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离开
她甚至在想, 从前林氏倒是都起得挺早的,操持家中,这是为何?
难不成林氏体格比自己康健, 所以即便夜里折腾这么久,也能起得来?可林氏瞧着也不是彪悍魁梧之人……亦或者, 是他们夜里不曾这样折腾?瞧着她爹确实文文弱弱……
可是这种话题, 也不能问她爹吧?
赵盈盈胡乱想着, 又听见赵茂山语重心长地叮嘱:“爹对你没有太大的期待,不指望你能大富大贵, 只愿你日后不要行差踏错, 连累到爹, 连累到赵家。”
赵茂山瞥了眼不远处芝兰玉树的颀长身影, 以他这女儿的性子与脑子, 断然不可能长久地留住霍相的心, 或许霍相一时新鲜,可日后总得为长远打算。
赵茂山长叹一声,压低嗓音道:“你呢, 自小脑子就笨,日后呢, 尽量少惹霍相生气,可知道了?还有就是,你也知晓,你除了这张脸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可有一句话叫色衰而爱驰,你也要为自己的以后打算。日后若是留不住霍相的心, 也可大方一些,主动为他纳一些合适的人。”
赵盈盈听着这话, 好看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爹!”
怎么萧恒说她是蠢货,她爹也要说她是笨蛋,还要她主动纳妾。
“爹,我这才成婚三日,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就不能盼着点女儿的好么?女儿怎么就会行差踏错,连累到爹和赵家了?女儿就不能让爹和家中都跟着沾光么?”赵盈盈不满道。
赵茂山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而后又是一声叹息。
虽然他没说话,但赵盈盈看懂了他的眼神。
“……”
赵盈盈撇了撇嘴,不想继续听下去了,她可马上就要离开湖州城了,她爹一点都不难过么?怎么净说一些让人不高兴的话。
“我走了之后,爹爹要自己保重身体,我会经常给家中写信的。”她不想再听,拎着裙摆转身。
赵茂山看着她的背影:“这丫头……”
赵盈盈走下台阶,行至霍凭景身边:“我跟我爹说完话了,咱们走吧。”
霍凭景含笑点头:“好。”
马车就停在他们身侧,霍凭景伸手让赵盈盈搭着,登上马车,霍凭景紧随其后上了马车。这会儿还只是从赵家离开,赵盈盈并未感觉到离愁别绪。
到第二日,马车当真驶离的时候,赵盈盈掀开帘栊,看见赵茂山站在门口,目光追随着她的马车,送她离开。
赵盈盈趴在窗边,嘀咕了句:“哎呀,其实我爹还是很舍不得我的嘛。”
她撑着腮,看见赵茂山似乎一声叹息。
身后的赵府大门越来越远,赵茂山的身影亦越来越小,直到渐渐要看不见了,那一瞬间,赵盈盈才有种真实的不舍。
她想,日后她就没办法常常见到爹爹,没办法常常回家,甚至于,连她熟悉的湖州城也没办法常回来了。
她将要和自己的夫君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
一切都将是陌生的。
去到京城,或许她都不知道该去哪里逛街,不知道哪里的首饰最好看,哪里的糕点最好吃。去到京城,她认识的人就只剩下一个霍凭景,若是她与霍凭景吵了架,甚至都找不到人诉苦。
赵盈盈忽然便难过起来,一阵鼻酸涌上心头,她好看的桃花眸渐渐泛红,盈出迷蒙的水雾。心头酸酸涩涩的,仿佛是那青皮的橘子,剥开之后挤了几滴在心上。
晃眼的太阳从树叶的缝隙里落下,照得赵盈盈睁不开眼睛,酷暑的风亦是炎热的,拂过她的眼睛,更吹落了她眸中的眼泪。
赵盈盈将帘栊落下,坐回车厢里,垂下眸子,怕霍凭景看见她哭。
她慌乱地找自己的手帕,想要把眼泪擦掉,可泪珠已经模糊了视线,让她几次三番地没找到手帕。
正着急时,身旁的霍凭景伸手握住她瘦削的颤动的肩膀,用宽厚的胸膛将她圈住。他的手心靠着她毛茸茸的脑袋,将她的脸颊靠在自己怀里。
“盈盈。”他柔声唤她的名字,指腹温柔地抚着她的发端,轻拍着她的背。
小的时候,赵盈盈羡慕赵婉妍哭了有林氏哄,赵如萱哭了有柔姨娘哄,她们的娘亲都会像这样子把她们抱在怀里,温柔地哄。但是赵盈盈没有,人人都说她的阿娘温婉贤淑,想来抱着她时也一定这样温柔。
可是她的阿娘死了,她没有机会知道答案了。
这一刻,她靠在霍凭景怀里,忽然觉得,霍凭景好像她的阿娘。
她压抑着的委屈便压抑不住了,赵盈盈没再压抑,痛快地哭了出来。
她的眼泪哭湿了霍凭景的胸膛,在他中间选留下一滩水渍,她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角,将他的衣裳蹭得皱皱巴巴。
直到赵盈盈哭累了,在他怀里睡过去。
霍凭景抱着她,沉甸甸的重量压在胸口,却是弯了弯唇。
他的小娘子眼泪可真多,是水做的么?
嗯,应当是水做的,毕竟旁处水也多。
霍凭景一向心硬,看过许多的哀啼与痛哭,他一向只觉得心烦,想让他们闭嘴。但是这会儿看赵盈盈哭,却只觉得可爱,连哭都这么可爱。
天气还热着,赵盈盈趴在他怀里睡着,与他相接触的地方被两个人的温度烘出了一一层层的汗。霍凭景手心里也全是汗,但是一直没换过姿势。
赵盈盈睡了小半个时辰才醒过来,醒过来时她还愣了愣,才发现自己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想到自己的痛哭,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我把你的衣裳都打湿了……”赵盈盈从霍凭景怀里出来,靠着车厢理了理自己凌乱的云鬓。
“没事。”霍凭景眸中带笑,看着她。
赵盈盈侧过身,掀开帘栊一角,发现车外已经是有些陌生的场景。
她问:“到哪里了?”
“已经出了湖州城,往北走了十几里路了。”
霍凭景用帕子沾了水,替赵盈盈擦脸。赵盈盈闭着眼睛,任由他擦去脸上的泪痕和汗渍。
“谢谢相公。”她道。
霍凭景道:“盈盈都唤我相公了,还说谢谢?”
赵盈盈吸了吸鼻子,又扯了扯嘴角。
霍凭景理解她的哭泣,她不过是个自幼养在深闺里的小姑娘,又未曾经历过什么大的变故,成了婚,便要背井离乡去到另一个地方,怎么可能不伤心呢?
她性子又单纯,开心了就笑,难过了就哭。
这样哭过一番也好,发泄过情绪,就没那么难过了。
的确,赵盈盈哭过一场,已经没那么难过,取而代之的是对京城的好奇与向往。
京城啊,那会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呢?那里的人都会生得很好看么?-
他们的队伍颇为浩荡,除了霍凭景与赵盈盈乘坐的马车,还有几辆马车载着他们的行李,是赵盈盈的嫁妆。霍凭景给的聘礼太多,赵茂山便将其中一些添做了赵盈盈的嫁妆。
除此之外,还有好些护卫随行,瞧着很是威风,一看便是大户人家。
马车行驶了一上午,中午时分稍作休息,一行人寻了个阴凉地方用午膳。
赵盈盈与红棉坐在一块石头上,看了眼威风的车队,叹了声,“咱们看着就很像有钱人,你说会不会被人盯上?”
她只是随口一说,倒也没想到真的会灵验。
这日下午,原本马车平缓行驶,赵盈盈有午睡的习惯,昏昏欲睡,趴在霍凭景腿上。忽地马车一阵颠簸,将她的睡意都颠簸没了。
赵盈盈揉了揉惺忪睡眼,正好奇发生了什么,便听见一阵破空之声,从她耳边传来。
紧跟着,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霍凭景已经抱住她换了个位置。
赵盈盈这才发现,方才她坐的位置上,多出了一支箭,钉在车厢壁上。
她心突突跳起来,慌张地看向霍凭景。
霍凭景面色如常,一点也不见慌乱之色,似乎这不是什么大事。
但赵盈盈已经觉得这简直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了!
“怎么办啊,相公,好像真有人盯上我们的钱了?”她这个乌鸦嘴,早知道她就不说那句话了。
赵盈盈抓着霍凭景的手,担心得很。
霍凭景勾唇,这哪里是盯上了他们的钱,分明只是盯上了他这个人。
会是谁呢?这样光明正大的,好像完全不怕死嘛。
霍凭景慢条斯理从袖中拿出赵盈盈送的那张手帕,对折一遍,而后将手帕蒙在赵盈盈眼睛上。
赵盈盈怔住,这是做什么?
“不要看,盈盈。”她若是见到尸体,定然会害怕的。
赵盈盈心跳得更快了,完全搞不懂状况,她听见霍凭景说:“待在这儿别动,我的好盈盈。”
赵盈盈还想说些什么,可身边的人已经消失不见,她只好往角落里缩了缩,好像自己看不见,别人也看不见自己似的。
眼睛被蒙上后,只能看见一些依稀的光影,耳边听见的是刀光剑影的声音。
她猜想,是匪徒冲了上来,想要抢夺他们的财物。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的声响停了。
赵盈盈松了口气,但又转瞬提起一口气。不知是她相公赢了,还是那些匪徒赢了?
若是匪徒赢了,会不会将她抢走?那些说书先生总说,匪徒最喜欢漂亮的女人,会抢回去做压寨夫人。
若是他们要抢自己,那她该怎么办?要随着相公而去么?
月神大人,您能不能再显显灵,保佑我相公和我安然无恙。
“盈盈?”有人走进来,熟悉的嗓音唤她名字。
赵盈盈顿时松了口气,是霍凭景的声音。
第72章 害怕
她想月神大人尽管没再出现, 可还是一直在暗中保佑着她的。
欣喜之际,霍凭景已经走到她身边,从丝帕与眼睛的间隙, 赵盈盈看见霍凭景的衣摆。她扯下丝帕,难掩欣喜, 霍凭景想拦没拦住。
赵盈盈将霍凭景上下打量一番, 有些紧张地拉住他的手, “相公,你没受伤吧?”
车厢里空间有限, 赵盈盈只好弓着身围着霍凭景转了一圈, 确认他没有受伤, 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她才刚成婚, 可不想成为寡妇。
霍凭景看着她紧张的神情, 眉宇之间盈出笑意:“娘子在想什么?”
赵盈盈心直口快将心里话说出来:“在想我才刚成婚, 还不想成为寡妇。”
霍凭景微微偏过头失笑,将她小巧的手包在手心:“娘子放心,为夫怎么舍得让盈盈成为寡妇呢?”
赵盈盈莞尔, 又道:“方才还在想,不知是那些匪徒赢了, 还是相公赢了?若是那些匪徒赢了,我该怎么办?要随相公而去么?”
霍凭景眸中笑意渐深:“盈盈不要太小瞧为夫,盈盈忘了,在岳母大人的墓前, 为夫曾保证过,会护盈盈一生周全的。”
赵盈盈冲他笑了笑, 依偎在他怀里,一直紧绷的背脊终于松懈下来。她的视线越过霍凭景的肩, 落在车窗外。
“那些匪徒呢?你们已经制服了他们么?要报官么?”赵盈盈视线一抬,尾音戛然而止。
从她这个角度,刚好看见有护卫将一具尸体拨开,赵盈盈正巧就看见了那具尸体胸口的大血窟窿。鲜红的血已经变得黏糊糊的,与他身上的衣物混合在一起,这场景对赵盈盈来说实在太过冲击,又非常恶心。
毕竟她这辈子看过最血腥的画面,也就是后厨杀鸡。但是眼前这一幕,比杀鸡要血腥得多。一只鸡才多大,一个人是一只鸡的好多好多倍,流的血当然也是一只鸡死了之后流出来的好多好多倍。不止他的身上有血,地上更是一滩红色,触目惊心。
赵盈盈整个人都僵住了,视线不知该往哪里安放。
她僵硬地视线收回来,却又触到别处,亦是护卫在处理尸体。好多具尸体,那些匪徒,全都死了。
赵盈盈睫羽颤动,感觉到霍凭景的手握住了她坚硬的肩膀,她如梦初醒,抬眸看霍凭景。
霍凭景叹息:“本来想让他们收拾完,再让盈盈摘下丝帕的。吓到盈盈了么?”
赵盈盈往他怀里蹭了蹭,轻嗯了声:“是有点。”
她猜到过会有匪徒可能死掉,但是没想到所有的匪徒都死了,好像一个活口都没有。一下子死了好多人,也许有个二三十个了吧,好吓人噢。
可是霍凭景好像一点也不怕,泰然自若,真不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她闭上眼睛,眼里都是刚才看见的那具尸体胸口的大血窟窿,忍不住侧过身干呕了两声。
霍凭景替她轻拍着背,又从手边倒了杯水给她。
“还好么,盈盈?”霍凭景看着她的侧影和拧在一起的小脸,微微敛眸,这种事对她而言还是太过难以接受了吧。
她方才的担心不是假的,但那担心,是对她新婚的丈夫的。而她的丈夫,是一个才华出众样貌出众又温柔的人,是他一向在她面前伪装出来的模样。
若是有一日,她看见他真实的阴暗的样子,还会像现在这般么?
赵盈盈接过杯盏,浅抿了口:“我没事啦,就是有点恶心。”
赵盈盈捂着心口,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忆起那副可怕的场景。她忍不住又挑起帘栊,往外边望了望,迅速地望了一眼,便收了回来。
“相公果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好冷静。”她道。
霍凭景道:“人都已经死了,没什么好怕的。何况这世上,活人比死人可怕多了,人只要死了,就不值得害怕了。”
不愧是权臣,说的话都这么有哲理。
不过,她日后可是霍相的夫人,她不能这样胆小才行,不然会被人嘲笑的吧。
可是这种事要怎么练?
不然,等她跟霍凭景回了京城,多去厨房看看杀鸡?
赵盈盈拍了拍心口,又喝了口茶水。
外头的情况护卫们差不多处理好了,这种事自然不必要报官,何况即便报官,官府那边也查不出什么。更何况,他已经是天下最大的官。
霍凭景揽着赵盈盈,轻轻拍着她,哄着她,安抚她的情绪。
朝北在帘栊外停下,唤了声:“大人。”
赵盈盈直起身,对霍凭景道:“相公去吧,我自己可以。”
她往旁边挪了一步,靠着车厢壁。霍凭景看她一眼,起身下马车。
朝北与他耳语:“启禀大人,尸体上没有发现任何能证明这些人身份的东西,原本有个活口,也自尽了。”
“罢了,让人继续查吧。”
霍凭景想到瑞阳王,他已经做过一次,这一次还会是他么?这样大胆又近乎送死一般的刺杀,倒不像瑞阳王的作风。
亦或者,是旁人?
毕竟想要他命的人太多。
朝北颔首,又问:“那接下来,咱们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停下来休息一日?”
霍凭景想到赵盈盈,问:“最近的驿馆,或是客栈在哪里?”
朝北想了想,道:“距离此处约两里路,有一家驿馆。”
霍凭景道:“那便去那儿吧。”
一行人继续启程,前往驿馆。
驿馆听闻是接待霍相与夫人,从上到下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怕得罪贵人。
驿馆众人对这个消息都很诧异。
“听闻霍相几个月前向陛下告假,休养身子,原来竟是在这里。不过霍相几时有了夫人,我竟是从未听说过。”
“这,我也从未听过啊。听闻这霍相爷一向不近女色,也不知他夫人是怎样的人?”
几人说着,听得一阵马蹄声渐近,彼此对视一眼,赶紧出门迎接。
只见当头的那辆马车上走下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这人气度不凡,想来便是霍相了。
而他身边的女子,明眸善睐,姝丽明艳,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一眼便能叫人看痴。只是她的美妖娆勾人,瞧着像是个有心机的。
原来霍相爷喜欢的是这样的女子。
想来也是,若是这女子一点心机没有,怎么可能将霍相爷勾到手?
驿馆馆长反应过来,赶紧开口:“下官恭迎霍大人,霍夫人。”
霍凭景牵着赵盈盈往驿馆里走,赵盈盈心口闷闷的,她本就受了些惊吓,天气又热,就更加发闷了。
进了房间后,很快有人送来饭菜,赵盈盈没胃口,随便吃了两口就搁下了筷子。她叫红棉让驿馆准备热水,沐浴过后,便在床榻上躺下。
她侧过身,背对着霍凭景,闭上眼睛时眼前又涌现出那恶心的一幕。
赵盈盈睁开眼,看见眼前的墙面上映出霍凭景的影子,他在床头坐下,纤长手指卷着她的青丝绕圈。
“还是害怕?”
赵盈盈闷声开口:“也不全是害怕,还有点恶心。”
她翻了个身,面朝着霍凭景躺下,抓着他的手枕在脑袋。
霍凭景另一只手将她散落的头发别至耳后,试探问:“那除了害怕和恶心,盈盈会不会觉得,残忍?”
她是个心善的人。霍凭景记得,她曾经听闻偷她钱袋的人生活凄惨后,便给了那人一些银钱,也没报官抓他。
心善之人,有时候难以接受性命的消失。
赵盈盈在他手心里摇了摇头:“残忍?也没有吧。毕竟是他们先做恶,不是么?若是他们没有起歹念,贪图什么,又怎会为此失去性命?只能说,他们恶有恶报吧。”
霍凭景唇角微微弯起,嗯了声:“他们恶有恶报。那若是,有人不曾贪图我的钱财,可我也不得取他性命呢?”
赵盈盈睁着莹润的眸子,看向霍凭景,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还是认真回答:“那他定是狠狠得罪过你,你要取他性命,也算情有可原吧,算不得残忍。”
霍凭景凝视着她,又嗯了声。
他还想问她,若是那人也不曾得罪过他,只不过是因为挡了他的路,她又会不会觉得他很残忍?
罢了,不问了。
若是从她口中得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他可不爱听。
霍凭景把她从被窝里捞出来,抱在怀里,道:“既然睡不着,不妨做一些能让盈盈忘掉那些东西的事?”
“好啊。”她应答得爽快,并未想到,是做这样那样的累人的事。
……怎么不算能忘掉那些东西的事呢?
她确实一点多余的精力也没有,只能应付霍凭景。
驿馆的隔音并不怎么好,赵盈盈能听见楼下传来的走路声响,那些声响落入耳中,实在难以忽视,她便紧张得要命。但霍凭景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甚至还故意在她耳边念叨那些声响。
这么折腾了一个时辰,赵盈盈原本没有胃口的,也饿了起来。霍凭景便让驿馆重新送了些吃的上来。
赵盈盈捂着薄被,靠在床头,霍凭景一手端着碗,另一只手拿着勺子亲手喂她吃东西。
赵盈盈理所当然地饭来张口,毕竟他吃饱了呀。
待吃过东西,霍凭景问:“盈盈现在还觉得害怕么?”
赵盈盈在脑海里想了想,还是能想起来那个场景,还是有些害怕的,便诚实地点了点头。
霍凭景若有所思,俯身吻下来,沙哑的嗓音萦绕在她耳边:“那看来只能劳累小盈盈了。”
赵盈盈犹豫了片刻,觉得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那你努力让我累睡着吧,不然我大概要做噩梦了。”
第73章 归京
霍凭景轻笑:“乐意之至。”
赵盈盈这日夜里倒是没做噩梦, 她累得很,什么梦也没做,沉沉一觉睡到天明, 自然也没再想起那可怕的恶心的一幕。
这一夜,有人安稳酣睡, 亦有人不得安眠。
赵婉妍坐在自己的房间里, 目光落在眼前跳动的烛火上, 已经不知坐了多久。丫鬟进来过一次,没敢说什么, 只是把安胎药搁在桌上。
第二次丫鬟又来, 却见桌上的安胎药并未动过, 已经凉了。
丫鬟惴惴不安地开口劝:“三姑娘, 夫人说了, 这安胎药您还是得喝。奴婢再去给您热热吧。”
赵婉妍终于抬起头来, 叫住丫鬟:“慢着。”
赵婉妍的脸色在灯下被映得愈发憔悴,丝毫不像新娘子的样子,丫鬟叹了声, 从前三姑娘虽说没二姑娘貌美,但也算是个清丽美人, 如今这模样,只剩下难看了。
她看了眼那碗已经凉掉的安胎药,嗓音有些喑哑:“不用热了,你请我阿娘过来。”
丫鬟应下, 退了下去。
林氏很快便过来了,看着赵婉妍的脸色, 心中心疼不已。
“妍儿,你找阿娘有什么事?”林氏在赵婉妍身侧坐下。
赵婉妍看着那跳动的烛火, 被风吹得东摇西晃,几乎要熄灭,但仍然坚强地燃烧着。
就连烛火都这样顽强,她又怎么能就这么认输?
凭什么赵盈盈可以?她赵婉妍就不可以?
赵婉妍看向林氏,深吸一口气道:“阿娘,我不愿嫁给萧恒。”
林氏怔了怔,她也知晓女儿不愿,可是事到如今,还能如何?
“妍儿,你听阿娘说,如今你已经有了萧恒的孩子,又失了身子,若是不嫁给萧恒,只怕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赵婉妍打断林氏的话:“阿娘,我已经决定了,我不要这个孩子,也不要嫁给萧恒。我会打了这个孩子,然后你跟爹爹说,将我送去尼姑庵修行。”
林氏听得大惊失色:“妍儿,你疯了!你要去尼姑庵?!你可知道那尼姑庵是什么地方?很苦的……”
赵婉妍诡笑了声:“我当然知道,阿娘,我不蠢。我当然不会一辈子都耗在尼姑庵,将我送去尼姑庵时,需要阿娘想办法将我送走,离开湖州城,去京城。”
林氏怔怔看着自己的女儿,她有这样多的主意,可是……
“可是你去了京城,然后呢?”
“然后我自然会想办法往上爬,阿娘,我不要输给赵盈盈。我总能胜过她的,我会过得比她好的。”赵婉妍露出一个略显阴森的笑容。
林氏仍有犹豫,她的女儿自幼被她保护着,日后若是去了京城,没有自己保护,该怎么办?
赵婉妍不给她继续犹豫的机会,从桌下拿出一个纸包,放在林氏面前,“阿娘,这里面是堕胎药,我明日便会喝,你便与爹爹说吧。”
林氏看着那纸包,神色不安。
第二日一早,林氏还在犹豫,可赵婉妍身边的丫鬟已经先她一步,禀报了赵茂山。因为赵婉妍喝下堕胎药后,大出血,把进来伺候的丫鬟吓了一跳,连忙去禀报了赵茂山。
林氏被这动静吓到,赶紧去找赵婉妍。
赵茂山也匆匆赶来:“你这是做什么?”
赵婉妍爬起来,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爹爹,女儿不想嫁给萧恒。”
赵茂山又是气恼,又是心疼:“萧恒是你自己费尽心机抢过来的,现在你又不肯了?你们的婚期不过两日,你现在说不肯?还愣着做什么,请大夫啊!”
林氏看着几乎晕死过去的赵婉妍,终于狠了狠心,也跪了下去:“老爷,既然妍儿不想嫁,又脏了家中的名声,不若……送她去尼姑庵中修行吧。”
赵婉妍虚弱道:“女儿恳请父亲答应,女儿愿去尼姑庵中修行……”
赵茂山焦头烂额,看着她们母女俩苦苦哀求,只得点了头。
“我答应,答应还不成么?快去请大夫!”
大夫来了之后,给赵婉妍诊脉,止住了出血。赵婉妍躺在床上,已经晕死过去。
大夫叹了声,与林氏道:“夫人,三姑娘性命无碍,不过……日后恐怕很难有孕。”
林氏听罢,又是一阵哀泣。
赵茂山也听得心里难受,道:“我去一趟萧家。”
赵茂山去萧家与萧平业说婚事作废的事,赔罪道歉。萧平业听见赵婉妍已经把孩子打了,心里自然不忿,可看着如今自己二儿子的情况,也明白她这么做无可厚非。
“罢了,这桩婚事就作罢吧。”萧平业摆摆手,送了客。
萧婵与萧母听罢,也是叹气。萧婵骂道:“这个赵婉妍,当真狠心,竟然连孩子都堕了!她当时死乞白赖缠着我二哥,如今见我二哥落魄,又毫不犹豫地抛弃,这种人,以后迟早遭报应!”
萧母叹气,劝她不要再说了:“算了,小婵,这件事也不全是她的错……”
萧婵不满:“怎么不是她的错?就是她的错?若非她勾引我二哥在先,我二哥又怎会与她私相授受,怎会与赵盈盈解了婚约,怎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萧婵的嗓门很大,远远的,萧恒就听见了。
萧恒听见了赵婉妍把孩子打掉的事,也听见了她退婚的事,他破口大骂:“这个贱人?!”
他想做些什么发泄自己的愤怒,可是他的手脚都无法使劲,只能躺在床上,一日三餐都等着人喂,甚至拉撒也得别人伺候。他只能不停地骂赵婉妍,骂完了赵婉妍,又骂赵盈盈。
赵婉妍悔婚的消息传至赵盈盈耳中,已经是一个月后。
赵盈盈已经抵达京城。
这一路上,除了最初遇上匪徒那件事,后来都很平静,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赵盈盈已经把那可怕的一幕给忘了,取而代之,时常浮现在她脑海中的,是另一件面红耳赤的事。
她不知晓为何霍凭景这般花样繁多,在马车上,与她看过的那话本似的。
马车颠簸,又不隔音,身边还有许多人跟着,简直过于羞耻。
她不得不聚精会神,怕任何人发现这件事。
因为太过聚精会神,自然也就格外敏|感,对身体里它怎样一点点变得更大一清二楚。
在有人靠近回禀的时候,它就会变得更大,甚至于还会跳动似的。
还不能发出声音,否则会被人听见。
她起初是咬自己的唇,后来,变成被霍凭景堵住她的嘴巴,将她的声音尽数吞下。她的嘴巴里湿漉漉的,小盈盈也湿漉漉的。
赵盈盈回忆起这些事,又是一阵脸热。
她嘀咕了句:“莫不是相公也看过那本话本?”
又赶紧把这些污秽的东西甩开,打开手中的家书。
家书是赵茂山所写,并不长,寥寥几句。只问了赵盈盈好不好,又交代了几句家中的境况,其中便提及赵婉妍悔婚的事。
“你三妹妹不愿嫁给萧恒,我与你母亲商量,将她送去了城郊的尼姑庵中修行。”
赵盈盈看得皱眉,与红棉说话:“这赵婉妍怎么宁肯去尼姑庵修行,也不肯嫁给断了手的萧恒么?”
萧恒被挑断手筋脚筋并毁去容貌一事,赵盈盈并不知。她还以为,霍凭景对萧恒的惩罚,与对洛林一样,只是砍了一只手。她也不知洛林除了被砍掉一只手,还瞎了一双眼。
她想,这是他们罪有应得。
红棉看了眼信,道:“估计是嫌萧公子如今是个废人了吧,还被毁去容貌。”
赵盈盈惊了惊:“毁去容貌?他不是只被砍了只手么?”
红棉意识到失言,当即垂下眸子。
赵盈盈看红棉这样,追问:“你知道是不是?快告诉我!”
红棉拗不过她,只好告诉了她,原来萧恒不止断了一只手,洛林也是。
“姑爷说,叫不许告诉您,怕吓着您。”
赵盈盈听完,喃喃自语:“这么重……”
红棉劝道:“其实姑爷也是您好,毕竟是他们先欺负姑娘在先……”
尽管红棉起初也被这样重的惩罚吓到了。
赵盈盈撑着下巴,又笑道:“我当然知道他是为了我好,他只是太生气了,所以才会惩罚这么重,他还特意瞒着我……”
“唉,他好爱我。”
赵盈盈想到这些日子霍凭景在房事上对她也缠得紧,的确是爱惨了她。
可这种爱总是基于月神大人的法术上,她又涌现出隐隐的担忧。
月神大人已经许久不曾出现了,不知如今又去帮助谁了?是不是另一个如她一般的小姑娘?
还真有点想念月神大人呢。
赵盈盈摸到那串铃铛,轻轻抚过,她知道月神大人九成不会出现,所以她也不摇铃铛,怕失望。
赵盈盈放下手,又想到赵婉妍,她有些不可置信:“她这么费尽心机才得到萧恒,结果就这么轻易地放弃啦?还要去尼姑庵?我怎么这么不相信呢?”
但她爹不至于在这种事上骗她,所以估计就是真的。
真奇怪。
不过赵盈盈并未奇怪太久,反正在婚事上,她风风光光地胜过了她们俩,如此就够了。
比起继续关注赵婉妍,赵盈盈更关心库房里的那些漂亮首饰。
她与霍凭景是昨日夜里到的京城,霍凭景早就命人将府里一切都打点好了,他们回来时,一切都准备得很妥当。
二人舟车劳顿,沐浴过后便休息了。
今日一早,霍凭景起得很早,依稀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盈盈,我今日要进宫见一趟陛下。库房里有不少东西,应当也有些漂亮首饰,你去找管家要钥匙,喜欢什么,都是盈盈的。”
漂亮首饰,谁能拒绝?
第74章 归家
赵盈盈找来管家, 问他要库房的钥匙,而后便打算带着红棉去库房查看。
正欲起身出门,听见管家道:“还请夫人稍等。”
赵盈盈一怔, 以为管家还有什么别的事要禀报,便又坐回去等着。可等了等, 也不见管家开口。她抬头看去, 只见管家恭敬地站在一边, 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
赵盈盈愈发疑惑,终于, 片刻之后, 分外有了动静。
管家道:“夫人请。”
赵盈盈循着管家的视线看去, 被停在房门外的步辇惊住。
“这是给我的?”她迟疑地发问。
管家点头:“夫人请上步辇吧, 去库房的路有些远, 别累着夫人了。”
赵盈盈听见这话, 觉得这管家也太夸张了,去个库房而已,能有多远?
这般想着, 赵盈盈扶着红棉的手上了步辇。
外头的日头颇大,步辇上头没有遮挡, 旁边却有两个人撑开一把巨大的伞,将阳光遮得严实。不止如此,一左一右还有两个奴仆给她摇扇子纳凉。
如此周到的伺候,让赵盈盈心中爽快。
她靠着身后的步辇, 看向同样被这阵仗吓到的红棉。她偏过头,与红棉低头耳语:“你别说, 还挺爽的。”
红棉掩嘴笑了笑,亦是打趣:“姑爷不愧是大官, 姑娘做大官的夫人,这待遇真是不错。”
赵盈盈点头,她坐在步辇上,目光在经过之处打量。她昨日到府中时,天色已晚,又身心俱疲,压根没顾得上看府中的情况,这会儿才观察起来。
不愧是大官的府邸,和赵家还真是不同。
这院子比赵家不知大了多少,这绿植看起来也很值钱,还有那边的假山,瞧着也很有格调的样子……
赵盈盈看得津津有味,不知自己看了多久,终于意识到,怎么还没到库房?
她看向前头的管家,问:“管家,库房还没到么?”
管家恭敬道:“回夫人的话,已经走了一半了。”
赵盈盈不由得睁大了双眼,方才她们都走了多久了,竟然才走了一半!
这宅子到底多大啊?
她惊诧地与红棉对视一眼,从红棉的眼中看见了同样的惊诧。
主仆二人皆都默然,直到终于步辇停在库房门口。
步辇落下,管家道:“夫人请,这便是府中的库房了。”
管家恭敬地双手呈递上钥匙,赵盈盈接过钥匙,抬头看向眼前这座比她的春山院还大的院子,最后眸光落在门口的“库房”二字上。
这玩意儿,是库房?
库房这么大……
赵盈盈眨了眨眼,深吸了一口气,拿钥匙打开库房的锁,带着红棉跨进库房的大门。管家和一众奴婢跟在身后,随时伺候。
跨进大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比人还高的架子,架子上安放着不少的摆件,一尘不染,应当每日都有人打扫。赵盈盈已经看得眼花缭乱,目光不知该往哪里看,她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只对漂亮首饰感兴趣,便问管家:“首饰在哪儿?你带我去吧。”
管家点头应是,领着赵盈盈穿过几间房,停在一间房中。房中整齐安放着十几个大箱子,管家对身后的小厮吩咐了声,小厮们便上前来将箱子打开。
赵盈盈眼前登时被亮闪闪的东西占据,甚至有些刺眼。她抬手遮了遮,适应了些才重新看过去。
每个大箱子里都是些闪烁的珠宝首饰,赵盈盈不由走近,惊叹出声:“哇……”
她伸手从眼前的大箱子里捞了一把,便捞到了一串珍珠项链、一支红宝石簪子和几只金镯子。
赵盈盈已经不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震惊,她完全说不出话来,目光从一个个箱子里逡巡一番。
管家道:“夫人恕罪,从前府中只有大人,这些女子物件都用不上,故而都堆在这里,没人收拾整理。夫人给老奴一些时间,过两日,一定收拾好。”
赵盈盈嗯了声,确实也不知道该怎么从那一堆东西里挑选喜欢的。
“那我过两日再来看看吧。”赵盈盈出库房时,还有些懵。
她坐在步辇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她单知道霍凭景很厉害很有钱,但是也没想到这么厉害这么有钱……
巨大的喜悦冲昏了赵盈盈的头脑,但同时也引起了她的担忧。
能不能让霍凭景一辈子都喜欢她,这样她就可以一辈子都拥有这些东西了!
赵盈盈没直接回她与霍凭景的院子,而是让他们在府中转了一圈。这一转,便是一个上午。
还未看完,但她看累了。
赵盈盈虽然坐在步辇上,不用自己走,但眼睛一路看过来,实在累了,便叫停了他们。
“回去吧。”
不知不觉也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管家问:“不知夫人在饮食上有什么喜好与忌口,老奴会命后厨记下。”
赵盈盈将自己的喜好与忌口简单说了下,她一面说,旁边有个人一面记。待记完了,管家又问:“那夫人今日想吃些什么?”
赵盈盈也说不上来,她对京城的饮食尚不了解,便道:“你看着做些吧,我也不知道你们京城有些什么菜。”
管家道:“无妨,大人交代过夫人是湖州人,若是夫人想吃湖州菜,府中也有湖州大厨。这是大人特意为夫人准备的。”
赵盈盈吞咽一声,眼睛又睁大了。
“那就吃湖州菜吧。”她说了几道湖州菜名,管家点头记下。
赵盈盈说罢,看了眼时辰,想到霍凭景。他说要进宫面圣,那中午还回不回来吃饭啊?
“至于相公,你就让他们备几个相公爱吃的菜吧。”她嘱咐管家道。
管家点头:“那老奴便先退下了,夫人若是有吩咐,尽管差遣他们。”
赵盈盈嗯了声,将房里的人也都挥退了,只留下了红棉。
待人都走了后,赵盈盈忍不住与红棉道:“红棉,我们好像真的发达了。”
红棉点头:“是啊,姑娘。”
红棉又笑道:“不过姑爷真贴心,怕姑娘吃不惯京城的菜,还为姑娘准备了湖州的大厨。”
赵盈盈含笑颔首:“他是一向很贴心啦。”-
霍凭景归京的事,早已经传遍了京中,朝堂上下都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毕竟在此之前,霍相告假几个月,实在是大胆。谁都知晓,如今朝堂局势瞬息万变,霍相自然是最有话语权的那个,可瑞阳王与其余几人也不容小觑。在这样的时候,霍相竟然敢告假,远离朝堂。
不过霍相当真厉害,纵然他人不在朝堂,可其余几人也未能撼动朝堂格局。
霍凭景入宫面圣时,时辰尚早。
当今天子不过十五,已经即位五年。五年前,天子尚才十岁,便被霍相扶上皇位。而当今瑞阳王,是天子的叔叔,在先帝崩后,原本瑞阳王也很有可能即位,到底没争过霍相。
天子年幼,早几年的朝政一向是霍相说了算。天子生母身份卑微,按理说,继位一事落不到天子头上,是霍相力排众议,扶持天子上位。因而天子一向对霍相倚重,听闻霍相归来,颇为欢欣。
“霍相的病可好些了?”陈昭虽已经十五,但神色仍天真。
霍凭景恭敬行过礼,答话:“多谢陛下关怀,臣的身子已经好多了。”
陈昭松了口气:“那就好。霍相离京这几个月,可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与朕说说吧。”
霍凭景想了想,而后唇角轻扬,道:“的确有一件喜事,要告诉陛下。”
陈昭满含期待:“何事?霍相快说。”
霍凭景道:“臣成婚了。”
他眼前浮现出那道娇艳的面孔,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回家。
陈昭被这短短的一句话惊得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他下意识地看了眼某个方向,从太师椅上起身:“霍相成婚了?”
霍凭景颔首:“是,臣成婚了。”
陈昭注意到他脸上的笑容:“那是好事啊,不知是谁家姑娘?几时成的婚?”
霍凭景只笑了笑:“是湖州司农之女,姓赵名唤盈盈。”
赵盈盈?
陈昭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也是,湖州司农不是什么大官,想来是位小官之女。
陈昭笑道:“好好好,这真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朕要给霍相送些贺礼才好,来人,传朕旨意……”
陈昭欢欣鼓舞地赏了一大堆东西给霍凭景,而后又问:“霍相许久没回来,今日可要留下来与朕一起用膳?”
霍凭景道:“多谢陛下,不过臣与夫人说好了,今天要回去陪她用膳的。”
陈昭有些失望,但很快调整好情绪:“也是,你如今是新婚,朕留你,倒是朕的不是了。”
霍凭景又行了个礼:“那臣便先告退了,陛下。”
陈昭目送霍凭景走后,重重一声叹息,看向一旁屏风后的方向,有些失望:“母后……”
从屏风后走出个窈窕妍丽的妇人,约莫三十的年纪。她神色痴痴地望着方才霍凭景离去的方向,流露出黯然之情,喃喃重复:“成婚了……”
陈昭走近妇人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母后,霍相他……”
妇人勉强笑了笑,打断陈昭的话:“母后听见了,相爷说,他成婚了。”
陈昭叹气:“此事着实突然,从前他一向不近女色的,怎会如此突然便成婚了……”
他看向太后,想要出声安慰她些什么,妇人却道:“从前或许是没遇上合适的人吧,昭儿,你要知道,感情这种事,很难说清楚道明白的。”
霍凭景归家时,正赶上用午膳。
后厨将菜品送上来,赵盈盈坐在桌边,正要用膳,听得人通传说霍凭景回来,她连忙从椅子上起身,微微拎起裙摆行至门口迎接。
“相公回来啦。”
第75章 入宫
赵盈盈停在门口, 微微仰头看向霍凭景,面上带着粲然的笑容。
正如霍凭景想象中那般。
他跨过门槛,摘下官帽, 答她的话:“嗯。”
赵盈盈接过他的官帽,和他一道走回厅中, 她将官帽挂在一旁的架子上。看着那挂在架子上的官帽, 以及自己方才起身迎接他的那一幕, 觉得自己真是贤惠,这不就是贤妻的样子么?
赵盈盈回身, 霍凭景已然入座, 她便在霍凭景身侧坐下, 贤惠道:“相公今日上朝定然辛苦了, 先吃块肉, 补一补。”
她说着, 夹了一块鸡腿肉放在霍凭景碗里。
“这几个菜是我特意让厨房做的,相公爱吃的,相公尝尝?”她歪头笑, 点了点一旁的几个菜。
霍凭景看着她略带矫揉造作的姿态,不禁失笑。
他拿起碗筷, 尝了一口鸡腿肉,夸道:“嗯,很好吃,多谢娘子。”
赵盈盈嘻嘻笑, 看他吃了,也自己动筷。
二人才用过午膳, 便有客人风风火火来了。
下人通传的声音还未落地,那客人已经到了眼前。
赵盈盈还未来得及听清客人的名号, 便瞧见一位冷着脸的年轻男子出现,男子眼神冷淡地瞥了眼赵盈盈,并未过多停留,视线径自越过赵盈盈,停在了霍凭景身上。
他的气质便冷冰冰的,瞧着不好接近,眼神更是冷得骇人,赵盈盈被他一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谁?是相公的朋友么?
身为一个贤妻,是不是应该对相公的朋友热情一些?
“额,相公,这位是……?”赵盈盈唤霍凭景,不知该怎样对待这位奇怪的客人。
霍凭景为她答疑:“李棋,是位大夫。”
赵盈盈恍然状,看向李棋道:“原来是李兄……”
话音未落,李棋已经轻笑一声。
赵盈盈觉得他在笑自己,但是她没有证据。
可是这很好笑吗?她瞧着林氏便是这样子对她爹的客人的啊。
赵盈盈眨了眨眼,垂下眸子,微微抿唇。
李棋仔细看了看霍凭景的脸,低头替他把脉,而后微微蹙了蹙眉。
“倒是稀奇。”他喃喃一句,又转头看了眼赵盈盈,道了声,“有趣。”
李棋径自道:“你体内的毒素的确有所减轻,最近感觉身体如何?”
霍凭景勾唇,神色自若:“还不错,头痛的频率低了不少,即便头痛犯起来,也不似先前那般凶猛,何况有灵丹妙药在,很快便能缓解。”
李棋似乎是嘲弄地一笑:“那你最好是把你的灵丹妙药揣在兜里,走哪儿都带着。”
霍凭景道:“我确实想。”
李棋冷哼一声。
赵盈盈站在一边听着他们的话,感觉自己听懂了。李棋是相公的大夫,在替相公诊脉,相公也的确说过自己有头疼之症,不过体内的毒素又是什么?
她深觉自己作为一个贤妻,这会儿应当说点什么关怀的话,便道:“那相公便将那灵丹妙药随身带着吧,下回犯病的时候,便不至于难受了。”
她这话一出,李棋再次笑了。
赵盈盈可以确信,李棋就是在笑她。
她睫羽微扇,仍是不解,他又笑什么?
但她不可能问李棋在笑什么,李棋也不会告诉她,她只好按下心思。
李棋对赵盈盈道:“手伸出来。”
赵盈盈看了眼霍凭景,霍凭景示意她别担心,她这才磨磨蹭蹭地把手伸给李棋。李棋把她脉象,又是蹙眉,脉象平稳康健,没什么特别之处。
的确奇怪,那她身上的异香怎么能解玉黄泉的毒?
他按下心思,放开赵盈盈的手。
“既然你最近不着急,那我也不急了。我再去钻研钻研,走了。”
赵盈盈见李棋要走,挽留了一句:“李兄不留下来用午膳么?”
李棋这回没笑出声,但眼神笑了。
赵盈盈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她走到霍凭景身边,嘀咕道:“相公,这人好生凶,真可怕……”
她以为自己已经声音很小,却还是被李棋听见。
李棋似笑非笑看了眼霍凭景道:“我可怕?你怕是不知道,你身边这位,那才叫可怕。”
赵盈盈心说,胡说八道,她相公哪里可怕,分明很温柔很体贴。
李棋说罢,转身走了。
正巧朝北过来,与李棋迎面遇上,道:“李先生……”
赵盈盈听见这句,撇了撇嘴,原来应该叫李先生么?
霍凭景道:“李棋这人性子是有些奇怪,冷冰冰的,是有点吓人,不过盈盈不用害怕,他没什么恶意。至于称呼,你直呼其名也可,但不必称他为李兄。”
平白让李棋占了他便宜。
“噢。”赵盈盈点头,又道,“原来如此,我方才不知道,我看我母亲从前待客都是这样,还以为……”
霍凭景笑道:“没事。至于他说的话,盈盈也不必放在心上。”
赵盈盈点头:“我知道的,相公才不可怕呢。”
霍凭景嘴角漾出笑意,又问:“今日可去过库房了?有什么喜欢的?”
说起库房,赵盈盈顿时双眸放光,道:“去过了,库房里好多漂亮首饰,不过还未曾整理,管家说,待这两日先整理一下。”
“而且咱们的宅子好大,我今日一个上午都没逛完。”
霍凭景被她“咱们的”三个字取悦到,眸中笑意更深。
上午霍凭景才说自己成婚,不多时便传遍了整个京城,因而下午时,便已经有许多帖子送上门来,邀请赵盈盈前去。
赵盈盈被这阵仗吓到,翻看着那一沓厚厚的帖子,都是些什么侯爵夫人、世子夫人的,听起来就家世很高。这些人都这么积极地邀请自己,那肯定是因为相公比她们的相公还要厉害,这点道理赵盈盈还是懂的。
官宦世家的女眷的社交,总是与男人们紧密相关的。
赵盈盈有些拿不准主意,该应谁家的帖子。
她问红棉:“这些帖子里,谁家官最大啊?要不就先应她的约吧。”
红棉翻了翻,道:“应当是王爷官最大吧,这里有位瑞阳王妃的帖子,不如夫人就先应她的约吧。”
红棉把瑞阳王妃的帖子抽出来,赵盈盈仔细看了看,有些好奇这位瑞阳王是谁?
红棉也是初来乍到,对这些事尚不了解。
主仆二人便暂时决定应这位瑞阳王妃的邀约。
瑞阳王妃的邀约在第二日上午,赵盈盈仔细打扮了一番后,便决定出门。还未出门前,又接到了宫中宣召,说是太后娘娘想见她。
赵盈盈与红棉对视一眼,皆有些慌。
太后娘娘要见她?
这会儿霍凭景去上朝了,不在家中,也没法子帮赵盈盈拿主意。不过朝南留在府中,听得此事后道:“夫人放心,太后娘娘倒是个不错的人,想必不会为难夫人的。或许只是觉得大人成婚一事太过惊讶,想见见夫人吧。”
毕竟如今整个京城,谁不对他家大人成婚这事倍感惊讶?
他家大人从前可是不近女色,不论谁家姑娘表示出爱慕,都是无疾而终。太后娘娘好奇他家夫人,也很寻常。
何况太后和陛下一向与大人交好,自然不会对夫人不利。
赵盈盈听罢,稍稍安心了些。
接赵盈盈进宫的马车就在府门外候着,赵盈盈带着红棉登上马车,一路往宫中去。
她还未来得及出门逛逛,在马车上忍不住挑开帘栊打量京城。
京城的街道比湖州城宽,街上的商铺比湖州城豪华,就连街上的人也比湖州城多,的确繁华热闹至极。赵盈盈看着外头的热闹,心有些野,跃跃欲试想要出门逛逛。
改日有空,定要出来好好享受一番京城的热闹。
京城这般繁华热闹,首饰铺子里的东西定然也比湖州城好看吧?还有布庄、成衣铺,她改日一定要去逛逛。
马车一路安稳行驶,直到皇城门口。
赵盈盈不由得打量了一眼巍峨的皇城,心中感慨,谁能想到她有朝一日也能进皇城呢?
不过这皇城虽然巍峨,却无端给人一种压抑之感。这种压抑感在进到皇宫之后,愈发浓烈,那高耸的四方宫墙,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赵盈盈忽地想,虽说天子与太后是这世上最尊贵之人,可他们被困在这四方宫墙之中,却失去了自由。失去自由,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赵盈盈想着,被小太监提醒:“夫人请下马车,奴才领夫人去见太后娘娘。”
赵盈盈下了马车,跟着小太监往前走,一路行至太后宫中。
小太监停下:“夫人请吧,太后娘娘在里头等着您。”
赵盈盈带着红棉进了殿中,瞧见了一道窈窕的身影。
她渐渐走近,那身影也渐渐清晰,竟是一位美人。
赵盈盈心中微惊,太后娘娘如此年轻么?她还以为,太后娘娘应当有些年纪。
转念又想,当今陛下不过十五,太后娘娘自然也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并不算老。
在赵盈盈打量太后的时候,太后亦在打量着赵盈盈。
眼前的女子很美,是极具冲击性的美,一眼便叫人移不开目光。
她的美是锋利的,与传统的温婉端庄不同,似乎带了几分妖冶。
太后忽地想,原来他喜欢这样的女子。
与自己的确是不同的。
太后静静凝视着赵盈盈,看着她略带几分精明的娇靥,又不禁升起了一丝希望。
或许,是这女子使用什么手段迷惑了霍凭景,让他不得不娶他,而非他真心实意想要娶她?
太后死了的心仿佛重新燃烧起来,对赵盈盈道:“起来吧,到哀家身边来,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第76章 挑衅
赵盈盈闻言, 缓缓起身,莲步轻移至太后身边。太后赐座,命人给她在身边添了把椅子。
“坐吧。”太后轻轻拉住了赵盈盈的手, 视线打量着她,“听闻霍大人成婚, 哀家与天子都很惊讶。今日见到你, 又忽然觉得能理解了。”
“难怪霍大人忽然就开了窍, 动了心了,这样的美人放在哀家面前, 哀家也会动心的。”太后说话时柔声细语, 婉转娇媚, 何况太后还夸她, 听得赵盈盈如沐春风。
“太后娘娘谬赞了。”赵盈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眸。
太后轻笑了声, 又道:“从前哀家也曾劝过霍大人, 让他考虑考虑成家的事,毕竟霍大人对哀家与陛下助益良多,若是没有霍大人, 便没有今日的哀家,没有今日的陛下。”
她仿佛陷入了回忆里, 美丽的脸庞上露出了些许笑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道:“哀家总是觉得,人还是应当成个家才好, 哀家劝过几次,可霍大人总是说, 他忙,没心思成家。如今好了, 他终于肯成家了,哀家这心啊,也就安了。”
“哀家还总担心霍大人身边每个人照顾,如今有了你,一切都好了。”太后轻柔的嗓音说着,赵盈盈听在耳中,只觉得太后与陛下都同她相公关系挺好的,难怪陛下倚重。
赵盈盈只笑了笑,又听太后问起自己:“好孩子,你如今多大了?”
赵盈盈乖顺答:“我今年十六了。”
太后颔首:“十六,真是好年轻的年纪,难怪充满着青春的活力,让哀家看了,都有些艳羡。好孩子,你的名字是什么?”
赵盈盈答:“我姓赵,名盈盈。娘娘唤我盈盈就好。”
“盈盈?真是好名字,与你很配。”太后夸道,又问,“你是哪里人?”
赵盈盈道:“湖州。”
太后若有所思:“湖州?江南道,是个好地方,钟灵毓秀,人杰地灵,难怪养出了你这般的美人。”
太后待赵盈盈的态度很好很亲近,一点也没为难她,只是与她说了许多话,又问起赵盈盈与霍凭景是怎么认识的。
赵盈盈当然不可能告诉太后,是月神大人给他们牵线搭桥,便只含糊道:“是相公当时来湖州休养,正好住在我家中隔壁,是邻居,偶然间便认识了,一来二去,便有了感情。”
太后听罢,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心中却想,恐怕是这女子故意接近霍凭景,想方设法地讨他欢心吧。以霍凭景的性子,绝无可能主动对哪个女子上心。
她面上不动声色,又问:“哀家觉得与你甚为投缘,日后你多进宫陪哀家说说话,可好?”
“自然好的。”赵盈盈应下。
太后道:“听闻你还要去瑞阳王府上赴约,哀家也就不耽搁你的时间了,你退下吧。”
太后又赐了好些东西,赵盈盈谢过恩,出了宫。
太后看着赵盈盈的背影,与身边伺候的宫女说话:“你瞧她,一点规矩都不懂。”
宫女附和道:“娘娘,此女不过小门小户出身,身份卑微,自然比不得娘娘的。”
太后苦笑一声道:“她这身份,比哀家可好多了。”
宫女一时沉默,不知该如何作答。
当今太后,乃是当年宫中的一个小宫女,偶然得陛下恩宠后,生下皇子,成为嫔妃。家世的确卑微,先帝死后,谁也没想到,她的孩子能成为天子。
太后叹了声:“都是仰仗他,哀家知晓。”
宫女跟在太后身边伺候多年,自然知晓太后对霍相的情意,只是这份情意终究是没可能的,只好劝道:“霍大人好不容易成家,娘娘也该为他高兴。”
太后道:“哀家自然为他高兴,哀家自然盼着他能幸福,可是你瞧这赵氏女,她压根配不上他,不是么?”
宫女想说,感情这种事,不是用配不配得上来衡量的。可她终究没说,只是劝太后休息休息。
从宫中出来后,赵盈盈在马车上和红棉说话:“这位太后娘娘还真是和善,一点架子也没有。我本来还有些担心,见到她听见她说的,心里安心了许多。”
红棉点头,只是又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奴婢总觉得,太后娘娘对夫人的态度好得太过了些,有些奇怪。而且太后娘娘句句话不离姑爷,好似与姑爷关系很好似的。”
赵家三位姑娘这些年一向明里暗里地争宠,红棉跟在赵盈盈身边,自然也见多了大姑娘和三姑娘的话术,因而多想了些。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方才太后娘娘那些话,像是在表现自己与姑爷亲近似的。
赵盈盈啊了声,惊讶地睁大双眼,“是吗?你的意思是说,太后娘娘她喜欢相公?”
红棉赶紧摆手:“奴婢不敢妄言,奴婢只是觉得略有些奇怪罢了。”
赵盈盈垂下眸子,回忆起方才那番话来。经红棉这么一提醒,她也觉得太后那些话好像是有些奇怪,甚至在太后身上看见了赵如萱与赵婉妍的影子。
她托住下巴,叹气道:“相公还真是讨人喜欢,这太后娘娘也挺年轻的,她若是喜欢相公,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回忆着太后的话,听太后的话,好像与相公很熟稔,该不会他们二人以前有过些什么吧?
赵盈盈陡然坐直身子,心里升起了些危机感。
毕竟她与霍凭景这感情可是全靠月神大人的法术。
“红棉,赶明儿你去打听打听,太后娘娘与相公之间可曾有过些什么?”赵盈盈吩咐道。
红棉点头应下:“奴婢明天就去打听。”
二人回了一趟府邸,而后又去往瑞阳王府。
瑞阳王妃今日为邀约赵盈盈,办了一场赏花宴,除了赵盈盈,亦邀请了不少京中贵女贵妇人。
赵盈盈因进了一趟宫,到瑞阳王府时,赏花宴已经开始了。虽说已经开始,可那些人都是冲着赵盈盈来的,赵盈盈没到,她们自然兴致缺缺。
“这位霍夫人怎么还没来?真是迫不及待想知道她到底什么模样了。”有人低声私语。
“是啊,我当真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能让霍相动了心。”
“听闻是位美人,别的,便不知了。”
“美人?能有多美?难不成还能美过郑家那位?”
她们低声议论着,郑溪虽不知晓她们说了些什么,可她们时不时落来的目光,还是让郑溪猜到了。
无非在说,她与那位霍夫人的相貌。
郑溪自幼便以美貌闻名京城,夸她容貌之人数不胜数,她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有自信的。何况听闻那位霍夫人,不过是湖州城小门小户之女,怎么可能比得过她?
只不过,她引以为傲的美貌在霍凭景那里不值一提。纵然她被全京城的人夸奖,霍凭景也不曾多看她一眼。
从前她虽为此介怀,可想到整个京城他待任何女子都是一样,便又平衡了。
可偏偏,他离京半年,回来时便带回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妻子,这消息于郑溪而言,实在难以接受。
她非要见见霍凭景的这位夫人不可,她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人,能够让他那般的人动心。
郑溪身侧的好友笑道:“她们也就嘴上厉害,那女人怎么可能比溪溪漂亮?”
郑溪勉强笑了笑,转着手中的茶盏,有些焦急地等待着赵盈盈的到来。
一行人正说着,便听得丫鬟来报,说是霍相夫人到了。
众人不由得深长脖子,盯着门口看去。
远远地,见到了一袭红裙。
众人的注意力愈发被这惹眼的红色勾起,等待着来人走近。
那袭红裙渐渐走近了,近到可以看清楚她的脸了。
一时间,噤若寒蝉。
就连郑溪也愣住了。
她适才心中才想过的不可能,这会儿好似一巴掌狠狠地打在自己脸上。
这位霍夫人,的确美貌。
若说郑溪的美是温婉大气,那这位霍夫人的美便是凌厉明艳,甚至于将郑溪的美都盖过了,令人移不开眼。
红色这种颜色,很容易让人的注意力分散到衣服上,可那袭红穿在她身上,众人最先注意到的,还是她的脸。
郑溪手中的茶盏忽地落地,清脆一声,打破了寂静。
瑞阳王妃回过神来,上前迎接:“霍夫人来了。”
赵盈盈礼貌一笑,看向瑞阳王妃:“抱歉,我来迟了。”
瑞阳王妃领她入座:“听闻是太后娘娘召你入宫,太后娘娘可说了什么?”
赵盈盈道:“也没什么,太后娘娘说,与我投缘,让我日后多进宫陪她说说话。”
瑞阳王妃笑了笑:“妹妹可真是,把大家的胃口都吊起来了。大家都很好奇,能让一向不近女色的霍相动心的,是什么样的人?今日一见,我可算是明白了。”
瑞阳王虽与霍凭景不和,但表面功夫总是要做,瑞阳王所做的那些腌臜事,也都在暗地里进行。
赵盈盈微微一笑,一时有些不自在。在湖州时,她虽也参加过不少交际,可如今这些人与湖州那些人并不同,她们的地位更高。而她如今也不再是闺阁小姐,而是霍凭景的夫人。
郑溪明白自己落了下风,一时有些不甘,便上前一步,笑道:“霍夫人,我姓郑,单名一个溪字,乃承安候之女。不知夫人在琴棋诗书上擅长哪一样?我想向夫人讨教讨教。”
郑溪喜欢霍相一事,她们都知晓,自然也知道郑溪来势汹汹。
一时间,起了些看好戏的心思。
赵盈盈眨了眨眼,犹豫道:“可能,都不太擅长。”
第77章 七七
眼前这位美貌女子显然来者不善, 赵盈盈还没傻到连这都看不出来,可是……
她所说的这些,自己确实都不太擅长。若是强行硬着头皮与她比, 那只会丢更大的人。
郑溪除却美貌,在琴棋诗书上的名声也很大, 她自幼苦学, 样样精通。方才在美貌上未能比过赵盈盈, 便想着在旁处比过赵盈盈。
郑溪自觉有这个自信,没想到赵盈盈不肯自己比。
郑溪对赵盈盈这不擅长的说辞并不相信, 只认为她是推辞敷衍。
郑溪轻笑一声, 道:“霍夫人这是不肯给我面子么?”
赵盈盈跟着笑了声, 道:“郑姑娘, 我并非不给你面子, 而是确实不大擅长。”
郑溪心中恼怒, 勉强扯了扯嘴角,道:“好,既然如此, 我也不好勉强。想必霍夫人与霍大人相识相知的故事一定很感人,不知霍夫人可否给我们讲讲, 您琴棋诗书都不擅长,不知是哪一点打动了霍大人的心?”
她的话听起来语气便很阴阳怪气,赵盈盈撇撇嘴,心道, 她绝对猜不到,自己是靠月神大人打动了霍凭景的心。
但是输人不能输气势, 赵盈盈注意到自己方才进来时那些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瞧,她虽然旁的不行, 可这张脸还可以。
便道:“倒也没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至于哪一点打动了相公,兴许,是我长得美吧。”
她这话一出,一时间都默然无声。
……也太不自谦了。
可偏偏,她说的好像是实话。
郑溪驳斥道:“霍大人不可能是如此肤浅之人。”
赵盈盈怪异地看她一眼:“郑姑娘,我相公是怎样的人,想必我比你更清楚。”
郑溪一时哑口无言,面色泛出些红,的确,她是霍凭景明媒正娶亲口承认的夫人,自己的确没有立场说这种话。可是她一点也不服气,一点也不甘心。
郑溪胸口起伏着,终是从牙关里挤出一句:“抱歉,是我冒犯了。”
说罢,拂袖退至一旁。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都不知说些什么,还是瑞阳王妃打圆场:“好了好了,妹妹,快来瞧这边的花儿,开得多好啊。”
赵盈盈跟在瑞阳王妃身侧,心不在焉赏着花。其余人虽也都觉得这位霍夫人与霍大人当真不相配,可并不会像郑溪这般冲动,表面上还都是捧着赵盈盈的。
赵盈盈百无聊赖地跟着她们说笑,心却在走神。她想到太后,和方才的郑溪,都喜欢她相公。虽说这点,她在来京城之前便想过,但自己真切感受到的时候,还是生出了一些危机感。
这么多人喜欢她相公,她在这之中,又有什么优势呢?
美貌,可郑溪也生得很美?
至于除了美貌之外的东西,她很显然更没有。
她又忧心起来,月神大人这个法术到底能奏效多久呢?
赵盈盈从思绪中回神,听见丫鬟通传,说是霍大人到了。
赵盈盈一怔,相公怎么来了?
不止赵盈盈怔住,其他人也都怔了怔。
今日这种场合,霍凭景一向不会参与,他今天会出现的原因……显然只有一个。
大家齐刷刷看向赵盈盈。
赵盈盈眨动睫羽,也不知道霍凭景为何会来。
愣神之际,霍凭景的身影已经到了门口。
“抱歉,打扰王妃雅兴,我来接我娘子回家用午膳。”霍凭景身姿如松如柏,立在门口便是一道难以忽视的风景线。
他气质一向偏冷,今日站在那儿,面上却带着微微的笑意,视线定定落在他夫人身上。
他的目光这般深情,任谁看了都要直呼不可思议。
“回家吧,娘子。”霍凭景对赵盈盈道。
赵盈盈在他的注视下起身,走出人群,行至他身前。霍凭景自然而然地牵住她的手,又对瑞阳王妃道了声:“告辞。”
众人的目光看着他们的背影离去,都有些唏嘘。
霍相竟然还亲自来接她,回家用午膳?
便是一刻也不想分离么?
亦或者,怕她今日在这里受什么委屈?
不论是哪种可能,放在霍凭景身上,都是如此不可置信。
同时让人艳羡。
郑溪的目光紧紧盯着霍凭景的背影,几乎要将他的背影盯出一个洞来。从他出现的那一瞬,她的心便跳动起来,忐忑着,正如从前每一次看见他时那样。
她期盼着、等待着他的视线有一瞬落在自己身上,可是一瞬也没有,他的眼里只有他的夫人。
他真的这般喜欢他夫人么?
记起他方才深情的目光,郑溪心刺痛了下。他那样冷心冷情的人,也会这样深情么?
简直不像霍凭景了。
会不会是因为那个女人迷惑了他?郑溪想。
她指甲陷进手心里,传来刺痛。郑溪猛地起身,追着霍凭景的背影出去。
她快步走着,终于在瑞阳王府门口追上了霍凭景与赵盈盈。
“霍大人,请您留步。”郑溪的声音微微喘着,因为方才走得太快。
她的心也跳得很快,抬头看着不远处停下来的男人。
从她十三岁时,便倾慕着他。他的名声并不好,可她不在乎,她觉得他是英雄,有手段,有能力。后来她鼓起勇气,想向他诉说自己的情意,那时候她怀揣着少女的春思,可是话语还未来得及说完,便被他打断了。
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毫无怜惜。
郑溪伤心了许久,也曾想过放弃,可是他始终没有靠近过谁,她的心里便又有了希望。
可是……可是……
霍凭景看向郑溪,眼神还是那样的冷,与看赵盈盈时完全不同。
郑溪心瞬间冷了下去。
她听见自己倔强的声音,向他发问:“霍大人,我听闻您与您夫人夫妻恩爱,不知您夫人打动您的地方是什么?”
赵盈盈眨了眨眼,没想到郑溪如此执着,还要在她相公面前追问这个问题。
赵盈盈维持着面上的礼貌微笑,亦看向霍凭景,内心忐忑。
别说,她也有些好奇霍凭景会怎么回答。
霍凭景偏头看赵盈盈,眸子顿时变得柔和,道:“娘子打动我的地方么,她天真率直,善良可爱,又美丽动人……她每一处都很打动我。”
赵盈盈听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是夸她,可是她怎么这么心虚呢……
这真是她么?
这定然是被月神大人的法术迷惑过后的霍凭景眼中的她,听起来像一个完美的人。
她克制住自己想要翘起来的嘴角,觑了眼一旁的郑溪。
郑溪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还是勉强维持着笑意:“原来如此,那……祝福大人与夫人。”
赵盈盈都感觉她要跌下去了。
霍凭景嗯了声,道了声:“多谢。”
说罢,视线不曾多停留一息,转身与赵盈盈登上马车。
郑溪注意到,怕赵盈盈摔倒,霍凭景的手始终扶着她,小心翼翼,呵护备至。
待上了马车,赵盈盈将帘子掀起一角,看见郑溪的身影还在那儿站着。
她犹豫着开口:“方才那位郑姑娘……”
“嗯?”霍凭景接话,“她欺负你了?”
赵盈盈摇头:“也不算欺负吧,我感觉她不大喜欢我,是因为……她喜欢相公,是么?”
霍凭景眸中泛出些笑意,语气慵懒:“不知道。”
他从来不管这些,毕竟他从前从未想过成家与男女之事。
“盈盈这是吃味了?”霍凭景凑近了些,瞧着赵盈盈促狭地笑。
赵盈盈摇头:“没有,我只是随口一问。”
霍凭景似乎心情大好:“是么?”
赵盈盈轻哼了声,别过脸,低声道:“可能有一点吧,也就一点点。”
霍凭景揽住她的肩,将人带进怀里,在她耳垂上轻咬了口:“盈盈放心,为夫一向洁身自好,身边从没有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只有盈盈。”
他眸光落在她柔软的红唇上,话音才落的瞬间,便将吻一并落下。
赵盈盈微微仰头,回应他的吻。
霍凭景分开她的唇齿,轻而易举探入潮湿的方寸。哪怕已经尝过许多次,他还是对她的唇上瘾。
甜滋滋的味道。
霍凭景退出她的唇舌,舔|了舔她嘴角。
赵盈盈深吸了口气,身子有些发软,瘫在霍凭景怀里。哪怕已经亲过许多回,她还是会被亲得一塌糊涂。
霍凭景拥着人,又问:“盈盈早上进宫见了太后?”
霍凭景今日下了朝就听说了此事,心中有些奇怪。他与太后母子的关系虽然亲近,却也不是那种完全信任的关系,毕竟天子虽是他扶持继位,可天子日渐长大,未必不会有二心。
赵盈盈嗯了声。
霍凭景问:“太后同盈盈说了什么?”
赵盈盈想起太后那些话,不禁有些泛酸,又想起他方才说的话,他说他只有自己。她叹了声,道:“太后娘娘说,她挺喜欢我的,觉得与我投缘,让我有空多进宫陪她说话。”
霍凭景点头:“没说别的?”
赵盈盈听他这么说,不由撇了撇嘴,问:“应该说什么别的么?说她与你从前的故事?”
霍凭景一愣,而后失笑:“盈盈在说什么?我与她能有什么故事?”
赵盈盈:“那我怎么知道!”
她俨然有些炸毛的姿态,霍凭景低头她唇上轻啄了下,安抚道:“盈盈这是又吃味了?可是我与太后的确什么也没有。”
赵盈盈:“谁知道呢?”
有这么多的人喜欢他,她好不安。
赵盈盈微微垂着脑袋,想到方才他答郑溪的话,她在他心中如此完美,若是哪天他发现真实的自己压根身无长处……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串月神大人的铃铛。
第78章 掉马
赵盈盈回府时, 午膳都已经备好了。桌上满满一桌子菜,一半是湖州菜,一半是京城菜。美味佳肴当前, 可赵盈盈食不知味。
不行,她还是得求助于月神大人。
霍凭景用过午膳后, 有些公事要处理, 去了书房, 召见幕僚们。赵盈盈便回了房中,倚着美人榻闭目养神。
她将婢女们都屏退, 房中只有自己一人。
午后天气闷热, 窗牖洞开, 却一丝风都吹不进来。赵盈盈兀自叹息, 一会儿趴在桌上, 一会儿又撑着下巴发呆。
太后娘娘也喜欢她相公, 郑溪也喜欢她相公,那么多人都喜欢她相公,若是有一日没了月神大人的法术, 她又能靠什么留住相公的心呢?会被扫地出门吧?
风风光光嫁到京城,要是被扫地出门, 狼狈不堪地回到湖州城,那也太丢脸了吧!
绝对不可以!
赵盈盈沉重的一声叹息落地,还是摸向了腰间的那串铃铛。她拿起铃铛,轻轻摇动, 清脆的响声在房间里回荡。
但是什么都没发生。
赵盈盈叹气,双手合十, 对着窗口阖眸呢喃:“月神大人,求求你了, 再帮我一次吧。”
说罢,赵盈盈再次摇动手中的铃铛。
片刻之后,仍是无事发生。
她沮丧极了,小脸耷拉着,忽地又想到什么,眼前一亮。
她记得今日正巧是十五,月圆之夜。月神大人第一次出现,便是她对月许愿,或许今晚她再一次对月许愿,便能再次召唤出月神大人?
赵盈盈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霍凭景与幕僚们商讨政事至黄昏时候才散,幕僚们退下后,书房中只剩下霍凭景一人。他坐在白玉桌案前,捏了捏眉心,唤管家进来。
“准备晚膳吧,去请夫人过来。”
管家应声而退,不久后却来禀报:“大人,夫人说身子不舒服,今夜不能陪大人用晚膳了。”
霍凭景蹙眉:“身子不舒服?”
分明白天还好好的,怎么会忽然身子不舒服?
霍凭景轻捻指腹,分析着,她今日只进了宫见太后,以及参加了瑞阳王妃办的赏花宴。太后或许有二心,可如今陛下羽翼未丰,太后没道理与自己为敌,应当不可能是太后对她做了什么?
瑞阳王妃?
瑞阳王刺杀他的事,他并未大肆宣扬,瑞阳王难不成蠢到在赏花宴上做什么手脚?人若是在赏花宴上出了什么事,那不是明摆着是瑞阳王做的,可瑞阳王一向谨慎,不应当这样鲁莽。
他一时间想了许多,心头有些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慌乱。
霍凭景起身,吩咐管家:“去请李棋来。”
管家应下。
书房与卧房相隔并不远,霍凭景行至卧房时,赵盈盈正躺在床榻上。她面朝里侧躺着,看不见脸色,她的婢女在一旁伺候着。
霍凭景脸色一沉,走近床榻,在旁边坐下,轻唤了声:“盈盈。”
“盈盈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霍凭景倾身凑近,将赵盈盈脸颊旁的薄被掀下,当即瞧见了她略显苍白的脸色。
她的唇色一向不施脂粉时也很红润,很有生机,像眼前这般苍白的时候几乎没有过。霍凭景心猛地跳了下,当真紧张起来,不由沉声质问红棉:“今日夫人出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将事情一五一十说给我听。”
红棉被霍凭景的反应吓到,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垂下脑袋,语气有些战战兢兢:“回大人话,夫人今天出去,没发生什么事……”
霍凭景语气更为严厉:“没发生什么事,怎么好端端的病成这般?说吧。”
红棉咬了咬牙,瞥了眼床榻上躺着的赵盈盈,霍大人让她说,可她实在说不出来啊……
因为,这本来就是装病。
赵盈盈躺在榻上,也被霍凭景的语气吓到了,她心惊了惊,看了眼红棉,为她求情:“相公,你别怪红棉,不是她的错。今日确实没发生什么事。”
她没料到霍凭景的反应这么大,她只是想装病。
因为她想晚上偷偷溜出去对月许愿,召唤月神大人,可平日里霍凭景总要与她先亲近一番,若是与霍凭景亲热完,时间可太晚了,何况许多时候,她都累得没力气再做什么。
她想留些力气,这才想到装病。
赵盈盈心中忐忑,看了眼霍凭景。
装病嘛,那总得有点病的样子,所以便叫红棉拿了脂粉,扑在了嘴巴上,盖住了她原本的唇色。她觉得自己这回装病装得还蛮像的,原本想着应当能骗过霍凭景的。
可是现在看他的反应,好像……
赵盈盈眨了眨眼。
霍凭景看向赵盈盈时,脸色和缓许多,“盈盈,你老实与我说,今日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
赵盈盈摇头:“没有啊,相公。”
霍凭景握住她一双柔荑,轻轻捏了捏:“那盈盈是何时觉得不舒服的?具体是哪里不舒服?”
赵盈盈有些心虚,故作咳嗽,“就是……嗓子有些不舒服……脑袋也有些晕晕的,还有些想吐,没什么胃口。想必只是染了暑气的缘故,相公不用担心,我休息休息就好了,只是晚上不能陪相公了。”
她说罢,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逼真一些,又扶着额角叹气。
霍凭景赶紧扶着人躺下去,将被子往上扯了扯,道:“盈盈别担心,我已经命人去请李棋过来。”
赵盈盈一听,赶紧道:“不用了,相公,我真的只是染了暑气,不碍事的,不用劳烦李先生了。”
霍凭景脸色凝重,似乎此事没得商量。
赵盈盈别过眼,心中暗道不好,若是李棋来了,一搭脉不就什么都露馅了。
她忐忑起来,思索该如何是好。
还未想出对策,下人通传说李棋来了。
赵盈盈心往下坠了坠。
李棋火急火燎被叫来,脸色更为阴沉,不耐烦地上前来。
赵盈盈只好不情不愿地把手腕伸出去。
李棋手指搭在她腕上,片刻后,转头看霍凭景那一脸凝重的神色,忽地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在他的印象里,霍凭景一向是个心思缜密的人,竟然也有这样的一天,稀奇,真是稀奇。
李棋面无表情收回手,对霍凭景道:“出来说吧。”
霍凭景听他这般说,心更沉了沉,难不成当真是有什么大事?
他嗓音微冷,回头看了眼屏风后的倩影:“你直说吧。”
李棋道:“脉象平稳有力。”
霍凭景拧眉:“那她为何觉得不舒服?”
他有些狐疑地看向李棋。
李棋啧声摇头,饶有趣味地挑眉:“简单来说,装的。怎么?聪明一世的霍大人看不出来,令夫人唇上那苍白之色,是涂了脂粉么?”
霍凭景一时哑然。
他方才的确是关心则乱,并未注意到这些细节。
李棋又摇了摇头,道:“看来这情之一字,的确误人。”
李棋说罢,径自离开。
霍凭景摇头失笑,绕过屏风,看向那装病的小娘子。只见赵盈盈眼神躲闪,分明写满了心虚,又时不时咬唇,甚至将唇上涂的脂粉舔落一些。
赵盈盈不知道李棋与霍凭景说了些什么,她想偷听,无奈竖着耳朵也听不见他们二人在讲些什么,只好兀自忐忑。
李棋医术高超,会不会已经看出了她在装病?他会告诉霍凭景么?
赵盈盈吞咽一声,等待着霍凭景的反应。
霍凭景将她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倒好奇她装病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没有说破,只是一副关切的模样,道:“没事,盈盈,李棋说你的确是染了暑气,没什么大碍,只要好好休息一下就会好。”
赵盈盈听见他这么说,当即松了口气。
她躺下去,道:“是吧,我都说了,没什么事的,让相公担心了。相公忙了一天了,快去用晚膳吧,不用担心我。”
“好,那盈盈在这里休息,有什么事便差人来告诉我。”
“嗯嗯。”
送走霍凭景后,赵盈盈和红棉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皆是劫后余生的感觉。
赵盈盈拍着心口:“我还以为要露馅了,吓死我了。”
红棉也拍着心口,想到方才霍凭景冷声质问时的压迫感,道:“奴婢也吓死了,方才姑爷那模样,像是要把奴婢给吃了。”
赵盈盈又笑了笑,道:“我竟然能骗过相公,从前在家里,我装病连爹爹都骗不过。”
红棉对这些事最清楚,听着亦是笑了起来:“可不是,兴许是姑爷关心则乱,才没瞧出来吧。”
赵盈盈嗯了声,心里却在想,或许还是因为月神大人吧。
霍凭景用过晚膳后,又来瞧了瞧赵盈盈,被她说了会儿话,而后去了书房处理公事。赵盈盈确认过霍凭景离开后,这才把院子里的人都遣了出去,连红棉也遣了出去,只剩下自己一人。
她简单梳洗一番,独自来到院中。
一轮圆月高悬,月华皎洁,映着她瘦长的影子。
赵盈盈虔诚地双手合十,朝着月亮跪下,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道:“月神大人,信女赵盈盈,你还记得吗?信女想再求月神大人帮帮忙,让我相公这一辈子都只爱我一个人。”
她话音才落,忽地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
赵盈盈一怔,循声抬头,只看见阴影处走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正是她那位权臣夫君。
赵盈盈愣住了,定定看着霍凭景走到自己眼神,在她跟前停住。
看着眼前的人,赵盈盈迟钝的脑子终于转动起来,重复循环着一句话:完蛋了,完蛋了……
相公发现她是靠月神大人的法术才迷惑了他的心智了……
她想,一切都完蛋了……
第79章 算账
她该怎么办?还能解释一下吗?怎么解释?
赵盈盈张了张嘴, 想要说些什么来掩饰此刻的局面:“相公……我可以解释……”
霍凭景在她跟前停下,眸中带着些笑意,“盈盈想解释什么?”
赵盈盈深吸一口气, 仰头看着霍凭景的脸,无数的话语在她脑海中闪过, 但又没有一句话被抓住。
“我……是在……”
她心跳动着, 有些语无伦次, “我……我……”
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霍凭景看着绞尽脑汁想借口的模样, 不禁失笑, 他伸手牵赵盈盈起来, 微微弯腰替她拂去裙裾上的灰尘, 道:“哪有什么神仙, 那都是我在帮你, 时辰不早,回去睡觉了。”
赵盈盈怔怔被他牵着往廊下走,迟钝的脑袋好像无法明白霍凭景方才那一句话, 只是不停地重复着:哪有什么神仙,都是我在帮你……
哪有什么神仙, 都是我在帮你……
哪有……都是我……
赵盈盈深吸一口气,终于迟钝的脑子好像听懂了这句话,她猛地站定,瞪大眼睛看着霍凭景。
“你说什么?!”她的嗓音收不住, 在这安静的院落里显得格外响亮,惊落了树梢的雀鸟。
树梢在灰蓝天幕间晃动着, 明月高悬,映出地上一双长影。
赵盈盈不可置信地看着霍凭景, 甚至以为自己方才出现了幻觉,她没有听错吧?
赵盈盈眸光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将霍凭景打量一番,仍旧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霍凭景的身形和月神大人倒是挺像的,气质也像……
所以,月神大人就是霍凭景?!
她的老天爷呀。
霍凭景望着她笑,缓声解释:“盈盈,月神大人就是我。当然我不是有意骗你,当时我正巧听见你在祈愿,平日里住在隔壁时,又常听见你抱怨,便觉得,这位姑娘可真是……可怜啊。”
便觉得,这位姑娘可真是笨蛋啊。
“故而,当时我便写了一张纸条,告诉你应当如何做。再后来的事,也都是我。盈盈将我误认成月神大人,我起初想同盈盈解释的,可是我若是解释了,又不好帮盈盈了,便只好阴差阳错误认下这身份了。”
赵盈盈双眸圆睁,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件事。
“那……你起初是为了帮我,可后面……”
后面说隔壁有她的未来夫君,又是为了什么?
赵盈盈眨了眨眼,看着霍凭景,心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该不会是……早就对她清根深种了吧?
霍凭景轻笑了声,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颔首道:“是,起初我只是想帮帮盈盈,可随着与盈盈的相处,我逐渐喜欢上了盈盈。可盈盈那时候已经有未婚夫,我只好按下了心思,可后来,上天给了我机会。既然如此,我又怎能不把握住?所以,我才让盈盈来找我。”
赵盈盈听着他的话,回忆起几个月前发生的那些事,原来她以为的竟然不是她以为的。
她心中萦绕着几分微妙,一时间五味杂陈。
自己竟然这么久以来都未曾发现这二人竟然是一个人的事,分明有那么多的机会,譬如说他们的身形那么像,他们的手也那么像,还有他们的嗓音,甚至他们的字……
若是她多想一分,都能发现这些破绽吧。
她爹说她是个笨蛋,好像是真的。
赵盈盈在这一刻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挺笨的。
承认这件事实在令她沮丧。
这是复杂情绪中的一种。
虽然她笨,可是傻人有傻福,若非她坚定认为月神大人是真的,又怎会有后来的运气嫁给霍凭景呢?
若是她聪明一些,早早地发现世上根本就没有神仙,那也就没有后面的相处了。若是没有后面的相处,霍凭景又怎会在相处中发现她的魅力呢?
所以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值得高兴。
霍凭景牵着赵盈盈走进屋,在床榻边坐下,揉了揉她发顶,眸光温柔而缱绻。微黄的烛火跳动着,将他们的影子映在墙上,亦微微晃动着。
赵盈盈的脑袋还晕乎乎的,今夜的事情于她而言实在太过具有冲击性,她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
霍凭景的吻从她发顶落下,一路蜿蜒至额角,再至睫羽鼻尖,最后落在她柔软娇嫩的丹唇上。
他撬开她的唇缝,温柔地吸|吮她的舌尖,赵盈盈本就晕乎乎的脑袋很快变得更加晕。
“良宵苦短,不如睡觉。”霍凭景嗓音微哑,夹杂了一声轻笑。
赵盈盈胡乱点头,迎合他的吻。
她呼吸凌乱,忽地注意到霍凭景的视线落在她腰间。赵盈盈循着他的视线看去,而后看见了那串铃铛。
她怔怔道:“这个铃铛……”
听见霍凭景说:“是我阿娘的遗物。”
赵盈盈只觉得混沌的思绪仿佛一下子被什么击中,霎时间变得清明了些,仿佛一阵清凉的风吹散闷热的暑气。
原来他那么早就把他阿娘的遗物送给了自己,甚至于未曾告诉她,那是她阿娘的遗物。
难怪那串铃铛的款式有些旧……
赵盈盈拿起那串铃铛,看着霍凭景的眼神,觉得他一定想到了自己死去的母亲,便仰头凑近他的唇角,将唇贴上去。
霍凭景愣了下,反守为攻,宽大手掌握住她的后脑勺,将这个绵长的吻变得迫切而粗暴。房中并没有风,烛影却晃动得愈发厉害,幔帐漾出一圈圈涟漪。
翌日赵盈盈醒来时,自然又是日上三竿,明媚的阳光透过窗纱,映出窗格的影子。窗纱与幔帐滤过一遍阳光后,只剩下柔和,并不刺眼。
赵盈盈睁了睁眼,慢慢坐起身来。
她又浑身酸疼,只觉得自己骨头像被拆了重组似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昨晚发生的事。
昨天……
她得知原来从来没有什么月神大人,一直以来都是她相公在暗中帮助自己。
……还是感觉很不可思议。
该不会她现在其实在做梦吧?
赵盈盈轻轻掐了自己一下,疼得她吸了口气。
很好,不是梦。
是真的。
相公就是月神大人。
……
赵盈盈兀自发了会儿呆,才唤红棉进来伺候。红棉领着一群丫鬟进来,伺候赵盈盈梳洗。
昨夜战况略为激烈,因而赵盈盈颈肩上皆是红痕,红棉看了不由脸一热。
成婚这么久,赵盈盈对这些事倒是有些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坦然地让她们看。她在梳妆台前坐着打哈欠,虽说睡到这个时辰,可还是困。觉得自己睡的时间,压根补不过来自己消耗的体力。
“相公呢?”赵盈盈问了一句。
她起床时身侧位置早就空了,也早就冷了,想必霍凭景早就起来了。
也是,都这个时辰了,想必霍凭景都上完朝回来了。
红棉答她的话:“姑爷在书房呢。”
“噢。”赵盈盈梳洗过后,简单吃了些东西,去书房寻霍凭景。
她在书房门口站定,心情有些忐忑,不知如何面对霍凭景。
昨夜得知霍凭景早就喜欢她,她心里自然是感动与高兴,可这会儿想起来,那他岂不是也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真面目,结果她后面还在他面前端着装着,好丢脸。
赵盈盈咬了咬唇,抬手叩门。
“相公。”
“进来。”
赵盈盈推门跨进书房,霍凭景正在白玉桌案前站着,见她来,抬眸便是一双笑眼。
“盈盈。”他唤她。
赵盈盈点点头,走近他身侧,在桌案另一边停下,眸光避开他的视线,落在桌案的宣纸上。纸上的字迹,正是她熟悉的,一切的开始,那个从天而降的纸团。
见赵盈盈盯着字迹瞧,霍凭景上前一步,圈住她道:“如何?盈盈可是怀疑我冒领你那位月神大人的功劳?”
赵盈盈低声道:“没有,我只是看看。”
她怎么就没发现呢?明明现在回忆起来,两个人有那么多的相似之处嘛!
她可真是笨死了。
赵盈盈轻微地一声叹息。
霍凭景将下巴搭在她肩上,故意打趣道:“看来盈盈对结果颇为失望,莫不是盈盈更喜欢那位月神大人?而不喜欢为夫?”
这可真是大罪名,赵盈盈赶紧解释:“我没有那个意思,再说了,我对月神大人没有任何玷污的意思!”
霍凭景嘴角噙着笑:“是么?没有任何玷污之意?”
他故意叹了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勾起了赵盈盈的好奇心。
“自然是没有的,相公怎么这般神情?”
“可是有一回,盈盈喝醉了,却分明玷污了他。”霍凭景故作严肃。
赵盈盈好看的眉头拧了起来:“怎么可能?我几时喝醉……”
她想辩驳,可话到嘴边,忽地记起那一回,她得知萧恒与赵婉妍的事后,的确曾经与红棉一起借酒浇愁,二人都喝得烂醉,什么都忘了。
难不成就是那回?
赵盈盈心虚起来,“我是喝醉过一回,可是我应当没有……玷污过……月神大人……吧?”
她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她早不记得发生什么事,很难说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
霍凭景轻哼了声,道:“盈盈可不能因为自己忘了,就赖账。盈盈忘了,我可以帮盈盈回忆一番。那天夜里,盈盈喝醉了酒,月神大人好心扶你,可你却强吻了他。”
“胡说,我怎么可能强吻他!”赵盈盈瞪大双眸,俨然不信自己做过这样的事。
可是霍凭景的神情,好像很认真。
赵盈盈耷拉着小脸,当真纠结起来,半晌,她忽地抬头道:“可是月神大人不就是你嘛……”
他干嘛一副要与她算账的样子,这两个身份不都是他自己么?
第80章 做贼
赵盈盈看着他的脸小声嘀咕:“就算我曾经醉酒之后做过那种事, 那喝醉酒的人做的事,肯定与平时不同,怎能用平时的逻辑来解释?”
她看着霍凭景的脸, 想象着他脸上戴着那张银色面具的样子。
霍凭景似乎感知到她的所想,从手边拿来那个银色面具戴上。
的确就是月神大人的模样了。
赵盈盈吸了口气, 仔仔细细地打量他。
“在盈盈心里, 我与他谁分量重一些?”霍凭景将银色面具摘下, 在面前重合一瞬,重合那一瞬是所谓的月神大人, 摘下便是那位赫赫权臣。
霍凭景问罢, 便觉得自己这问题略显幼稚。
正如赵盈盈所言, 两个身份都是他自己, 他在与自己争个高下。
这种事, 放在从前, 他定不屑于做。
霍凭景无声失笑,深情的眸子静静凝视着赵盈盈,等待着她的回答。
可是现在, 他又有些想知道答案。
赵盈盈柳眉轻拧,不知道他为何要纠结于此。
“既然都是相公, 那自然是相公最重要了。”
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答案么?
霍凭景闻言轻笑一声,没再继续追问,只嗯了声。他将银色面具摘下后,放在手边, 赵盈盈对他的银色面具感到好奇,拿在手上仔细把玩。
她将面具戴在自己脸上, 这银色面具制得颇为精致,挺好看的。她拿着面具, 想看看自己戴上面具是什么样子,可转身逡巡一圈,想起这是在书房,哪里会有镜子?
赵盈盈叹息一声,将面具拿下来,眸光一瞥,落在身前不远处的一个箱子上。那箱子有些眼熟,赵盈盈咦了声,有些好奇地走近。
“这箱子怎么看着这么眼熟?”赵盈盈停在架子前,看向霍凭景,眼神询问,“我可以打开吗?”
“可以。”霍凭景答。
赵盈盈收回视线,将箱子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数件熟悉的东西。
她的口脂、她的衣裙、她给月神大人准备的礼物……
赵盈盈怔怔看着箱子里的东西,思绪迟滞了会儿,才重新转动起来。她拿起那盒口脂,打开,道:“你……都留着啊……”
她自己都快忘了,毕竟礼物送出去了。
霍凭景嗯了声,上前几步,停在赵盈盈身侧。
他嗓音带着笑意:“都是与盈盈的定情信物,自然要好好收着。”
定情信物四个字让赵盈盈不由得微微睁大双眸,的确,这些东西可不就是他们的回忆么?
她看向手中的口脂,用指腹揩了一些,轻轻抹在唇上,慢慢涂抹均匀,而后偏头与霍凭景说话:“这可是我最喜欢的口脂颜色了。”
霍凭景眸光落在她娇嫩的红唇上,喉结微动,含笑道:“的确好看。”
他仿佛记起初初见她,隔着翠绿葱茏的树叶,细碎的阳光从她身后洒落,她的红唇一张一合。
赵盈盈还在继续说着话:“我当时还以为你是女子,便想着,世上女子哪有不爱美的,何况是你这种深闺寂寞了数千年的……”
她话音还未落地,便被霍凭景尽数吞入腹中。
霍凭景的吻突然落下,堵住了她张着的唇。他吮着她的唇瓣,仔细品尝,将她唇上的口脂尽数舔去。
他将赵盈盈抵在架子上,赵盈盈背靠着架子,有些硌人,面前是霍凭景坚实的胸膛,每次一被他亲就脑袋都晕乎乎的。
她眼中盈出水雾,看向霍凭景,听见霍凭景道:“我早就想这样亲盈盈。”
赵盈盈啊了声,道:“有多早?你该不会对我一见钟情吧?”
她唇角微翘,有几分得意。
“也许。”
赵盈盈推了推霍凭景,霍凭景退开一步,她转过身,继续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忍不住回忆一番。
“这身衣裙,也是我最喜欢的。”她将裙子拿出来,许久不曾穿过,有些跃跃欲试。
“裙子可以还给我么?”
“不能,盈盈既然送给我了,便是我的了。我要好好收藏,日后等到咱们老了,再拿出来看。”霍凭景一本正经。
赵盈盈拒绝:“不要,你要是等我们老了拿出来给子子孙孙看,那他们肯定会追问背后的故事,听了会笑我的。”
她可不想自己的笨蛋事迹还要流传给子子孙孙,那也太丢脸了吧。
子子孙孙?
霍凭景还未曾想过这些,他脑海中想象着,如同他们初见那日一般好的太阳,老去的他与老去的盈盈并肩坐在一起,盈盈靠在他肩头,身旁围着一群小孩子……
似乎,也不错。
他清浅一笑,故意逗她:“不能还给盈盈,但盈盈可以穿,穿完了再还给我。”
赵盈盈点头:“好啊。”
她当即要把裙子拿走,被霍凭景拦住:“我是说,现在,在这里穿。”
赵盈盈眉头微蹙:“不行,这里是书房,再说了,红棉都不在,没人伺候我换衣服。”
霍凭景道:“这裙子看着这样漂亮,穿在盈盈身上一定会更漂亮。”
赵盈盈犹豫了片刻,勉强同意了:“那也行吧。”
她低头解开身上衣裙,道:“你不许偷看我。”
她说着,默默走开了些,往桌案那边凑。又回头盯着霍凭景:“你把眼睛闭上,不许看我。”
霍凭景挑眉,照做,将眼睛闭上。
赵盈盈确认他将眼睛闭上后,这才动手换裙子。这身裙子不算复杂,她一个人也勉强可以换上,不过换完之后还是累出了一身汗。
她深吸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正欲转头让霍凭景睁开眼睛,便对上他的眼睛。
原来他不知何时早已经睁开了眼睛,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你怎么不讲信用!”赵盈盈道。
霍凭景上前几步,目光满是欣赏,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在她耳畔道:“盈盈不穿衣服的样子,我都见过这么多次了,盈盈还害羞什么?”
一顿,又道:“的确很美,裙子很美,盈盈更美。”
赵盈盈被他夸得勾唇,转了一圈,展示身上的裙子:“那当然了。”
她翩飞的裙摆擦过霍凭景的衣角,霍凭景伸手,让她的裙摆从自己指尖划过。
赵盈盈还未站定,忽地听见门外有繁杂的脚步声渐行渐近,还有不少人交谈的声响。她愣了一下,看向霍凭景。
霍凭景好似才想起来:“我约了几位大人商讨一些政事,忘记跟盈盈说了。”
赵盈盈惊住,下意识便想往门口走,可她才刚往前两步,已经看见那群官员们的身影。
她愣了下,不知为何下意识觉得这样走出去与他们迎面撞上不好,又调转了方向,视线急急忙忙在房间里转过一圈,而后落在了桌案上。
她只犹豫了一息,便从桌帷下钻了进去。
霍凭景看着她的动作,不由失笑。
怎的像是在他这里做贼?
他抬头,见那群官员已经到了门口,只好按下话语,回身至桌案前坐下。
官员们走进书房,向霍凭景行过礼:“下官参见霍相。”
霍凭景道:“免礼,诸位大人请坐吧。”
赵盈盈钻进桌子底下才意识到,不对呀,她躲什么呀?她是霍凭景的娘子,在他书房里出现一点也不奇怪,又何必做贼一般?
可现下她已经钻了进来,若是这会儿再从桌子底下钻出来,那真是要丢死人了,不知道那群官员要怎么看她了。
她叹了声,只好期盼他们快些商讨完政事,自己好离开。
可偏偏他们畅谈不休,一点也没有结束的意思。赵盈盈蹲在桌子底下,又听不懂他们的话,只觉得无聊至极,都要打哈欠了。
更难受的是她腿快蹲麻了,赵盈盈慢慢挪动着腿,想要换一个姿势。可桌子底下就这么点空间,又矮,简直寸步难行。
她挪了两步,便把头撞到了桌案,不由得闷哼了声。
赵盈盈赶忙捂住嘴。
在偌大的书房里,女子的一声轻哼实在突兀,好几位官员都听见了。他们说话的声音一下子停住,彼此面面相觑,显然都听见了那一声。
他们就这几个老古董,一眼看全,所以能发出这种声音的,只可能是这房间里的……
几位官员齐刷刷看向霍凭景。
霍凭景也听见了,不止听见,他还瞧见了赵盈盈撞到脑袋的一幕,唇角勾了勾。但面对几位官员的眼神,霍凭景只当做无事发生。
“怎么了?李大人,你继续。”
李大人见状,只好继续说着自己的见解。
“下官以为,西岚此举,简直未曾将我答昭放在眼里……”
赵盈盈听见他们忽然停住,心提到了嗓子眼,以为自己要被发现了。好在片刻之后,又一切如常。
她松了口气,将双腿伸展开,索性坐在了地上。
于是几位正慷慨激昂的官员就看见从霍相的桌案底下,伸出了一条纤细的腿,女子的绣鞋难以忽视。
众人再次对视一眼,看向霍凭景。
只见霍凭景仍是面色如常,似乎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他们便只好再次继续。
“下官以为,若是西岚与北面结盟,恐怕不妙……”
赵盈盈坐在地上,听得无趣极了,不知他们还要商讨多久,她脖子只能梗着,也不舒服。她实在忍不住扯了扯霍凭景的衣摆,压低声音道:“相公,你们还要说多久啊?”
她觉得自己已经声音很轻了,但几位官员再次凝滞了。
霍夫人,你这么说话,大家都能听得见啊!
你们夫妻二人的情趣还真是特别啊。
霍凭景清了清嗓子,道:“抱歉,汪大人继续说吧。”
几位官员哪里还能说得下去,对视一眼,皆借口告辞,很快匆匆离去。
赵盈盈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从桌子底下钻出来,道:“他们应当没发现我吧?”
霍凭景眸中笑意渐深:“盈盈以为,他们为何匆匆离开?”
赵盈盈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解释说:“早知道我就不钻进去了,我当时脑袋傻掉了。他们应该不会多想什么吧?”
霍凭景若有所思:“还好,他们只是以为,我们在这里做一些难以启齿的事。”
赵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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