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
夕阳西下, 晚霞漫天。
殿内一时寂静,微风吹起窗棂的纱幔,似南宫月的心事, 飘飘荡荡无处安放。
赵宴礼一身华丽的紫色亲王服饰, 挺拔的身影映着晚霞, 俊雅出尘的脸上,罩着一层淡淡的疏离, 沐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光晕,眉峰微微发沉, 幽深的眼眸湿漉漉的如覆着一层氤氲。
“玉棠~”南宫月喃喃了一句,心中忽然酸涩无比。
刚刚慕凌风的一句话戳中了她的心事 ,是她在心中隐匿已久,不敢让赵宴礼窥探到的心事。
在她的梦里,早已经将赵宴礼毒杀了好几次。她不知道她为何会做那样的梦, 反反复复,都是她在摘星楼上,看着赵宴礼一次又一次喝下青梅酒,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口吐鲜血倒在她面前。
她以为这都不是真的,直到刚刚慕凌风说的那番话,难道真有前世今生?
梦里是前世的话,今生是不是发生了改变?
赵宴礼没有如她梦中那般投靠北越,没有娶北越公主,没有带兵围宫,没有在城墙上与她遥遥对峙,没有他凌空射来的一箭穿胸, 也没在摘星楼上饮下她递过去的毒酒。
一切都和梦中的不一样了,赵宴礼没有谋反, 她也没有鸩杀赵宴礼。
说什么赵宴礼死而复生来杀她的话,她不信。
她信那个昨夜将她拥在怀里,说我的命是捏在你手心里的人,信那个说喜欢你喜欢到看不得你哭,见不得你生病,更不忍让你受伤的人,信那个说喜欢你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的人,信那个拿着玉龙戒说是和她婚约的人,信那个在危险来临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挡在她面前的人。
她信任赵宴礼,赵宴礼呢?
赵宴礼昨夜对她说,“你心里忌惮我,想杀了我以绝后患,我不怪你多疑心狠。”
当真不会怪她吗?
如果赵宴礼发现她安排人刺杀他,还趁着坠崖的时候想除去他,又在梦里将他毒杀了无数次,还会不怪她吗?还会继续喜欢她吗?
赵宴礼喜欢她什么呢?除了权势,她什么都没有了。
这世间,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好,不是有所图谋,就是傻子,赵宴礼可不是傻子,他可是大雍智计无双多智近妖第一聪明人。
“陛下,楚大人求见,”齐公公立在一旁,并未看到窗外的摄政王,远远看到陛下久久不语,以为她在为慕凌风的疯话伤心。
“陛下?”齐公公见南宫月未动,担忧地又呼唤了一声,脚步不自觉上前。
“嗯,”南宫月下意识应和了一声。
南宫月这次恍惚地回头,就看到楚瑀立在阶下的身影,正殷殷看了过来,十分担忧的模样。
南宫月闭了闭眼睛,忽然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将一颗慌乱的心按在胸膛里,睁眼就往窗棂处走去。
窗外却空无一人,只余微风浮动,晚霞漫天。
南宫月愣住。
“陛下?”一道清润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透着担忧和不忍。
见南宫月还在怔怔出神,楚瑀又劝道:“陛下不要听慕凌风的疯话,他是今早受了刺激,才会胡言乱语的。”
“受刺激?”南宫月反身回来,望着楚瑀不解地问。
“是被祥云殿满园的红绸和红灯伤到心了。”楚瑀垂眸道。
闻言,齐公公眼神锐利地扫向优雅矜持的男子,这个看似温润如玉的尚书令,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会告状?
齐公公一甩拂尘,心中冷哼一声。
南宫月讷讷道:“红绸红灯?”
她迅速将慕凌风刚刚的话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慕凌风是不是也做了一个梦,不同的是,他梦见自己将他立成了凤君,才会看到满院子的红绸得了失心疯?
赵宴礼今早和她说,要把房间重新布置一下,将蜜色纱帐全部换成红色,赵宴礼其实想做什么,她心知肚明,也隐隐期待着,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了。
就是没想到这个布置,还将满院子都挂上红绸了啊,那岂不是跟大婚一样了?难怪慕凌风会发疯。
慕凌风还说她当年立他当了凤君,是拿他当做了替身,日日夜夜想的却是赵宴礼,是这样的吗?
慕凌风嘴里的当年,应该是他的梦吧?或者是他以为的前世?
如果真有前世,她也是深深喜欢着赵宴礼的吧,否则,慕凌风也不会说前世今生自己都伤透了他的心这话,还将他当作是赵宴礼的替身,那他伤心定不会有假。
那么,前世里,自己也是满心满眼都是赵宴礼的吧。
想到这里,南宫月心中竟然有种隐秘的欢喜,抬头吩咐齐公公,“速去静夜轩安排,好好安抚一下慕公子,再让太医去瞧瞧,开些压惊的汤药,务必让他安静下来。”
齐公公连忙应是,转身就走。
“等等,你和他说,寡人晚点去看他,务必安抚住他的情绪。”
齐公公应是,又偷偷瞧了一眼楚瑀,心中道,“你告状又有什么用,陛下知道满园红绸的事情,不照样无事发生一样,说不定还能促成陛下和摄政王的感情,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敢给咱家穿小鞋,你给我等着,哼!”
楚瑀哪里知道自己一句话得罪了陛下身边最得力的人,他此刻的心思全部放在南宫月身上。
他以为说了满园红绸的事情,多少能让南宫月反感摄政王的自作主张,好像和预想的不一样,南宫月不但没有计较,反而多了一层欢喜。
楚瑀望见南宫月潋滟的眼睛里泛着喜色,心中顿痛,慕凌风即便是疯言疯语,她也不计较,赵宴礼即便以下犯上自作主张,她也听之任之。
唯独看不见他,他不管做了多少,南宫月眼睛里都没有他。
“楚卿,你怎么来离宫了?可有什么事?”南宫月问。
楚瑀急忙拿出公办公事的姿态来,“臣收到了陛下遇险的消息,为陛下担惊受怕了好几天,见陛下无事,臣也放心了。”
南宫月:“楚卿有心了,寡人遇险的消息传开了吗?”
楚瑀:“并未传扬开,或许晋国公府和怀德王府的人多少知道内情,还有安南王府,忽然遣散了不少府兵。”
“寡人知道了。”南宫月淡淡道,这些刚刚云信已经给她看过的密信上都有。
楚瑀见南宫月表情淡淡,这次的刺杀大约就不了了之了,他心中不甘,思虑再三,终于下定决心开了口,
“陛下,慕凌风虽然失心疯了,但他那句话应该没错,摄政王的杀心从未变过,阐福寺刺杀,只有他随在陛下身侧,路线时机把握得刚刚好。
如果失败了他会趁机获得陛下的信任,成功了就会软禁陛下,抑或是改朝换代,陛下忘记那日北军大营的异动了吗?除了他,谁还能调得动北军大营的人?
摄政王智计无双,他这是一箭双雕之计,陛下莫被他蒙骗了。”
楚瑀情真意切,望着南宫月的眼神尽是真诚。
“寡人知道了,楚卿放心,时辰也不早了,你同慕飞扬出宫去吧,朝堂的事,等开玺再说吧。楚太傅年前还同寡人讲起你,道你只顾着政事,自己的终身大事一直耽搁至今,现在赋闲在家,不若就听太傅的,相看好人家,寡人可以赐婚……”
“陛下!”楚瑀扬声打断了南宫月,眼神忽然变得晦暗起来。
“陛下,臣暂未打算娶妻。”楚瑀道。
“哦……”南宫月讪讪,这话有点耳熟,似乎赵宴礼也如此说过,那是她在摘星楼崴了脚,赵宴礼背着她,那晚,赵宴礼除了说暂未打算娶妻,还说过“臣永远不会伤害陛下”的话,她还承诺过赵宴礼,要弥补他的婚事。
那个时候,赵宴礼是不是就已经喜欢她了,竟然藏了那么久的心事。
楚瑀心中麻木,陛下又开始走神了。
“陛下,”楚瑀一狠心走了上去,跪在了南宫月面前,抓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眼睛深深望着南宫月,轻声道:“阿月,我想不想娶妻,娶个什么样的妻子,你难道一点也不清楚吗?”
“若说青梅竹马,你和慕凌风是,和逄斯年是,和我难道就不是了吗?凤君的人选,你考虑过慕凌风,考虑过逄斯年,从没有考虑过我吗?”
“阿月,我是你第一个伴读,也是陪着你最久的人,你难道一点也不知道我的心思吗?”
南宫月的手顿时颤了一下,楚瑀有这个心思?他最持正守节,他怎么会,他何时有这种心思的?
南宫月惊得缩在了椅子上,被楚瑀拽着的手,火辣辣地疼。
“你,你……”南宫月一时找不到什么话说,你了好半天,才艰难道:“楚卿,我一直把你当兄长啊,从小到大,若说我最信任谁,就是瑀哥哥你啊。”
“你疼我护我,尽心尽力地辅佐我,我把你当成我的家人一样看待,瑀哥哥,你就是我兄长啊,除了这个,不会有其他的,你那个念想,还是断了吧,我就当你从未提过。”
楚瑀沉默了好一会,再扬起脸时,仍旧是那个光风霁月的尚书令,道了一声,“好,那臣便做阿月的兄长。”
然后又郑重道:“如果是兄长,是不希望阿月就这么草率地交给摄政王,阿月,你再等等,或许过几日改变心意了呢?或者你再观察观察他,不要那么盲目地遂了他的愿,不要被他的甜言蜜语蒙蔽了。”
南宫月心下一松,以为楚瑀只是不想她这么快就答应了赵宴礼,编出来青梅竹马对她一往情深的话。
捂着胸口道:“你刚刚吓我一跳,我真以为你对我有什么心思呢,原来你是不放心我,怕我上了赵宴礼的当啊,瑀哥哥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楚瑀嘴角挂着一抹苦笑,只好将心思再度埋藏了起来,看来南宫月对他是一点心思也没有的,刚刚这话明明是让他有个台阶下而已。
楚瑀又简短说了一些追查刺客的话,便和慕飞扬离开了。
南宫月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终于松了一口气。
……
夜幕降临,南宫月裸着肩膀,半躺在温暖的汤池里,闭着眼睛想着心事。
庄玄素凑了过来,“这里的温泉果真不错,如果每年冬日都能住上几日,就好了。”
南宫月睁开眼,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道:“这还不简单,只要你嫁给了我小舅舅,随时都能来这里泡泉。”
“表姐,你又在打趣我。”庄玄素伸手就捏了一下南宫月的腰。
南宫月嗷的一声坐了起来,单薄的衣衫被水浸湿,玲珑的曲线顿时暴露无遗,南宫月傲人的双峰,在梅花小衣里若隐若现,莹白如玉的锁骨处,一簇簇红红的吻痕,似那怒放的梅花,娇艳欲滴。
“表姐,你这里……呜呜呜——”
庄玄素话未说完,就被南宫月捂住了嘴。
“不许说。”南宫月羞红了脸。
“不说,不说,我绝对不说,连亭山侯我也不告诉他。”庄玄素立刻赌咒发誓。
“表姐,你宠幸了摄政王,那以后凤君的人选呢?会不会是他?还有一君两卿四选侍,以后将这些充盈起来吗?摄政王会不会不高兴?”庄玄素问。
南宫月沉默一瞬,这个问题,她之前都是有意识地避开的,因为那时候觉得,立谁当凤君是件头疼的事,如果是赵宴礼的话?他会愿意吗?
“你呢?你答应小舅舅了吗?将来小舅舅要是三妻四妾,你会同意他纳妾吗?”
此时的赵宴礼正巧同亭山侯刚好准备在隔壁汤池里下水,闻言俱是愣住了。
红烛
水汽氤氲, 似云雾缭绕的仙宫秘境,将两个衣衫单薄,长发披散, 沐浴清泉的仙子, 罩上了一层神秘的纱。
庄玄素泡在齐腰深的汤池里, 早已被热气蒸腾得全身红透。
“表姐~”她红着脸,依偎道南宫月身旁, 屈起长腿,秀美的玉足随意拍打着水面, 小声道:“我答不答应婚事没用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岂能由我做主啊,母亲还没有松口, 也不知道家里怎么安排的。”
“哎。”庄玄素长长叹了一口气,语气多有失落。
“如我成婚,当然不愿意夫君有三妻四妾了,这世间大约没有哪个女子,愿意与他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吧?如果有,那便是相看生厌,不愿意沾身吧。”庄玄素道。
“这话,也是姑母同你说的?”南宫月问。
“这倒不是,喜欢一个人当然想将他私自占有,别的女人休想分走一分一厘,如果我哪天给他纳妾安排通房, 那一定是我不喜欢他了,看着他就厌烦, 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实在不行和离便是。”庄玄素凛然道。
隔壁两个身子如松的男子,闻言一个握紧了拳头,一个眼神晦暗。
韩非离握着拳头在想,这人还没有娶进门呢,就想着和离的事情了。
赵宴礼则半眯着眼睛,心里却在想,南宫月不会真的想效仿男子三妻四妾吧?在离开方老大家的时候,她可是在马车上说过男女平等的事……
庄玄素和离的话,让南宫月想起来方婆婆说的故事。村头的小娘子嫁了个如意郎君,起初还郎情妾意,后来夫君纳妾置她不顾,她便寻了短见。
方婆婆说她不愿意和离,是因为和离女子遭世人苛待,处世艰难。
南宫月却觉得,更多的是小娘子还喜欢着她夫君吧,就像庄玄素说的,不喜欢了和离便是,断不会走上自我了结的绝路。
“说得轻巧,那是你不喜欢他了选择了和离,那要是他不喜欢你了呢?他腻烦了,想纳妾寻欢了,你当如何?” 南宫月问。
庄玄素一怔,她从未想过,如果成婚后,韩非离厌烦她了该如何做。
“容颜易逝,色衰而爱弛,谁也不能保证永远爱谁一辈子,不是吗?”南宫月喃喃道。
“是啊,可是表姐,我们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呢?万一他是个好的呢?万一他就是一心一意地待我们呢?我们不迈出这一步,永远不知道结果?我们不能因噎废食,就裹足不前了。”
庄玄素哗啦一声站了起来,“表姐,你是不是在担心啊?你在担心王爷会对你不好?他敢!他胆敢这么对你,你就将他打入冷宫去!”
南宫月急忙一把将她拉进水里,“你小声点,谁担心他了,不是你说的和离吗?我就是顺着你往下说说而已。”
“这样啊?”庄玄素木着一张小脸,转不过弯来,她不明白身为国君,最有权势的女郎,还会担心自己的夫君不够爱自己吗?
“表姐,你无须担心这个,世间的好儿郎多的是,这个不行就换下一个,爱慕表姐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你只需勾勾小指,他们便会前赴后继地扑将上来。”
“噗~”南宫月被她逗笑了,伸手拧了一把庄玄素的脸。
两人闹作一团,哗哗地传进赵宴礼的耳中,他突然特别想喝酒,让他醉死得了。
韩非离觉得他们隔着帘幕虽然看不见彼此,但光明正大地偷听也是使不得的,刚想拉赵宴礼走,接下来南宫月的一番话,又让他们顿住了脚。
南宫月说:“若我不喜欢他将他打进冷宫,又招幸了其他郎君,是不是就跟男子纳妾无异了?女子深恶痛绝男子纳妾,男子呢?男子就喜欢自家的娘子养几个面首郎君在屋子里吗?”
庄玄素:“那肯定不愿吧?世上哪有男子喜欢给自己戴绿帽子!”
南宫月:“这就是了,男子女子皆不能接受自己的另一半纳妾,那我们就实行一夫一妻制,如果结成夫妻的两人,婚后发现诸多不合,也可以和离,和离的两人都可以另娶再嫁,你看如何?”
庄玄素:“那再好不过了,可是这个能实行起来吗?记得先祖也推行过这个,结果还不是不了了之,一夫一妻自然美好,现在男子一妻多妾比比皆是,让男子遵守怕会引起他们的不满?还有,万一两个恩爱的人,子嗣艰难,是纳妾延续香火,还是不纳妾断子绝孙呢?”
南宫月:“先祖不是没有推行下去,是先祖还未完善这个制度就与世长辞了。我们并不用蛮横之力推行下去,只需要鼓励一夫一妻的人家即可,先从取仕上下手,凡男子纳妾者不准入朝为官,凡纳妾者还可限制户籍和田地,或者施行重罚,轻则罚金,重则坐牢。若无子嗣,四十岁方可纳妾,延续香火,但须上报复核方可。”
庄玄素:“陛下,这真能实行吗?这要是实行了,我们大雍的女子可都会念着陛下的好。”
南宫月一笑:“那大雍的男子估计会天天骂我,我只是这么一说,一夫一妻实行起来困难重重,还需从长计议,但我相信终会有一日,我们人人都会遵守这个制度,男女平等,婚姻自由。”
两人嘀嘀咕咕就一夫一妻制度认真讨论起来,丝毫不知隔壁两个男子青红相加的脸。
……
夜风徐徐,离宫陷入了沉睡。
赵宴礼和韩非离两人坐在屋脊上,一人拿着一壶千里醉,豪饮。
“般般要是实行一夫一妻制,肯定是为了你小子,你怎么就得了她的心了?阴险狡诈的小人。”韩非离打着酒嗝道。
赵宴礼姿态闲适地撩开衣摆,朝他隔空举起酒壶,“怎比得上小侯爷奸诈,小侯爷在凤栖宫都敢光明正大地调戏大长公主的掌上明珠,抢了陛下身边的人。”
韩非离有些醉意,“胡说,小爷可不是调戏,我是认真的,如果我娶了她,肯定会一心一意对她,绝不纳妾,无子也不纳妾!”
“侯爷威武,就是庄二小姐不这么想啊,她还想着将你踹出门去。”赵宴礼道。
韩非离魅笑一声,“你懂什么啊,女郎都是嘴上说说,她哪里舍得我啊,有时候不能听她说,还应看她如何做,女郎嘴上说着不要,心里却是想要的。”
“哦?”赵宴礼眯起眼睛,在夜幕下闪着幽光,“小舅舅说得是真的吗?般般也会如此?”
“般般自然是不同的,她可是国君。”韩非离白了他一眼。
“可她也是女郎啊!”赵宴礼道,“不要把她当国君给她施压了,她已经做得很好了,就让她做一回女郎吧。起码在离宫里,就让她做个任性骄傲、随心所欲的小公主吧。”
赵宴礼闷闷喝着酒,想起了文政殿的一幕。
慕凌风说的话他全部听到了,也间接印证了他的想法。
回到离宫的当夜,慕凌风跟在他身边,问他是不是会做预知未来的梦,他就开始怀疑了。
当晚,他联合韩非离灌醉了慕凌风,想从中套话,却听到了慕凌风一遍一遍地忏悔,说什么后悔替身的疯话。
他听得一知半解,直到文政殿里,慕凌风脱口而出的那句,“你当年立我为凤君,就是因为我和他长得像”的话。
原来替身一说,是这个意思。
前世他在北越身陷囹圄时,南宫月与慕凌风成婚,是因为慕凌风长着一张和他有几分相似的脸。
原来,南宫月前世也喜欢着他。
兜兜转转了两世,他才晓得了她的心事,他喜欢了两辈子的女郎,竟然也喜欢了自己两世。
他赵宴礼何其有幸,得了她的喜欢。
“可是般般啊,既然喜欢我,为何还那般疑心我,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表。”
“你要权,我就搅弄风云平定四海,将万里山河图交到你手上,你要兵,我将兵符和手中将领名册悉数交到你手上,你还有什么不放心我的呢?”
“你难道看不到我整颗爱慕你的心吗?”
赵宴礼闷闷喝着酒,这样的话,这样的心思他想说给她听,却又怕她觉得自己拿甜言蜜语哄骗她。
文政殿隔窗对视,他看到了她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慌张,是怕他如慕凌风说的那样,死而复生来找她报仇的吗?
他知道南宫月自幼失去双亲,又经历宫变,没有安全感,也敏感多疑,很难取得她的信任,信任了还会反复确认。
没想到在感情了,她也会如此,一有风吹草动,就将自己包裹在重重的茧房里,网住心事不让人窥视。
可是,他就是爱上了这样的南宫月,不知何时便一往情深了。
或许是两人窗下对弈,她穿了一件银红常服,半露香肩,懒懒散散的坐姿,时不时撩动一下额前的碎发,雪花飘进来,刚好落在她的眼睫上,她惊讶一声,“小王叔,下雪了啊,我可以去玩雪吗?”
或许是她修长的手指拉着他的衣袖,指腹泛着淡淡的粉色,灵动娇俏的眼睛,半似撒娇,半似明媚,狐裘围着的脖颈下一片雪白,一时让他晃了神。
或许是,她站在廊下对着他弯起眉眼,娇俏美丽灵动可爱,一下令他心醉神迷……
两人喝着闷酒想着心思,院子里的侍女却鱼贯而入,拿着衣衫帕子,进进出出。
赵宴礼眼中忽然闪过璀璨的光华,拿脚轻轻踢了一下韩非离,“快,庄二小姐出来了,你赶紧去截住人,千万别让她有和离的心思啊,这还没有娶进门,怎么能想着和离呢?”
韩非离红着眼睛,心里一惊,耳中只听到了“和离”两字,哪还顾得上其他的,急急忙忙便从屋檐上一跃而下。
庄玄素刚好拿着一个包袱就要进屋,猝不及防被韩非离抱了个满怀。
“阿素,我才不要和你和离呢?阿素,我今生今世只有一个,我之前说过的话,都可以算数,我发誓都行。”韩非离搂着庄玄素含含糊糊地说道。
“你喝酒了?说的什么胡话,我们还没有成亲呢,上哪里和离去。”庄玄素道。
“那现在就成婚,阿素你嫁给我吧,我太想你了。”
韩非离将人搂住,趴在庄玄素身上耍赖。
庄玄素推了推他,“你先起来,我将衣服给陛下送去,陛下还等着呢。”
赵宴礼站在屋顶上居高临下看着两人腻腻歪歪好一阵,才离开院子,便飞身跃下。
院子里的侍女看到他刚要行礼下跪,被他抬手制止了,随即摆了摆手,侍女们便安安静静全部撤了出去。
赵宴礼在门口徘徊了几步,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
屋内燃着两根红烛,浮雕白玉软榻安置在窗下,百鸟朝凤的屏风后面,已经换上了红纱帐,原先嘎吱作响的架子床已经换成了鎏金紫檀拔步床,蜜色罗帐也换成了鲛绡红罗帐,床上的被褥也是大红色。
红烛,红帐,红锦被,一切都是他梦寐以求的,反复在心里遐想的场景。
“阿素,你这个衣服是当做里衣穿的吗?会不会太薄了些,这个带子怎么系啊,好长,都踩在脚下了。”
内室里面响起了南宫月的声音,软软糯糯。
赵宴礼情不自禁朝声音而去。
南宫月和庄玄素胡闹了好一阵才出了温泉,刚刚将头发绞干,庄玄素就在她耳边神神秘秘说给她一件衣服,还说是大长公主准备的礼物。
就是火急火燎地放下包袱就跑了,叫了几声都不应答。
赵宴礼转身就来,就看到一个身披红纱,散着头发的女郎,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研究系带。
那红纱薄如蝉翼,透着里面如雪的肌肤,内里傲人的山峰一览无余,山顶两颗红豆魅惑诱人。
红纱松松垮垮,纤细的腰肢若隐若现,交领未合上,莹润如玉的脖颈下大片雪白的肌肤,黑发如墨散在肩头,极致的红,映衬着极致的白。
此情此景,赵宴礼顿时心猿意马有了反应。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她那么美,那么娇艳。
赵宴礼好想,想得好硬,想的好疼,像侵.入想占有。
双脚比心更诚实地走了进去,双臂展开,从后面抱住了南宫月。
“般般,般般……”
声音嘶哑,已然沾染了情欲。
南宫月身子一颤,打结的手抖了抖。
身后是火热的胸膛,耳后是男子灼热的呼吸,呢喃着一声一声喊着她的小名。
南宫月缓缓回身,行动间红纱衣从肩头滑落,精致的锁骨和圆润的肩头就出现在赵宴礼面前。
她丝毫未觉,望着赵宴礼红红的眼睛,看着他妖冶的脸庞,玉臂轻抬勾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嘟起红唇,便吻了上去。
赵宴礼顺势揽住她的腰,含住了红唇,热烈地急切地充满占有欲地将她裹住,眼泪情不自禁流了下来。
泪珠滚在南宫月脸上,她睁开眼,一点一点给他擦去。
“我以为你又不要我了。”赵宴礼眼中含泪,声音里满是委屈。
“傻子。”南宫月心疼道。
“般般,你准备好了吗?”
赵宴礼问完,也不待她回答,弯腰将人抱起,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大床上,随手一挥,抖落红帐。
“般般,不许反悔,不许不要我。”
赵宴礼温柔地抚着南宫月的脸,落下一个热吻。
又扣着南宫月的手将自己的衣服脱下,露出精壮的胸膛来。他左胸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那是南宫月用匕首刺破留下的,还是两次。
南宫月的指尖在疤痕上轻轻抚摸,忽然屈身上前,吻上了那道疤。
左胸温软湿润的触感,熨烫了赵宴礼的心。
“般般,”他哑着声音,撩开了她身上那层碍事的红纱,一览无余的白,泛着淡粉色,他眼神幽暗起来,低头覆了上去,将人轻轻放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呜…”南宫月卷缩着搭着他的肩膀,声音中都在发抖,“不准弄疼我,否则我就不理你了,呜呜…”
她哪里知道,这种事哪有不疼的。
红烛摇曳,爆出一朵绚烂的灯花。
赵宴礼低声应着,将轻颤的身子覆住,雨点般的吻便落了下来。
满室旖旎…
大红锦被上,南宫月双眼微红,眼尾挂着泪珠,嘴唇殷红,双颊染着醉人的红晕,娇艳得像雨后的海棠,妖冶美丽,雍容得像高贵的牡丹,馥郁芬芳,又像是悬崖上的百合,圣洁又魅惑。
赵宴礼掐住细腰,抓住柔若无骨的小手,五指一根一根挤-进指缝中,玉龙戒抵着手心,慢慢收紧十指紧扣。
香甜温软如上好绸缎般的肌肤上,到处都是吻痕……
这可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啊,终于心愿得偿了。
“般般,般般……”声音低沉暗哑。
“我爱你般般,我会爱你一辈子的……”一遍遍保证。
“你也是爱我的吧……”
赵宴礼一声一声地追问,南宫月却答不上一句,嘴里净是破碎的低吟声。
呢呢呜呜…好听极了。
元帕
南宫月觉得自己像一叶扁舟, 漂浮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随着波浪左右摇晃,上下翻飞。
好热, 像是被一座火山炙烤着, 灼热熨帖着每一寸肌肤。
最初的不适疼痛消失后, 她渐渐被热-浪-侵-袭着,要窒息过去, 又被晃-得七零八落,嘴里情不自禁溢出嘤嘤声。
如那囡囡小儿撒娇的模样, 声音又软又娇,哪有一国之君的模样……
南宫月脑海里想着自己的皇家威仪,又不堪身上的重量,那个之前说君臣有别的人,说让她时刻谨记皇室典范的人, 那个冷淡疏离拒人千里之外的人,此刻发丝凌乱,眼神迷离,薄唇微红,发了疯地要.她。
她忍不住轻哼出声,想捂住嘴,又被身前的男子拿开了手,压在头顶上方的软枕上,十指紧扣,微微用力攥紧。
“娘子…别忍着…”沙哑的声音充满了诱惑,温软的湿润的唇吸吮着她的耳垂。
她想哭, 想尖叫,想呐喊, 张嘴却是被撞得支离破碎的声音。
“真乖~”赵宴礼放开她的唇,辗转到下巴,脖颈,锁骨,听着似媚似幻的低吟,忍不住将她层层包裹起来。
南宫月咬着唇,不让羞人的声音溢出来,双手搭上眼前的窄腰上,顺着腰脊一路往上,抚摸着他后背大大小小的疤痕。
本就红润的眼睛刹那更红了,这疤痕都是因她留下的。
“闭上眼,不要看,很丑陋…”
“不丑,我心疼…”
赵宴礼闻言一顿,拿起红纱衣的带子,蒙住了南宫月的眼睛,覆上她的唇,将爱意全部填满。
“娘子~”
他呢喃着祈求,将美人盘抱住起来,掐住细腰,抚着如丝滑的肌肤,发出满-足的低~吼~。
风消雨歇,红帐低垂。
赵宴礼搂着南宫月,撩开她额前的湿发,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头。
“累了吗?”他低低道。
“嗯,”南宫月闭着眼睛,含糊地应了一声,身上到处黏腻腻的不舒服。
“我抱你去洗洗再睡,床褥都湿了,换过再睡舒服些。”
南宫月哼哼唧唧不想动,在大红锦被下面扭动,忽觉勾到了什么东西,掏出来一看,一块洁白的帕子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如那红梅绽放在雪地间。
赵宴礼从她手中扯出来,放在了床头的红漆雕花锦盒里面。
扭头看着南宫月懵懵懂懂的模样,忍不住在她嘴角亲了一口,将她从被褥里面挖出来,去了浴池。
泡在温热的池子里,南宫月才后知后觉,原来那方素白帕子就是元帕啊。
是赵宴礼准备的这个,还是其他人?是不相信她吗?
刚刚两人慌慌张张磕磕绊绊的才算正经圆了房,赵宴礼并不像是很会的样子,早在小山村那次,他羞赧慌张地擦枪走火的样子,像是第一次,他怎么会想起准备这个呢?
对了,他还有个尚寝司仪黄玉柔在重华宫里,两人举止还颇为亲密的样子。她尚没怀疑他呢,他就为她准备元帕,是听信了谣言,说她养了一屋子的小郎君那话吗?
正想得入神,被圈进火热的胸膛里。
“在想什么?还疼吗?”
浴室外,侍女忙进忙出,收拾着被褥,赵宴礼刻意压低了声音。
南宫月恍恍惚惚没有应。
“般般,我们已经是夫妻了,”赵宴礼将她的身子翻转过来,抚着她的脸,半跪了下来,视线与她平齐。
“你有什么心事或不满,可以告诉我,我怕猜错你的心意,怕不能给你带来快乐,般般,我希望我们在一起可以坦诚相待,不要不说产生误会隔阂。”
“你是我的娘子,是我的妻,是我最珍之爱之的人,我不想你误会我,你心中有疑惑或者不开心,请你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南宫月望着他泛红的眼睛,点了点头。
“那你说,你刚刚在想什么?是什么事让你眉头紧锁,我……让你不适了?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了?我可以改,你不要不开心。”
赵宴礼心里着急 ,才在一起的第一次,他的小女郎怎么就不开心了呢?这让他往后怎么做,万一她厌烦了这种事,那他怎么办,他二十好几才尝到滋味,不能是断头饭了吧?
“我……”南宫月犹豫了一下,有点难以启齿。又觉得赵宴礼说得对,两人在一起信任最重要,既然心里有疙瘩,就该早点解开为好。
“我想问,今日这般布置,你是如何想的?还有房间的布置是谁做的?那个元帕是何用意?”
南宫月鼓起勇气走出了第一步,如果赵宴礼敢撒谎,就不原谅他。
赵宴礼拉开了一步距离,眼神忽然变得酸涩,“寿宴当日我受伤昏迷时,迷迷糊糊中听到你说,你不想立我为凤君……”
南宫月一怔,那日韩非离和他说起立凤君之事,她话赶话说不想立他当凤君,没想到被他听到了。
“我今日这般做,不是想逼你立我当凤君,也不是无媒无聘的娶你,而是准备将我自己嫁给你,嫁给我朝思暮想的人,嫁给我一心一意爱着的人。”
“这里的布置是我吩咐人按照大婚的方式布置的,却没有贴上红双喜。或许你将来还会娶凤君,在满宫殿中贴上红双喜,还会有红锦满宫,红花铺地,彩衣千人迎亲,红衣侍卫开道,御辇自宫门而出,绕城三圈邀万人观礼。”
“可我没有,那一切与我无缘,红衣红双喜我没有,或许我一辈子都不会有那一天了。我只想要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的回忆,就擅自做了主。”
南宫月听到他声音里的哽咽,看到他眼中似有泪光浮动,心中动容,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赵宴礼顺势将她搂紧,继续道,
“屋内的布置,你的侍女都不懂,我让尚寝司的人来做的,想来他们遵照洞房的习俗,放置了元帕,事先我是不知道的,刚刚那般急迫,我就顺手拿来擦了。”
“般般,你相信我,我并不是疑心你什么,其实有没有元帕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爱的是你啊。早在我回京之初,就听说你在西苑安置了一屋子的小郎君,我以为你已经将他们都宠幸了,心里难过了许久,直到那日在满春楼里,你亲我的时候,才知道你连亲人都不会…”
南宫月嘴角翘起,想起满春楼那次,她发狠扑向赵宴礼,牙齿撞到他的嘴,她还恶狠狠地咬了他一口,他嘴角可是破了好几日才好。
“其实在那之前还有一次,”赵宴礼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哪一次?”南宫月好奇心起,抬头问他。
“是在你凤栖宫中那次,我刚刚从北越回来,昏迷后躺在你床上,你半夜做梦爬上了床,早上醒来发现我们睡在一起,你谎称是宫里进了蛇那次。”
“那时你是醒着啊?我以为你没醒呢?你个骗子。”
“我如果不装睡,怎么会发现一向端庄的国君,惊惶失措得像个小女郎啊。”
“哼,我不信,我肯定不是自己爬上床的,还有,我睡着你就没有做别的?”
“做了,我偷偷亲了你,你翻身抱住了我,朝我身上乱拱,像只小奶猫一样,哼哼唧唧要我拍着你睡。”
南宫月大囧,“你胡说,你肯定胡说的。”她才不要信赵宴礼的鬼话。
“般般,你怎么能把自己做过的事都抹杀掉了啊,你忘了,是谁大半夜冒着雨,抱着枕头说要和我睡的?是谁拉着我的衣袖说害怕,让我陪着的?是谁哄睡的时候,还得拍着背才肯睡觉的?”
“不是我,不是我。”
“还不承认?呜呜……”
赵宴礼话未说完,被一只小手堵住了嘴,“不许说了。”
“嗯,”赵宴礼应了一声,在她手心亲了亲。
南宫月仿佛被烫到一般,急忙缩回手,却被赵宴礼捉住,高举过头顶,水下的光景便一览无余。
赵宴礼眼神暗了暗,凑了过去,低头吻住了红梅。
南宫月身子发软,抱住了胸前那颗脑袋,手指穿进他的黑发里,慢慢收紧。
脑海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又被热切的呼吸声打乱,算了,随他吧。
池内水波荡漾,断断续续有暧昧之声传了出来。
……
第二日,阳光直射进了窗棂,鲛绡红罗帐里还没有动静。
汀兰踮着脚尖往里面张望,红帐低垂,什么也看不清楚。
紫桑瞟了汀兰一眼,轻咳了一声,示意她注意。
这里虽然是离宫,但该有的规矩一点不能少。
窥探国君,不要命了?汀兰最近有点不对劲,过分关注陛下和摄政王之事了。
紫桑余光留意着汀兰,想到了昨夜在殿外当值,汀兰本不当值,硬是没走,说是怕忙乱她留下来帮忙。
昨夜里面动静闹得那么大,她们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汀兰总是有意无意往殿内瞧。
她们尚未成亲,这种事情,廊下的侍从无不面红耳赤,唯独她,表现得格外坦然淡定。
昨夜陛下要水,更换床褥,汀兰更是第一个冲进里面。
紫桑垂眸,也不知汀兰打的什么主意,还需再留意一些才好。
汀兰完全不知被紫桑盯上了,昨晚楚大人天黑了才走,走前特意嘱托她好好照看陛下,还抱了她…
楚大人光风霁月,她本不该妄想的,可她的心忍不住想靠近,好在楚大人并不反感她,这让她偷偷开心了很久。
她自小陪在陛下身边,自然和陛下身边的伴读相识,其他伴读对她视若无睹,唯独楚大人时常会与她说话,他说话那么温柔,声音那么好听,还长得那么好看,就算给他当丫鬟她也是愿意的。
她原以为楚大人能当上凤君,那她也就可以长长久久地侍候他了,没想到半路杀回一个摄政王,硬生生将陛下的心给勾走了。
楚大人说:“阿兰,你以后在后宫好好照看陛下,我在前朝肯定顾及不到,如果摄政王欺负陛下,你一定要和我说,陛下不忍心苛责摄政王,我们做臣子的要为陛下分忧啊。”
“只要有摄政王在,前朝的臣子都没有机会进后宫面见陛下,那时见你一面会更难,你也要好好保重,如果被人欺负了,尽管传信给我,我替你撑腰。”
她心里感动,幼时她莽撞无知,被司仪的姑姑罚跪,还是楚大人出面将她保下的,从此这个温润如玉的人,就住进了她的心里。
楚大人说的撑腰,一撑撑了这么多年。如果没有摄政王,陛下的凤君人选就该是楚大人的,如果楚大人入主后宫,那她岂不是天天都能见到他。
一切都怪摄政王,他自从回了京,一切都变了。原先楚大人还会三五不时地去凤栖宫,摄政王住进了重华宫,楚大人就再也没有进过凤栖宫。
都怪摄政王,如果摄政王消失呢?是不是一切都能回到正轨上来?
让他怎么消失呢?
……
南宫月是被热醒的。
一个火热的身躯抱着她,将她密密实实箍进有力的臂膀里,动弹不得。
地龙烧得正旺,身上全是汗意。
“好热,你离我远些。”南宫月娇气一声,推了推赵宴礼。
不动还好,一动浑身都疼,像散了架一样。
赵宴礼睁开蒙眬的眼睛,发现身上也是一身汗,便松开了手,将被子褪到了胸口以下,捋了一下南宫月凌乱的长发。
刚刚出了一身汗,被子掀开又觉得冷,南宫月又哼哼唧唧往他怀里钻,“盖被子,我冷。”
赵宴礼低低地笑了,手上揉着她的细腰,在她嘴角使劲亲了一口,“到底是热还是冷啊?今晚我们把炭盆撤出去吧,晚上有我在,保证不会让你冷。”
“来人,”赵宴礼对着殿外喊了一声,“将内殿的这几个炭盆抬出去。”
汀兰连声应诺,急忙去安排,眼看着宫人将炭盆抬走,眼睛就往红罗帐内瞟。
帐中朦朦胧胧一个高大的身影,正俯在陛下身上,似在低声说着话,陛下哼哼唧唧撒着娇,埋怨昨夜弄疼了她。
待要再听,却被紫桑抓住了手腕,拉着她出了寝殿。
“你不要命了?陛下的房事你也敢窥视?”紫桑将她拉出殿外,在她耳边小声警告道。
“我没有,我只是好奇,也是替陛下开心,你我早晚都要嫁人的,我就是想看看怎么和郎君相处,难道你不想吗?”汀兰大言不惭道。
“你,你…”紫桑被她的强词夺理弄得哑口无言。
汀兰又道:“好了,我的好姐姐,这又不是什么大事,陛下一向心善,必然不会因为此事责罚我的。”
“陛下是宽和,可眼里也容不得沙子。”紫桑道,何况还有摄政王,摄政王可不会听她一句辩解,直接就命人拉到南山喂狗了。
“好,我会谨慎的,陛下这么宠着摄政王,会不会立摄政王为凤君呢?那我们凤栖宫是不是就有两个主子了?”汀兰问。
“慎言,慎行!之前的司仪姑姑怎么教的,都忘看吗?陛下的婚事岂是我们议论的?你忘了上次怎么被罚的了?怎么还不长记性?”紫桑恨铁不成钢地点了下她的额头,她比汀兰长了几岁,将她当妹妹看待,不想她被罚,也是变相警告的意思。
汀兰嘴上应了,心里却不以为意,她正在为如何让摄政王消失,绞尽脑汁。
红罗帐内,南宫月在赵宴礼肩窝里蹭了蹭,嘟着嘴道:“你把炭盆都撤了,待会起床就冷了。”
“那就不起了,今日左右无事,我陪你睡到天黑。”赵宴礼吻着她的额头说。
“那不行,我和你在床上厮磨一日,御史大夫的竹简会砸塌御案的,到时候说摄政王祸乱朝纲,要拿你是问,怎么办?”南宫月心情愉悦道。
“那陛下准备拿我是问吗?我霍乱陛下的心了吗?”
赵宴礼追问,翻身将美人压在身下,俯身看着她的眼睛,指尖轻轻碾过她的唇。
南宫月勾起嘴角,“霍乱了…呜…”
赵宴礼望着她的笑靥,丝丝甜蜜涌上心头,“般般,我们再来一次……”
“不行,你起来,你就是个骗子,你说不疼的,我现在浑身疼。”南宫月慌了。
“很疼吗?我看看,让我看看。”
“别别……玉棠…玉棠…”
许久之后,赵宴礼哑着声音道,“我去找亭山侯拿药,给你抹抹。”
“不…不行,”南宫月害羞地躲在被子里,她宠幸了赵宴礼是一回事,大张旗鼓地拿药,她抹不开脸面。
赵宴礼恍惚了一下,“那,我找尚寝司司仪去拿,她应该有这种药。”
“谁?”南宫月忽然掀开了被子。
尚寝司仪黄玉柔吗?昨夜布置洞房的也是她吗?那个元帕……
揉腰
也不知为何, 南宫月听到尚寝司,就想到了黄玉柔,还有那个满春楼的头牌仙玉琼, 突然心里酸酸的。
就算知道赵宴礼持正守礼, 心里也不痛快。
南宫月皱眉, 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吃醋的滋味。
她尚且如此,赵宴礼呢?传闻她养了西苑一屋子的小郎君, 宫里招着慕凌风伴在身边,腿上还绊着抱她大腿的逄斯年, 还有一直隐忍的楚瑀……
难怪赵宴礼在水榭中那样失态地抵着她,发了疯地问她,他在她心里算什么。
他已经很难得了,身边没有侍妾通房,如玉美人坐怀不乱。像他这么大年纪的郎君, 孩子都满地跑着叫爹爹了。
赵宴礼见她脸色不对,红红的一张小脸,眉头却紧紧皱着,这是生气了。
难道是出在尚寝司司仪这里?
联想到南宫月曾经在重华宫见过黄玉柔,略思忖了下,故意道:“尚寝司仪,怎么了?”
“不会是你重华宫的尚寝司仪黄玉柔吧?”南宫月忍不住问出了口,脸上的红晕都消散了。
“不是,是离宫这边的尚寝司仪。”赵宴礼立刻否认。
赵宴礼垂眸,她果然在意的是这个,那日她看到黄玉柔那般做作, 心里肯定多想了,难怪那日从他宫中抽走画册后, 一直到除夕夜才理他。
这是在意他,吃醋了,可她为何不问呢?
赵宴礼的心被一层层细密的网裹了起来,往日那般锥心的疼痛,仿佛被一点点修补好了,暖暖的全是流淌的甜蜜爱意。
“你很在意我的尚寝司仪吗?般般,那日在重华宫你见到她以后,就再也没有理我,是不是反感我身边有如此亲密的女子?你不开心了,是因为吃醋了,对吗?”
“不对,谁吃醋了,寡人才不是拈酸吃醋的女子。”南宫月翻身朝里,给了他一个背影。
赵宴礼翘起了嘴角,心情大好。
他俯身贴了过去,手臂搭在她腰上,将她拉进自己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后颈,轻声道:“般般,我身边没有侍候的丫头,也没有让别的女子近过身,我二十多年守身如玉,就是为了一朝侍奉君王侧啊陛下,我是为了你才如此洁身自好的啊!”
“谁稀罕。”南宫月嘟着嘴。
“我稀罕,我素了二十多年,就等着我的小公主长大啊,在小村落的方老大家那次,我是不是第一回,你不知吗?”
“谁在意…”南宫月支支吾吾了一句。
“我在意啊,为了表现好一点,我也偷偷看了画册,要不我们晚上一起学学,你说,昨晚上哪个姿势最舒服,你最满意?”
“你住口……”南宫月的脸登时又红了,她扭头捂住赵宴礼的嘴,“一大早就不正经。”
“陛下,让臣住口的法子,就是亲我,不信你试试?不然我还继续说,晚上我们继续学习,那个推车式不喜欢,我就换成…呜…嗯…”
南宫月的红唇终于堵住了喋喋不休的嘴。
赵宴礼眼中闪着笑意,勾住南宫月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少顷,赵宴礼嗅着她身上的香甜,低低道明缘由。
“那日你见到的司寝司仪黄玉柔,她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就是你那日去满春楼吵着要见的仙玉琼,她原是我为你准备的隐卫,机缘巧合下隐身在满春楼,为我搜集情报。”
赵宴礼拢了拢怀里的人,“所以,娘子放心了吗?”
“谁是你娘子,呸。”南宫月自然接话道。
“好,你不是我娘子,我却是你夫君。”赵宴礼无奈道。
南宫月哼了一声,忽然想到称呼的问题。
一夜贪欢,往后呢?在离宫里面,没有人拘束她,回宫以后,多少双眼睛盯着,她总不能每次都和赵宴礼偷偷摸摸的吧?赵宴礼能愿意?
那给他个名分?他想要吗?侍卿恐怕不行,凤君呢?他要吗?
“夫君~”南宫月喃喃了一句,算了,他想当夫君,就由他这几日放肆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嗯,”赵宴礼心中狂喜,抬起南宫月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那我们说好,以后在床上你喊我夫君,我喊你娘子,娘子,娘子,娘子…”赵宴礼道。
南宫月被一声声娘子喊得害羞,“好了,别喊了,耳朵都被你喊痒了,你起来去给我拿药。”
“夫君~~”
……
早膳两人错过了,午膳邀了亭山侯和庄玄素一起用的。
食不言寝不语,眼下在离宫没有那么多规矩,况且亭山侯也不是那种守规矩的人。
席间,两个男人相视一眼,看到彼此脖子上的红痕,又都默契地撇开了视线。
南宫月腰酸,坐了一会儿就放下了筷子。
赵宴礼凑过去,“不想吃?不合胃口?”
南宫月半垂着眼,疲惫地摸了摸腰。
赵宴礼幽幽望过去,素白的小手掐着细腰,轻轻地揉搓着。
他眼睑下垂,怪他昨夜要她要得太狠了,第一次没有经验,以后…以后怕也把持不住。
想到昨夜细白的小腿搭在他肩上,将她的细腰几乎要折断了,就那样,她也由着他胡来了。
现在却有点后悔,弄疼了她…
“再喝点汤,这参汤我让人小火慢炖了两个时辰,你尝尝。”
赵宴礼端到南宫月面前,垂下衣袖,大手悄悄抚上她的细腰,一下一下给她慢慢按揉。
南宫月悄悄嗔了他一眼,端起参汤小口小口喝起来,默许了他的放肆。
“阿素,你也喝点,看你都瘦了。”韩非离也端了一碗,放在了庄玄素面前。
庄玄素却红了脸,当着南宫月和赵宴礼的面没法发作,只好接了过来。
南宫月抬眸看去,庄玄素端着参汤的手微微发抖,像是没了力气。
“阿素,你手怎么了?抖得这么厉害?”南宫月问。
不问还好,一问把庄玄素惊着了,那碗参汤颤巍巍就落在了桌子上,一抹红霞从脸红到了耳根。
“没……没事……”庄玄素避开南宫月的视线,就看到一旁韩非离热切的眼神,她又羞又恼,抬起桌案下的绣鞋,朝着韩非离的脚就踩了下去。
韩非离闷哼一声,也不敢发作,湿漉漉的眼睛,求饶般地看着庄玄素。
赵宴礼心领神会地笑了,望了一眼茫然的南宫月,低头附耳说了几句,眼看着南宫月的耳根也跟着红了。
“表姐,我该回去了,晚些时候我就回府去,这就回去收拾行李。”
庄玄素说完,起身就朝外走。
这可急坏了韩非离,也跟着起身,劝道:“这才两天啊,阿素,你再多陪陛下几天吧…阿素…”
两人一个跑一个追,很快没了影子。
南宫月瞪了赵宴礼一眼,“都怪你,把阿素弄害羞了。”
赵宴礼哂笑,这怎么能怪他呢?
“庄二小姐只是一时气愤,她不会走的,就是想拿捏一下亭山侯,叫他以后不敢太过放肆而已。”赵宴礼道。
“那你也不能太放肆。”南宫月接话。
揉着细腰的大手顿住,赵宴礼一张俊脸就凑了上来,“陛下说的是哪种放肆?这个太放肆的度在哪里?陛下说了,臣改?”
南宫月身子后仰,这如何说?赵宴礼就是故意的。
少女含羞带怯,眼睛里秋波荡漾,如一泓春水潋滟着,泛起阵阵涟漪,赵宴礼就溺子在了她的眸色里。
“你干嘛呀,”南宫月看着赵宴礼忽然炙热的眼神,急忙望向四周,侍候的宫人都还在呢。
赵宴礼未答,将她打横抱了起来,“陛下还病着,不宜劳累,臣抱陛下去休息。”
休息什么休息啊,她刚睡起来,怎么又要休息?
南宫月挣扎了一下,实在是身上没有什么力气,赵宴礼结实的胸膛,和有力的臂膀,她推都推不开。
赵宴礼抱着她一路往寝宫而去,路过的宫人急忙低下了头。
南宫月攀住了赵宴礼的脖颈,吐气如兰,“你是不是故意的?想让人都知道你获宠了?”
赵宴礼低笑几声,“我即便不这么做,也早有传闻我获宠了啊,这不是事实吗?为何遮遮掩掩?陛下是帝王,宠幸谁无须遮掩。”
“可你之前还说君臣有别呢?还请我自重呢?原来最不自重的是摄政王啊!”南宫月不甘示弱。
赵宴礼错了错牙,凑到她耳边说,“臣重不重,陛下不知道吗?晚上再让陛下好好感受一下?”
南宫月羞得又红了脸,趴在他颈窝里没了言语。
她发现赵宴礼自从爬上她的床后,规矩体统样样都不存在了,羞人的话更是一箩筐,以前她怎么就没发现赵宴礼还会这样啊……
赵宴礼将她放在暖榻上,“今日左右无事,你好好养养,那药效果怎么样,还疼吗?”
闻言,南宫月顿时觉得那里火辣辣地疼,便瞪了他一眼,伸手推了他一把。
赵宴礼顺势坐在旁边,抓住她的手轻轻地揉。
殿外阳光和煦,殿内沉香袅袅。
赵宴礼拿了一本游记,低声念着里面的故事。
南宫月身上盖了一条狐裘,听着赵宴礼的声音,慢慢打起了瞌睡。
朦胧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像是父皇哄着她入睡,给她讲故事。
“般般乖,听完这个故事就睡觉,你母后还病着,父皇还要去哄你母后睡,等般般长大了,让驸马哄你睡。”
“父皇,为何长大了让驸马哄我睡,现在不能叫驸马哄我睡吗?”
“哈哈哈,般般现在还没有驸马,等你长大了,有了驸马才能哄你睡。”
“我想现在就要驸马陪我睡,你看让谁当我的驸马啊?”
“那般般喜欢谁啊?你喜欢谁哄你睡?”
“嗯—— 父皇,今日在上林苑见到一个特别好看的哥哥,他能哄我睡吗?”
“特别漂亮的哥哥?等父皇去查查,看看是哪个漂亮哥哥被我们的小公主看上了啊。”
“嗯,等父皇将他找来,给般般讲故事,哄般般睡觉,做般般的驸马。”
“哎,我的小公主竟然这么快就不要父皇哄了,父皇好伤心啊。”
“父皇要哄母后啊,父皇你快去哄哄母后吧,般般等着驸马哄……”
……
南宫月再醒来,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殿内昏黄的灯光,让她恍惚了一瞬,刚刚那个梦,像是她五岁那年从上林苑回来那晚。
那时候,母后病着,听说鹿茸能治百病,她便带着侍从去了上林苑,打算去猎头鹿回来,给母后治病。
遇到了几个宫人欺负一少年,那少年一身尘土,却掩不住他俊美的脸,她替少年解了围,又怕自己走后,遭人报复,就说是她宫里的人,等她回宫的时候,却没有看到少年跟着回来。
如今再想起来,那人的容貌隐隐约约和赵宴礼的脸重叠了起来,会是赵宴礼吗?
难道就因为她睡前的一句话,父皇当真将赵宴礼当驸马来养?那个玉龙戒,是禁锢着赵宴礼的野心,也是父皇暗暗为她争取的良缘吗?
父皇将她未来十几年的路,都给安排好了,连驸马的人选,也都是按照她的心意选的。
南宫月眼中忽然湿润了。
“来人,”南宫月坐了起来。
睡了一下午,身上恢复了些力气,腰也没那么疼了。
紫桑掌灯走了进来,将灯放置在了窗下。宫人们鱼贯而入,侍候着起身。
“王爷呢?” 南宫月问,睡前不是还在殿里,这是趁着她睡着走了吗?
“回陛下,安南王府里来了人,王爷出宫去了,王爷说晚膳不必等他,他会稍晚些回宫。”紫桑道。
南宫月皱眉,“来的是谁?王府里有什么事吗?”
紫桑恭敬道:“只知道来的是赵家小公子,其他的奴婢不知。”
赵家小公子?赵勋礼吗?南宫月琢磨了一下就放下了。
“阿素呢?回宫了吗?”
“庄二小姐还在落仙宫呢,晚膳已经用过了,说是身子不适,就不同陛下一起用膳了。”紫桑回道。
南宫月眼眸一闪,想到午膳时赵宴礼同她说的用手解决,想必这会儿小舅舅正哄着人呢,晚膳只能自己一个人用了。
一个人用膳没什么胃口,她扒了两口就放下了,一桌子菜几乎没动,全部赏给宫人。
今夜无风,已经立春,夜里没有那么寒凉。
南宫月趁着夜色,打算在离宫内走走,看到齐公公在前面拿着灯笼给她照着路,想起下午做的那个梦来。
遂问道:“齐公公,寡人五岁那年去上林苑,还记不记得?”
“老奴当然记得,陛下为了割鹿茸给章德皇后娘娘治病,亲自进了猎场,陛下年纪小,胆识却高。”齐公公赔着笑脸道。
“那你还记不记得,寡人替一个少年解围,说要带他回宫,他后来怎么没有跟着一起回宫?”
“陛下说的那少年,应该是年少时的摄政王,王爷少时被先帝罚去了上林苑,没有先帝的御令,他是不能离开上林苑的。”齐公公道。
“哦。”果然是赵宴礼。
“后来呢?后来他是怎么出的上林苑?”
“这个老奴不知,再见到王爷的时候,是陛下随先帝去北军大营的时候,那时候摄政王还是北军一个中尉,在擂台上比武夺了魁首,陛下回宫的时候将他带回了宫。”
南宫月停住脚,望着天上的一弯新月怔怔出神。
原来,那日父皇带她去北军大营,用意也在赵宴礼啊。可惜她那时候太过愚钝,没有将上林苑那个满身尘土的少年,和擂台上赤身力搏对手的漂亮小哥哥,对上号。
原来,他们早就相识了啊。
齐公公觑着南宫月的脸色,想起一事,斟酌道:“陛下,静夜轩的慕大公子一直不吃不喝一天了,一开始吵嚷着见陛下,后来就安静了下来,现在不言不语,枯坐了一天一夜了。”
哎…… 南宫月长叹一口气,真是冤家啊!
她当初觉得慕凌风合适做她的凤君,想利用他的身份打击萧氏一族,如果可以她也不会吝啬一个后宫之位,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在冠礼上和清宁郡主拉拉扯扯。
还有晋国公府,凭什么让她的皇儿一定随慕姓?南宫家欠他们慕家什么,需要一个皇儿来还?
梦里她模模糊糊没有了印象,这次要好好弄清楚才是。
晋国公府想造反,就凭那五万人马,像踏平京都逼她退位,他们慕家也配?还是以为搭上了她那个病秧子的怀德王叔,就能得偿心愿了?
不自量力!
“太医看过了吗?走,去看看吧,悄悄地去,别闹出什么大动静来。”南宫月望着灯火阑珊的宫殿,吩咐道。
齐公公应诺,招手示意宫人摆驾静夜轩。
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大半个离宫,来到了静夜轩门口。
回家
廊檐下摇晃的宫灯, 忽明忽暗。
屋内没有亮灯,也无人声,一片死寂。
南宫月顿住脚, 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思忽然生了惧意。
她想到了那个梦境, 想到此后的漫长黑夜里, 只剩下她一个人禹禹独行。
她的梦里从没有凤君。
或许在她潜意识里,就没有凤君这个人吧, 所以立凤君的旨意,她迟迟没有拟定。
慕凌风在文政殿说的凤君, 难道真有其事吗?
无论前世的梦境,还是这世的当下,她都不打算立慕凌风当凤君,那日她在文政殿已经说得明明白白,慕凌风为何还想不开。
南宫月踌躇不前, 望了一眼夜色,转身往外走,算了,打开这道门,万一不是心中所想,那她要不要信,还是遵从自己的心,相信自己吧。
她刚转身走了两步,身后“吱呀”一声,门开了。
“陛下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 是怕臣对陛下不利吗?还是担心臣道破陛下的心思,让陛下左右为难?”
南宫月叹了一口, 只好转过身。
慕凌风仍旧穿着昨日那件青色竹叶秀金长袍,满脸憔悴,长发却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用那根形影不离的墨玉簪挽住。
南宫月眼神黯淡下来,朝他走了过去,“寡人看屋内没有亮灯,怕打扰慕卿休息。”
“陛下在臣面前何须说假话,臣知道陛下不想见臣。”
慕凌风推开门,将南宫月让到了屋内。
齐公公先一步进去,将屋内的蜡烛点上,将椅子扫了扫灰尘。
南宫月坐定,扫了一眼桌上还未动的碗筷,又看了一眼目光幽深望着她的慕凌风,终是不忍心,吩咐宫人,“将饭菜端下去热过再送来,再熬一碗参汤端来。”
齐公公很有眼色地支走了宫人,自己则站在洞开的大门里面,守着。
“坐吧,”南宫月道。
良久之后,慕凌风未坐下,而是朝南宫月走来。
“大胆!”齐公公冷喝一声。
南宫月的身子也往后缩了缩。
慕凌风并未做什么,在殿外侍卫走到门前,便跪了下来。
齐公公暗暗松了一口气。
“阿月。” 慕凌风吸了一口气,声线都在颤抖。
“你这又是何必呢?我们自幼相识,往日的情分还是有的,不要逼寡人心狠。”南宫月道。
“我不是想逼你,我只是想靠你近一些,再近一些,阿月,我这一日一夜,都是在想我们小时候的事,那时候你喜欢梅花,我就去给你摘,在漫天雪地里,你那么开心地大笑大叫,我跟在后面那么心满意足。”
南宫月也想起来了,可那次摘梅花的印象并不愉快,因为出来正好遇见了赵宴礼,他沉着脸责她私自逃课,打了她手板,还罚她抄宫规二十遍。
她那时候也是倔强,咬着牙,一声不吭任由赵宴礼罚她,红着小手硬是抄到半夜。
赵宴礼坐在凤栖宫看着她抄,她更加恼恨,将笔下的宣纸当作了赵宴礼的脸,一笔一画都想扎破他的面皮。
后来她实在困顿,也不知抄完了没有,俯在书案上昏昏欲睡,朦胧中一双大手抱起她,走回她的寝殿,她心中暗暗窃喜,原本说的不写完不让睡觉的,到底是赵宴礼没有太过放肆。
如今再想,那时候赵宴礼莫不是动了心思,将她看成了他的童养媳,醋劲上来了,看不得她与伴读私下玩耍?
“陛下,你在听吗?”
慕凌风膝行两步,双手搭上了南宫月的膝盖。
“小时候的事情,寡人都记不得了。”南宫月抖落掉他的手。
小时候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南宫月想,认真说起来,她记得的都是和赵宴礼有关的,从宫变那夜开始,她便被赵宴礼抱在怀里,护在身后,伴着她入睡,她早已经习惯了赵宴礼。
慕凌风讪讪收回手,“陛下不记得,臣却记得的。”
南宫月从他脸上扫过,直白道:“慕卿还是忘了吧,要不你想想在涿州的开心事,毕竟在宫里时我们年纪还太小。”
“陛下还是介怀我和清宁郡主之事吧,” 慕凌风嗤笑一声,“一步错满盘皆落索,可惜我身在局中沦为他人棋局上的一子,却蠢而不知,活该陛下厌弃我。”
南宫月垂眸,在局势里,谁又会是谁的棋子呢,这是她发现了端倪,及时止住了。
若没有发现呢,若赵宴礼没有回京,若她大张旗鼓参加了他的冠礼,那么她会不会也沦为了他们棋盘上棋子呢?这时候会不会当真立了慕凌风当凤君?
慕凌风凄然道:“落子无悔,我还有退路吗?阿月。”
“你想有退路吗?只要你想,永远都有退路。”南宫月直直望着他的眼睛道。
“我知陛下漏液而来所为何事,臣可以全盘托出,只求陛下能答应臣一事。”
“如果你还想求之前之事,寡人不能答应。”南宫月道。
慕凌风苦笑,陛下是怕他再次提出,留在她身边的话吧。
“臣的要求只有一个,希望将来能留慕俯女眷一命。”
“好,寡人答应你。”
“臣替满府女眷谢过陛下。”
慕凌风郑重磕了个头,“臣要说的事情或许是无稽之谈,或许是妖言惑众,陛下不可尽信,就当故事听听吧。”
“事情是从摄政王驻扎北疆开始的,恰巧也是那年年底,摄政王度过了凌度关,却在雪山失了踪迹,我恰好因外祖母病重,返回了阔别两年的京城,同样在安南王府门口,见到了陛下。”
“一切从这里开始就变了,在雪山消失的摄政王带着七万大军投靠了北越王,迎娶了北越公主耶律婧。同时,陛下也立了我为凤君,两边同时大婚。”
“好景不长,摄政带着二十万大军,一路南下所向披靡,很快就围困住了陛下,陛下设计毒杀了摄政王。”
“摄政王死后,陛下更加勤勉,我们的感情渐渐淡漠,陛下很少回凤栖宫就寝。总是在宣德殿批阅奏折待到很晚,时常宿在重华宫,重华宫的一切仍旧是旧时的样子。那时我方知,陛下对摄政王已用情至深。”
“陛下立我为凤君,又同时大婚,是不是有意为之,我不得而知,却在天长日久中,得知陛下每每看我总是出神。都说我与摄政王有七八分相似,可即便这样,陛下都不与我亲近,难道我做个替身的资格都没有吗?”
南宫月捏紧了手指,原来她梦中在摘星楼的那一幕,真是慕凌风说的前世。
便疑惑问道:“是寡人设计毒杀了摄政王?怎么设计的,又用什么毒杀的?”
“一壶酒青梅酒。陛下说那酒是陛下在摄政王出征前埋在凤栖宫的,说是有朝一日等着摄政王大胜而归,用作庆功酒的。摄政王不疑有他,欣然饮下,陛下又当着摄政王的面跳下了摘星楼,摄政王立时便毒发了。”
南宫月心中一痛,果然是青梅酒,果然不是梦。
“后来呢?”南宫月追问。
慕凌风眼神一闪,斟酌道:“后来陛下积劳成疾,郁郁而终。”
“然后呢?你可出宫了?又是谁继的位?”
“臣不知,臣随陛下一起去的,身后事一概不知。”
南宫月笑了一声,“慕卿,你是君子,向来不会撒谎,你说这话我会信吗?如果我那么爱慕摄政王,又怎么会设计毒杀他呢?还有,你说你不知身后事,是不想说晋国公府和怀德王合谋之事吧?”
“你以为寡人不知你们晋国公府的打算?你以为晋国公府一面抓着怀德王,一面将你谋划进宫,寡人会不知?”
“还有那句,南宫家欠的我南宫月要还是什么意思?欠了你们慕家什么,需要皇子随了你们慕姓?”
慕凌风冷不防南宫月会这么问,顿时脊背发凉,冷汗直流,瘫坐在地,哆嗦着嘴唇道,“陛下怎么会知?”
“自然是寡人亲耳听到的,还有你发冠上的墨玉簪,不是清宁郡主送你的吗?你日日戴着清宁给你的簪子,在寡人面前柔情蜜意,你不觉得恶心吗?”
慕凌风脸色惨白,辩解道:“天大的冤枉,这支墨玉簪不是陛下托摄政王送给臣的吗?清宁君子的簪子,臣并未收,当场让她拿了回去。”
南宫月一怔,怎么会是自己送的簪子?她当时明明给了小舅舅,让他查查簪子的来历,并未给赵宴礼啊!
赵宴礼又怎么会如此做,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她看见这支墨玉簪,想起慕凌风和清宁的破事,以此让她远离慕凌风吗?
还未回过神来,慕凌风低低笑了起来。“原来是摄政王,一切都是赵宴礼在害我,难怪陛下总是看我头上的墨玉簪,想必陛下每看一次就心中厌恶臣一次,我那个好表哥啊,可害惨了我。”
“前世我被立了凤君,陛下却像是娶了个花瓶,将我摆在案头,只远远看着,从不与我亲近,可笑我即便做了他的替身,一辈子都没有打败过一个死人。”
“这一世,我还未进宫,他便算计我进不了宫,设计我得不到陛下的心,我真是无用,前世今生都败在他手里,哈哈哈哈……”
他突然大笑了几声,又哭道:“陛下,赵宴礼用心险恶,你忘了他是怎么围宫逼你退位的吗?他现在对你的一往情深都是装的啊,陛下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啊。”
南宫月站了起来,居高临下道:“寡人有眼睛,你不是问寡人有没有退路吗?寡人给你个退路,揭发怀德王和你祖父,你敢吗?”
“还有,我们南宫家正宗皇室帝脉,不欠任何人,更不欠你们慕家。你们慕家要是觉得冤枉,可以上书到廷尉,寡人定当公开审理,绝不偏私。”
……
从静夜轩出来已经到了人定时分。
南宫月从黑夜中走了出来。
原来她之前断断续续那个梦是前世发生过的事情,自己在赵宴礼死后竟思他念他至深。
前世今生,她爱的都是赵宴礼,前生错过的,今生她要好好弥补回来。
忘掉过去,没有城门上凌空射来的一箭穿胸,没有摘星楼上那杯青梅酒,没有赵宴礼满口是血地倒在她脚下,没有漫长的孤寂和无尽的相思。
她忽然好想赵宴礼,想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是不是快回来了,是不是现在在路上,是不是马上就到门口了。
南宫月走到宫门口,坐在台阶上,托着腮看着月亮星辰,等着她的夫君。
远远一行人纵马疾驰而来。
南宫月站起来,踮着脚张望,远远看到那个身穿玄色亲王服饰的男子,脸上情不自禁地扬起笑容,抬脚就迎了上去。
赵宴礼远远看到一行扈从,手持火把灯笼,分列在宫门口两侧,他心中大骇,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顷刻间心慌不已。
离得近了,看到中间一个女郎,一袭红衣如火,步履匆匆朝他走来。
“般般?”
他翻身下马,急忙迎上去,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慌张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没事,就是想你了,想早点见到你。”南宫月瓮声瓮气道。
闻言,赵宴礼一颗心顿时被花蜜塞满,将安南王府的不快全部抛到了九霄云外。
外出而归,家中娘子在门口翘首以盼,何况这人还是大雍最珍贵的明珠,他死也甘愿了。
“娘子~”赵宴礼声线里都是甜蜜。
“嗯,夫君~”南宫月在他怀里清楚明了地应了他 。
赵宴礼抚住她的双肩,俯下身子,望向她那双潋滟的双眸。
那双眸子漾着温柔的秋水,凑了过来,忽然伸手攀住了他的脖颈,长睫下垂,嘟起了殷红的唇。
南宫月喟叹一声,什么规矩体统,她现在只想吻这个她爱了两世的男子,只想和他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赵宴礼顺势吻上了她的唇,大手揽住她的细腰,扶着她的后颈,似要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永不分离。
两人忘我地拥吻在一起,丝毫不顾及周围提着灯笼和拿着火把的宫人,丝毫不顾及身后的骑兵和护卫。
望着一对壁人,齐公公笑开了花,急忙将宫人远远打发走。
章武嘴上也挂着笑,悄悄将后面的部从安置下去。
“我也想你了般般,好想你,走,我们回家。”
回家,多么新鲜的词啊!
“嗯,我们回家,”南宫月欢快地应了。
赵宴礼将南宫月拦腰抱起来,“以后不要等我,这么冷,冻坏了我可是要心疼的。”
“那你不要这么晚回来,我一个人不敢睡。”南宫月低喃着,搂紧了赵宴礼的脖子。
“好,”赵宴礼满眼温柔。
怀中温香软玉,用力攀着他,满满的爱意。
宫人打着灯笼在前面照着,赵宴礼眼神幽幽,将人抱起,大踏步朝祥云殿走去。
孩子
更鼓响起, 子时已过。
祥云殿内烛火微闪,帷幔垂落地面,鎏金紫檀拔步床的帐钩忽然晃动了一下, 发出了轻微的叮当声。
鲛绡红罗帐内, 赵宴礼翻了个身, 睁开了睡意蒙眬的眼睛,侧身看着怀中正睡得香甜的美人, 嘴角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今夜他的陛下特别乖顺,几乎任他予取予求, 可他顾念着她的身子,怕她伤处没好,最后时刻还是忍住了。
白日里看她那么累,晚上又在台阶上等了他那么久,实在不忍心大半夜再折腾她。
望着南宫月睡得发红的双颊, 他忍不住在红唇上亲了一口,悄悄从她脖颈下抽出自己的手臂,为她掖好被角,撩起红帐,下了床。
殿内果然去掉了炭盆,床帐里暖烘烘的,一出来竟有一丝丝凉意。
赵宴礼从木施上拿了件披风,迈步去了前殿。
南宫月在离宫大门口迎他,定是夜里有什么事,他抱着她进殿的时候,看到了一旁窥视着他们的慕凌风。
或者, 慕凌风是故意让他发现的。
紫桑上前行礼,“主子, 明日可还备着参汤?”
赵宴礼略一思忖,吩咐道,“备着,明日不用加避子药。”
今日那碗参汤里,他吩咐人加了避子的汤药。非是他不肯让南宫月怀上自己的孩子,而是南宫月太小了。当年的章德皇后就是在生产上伤了元气,他不想让南宫月那么早有孕,伤了根本。
昨夜他那样的急迫下都把持住,弄在了外面,可也不敢保证就没有一滴落在里面,万一她这时候有孕,对朝堂,对大雍,都不是好时机。
他当然想有一个两人的孩子,最好有一个像南宫月一样的小公主。
他想要自己的孩子在太平盛世里出生,无忧无虑地在皇宫过完整个年少时光,不要像他一样那般孤苦,也不要像南宫月那般无依。
他要自己的孩子,是在父亲母亲的陪伴下长大,长在他的掌心里,娇宠着任意挥霍着他们的爱。
可现在不行,那个一直隐在背后的刺客还没有找到,那个布局的人还没有揪出来,大雍的朝堂还不稳,怀德王蠢蠢欲动,各路藩王频频勾连,他要替南宫月守住京都,守住她的江山。
他愿意等,等他的陛下再大一些,等她自己决定要皇子了,再定夺吧。
“今日陛下去了静夜轩?”赵宴礼问。
“陛下晚膳后去了静夜轩,待了大约三刻钟。奴婢们没有进去,只有齐公公在身边伺候。”紫桑道。
赵宴礼点点头,朝殿外走去。
门一开,红纱卷起,帷幔后面露出一双白底莲花的宫鞋来。
殿门再次合上的一刹那,那双宫鞋急匆匆转了出去,避着人回到了值夜的配殿,宫女休息的房间。
“汀兰姐姐?”同房间的一个小宫女,听到动静,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汀兰捂着嘴,不敢大声喘气,不敢点灯,摸索着坐在床上,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有防备被同住的小宫女察觉到了。
“嗯,”她压着声音,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身子却绷紧了,不敢动弹。
“汀兰姐姐是不是做梦了?”小宫女似乎翻了个身。
“无事,可能吃坏了肚子,刚刚去了一趟净房。”汀兰只得先安抚住小宫女。
小宫女的帐子晃了一下,再没了动静。
汀兰慢慢松开了手,迅速脱鞋上床,将被子蒙住了头,在被子里面缓缓地长舒一口气,心却咚咚咚地响,她竟然听到摄政王背着陛下,给陛下喝避子汤。要尽快将这个消息传给楚大人才行。
小宫女隔着床帐,却忽然睁开了眼。
……
寅时前后,赵宴礼推开了静夜轩的门。
“表哥,我等你多时了。”
慕凌风端坐在书案后面,好整以暇的姿态,甚至对着赵宴礼露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
“久等了,”赵宴礼同样慢条斯理道,“般般闹着不肯睡,哄了好久才将她哄睡着了,来迟了。”
话一说完,慕凌风那张笑脸,瞬间僵住,整个身子也跟着僵住。
“你……”慕凌风回过神,拍案而起,眼睛通红,一副要吃了赵宴礼的模样。
“慕公子不要激动,气大伤身。”
赵宴礼整了整衣袖,施施然走到一旁的太师椅上,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
“慕公子不要拿手指对着本王,见到亲王不跪是为大不敬之罪,上一个拿手指指着本王的人,坟头上的草都有一人高了。怎么,你也想试试?”
赵宴礼抬眸看向慕凌风,眉宇间尽是杀气,眼神更是锋利无比,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被他气势所迫,慕凌风哆嗦着缩回了手,赵宴礼这个疯子,真有可能杀了他。
“说吧。”赵宴礼开门见山,他可没有工夫在这里跟他耗,要不是感觉到南宫月的反常,他都懒得搭理慕凌风。
慕凌风被他不屑的语气,激得浑身发颤,心中那股愤恨又爬了上来,战胜了心里的恐惧。他心里不痛快,也不想让赵宴礼痛快。
“表哥就不想知道,陛下晚上在这里都做了什么?”慕凌风邪恶地一笑,终于让他拿到了主动权,他就不信赵宴礼不介怀。
“你该不会说陛下在这里和你旧情复燃,春宵一度了吧?”赵宴礼斜着瞟了他一眼,满眼都是轻蔑之色。
慕凌风想要说的话被堵死了,面皮顿时涨得通红,咬着后槽牙,支吾了一声,话到嘴边又哽住了。
“还是你想说,陛下只是跟我闹着玩玩,实则是跟你闹了误会,你们误会解除了,就会和好如初的鬼话?你以为本王像你一样蠢笨?”
慕凌风眼底戾气闪过,不甘示弱道:“既然表哥都说是旧情复燃,春宵一度了,是承认陛下对我用情至深吧,我可是她亲自下旨选定的凤君呢,陛下有说选表哥为凤君吗?”
赵宴礼眼神一暗。
慕凌风自以为戳到了赵宴礼的痛处,便抓住这一点大肆放大,“我们大婚那日,红双喜贴满了前朝和后宫,宫内彩带飘扬,奢华又壮丽,彩衣千人迎亲,红衣侍卫开道,宫女亦步亦趋当街撒花。
我们十指紧扣,坐在御辇上绕城三圈,与万人同喜。
你呢?在简陋的离宫里,那么寒酸的洞房花烛,连红双喜都没有,陛下还是不爱你啊。”
赵宴礼:“哦,是吗?慕公子这是做什么美梦呢?哪里的大婚?哪里的彩带飘扬,满宫双喜?莫不是你真的失心疯了?”
赵宴礼在宽大的袖子中捏紧了玉龙戒,面上却一片淡漠,抬眸望着慕凌风,散漫慵懒,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犹如平静的湖面,就算丢下石子,也毫无波澜。
慕凌风却冷笑一声,“我是不是失心疯,说的是不是实话,表哥应该最清楚,你若不是死而复生,怎么可能活着从雪山回来,怎么可能阻止陛下参加我的冠礼?怎么会设计陛下与我离心,你怕我会再次被立为凤君,怕再得了陛下的宠爱,不是吗?”
“陛下宠爱你了吗?”赵宴礼身子往后靠了靠,直勾勾盯着他道。
慕凌风一怔,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赵宴礼却勾起了嘴角。
晚上南宫月在这里的三刻钟,说的什么,做的什么,赵宴礼在推开静夜轩的门前,就已经得到了禀报。
他倒要看看慕凌风还有什么筹码,这个前世的凤君,世人嘴里陛下宠爱的人,没想到就是凤栖宫的摆设,前世都没有和南宫月圆房,还在这里大放厥词,自欺欺人的胆小鬼,真是可怜又可悲。
慕凌风:“当然了,陛下夜夜召幸我在凤栖宫,我们同吃同睡,相拥着睡去,又在亲吻中醒来,是民间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陛下后宫独宠我一人,连侍卿和选侍都不曾有过,这还不够宠爱吗?”
赵宴礼:“这么宠爱,没有皇子吗?还是说你不行?”
慕凌风一下噎住了。
“这么宠爱,你知道陛下的小日子是哪一日吗?你知道她夜里睡觉喜欢搂着什么睡吗?你知道她睡前喜欢做什么吗?你知道她就寝喜欢亮着烛火,还是灭了灯睡?”
慕凌风眼底一痛,脸色一下白了。
赵宴礼说着站了起来,优雅地理了理衣襟,“慕公子,你想以此让我疑心陛下,离间我们的感情,那就错了。”
“无论你说的那些事发生没有发生,我都不会介意,即便是我死在了北越,我相信,陛下也不会碰你。”
“就算立了你当凤君又能怎么样呢?你恐怕到死都没有得到过她的爱,重来一世就放过你自己吧,执着不属于你的东西,只会让你万劫不复。”
“以后莫叫陛下阿月,阿月不是你能叫的。还有,我也不是你表哥,早在你母亲骂我是赵家孤煞星的时候,已经将我排除在赵家子弟之外了,又哪里高攀得起晋国公府大公子呢?”
慕凌风的身子晃了晃,眼看着赵宴礼高大的背影,迈着从容的步伐走到了门口,心底开始慌了。
他本想向赵宴礼示弱的,怎么被他牵着鼻子走了,激起了自己的嫉妒和不甘,硬和他对着干了起来。
“表哥,”他急忙叫住了赵宴礼。
这一次,赵宴礼丝毫没有停留。
“赵宴礼!”慕凌风追到门口,脱口而出,“你会害死陛下的,你在她身边,迟早会害死她。你想想那些阐福寺的刺客,都是冲着谁去的?你在她身边,只会拖累她。”
“你早该死了,你就是一个魔鬼,会害死所有人的魔鬼!”慕凌风厉声道。
赵宴礼停住了脚,望着天上的一弯新月,终于回过了头。
他转身疾步走了回来,那忽然阴狠的眼神,和满身的杀气,以及手中握着的刀柄,让慕凌风不寒而栗,扶着门框滑到了地上。
赵宴礼逼近他,捏着他下巴,“你不说我倒是忘记了,雪山的仇,回宫的截杀,还有阐福寺的刺客,都有你的手笔吧?”
慕凌风眼神一缩,“你说的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清楚。”
“不清楚?”赵宴礼抬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狠狠扭向一旁,从他发冠上抽走了那支墨玉簪,握在了手中。
“这支簪子你不配拥有。和我有几分相似,得了她三分怜惜,已经是你的福气了,想活着就乖乖认命,否则……”
话没有说完,簪子的尖头对准了慕凌风的眼睛。
慕凌风吓得瘫坐在地上,惊惧地看着赵宴礼。
赵宴礼收回手,摩挲着簪子,璀然一笑,“该回去了,待太久怕般般醒过来发现身边无人,若发现我不在,她会哭的,还得哄好久……”
“来人,”赵宴礼低沉的嗓音在漆黑的夜里,犹如魔鬼降临,“慕大公子疯了,将他看管起来,别让他死了残了。”
“赵宴礼,你不能这么对我。”慕凌风凄厉的叫声划过了黑夜。
赵宴礼嗤笑一声,“本王已经够仁慈了,你可得好好活着,活着看本王抄了晋国公府,看本王和陛下双喜满宫,红绸铺满京都大街小巷。”
……
赵宴礼返回寝殿,南宫月还在熟睡着。
他穿着中衣散尽了身上的凉气,才悄悄掀开被角,钻了进去。
帐钩叮叮咚咚的响声,还有身边人的动静,吵醒了南宫月。
她迷迷瞪瞪睁开眼,看到一旁的赵宴礼,依偎了过去,“小王叔,你去哪里了?”
可能是睡迷糊了,竟叫了赵宴礼之前的称呼。
自从两人亲密以来,她很少叫他小王叔了,总感觉这个称呼有种背德的羞耻感。
此时她迷迷糊糊叫了出来,竟让赵宴礼忽然有了反~应~。
身边美人又香又软,整个身子贴到他怀里,他没有感觉才不是男人。
“般般……”声线忽然暗沉了起来。
大手摸着光滑的背,从后颈到蝴蝶骨,最后停在后面系着的衣带上。
手指勾住带子,慢慢摩挲,
“她那处还疼,不能碰,我就亲亲,不做别的。不行,就怕亲着亲着就把持不住了,她太小承受不住他……”他在心里想,内心煎熬挣扎。
南宫月感受到背后那只手的灼热,情不自禁又贴近了赵宴礼,嘴里无意识地“呜”了一声。
赵宴礼手指一颤,解开了带子,粉色牡丹小衣服里面,忽地弹跳出两只软糯的大白兔,颤巍巍地贴着他的胸膛。
心中那根挣扎着紧绷着的弦,忽然被软糯的白兔压断了。
赵宴礼再也抑制不住,翻身按住了南宫月,拿开阻碍的粉色牡丹,覆了上去。
“嗯~~”一声,南宫月醒了过来。
抬眸看着身前高大的身影,抬手捧住了他的脸。
“玉棠~”南宫月娇娇地喊了一句。
“嗯~”赵宴礼含糊应了一声。
赵宴礼温热地吻落了下来,将她的手压在身侧,揉着手心十指紧扣。
南宫月脚趾都卷缩了起来。
“般般,我那……我好疼……”
“那,那怎么办,用,用……手吗?”
南宫月声如蚊蝇,断断续续,浑身更是泛着醉人的粉色。
赵宴礼更加疯狂。
“不要,不要,般般不要,嗷……”
许久之后,赵宴礼吻着南宫月额头,揉着她的手腕,一遍遍自责,“怪我,都怪我,你别生气,我就是,就是太想了。”
“嗯,我手腕痛……”南宫月委屈道。难怪阿素端着碗都会颤抖,这也太累了。
“我给你揉揉,揉揉就好了。”赵宴礼只好哄道。
“你以后能不能快点 ,我手都麻了。”南宫月抱怨,
赵宴礼又好笑又无奈,“那我下次再试试。”
“你还想有下次?”
“好好好,没有下次了,你别生气。”
“哼。”
南宫月嘴上哼了一声,却抱住了赵宴礼的手臂,闭上了眼睛。
刚睡下,就听得宫人敲着锣鼓,大喊着,“走水了,走水了,赶快救火啊……”
计谋
黑夜里, 澜山半山腰火光冲天,绵延几公里,一直烧到了离宫的西北角。
火势来得毫无征兆, 且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韩非离匆匆来到祥云殿, 却见南宫月慵懒地靠在暖榻上, 赵宴礼守在一旁半拥着她说话。
“哎哟,”韩非离故意以袖遮面, “你们,你们……”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没有说下去, 宫人远远被打发了,只有一个齐公公咧着嘴站在殿外,想拦他没有拦住。
这本来就是陛下的寝殿,等闲人是不会像他这么不管不顾冲进来的,所以, 韩非离逡巡了四周没有再说下去。
“赵宴礼,你不去看看怎么回事,这把火定是有人故意为之,也不知道韩烨是怎么当值的,都烧到离宫了才发现。”韩非离道。
“小舅舅,阿素呢?她有没有受到惊吓?”
南宫月看向韩非离,言外之意你还有空在这里指责人,还不赶紧去看看你的心上人,去晚了怕又不理你了。
“她没事,她在我……”韩非离脱口而出,又戛然而止了, 立刻找补回来,“般般, 你这就开始护着他了,我不过是让他赶紧出去瞧瞧,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宫月和赵宴礼相视一眼,同时弯起了嘴角,自然而然地忽略掉了他后半句话。
庄玄素在韩非离的千羽阁,旁人不知,南宫月却是清楚的。
大长公主并非不愿意和韩家结亲,她这么撑着也是想再磋磨一下韩非离,想再考验考验他,看看他的真心。
昨日南宫月去信给大长公主,基本敲定了两人的婚事,计划在八月里过完礼,秋日里成亲。这一切都还没有来得及告诉韩非离。
赵宴礼捏了捏南宫月的手心,“让亭山侯在这里陪着你,我去前面看看。”
“嗯,早去早回。”
韩非离目送赵宴礼走远,坐在了榻边,担忧道:“般般你不担心吗?这把火生得蹊跷,明显是冲着离宫来的。”
“担心也无用,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这把火来得正好,正好让寡人掀了他们的桌。”
南宫月正愁阐福寺刺杀没有突破口,那就一勺烩了吧,她不想再等了。
“什么意思?那把火是你自己放的?”韩非离道。
南宫月扑哧一笑,“小舅舅啊,我自己烧自己吗?水火无情,万一火势收不住,殃及山下的村民怎么办。”
韩非离点头,“也是,离宫三面环山,一面环水,烧山也无用啊,我们还可以从水路撤出去啊。何况,离宫四周都是泉眼,取之不尽的泉水,火烧离宫不太现实。”
“是啊,这把火意在逼我回宫,寡人偏不遂了他们的愿。”
南宫月的声音忽然发沉,仿佛下定了决心,坚定,有力,不容置喙。
韩非离沉默一瞬,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般般,你没有怀疑过赵宴礼吗?说不定是赵宴礼故意反其道行之呢?就是他想留你在离宫里呢?火势看着凶险,其实无碍。
这种大动作,又特意减少伤害的,不是赵宴礼是谁?毕竟他也住在离宫里,火太大自己也不好脱身。”
南宫月一怔,坐了起来,“你刚刚说什么?”
“火太大自己也不好脱身,”韩非离重复了一句。
“上一句。”南宫月紧紧抓住了韩非离的手腕。
“不是赵宴礼是谁?”韩非离不确定地道。
“不是这句。”南宫月放开韩非离,翻身下榻。
韩非离定定地望着南宫月,心开始慌了,难道真是赵宴礼?忐忑道:“再上一句是,这种大动作,又特意减少伤害的样子……”
南宫月下了暖榻,走到殿门口,天蒙蒙亮了,也不知火什么时候能灭。
她望着西北角一片红光,失了神。在心里反复重复着那句,“特意减少伤害”的话,这不是赵宴礼的手笔,倒像是楚瑀的行事作风。
楚瑀为何这么做?就是为了逼她回宫吗?想逼她离开赵宴礼?
在阐福寺的时候,楚瑀特意向她禀报北军有异动,让她怀疑赵宴礼的离宫之行别有用心。
更早一些,宣德殿里,楚瑀刚刚从北疆打探回来,暗示赵宴礼在北疆的势力,让她怀疑赵宴礼的军权威胁到她的帝位。
再往前,楚瑀得知赵宴礼失踪,却没有查到军报,出发去北疆时,又特意写信问她,可否先斩后奏,直接杀了赵宴礼。
她那时候怎么没有发现,楚瑀对赵宴礼有这么深的怨恨,怨恨到想杀了他。
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楚瑀喜欢自己,而自己偏偏喜欢赵宴礼,是这样吗?
早在北疆之行,楚瑀就动了杀心,可她那时候还没有喜欢上赵宴礼啊?
不,楚瑀一定不会因为这层羁绊做下此事,难道是为了权势?就算那时候杀了赵宴礼,他也不会得到如赵宴礼那般的权势,楚瑀一贯光风霁月,并不热衷权势啊……
“般般,到底怎么了?难道真是赵宴礼?”韩非离跟了过来,看着南宫月严肃着一张小脸,心中惴惴不安起来。
“不是他,他不会伤害我。”南宫月仍旧抬着头,望着那片火光,语气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韩非离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却又加了一把火,“你这么信任他?别忘了,世人都怎么说他的,狼子野心,不臣之臣。”
南宫月回头,郑重地对韩非离道:“小舅舅,我相信赵宴礼,就像我相信舅舅一样,他不会伤害我的。如果他想夺位,阐福寺那场刺杀他就可以不管我的死活。”
“在悬崖边,他将唯一的藤蔓给了我,将唯一的生机给了我,又奋不顾身地将我护在身后,我相信他,请小舅舅也相信他一次吧,他是我的枕边人,是将来与我生死与共之人,小舅舅,你就给他一次机会吧。”
望着南宫月无比认真的眼睛,韩非离抓了抓脑后的长发,低头咳了一声,“非是我不相信他,是我怕你再动摇了。你们两个啊,说你们什么好呢。”
韩非离叹了一口气,“我和赵宴礼相识多年,却在这次进宫时才发现了他的心思,我还警告过他,让他离你远一些,可这种心思,又怎么会藏得住。”
“他为你挡刀,你哭着让我救救他,我就知道你喜欢上了他。我就是不明白,你既然喜欢他,为什么又拧着自己的性子,说不打算立他当凤君呢,明明说了放弃,又为何那么痛苦呢?”
“归根结底是你没有放下,他住进了你的心里,你为着江山社稷不想冒险,不敢做决定,压抑着自己,可这种心思又怎么能压得住呢。”
“你在阐福寺遇险,兄嫂还说只要赵宴礼和你在一起就能化险为夷,他们坚信赵宴礼能将你护住,还说先帝那枚玉龙戒,就是你的嫁妆,他收了你的嫁妆,就是你的夫君,就该一生护着你。”
“这话我半信半疑,直到你们平安归来,我才开始相信。你还记得在离宫的第一夜,你又一次梦魇之事吗?你昏迷了一天一夜,我们都束手无策,是赵宴礼跪在我面前,求我让他用非常之法唤醒你。”
“那天,我看到那个冷傲的男人,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那个生杀予夺大权在握的权臣,跪在我脚下,方知他爱你已经爱到了骨子里,看不得你伤,容不得你病。”
“我真可怜他,他明知道你不会立他当凤君,还是按照大婚布置新房,却不敢贴上红双喜。他是疯了,也是为你发疯的。”
“般般,既然你们互相喜欢,我没有不放心的,我只是怕你反复,我更怕他会真的发疯。”
南宫月听完,已经泪流满面。
“莫哭了,难得遇到有情郎,该高兴,他这几日伺候得你不好吗?莫非是有什么隐疾不成,告诉小舅舅,我这里有药。”韩非离说着递上来一块帕子。
南宫月闻言忽然止住了泪,悲怆的心忽然又被这句不正经的话,给压了下去。
“小舅舅胡说什么,都要成亲的人了,还这么没有正形,当心姑母又反悔。”韩宫宴擦着眼泪道。
“你说什么?”韩非离忽然提高了声调,“大长公主答应了吗?”
南宫月刚要点头,就看到赵宴礼大踏步走了进来。
晨曦照在他高大挺拔的身影上,宽阔的肩,修长的腿,矜贵的气质,配上那张俊美到妖异的脸,如何让人不心动啊!
“火灭了吗?怎么回事?”南宫月急忙问。
“灭了,像是猎户烤火,不小心走了水。”赵宴礼道。
“怎么哭了?”
赵宴礼看着南宫月通红的眼睛,怀疑的目光望向了韩非离。
韩非离:“……”我刚刚夸你呢,你信不信?
“我是为小舅舅高兴的,大长公主已经答应了阿素和小舅舅的婚事,等过完六礼,就要大婚了。”南宫月扯了扯赵宴礼的衣袖。
赵宴礼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跟着高兴道:“这可真是大喜事,等过完六礼,要到冬日了吧?”
“啊?怎么会这么久?不行,我得同阿素商量商量。”韩非离急得转身要走,忽然又停下问,“般般,如果下旨赐婚,会不会快一点,免了那些繁文缛节,三月份成亲行不行?”
“这个,这个礼节……”南宫月也不懂,不敢贸然答应韩非离。
“小舅舅放心吧,时间我来安排,包小舅舅满意。”赵宴礼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可是你说的啊,若办成了,我就承认你是我的甥女婿。” 韩非离说完开心地走了。
南宫月摇了摇赵宴礼的手,“你怎么就答应了呢?万一是大长公主舍不得阿素,不想那么早将她嫁出去呢?你海口夸下了,到时候办不到如何收场?大长公主的脾气可不是谁的账都会买。”
“我自有办法,你放心吧,她会答应的。”
赵宴礼捧着南宫月的脸亲了一口,拦腰抱起她就往寝殿走,小声在她耳边道:“般般,亭山侯那么着急娶亲,是因为他快憋不住了,男子一直憋着会出大问题的。”
南宫月的脸倏地红了。她想到了夜里那档子的事,顿时觉得手腕又在隐隐作痛。
赵宴礼将她放在大床上,抚着她的脸,温柔道:“有情人终成眷属,我真的替他们开心,他们早点办了喜事,我们早点吃喜糖不好吗?”
这话也不知说的是韩非离,还是他自己。
南宫月抚上他的手,无法言说的情绪又浮了上来,赵宴礼也想成亲了吗?如果现在成亲,远在朔州的怀德王该会做何事?清宁郡主呢?是否还会再借由她的婚事,一直赖在京都不走。
是不是也可以利用清宁郡主和怀德王妃,放出假消息,或者干脆留作人质,逼迫怀德王仓促起势,她没有耐性等他们慢慢筹谋了,该做的部署她早就做了,就等着东风起了。
赵宴礼见南宫月没有接话,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他说得还不够明显吗?韩非离要成婚,他也想啊,他的陛下什么时候给他个名分啊。
人都是贪心的。
他一开始只奢望见她一面,后来奢望拥着她,拥着她了,又馋她的身子,现在开始奢望能永远陪着她,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以她夫君的名义,牵起她的手,与她生同穴死同裘,与她生生世世在一起。
赵宴礼低头吻上她的唇,温柔的,慢慢的,掠夺。
直到两人呼吸越来越急促,不知不觉脱掉了外衣。
外面天已经大亮,窗前的帷幔却将亮光抵挡在了外面,殿内昏沉沉犹如夜晚。
搁在往日,天亮以后,南宫月就不让赵宴礼再碰,可今日,听了小舅舅的话以后,她动容了,眼前这个爱她爱到骨子里的男子,她想好好宠爱他。
赵宴礼将她压在身下,看她微微泛红的眼睛,雾蒙蒙煞是好看,像极了第一次他要她时,她疼得抓紧他手臂的样子。
梨花带雨,像经受雨水洗礼的海棠,越发的娇艳动人,檀口微微张着,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赵宴礼很想化成一股烟,钻进她身体的每个角落,将她身心全部填满,打上他赵宴礼的烙印。
拉开衣襟,看到她锁骨上满是吻痕,赵宴礼的理智瞬间又回来了。
她身上太白了,皮肤又娇嫩,轻轻一吮,就是一个红痕。
赵宴礼不忍心。
他松松地俯在她身上,双膝支撑着,不敢将全身重量压向她,手指慢慢摩挲着她的红唇,“般般,你刚刚在想什么?怎么不推开我?”
南宫月长睫半垂,她在想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哭着求韩非离的画面,冷傲如他,也会如此卑微地求过。
他的爱像是山洞那夜的火,炙烤着她的心。
为什么要推开呢?他刚刚那样,真像一只草原狼,将她这只小白兔压在爪牙之下,正要张嘴饱餐一顿时,忽然又停了下来。
怎么就停了呢?
南宫月伸手抚上他的脸,忽然笑了,“我在想小白兔。”
“嗯?”赵宴礼扬了扬眉毛。什么小白兔?他猛地想到凤栖宫养的那只兔子,那只慕凌风送她的宠物。
“你,不许想。”赵宴礼眼神暗了暗,低头含住她柔软的唇瓣,像是惩罚般在她口腔里翻腾,随后辗转到她的脖颈,耳垂。
“你现在还惦记你那只兔子吗?别惦记了,你只有猫,没有兔子,你面前的是猫,不是兔子。”
南宫月被他撩拨得耳垂发痒,她咯咯笑出了声。
“嗯,我没有想兔子,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没有旁人。”南宫月笑着道。
“想也没用,你那只兔子,趁着夜里宫人救火,被人接走了。”
“慕凌风逃走了?”南宫月问。
赵宴礼一把将她按住,开始脱衣裳,“他逃得出离宫,逃不出京都。”
“我猜,这一定是你的计谋。”
赵宴礼低低一笑,“猜对了,奖励一个亲亲,以后不许想他,你的夫君是我,只能是我。”
南宫月推了推他,“你现在是不是很开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将唯一的一人,又压在了身下,是不是很得意?”
“般般,别这么说,我在不在你上面,你说了算,就是让我跪着,我也可以的,要不我们尝试一下爬着,这个你不累……”
“别胡说……呜呜……”南宫月被吻得说不出话,之前她怎么没发现,赵宴礼这么能说荤话。
“般般,你还疼吗?我还能不能要了。”
“不行,天亮了,夜里失火,待会儿朝臣定会过来。”
南宫月推了推赵宴礼,朝臣会不会来她不确定,但楚瑀必定会来。
拖延
晨曦打在窗棂上, 红帐内赵宴礼将南宫月拥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安抚她。
“朝臣即便得了消息过来,最快也需两个时辰。昨夜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再睡一会儿吧, 朝臣那我去应付, 你尽管休息,有我呢。”
昨夜两人闹腾了一阵, 半夜又走了水,南宫月实在撑不住, 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到了午时,身旁早没了赵宴礼的身影。
南宫月睡前还担忧朝臣会来,这都过了午,怎么没人来禀报?
摇铃让人进来侍候她穿衣洗漱, 这时紫桑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
南宫月接过黄地绿龙碗,想到了昨日赵宴礼说,这参汤是特意为她熬的,不疑有他,欣然用了。
刚刚放下,却看到汀兰盯着空碗露出一丝慌张的神情,一旁的紫桑则面无表情地收起空碗退了出去。
汀兰的目光则随着紫桑飘忽不定。
正在此时,齐公公来禀,“陛下,大长公主求见。”
“快传,”南宫月只好暂时放下心中的异样, 往外走。
“王爷去哪儿了?”南宫月边走边问齐公公。
“回陛下,朝中来了几位大人, 王爷和他们在文政殿议事,刚刚打发宫人来报信,说午膳就在前殿和大人们一起用了,让您午膳自个多用些,午后再安排召见大人们。”
南宫月点点头,“阿素呢?小舅舅呢?大长公主来,他们可知道?”
齐公公忙道:“亭山侯和庄二小姐,此刻应该是在离宫门口接驾,算算时间,大长公主应该已经进门了。”
出了寝殿,空气中还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远远看到大长公主一身金罗蹙鸾华服,披着狐裘披风,脚下生风,面露急色,朝她走来。身后还跟着神情紧张的韩非离和庄玄素。
“阿月,你没事吧?一早听说离宫这边起了火,可把我吓坏了。”
大长公主的担忧,不无道理。小女儿与韩家议亲,刚刚定下,陛下这头可不能出事,怕婚事再起波澜,好在一路行来,离宫各处一切如常。
“害姑母担忧了,寡人无事,阿素也无事。”南宫月握住了大长公主的手,安抚道。
“我才不担忧这个没有良心的丫头,出来了这么久也不知回家报个信。”大长公主说着斜了小女儿一眼。
庄玄素扭着身子不满道,“女儿才出来几日啊,再说,在表姐这里还能有什么事,母亲过于担心了。”
“瞧瞧,”大长公主咂了咂舌,眼神瞟向韩非离,叹了一口气,转身对南宫月说:“这是个小没良心的,枉我还在费心她的事,她倒好……”
“母亲,”没等大长公主说完,就被庄玄素红着脸撒着娇打断了。
南宫月瞅了一眼韩非离略显尴尬的神色,急忙解围,“姑母一路累了吧,今日就在离宫住下吧,夜里我陪您泡泉,好好放松一下。”
大长公主这才眉眼舒展起来,“哪能住下啊,府里一堆事。”
南宫月挽住大长公主的胳膊,“大过年的能有什么事,不是还有表嫂在的吗?您就在这里松快几天,让阿素陪您将这里的汤池都泡遍了再回去。”
大长公主拗不过,只好点了头。这才有心思看了一眼祥云殿,院里挂了不少红绸,廊檐下挂着一排大红灯笼,心下纳罕,便也没有说什么。
进到大殿,看到帷幔的红纱,和满目的红色,猛然想到了什么,急忙朝南宫月面上看去。
只见南宫月面带粉色,那双潋滟的双眸隐约带着一丝媚意,身段玲珑,若有若无的香气笼着全身,瓷白的脖颈被立领的常服遮的严实,却在晃动中隐约见到一抹红色。
眉宇间的稚气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女子的妩媚。
大长公主这才意识到这满殿的红,到底意味着什么。
南宫月被大长公主看得心虚,红了脸。
这时前殿宫人来传话:“启禀陛下,摄政王听说大长公主来了,特意让人打了赤鹿,烹炙了送来给陛下和大长公主尝尝。”
南宫月喜笑颜开。
韩非离暗恼,赵宴礼,你可真会办事,显着你了。
这时候又一宫人捧着一个锦盒禀道:“启禀侯爷,您做的养荣丸已经拿了过来,小的打前殿经过,被几位大人瞧见,争着想要,被摄政王拦下了,命奴婢速给您送来,怕来晚了就被人抢走了。”
“什么养荣丸,还能抢?”大长公主疑惑地问。
“启禀大长公主,您有所不知,侯爷做的养荣丸不仅能气血双补养心安神,还有美容养颜的功效,现在京都的夫人小姐都在重金求购,却无人知这养荣丸出自侯爷之手。”宫人道。
“哦,真有这么神奇?”大长公主问。
韩非离接过锦盒,递了过去,“这养荣丸不易得,一年也制不了几颗,今日这一盒特给殿下的,还请殿下笑纳。”
大长公主笑着接了过来,“亭山侯有心了。”
韩非离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暗暗给赵宴礼竖起大拇指,还是你小子会办事啊!
今日大长公主突然上门,他压根没有准备。得到消息的时候,他正和庄玄素在床上耳鬓厮磨,闻言紧张得什么似的,哪里还能想到准备礼物。
好在赵宴礼给他找补了回来,大长公主应该看不出来吧。
大长公主如何没有看出来,这一切都是赵宴礼准备的,为的就是给亭山侯长脸。罢了,既然已经议定了亲事,她便不会再反悔,有南宫月和赵宴礼护着,小女儿往后不然能过得顺遂一些,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就不再奢求什么了。
再说了,亭山侯又不是一无是处,有个侯爵在身,又洁身自好,对自己的小女儿百依百顺,人是耿直了一些,耿直也有耿直的好处,又是当朝国舅,富贵荣华,小女儿一辈子是不愁了。
大长公主长吁了一口气,摄政王如此给亭山侯长脸,无非是做给南宫月看,博美人欢心罢了。这么看来,赵宴礼是当真获宠了。
午膳摆在了祥云殿,亭山侯陪着一起用了。
午后,大长公主叫走了庄玄素,母女俩说悄悄话去了,南宫月独自躺在暖榻上闭目养神。
赵宴礼悄悄来到她身边,以为她睡着了,低头看着睡美人,眼中尽是温柔。
恰好南宫月睁开了眼睛,抓住了他的衣襟,贴上了她的唇。
“我,我喝酒了。”赵宴礼慌忙道,他午膳喝了酒,满嘴都是酒气。
“嗯,我不嫌弃。”南宫月含糊道。
赵宴礼心里一甜,便抱住了她,由被动化为主动,将两片温软的唇瓣含在嘴里,温柔的,细腻的,占为己有。
……
离宫前殿,宏正阁内,用完午膳的朝臣在此休息。
楚瑀焦躁地在房里踱来踱去。今日他发动了朝中不少大臣来到离宫,就是想劝陛下回宫,奈何陛下避而不见,只有赵宴礼在前殿与他们周旋。
几位大人面面相觑,围在一起小声议论。
“今日没有见到陛下,我们还留下吗?”一人道。
“摄政王的意思是陛下昨夜受惊了,才不见我们的。”另一位大人道。
“你们说,陛下不会被摄政王软禁在此吧?”
“呸,怎么可能?陛下英明睿智,岂能被他蒙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陛下毕竟是女儿身啊,受到蛊惑也正常。”
“也对哈,毕竟陛下最喜貌美郎君,是问,若说貌美,谁人能比得过摄政王啊?”
“这倒也是。”
几人忽然面露心知肚明的笑意。
楚瑀心中惊怒,蹙起了眉头,“几位大人一路辛苦了,不如先暂时下去休息。”
几人点头,四下散了。
楚瑀心中郁闷,朝他住的临仙阁走去,却在连廊上不期然遇见了汀兰。
汀兰急忙蹲身行礼:“见过大人。”
“不必多礼,听说陛下昨夜受惊了,现在如何了?”楚瑀平静道。
汀兰抬眸迅速朝楚瑀面上掠过,“回大人,陛下午时方醒,同大长公主用了午膳,应是无碍了。”
楚瑀向她点了点头,错身而过,不经意间碰了下她的手指。
汀兰面色忽然潮红一片,不敢回头看,仍旧低着头沿着连廊与楚瑀背道而驰。在外人看来,只不过是巧遇而已。
午时阳光暖暖照在身上,昨夜救火折腾一宿的宫人,守着门无精打采昏昏欲睡。
汀兰沿着小路返回,悄悄潜入了临仙阁。楚瑀端坐在扶手椅上,屈起右手,抵着额头,好整以暇看着她,等着她回答昨夜之事。
汀兰咬了咬牙,羞红着脸道:“昨夜陛下和摄政王…嗯…闹了一阵,后来起火了,陛下就没睡,天亮后又睡了会儿,午时方起。”
“这几日,摄政王都宿在祥云殿吗?”楚瑀问,他声音低低的,冷冷的,仿佛冒着寒气,令人不寒而栗。
“是。”汀兰低下了头。她明显感觉到楚瑀的变化,楚瑀一直喜欢陛下,她再清楚不过,可惜陛下选了赵宴礼,他想入主后宫怕是落空了,自然是恼恨摄政王的。
她怕楚瑀难过,补了一句,“摄政王在给陛下的参汤里加了避子汤,陛下毫不知情。奴婢不明白摄政王为何如此做,难道他不想陛下怀了他的孩子吗?他这么做会不会有所图谋?”
楚瑀眼底精光一闪,站立起来,凑近汀兰,在她耳旁低语了几句。
少顷,汀兰红着脸偷偷摸摸出了临仙阁,抄小路急匆匆往祥云殿而去。
她走后,一个灰衣低等模样的宫人,从山石后面转了出来,盯着汀兰的背影看了好一阵,又看了一眼临仙阁的大门,甩着手朝祥云殿后罩房而去。
不一会儿,他便来到齐公公的落脚处,跪在了他面前,讨好道:“干爹,您让小箱子办的事有眉目了。”
小箱子说着左右看了看,见四下里无人,便小声道:“今日瞧见楚大人住处见到了鬼鬼祟祟的汀兰……汀兰红着脸走后,儿子打听到,楚大人叫了水,沐浴了很长时间”
齐公公抚摸着下巴,眼神忽然变得锐利。那日在文政殿,楚瑀当着他的面给他穿小鞋,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他不给楚瑀点颜色看看,枉在后宫混了那么多年。
他本想拿捏一回楚瑀的错处,好给他点苦头吃,却没想到,楚瑀私下里竟是这种人。看着光风霁月,背后竟干些见不得人的勾搭,连陛下身边的人也不放过。
“小箱子,今日这差事办得好,赶明儿个调你到祥云殿伺候,这几日你继续盯着他,再打听仔细些,明白了吗?”
“儿子明白。”小箱子应诺,笑嘻嘻走了。
……
祥云殿。
南宫月和赵宴礼躺在暖榻上,也在说着楚瑀。
“陛下果真不打算回宫?楚大人一行人来势汹汹,瞧那模样,想要吃了臣一样。”赵宴礼嗓音低低的,似委屈一样。
“怎么?堂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还怕他们吃了你?”南宫月翻身到他身上,捏了捏他的脸,他脸上消瘦得没有二两肉,皮肤却光滑富有弹性。
赵宴礼看她骄纵得像个纨绔子弟,一副调戏良家女子的模样,笑着同样捏了捏她的脸,“这招式跟谁学的?”
“不告诉你,”南宫月吐了吐舌头,调皮道。
赵宴礼眼神一下变得幽深起来,嗓音喑哑道:“陛下别这样。”
“哪样啊?”呜……
南宫月还未反应过来,红唇便被堵住。
赵宴礼一手扣住美人的腰,一手扣住头,整个将殷红的小嘴包住,将她狡辩的话都抵在了齿间。
微微喘着,咬着她的耳垂道:“本王可不想让他们吃掉,只想让我的般般吃。”
闻言,南宫月抓起他的手指,就咬了一口,“那寡人就吃你一口,尝尝咸淡。”
赵宴礼“嘶”的一声,将她紧紧抱住。
“般般,你别这么咬我,你不知道,我的手指被你卷在舌尖的时候,”赵宴礼忽然顿住,左右瞧了瞧,凑近南宫月的耳朵,嘴唇轻轻抚弄着她的耳垂道:“特别香艳,我会受不住…想要你。”
南宫月心尖颤了颤,懂了,下次还敢。
她忽然想起大长公主的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了口,“大长公主今晚住下了,晚上我们去泡汤池,你……你今夜别过来了。”
“好。”赵宴礼嘴上爽快地答应了,心里却难受得不行,什么时候他能天天和他的陛下一起睡啊!
“那朝臣呢?陛下不打算见见?”
南宫月慵懒地看了一眼天色,“明日吧,拖一日,或许朝臣们就改变了想法呢。”
耳旁传来低低的笑声,“好,臣去安排。”
夜晚,南宫月一人躺在硕大的拔步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以前怎么不觉得这个床这么大,这么空啊?她才和赵宴礼分开一日,就睡不惯了。
她想念那个温暖的怀抱,想念他的气息。
或许白日睡多了,南宫月索性起床,披上狐裘,拉开了窗子,檐下的大红宫灯,将院子里的景物照得红红的一片。
“般般,你怎么不睡?”赵宴礼的声音传来。
南宫月急忙朝两旁看去,就见赵宴礼一袭中衣,外加一件黑色大氅,站在窗外廊柱旁边,目光略显错愕地看着她。
“我……”
未等南宫月说完,赵宴礼一个纵身从窗子里翻了进来,反身将窗户关上。
“夜里寒凉,还是关上得好。”
赵宴礼转身望向南宫月,南宫月短暂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迅速扑向他。
“玉棠,我想你了。”
“我也是……”
赵宴礼立刻将人抱起来,吻住那个让他夜不能寐的唇瓣,一路将人送到了大床上。
南宫月抬手就解赵宴礼的披风,似乎很急。
赵宴礼急忙撕开衣服,将人压在身下,“般般,我可以吗?”
南宫月没有回答他,而是伸出手臂揽住了他的脖颈,将身子贴了上去。
参汤
第二日, 南宫月日上三竿才醒,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前所未有的满足。
今日身子虽然酸痛, 却无比畅快。
她这才体会到了大长公主与她说的, 那些隐秘的相处之道, 那些食髓知味不知餮足,到底是什么意思。
枕边空空如也, 赵晏礼想必早起来了,鼻尖忽闻到了一股梅香。
她撩开床帐, 看到了满室梅花,不禁笑了。
昨夜,赵晏礼说在她身上种满了红梅,说她是他的,从里到外都是他的。
他霸道地箍着腰非让她看着, 看着他如何爱她,嘴里说着羞人的荤话,她就像是梅林的花枝,在风雨中摇晃,在暴雪中傲然挺立,最后被他几乎碾碎。
她欢喜至极,任他肆意,他越发大胆,方知圆房那日,他尚存了实力。否则自己怕也不会这么快恢复过来。
想到此处,南宫月脸上爬上了红晕, 扫了一眼四周摆满红梅的花瓶,走过去闻了闻, 梅香淡淡带着湿意,她爱极了这个味道。
“陛下,喝碗参汤吧。”紫桑端着碗进来。
“先放着吧。”南宫月坐在妆台前任由汀兰梳着头发。
镜中倒映出紫桑的身影,她犹豫着放在了几案上,欲言又止。
汀兰听到参汤手中的动作一停,复又装作若无其事。
“陛下,这参汤凉了就不好喝了。”紫桑忍不住劝道。
南宫月垂眸,过了一会儿才道,“拿来吧。”
仍旧是黄地绿龙金碗,南宫月接过来,稳稳端在手中。
汀兰放下梳子候在了一旁,低着头,余光却关注着陛下的一举一动。
参汤微温,入口有股淡淡的中药味,和她以往的参汤没有任何分别。
南公月仰头喝了一口,余光瞧见汀兰吸了一口气,而紫桑仍旧面无表情。汀兰一向沉不住气,紫桑城府更深一些。
“咳咳……”一口未喝完,南宫月被呛到咳嗽。
她急忙拿帕子掩住嘴,紫桑和汀兰荒忙围了上来。
“怎么了?”一道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南宫月回头,就见赵宴礼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
她曾经给祥云殿众人下过令,摄政王可以随意出入寝殿,不必通报。
赵宴礼一身玄色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处用金线绣着腾云暗纹,白玉腰封扣着劲瘦的蜂腰,越发显得身姿修长,容颜妖冶,让人挪不开眼睛。
他走过来扶住南宫月的肩,偏着头问,清澈明亮的桃花眼看向南宫月。
“没事,不小心呛着了。”
南宫月暗恼自己定力不够,明明两人已经赤身坦诚过,还是会不小心被赵宴礼的容色所惑。
“那就慢点喝。”赵宴礼自然而然坐在了春凳上。
南宫月挥手赶走了宫人,望着镜子里赵宴礼的侧颜,拿着梳子一时走了神。
“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赵宴礼挨着她坐下,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离得近些,南宫月才看清赵宴礼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便疑惑问:“去哪儿了?瞧你这一脑门的汗?”
她拿起桌上的帕子,给他细细擦汗,冷不防被他亲了一口,懒懒地回她道:“早起去给你折梅花,又练了一套刀法,想着你也该起来了,就过来看看。梅花喜欢吗?”
“喜欢。”
南宫月望着满室梅花,心情愉悦,视线略过了桌上还剩下的半碗参汤。
“我猜你一定喜欢,还疼吗?昨夜…”
“不许说。”南宫月脸上一红,放下梳子起身要走,却被赵宴礼大手拉住。
“好,不说,参汤还没有喝完呢,特意命御厨做的,昨夜劳累……应多补补。”
南宫月低头看着赵宴礼那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想要质问这参汤到底有什么猫腻的话,便哽在了嗓子里。
他双眼清澈明亮,坦坦荡荡。她是不是太过于杯弓蛇影了?
南宫月不想往坏处想,顺势坐在了他双膝上,搂着他的脖颈撒娇,“参汤能不能不喝,有股药味,不想喝。要说劳累,哪有你累,你也不补补?”
“娘子,你在质疑你夫君的体力吗?夫君需不需要补补要不要再试试?”赵宴礼说着吻上了噘着的小嘴,小声道,“谁昨夜说不要了的,看来娘子口是心非,嫌弃夫君不够卖力。”
说完还不忘揉一把南宫月的细腰。
南宫月痒得收紧了手臂,撒娇道:“别闹,你打岔也无用,这参汤你不喝我就不喝。”任由他说荤话,就是不上当。
“好,我喝,”赵宴礼端起那碗参汤尝了一口,“确实有股药味,下次让御厨再做得清淡些,行不行?”
南宫月看他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放下了一半的心,忽又觉得愧疚,万一这汤里有什么,赵宴礼不知情,会不会害了他?
她突然就怯懦了,是太爱他了吗?不敢说,不敢做,爱到极致成怯懦。
赵宴礼又含了一大口,趁南宫月分神之际吻向她,将参汤都渡到了她嘴里。
随后,两人吻得难舍难分。
南宫月一向不爱喝药,药味重的参汤大约也不爱喝,所以,赵宴礼只以为她在撒娇,加上两人这几日感情渐浓,他春心荡漾着,并未发现她起了疑。
此后种种,因赵宴礼这次的疏忽,又经历了几番波折。
……
午后,离宫门口,南宫月一行人送别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本想带走庄玄素,奈何南宫月极力劝说又留了下来。
南宫月是看不得小舅舅那哀怨的眼神,活像被主家赶出门的狗,蹲在门口眼巴巴张望,撵都撵不走。
“姑母放心吧,上元节后我就着人送表妹回府,保证全须全尾地给您送回去。”南宫月拉着大长公主的手保证道。
“我不是不放心,是怕她在这里给你添乱,那就让她再多陪你几日,横竖也就三五日了,记得我同你说的话哈,”大长公主说着拍了拍南宫月的手。
南宫月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大长公主昨夜和她一起泡汤池,说了不少隐秘的夫妻相处之道,她羞红着脸,却将这些话记在了心里,所以昨夜她辗转反侧睡不着,看到赵宴礼才会那样不管不顾。
大长公主有句话说得对,夫妻间亲密时,和谐甜蜜才是正理,若一方索求无度,明知一方承受不住,还硬来的,那就是只为自己,自私自利,不知怜惜心上人,定然也是个负心薄幸之人。
好在赵宴礼极其在乎她,处处照顾她的感受,他的爱即便在把持不住的情况下,仍旧隐忍克制。
看着车架越走越远,庄玄素眼圈微微泛红,很是伤感的模样。
南宫月心中好奇,“阿素,你为何这么难过?不想留下吗?”
“表姐,”庄玄素抱住了南宫月的手臂,期期艾艾地说,“留在这里我是愿意的,方才看着母亲的马车远去,我突然就体会到,出嫁的大姐每每开开心心地来省亲,又都是哭哭啼啼地回去。”
那是什么感觉?南宫月无法体会。
“表姐,你说我们女郎为什么非得嫁人呢?嫁了人就成了别人家的人,想在自己家快活肯定是不行的,晨昏定省一日不能落下,还要在婆母面前立规矩,还要掌管中馈和下人。”
南宫月怔住,庄玄素所不希望的,正是她渴求的。她就想过这种小日子,和婆母一道说说话,和妯娌聊聊家常,还可以随意参加姻亲世家名录繁杂的宴会,将来儿女大了,就着手为他们相看人家……
“你是在担心和韩家人不好相处?放心吧,大舅舅和大舅母古道热肠最易相处,若你觉得和他们话说不到一起,寡人赐给小舅舅的侯府还空着,你想做什么,在自己府里,小舅舅还不都由你?”南宫月道。
“并不是因这个,”庄玄素道,“我也不知道为何,一想到要成亲,离开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府邸,心里就开始发慌,刚刚看到母亲远去,我心中突然怕得紧。”
“莫害怕,侯府好歹还在京都,离公主府那么近,要是受了委屈,你可以回宫找我啊,我给你撑腰。”
南宫月安抚着她,给韩非离使眼色,好说歹说,才将她哄住,跟着韩非离走了。
心中不禁喟叹,嫁人这么可怕吗?好处是自己不用出嫁,可她若成亲,心中会不会也紧张。
南宫月看向一侧的赵宴礼。
赵宴礼顺势走了过来,执起她的手,眼神示意她怎么了。
南宫月摇摇头,衣袖下却回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掌很大,很暖,将她的小手整个包起来,很是安心。
一行人往回走,远远听到一队马蹄声,由远而近,疾驰而来。
握着南宫月的手一颤,就见赵宴礼脸色灰白一片。
来人是安南王府的少公子赵勋礼,他急匆匆来禀,说安南王老太妃突然病重,已经昏迷不醒,央赵宴礼尽快回去见祖母一面。
南宫月唬了一跳,实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事。她立刻命在离宫的太医跟着赵宴礼一起回王府,希望老太妃能挺过去。
章武去安排出行的事情,四下忽然一片忙乱。
南宫月心里不舍,还是催着赵宴礼尽快回去。
赵宴礼握着南宫月汗湿的手,轻声道:“你莫慌,前日里我回过一次王府,祖母的病是陈年旧疾,已经用了药的,我回府看看,这里……”
他不放心地看着南宫月,心中万般不舍。
“你放心侍疾,这里还有小舅舅,还有黑甲卫,还有朝臣在,你且安心去。”南宫月道。
赵宴礼待要张口,就看到楚瑀迈着四方步朝他们走来。
赵宴礼眼神冷冷扫过他,遂将南宫月搂在了怀里,楚瑀的脚步一顿,僵在了原地,没有再上前来。
“般般,我若不回来,上元节过后,就让韩烨安排回宫去。有我在,他们不敢对你做什么,我若不在,这里不安全,待几天就赶紧回去,白日和庄二小姐待一起,夜里让韩烨守着你。”
赵宴礼细细嘱咐着南宫月,他真的怕一离开,南宫月就处在危险之中。这时候将他调走,会不会就是调虎离山之计。
一边是祖母,一边是他心爱的人,他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了两半,各自守着。
“你放心吧,如果我觉得不安全就早早回宫去。”南宫月伸手搂住了赵宴礼的腰。
“王爷,已经备好了。”随从来报。
赵宴礼抚了抚南宫月的脸,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长发,低头为她系紧了披风带子,温柔道:“虽然立春了,外面还是有点冷,你早些回去,如果去后山或者梅林,也多穿些衣服。”
“还有,记得想我。”赵宴礼松开了手。
衣襟却被南宫月抓住,迫使赵宴礼弯下腰,温柔细腻的嗓音同样道:“你也记得想我。”
南宫月说着,踮起脚尖,嘟起嘴亲了亲他的唇角。
赵宴礼心颤,扣住她的头,加深了这个吻,丝毫不在意赵勋礼等一众王府的人,还有僵在远处的楚瑀。
赵勋礼偷偷抬眼朝相拥的两人看去,人影一闪,又被侍卫挡住了。
他迅速低下了头,垂在衣袖里的拳头早已经握紧。
……
赵宴礼一走,祥云殿忽然空落落的。
南宫月坐在书案前,楚瑀坐在一侧为她研磨。
尽管他现在贵为尚书令,国君心腹近臣,私下里和南宫月相处时,仍旧还如伴读时那般,习惯为她研磨。
南宫月在朝经文,为老太妃祈福。
抄了半个时辰了,她终于搁下了笔,非是她累了,而是苦口婆心劝她回宫的楚瑀,一直被他念叨烦了。
“手腕疼?”楚瑀放下墨条,看着南宫月的手腕,就伸出了手,“抄经文最是累手,我给你揉揉。”
南宫月手一抖,连忙背在身后,“不用了,这才半个时辰,寡人不累,今日就到这里吧,寡人还有事找亭山侯。”
什么揉揉,说得这么吓人,楚瑀现在也开始放肆了。
南宫月斟酌了一番,道:“楚卿,等过了上元节再回宫吧,寡人还没有看过民间的花灯呢?寡人非常想看看。”
对上那双潋滟的眸子,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楚瑀应下了。
楚瑀告辞回了临仙阁,端起茶杯慢慢地饮,随后将茶杯倒扣在茶具上,眼神一片冰冷。
既然赵宴礼不在,那他就在这里守着陛下吧,不回宫,自己也可以常常见到陛下。
趁此机会,最好将赵宴礼绊在王府里不让他出来,等开了衙,他还有份大礼送给他,赵宴礼,你就好好受着吧。
南宫月送走了楚瑀,才松了一口气。
楚瑀那句“我给你揉揉”,让她想到了赵宴礼。
那日他们荒唐一回,她一时好奇伸出了手,被赵宴礼把住动弹不得,红着脸为他做了那事,事后赵宴礼一直歉疚地说我给你揉揉,揉到最后,又将她压在了身下,亲遍了全身。
赵宴礼就是耍无赖,偏偏南宫月就喜欢他在床上无赖的模样。
韩非离走进殿,就看到南宫月捧着脸出神,一副花痴的模样。
“般般?你叫我来何事?刚刚你不会是在想赵宴礼吧?他才走了多久啊,你就开始想他了?”韩非离一副很不悦的样子。
“哎呀,小舅舅 。”南宫月被戳中心事,只好开启她的撒娇大法,韩非离一般招架不住。
“好好好,不说他,哼,说都说不得了。”韩非离暗哼了一声。
南宫月急忙拿出帕子,递给了韩非离,“你能闻出是什么药草味道吗?有没有毒?”
这帕子是早上她喝参汤时,故意呛着咳嗽的时候,吐到了帕子上的,给赵宴礼擦汗的时候,偷偷塞到了衣袖里。
韩非离接过闻了闻,眉头蹙起,“没毒,里面好似有避子用的草药味道。”
“避子药?”南宫月倏然变了脸色。
笛声
夜里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随着屋檐滴下来,啪嗒啪嗒敲打着青石地面。
南宫月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
赵宴礼今夜未归, 也无任何话传回来。
寝殿内又重新添置了炭盆, 可南宫月仍旧觉得冷。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索性坐了起来,拥着被子靠在大迎枕上, 从枕下摸索出一个锦盒,打开, 拿出了里面的墨玉簪。
这支簪子起初是她准备送给慕凌风的,从晋国公府出来后,交给了韩非离去查。直到那夜她去见慕凌风,才知这支簪子经由赵宴礼,又落到了慕凌风手中。
她当时一闪而过的念头, 如今又在脑海中放大。摩挲着簪子上的纹路,想到了下午和韩非离的对话。
当时韩非离闻着帕子上的味道说:“这不是那日你喝参汤的味道吗?当时我便闻了出来,碍于赵宴礼和阿素在没有说破,这避子药不是你放的吗?”
南宫月将心思藏起,讪讪道:“除了避子药,你就没有发现别的药吗?”
韩非离又仔细辨认了一遍,不确定道:“闻不出来了,等我回去再看看,你是哪里不舒服吗?药渣呢?”
“没有不舒服,就是感觉这个参汤的味道也太重了。”南宫月只好找了个借口。
参汤应该只是加了避子药,赵宴礼为何要这般做, 他不希望自己怀上他的孩子吗?南宫月忽然情绪低落起来。
韩非离不疑有他,宽慰南宫月, “明日起,我蹲守在你的御膳房,你放心用膳就行,还有,我觉得你现在喝的避子汤不宜和参汤一起用。”
“你是不是怕赵宴礼不同意,才偷偷掺在一起用的?虽然他一大把年纪了,想要孩子很急迫,但也得顾忌你的身子啊,你现在还小,要孩子怕有损元气,阿姐就是因此……”
他说着想起了章德皇后,章德皇后生南宫月的时候也才十七岁,韩非离怕南宫月重蹈覆辙,极力劝阻南宫月再等等。
“怀孕生子是大事,再急也得顾忌你自个的身子,赵宴礼要急就让他急去,二十多年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一二年,般般,你就按自己的心意就行。”韩非离道。
南宫月低下了头,是这样吗?赵宴礼也是如此想的吗?可他为何不同她说呢?有什么话不能当面与她说,非要背着她做下此事。
难怪他在紧急时刻,也把持住了自己,宁肯弄在外面。
她想不想要孩子是一回事,赵宴礼给不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或许他,有别的想法?
但很快心中一个小人就跳了出来,“南宫月,你又开始怀疑他了,他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为你好的?他连命都给你了,你还在怀疑他?”
另一个小人跟着反驳道:“他不该怀疑吗?就是一句话的事他是没有长嘴吗?南宫月,你别忘了,他是怎么带兵围城的,又是怎么逼你退位的,即便是一切重来,他甘愿为了儿女私情将唾手可得的江山拱手让人吗?”
“有何不可,别忘了,他可是父皇指定的驸马人选。”
“切,什么驸马,有圣旨吗?这么多年他都不说他是驸马,到底是什么心思,南宫月你得仔细琢磨一下啊,你可别上当。可别因为这两天他服侍得好,就忘了他的野心。或许他江山美人都要呢?”
南宫月一时心绪难安。
“般般,你怎么了?”韩非离见南宫月沉默不语,这才发现她脸色不对,拿起她的手腕要给她把脉,被南宫月躲了过去。
“我没事,大概是没睡好。”南宫月随便搪塞了个理由。
“没睡好?是不是赵宴礼欺负你欺负得很了,你不用给他好脸色,蹬鼻子上脸的家伙。”韩非离骂了一句。
南宫月忽然觉得这个借口找得甚是尴尬,偏偏韩非离还一本正经地骂赵宴礼。
“小舅舅,”南宫月急忙岔开话,“我交给你的墨玉簪呢?你可查到了什么没有?”
“哦,那个啊,那支簪子确实有瑕疵,待会我找人给你送过来,簪身上面的纹路就是根据瑕疵做出来的,不仔细看确实发现不了,玉质也不是最上乘的,当日清宁郡主应该没有说假话。”韩非离道。
南宫月接着追问道:“你找谁查的?赵宴礼吗?”
“你怎么知道?”韩非离脱口而出,“满春楼那晚,赵宴礼发现了这支簪子,第二日说帮我查,我就给了他,他要是查,肯定是比我查得快啊。”
“你们私下关系很好?”南宫月疑惑地问。
“怎么说呢,在不知他喜欢你之前,我和他关系还行,得知他喜欢你之后,那关系就不行了。”
韩非离随即笑了笑,“不过,你现在喜欢他了,也无所谓了,不管怎么样,他再嚣张也须喊我一声舅舅,我甚是快慰。”
……
外面的雨渐渐止住了,一阵悠扬的笛声远远传了过来。
南宫月将簪子放回去,起身下了床。
推开窗户,雨后泥土的芬芳,带着湿冷的空气,袭了过来,南宫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汀兰听到动静,急忙走了进来,拿起一旁的狐裘给南宫月披上。
“陛下当心着凉。”汀兰劝道。她今日值夜,想着楚瑀交给她的任务,时刻警醒着。
“听到外面的笛声了吗?”南宫月问。
汀兰侧耳倾听,诚恳道:“奴婢并未听到。”
“算了,关上窗子吧。”南宫月披上狐裘往外走。
汀兰眼眸微动,关上窗户,随即跟在了后面。
来到廊下,笛声又起,是婉转悠扬的《凤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①
如此直白又热烈地求爱,南宫月却无暇吹笛人的心思,她脑海中只想到这曲《凤求凰》背后另一个故事。
传说司马相如对卓文君一见倾心,一曲《凤求凰》打动了美人,两人不顾世俗相约私奔。而后司马相如又迷恋上了别人,卓文君曾作《白头吟》,“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来挽回司马相如。
想到这里,南宫月不觉痴了,心也没来由地一痛。
如果换成了她是卓文君,闻君有两意时,她可愿意与心爱之人相决绝?
她不愿意放手,亦没有如卓文君那般胸襟开阔,她要的爱,就要全部,她要的人,就要牢牢抓住。
“陛下?你怎么来了此处?”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
南宫月一怔,才惊觉自己走到了临仙阁的门口,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打着灯笼给她引路的汀兰。
汀兰打着灯笼,头压得低低的,站在连廊的一侧,半个身子隐在了阴影里。
楚瑀披着一件绯色大氅,手中拿着笛子,笛子一端的红穗飘荡在空中,捏着笛子的手修长白皙,一如楚瑀的人一样,清清淡淡。
“刚刚是你在吹笛吗?”南宫月朝楚瑀看去,不禁一愣。
他甚少穿红色,平常都是一袭青色官袍,人也文雅如兰,实不知这身红色更称他,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俊雅翩然中又带着热烈奔放的气质,一时看得入了神。
楚瑀上前一步,眼神灼灼如焰,捉住了南宫月的手,“陛下冷吗?方才落了雨,臣一时兴起拿起了笛子,扰着陛下了吗?”
小手被他温暖的手掌覆住,南宫月垂眸,将手抽了出来,淡淡道:“不冷。”
“陛下有心事?”楚瑀问。
“很晚了,早点休息吧。”南宫月无心与他周旋,转身往回走。
楚瑀跟上,“臣送送陛下。”
刚下过雨,连廊上被雨水打湿了一半。
南宫月急着走,脚下一滑,撞到了一个温暖的胸膛,鼻尖一股清香,不知是什么香料,淡淡的很好闻。
“陛下小心。”楚瑀急忙将她扶起,大手猝不及防碰到了一片温软。
“寡人无事,楚卿回去吧。”
南宫月站稳,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头也不回地走了。
楚瑀没有再跟上,而是卷着手指,呆怔怔立在廊下,许久才回过神,美人早已远去,徒留一缕幽香萦绕在鼻尖。
回到寝殿,汀兰倒了杯热茶给南宫月暖暖身子,欲言又止。
南宫月捧着茶,看着汀兰表现得不能再明显的样子,终于开口问了出来,“汀兰,你可有什么事?”
汀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陛下,奴婢有一事容禀,前日当值,奴婢听到摄政王吩咐往您参汤里面加一味药,是什么药奴婢不知,不过,奴婢偷偷留了药渣。”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几案上。
南宫月看着那包药渣,又看了一眼诚惶诚恐的汀兰,想到刚刚汀兰打着灯笼的模样,眼底闪过厉色。
“这话还对谁说过?”南宫月低低地问。
“奴婢谁都没说,奴婢几次想告诉陛下,又怕没有证据,今日得了药渣,才敢回禀的。”汀兰慌忙解释。
南宫月放下茶,冷冷道:“知道了,你且下去吧,这事你就烂在肚子里吧。”
汀兰磕了头,退下了。
南宫月望了一眼窗外漆黑如墨的天,握紧了手。
……
又过了几日,南宫月终于抄好了经文。
眼看上元节就要到了,安南王府那边还没有什么动静,期间赵宴礼让人传过几句话,老太妃已经醒了,病情虽稳住了,却不能离人。
庄玄素白日里陪她在祥云殿,她抄经文,庄玄素就在做灯笼。
“表姐,你看,好不好看?”庄玄素拿着做好的宫灯炫耀。
那宫灯四周画着一只可爱的小狗,有坐着的,有跳着的,有跑着的,还有狂吠的模样,将宫灯旋转起来,小狗仿佛活了一般,又蹦又跳,煞是灵动可爱。
“好看,”南宫月由衷地夸赞。
不禁想到她之前做的花猫戏蝶图案的宫灯,就挂着重华宫的屋檐下,她发现时脚下一滑栽倒在赵宴礼怀里,心中慌乱,又被殿中的橘猫吸引,竟忘记了问,赵宴礼为何留着她曾经做坏了的宫灯,还大剌剌挂在自己寝宫的屋檐下。
就不怕别人问那灯又丑又幼稚吗?
一时间,她好想赵宴礼。
白日里抄经书,有庄玄素在身边打打闹闹不觉得,夜晚睡在大床上,总想翻身抱着什么睡,特别想他。
她已经五日未见赵宴礼了。
南宫月合上抄好的经文,看了看天色,吩咐齐公公准备马车,她要去安南王府一趟。
既然赵宴礼被绊住了,那她就去看他,山不就我,我来就山吧,在这里想也无用。
齐公公用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了銮驾。
坐在御辇内,南宫月欢欣雀跃,一颗心早就飞到了安南王府,她盼着下车时给赵宴礼一个惊喜,盼着见到他时,他欣喜若狂的模样。
却不知,在下车时,会看到一个柔弱的倩影,拉着赵宴礼的衣袖,低声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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