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狂乱
言灵术, 野崎弥生还记得这个名词。
乙骨前辈的同学中有一位就是‘言灵术式’的持有者,说出来的话有强制的执行力,所以在非战斗时刻总是用饭团馅料代替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
弥生沉思半晌后道这项技能可不能被万恶的资本家掌握啊, 否则他们只要高喊一声“去干活”, 手底下的社畜泥腿子们就会身不由己地前赴后继直到压榨干净全部的剩余价值为止死了还要给那群该吊上路灯的资本家门口花园肥田……乙骨则解释说言灵术是狗卷同学家祖传的术式, 每一次使用都要耗费相当的咒力,因此无法频仍使用, 如果碰上比自己更强的咒言对象, 甚至有反噬的风险。
她又开玩笑似地说乙骨前辈要是能用这个就好了,那样在她偷懒不想工作的时候就可以驱策她去干活儿, 乙骨摸了摸她的头笑笑说以后或许有机会也说不准。
但当时的弥生完全没有想到……竟然是在这种时候。
乙骨抱着弥生来到浴室, 浴室中蒸汽氤氲,花洒垂坠在地板上, 朝着四面八方喷洒出无序的细密水雾。
乙骨浴室中的布置与她那边原本一般无二, 但此刻在浴室的另一侧, 静静地躺着崭新的TOTO白色单人浴缸, 铸铁材质,躺泡设计, 自带360度旋转喷嘴水疗按摩,真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不过这显然不是学生公寓里该配备的高级货色。
“喜欢吗?”乙骨将她放到浴缸边缘坐下,浴缸旁马赛克砖墙上镶嵌了大片的茶色玻璃镜,即使有半湿衣物作为阻隔,潮热的脊背甫一接触到冰冷的镜面,弥生还是忍不住浑身轻颤一下。
“……之前逛商场的时候, 看你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弥生确实喜欢洗澡, 泡热水澡和泡泡浴有助于血液循环,让她画画时思维更加活跃。她也想过在公寓里给自己添置一个浴缸, 但这样还要请工人过来改造下水管道,到退租的时候也会有诸多麻烦,就一直没有落到实处。
乙骨起身从浴室柜中拆出一包浴盐,粉蓝色的浴盐球,散发着弥生喜欢的橙子清香。
但他没有立刻将浴盐球投入水中,而是隔着衬衫慢条斯理地摸索上了她的小腹。修长手指一点点将扎进裙封中的衬衫下摆扯出来。因为浸满水液的缘故,衬衫布料紧紧地黏在皮肤上。直到温热的水流在浴缸中积蓄起来,逐渐漫过了她赤*裸的脚背,他才完成这项本该简单的工作。
“之前小腹上的穿透伤虽说用反转术式治疗了,但担心会有什么后遗症,所以想好好检查一下。”乙骨抬头看她,面容平静,“可以自己把衣服掀起来么?”
弥生露出了挣扎的表情。可虽说乙骨用的是询问语气,但话语中包含的却是绝对命令的意志。在术式的约束下,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臂,一点点将衬衫卷起来、拉高,暴露出白皙平坦的小腹。
“啊抱歉,浴盐球沾了水的话会立刻融化的,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放,所以能辛苦弥生双手捧着它吗?对,举得更高一点。不过这样的话……就没办法拽住衣服了,真伤脑筋啊。”
乙骨歪歪头,碎发散乱在脸侧,似乎真的为这个问题产生了一丝苦恼情绪。
“所以,弥生用牙齿咬住衣服下摆吧。”
骗人,明明旁边和头顶都有置物架,放在那里就好了,怎么可能会融化啊!
但在咒言的驱使下,弥生还是拉起衣服将湿透的衬衫下摆一点点塞进嘴唇,雪白牙齿咬住。乙骨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将浴盐球放到她的掌心,看着她竭力举高。
下一秒,少年粗糙的指腹就在小腹细致的皮肉中下陷,他似乎当真是在认真检查什么,拇指和食指在耻骨之间来回地剐蹭、比量。
“是留了一点点疤痕……不过在暑假到来前伤疤一定会褪掉的,所以不用担心,不会影响我们去海边的旅程。”
弥生无力地侧头后仰,脸颊蹭掉镜面上模糊不清的水雾,在缥缈的蒸汽中,她在镜子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脸颊因为呼吸不畅而笼上酡红,嘴唇泛着被反复舔舐吮吸后弄出来的、熟透果实般艳丽的红,随着温度的升高,大颗的汗珠自额发间滚落,因为咬着衣服而没办法合拢的唇角有唾液流下,拖出绵长的湿痕。
狼狈、凌乱、靡艳,明明衣服还算得上完整,但却仿佛浮世绘中画家笔下的裸女那样,眼角眉梢都透着令人陌生的春情。
她终于开始害怕了。
“手臂上的划伤是怎么回事?是刚刚划伤的么?”乙骨叹了口气,反转术式盈盈的微光抚弄过她的手臂新愈的伤疤。“这样举着很辛苦吧?我看到你的手都在发抖……”
乙骨拿开了那颗浴盐球,膝盖一动,压住她凌乱的裙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观察她每一处细微的表情和动作,命令道:
“过来,抱着我的脖子。”
弥生向上支起身体,但乙骨压住了她的裙摆,而且浴缸的边缘滑得厉害,她尝试了几次最后都滑脱下去,用力不得要领的指甲在他肩膀边缘挠出几道暧昧错乱的红痕。
“我来帮你吧。”虽然说出来的话像是关切的温声细语,但他手下的动作却未见得丝毫温柔。
海常的校服标配是衬衫和领带,乙骨轻而易举地扯下她脖颈间松松垮垮的丝质领带,握在手中,在女孩伶仃的手腕下方缠绕数圈,最后漂亮地收束在一起,打了个难以挣脱的结。
这样的确方便抱住他的脖子了,但可腾挪的空间太小,弥生的侧脸紧贴着他的嘴唇,呼吸热烫地喷洒在耳垂上。
因为是在学校,戴上美代阿姨送给她的造型夸张色彩艳丽的耳饰未免过分显眼,于是弥生总是戴着那对小小的珍珠耳钉,在暴雨和挣扎中右耳那一侧的耳钉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去。
“耳钉也不见了……”
乙骨像是小孩子含着软糖那样反复吮吸着那片轻薄的耳垂,濡湿舌尖先是来回地在小小的孔洞上戳刺。
看她敏感地颤抖,舌尖复又灵活地舔进耳廓中恶意打着圈,弥生急促地抽吸,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荡着黏腻又色*情的水声。
尖尖的犬齿精准地在脖颈上跳动的血管处咬合,尖锐的刺痛在要害部位逐渐加深的恐惧让她浑身颤抖。
想要哭,想要尖叫出声,但声音似乎也是被束缚的一部分,任凭胸膛剧烈起伏也休想发出一点声音来。
粗糙的指腹顺着她修长的脖子往下,锁骨处衬衫的扣子好像只碰了一下就被解开了。但来到最后一颗时,似乎是因为丝线不大牢靠,一颗扣子清脆地掉落在湿滑的地板上,朝着门口滚去。
“抱歉……弄坏了你的衣服。”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乙骨对她说过的第一句话。
那时她正在为自己的漫画女主角而愁眉苦脸,但看到那双孔雀石蓝的眼睛时,那个叫“雪奈”的女孩就忽然从千篇一律的脸谱中“活”了过来。
挺括的布料和潮湿的皮肤分离时,弥生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迫从壳子中钻出来暴露在阳光下的寄居蟹。
记忆中那个神色温和但清冷的少年影子和如今神色平静举止却带着近乎荒谬的疯狂的少年脸庞不断分开又重合。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大脑中一片空白,她想要逃得远远的,却无处可去,无路可逃。
大颗大颗的眼珠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滚落下来,和她脸上淋漓的水痕混合在一起。
看着她的眼泪,乙骨手上的动作忽然顿住了,连深色眼瞳中沉默的怒火都为之一滞。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默默地将散落一地的织物折叠好,放进脏衣篓中。
“水好了,来洗澡吧。”
乙骨并未完全松开对弥生身体的桎梏,他将弥生浸泡在散发着香气的热水之中,粉蓝色的浴盐泡泡水稍稍遮蔽了她赤*裸的身体。
他的目光中也不含猥亵的神情,一手托住她的后颈防止她因为四肢无力而呛水,将她凌乱束成马尾的长发放下,半透明的洗发水在手心化作绵密的泡沫,打着圈儿细致地按摩每一寸发顶。
“这样的水流温度可以吗?”他轻声说,“你总是喜欢用一种洗发水……据说这样会让头皮产生抗性,我下次选一些香型类似的来试试好不好?”
“你的脸好红,吹干头发后还是喝一杯加蜂蜜的热牛奶吧?”
他的声音独自在水气弥漫的狭小空间中回响,没有回应,没有观众,就像是一场癫狂的独角戏……不,是木偶戏才对。
弥生眼睁睁地看着他像小女孩对洋娃娃一样精心地摆弄自己。用毛巾擦干身体后,乙骨用一整块大浴巾将她裹起来,再把她抱回了床上。他从衣柜中翻出一套纯棉睡衣给她换上,这不是她的衣服,但无论是尺寸、款式还是材质都恰好贴合她的身材和喜好。
他打开台灯,认真地修剪了她的手指甲和脚趾甲,又精心地用矬子将指甲边缘打磨得光滑圆润。
沙发上的垫子之前已经被沾湿了,在换上被太阳晒得蓬松柔软的新沙发垫后,他才把她抱到怀里,开始放映影片。
第72章 拒绝
“弥生。”在空调冷气隔绝出来的干燥、静谧的夜晚空间里, 乙骨忧太忽然温声叫了野崎弥生的名字。“先喝点水吧。”
他的手掌隔着薄薄一层衣料拢住弥生的肩头,弥生立刻绷直了脊背。乙骨当作没有察觉这个肢体反应,将她带向自己, 又端起玻璃杯搁到她的唇边。弥生犹豫了一下, 还是就着他的手啜饮了几口温水。
“不烫了吧?”
“乙骨前辈。”因为太久被术式限制着不能发声, 她的声音是嘶哑的。
“嗯?”
“我之前被篮球部的笠松前辈拜托送黄濑同学去饭店,后面前辈跟我说之前已经发出去的一篇稿件有问题, 要撤回来修改, 我这才临时又回了一趟学校。之所以会重返酒店,是因为五月处理我手臂上的划伤时取下了手腕上的手环……我去饭店把它拿走。”
乙骨的手指轻轻捻起她带一点潮湿的发尾, 没有说话。
“前辈如果是因为任务的关系情绪很糟糕的话, 我……”她停顿了一下,“我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话她说的有些艰涩, 想必这个理由连她自己都未能说服。
乙骨挑了一下眉, 挪动了一下膝盖好让弥生在他怀里坐得更舒服一些, 但这又使得她脚踝上被虎口箍出的一线青紫从睡衣的裤腿下暴露出来。
乙骨并未用反转术式消弥掉这狰狞的痕迹, 事实上,如果此刻弥生愿意揽镜自照, 就能发现或轻或重的痕迹凌乱地分布在脖子、胸乳、后腰……它们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弥生,在区区半个小时之前,一场不被允许的施暴发生在两人之间。虽然弥生的眼泪叫停了他的动作,但也意味着这并不是什么情绪失控的误伤,而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图谋。
弥生局促地低下头,将睡衣的下摆在手心中揉成小小一团。
乙骨忧太并不是只想和野崎弥生做朋友, 他想要拥抱她、亲吻她、作为她身边唯一最重要的人占据她的身心。所以对弥生的战栗他很抱歉, 但谈不上后悔。
The closer you look,the less you see. 离得越近看, 你看到的东西就越少。
在帝光中学的校园中,赤司征十郎曾经这样警告过他。如果他想要更进一步,那么就会像中国寓言中那只试图在水中捞月亮的猴子一样,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但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正是因为猴子击碎了池塘中的清波,让它知道了自己以为触手可得的月亮不过是一道投射进水中的虚影,它才会花费数百万年的时光学会直立行走,又在对月亮的渴望中以和黄金等重的庞大财富铸成“阿波罗计划”所需的火箭和飞行器,最后才有了尼尔·奥尔登·阿姆斯特朗在月球上迈出的一小步。
乙骨一点点将自己的手指挤进弥生的掌心,迫使她松开被揉得皱皱巴巴的一小团衣料,和她缠绵地十指相扣。
“这不是弥生很想看的电影吗?我们先看电影吧。”
影片已经放到一半,男主角三十郎运用智谋,挑拨得两大□□开始火并,但自己却因为之前救助的夫妇送来的一封信件被□□成员以火*枪作为威胁抓进了大牢。三十郎逃出生天后,并没有远离小镇,而是暗地里苦练飞刀技艺,等到其中一派将另外一派吞并后,他潇洒地出场,先是用飞刀斩切了匪徒握枪的手,开着无双团灭了整个□□,还动荡不安的小镇以和平,最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我其实看过这部影片,和国中的同学一起看的。男生们大都很羡慕三十郎十步杀一人的英姿和智计百出的智谋,并对镜头里血肉翻飞的暴力痴迷不已。只有我害怕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把眼睛和耳朵都堵起来,他们就一起嘲笑我说乙骨你怎么胆小得和女孩子一样啊,三十郎又不会从电影里冲出来砍了你。”
乙骨把她的手脚都拢在怀抱里,声音放得很轻。
“我确实在害怕,只不过我害怕的不是尸体,而是被我握在手中的、随时就会失控的暴力……我在心里其实很清楚,真正的怪物不是里香,而是诅咒了里香的我。只要稍微动摇,我就能轻易杀掉比电影里三十郎多上十倍、百倍、千倍的人。所以当咒监会派人来带走我并决定要处决我的时候,我其实觉得很轻松。我终于不用背着山岳一样沉重的罪孽和我无法掌控的力量活下去了……”
电视屏幕中,三十多岁的三船敏郎端肩沉腰,拔刀出鞘,剑锋势如破竹地掠向茫然的□□武士,只是一刀,就砍下了对方的手臂,鲜血喷涌如泉水。
“五条老师带走了我,告诉我可以学着掌控这份力量、用来守护世界。于是我下定决心,要跟在老师身后、和我的咒术师同伴们一起守护这个世界。”
“我遇到了你,在艺术馆旁的咖啡店里你拥抱了我一下,告诉我其实什么都没做错……那一刻我知道我要守护的是有你这样人在所以闪闪发光的世界。”
“再后来我喜欢上了你。”在嘈杂的打斗和激昂的音乐中,乙骨的声音就像做梦一样,“这是很自然的事,毕竟你那么聪明、可爱又义气……哪怕你一直想要逃得远远的也没关系,我追上你就好了;骗我也没关系,我自己会去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不了解你的过去也没关系,只要一直在你身边,你总会有彻底对我敞开心扉的那一天……我希望你能快乐幸福地长大,但陪在你身边的人只能是我。”
“也许老师和你都看错了,其实我就是一个自私的、希望喜欢的女孩能永远留在我身边的混蛋。”他的唇畔似乎勾出了一个自嘲的笑意,但很快那抹笑意就被深重的平静压了下去。
“弥生。”乙骨将下巴放在她茸茸的发顶,又扣住她的掌心,亲密地十指相扣。在电视机终幕后的黑色屏幕上,他们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就像是最亲密无间的恋人。
弥生的目光毫无焦距地游移向了风雨飘摇的窗外。
前辈说的不对,真正的混蛋也许是野崎弥生才对。
在长久的相处中,她刻意回避了一件本来早已应该想到的事:乙骨前辈对自己的好,早就已经超过了朋友之间该有的限度。所谓好朋友,本该是为了对方上刀山下火海千里走单骑也要到他身边的人。可偏偏乙骨前辈想要的,却是野崎弥生宁愿奉上性命也不能给予的东西。
乙骨前辈喜欢的那个女孩,那个善良、义气又勇敢的姑娘,或许根本不存在。
从一开始,她接触他的目的就并不纯粹,每一次他以为的纯粹关心中都藏着数不尽的私心。
这具名为漂亮女孩的、金光闪闪的铠甲,只是她为了想要从这个世界上获取多一点的温暖而精心制造的伪装。
总有一天他会发现,铠甲之下只是一个苍白消瘦、血肉模糊的怪胎,连血管之中,都流淌着被人厌弃的血液。
而对野崎弥生这个人来说,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汲取了后来生命中获得的一点一滴的温暖,才把四分五裂的血肉拼凑在一起,她无法再接受哪怕一次的遗弃。
“我们在一起好不好?不是试着像恋人那样相处,而是成为真正的恋人。”他的眼中几乎含着希望。
那一瞬间,弥生想到了很多。她想到了他们的初遇,想到了他们手牵手一起度过的温暖晴天和雨夜,想到了他们许下的去镰仓佛寺、鹿儿岛的海边和秋日京都枫叶林的约定。
既然最后还是会失去这份炽热的感情,既然在名为“野崎弥生的人生”的demo版游戏中注定会打出坏结局,那就不要开始好了。翌日重逢,至少彼此还是记忆中美好的样子。
在眼角轻轻颤动了一下后,弥生最终还是缓缓地、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影片播送完毕,开始循环播放第二遍,电视机上邋遢落魄的武士三十郎再次走到了分岔的路口,他朝着前方扔出了决定命运的树枝。
乙骨的眼神彻底暗了下去。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的落影呈现出冷硬的青灰色,和玻璃窗在雨打风吹中呈现的色泽相同。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又好像根本没有笑出来。
他张开双臂,用力地、微微颤抖着拥抱住了怀中纤细的女孩,他抱着她走到床边。像她的房间一样,宽大的双人床被布置得温暖舒适,两个人的体温在雨夜中交融,似乎每一寸皮肤都沾染上对方的气息。
而与此同时,紧贴在一起跳动的心脏却像是天涯海角那样遥隔着最远的距离。
“睡吧。”乙骨凑近她的耳畔,再次下达了她无法抗拒的命令。
巨大的困意汹涌袭来,野崎弥生只是挣扎了一下,立刻就不受控制地陷入了黑甜的睡眠之中。
第73章 梅雨
“早上好, 弥生,”润泽的嘴唇轻柔地亲上了女孩子尤在颤动的眼睫。“到起床的时间了,要不然会迟到的。”
“唔……早上……”女孩子惺忪地伸手揉了揉眼睛, 下意识地回应他的早安, 但下一秒野崎弥生就清醒了过来, 默默看向已经支起身体的乙骨忧太。
“你先去刷牙洗脸。”他转身走向厨房,“今天的早饭是黄油吐司、双煎蛋和燕麦牛奶, 开胃小菜是凉拌秋葵。对了, 前一阵子去美代阿姨家的时候,她教了我腌渍萝卜片, 说是你很爱吃, 今天早上要不要用芝麻油拌上一小碟?”
这个人……他怎么可以做到完全像是无事发生一样?弥生心里乱七八糟的,她没有想好要怎么应对, 只好保持沉默。
“我回去换个衣服。”
“衣服已经准备好了, 就挂在床边。”
整套海常的灰色校服挂在床边的衣帽架上, 熨烫得整整齐齐。她穿上衬衫, 一粒粒系好扣子,然后是新的羊毛长筒袜和刷得干干净净的制服鞋。
她拿着梳子站在镜子前, 然后愣了一下。比起往常在她粗糙的洗护手法和豪放的睡姿下饱受折磨、第二天早起必然有呆毛乱翘的早期人类驯化头毛盛况,今天早上的长发像是精心打理过一样,黑亮柔顺,娓娓地垂落在肩头。
弥生没什么胃口,将燕麦倒进牛奶中搅拌。如果说昨晚她还一直想要解释一下自己和黄濑同学真扯不上什么关系,现在却连提起这件事的心情都没有。
她跟乙骨之间的问题, 也根本不在这儿。
“前辈, 我走了。”
“等等,我送你过去。”乙骨说。
“弥生平时都不怎么喜欢参加社团活动吧, 那我等到最后一节课结束之前去海常门口等你。”
如他所言,在最后一节下课铃声响起、其他学生冲向各自的社团活动场地时,弥生在海常的大门口熙攘的人群中清晰地看到了乙骨的身影,在一大群推搡玩笑的高中生之中,他挺拔得就像一杆修长的竹子。
弥生一路上保持沉默,乙骨也不以为意,他提议要不要去超市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在超市里还和好几个拎着菜篮子的大爷大妈打了招呼。弥生并不清楚乙骨是什么时候和那些大爷大妈熟络起来的,他们看着乙骨就好像是看到了自家活泼可爱的晚辈,一个个眼神热切动作热情,轻声细语地传授着挑选今天菜品的秘笈。其中一位大爷还非要把他辛苦抢购来的打折鸡蛋分一半给乙骨,乙骨笑着婉拒了。
生活和之前似乎没有任何差别。吃过晚饭之后,他们照旧会去做一会儿锻炼,锻炼回来后就是看书、画漫画、做功课、洗澡和睡觉。
和乙游中的黑深残男主们热爱的小黑屋事业不同,乙骨没有再做什么勉强她的事,也没有再对她使用过言灵术式,他甚至不干涉她的社交和交友,只是默默出现在她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里。弥生要自己睡,他点点头毫不犹豫地答允了,但是第二天早上醒来弥生总会看到他神采奕奕地对自己说早安。
有一天弥生特意翘掉了最后一节课提前溜出学校,在大街上闲逛了一会儿后却不知道做什么,在跑去电动城打了半小时电动后,她搭乘电车来到美代阿姨家。还没进门,就听到了美代阿姨爽朗的笑声银铃般从二楼传下来。而等她推开门,就看到乙骨坐在她跟前帮她剥毛豆,少年低垂着眉目神色淡定,但大概是刚说了什么笑话,把美代阿姨逗得前仰后合。
“弥生回来啦!忧太说你今天特别想过来吃饭我还不信呢。”虽然美代阿姨一向是个爽朗热情的人,但提起乙骨时已经完全是自家孩子的调调了。“咱们家几个孩子一个赛一个的野,离了家就不管我这心忧的老母亲,今天咱们晚上吃拉面啊。”
当热气腾腾的拉面端上桌子后,美代阿姨忽然又想起来去厨房端她用柚子皮调味做的小菜。
于是餐桌上只剩下了乙骨和弥生两个人。
落日熔金,夕阳橙红的余晖从西边的玻璃窗中肆意地泼洒进来,落在乙骨线条流畅的侧脸上,却仿佛淬火的铁般瞬间失却了温度,色泽冷硬发白。
“弥生。”他忽然倾身过来,手掌抚过她的唇畔,眉目间都是盈盈的笑意。“翘课玩得开心吗?”
弥生定定地看着他,一瞬不瞬。
而等美代阿姨端着两碟小菜出来时,他正把手指上沾的一粒芝麻展示给弥生看。
“刚刚吃拉面的时候沾上的。”
自此之后,弥生没有尝试去别的地方。
她丝毫不怀疑自己如果要投奔梅太郎的话乙骨前辈绝对会提前出现,而且以他在梅太郎和佐仓千代那里刷出来的好感度来看,没准儿弥生前脚刚到后脚他俩就要做出通风报信的事儿来。灵幻老师那儿呢?想必以老师的性格,他也不会介意多出一个助他“除灵界王牌金闪闪新人王”威风的二号打手……
这样想来,乙骨前辈才是乙游界的高端玩家,自带魅魔属性,悄无声息地就攻略了她的各路亲友……
其实也不对,至少还有一个人,自带无法被攻略的buff。虽然这个人跟她之间的关系微妙到弥生绝对不会在他面前服软。
难道要离家出走么?她的家人和朋友都在这座城市,弥生本人的学籍也在海常高校,虽然目标职业是漫画家,但弥生可是立志要考上公立大学的人。
弥生猜测乙骨在她身上安放了某种定位器,某一天她刻意把运动手环落在家中,但乙骨还是准确地找到了她的位置,也许是她身上还留有别的定位器也说不准。
黄濑没有找她问那晚后考虑的结果,弥生猜测是因为迅速恢复健康的少年有太多有意思的事情可以用来挥洒青春的荷尔蒙,对一个女孩子隐约的感情就该以比翻课本更快的速度翻篇。
乙骨似乎是唯一的例外。
作为特级咒术师,他的任务量虽说没有他的老师那么恐怖,但显然小不到哪里去。有好几次晚上弥生都隐约察觉到他轻手轻脚地起床离开,不知道过了多久后才小心翼翼地躺回她的身边,重新洗过了澡,一身清爽的沐浴露香气。
乙骨忧太并不像他看上去的那样淡定。
除了不怎么说话,弥生的身体似乎出现了一些问题,她看上去总是不太精神,变得越来越嗜睡。头发也掉得厉害,虽然她刻意掩饰,洗完澡梳完头发后总会把掉的头发收集起来扔到垃圾桶里,但乙骨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问题。
明明食量没有减少太多,但弥生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下去,他们日日相拥而眠,等她睡熟呼吸变得平稳后乙骨悄悄从被子中摸索过去,她的手腕和腰肢都细了很多,再用力一点几乎都可以直接摸到微凉皮肤下嶙峋的骨头。
初夏,除了北海道地区,日本的大部分地区是处于雨季。德富芦花就曾在《梅雨时节》中大写这种糟糕的天气:空气显得浓厚而凝重,炊烟也潮湿而难以升腾,只能化作雾霭匍匐而行……如果说在作家笔下这种连绵的雨天还很有些田园牧歌的诗情画意,但对大部分学生来说这样的雨天体验感就超级糟糕:不仅上学放学的路上总是一身湿漉漉,室外社团活动全部泡汤,连周末的安排都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这一点对弥生来说倒是无所谓,快到放暑假的时候,而在暑假前就是期末考。在上一次ⓨⓗ的考试排名中她在全校341人中排在第37位,差一点进入前10%的行列。和大部分高中一样,海常在高二的时候进行分科,但大部分老师和学生都会在高一的大考中对学力进行评估好确定将来走向,为了分科评估,这一次弥生想要更进步一点,为此还找责编宫野小姐请假休刊一次。
宫野小姐闻言相当惊讶,毕竟在此之前弥生兢兢业业按时交稿从不拖更。但听到是为了提高成绩努力学习的理由后,她笑着揶揄着说其实大家都猜测你是毕业即失业啃老多年从来没有过感情生活每天沉迷于二次元的究极肥宅,但因为漫画人气上升吸引来了爱慕虚荣的女人因此作品中总算有了正常的感情向元素。要不是你坚称要凭作品打动大家绝对不肯露脸,我还蛮想给你拍摄一组写真跌破所有人的眼镜的。
她所在的杂志是半月刊,休刊一次也就是有了差不多一个月的空闲时间。
这些天她总是认真刷题学习到很晚,还不小心患上了感冒,虽说在乙骨的精心照料下感冒很快就好了起来,但是因此衍生出的咳嗽却一直延绵下去,到了深夜时分总是咳个不停。
弥生自己也很惊讶,因为她身体向来不错,这样的病法自她有记忆以来,统共就没发生过几次。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咳嗽这东西,只能靠养的。于是每天晚上的夜宵就变成了一碗雪梨百合汤。弥生用勺子舀起一勺粘稠清澈的汤汁,有些发怔。
“弥生。”在一旁沙发上翻看一本厚厚精装硬壳书的乙骨忽然喊了她的名字。
弥生抬起头。一般来说,当她在沉浸式做某事的时候乙骨是绝对不会打扰她的。
“不,没什么,”乙骨伸出手,似乎是想摸摸她的脑袋,但最后只是拿走了她喝完汤的碗。“你继续看书吧。”
第74章 退却
“真希前辈, 这是你的裙子。”从毫无良知地偷穿JK制服的老师和前辈手中夺回女生们底线的钉崎野蔷薇长吁一口气,将禅院真希的裙子递还给这位姿容段丽性格可靠的前辈。“难道男性咒术师都是这样○一样的性格吗?”
“倒也不必一棒子打死。”已经习惯了老师和同级恶作剧的真希面无表情地将咒具·屠坐魔从熊猫被敲肿的脑袋上拿下来。“总是有那么几个出淤泥而不染的。”
“也是。”野蔷薇点点头,“比如伏黑, 还有乙骨前辈都不会参与到这种恶趣味的活动中来……”
“脾气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 会被丢到臭棋篓子那里陪着下棋。”
“喂, 禅院家没有礼貌的小辈,说谁是臭棋篓子呢。”须发皆白的老人不满地咳嗽一声, 说话的正是都府立咒术高专的校长乐岩寺嘉伸, 他的面前摆着老木头制成的象棋棋盘,表面光滑油润, 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乙骨忧太坐在他对面,以棋盘上的局势来看已经进入了下半场。
“谁回答谁是臭棋篓子咯。”真希撇嘴。
“鲑鱼!”
乙骨满脸平静地吃掉了他的一只车。
“等等等等, 那一步老夫走错了!”
“连三岁小孩都知道落子无悔的道理, 乐岩寺校长您不知道么?”真希走到棋盘前感慨, “要不是去年您下棋的时候非要过河后‘退卒’, 夜蛾老师也不会说什么都不肯跟您下棋了。”
“咳……”乐岩寺神色威严振振有词,“那叫棋面胶着的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
正当屋里一片乱糟糟的时候,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在人群中从来存在感都超强的白发男人双臂平举,以芭蕾舞中最标准的“挥鞭转”姿势闪现进来。
“好了好了,到了老师分发名产品的时候了!” 五条悟一边旋转一边将手中包装精致的小纸袋冲分发到每一个人手里。
“老师,这是什么礼物啊!”一向对老师的离谱行动最捧场的虎杖举手提问。
“是季节限定的绿寿庵清水金平糖!”虽然刚刚才由于公然穿着女学生裙子自称JK并招摇过市被人追着暴打过,但五条悟兴致很高, “老师可是为了这份礼物排了好久的队哦!”
相较于平时时不时掏出的长得跟诅咒没什么两样的木头人或者看着就有点渗人的纸人之类的礼物, 这样和风包装的五彩糖果倒是得到了学生们的欢心。野蔷薇还特意找了个明亮的角落拍了几张照片,加上花哨的滤镜后上传到自己的ins账号。
“为了防止把老爷子的假牙粘下来, 乐岩寺校长没有!”
“这就是京都的特产好么,谁会稀罕?”
“年纪这么大了就不要每天火冒三丈嘛,你看忧太已经尽量不在十分钟之内结束掉一盘了,真是超尊老爱幼的好孩子啊!”
“五条你!”
“说起来,”拍完照之后,野蔷薇捻起一颗裹了薄薄糖霜的糖果送入嘴中,“看京都校乐岩寺校长的样子,我一直以为他是那种做事超级讲规矩的死板老头呢,不过对乙骨前辈倒是很友善。”
“你的感觉没错,乐岩寺校长可是坚定支持对乙骨处以死刑的保守派,据说至今都没有抹掉自己在判决文书上的名字。”真希斜眼瞄了一眼竭力镇定但是对着棋局抓耳挠腮巴不得下一秒就把棋子撤回来的老头,“不过这不就是人类尤其是那种传统日本男人的通病吗,外表看着越严肃古板,内心就越变态……”
“啊我知道!”虎杖的眼睛亮了,“这种类型在二次元叫反差萌!”
“别学到个词就乱叭叭。”真希呵斥道,“反差萌就算在二次元的重点也是萌,比如那种外表温柔和善内心却是异常腹黑的抖s或者表面看着柔若无骨内里却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怪力……总之和乐岩寺校长怎么也搭不上边。”
“前辈真不容易啊。”野蔷薇摇着头舔掉手指头上的糖粉,“虎杖和伏黑的金平糖是什么口味?”
“我的是苹果味!”
“不知道。”伏黑惠把还没有拆开包装的糖果递过来。
“看颜色好像是柑橘……”几秒钟后,野蔷薇含泪蹦起来,连滚带爬地扑向冰箱,一口气把大半瓶冰的宝矿力灌进嘴中,那股恐怖的味道才从口腔中有所散去,但舌根还有些发麻……她忍不住双眼饱含热泪。“所以说为什么会有金平糖是麻辣咖喱味的啊?现在请求家入老师给反转一下还来不来得及?”
“输出反转术式的话,乙骨也会。”犹豫了一会儿,真希也拿出一瓶冰饮料喝上两口,她看了一眼屋外阴沉沉的天气。“见鬼,明明昨天才下过雨,天气却又闷热得这么厉害。”
“高专在山里,至少比城市里更凉快一点,真正的问题是蚊子太多,一个不留神就咬得身上大包小包……昨天我一晚上翻来覆去的没有睡好,还长了黑眼圈。”提起这个野蔷薇就忍不住咬牙切齿,“黑眼圈是美少女容颜的死敌!”
真希留神细看了一眼,果然野蔷薇眼底有些淡淡的青黑,她安慰地揉了揉野蔷薇染成橙黄色的发顶。
“放心吧,过两天就好了。”
“但是看乙骨前辈的黑眼圈就有越来越严重的态势……明明也是反转术式的持有者来着?”
“因为乙骨在谈恋爱吧。”真希耸肩,“做任务和谈恋爱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所以这黑眼圈是消不了了……去吃冰激凌么?我请大家去吃冰激凌。”
“乐岩寺校长,夜蛾校长在找您。”辅助监督敲门道。
乐岩寺忙不迭地站起身来,轻咳一声,恢复了往日神色俨然的神色。
“好了,这一局就算平手,等老夫忙完了再继续下一局吧。”
几秒过后,偌大的会客厅里就只剩下了五条悟和乙骨忧太两个人,夏蝉急促地鸣叫,师徒两人隔着棋盘对坐,窗户上挂着的竹帘轻轻晃动。
“老师,其实开始学象棋的时候,我就好奇过,为什么过了河的卒子不能后退。”
“因为象棋模拟的是真实的战争啊。在真正的战争中,每个士兵总是踩着敌人和队友的血肉一步步向前的,如果到了敌人的地盘还想着要后退的话,和投子认负又有什么区别呢?”
五条悟将两袋金平糖放到乙骨面前。
“来,这是给忧太的两份……陪着思考功能退化酷爱耍赖的老爷爷下棋真是辛苦啦,还有最近老师不在国内时主动替老师承担起处理让人不适的咒灵以及会让人直接吐出来的烂橘子也是。”
“咒监会对最近改造人伤人事件已经有了定论,想必老师已经看过那份报告了。”
“嗯,看过了。”五条悟哼了一声,“‘偶发性的共同犯罪’?虽然已经知道他们中有人私底下和咒灵勾勾搭搭,但这没有下限的程度还是让我吓了一跳。”
“山本弦一郎先生在锁定枷场姐妹跟这件事有关后,我对她们俩追踪了一段时间,但两姐妹的术式跟案件对不上,她们俩在日常表现得和普通中学生也没什么两样,放学后就是去看电影、吃小吃、去游戏城玩游戏,至少在有监控的地方都是如此。” 乙骨将一张照片递给五条悟,“但在她们去过的私家宅院旁,主人家为了防止游客随意采摘屋后篱笆上的蔷薇花,将监控伪装成了信号增强器,这是我在监控上截出的一个画面。”
枷场菜菜子和美美子站在灿烂得如同锦缎般的花丛中,像是所有爱美的小女生那样,她们将脸凑在一起凹着角度自拍着,这张照片本该没有任何问题……但“六眼”几乎是立刻捕捉到了乙骨想要表达的讯息,在画面左下角的草坪上蓄着一滩暴雨后留下的亮银色积水,在积水中有着一个很淡的淡蓝色人影……
但是从画面拍摄的角度来看,那里根本没有第三个人!
如果是别的人,大概就把它当做是某人PS后的恶作剧了,毕竟在互联网上类似的照片不计其数。但师徒俩都很清楚那是怎么回事……咒灵或者咒术的影像本不会被捕捉到,但因为那只咒灵恰好被草地上的积水倒影出来,所以才有了被监控捕捉到的人影。
而能够与人类交流、外形和人类相似的咒灵,基本上都会被认定为特级咒灵。
“未登录的特级咒灵么……”五条悟沉思了一小会儿,从口袋中摸出个小盒子扔给乙骨。“这个借给你。”
乙骨打开盒子,发现是一枚纹章戒指,造型拙朴的黄铜色戒面上刻有五条家的家纹,显然这东西是一件代代相传的贵重信物。
“凭这个你基本上可以进所有资料库查找你想要的资料,忧太毕竟还是学生嘛,有好奇心也很正常,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翻到过日本公安在什么神秘黑衣组织中的卧底名单,所有人的代号都是酒名……”五条悟说,“小心点别弄丢了,不然就算是老师我也会因为被家族中的老人从早念叨到晚而头痛得厉害啊。”
“谢谢你,老师。”乙骨将纹章戒指妥帖地收好。
“对了,忧太最近的感情状况怎么样啦?”五条悟随手摸过一枚被吃掉的象在半空中抛着玩儿,“有什么烦恼的话来自五条老师的火辣教师贴心热线电话二十四小时在线哦。”
乙骨低下头,看向棋盘间交错厮杀的棋子。
“我在想……在这件事上,乐岩寺校长的话或许是对的,如果到了胶着到避无可避的时刻,或许由我来退一步才是最好的选择。”
棋子在下坠到距离五条悟手掌心还有几公分的时候慢悠悠地悬停住了。
“听着好像有点道理,但是……” 五条悟笑了一下,随手将棋盘上乙骨的黑子向前移动了一个格子,扣在红方孤立无援的帅上。“只差一步就要将军了吧,在胜负手的时候抽身退步?听着就有点可惜。”
“我是个很贪心的人。”乙骨一枚枚捡起棋子收回棋盘旁的盒子中。“在弥生身上,我要的不只是赢而已。”
第75章 钥匙
“暑假有什么安排?”
“暑假啊, 当然是要去海边了,蓝天,沙滩, 大海, 比基尼照片还有露出八块腹肌的帅哥!等明年开学一定要带着对爱情的美好回忆羡煞旁人!”
“我也想去海边……但是每次从海边度假完回来都会黑成一团炭, 要花好长时间才能白回来。”
“我特意挑了好几款好用的防晒油,这样就没问题啦……我书包里就有一瓶, 京子你稍等一下, 我拿给你。”
这是已经按捺不住对爱情粉红色泡泡憧憬的青春期女生。
“我啊,这个暑假要去打棒球, 甲子园就在不远处等着我!浩二也一起吧?”
“不了……暑假计划去图书馆。”
“什么?难道你打算在暑假学习然后弯道超车?”
“怎么可能?我只是想要去图书馆蹲点然后交到女朋友而已。等明年开学的时候势必要带着温柔可爱的文艺少女女朋友王者归来!”
这是热血笨蛋和同样对爱情充满了不切实际幻想的青春期男生。
日本高中生的暑假生活三要素, 旅游、体育运动和可能只存在于幻想中的恋爱。
野崎弥生抓起红豆面包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顺手将已经写完的草稿纸塞到窗户上抵御过度刺眼的阳光, 忽然门口有人大喊一声:
“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了!”
于是刚刚还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天的学生们全都呼啦啦涌了出去。野崎弥生在人群后踮着脚张望, 她考得不错, 在全校341人中排在第28位, 总算是勉强挤入了前10%的序列。但也没什么可觉得惊喜的,考完对了答案后她心里差不多就有数了。然后是领取成绩单和暑假作业, 心不在焉地听着班主任老师在讲台上耳提面命暑假安全事宜,打扫教室卫生,最后看着值日同学嘎吱一声锁上教室的铁门。
回到家时家里静悄悄的,野崎弥生打开冷气,顺便去洗了个澡。前两天还阴雨连绵,这两天就晴空万里外加温度扶摇直上。不过天气预报说台风“云雀”已经强袭了四国地区, 今天下午就会登录本州, 东京也会迎来又一轮的强降雨。
暑假就不用穿制服了,弥生把去年买的乔其纱吊带沙滩裙翻出来换上, 这件裙子在去年穿上去的时候还略显紧绷,但现在居然宽松得可以直接从肩膀上滑落……弥生有点摸不着头脑,自己最近这能吃能睡的,怎么着还消瘦了不少?
她一边用毛巾擦拭着半湿的长发一边走到起居室中去,餐厅上放着两个造型别致的小袋子。
“绿寿庵清水金平糖?”弥生倒是一眼认出了这种花里胡哨糖果的名字,她抓起袋子,一点小小的银色亮光随着她的动作“当”的一声坠落在地板上,又滚落到了沙发底下。
她急急忙忙地蹲下身去拾钥匙,因为动作太急膝盖撞上了桌腿,虽然撞得不重,但痛也是真的痛,要是平时她肯定会大声叫出来。但此刻她根本无暇顾及那点疼痛,只是费劲地从桌椅间的空隙中挤进半边身体,竭力朝前探出手将那个小东西用手指勾出来握在掌心。
钥匙。
准确地说是她自己公寓的备用钥匙。
为了便于和她手头的其余钥匙区分,她曾将钥匙末端栓了一个手工的陶瓷猫小挂坠,这枚钥匙自乙骨搬过来就一直在他那里,以他的性格,也绝对不会做出将钥匙遗落在糖果堆中的事。
自从那次争执之后他们的生活似乎与从前并没有什么差异,她好像一下子变成了一个热爱学习的乖学生,而乙骨则陪在她身边无微不至地关照着她。一切都岁月静好。
但弥生很清楚他们之间的事并没有被解决,她只是一直在躲着不去想而已。
她就像一只被裹缠进山林间细密罗网的野鸟,因为无论怎么挣扎也只会让网缠得越来越紧,索性停止了抗争,但说到底也只不过延缓了死亡的时间。
弥生呆呆地看着那枚钥匙,可爱的猫猫头垂坠下来,晃晃荡荡。
作为强大远超常人的咒术师,一扇公寓的防盗门并不能阻隔乙骨的进入,但他还回来的钥匙却像是一个隐约的承诺:未经她的允许,不会贸然进入她的安全距离内。
她忽然向前走了几步,将手贴到冰冷的玻璃窗上,不知何时原本晴朗的天空又开始堆满了逼仄的乌云,压迫感十足的黑色从天边逐渐逼近:
“快下雨了啊……”
穿着黑西装的男人为乙骨持卡刷开防备严密的合金大门:
“B·P·R,全称Bureau of Paranormal Research,这个分支机构其实由直属房官长官的内阁情报调查室成立,但您休想在内阁公布的年终报表上看到它的名字,因为它的目标是调查出现在日本境内的超自然现象,比如穿皮套的M78星云外星人和能吸收核辐射的哥斯拉什么的。” 男人说,“您要用来写结课报告的资料大概都可以在那台内部电脑上搜索到。”
“谢谢。”
“不用谢,你该谢谢你手中的戒指……话说连御三家中最少现世的五条家家主的戒指都出现在这里了,”男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天气不好,但希望你们咒术界的大风不要刮到我这等混吃等死的闲散公务员身上啊。”
乙骨点点头,男人关上门出去了。
固然山本弦一郎得出了“盘星教”和之前发生的改造人事件之间息息相关的结论,但乙骨觉得在众多的信息中仍然缺少一个关键的时间点,在那个时间点之后,掌握着能改造人类术式的、淡蓝色长发的咒灵才诞生在世界上。
而就像跨越几千公里的距离回到出生地产卵的鱼类那样,咒灵对“使自己诞生”的人类总是抱有特殊的感情并且无意识复现那个人类的举止。掌握着能改造人类术式的高等级咒灵更是如此。
于是五条悟给了乙骨戒指,让他来到这个地方查找资料。
乙骨在电脑前坐下来,瞳孔中迅速闪过大串的英文和日文字符的光影。
对于每一个人类的改造都各不相同,但又刻意遵循于人类内心扭曲的情感……
简直就像是人类对于彼此憎恶和扭曲情感的合集一样。
这个念头在乙骨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虽然已经把时间缩短在两三年的时间内,还使用科技手段筛除了一大堆新闻,但信息的冗杂程度还是超出了乙骨的想象。所谓的非自然情报中,大部分都只是因为调查人员的技术不到位或者有人蓄意说谎,比如为了获得更大廉租房的居住权,让自己年幼的儿女声称在老房子里会被地缚灵驱使着做出种种怪异事件;一小部分是因为咒灵作祟,但都和那只咒灵所到之处一定会出现的“扭曲人类身体性状”的案情截然不同。
图片显示出“加载中”的旋转符号,乙骨伸出手按压太阳穴,这样高密度的阅读频次,即使是咒术师的身体也会感觉疲惫……但他不能停下。
乙骨剥开一片薄荷味口香糖外的锡纸将糖果塞进嘴中,精神略微集中了一点。
“人类女性遗体中出现疑似爬行动物的骨骼结构”,弹出来的标题更是让他目光一凛。
这份情报其实包含于另外一个案件中。三十五岁的男性在和在医院治疗的前妻发生激烈争执后,手持长度超过三十公分的利器前去寻找自己的女儿。为了方便探望母亲,那名九岁的小女孩当时和一名保姆租住在医院附近的公寓中。
为了保护小女孩,保姆不幸中刀身亡,而持刀男性也因为滚落楼梯折断颈椎而死。这是公安专家根据犯罪心理学和现场作出的推测。
之所以说是推测,是因为公寓因电线短路发生了火灾,现场所有痕迹全部被付之一炬。持刀男性和保姆的尸体都烧成了焦炭,而唯一可能看到了事情经过的小女孩虽然因躲进洗手间而逃过一劫,但也因为吸入了大量一氧化碳而一度生命垂危,即使在苏醒后,对那天发生事情的记忆也非常模糊。
案情本身算不上太复杂,但法医在尸检中发现,保姆的下颌两侧有三块轻质的骨头,但众所周知,哺乳动物只有一块包含牙齿的下颌骨。这种构造差异本该是哺乳动物和爬行动物之间最显著的结构性屏障之一。
后来因为保密工作不当,这件异闻被一名小报记者发掘出来,经过各种添油加醋演变成什么“白蛇化人保护小女孩逃过疯狂父亲追杀”之类的都市传说。
因为现场和尸体本身被破坏得太严重,无论是痕迹还是咒力残秽都难觅踪影,最后就以专家的推论给案件画上了句号。
不过BPR不愧是内阁房官直属机构,对于案情相关证据的留存非常完备,除了尸检报告、现场照片外,还有持刀男性扔在公寓外行李袋中物品的高清照片,包括证件、钥匙、衣物以及一份……体检报告。
“野崎文也,35岁……”
作为一名师从家入硝子的准医学生,乙骨大概能从这份体检报告的数据中推断出这是一位个子高挑、身材匀称的男性。不过他的身体情况算不上太好,骨密度数据偏低,酗酒引起的肝部轻微病变,抽烟诱发了支气管部位的病灶,性腺反复充血导致的严重无菌性炎症则表明他有超出正常限度的性生活频率。
“这里缺了两页?”乙骨分别朝前朝后翻阅了几次,确定不是自己看岔了,而是这份详细的体检报告中就是缺了好几页。他觉得很奇怪,但还是继续往下看去。
这是整份文档的最后一页,从开始加载的边缘部分可以分辨出这是一张拍摄于病房中的照片。
而在图片加载出来的瞬间,乙骨平放在桌子上的手忽然握紧了,手背上青筋毕露。
娇小的黑发女孩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她大概八九岁年纪,比乙骨熟悉的样子还要更圆润一点,皮肤白得像雪,脸颊和嘴唇的颜色则呈现出苹果般娇艳的嫣红。
和大多数人印象中病人的灰白憔悴截然不同,她娇美得就像是吃下毒苹果的白雪公主,只会被王子的真爱之吻唤醒。
但乙骨很清楚,这就是典型的一氧化碳中毒症状。
……野崎并不是一个罕见的姓氏,所以乙骨并没有第一时间联想到弥生身上。
乙骨打开手机的搜索引擎,搜索了体检报告右上角医院的名字,Goole显示这是一家在川崎地区名气很大的私立综合医院,尤其以治疗男性不孕不育而闻名。
第76章 真相
“台风快要来了, 车都往高处空旷地带停啊!”小区门口,保安举着喇叭大声吆喝道,雨衣下摆在风中狂舞, 于是打着双闪的车辆又陆陆续续在三岔路口转弯调头, 朝着空旷的高地上开去。
乙骨觉得车里似乎闷热得有些异常, 于是他将车窗降下寸许,没想到保安大爷倒是一下子认出了他, 立刻热情地上来打招呼:
“忧太这是才出门回来啊!”
“是。”乙骨也跟他寒暄了几句, “您工作辛苦啦。”
“大爷我身体硬朗着呢,出来吼几声就当吊嗓子了。”山口大爷当年是唱能剧的好手, 年纪上来了也常常在老年歌舞团中献上一番技艺。“对了, 我刚刚看到那个经常和你一起的女孩子去便利店买东西了,等会儿停好车别让人家女孩子一个人拎着大包小包上楼, 赶紧去帮下忙啊。”
大爷挤眉弄眼, 乙骨笑了笑说好的您放心。
才从BPR出来, 乙骨就马不停蹄地赶往了体检报告上川崎的那家综合病院。把车在停车场停好后, 他没有顺着一路上面面俱到的指引进医院新建的综合门诊大楼,而是绕过还在施工的工地, 走到综合大楼后灰白色的三层小楼前。
楼里没怎么开灯,只有二楼走廊尽头的一间办公室半开着,锈蚀的黄铜色名牌上隐约可见烫印着掉了色的“麻醉室”字样,如今被人用A4纸打印了方方正正“资料档案室”的片假名,刷了胶水蒙在名牌上。
乙骨敲了敲门,穿着白大褂的中年人正伏在压了玻璃板的红木桌子上打瞌睡, 见乙骨进来他挠了挠灰白的短发目露茫然:
“您找哪位?”
“我想要来找一本病历。”乙骨微笑着说。“别人告诉我您负责资料管理这一块。”
“病历啊, 进门诊大楼那边有个自助打印病历的机器,您在那儿取就行。”
“不, 是一本好几年前的病历了,”乙骨的表情分外诚恳,他将原本的病历封面从手机中调给管理员看,“我叔叔的医生让他带着这几年的病历去做一次综合诊疗,但临到出门,病历放到桌子上却让家里的猫咬掉了两张……没办法,听说贵医院的资料管理是最早做到无纸化的,所以想来碰碰运气。”
可能是呆在弥生身边太久,类似的谎话他已经是张口就来。管理员看着这个面目纯良表情诚恳的少年,表情有些纠结:
“你没有带身份证件原件过来,这有些不合规定啊……”
“您看这不是事急从权么?”他从口袋中摸出一个白色的信封塞到资料管理员手中,笑容诚恳,“我手里现有的资料也只是缺这两页而已。”
管理员摸了一下信封的厚度,悄无声息地将信封溜进袖子里,他朝窗户那睨了一眼,掩饰着的咳嗽了两声。
“这样啊……看在你这么大老远跑来的份上,我就帮你看一眼吧。”管理员在搜索框中键入“野崎和也”的名字,搜索全区域内网资料库,十几秒后搜索完毕,系统弹窗显示“搜索完毕,结果为0”。
管理员有些惊讶,不死心地把乙骨的手机拿过来,照着病历封面上的编号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打进去再次搜索了一遍,结果如旧。
“这……不该啊,你这照片上确实就是我们医院的病历……但是你看同时间其余病人的病历都在呢。”管理员嘀嘀咕咕地说。
乙骨垂下眼睛。
除了莫名其妙丢失的病历页面,乙骨也在小报角落里找到了白蛇化人保护小女孩的都市传闻。
小报的记者有本事从遗体检测机构搞到死去保姆的尸骨同常人有异的消息,却并没有把这个涉及夫妻、父女各种恩怨情仇的、颇有看点的案件深查深挖,甚至在互联网搜索引擎上都无法找到涉案相关人员的名字。
这和那群八卦媒体人的作风压根不相符。
他确实还可以拿着老师的戒指去当时办理案件的东京警视厅那里查找资料,但结果恐怕也没有什么两样。
赤司家。
传闻可以影响国家决策和运行的三大财阀之一。
出于某个原因,那个似乎在弥生生命中并未扮演什么重要角色的强大家族站出来干预了这件事。某个人驱使做事风格一向拖沓的日本公安对这起还有颇多疑点的案件干净利落地做了结案处理,转头又轻描淡写地处理掉了提起他们名字的相关资料,还让向来无风都要起三尺浪的业内人士偃旗息鼓绝口不提此事。
即使对于赤司家这样的顶级财阀,做这件事需要调动的能量和资源也绝不在小数。
根本不需要缺失的那几页,乙骨其实已经猜到了前因后果。
弥生的生父……和她法律意义上的父亲或许并不是同一个人。
在和金尊玉贵的大小姐离婚后,自诩风流的画家大概还想要生育几个后代,但无论怎么在女人身上苦心耕耘却都没有成果,他去医院做了检查,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生育后代的能力。
于是他匆匆地跑去和前妻对质,然后他验证了自己的猜想,最后在愤恨之下,做出要杀死女儿的疯狂举动。但最后反而却不明不白地死去了。
……而要搞清楚事情的真相,无论找遍多少地方、翻阅多少资料都已经没有意义,以那个家族的能量,必然早已把事情处理得干干净净。
乙骨打开手机的通讯录,在A一行找到了某个名字。
说起来,还是在美代阿姨的家中,乙骨忧太和赤司征十郎交换了联系方式。
今天是海常高校放暑假的第一天,这个时间在日本的高校中已经算放假比较晚的了。而赤司征十郎虽然在京都的洛山高校读书,但赤司的本家却是在东京,他必然要回到关东地区。
对面很快接过了电话,少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四平八稳:
“乙骨前辈,下午好。”
“赤司同学。”乙骨说,“有空见一面吗?”
“好。”
赤司很快发了一个地址过来,看起来似乎是神奈川郊外的私人别墅,乙骨调转车头开上高架,朝着目的地驶去。
乙骨在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见到了那个红色头发的少年,从落地窗朝外看去,开阔的海景一览无余。
此刻台风还没有登录本州,但原本平静深邃的大海已经开始变化成一头不受束缚的巨兽,狂躁地扑向铺着碎石的海岸,在防波堤边缘激起层层叠叠的乳白色的泡沫。
“小时候弥生说很喜欢她房间那个可以看到海边的大阳台,总是坐在上面写生海鸥。”赤司征十郎转过身示意放在小几上的酒瓶,“无酒精型的唐培里侬香槟,要喝一点吗?”
乙骨点点头,从赤司手中接过那杯充斥着气泡的金黄色起泡酒。
“乙骨前辈,你知道为什么高级起泡酒被叫作‘香槟’吗?”少年红色的眼睛深深凝视着香槟杯中微微泛起涟漪的酒液,“其实法国人很早就掌握了酿造起泡酒的二次发酵技术,只是在储存和运输难题被攻克之前,他们没法用气泡酒运去占领市场。而在廉价的玻璃酒瓶制造技术普及之后,三大葡萄酒产区,波尔多,勃良第和香槟,每一家酒商都对打响起泡酒品牌这件事野心勃勃……但只有香槟地区的酒商联合起来,他们全以‘香槟’作为品牌,还打造了一个‘起泡酒之父唐培里侬’的故事,以此获得了官方的背书。从此之后只有香槟产区的酒才是最正宗的。自那之后,无论什么品牌都热衷于向消费者编造一个个或真或假的故事。所谓‘背后的故事’比那个人还要重要,前辈费尽周折去查找这件事,难道在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么?”
“我在乎的只是她这个人而已。但我也要知道,在她成长的过程中,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可是前辈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少年金红异色的眼睛就像是悬挂于天边的一轮太阳,在逼近的黑云中失却了热度。“我姑姑的丈夫并不是弥生的生父这件事。”
“……弥生自己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是。”赤司说,“想必前辈也没有要将这件事告知于她的冲动吧?”
“在她九岁那年发生的恶性案件中,赤司家为什么也没有继续往下深究?”
“你们咒术师将咒灵存在过的痕迹称之为‘残秽’吧?只要使用过咒力就有残秽,就如在光下挥手就有阴影。”赤司很轻地笑了一下,“按说照料弥生的保姆的尸体都已经被某种未知力量扭曲得不像人类了,那么无论现场怎么被破坏都该找到一点残秽的。但没有,无论是现场还是周围,都没有咒灵的踪迹。”
“前辈是不是很奇怪,作为一个没有咒力的普通人,弥生跟咒术界的牵扯为什么多得非比寻常?”赤司将一张复印件递给他。
一张死亡证明,或者说是一份阐述因为脐带绕颈导致胎儿窒息死亡的记录。
“那时候我也才出生不久,自然谈不上知道这件事。”赤司的声音里没什么热度,“但我找到了替她接生的助产士,胎儿在长达一个小时的时间中明明已经停止了心跳和呼吸,但一天后有人在停尸房的门口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在帝光祭的晚上,前辈曾经对我说……以上种种都不会是让你放弃她的理由。”赤司征十郎定定地看向乙骨忧太的眼睛,“那现在前辈你知道了……你喜欢的女孩其实从出生开始就是个怪物呢?”
“我的回答仍然和从前一样,没有改变。” 乙骨没有半分犹豫地说,而在一两秒后的对峙和沉默后,乙骨忽而又开口问道。“在美戴阿姨家,我也曾问过赤司同学你一个问题,你宁愿要让弥生跟你渐行渐远、相见无言也要那么做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很显然,他完全没有相信眼前这个名为赤司征十郎的少年仅仅因为屈从于父亲的权威,就放弃生命中重要的人。
“因为我曾经也希望……”
再一次地,乙骨看到少年镇静的面具上裂开了一条缝隙,赤司闭了一下眼睛,但浓重的苦涩和寂寞仍旧在稀薄的暮色中浮动。
“弥生可以不是我的妹妹。”
第77章 高热
在高处的停车场把车停好后, 乙骨忧太和一大群特意赶回家的上班族一起往下走去。虽然是等级很高的台风,但对日本人来说这已经算是一年中最稀松平常的自然灾害了,大家的神情都很轻松自若, 毕竟除了需要多囤积一点食物, 就当是多在家休息几天陪陪家人好了。
他走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弥生刚好拎着两袋子吃的往上跑, 裹住头脸的雨衣兜帽下长发乱糟糟一团。乙骨叫住了她,又自然地接过了她手中的重物, 手指相接时她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乙骨好像未曾发觉。
收到台风通知,工厂停工, 学校放假, 一时间赶回来的人太多,电梯赶不上趟。乙骨和弥生就都走了楼梯, 在窄小的楼梯间两个人差着半步一前一后地往上爬, 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
“‘云雀’在四国地区闹得很大, 但来东京估计就是几天的大雨, 不出门就好了……哦,这一袋吃的是给前辈你的。”等到了公寓门口, 期期艾艾地张口,弥生不知不觉站成了小学生罚站的姿势。“还有前辈你的钥匙,我也还给你吧……”
弥生一咬牙,就从口袋中把乙骨公寓的那枚钥匙也给掏了出来。她的心情很忐忑,但乙骨什么也没多说,只是朝着弥生伸出手。
弥生把钥匙放到他手心, 但随着手掌心斜朝下的坡度, 小小的银光从指缝中漏下去,“叮”地坠在地面上。
“抱歉, 弥生,我……”乙骨似乎也有些惊讶。
“前辈你的脸好红。”弥生盯着他的脸,在颧骨之上带着一点不太正常的殷红,她伸手啪的一声扣到他的额头上,“好烫。”
弥生打开乙骨公寓的门,半拖半推地把他弄进门内去。
乙骨虽然看着挺瘦,但毕竟一身肌肉,着实轻不到哪里去。要不是他虽然发着烧,但无意识间还在配合着她的动作,弥生半道上准得累趴下。
但是等到把乙骨放倒在沙发上,站起身来的弥生还是挣出了一身绵密的细汗,中途还差点左脚绊右脚摔个狗啃泥。
“发烧了……应该做什么来着?”
前一阵子她也生病过一次,乙骨全程照料着她,按说弥生只要照猫画虎就好了,但这会儿她脑海中全无印象。
她先是从药箱中翻出一根体温计,用酒精消毒后粗暴地塞进乙骨嘴中,温度计的末端在他脸颊一侧顶出一个小小的弧度。拍拍脑门儿又去拧了半湿毛巾按在他额头上做物理降温,医用酒精降温效果是不是更好一点?弥生忙乱地翻了一通,才找出小半瓶医用酒精喷雾……好像还得喂点退烧药和温水?保温壶里就有今天早上烧好的开水,这会儿准温得差不多了。
还没起身弥生就想起来这会儿人还没醒,水估计是喂不进去的,还是得以物理降温为要。看着歪歪斜斜躺在沙发上的少年和他将扣子严严实实地扣到最上一颗的外套,弥生叹了口气,蹲在他身旁扒他的外套。
台风将临,屋里还没来得及开灯,触目之处一片黑沉沉,弥生有点轻微的夜盲和近视,照着他胸口摸索了好几下才找到纽扣孔的位置。
“就算看着像是超级赛亚人,但生起病来似乎和人类没什么两样……”
睡着的乙骨很安静,或者说,除了那一次至今让她心有余悸的强制举动,他一直都是个安静又低调的人,总是悄无声息地陪伴在弥生身边。
少年脸颊绯红眼睫湿润,柔软凌乱的黑色发丝不知道被水雾还是汗水黏了几丝到额头上,弥生伸手给他拨开了。
乙骨前辈好像说过,他小时候身体很差,算是医院里的常客,也就是在医院里,他遇到了青梅竹马的女孩祈本里香。
如今除了黑眼圈常年不散,倒是看不出从前病弱的样子。
弥生抽出温度计看了一眼,温度计上的示数超过了三十九度,已经算是高烧了。
前一阵子除了弥生在学校里的那几个小时,他几乎每时每刻都陪在弥生身边,晚上她睡着了再悄无声息地离开去做任务……这样的高强度劳作,就算咒术师真有铁打的好身板也撑不住。
对哦……咒术师,不知道咒术师发烧了是不是按普通人一个处理方式?好比赛博坦星人要是生病了,擎天柱需要找的就不是医生而是高级修车工,配备全套的机油、尖嘴钳和电工刀。
弥生手机里存了家入硝子的电话号码,这还是上一次受伤痊愈后她打电话回访病患情况时存下的……但这样使用没问题么?
思虑再三,弥生还是小心翼翼地给家入硝子打了个电话,本资^源由疼训裙号伊尔污意思意思以尔付费整理言辞恭谨地问咒术师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
家入硝子在了解情况后告诉她按普通病人对待就行了,物理降温多喝热水多休息,如果不是整晚高烧不退都不需要吃药,咒术师的恢复力会帮他很快痊愈的。
家入硝子的轻描淡写让弥生轻松了不少。她继续扒拉对方的外套,总算把外套纽扣全给解开了,不过要脱下来还得乙骨本人配合。
“前辈你能抬下胳膊让我把外套扯下来么?”
乙骨举起一条手臂,让她扯下了外套。
弥生又让他朝沙发里边儿去去,她好拽出被他压在身下的毯子给他盖上,乙骨也乖乖照做了。
这种虽然已经烧得迷糊了但还是百分百配合的乖巧样子让弥生觉得新奇极了,她小心地戳戳乙骨的脸颊:
“1000-7等于多少(注1)?”
“……东京喰种re的话……是每周二在TOKYO MX播送。”乙骨眼睛都没睁开,却准确地报出了动画的播送时间和频道。
弥生心头一软,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乙骨前辈对追番的兴趣不大,能记住这些东西只是因为她很喜欢而已。她跪坐在地毯上,把下巴靠到他穿着衬衫的肩头,是和她同款洗衣液和织物被阳光暴晒后的味道。她又想起了那枚混在金平糖中还给她的钥匙,踟蹰许久,还是在他耳边小声地问道:
“乙骨前辈,你为什么会把那枚钥匙还给我?”
“因为你瘦了很多。”他回答得没有分毫犹豫,“……我不想你这么难过。”
连弥生自己都是在拿起去年穿过的衣服上身时,才察觉到自己瘦了不少。
乙骨前辈真是很好很好的人啊。
要是她也是个在阳光雨露中正常成长起来的女孩子就好了,要是她不用这么拼尽全力才照着正常女孩子的模样拼凑出一个勉强完整的野崎弥生就好了,要是她也可以做故事中的女主角,面对深重的感情也可以回以一个甜甜的笑,然后大方地说……说……
在台风来临前的黑暗中,在无人知晓、所以可以不用克制自己的情感的狭小空间中,弥生忽然伸出手臂,慢慢慢慢地俯下身去,慢慢慢慢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只是几公分的距离而已,她却好像用了半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去靠近。
但手臂光洁的皮肤甫一碰到他烫热的脖颈,她又像是触电那样猛然弹开了。
“前辈我去给你倒杯水。”她语速很快地说,急急忙忙地要站起身来。
“弥生。”乙骨抓住她的手腕,生病之后他手上的力度并不大,弥生可以轻易地挣脱开来,但他的语气里满是恳求,“不要走开。”
“我不走开……我就是倒杯水,前辈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弥生有些语无伦次,随即又赧然起来,她买的大部分都是即食饭团和泡面之类的速食食品,让病人吃这些简直是违背人道主义。“要不我去煮点粥?煮粥我应该还是会一点的……”
说着说着她声音又小了下去,煮粥这件事好像也没有那么容易,至少她在家政课上就煮出了一块能完整地与不粘锅分离的棕褐色圆柱形固体,家政课老师掰下一小块尝了一点后评价道野崎你仿佛开创了某种分子料理的全新流派,就叫作“烟囱下水流”怎么样?毕竟吃完以后我感觉有人拿我的食管和呼吸道同时当烟囱和厨房垃圾粉碎机直通的下水道使了。
比起吃速食食品,让病人吃她做的食物才是真正对身心的毁灭性打击。
“我觉得好烫。”乙骨轻声说。
弥生赶紧摸了摸他额头上的毛巾,果然已经有些温了。
“前辈你等下,我给你换一块新的湿毛巾,还要再擦点酒精……”
头大半埋在绵软的抱枕中,但乙骨仍然小幅度地摇摇头,指尖在她脉搏处稍稍用力,牵引着她的手动作起来。
高专外套下是整洁的白衬衫,下摆原本仔细地掖进裤腰之中,每一个边角都打理得整整齐齐。但刚刚经她一番拉扯,有一个角就散落出来,隐约可见一段紧窄平直的腰线。
乙骨的手带着她的手腕一路朝下,带着她的手不偏不倚地落在那一小块暴露出来的小腹皮肤上,除了无处不在的高温,肌肉紧绷的粗粝触感也清晰地、蓬勃地烙印在娇嫩的掌心。
弥生吞咽了一下,下意识地就要将手掌拿开。
乙骨却好像在这个时候终于耗尽了力气,先她一步松开了握在她手腕的手指,将全部的主动权交到了她手中,弥生立刻要拿开的手也就愣在了原地,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乙骨,乙骨却也看着她。
“弥生,烫得好厉害。”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在撒娇,孔雀石蓝的眼、如小狗般湿漉漉的眼睛清澈又无辜地从下面看着她,眼尾因为不适和高热泛起了桃花花意般延绵的红。
“你可以……摸一下吗?”
第78章 烫么
屋外堆积如山峰的乌云终于迸裂成滚落的瓢泼大雨, 凄厉的风声则像是某种怪物寻找猎物时发出的呜呜尖啸。屋角插着一束小雏菊的玻璃花瓶因为这尖啸而共鸣着震颤了一下,除此之外,这风似乎难以对屋子里的人造成什么影响。
弥生心说太好了, 这次自己终于记得关窗户和收衣服, 窗户玻璃上事先贴好了米字状的胶带, 足够支撑一周不出门的食物也已经准备就绪……接下来就只要躺在家里等着台风过境就好了。
对了,考试周过完了, 那就必须得开始画画了, 太久没更新,宫本小姐告诉她说论坛上已经有谣言说她榜上家里开珠宝店的大富婆, 过上了麻将不离手的日子。甚至连拿漫画家惯有的职业病来作为请假理由时, 也有粉丝在论坛激情论证说这不是画家职业病而是打麻将太久造成的腰椎盘突出,自己势必要联络日本麻将协会的会员让她输个底朝天, 这样才会重回正轨戒掉在关键时刻卡剧情的坏毛病……
不对, 弥生猛地摇头, 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从脑海中驱逐出去。现在根本不是考虑那些事的时候。
现实是她左膝弯曲着跪在沙发边缘, 居高临下地看着乙骨,皮带冰冷的金属锁扣坚硬地硌在她的手腕上, 和掌心里小腹灼热的肌肉触感恰好相反,埋藏在皮肤下的血管有力地、一下下搏动着。
乙骨静静地看着她,在高热的作用下,脸颊飞红嘴唇也绯红,深色眼瞳中光芒潋滟。
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她手中。
这是自那把小小的钥匙后,他所做出的第二次选择, 把主动权全部交到她手里。
是顺着肌*肉*沟壑分明的纹路纾解皮肤的灼热, 还是就此把手抽回去佯装无视法式。
不……在乙骨对她的感情已经分明的当下,她当然没法再浑浑噩噩地顺水推舟, 也不能打着好朋友的幌子自欺欺人。
她每一次选择都会指向不同的结果。
不不不不不不!一个声音在心底像是风声那样激烈地尖啸着否决,她不可置信地说你怎么敢,她目眦尽裂地问你怎么配,你不知道吗对别人给出感情的结果一定是走向绝路。
另一个声音则清清淡淡地说,走一步试试看吧?就算是绝路,你也有机会反悔,如果永远不走出那一步看看,岂不是永远也没办法知道结果?
然后弥生看到自己小心翼翼地伏下身,很小声地发问,声音轻得就像剐蹭他心口的一根羽毛:
“哪里……烫?”
怪物。
禁忌血脉结合而成的胚胎,在太平间里死而复生的婴儿,跟杀人的惨案不明不白牵扯上的少女。无论哪一重身份都和普通人对同类的认知相去甚远,是不折不扣的怪物。
你喜欢的女孩,你喜欢的、沐浴在阳光中而向身处黑暗中伸出手来的女孩,在骨子里其实和他一样,是一个和人类社会格格不入的怪物。
要放弃吗?
放弃?
开什么玩笑。
你所喜欢的就是眼前这个女孩啊,无论她的姓氏是什么、变成什么样子、想要去往何地,你都一定会爱她。她不愿意给出承诺也不要紧,她知白守黑也无所谓。如果她心向光明,你就去光里亲吻她仿佛散发着圣光的额头;如果她置身黑暗之中,你也要毫不犹豫地走向她,给她一个最深最紧的拥抱。
只要她愿意留下来,留在自己的身边。
少女并没有收回自己的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她倾身下来,手指尖顺着肌肉纹理的方向抚动一下,眼神飘忽不定,声音也飘忽:
“哪里……烫?”
少年轻笑了一下,再次温柔地捉住了女孩子的手,手腕红绳末端的小米珠和皮带的金属锁扣撞在一起,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好烫。
弥生觉得自己大概是被传染了,否则两个人面颊相贴时,为什么不止双倍的烫?
呼吸是烫滚的,厮磨的嘴唇是滚烫的,不经意碰在一起的沁出一点汗水的鼻尖是烫的。
乙骨似乎是很轻地笑了一下,舌头顶开女孩子毫无防备的齿列,滑过光滑的上颚,碾压过口腔中每一寸的黏膜。
在分开的间隙里,含含糊糊的鼻音和呻*吟从唇齿间泄露出来。
不知不觉她已经换了个姿势,跨开跪立在他的大腿两侧。一只手还从他的衣服下摆伸进去,乱七八糟地攀在他胸口。
“舒服么?”他的声音比往常显得嘶哑,似乎已经浸染了在情潮中载沉载浮的倦怠。但和她的无措不同,他仍有余力按住她的肩膀,将两人稍稍分开了一些。他深色的瞳孔逡巡在女孩攀上红晕的脸蛋,似乎是要仔细确认她的感受,以此决定要不要继续。
和之前的亲吻确实又有些不同,除了无处不在的、过电般的酥麻,连心脏的部位有些发痒。弥生哼哼了两声全当回答,不知道是拒绝还是催促。
“好,我知道了。”
弥生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了些什么,但下一秒,他的膝盖恶意地顶了一下她勉力支撑住身体的小腿内侧。
于是弥生小小惊呼了一声,细白脚趾在沙发垫上无力地抵抓了一下,但只是徒劳,她和织着长耳朵兔子花纹的毛茸茸毯子一同滑脱了下去。
乙骨及时握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她这才没有丢脸地滚到沙发底下去。乔其纱质地的白色沙滩裙裙摆在沙发上铺陈开来,就像是一朵徐徐盛开的水莲花。
于是烫热的吻延绵到了耳垂上,又自耳后一路向下落到纤细脖颈。
牙齿咬住了细细的编织款肩带,麻痒的吮吸卷着肩带,一下又一下地落在笼着淡红色的皮肤上。
女孩子长长的睫毛像是风中摇摆的花蕊,沾染着细密的泪珠,她黑色的眼珠里怯生生地映照着他的样子,有灯火辉明时摇摇欲坠的流泻。
乙骨也看着她,眉心稍稍上挑。
在等待几秒的余兴试探后,重重叠叠的裙摆像风中的花瓣一样往上瑟缩,修长有力的手指摸索上玲珑的脚踝,握住。
弥生能清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抵着腰腹。
她张着嘴,微微喘息。
这是什么?皮带扣吗?或者是……钥匙?
大脑还没来得及作出判断,还空着的一只手已经提前摸索了过去。
但是,弥生并没有感到自己的指尖和冰凉的金属制品相接。
一团蓄势的火焰熊熊燃烧着。
“弥生。”少年人好听的声音低沉暗哑,他一遍又一遍喊出她的名字,微微喘着气。
莹润的汗水从额间流淌下来,似乎使得沟壑分明的肌肉线条也闪烁着微光。
这次乙骨没有给她松手的机会。
他的掌心扣在女孩子骨肉匀停的小臂上,然后一寸寸朝下游移,温柔得像是和舞伴起舞时给出的默契暗示。
“……烫么?”
漆黑的天空被枝形闪电蓝紫色的光芒照亮,跟学生公寓隔得很远的高楼上,淡蓝色长发、皮肤上纵横着长短不一缝合线的青年正眯上一只眼睛,另一只眼则凑在高清望远镜的镜头前仔细张望。
在这样恶劣的天气,又隔着这么遥远的距离,即使是使用了高清望远镜,其实还是什么都看不清。
但青年仍乐此不疲。
“只是区区人类而已,有什么好看的?”漏瑚不屑道,“再说了这么远你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吧?”
“远也没办法吧,夏油说隔太近了容易被发现,现阶段总归还是要低调。”真人随口说,“欸?嘴上说着‘有什么好看的’,如果漏瑚你不看的话,怎么知道我没看到呢?”
漏瑚的脸色迅速地变黑:
“你倒是把老夫的头放下来啊!”
就在不久之前,本着要证明人类在天灾级咒灵面前不堪一击心思的漏瑚夜袭当代最强咒术师,与之展开了激烈的一战。真人没有旁观正常战斗,总之结果是被人在领域战中碾压式击溃,五条悟相当恶趣味地把他的整个头揪下来踩在脚下当头踢——这也正是如今漏瑚的形态。
事实上,如果不是花御过来救场,他连这颗仅剩的头颅都保不住,四天灾咒灵还没正式出场就得被祓除一个了。
“不要哟。”真人轻浮地说,“如今漏瑚没有手脚,如果我不带着你走的话,你岂不是真的生活不能自理……那也太惨了吧?”
“……”虽然以漏瑚的面部结构,要作出“翻白眼”这样的表情十分困难,但漏瑚还是竭力表示了自己的愤怒。他随即又警告了这个动作中透着轻忽“作为特级咒术师,乙骨忧太的实力虽然尚不如他的老师,但最好也不要在没有把握的时候随意打草惊蛇。”
“漏瑚你真的变了好多。”真人随口说,“你以前明明张口闭口都是觉得特级之下如蝼蚁,特级在你面前也是渣啊。”
“放心吧,我对乙骨忧太不怎么感兴趣,”我只是想看我的姐姐。”真人说,“她的生活太幸福美满了吧,这样我亲爱的母亲都要不高兴了,嗯……”他思索了一下,“还有我,我也不高兴,明明都是人类产生的怪物来着?这是要做什么?”
“说的你好像真把她们当作你的家人一样。”对于他情深意切的发言,漏瑚嗤笑一声,“你不是想要杀了她么。”
“我是认真的啊!”真人灰蓝色的双眼中写满了笃定,“还有我才不是要杀了她,只是要给她一场最盛大、最美丽的终焉而已。”
“啧……你要做什么?”
“这个嘛……保密!”眼看漏瑚当真又要起火,真人抱着他的头从窗台上跳下来。“安心安心,我可不是像漏瑚你那样鲁莽的人,不会影响到夏油的计划……至于我要做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不过也是时候去再去见一次那两个女孩子了,叫什么来着?奈奈子和美美子?”
第79章 水流
台风过境后又是盛夏的好天气, 阳光从挂着水珠的窗户中斜照进新换的风铃花上。野崎弥生端端正正地坐在镜子前咬着吸管喝一盒甜滋滋的草莓牛奶,乙骨忧太站在她身后给她梳头发。
弥生今天换了宽松的法式衬衫搭配水洗蓝的牛仔背带裤和白色休闲鞋,是很适合满大街闲逛的装束。虽然之前时常运动装口罩出行, 但在美代阿姨的强烈安利兼“都是高中生了总不能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威胁下, 弥生还是抽空去买了几身衣服, 不至于像之前那样面临出行前还要临时买衣服的窘境。
但她难得的选择恐惧了一下,把头埋在绿色的绑带茶歇裙和杏色的花瓣袖齐膝裙滚来滚去, 正是青春无敌的好年纪, 这些衣服上身效果都算是闪闪亮亮,也因此选择哪件出门也就成了一个问题。
女孩子娇小的身形几乎埋没在重重叠叠的丝绸和棉麻中, 贴身吊带睡衣下润泽肌肤若隐若现。乙骨觉得有些好笑, 难得看见弥生为这种事情烦恼的样子,他颇觉新奇, 于是伸手把弥生从衣服堆里抱起来, 眉眼弯弯地按下她头顶一撮翘起来的呆毛。
“今天想去捏陶的话……穿裙子会不方便吗?”
“也是。”弥生点点头, “而且还想要去扫街买谷子, 所以不能穿带根的鞋子……”说着她又开始怨恨起来,“我最近每天都有喝牛奶, 前辈,以医学生的眼光看我还有长高的机会不?”
“弥生不是说早上测量身高实测比上个月又长高了0.5公分吗?”
“可能是头发炸毛的高度……”弥生心虚起来,“对了,今天想把头发扎成这样!”
她从手机中调出一张图片放大给乙骨看,是石原里美在《校阅女孩合川悦子》中的丝巾发带look,乙骨点点头说好。
这是近几天来乙骨因为台风没法出门而养成的新兴趣爱好, 在屋外风雨肆虐屋内平静干爽的某个慵懒时段, 他从背后抱住专心致志浏览囤积新漫画的女孩子,试着摆弄她满头的长发, 动作温柔,进步神速ⓨⓗ,从一开始连扎个马尾都勉勉强强到后来可以复刻日杂上的复杂心机款发型只用了区区几天的时间。
弥生十分疑心乙骨小时候是不是因为刻板印象而失去过玩芭比娃娃的机会,所以在长大后要变本加厉地补回来,于是吞吞吐吐说前辈海之节要到了不如我送你几个新款芭比吧。得到了对方疑惑的眼神后她愁眉苦脸地说前辈你虽然下手很轻,但我的发量似乎已经有需要假发片支持的趋势了……总之男孩喜欢玩娃娃也很正常就好像我也相信光的存在嘛。乙骨亲了亲她的眼角失笑着说不是哦我只是想要看到弥生眼前一亮的样子。
很少有女孩会不喜欢自己在镜子前忽然展现出不同类型的妍丽,在这一点上社交达人和资深死宅差别不大,否则变装类动画也不会充斥着女孩子们的童年了。
对这个理由弥生勉强表示满意,遂又窝回去看新更的漫画。
乙骨轻笑了一下,他很清楚自己没说实话,或者没全说实话。
自从发生争执又和好后,两个人的关系开始逐渐向正常情侣的方向发展。像是一头踏入新世界的懵懂小兽,无论是亲亲抱抱弥生都热情极了,不用乙骨要求也开始热爱蹭进他怀里呼呼大睡。
这种变化实在可喜,但对乙骨来说大概算是痛并快乐着。他得到了自己喜欢女孩满满的热情和依赖,但……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对于接下来更亲密的接触,弥生的认知就开始变得十分混乱。学校里的生理卫生知识让她对男女的基本身体构造和交流有了基本了解;而作为本子爱好者,她对各类姿势性*癖堪称熟极而流,要挥笔作画乃至于直接下海进军本子界据说也不在话下……
但她的童年和少年生活太过动荡,即使是对她很好的野崎家以及美代阿姨,也没有在这方面给过她完整的教导。
于是在弥生的观念里,纯爱和性*爱泾渭分明,毫不搭界。就像书架上的漫画分区,普通谈恋爱的全年龄向和搞黄色的十八禁一定会被分到不同的书柜;漫画中一夜七次的男主角和总是呈现出惊人统一流口水吐舌头姿势的女主角都是没谈过恋爱的作者画出来骗人的,和现实生活中的情侣更是存在不可互相借鉴的厚厚次元壁。
乙骨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在前几天他抓着她的手第一次往下移动时,她竟然红着脸惊奇又认真地脱口而出 “啊这就是生理卫生课本上的海○体充血!”这样的语句。
对乙骨忧太其人,无论是师长、朋友和同学,无一例外都会觉得他是个温和宽厚的人。甚至有时候脾气好的过头了,会让一些不知所谓的宵小之辈欺负到头上来。
对于这一点,乙骨自己也是认同的。
但野崎弥生是个例外。他对这个女孩怀有深重的爱*欲,他的爱有多深,随之而来的欲望就有多重。在许多寂静无言的夜晚或者晨昏时分暧昧难明的梦境中,他难以启齿的欲望都会悄然滋长,但又被而后清醒过来的理智强自压抑下去。
有几次忽然惊醒后、现实和梦境尚未完全区分开的混沌中,女孩子柔软娇小的身躯像纯白的羔羊一样依偎在他的怀抱中……他记得他肆意地咬住她的脖颈,她的身体打着颤,肩膀上笼着一层薄红,但还是乖乖地承受了。
他被那些颜色黯淡但细节清晰的记忆惊出了一头冷汗,花了几秒钟担忧他是不是没忍得住把糟糕的幻想化作了事实后,他浅浅地吁出一口气,既庆幸又遗憾地亲了亲女孩子睡得发红的脸颊,自己起身去浴室。
在这段好不容易有所发展的关系中,乙骨无意揠苗助长,只好耐心地等待和引导,免得自己想要把她拆吃入腹的饥肠辘辘惊吓到她。
没法食用正餐,他就只好用生活中女孩子惊喜的眼神、甜美的微笑、两颊晕红的羞怯……许许多多的细节来暂时填充腹中的饥饿。学着给她梳头发也是其中之一。
弥生一大早起床洗了头又把头发吹干,只剩发梢还有一点点的湿,乙骨取过藏蓝色的丝巾,和长发结成的发辫编到一起。
“唔……”他取过手机端详一下,“脸颊两侧是要留出一点碎发吗?”
“好像是这么回事。”
弥生把喝完的草莓牛奶包装盒捏皱了扔进垃圾篓里。
修长的小指指尾自脸颊擦到鼻翼一侧,弥生忽然嗅到了一点清淡的洗手液气味,是弥生前一阵子自己挑选来的芦荟味,她很喜欢这个味道。自己也使用同款,按说该是再熟悉不过了……
但弥生的脊背忽然僵硬起来。
她惊讶地瞪了眼睛,这个味道……一些被当做梦境而被刻意遗忘的记忆惊雷般炸过头脑。
昨天晚上,弥生半夜忽然醒来,感觉到身旁的热源似乎消失了,她朦胧可以听到浴室中有一点水声,淅淅沥沥的,似乎是花洒喷水的声音。这个点上……乙骨前辈洗什么澡啊?她边揉眼睛边迷迷糊糊地起身,睡前不知道把拖鞋扔到哪里去了,索性光着脚走过去,踩在地板上没有发出声响。
浴室门没有关紧,一片黑暗中,弥生仅仅能看到一个修长挺拔的侧影。在花洒喷洒出的均匀水流下,他闭着眼睛,仰起头,嘴唇微张,喉间溢出低哑的呻*吟。
而顺着流畅的肌肉线条向下,那双修长有力的手正粗暴地握住……
弥生感觉自己的大脑宕机了,她用力地捂住自己的嘴,只有这样才能遏住自己脱口而出的尖叫。
作为私立名门,帝光和海常的生理卫生课都很到位,弥生很清楚地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和需求的解决方式,只要不过度对身体也不会有什么损害……嗯,这和吃饭和喝水一样,都是人类正常生理需求……
这样想来,现在还在这里偷看的自己才是变态吧!弥生反复在脑海中唾弃自己,但同时却挪不开脚步和眼神。
“……”少年的嘴唇张合,凸起的喉结在薄薄皮肤下上下浮动,他似乎压抑地吐露了几个音节,声音低哑模糊,弥生没有听清。
忽然,他伸出空着的那只手,一把关掉了花洒的开关,在水流声戛然而止的几秒寂静中,弥生听到他低声呢喃出的几个音节究竟是什么。
“弥生。”
她的名字。
随之而来的是身体微微的颤抖和悠长的吐息,几秒钟后,他重新打开水龙头清洗沾染了浊液的手指。弥生则快速奔回床上把整张被子严严实实地裹到身上装作熟睡。反正她一向睡姿糟糕,睡着睡着抢走全部被子也不算稀奇事。
过了一会儿,乙骨回来了,见她一人霸占了整张被子还将整个身体滚成了大大的蚕蛹,他略显无奈地笑了一下。于是先是起身调高了空调温度,然后轻手轻脚地去柜子里拿出另一床被子铺在床侧。
在躺下之前,他凑过来替她拨开掩住口鼻的被子,他的指尖冰冷湿润,弥生只能闻到一点属于洗手液的清香,但她还是心虚地僵住了身体,片刻后听见一侧传来他平稳的呼吸声她才也放松了身体,一边在逐渐涌起的睡意间质疑自己记忆的真实性一边彻底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第80章 护手霜
好奇怪。
野崎弥生觉得自己好奇怪。
作为一名漫画家, 弥生经常拿着身边的人做漫画中的参考,并对以他们为原型的漫画角色进行各种艺术加工和脑补,但她很少直接对他们本人滥用自己奇怪的想象力……毕竟她也只是漫画家, 不是变态。
但今天, 弥生觉得这个结论多少有点可商榷的余地。又或者是在人性缓慢的进化中, 她变态的基因逐渐发扬光大了也说不准。
“看教程上,发尾这里还要用一个透明小皮筋?”乙骨用牙齿咬着皮筋, 一手攥着她扎到一半的发辫, 一手越过她的头顶去拿镜柜上格的一次性皮筋。
弥生的眼睛下意识地往上瞟,目光落到他因为上扬而略微紧绷的咽喉上, 凸起的喉结稍稍上下移动。她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昨晚站在浴室中的少年隐忍地仰起头的样子, 他的喉咙间溢出低沉又着迷的呻*吟,连眼尾都因为克制而泛起浅浅的红……
“怎么了?”乙骨歪歪头, 很温柔地看向她。
“不……没什么, 天有点热了, 我们早点出门吧。”弥生拿手扇了扇脸。
因为要去的地方是人超级多的商场, 停车大概会很麻烦,两个人索性还是乘电车前往。不过因为被台风困在家里好几天, 放暑假的学生们都趁着今天的好天气出来活动,电车上的人也多得超乎想象,弥生扎在人群中差点没法呼吸,乙骨就张开手将弥生护在自己的手臂和封闭式车门之间。
前辈真体贴啊!弥生感激地看过去……然后看到乙骨慢条斯理地握住了车门旁的扶手,因为电车的发动掌心向下滑动了半寸,修长的指节慢悠悠地敲击不锈钢的管道。
弥生肩膀一抖, 昨晚他握住自己那根笔直修长的……动作略微粗暴地上下撸动的样子似乎就在眼前晃动。
而来到捏陶的小店, 弥生下定决心要专心捏一个造型别致的花瓶出来,她昨晚还特意画了几张草图的, 以她在这方面的才能,想必能吊打在场都不太专业的各位……她深吸一口气,排除一切杂念,打出十二分的精神来面对眼前那一团棕褐色的泥土。
该说不说,这样集中精神后效果确实不错,很快,一只大肚细颈的花瓶泥胚雏形就有模有样地出现在了陶轮上。
弥生松了一口气,抬头,刚好看到乙骨低下头,修长的食指收束在旋转着的泥胚顶端。
弥生直接按扁了陶轮上的整只泥胚。
“感觉今天弥生不太有精神啊。”从陶艺店出来后,弥生满脸写满了颓唐和沮丧,连接下来的扫街活动中遇到了好价的稀有柄图谷子和喜欢动漫的最后一张限量版蓝光这样可以令非酋额冠相庆的好事也没能让她开心起来。乙骨温声说,“店长小姐说了,压扁的泥胚造型也很拙朴可爱,可以烧出来看看,没准有惊喜呢?”
“……不是因为这个啦。”弥生扁扁嘴。
“那就是因为天气太热了?要吃冰激凌么?”
“好呀好呀。”其实商场里的冷气足得像是要为全球变暖大大地添砖加瓦,穿着吊带和超短裙的妹子们一旦停止活动就会被冷气吹得瑟瑟发抖,在这种环境中说热实在有点太勉强。
但谁能拒绝夏天吃冰激凌的邀请呢?
弥生泄愤般冲着淋了草莓酱的圣代咬了一大口,被冻得打了个激灵,但有点被爽到,果然吃东西才是转移注意力的最好方式……弥生吃的天人合一浑然忘我,乙骨看她实在吃得很欢脱,又举起自己手里那只:
“这是他们新推的白桃口味,弥生要尝尝看吗?”
“啊谢……”
粉白色的果酱和融化了的奶油混合在一起,顺着圣代的杯边滴落下来,沾染到乙骨的虎口皮肤上。
弥生霍然起身,将自己手里的那只也塞给乙骨,竭尽全力才没有让自己显得神色异常紧张:
“我去趟洗手间!”
在洗手间明亮的冷色调灯光下,野崎弥生拧开水龙头,掬了一捧冷水清洗自己过分滚烫的脸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直起身子,伸出双手对着镜子拍拍自己沮丧又通红的脸蛋,痛心疾首:
“野崎弥生啊野崎弥生,你怎么堕落成这样了!这样下去你真的还能做个心理正常的好人吗?接下来不要这样了!”
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弥生才磨磨蹭蹭地走出洗手间。乙骨似乎对她的异样毫无察觉,举起手机给她看接下来预定的电影场次:
“这部电影的排片不太多……最近的一场要到两个小时以后,弥生也累了吧。我订了酒店房间,要去休息一下吗?”
弥生点点头。这种生活和日程上的安排乙骨前辈比她要更擅长得多,如果乙骨已经可以分类成男性版本的大和抚子,她这种人估计得算作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那一类,在他面前要跪下来才能找到自尊了。
路过一家松本清时,弥生忽然想起自己今年还没有买防晒霜,遂进去挑选了一只日常使用的品牌。乙骨顺手又在购物车中放了一只护手霜,弥生大奇,做完陶艺后必得好好洗手,店长小姐还贴心地准备了护手霜润肤露一类的小东西,供皮肤干燥的客人使用,按说乙骨应该没什么需求。乙骨笑笑,解释说是她放在床头柜上的那只已经铁皮了,得买只新的换上。
弥生确实有睡前涂点护手霜的习惯,但是不是真快用光了她这会儿委实没什么印象,于是点点头说好。
酒店离商场不远,和他们要去的电影院毗邻,房顶有巨大的蓝色霓虹灯,底商旁有一家超市、咖喱店和卖关东煮和拉面的小店,店门口都挂着蓝色布帘,布帘在风中翻飞,被太阳晒得有些褪色,一只长毛花猫伏在关东煮店家招牌的阴影下打着盹儿。
在商场中不觉得热,一走出来就深刻体会到了太阳毒辣得惊人。拿到房卡后,两个人顺着狭长的走道找到房间,额头上已经沁出一层亮晶晶汗珠的弥生立刻蹿了进去,乙骨跟在她身后关上房间的门。
“前辈你别这么快关门啊,我没找到插房卡的卡槽在哪……唔!”
购物袋“哐”地坠落在地毯上,乙骨抓住她的肩膀将她压在冰凉的墙壁上,低头吮吻她的嘴唇。他的攻城略地并不似往常般温柔,急促得像是夏日突然而至的雨点。
不过好在弥生如今在亲亲上也已经并非当初的吴下阿蒙,在几秒钟的怔愣过后,就开始很热情地回应他的索取。两个人交缠着亲了好一会儿,直到弥生实在有些喘不过气来,开始推他的胸膛,乙骨才暂时松开她,拇指擦掉弥生唇边溢出的银丝。
“前辈刚刚吓了我一跳……”弥生红着脸小声地抱怨,“这样对心脏不好啊。”
“弥生刚刚在想什么?”乙骨在黑暗中问她。
“啊?”这个问题着实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亲亲的时候当然就是专心亲亲了,大脑完全都是空白的。“我……我什么都没想啊?”
“是么?”乙骨从坠在地上的购物袋中捡起护手霜,撕掉透明的外包装,单手抓住她无处安放的双手,徐徐地将乳白色半透明状的膏体挤在她的掌心。
弥生下意识地要将它们抹开,然后发现乙骨着实挤了好大一团出来。
“我现在不需要护手霜啊……而且前辈你一下子抹太多了会好黏滑的……”
“你现在什么都没想。”
乙骨没有回应她的抱怨,而是抓住她的手腕拉高,带着她的手指摸索上他的咽喉,指尖点上凸起的喉结,堆积了太多护手霜后皮肤的触感有些怪异的滑腻,弥生能清晰地感受到小小的软骨在她的手指下随着吞咽而上下移动的触感。
“那早上给你梳头发的时候,你一直在盯着这里看吧……那时候,你在想什么?”
弥生感觉到心脏在不受控制地狂跳。
十指相扣,厚厚的膏体被手心温度加热,而越发显得又黏又滑。
“后来在电车上、在陶艺店、在吃冰激凌的时候,你又在悄悄地想什么?”
“弥生。”
他再度弯下腰,湿热的呼吸徐徐地吹进敏感的耳廓,他轻轻喊了她的名字,声音暗哑,同时让弥生联想起在牛奶中融化的砂糖、烧得滚烫的蜂蜜以及在床尾被揉得皱巴巴的丝绸睡裙。
“站在浴室门口听着我喊出你名字时,你在想什么?弥生,那个时候,你有没有想过……”
他再次在舌尖缱绻地念出她的名字,无论是音色还是语调都和昨晚到达极点时弥生听到的一般无二。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看不到对方的表情,昨晚他隐忍又压抑的模样却自动在眼前补全。
少年十分的克制中有夺人心魄的引诱。
金属锁扣解开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黑暗中清脆地响。
他带着她的手一路向下,无论是意味还是目的都相当明确。
他说:
“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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