,是把这臭婆娘绑起来,等他抓到霍烟,在霍烟面前亲手把她杀喽!”
“那他都被抓了,钱也要不到了啊!国内的监狱又不好劫狱!”
二人正埋怨着,疤姐挎着枪从山洞里出来,建议道:
“大哥,我看这样,霍烟对蓝苏应该挺在意的。我们把大本营的兄弟全叫上,让警方跟我们交换人质,用蓝苏去换三爷。”
络腮胡又吸一口烟:“这样风险太大。”
疤姐说:“三爷对我们有救命之恩,这个点不管他,不合适。而且这一票要是干成了,三爷那些财产,还愁没有咱们的份?”
“有道理。”
络腮胡心动的不是霍衷德的恩情,而是他身上几十亿的财产。抖抖烟灰,站起身来:
“都听好啊,麻子跟我,我们回大本营摇人,小疤、钟子,你俩看守人质,等——”
话说到一半,一颗子弹从侧面射来,一枪射中膝盖,一枪射中持枪的手。
砰!
沉重的冲锋枪落地,还没捡起,子弹便雨点般射来。
“啊!”麻子大叫,“有警察!跑!快跑!”
笃笃笃
下一刻,山洞两侧的树林里冲出大量警察,子弹飞速而来。疤姐勉强开出几枪,也被迅速放倒。绑匪一共四人被击倒之后,双手也被飞速而来的刑警反剪到背后。
不过,手持强大杀伤力冲锋枪的络腮胡中的是真弹,而其余三人,中的则是没有杀伤能力的橡胶弹。
紧接着,几十名警察洪水般涌进山洞,奔向奄奄一息的蓝苏。
“蓝小姐?蓝小姐!”
“还有生命特征,但是烧得很厉害。”
“快,上直升机!”
噔噔噔
黑铁成色的直升机在朝阳升出海面的那一刻出现,与粼粼海面一同反射出金色的晨辉,大地之母在阳光下升温,托起饱经沧桑的生命。
一个高挑的女人从直升机的软梯跳下,不顾一切地奔向单薄的担架。
“苏苏!苏苏!你怎么样?能听到我说话吗?”
迷蒙之间,蓝苏似乎听到了那个在梦里出现无数次的声音,可以眼皮好重啊,她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
视野一片茫白,什么也看不清,可是那个毛玻璃一样的模糊的人影,跟她的阿烟好像。
是要死了,所以会出现幻觉么?
即便是这样,死在这一刻,也算圆满。
“阿烟。”她吃力地唤她,喉咙好痛,头好痛,伤口好痛。
可是那有怎么样呢?
她的阿烟,来接她了。
第159章 苏醒(一)
#蓝苏获救[爆]#
#蓝苏伤情[爆]#
#火速妻妻没有BE#
#安渚岛在哪#
#霍衷德为什么要绑架蓝苏#
#蓝苏毅力#
#霍烟坐直升机去救蓝苏#
#乘风剧组给蓝苏嗑一个吧#
#布达拉宫#
#盘点蓝苏与死神擦肩而过多少次#
“今日上午, 北京时间6点15分,警方于安渚岛解救出蓝苏。据悉, 此次营救工作开展得极其艰难。绑匪并没有待在绑架蓝苏的昭耶岛,而是辗转到了安渚岛,藏在一处隐蔽山洞里。胜在警方没有被绑匪迷惑,最后在安渚岛成功解救出蓝苏。距霍烟报警,到成功抓获绑匪,仅用时46小时。目前,绑匪已押送回国,进行下一步审问。预知后续如何,请继续关注《小于小娱》。”
“据了解, 本起案件是作案手法恶劣的连环犯罪。枪杀-爆炸-坠崖-绑架,犯罪嫌疑人霍衷德可以用罄竹难书四个字形容。值得欣慰的是,随着霍衷德与绑匪先后落网,731惨案的真凶已全部缉拿归案。目前,蓝苏已送往兰滨某私立医院就医, 尚没有脱离生命危险。让我们一起为蓝苏祈祷, 顺利度过这次难关。”
自无双娱乐破产倒闭之后, 娱乐媒体的通稿少了许多捕风捉影和恶意中伤, 不再有“黑寡妇”那样夸张的字眼。再加上蓝苏自入圈以来受的苦众人皆知,于情于理,也不忍在这时煽风点火, 平添苦难。
风评也是如此。自从坠崖事件发生,大众猛然惊醒,或许蓝苏和霍烟一直以来都是受害人。在霍烟赫然出现之后, 人们看到奇迹,便想着, 在蓝苏身上是否也能发生一次奇迹。
【今年是什么娱乐圈千禧年吗?这么动荡!荡就算了,偏偏搁我们火速妻妻这一对荡,能不能换一家啊?】
【5555我不管!蓝苏已经回来了,必须给我醒过来。我不允许你们经历了这么多苦难最后落一个生离死别的结果】
【霍烟已经明确不接受采访了,微博蹲了一天她都没上线,估计一门心思守在蓝苏病床前面呢。你说我一个非亲非故的人都这么担心,她那么爱蓝苏,得是什么心情啊】
【霍衷德真不是东西啊!杀了自己的亲哥哥,还把哥哥的女儿打成残疾,就算霍烟现在能站起来,也磨灭不了他对霍烟造成的伤害!必须死刑!立刻!马上!】
【这种人渣怎么死都不为过,我只想蓝苏醒过来!我连她们的婚礼誓词都想好了——曾经的我们生死与共,未来的我们风雨无阻】
【我真是求求了!那个叫雾漫青山的粉丝能不能别写同人文了!她写车祸就出车祸,她写坠崖就坠崖!怎么她写的什么都跟俩人对得上啊?她是霍衷德的间谍吧】
【我情愿称呼她为写手圈明灯,但凡她写的糖,什么在热气球上告白,什么轮椅play,都没发生过。但那些惨不拉几的桥段倒是一个没落】
【别别别,人家写的同人文都是HE,我还等着蓝苏醒呢。拜一拜,拜一拜,太太好好写,尽量朝着好的方向发挥。你要是敢乱来我一个响屁崩死你】
【路过,随一个屁】
【看热闹,我也随一个】
【什么情况?我还在布达拉宫给苏苏祈福呢,一转头怎么都在崩屁】
【楼上的姐妹你在布达拉宫吗?我也在我也在,报个地标我们一起吧!现在这边十个人有八个人都是来给苏苏祈福的】
【天呐好感动!我今天也去鸡鸣寺上了柱香,希望蓝苏可以逢凶化吉。一定可以的呜呜呜呜】
【好羡慕你们还能开玩笑,我是一点都笑不出来。完全不敢想蓝苏这些天经历了什么】
【同上。连危险期都还没度过,还不知道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呢】
【别说了,我又要哭了555苏苏一定要醒过来啊求求了】
兰滨市,霍氏集团私立医院,顶楼最尽头的VIP病房,门牌的患者一栏清晰写着两个字——蓝苏。
静谧的病房只有机械的仪器运转的声音。病床上,蓝苏面朝上躺着,好看的眼睛娴静地合着,口鼻罩一个氧气罩,被子盖到脖子的位置,露出下颌跟脖颈交界处的伤痕——那是她拼死用枪扫坏发动机后,被络腮胡打的。
若非她那一扫,绑匪会开着油艇去更远的基地。那时候,即便柳回笙会读心,也堪比大海捞针。
伤口严重感染,加上她在船上挣扎掉到海里,呛了几口水,肺脏也一并出现了感染的迹象。刚回来的时候,高烧烧得浑身滚烫,人又虚弱得不行,仿佛血肉全都抽干,只留下一张炙烤的皮。
直到天慢慢黑下去,全黑干净的时候,所有药液输完,体温才终于降到37.8。随后就是持续性的低烧,从夜晚到白天,再从白天到夜晚。
霍烟就一直守在病床前,如一只黑色的蚂蚁。
她这两天极累,眼睛没合一下。医生庄锦文过来叫她三次,说她这样,很可能她比蓝苏先摆平。
她没动,充满血丝的眼睛痴痴地望着蓝苏,数摸她一丝丝的鬓发,听着记录心跳和血压的仪器发出的正常的“嘀”“嘀”的声音。
“苏苏,我是阿烟。”
她坐着床侧的椅子,雕塑般的面孔支离破碎,小心翼翼握起蓝苏的手,贴上脸颊,像犯错的囚犯仰望神女那样。说实话,她很久没这么狼狈过了。
“你能听到我说话么?能听到的,对不对?”
语气轻柔得像在哄小孩,床上的人没有反应,霍烟却深信两人之间彼此心意相通,漂亮的唇动了一动,徐徐道:
“那天,你骗我吃那个果子,自己去面对绑匪。你知道,那一刻我多恨么?不是恨你,是恨自己。恨我竟然那么没用,要让最爱的人拿命去救我。不值得,苏苏,下次别这样了,真的不值得。”
记忆飘到从前,在冰封的内心深处,挖出那块腐烂的血肉。
“我前半生,走的所有的路,都是黑的。从我父亲冤死,我的腿被打残开始,我的世界就是黑的。我就像一条压在石头下面的虫子,没有人看见,没有人在意。但,却所有人都想上来踩一脚。说真的,那时候是生是死真的无所谓,因为连我自己都看不见自己。
后来我回霍家,凭着那口气,我当上了梅艾丽娅的总经理。他们看到我,开始尊敬我,奉承我。但你知道那种感觉么?就好像是玻璃窗上的苍蝇。他们说什么,你光芒万丈,你前途似锦,却谁都想上来拍一巴掌。
我呢?我在玻璃窗上看到世界的光。是,是比在石头缝里好一点,但我跟世界隔着那面玻璃,怎么撞也撞不开。”
除了蓝苏,霍烟从未跟谁这样敞开心扉地诉说从前。一是过去了,二是没必要。她永远不提,就好像永远不在意。然则,直到她遇见一个人,可以让她释然地说出那段破烂不堪的曾经,才算真的不在意。
深邃的眼眸漫上水雾,霍烟凝视着她闭阖的睫羽,想象着,这双眼睛睁开时的岁月静好的模样。
“苏苏,你知道么?是你帮我打开了那扇玻璃窗,让我进入这个本来跟我格格不入的世界”
哽咽了一下,一字一句道:
“因为你,我开始爱这个世界。”
低头,抵着蓝苏硌手的手背,却在触碰的那一刻,再也抬不起来。滚烫的泪如珠子般落下一颗,在柔软的棉被表层发出“啪嗒”一记声响。
霍烟极少落泪。
可上一次,在昭耶岛听着蓝苏把绑匪引走时,在地窖里落泪之后,泪腺似乎就敏感起来。说这么会儿话的工夫,竟已泪如珠帘。
嗒!嗒!嗒
豆大的泪珠不断落上棉被,很快蔓延开一团濡湿。在这呜咽之间,握在手里那纤细的手指却动了一下。幅度很小,仅是第一个指关节弯曲了一下,但似乎不甘心,吃力地又动了一下。
这次,指甲反射出盈盈光辉,终于让沉浸在伤痛里的某人感受到了异动。
第160章 苏醒(二)
捧在掌心的手指传来异动, 霍烟一怔,定睛看了眼, 确定食指又弯曲了一下,错愕看向床头,闭阖的眼帘吃力地掀开了一条缝。那缝窄窄的,却足以在黑云漫步的夜空划开流星。
“苏苏!是我看错还是真的?你醒了!”
霍烟扑上去,轻柔地问:
“我在这里,能看到我吗?我是阿烟。”
“嗯”
蓝苏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再睁开时,仍旧只有细细的一条缝。眼睛是木的,脸也是木的, 用了极大极大的力气,才将眼珠动了一下,看向守在床头的人影。
人影真模糊啊,像800度近视忘了戴眼镜,轮廓似毛玻璃废品, 边缘炸开一圈针毡, 一团白, 一团黑, 糊得不行。偏偏,在这样糊的视野里,她还是一眼就认出眼前人。
“阿烟”
氧气罩里传来破碎微弱的声音, 拯救了被碾踩在脚底的灵魂。
“是。”霍烟欣喜若狂,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额头和眉眼,“是我, 是我”
她魂牵梦萦的爱人从死神手里挣扎了回来,从生死一线的枪口, 到不见天日的山洞,再到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病床。整整三日的悬心终于放了下来。
世界上最可怕的梦是美梦。因为梦到所有的花好月圆会在梦醒的那一刻碎成粉末。
最美好的梦其实是噩梦。梦中的生离死别恩断义绝,会在苏醒的那一刻告诉你,都是假的。
蓝苏没有醒来的时候,霍烟一直沉浸在恐怖的噩梦里。梦与现实最微妙的地方在于,发生了可怕的事情之后,人们往往祈祷这是一场梦,却又怕事情走到最后,不过都是血淋淋的现实。
相望无言,蓝苏的视线逐渐清晰,目光落上这人脸上的泪痕,糯糯问了一句:
“哭了?”
顿挫的音色似轮胎碾过玻璃渣,虚弱喑哑,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霍烟狼狈地别开头去。
在蓝苏面前,霍烟只哭过一次——告白那天,她喝多了,一边哭一边抱着蓝苏的腰,说,婚姻不是交易。
那时喝醉了,控制不住情绪,尚可理解。但现在她是清醒的,得控制一下。
坐直身板,扭头扯了张纸巾,胡乱往脸上擦:
“太久没睡觉,眼睛酸。”
霍烟真的好怪。刚才还想着,为了蓝苏可以连命都不要。可是蓝苏一醒,又想着要维持自己可能因为“傻子经历”而不怎么聪敏的形象。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帮你叫医生。”
蓝苏累极了,痴痴地望着她,虚弱的表层之下,酝酿的全是柔情:
“阿烟。”声音细微得不行。
“哎。”霍烟应她,起身摁了下床头的呼唤铃,顺势坐到床边,“是不是伤口疼?你等一下,庄医生马上来。”
“阿烟”蓝苏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仍旧偏执地叫她。
霍烟俯身,轻柔地摩擦着她的眉峰:“怎么了?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吃力的声音从氧气罩下方传来:“我快抓不住,你了”
“抓不住?”
霍烟低头去看,果然,蓝苏的手吃力地抓着她的衣角。与其说抓,不如说掂。拇指食指两根手指捻着衬衫衣角的边缘,指尖白得吓人,毫米级别的面积,却已花光蓝苏所有的力气。
心口一软,她哀求地扑上去,捧起惨白的手:
“换我抓你,苏苏,换我抓你”
熟悉的体温从手心传来,蓝苏微蹙的眉头才终于纾解:
“是真的。”
不是梦,不是幻觉。
“嗯,是真的。”悬心三日的霍烟知道这句话后面代表着什么。
“真的阿烟。”
“对,真的阿烟。”
“我们回来了?”
“是,我们回来了。”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嗯,我当然会来找你。”
“你救了我。”
这下,霍烟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反而喉咙突然哽咽:
“不,苏苏,是你救了我。你救了我”
在流放边疆的冗长道路上,一把刀劈断囚徒的镣铐。
蓝苏定定瞧着着她,盯着这几天不断在昏迷的梦境里出现的,终于不是幻影的真实的霍烟。
“难受。”她说。
“哪里难受?”
“氧气罩。”
“你还很虚弱,要戴着。”
“难受。”
“那,”霍烟犹豫了一下,在理智和感情用事之间立即选择后者,“我帮你摘了好不好?”
“嗯。”
“两分钟,我们透透气,然后再戴上。”
“嗯。”
霍烟倾身,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一手小心翼翼将氧气罩从头顶的位置摘了下来。两手并用拨好凌乱的头发,食指摸了摸鼻梁上的罩印。
没有氧气罩的隔阂,蓝苏整个头小了一圈,脸上的苍白更加直白,脸上瘦得一点肉也没有,柳叶形的眸子衬得圆溜溜的,嘴唇裂开一道一道竖条的痕迹。偏偏还怕霍烟担心,用力挤出一个笑,让霍烟看着心里更疼了。
“嘴都裂开了,要不要喝水?”她问。
“嗯。”蓝苏乖乖地眨了下眼睛,“你喂我。”
“好。”
霍烟把保温杯里的水倒掉,重新接了热水,再兑了纯净水,浅尝试了下温度,不冷不烫,刚好。
“吸管呢?”
抽屉里没有,可她明明记得霍眉欢买饮料送了一支。
“苏苏,你等一下,我去买个勺子。”
私立医院的配置很齐全,楼道尽头的贩卖机里,便卖着许多住院小物件。譬如餐具、一次性毛巾、卫生巾。
可蓝苏却没依她:
“渴。”
“很近,就在楼道里,我马上就——”
门开到一半,顿住,回头望向蓝苏,只见这人偏着头没看她,似是在赌气,气她不解风情。要不是耳根那一点绯红,暴露她一丝羞赧,霍烟真要那样错下去。
恍然回神:
“那,我喂你?”
这下,蓝苏唇角终于露出一点笑意:“嗯。”
重新坐回床边,喝了半口温热的纯净水,朝病床上的人凑去,刚要碰到时,门口传来轻慢的斥责:
“刚醒就摘氧气罩,墓地选好了么?”
“咳咳咳”
一个慌神,嘴里的水吸了一点到气管,呛得不行,硬着咽下后接连呛了十几秒,脖子胀红。
“阿烟。”蓝苏心疼,奈何身上没有力气,只勉强拉了下她的衣角。
“咳咳!没事。”霍烟稍平复了一下,宽慰着摇摇头。
如果论霍烟在这个世界上怕谁,恐怕庄锦文得占一个席位。
当初她双腿残疾,是庄锦文带着国外最先进的技术回国给她治好的,脾气差,嘴毒,复建强度大到能让普通人崩溃,霍烟硬是坚持下来,才重新站起。
那之后,凡是跟医学沾边的事情,霍烟没说过半个不字。
氧气罩重新戴回去,庄锦文才没说什么,好看的脸上没有表情,掏出温度计在蓝苏左耳和右耳分别测了一□□温。
“还有点低烧,怎么样?除了伤口,还有哪里疼?”
蓝苏眼巴巴回答:“没有。”
“伤口呢?”
“不疼。”
庄锦文没什么耐心,没在伤口上再做什么文章,只说:
“你不跟我说实话,下次问诊我只能叫霍烟出去。”
怕霍烟担心所以不说实话是吧?那我就把人赶出去。
果然,蓝苏慌了一下,看看霍烟,又看看庄锦文,无奈道:
“疼。”
“除了枪伤呢?”庄锦文继续问。
“脚。”
“右脚踝么?”
“嗯。”
“这是因为你前段时间刚骨折,还没有好全,这次有点复发。片子拍过了,骨头没事,就是有点肿,给你敷着药呢。”
“好。”
“肺有感觉么?”
“肺?”
“你肺部有点感染,呼吸的时候,有没有觉得肺脏、气管疼痛,或者呼吸困难?想咳嗽?”
“没有。”
“好。”
庄锦文在患者临床表现一栏洋洋洒洒落下一行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字,停笔,接着说:
“按照我说的做,深呼吸。吸到最满。”
蓝苏乖乖照做,在氧气罩的帮助下,这个动作难度不大。
“很好。”庄锦文满意点头,“现在,慢慢吐出来。这个过程中,有没有出现不适?”
蓝苏老实回答:“有点头晕。”
“那是因为你现在还很虚弱。有没有想吐的感觉,或者咳嗽?”
“一点,但是能忍住。”
“饿不饿?”
“不饿。”
“渴么?”
“有一点。”
“可以适当饮水,但不要超过50毫升。”
说着,终于瞄了一旁乖乖巧巧捧着保温杯的某人一眼:
“就这个杯子,半杯差不多了。”
霍烟有点手足无措,像第一次写作业被老师肯定的小学生:“可以加糖么?”
庄锦文在临床表现一栏写下最后一个字,“不用,纯净水就行,给她输送的糖分已经足够了。”
得到圣旨的霍烟终于有了一点底气,还好,喂水是对的。不然,又是摘氧气罩又是喂水,她得被庄锦文喷成筛子。
刚产生一点底气,就听庄锦文说:
“氧气罩可以摘了。”
霍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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