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帝台殊色 > 11、侧颜
    晨曦透过窗子照进殿里,沉香袅袅,四处寂静无声,唯余碗筷相触的玲珑声。


    食不言寝不语,赵宴礼最重规矩,南宫月不得不收起一贯的散漫,却吃得心不在焉。


    刚刚转身那一瞬间,她居然被赵宴礼好看的皮囊给迷惑住了。心里默念着大雍皇室的威仪,这才耐着性子坐下来用膳。


    朝食她一般吃不多,象征性吃上几口就不想再动。


    刚想放下筷子,斜刺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拿着金箸,长臂一伸,夹了一片甜藕放在了她碗里。


    这……寡人不想吃,她在心里说。


    南宫月偷偷瞟了赵宴礼一眼。


    他脸色还是那么苍白,头发却梳得整整齐齐,目光淡淡,侧脸轮廓锋利冰冷,黑色宽大的衣袖随着他的动作,带起她红色的袍角,一黑一红在桌下纠缠片刻,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陛下?”赵宴礼忽然扭头望向她。


    南宫月脸一红,低头夹起甜藕胡乱塞进嘴里,嗯……还蛮好吃。


    她低着头,并未看到赵宴礼微微上扬的嘴角。


    眼看着那只大手又夹了一片,南宫月果断放下了筷子,赵宴礼也随即停了手。


    “陛下日理万机,应多用些,大雍万里江山都系于陛下一人,陛下应保重身体。”赵宴礼低声说道,心里又补充了一句,陛下都瘦了。


    刚刚他不小心绊住,扶住了南宫月,她不盈一握的腰肢让他搂了个正着,那腰也太细,太软了些。


    南宫月点点头,怎么就系她一人了啊,这不是还有朝臣吗?


    心里再如何想,表面还是装出一副受教的模样,依然像年少时那样,起身恭敬地向太傅的他行礼:“学生受教了。”


    赵宴礼被她突然正式的态度,打得措手不及,是刚刚夹的甜藕不合她口味?她不是一向喜欢吃藕的吗?还是因为他刚刚的那句话?是不是带了说教的意味,惹她不喜了?


    “微臣不敢。”


    赵宴礼低眉敛目,眼神微冷。


    她的陛下已经长大了,成为帝王,自然不喜别人说教,是自己大意疏忽了,她已不是那个不谙世事,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了,亦不是那个刚刚登基惶惶不可终日,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的小女郎了。


    气氛忽然僵住。


    两年未见,南宫月已不知该如何与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相处了。


    他生病时,一副邻家哥哥的病弱模样,尤其还因她受的伤,总能让她心软犹豫。而他一袭玄衣,一副大权在握的凌厉模样,让她不得不端出皇家威仪来应付。


    她和赵宴礼相处了四年,是在他严厉教导下的四年,深入骨髓的规矩礼仪,尤其在他面前,莫敢行差踏错。


    南宫月撇了撇嘴,看着赵宴礼向他低头请罪,心里又不是滋味,感觉有道鸿沟,咫尺天涯。


    “陛下,亭山侯求见。”


    齐公公尖细的嗓音,打破了僵持。


    她拔脚就往外走,忽又转身,拽着赵宴礼的袖子就往幕帘后面推。


    “快藏好,别让小舅舅发现了。”


    南宫月怕小舅舅不管不顾闯进来,可她忘了,这是她寝宫,何人敢擅闯?


    赵宴礼也被她紧张的情绪感染到,竟然乖顺地任由她拽着躲在了帘子后,竟萌生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怎么有点像金屋藏娇,他还是那个“娇”?


    “陛下。”他鬼使神差地轻唤了一声,情不自禁地拉住了她的手腕。


    他想告诉她,韩非离不敢闯进来,就算闯进来,外面的两副碗筷该怎么解释?并不是将他藏起来就能解决的事。


    还想将他认识韩非离的事,也全盘告诉她。


    可望进她潋滟的眸子,水光盈盈中,忘记了所有语言。


    周围很静,静得能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听到韩非离喊般般的声音,听到齐公公从旁劝阻的声音。


    隔着屏风,隔着珠帘,隔着轻如薄雾的纱帘,两人相距半臂的距离,衣摆交缠在一起。


    赵宴礼将她的手抬起来,将退至手腕处的绷带松开,然后再一圈一圈将手裹起来缠住。


    对外手伤还未痊愈,可不能露馅了。


    南宫月看他手指翻飞,末尾还打了个漂亮的结,举起来左右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冲他无声地说道:“躲好,别忘了吃药。”转身走了出去。


    赵宴礼看着摇晃的珠帘,心也跟着晃了又晃。


    ……


    上林苑。


    韩非离从大宛给南宫月带回一匹汗血宝马,特意将南宫月带到了上林苑。


    此马头细颈高,皮薄毛细,步伐轻灵优雅,体型饱满优美,果真是难得一见的汗血宝马。


    南宫月爱不释手,跃跃欲试。


    韩非离劝道:“此马并未驯服,不若等驯服了再骑?”


    “我想试试。”南宫月不依。


    她年少学过骑射,还是赵宴礼手把手教的,她自信骑术还不错,况且就在围场四周走走,并不打算跑马。


    韩非离拗不过她,扶她上马,亲自牵着缰绳,和她讲去大宛的见闻。


    南宫月知道小舅舅醉心医术,经常天南海北地走,神农尝百草,他便是收罗各地药草的医仙。


    大舅母时常进宫向她诉苦,说他这么大的人还成天不着家,迟迟不肯议亲,错过了天都好多优秀的女郎,求她下诏将他召回天都,好歹把亲成了,再去游历。


    想着大舅母的话,南宫月不禁多看了韩非离两眼。


    他一身白衣尽显儒雅温润,身姿挺拔,如高山流水,澹澹高士之姿,洒脱又随性。


    如果可以,她也想和韩非离一样,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小舅舅,夏日里山阳郡洪水过后,发生了瘟疫,太医署着实忙了好几个月。太医署和各地的医官们,人手有限,很多百姓来不及医治,死伤惨重。


    寡人想,如果有一本医书,能够记录所有瘟疫时疫这些方子,济世救人。教化民众分辨一些常用的药草,一些小伤小病,就能自行服药,或照着济世药方自救,那该多好啊。”


    韩非离点头称是,“太医署确实有不少药方存世,可医者遵循望闻问切,需对症下药,并未听说可通用的药方。我明日去太医署找薛原判商议商议,可以先从跌打扭伤这类药材入手。”


    南宫月其实并不是要什么通用药方,她要的是给韩非离找点事做,将他留在天都。


    说起药材和药方,韩非离沉思起来。


    南宫月让他从旁休息,她抓过缰绳,想骑马跑上一圈。


    今日天晴日朗,阳光温暖地照在身上,偷得浮生半日闲,她就想纵马恣意一场,将最近的烦恼都抛却脑后。


    两圈下来,和宝马也熟悉了起来,便大着胆子扬起了马鞭。


    马儿或许也是压抑久了,嘶鸣一声,立刻奔腾起来。


    南宫月稳稳坐在马背上,感受宝马带来的力量,耳边呼啸的风声,倒退的彩旗,模糊的视线。


    宝马速度渐渐加快起来,南宫月开始有点吃不消了。


    在跑到第三圈时,风驰电掣的速度终于引起了韩非离的不安。


    他捞起一旁的马,骑上就去追赶,可始终无法靠近,焦急地大喊:“般般,别慌,别怕,抓紧缰绳。”


    南宫月这时耳朵里只余呼呼作响的风声,冷风刮得睁不开眼,周边景物已经模糊一片了,脸上也被沙砾打的火辣辣地疼。手上死死抓着缰绳,好在左手缠着绷带,右手却被累出了红痕,双腿也被马鞍磨得隐隐作痛。


    尽管如此,南宫月仍旧没放弃控马。汗血宝马都有个脾性,如果这次不能征服它,以后恐再难征服。


    这时,一匹褐色骏马飞奔而来,远远缀在南宫月身后,马上一黑衣少年,神色焦急地大喊:“压低身子,抓紧缰绳,双脚用力起,放松身体落……”


    南宫月按着提示操纵着节奏,渐渐得心应手起来,心下大定,几息过后,马儿也渐渐平和下来。


    终于停了下来,呼啦啦一群人叫着陛下,围了上来。


    “陛下,我的陛下啊,你可吓死舅舅了。”


    韩非离飞奔过来,将南宫月扶下马,心有余悸地道:“受伤了没,我看看,手都勒红了。”


    南宫月却非常满足,她一边说着不妨事,一边亲昵地摸了摸马首,马儿也扭头拱了拱南宫月的手,很是亲昵。


    这宝马是她的了,是她驯服的。


    “以后再不能吓我了,小命都快吓没了。刚刚多亏了慕公子,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韩非离道。


    “谁?”南宫月回首。


    “晋国公府慕凌风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宫月这才发现,身后站着一个黑衣少年,他长发如墨,被一根白玉簪束起,低着头姿态优雅地朝他行礼。


    “是慕卿啊,平身吧。”


    南宫月语调平和,听不出任何情绪,就连称呼都是旧事伴读时的叫法。


    “慕卿怎么来了上林苑?”南宫月不解。


    慕凌风这才抬起头,回道:“在下给在上林苑当差的堂弟,送点东西,看到这边的情况,才私自进了围场,还望陛下恕罪。”


    “般般啊,要不是慕公子及时赶到,后果可不堪设想。”韩非离从旁道。


    哈?慕凌风该不是小舅舅故意叫来的吧?


    难道昨日说到亲事,小舅舅就给她找来了“试试”的人选?这是带来给她相看的?


    想到有这层意思,南宫月悄悄打量了一下慕凌风。


    嘶~南宫月一看不打紧,看完猛地吸了一口气。


    他的侧颜,像极了今早和她一同用膳那人。


    慕凌风似有所感,抬眸也望了过来。


    与此同时,在凤栖宫中的赵宴礼,也收到了上林苑的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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