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白织羽驱车回了公寓,这间公寓距离艺校不远,他常住在这里。

    洗完澡,他用干巾擦了发丝,靠在床头发了会儿呆。

    想到卫竹兮今天白天时的模样,他从床头取了一个素描本,回忆着他的眉眼落笔。

    他对生活品质要求不高,房间中规中矩,没什么特别的,除了贴满整个墙壁的画作。

    有素描画,有油画,有水彩,繁杂且多样,上面都画着一个人,若有人走进这个房间,可能会被满目的画作和人像骤然惊到。

    床头小灯开着,白织羽漂亮的眉眼微合,握着笔的指节微松,不知不觉,脸枕着那个素白染墨的本子,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他又梦到了很久以前。

    梦里昏昏沉沉,都是那个人的模样,对方穿着校服,被人群围绕着,他冷眼看着,心里烧着一团火。

    镜头一转,他把那人压在了身下,看着他温柔俊美的眼,如以前每一次狎昵的梦般,不顾男生的反抗,狠狠占有他。

    睡梦中,他呼吸越来越急促,逼迫着问了什么,身下人被他从身后压制,平日的疏离不复存在,最终还是回答了他的话,眼尾红着对他说:“白枳羽……我喜欢你。”

    白织羽呼吸不稳地睁眼,床头的灯没关,灯光昏黄,他愣了片刻,清醒起来。

    坐起身,漆黑的发尾湿漉漉地落在白皙的后颈,他的眼暗沉阴狠,是从未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陌生。没有压抑自己,他握住了自己因这个梦而产生的炙热欲。望,想着梦里的场景,俊丽的面孔上出现锋利的侵略性。

    喉间喘息溢出,他一边微笑,一边低声喃喃着一个人的名字,薄唇被齿尖碾磨着,唇角隐约溢出几个清晰的字眼来。……卫竹兮。

    *

    “卫竹兮,江院长找你。”

    卫竹兮早上刚结束学生会的工作,就有人敲了学生会办公室的门找他,他点点头,去了商学院的院长办公室。

    江院长早就在等他,看到他青松似的挺拔身影出现在门口后,眉开眼笑地朝他招手:“小卫,好消息,上学期我指导你的那篇论文申请有结果了,经济期刊的编辑昨天回了邮件。”

    经济期刊在国内金融领域有一定影响力,大部分论文的发表人资历深厚,卫竹兮在本科期间就能有此成绩,江院长感慨大笑,心情极好。

    他让卫竹兮落了座,毫不吝啬地表达了赏识:“你在学术研究上非常优秀,前几届学长学姐可没有你这么厉害的,以后有其他论文,还可以来找我。”

    在国内发表一篇论文的流程较国外复杂一些,周期也长,卫竹兮几个月前提交的申请,差点忘记,被提醒后才想起来:“谢谢江院长。”

    江院长的人脉对卫竹兮帮助良多,没有他,这次不会这么顺利。

    江院长和他寒暄片刻,最后说了第二件事:“最近商学院要发起举办一个活动,需要麻烦你协调学生会,根据这份名单联系一下其他学院的老师,给他们发一下邀请函。”

    卫竹兮点点头:“我明白了。”

    学校要落实的很多活动都需要学生会,卫竹兮也因此跟各学院的老师关系都不错,受到了很多帮助。

    卫竹兮工作这么忙,却没有丢下学生会会长的职务,也是因为这层原因。

    出了学院办公楼,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隔着手机,白织羽的声音有些许朦胧,充满冷意:“是我。”

    “有空吗?我让司机接你。”

    卫竹兮除了每周一次的选修课时,其他时间很少见到对方,这是他头一次额外叫他,他应了声:“有空。”

    司机等在校门外,卫竹兮上了车,被送到了一处高档公寓。下车时,司机为他打开车门,他弯眸说了声谢谢。

    男生穿着白衬衫,气质干净,亲和有礼,司机很少被他服务的人道谢,脸上带着笑意开走了车。

    卫竹兮按照白枳羽说的地址上了楼,刚按了门铃,电子锁就自己开了,门后没人,他顿了顿,走了进去。

    这里完全是富人小区,跟老城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公寓明显被改造过,家具不多,空间宽敞,大片的落地窗让房间采光极好,他往里走了两步,在一个开着房门的房间前停住了。

    白织羽正坐在一个画板前,看着窗外出神,五颜六色的颜料弄脏了他的白色上衣,阳光落在他漂亮的脸上,他动了动漆黑的眼珠,握着画笔的左手开始在调色盘上调色。

    余光一瞥,他看到了卫竹兮,停了笔。

    卫竹兮看着他面前半成品的画作,画的是高楼巨兽之上的天穹,构图和色彩的冲击强烈,比现实中的景色多了一种说不清压抑和狂热,作画者技法精湛,描绘的是自己眼中的风景。

    他想到学校关于白织羽的传闻,天才画家,年少成名,十八岁拿到了国际上有名的艺术奖,二十岁举办了多次巡回画展,二十二岁就被特聘为玉城艺校美术学院教授,在绘画界相当有名。除此之外,他不菲的家世也常常被传闻提及。

    他们年纪其实相差不大,卫竹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只比对方小一岁。

    白织羽收了笔,没有看他,转身想去洗手间洗手上的颜料:“你等一下。”

    刚要进去,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撑住了门,他看着面前的门板,一顿。

    卫竹兮视线落在他霜白耳后的一颗小痣上,笑道:“白老师,反正待会儿还要再洗,不必浪费时间。”

    “这可是你说的。”

    白织羽想到昨晚的梦,抓住他的手腕,还想动作,却被按住了手:“白老师为什么让我来你家?”

    卫竹兮没想到自己会被送到白枳羽家里,他以为两人会是在酒店还是什么地方。

    雪松般清冷的气息包裹住了白枳羽,他呼吸微急:“我乐意。为什么问这个?”

    卫竹兮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不会随便带人回家。”

    白织羽眼睫颤了颤,他猛地翻身,双手钳制着卫竹兮的手腕,把对方推在了墙上。

    眼底深处的占有欲化成了侵略性,他直直看着卫竹兮的眼睛,却在对视的瞬间又不敢看他:“今天我在上面,你乖一点。”

    如果说最开始是意外,他雌伏于卫竹兮身下,可现在他是卫竹兮名义上的金主,早该按自己的心意来。

    他想狠狠地占有这个人,把他融进身体,看他陷入意乱情迷。

    卫竹兮发现了他今日微妙的不同来,眼睛微眯,终于不再是那副逗小猫的姿态,白枳羽莫名感到危险,下一秒,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他被抱到了洗手台上。

    很大的力度,他使劲挣扎,卫竹兮却纹丝不动,白织羽身高有一八三,对方比他高大概两厘米,两人身高相仿,但白织羽发现他完全比不上这人的力气。

    他一慌:“你——”……浴室里雾气缭绕,暧·昧的声响回荡在空间里,卫竹兮看着白枳羽沾了泪珠的脸,笑道:“白老师,你真的希望在上吗?”

    白枳羽看着镜子里的人,清亮的声线早变了,哑得不像自己,还在嘴硬:“当然——”

    话说到一半就被迫打断,嗓音变了调。

    卫竹兮每一次都深得厉害,狠狠按着白枳羽的后颈,从后面把他禁锢在镜面上,脸上没什么表情,跟平常的他判若两人:“看看你的脸,你很享受不是吗?”

    “白老师,乖一点。”

    这话被用在了自己身上。

    白枳羽早就不是所谓的高岭之花,脸被冰凉的镜面挤压变形,睫毛颤得厉害。泪水遏制不住地往下淌,他终于服了软,漂亮的瞳孔都是颤的:“好……乖一点……”

    真纯啊。

    卫竹兮温柔了下来,额头去蹭他的耳侧,耳鬓厮磨,闻到熟悉的白檀香才满意。

    他把他抱了下来,鼻尖触过他的蝴蝶骨,看着那块纤薄的突起滑过肤肉,弧度很美。

    他突然说:“你很像一只天鹅。”

    卫竹兮喜欢他的干净,跟旧城区的脏乱完全不一样,跟那些压抑复杂不一样,白枳羽就该像他的名字一样,像一只自由无垢的洁白天鹅。

    白枳羽被他面对面抱在怀里,往床边走去,他看着卫竹兮汗湿的漆黑发丝和温柔的眉眼,忍不住抬头吻他,却被躲开了。

    白枳羽心空了一瞬间,垂着眼睫,因着走动的动作,话说得断续:“……差点忘了,你不喜欢跟人接吻。”他身体颤抖,像是兴奋,又像是难过。

    他们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但除了第一次时白织羽偷亲在他的唇角,他没有吻他一次。

    但他想要他的吻,得寸进尺。

    卫竹兮眼眸沉沉地看着他,把他压倒在柔软的大床。上,手掌下移,指腹上的薄茧激起一阵电流似的酥麻:“这样不舒服吗?”

    白枳羽喘了一口气,被他凑在耳边的热气和低沉声线激得眼睛微红。

    卫竹兮知道这人的不甘心,一直被宠大的小少爷,却被他毫不留情地压制。

    白枳羽包。养他,应该只是想体验男人的乐趣,只不过被他反啮了一口,对他没有一个好脸色很合理。

    他并不在意。即使不想承认,但两人不为人知的偷欢,反而是卫竹兮难得肆意妄为的愉悦时刻。……傍晚黄昏,天边染了轰轰烈烈的晚霞,卫竹兮穿着白枳羽的浴袍,坐在床头看着落地窗外的落日,高楼俯瞰,一片繁华,这里仿佛离天空只有咫尺之遥,老城区的房子看不到这样的风景。

    白枳羽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时就看到他眼神暗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睡前最后一个印象是卫竹兮抱着他在浴室清理,对他身上或轻或浅的痕迹表示歉意。

    “抱歉,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下次会注意的。”

    他在床上很凶,结束后却很温柔,温柔到忘记他对床伴的凶狠,让人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他们是挚爱的恋人。

    卫竹兮发现他醒了,侧过头来,眼底的神色尽数收敛,温柔道:“醒了?”

    白枳羽坐起身,有点刚睡醒后的茫然:“嗯。”

    卫竹兮还欲说什么,白枳羽的肚子突然叫了一声。

    白枳羽:“……”

    卫竹兮看着白枳羽撇过头去,笑出了声:“白老师没吃午饭吗?”

    白枳羽耳尖红得烫人,沉着脸作答:“……没有。”

    其实早饭也没有吃。

    卫竹兮想到进门时看到的白枳羽的画,了然:“冰箱有菜吗?”

    白织羽想到什么,愣愣地说有。

    直到卫竹兮出了房门,他才回过神,发现身上穿着干净的浴袍,大床上的脏乱已经被清理了。

    他汲着拖鞋往外走,看着厨房里的卫竹兮,对方穿着他的浴袍还算合身,外面系了一件围裙,在从冰箱拿东西。

    男生线条优美的下颌和鼻骨正对着他,唇角犹存笑意。这个场景他曾经想象了无数次,真正见到时,却有些回不过神来。

    看了半晌,卫竹兮开火烧水的时候,他突然道:“你对情人都这么体贴吗?”

    卫竹兮盖上锅盖,侧头看了他一眼,白枳羽倚着门框看着他,浴袍领口下的痕迹暧。昧,目光晦暗。

    他一顿,回过头躲了他的视线:“没有。”

    白枳羽走近他,看着他挽起衣袖后,骨感手腕上蜿蜒的浅色青筋,反问道:“没有?”

    卫竹兮察觉出他的不满意,补充道:“你是第一个。”

    哪个第一个?第一个情人?还是第一次这样对待情人?

    煮一碗面的时间很快,卫竹兮把面盛了出来,浇上做好的汤:“好了白老师。”

    白枳羽被打断思绪,接过筷子,看着卖相极好的汤面,喉结动了动:“谢谢。”

    除了厨师,从来没有人亲手给他下厨做过什么。面很香,放的都是他喜欢的配菜。

    他突然就不想再问了,垂首坐在了餐桌边。

    卫竹兮坐在他对面看他吃饭。他吃饭时很斯文,随着咀嚼,太阳穴附近微微起伏,漆黑发丝稍微遮住些眉尾,很安静的样子。

    盯了他一会儿,卫竹兮想到什么,问:“白老师和谁住在一起?”

    白枳羽一顿,撩起眼皮看他:“我一个人住,怎么了?”

    “主卧的门锁着,我还以为有其他人。”

    两人刚才是在客房厮混的。

    卫竹兮看着他漆黑的瞳孔,随口笑道:“里面该不会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吧?”

    想到主卧里的画,白枳羽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顿。

    第32章

    两人每次见面大部分时间都在上床,很少这样安静的相处,卫竹兮看着他颤抖低垂的睫毛,再一次想起刚刚在他取笑的目光下,对方微红的耳尖。

    白枳羽在床上的时候,很多次都会露出这样可爱的神情来,但清醒时还是第一次,卫竹兮多看了一眼。

    他心情无端愉悦:“白老师怎么不说话?”

    白织羽视线落在那碗面上许久,才抬眼看他:“这么好奇?”

    不等卫竹兮回答,他唇边扯出一个笑:“我不怎么喜欢吃外面的饭菜,你的手艺很合我胃口,如果你负责我的三餐,这间公寓,你想去哪个房间都行。”

    卫竹兮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开玩笑道:“白老师的意思是让我做个保姆?”

    “你要这么理解也没问题,不过卫生有家政阿姨负责,也不全算。”

    “白老师,我兼职很多,大概没这个时间。”

    “那就辞掉。”白织羽起身去厨房把碗筷扔进洗碗机,低沉的声音遥遥传来:“不让你打白工,我开双倍的工资,还包吃包住,这里距离学校也近,卫同学考虑一下?”

    卫竹兮看着他的背影,正想说什么,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商学院的老师打来的电话,他没再说话,按了接通。

    卫竹兮最后也没说答不答应,对方似乎有急事,白织羽倒也没苛待刚刚还鱼水之欢的情人,让司机送人回学校。

    等人走了,他打开卧室的门,看了满墙满室的画作半晌,又一一收了起来。画得时候还不知道,等全部攒在一起,却有足足上百张。白织羽抿了抿唇,把东西收进了书房不可能被人发现的地方。

    这些东西的存在,只他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

    卫竹兮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在做学生会的工作,学生会会长平时的工作并不会很多,一些工作安排给下面的部门后,会长只要保持随时跟进就可以。

    周三回家时,卫冬灵已经放学了,正在给自己做饭。看见进门的卫竹兮,她惊喜地瞪大眼:“哥,你怎么突然来了,怎么不跟我提前说?吃饭了没有?”

    卫竹兮笑道:“别做了,今天我们出去吃。”

    两人先去了趟医院,见面的是卫冬灵常去挂号的医生。

    做完检查,医生像往常一样,温声叮嘱了些话:“情况还不错,患者记得要少吃盐和刺激的食物,饭不要吃太饱,平常要维持心情平和,不要进行剧烈运动。”

    卫冬灵乖乖点头:“谢谢医生。”

    给卫冬灵开了常用药,医生看了看卫竹兮,有些欲言又止。卫竹兮顿了顿,等到付钱取了药,和卫冬灵一起出了医院门口,他停下脚步对卫冬灵说,“我去一趟洗手间,你在这等一下我。”

    卫冬灵应了一声,坐在大厅里的长椅上等他。

    卫竹兮脚步一转,没有去什么洗手间,而是原路返回,把门好好关好后,他才道:“医生,我妹妹她怎么了?”

    医生看见他一个人来,示意他坐在对面。

    卫竹兮动作有些迟缓地落座,医生看他这样,叹了口气:“患者目前状态不算很好,拖时间只会降低她手术成功的概率。根据以往的情况来看,她的心脏撑不过二十岁,这我也早告诉过你,手术越早做越好,虽然也有风险,但成功的几率更大……”

    卫竹兮沉默着点点头,类似的话已经听了不少次,但做手术的价格不菲,寻常人难以负担。

    “有机会的话,就让她多做做她喜欢的事情……患者心态很积极,这是好事,作为哥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医生最后的话带着些安慰,卫竹兮家里的情况,他或多或少了解一些。

    卫竹兮出来时,卫冬灵正看着医院熙熙攘攘的人群发呆。由于饮食方面要严格管理,平常也是自己做饭居多,她看起来很羸弱,脸色有种不健康的苍白。

    她才十七岁,卫竹兮想。

    他知道她想着心事,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很轻,一如小时候那样:“走了小妹。”

    两人之后在一家适合卫冬灵的餐厅吃了饭,又给卫竹兮配了新的眼镜,他上次拿到的红包就被花的七七八八了。

    坐车去卫冬灵学校的时候,卫竹兮看着因为吃到美食而神情愉悦的少女,笑着调侃她:“这么容易满足?你还有什么其他想做的事吗?”

    卫冬灵嘿嘿一笑:“我想做的事好多的。”

    卫竹兮也跟着一起笑:“是吗?”

    “我想想啊,比如以后要努力挣钱,和哥你一起把家里的债还完,再也看不见那些要债的人,然后你不用再打工,能开开心心上学,毕业后找到一个好工作。还有我想胖一点,现在这样的体重总是买不到尺码合适的衣服……”

    她说了很多,卫竹兮耐心等她说完,轻笑一声,吐槽道:“是挺多的。”

    两人一如平常聊着天,卫竹兮把卫冬灵直接送到学校门口,俯身抱了抱她:“没有钱了就找我要,有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哥,你快去忙吧。”

    卫竹兮下午还有事,目送她进了学校,看不到背影后,转身去了做家教的地方。

    这次去的时候段母不在,是段雨星开的门,他看了一眼卫竹兮,没说什么就回了卧室。

    卫竹兮换了鞋进去,把背包放在了平常进行家教的书桌上:“段雨星,上次布置的作业给我看看。”

    半天没有声音,卫竹兮往段雨星的卧室方向走了几步,门开着,段雨星正趴在床上打游戏,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又马上回头,不理人了。

    段雨星之前上课还算乖巧,虽然在学习的时候频频走神,但还算听家教老师的话,最近脾气突然古怪起来。

    段雨星和卫冬灵年龄相仿,但段雨星什么都有,有一个很好的妈妈,有一个优渥的家庭,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权利。

    虽然他毫不珍惜。

    卫竹兮忍不住笑了一声,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眼底温度却不怎么明显:“你要是不想学也可以,我今天在这里坐两个小时,你父母照样会把钱给我。”

    段雨星一愣,似乎没想到这个向来耐心的家教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站起身,游戏也不打了,怒气冲冲就要过来:“你、你趁我妈不在欺负我!”

    卫竹兮没被他转移话题,转身往书房走。

    等到段雨星急匆匆跟上来,卫竹兮已经坐在桌边:“坐吧,现在刚好到点了。”

    他稍微提前几分钟来,时间刚好。

    段雨星本来因为他今天的反常有些怕了,偷偷看他,不知看到了什么,脸色又是一变。他脸上闪过纠结,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卫竹兮,你脖子上的是什么?”

    卫竹兮眉头一皱,指节摸过短袖领边的锁骨,上面的咬痕未消。他顿了顿,把衣领向上提了提,“没什么。”

    是之前白织羽被咬在锁骨上后,趁上次两人在公寓洗手间厮混时,对他的小小报复。

    段雨星不喜欢他的回答,清秀的面色发白,红着眼眶质问:“是吻痕对不对?之前我在就在你身上看到了,你交女朋友了吗?!”

    卫竹兮大概知道段雨星变化的原因了。

    发生这样的事并没有引起卫竹兮过多的情绪变化,遇到问题就要及时解决问题,而不是陷入问题引起的情绪中,他想到了许多这件事处理不当的后果,如果被段母知道段雨星的心思,他不仅工作不保,对方或许还会向学校举报他。

    卫竹兮觉得很棘手,他沉默看着对方,很快就改了表情,柔和道:“原来你是因为这件事才不高兴?我还以为你是不想遵守你和段夫人的约定,放弃学习了。”

    段雨星本来要出口的质问一顿,迟疑道:“我才没有想不遵守,都是因为你、你……”

    半天没说下去,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什么立场问卫竹兮这些。

    卫竹兮点点头,开玩笑道:“不用羡慕我有女朋友,我和她之前早恋,现在异地,偶尔才能见到,见面时难免会激动一些。”

    “你别学我,段夫人知道的话,可又会教训你了。”

    人的负面情绪持续的时间不会超过12秒,之后理智就会回归,经过卫竹兮这么一打岔,给了一个台阶,段雨星冷静下来,想起段母,脸上难得紧张:“知道了,我好好学习还不成吗?”

    半晌他不自然地坐在了卫竹兮身边,脸色虽差,但好歹是愿意学习了。

    卫竹兮没有浪费时间,给他补之前落下的课业。看着对方脸色阴沉、频频走神的样子也没有多说什么。

    段雨星大概喜欢男人。

    卫竹兮很擅长利用自己温柔俊美的皮相,也知道这张脸很有迷惑性,倒是猜测到段雨星叛逆期和段母对着干,气走那么多家教,却留下自己的原因了。

    等到补习结束,打了车回家的路上,他想着辞掉这份工作的可能性。

    段母请人做家教的钱很多,是他兼职的收入五成以上,卫竹兮能将这件事处理得更好,获得更多利益,但他不喜欢陷入无聊的感情纠缠中,尤其是这样没有结果的关系。

    想到这儿,卫竹兮看向车窗外的动作突然一顿,敛着的眼眸颤了颤。

    他从衣兜里翻出一张卡,指节摩挲着硬质的边角,眸色深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往后看,恰好看到他的眼神,一时只觉得这年轻人手里拿着的似乎不是什么银行卡,而是什么充满危险和束缚的邪物。

    司机摇了摇头,心想,现在年轻人这么视金钱如粪土吗?

    不过看着似乎也不全是,难道是欠了许多钱?

    卫竹兮没注意到司机的注视,到了老城区,他下车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没先回家,而是直接去了一个地方。

    老城区这片商业街设施非常陈旧,路边有一些商铺已经关门了,不怎么繁华,卫竹兮找到一个类似投资机构的地方,进去时,前台正缩在椅子上刷视频,外放的声音很大。

    这家机构很破败的样子,看起来实在不是一个正经从事基金投资的公司,但卫竹兮知道这里经常利用法律漏洞挣钱,是警察也不会多管的地方。

    卫志当年就在这里被打断了胳膊。

    他的指节敲了敲前台面前的柜台:“我找你们老板。”

    前台穿着随意,露出的手臂上纹身狰狞,是个胡子拉碴,看着很不好惹的大汉。对方眯着眼打量他:“你找我们老板做什么?想借贷?”

    卫竹兮轻笑一声,推出了那张卡:“不,还债。”

    *

    Y大周六的选修课下课后,卫竹兮和冯远道别,再次准时出了学校。

    巷子里只停了一辆车,在树下的阴影里,他朝着熟悉的车子走去。

    白织羽坐在车里,看着从远处走来的男生,对方还是穿着白衬衫,单肩背着书包,身形俊逸,半旧的球鞋洗得很干净。

    他没有调查过卫竹兮,但也知道他或许家庭不怎么样,甚至可能称得上糟糕,不然那样骄傲、青松一样挺拔的人,也不会同意他提出的包养。

    想到这里,白织羽顿了顿,还是有些迷惑,他想起了那天清晨,两人第一次相遇。

    一夜放纵,他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吵醒时,卫竹兮正裸着上半身坐在床边,他看着对方宽阔优美背脊上的痕迹有些回不过神来。

    手机铃声因为无人接听沉寂了下去,似乎已经响过几次,卫竹兮看了一眼,没有什么动作。

    看他醒了,对方的眼神依然平静:“昨天晚上的事是意外,我希望能好聚好散。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问题的话可以联系我,当然,最好不要联系。”

    对方冷漠得可以,从床边的衬衫衣兜里找到了一张名片,放在他枕边后,就穿上了那件衣服。

    白织羽终于回过神,他从床上坐起身,感受到什么,突然冷笑出声:“你上的我?”

    卫竹兮正在扣纽扣的手一顿,侧头看他。

    白织羽闭了闭眼:“你以为这件事就能这么善罢甘休吗?”

    白织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的脑海一片晕眩,昨夜的记忆犹如浪潮,一阵一阵袭来,心脏犹如被无形的手捏住,他只剩下一个想法,不能让这人离开。

    如果今天他离开,他们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卫竹兮表情没什么变化:“你想怎样?”

    酒店的房间有准备的香烟,白织羽起身,没在意自己此时浑身赤·裸,拿出一根烟点了,坐在床边看他,看他的穿着、看他手心的薄茧,后又想起卫竹兮找的那样多的兼职。

    “你很缺钱吧?”

    卫竹兮垂眸和他对视,白织羽指腹摩挲着打火机:“我不喜欢屈居人下,不过昨晚是意外,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我很大方,以后跟着我,下次换我在上,好处少不了你的。”

    他扯起唇角,吸了一口烟:“而且,你技术不错。”

    听起来相当恶劣,但不知怎的却被呛到,差点咳出来。

    卫竹兮睫毛微动,看了他许久。

    卫竹兮身上有种不为金钱所染的气质,实在是不像会同意的样子,但他还是同意了。

    或许卫竹兮并不像其他人想的那样完美,他也有贪欲,他会为金钱折腰,他的骄傲只是徒有其表的掩饰。白织羽不知道原因,也并不在意,只要这人能留在他身边。

    卫竹兮不知道车里人在想些什么,走近那辆车子,敲了敲车窗。

    白织羽来学校上课从来都是自己开车,Y大学生都猜测这大概是白家小少爷为了低调,真实原因大概只有卫竹兮相当清楚了。

    对方打开车窗,视线撇来:“上次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

    卫竹兮笑着道:“白老师,我同意了 。”

    白织羽唇角扯出一个笑,卫竹兮意识到他心情不错,正要说什么,就见白织羽微扬一下下巴,漂亮的眼睛看着他:“上来。”

    卫竹兮当然不会拒绝他,在副驾驶落了座。白织羽倾身过来给他系安全带,冷淡的白檀香覆盖了他,这样近的距离,卫竹兮甚至可以看清他鬓角微微的湿意,大概是下课后走路出的汗。

    两人之前在车里纠缠时可没有系过安全带,也没办法系。

    卫竹兮顿了顿,问道:“去哪里?”

    白织羽坐回驾驶座,开动车子:“给你买点东西。”

    他今天似乎心情好极了,浑身的冷漠消融,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尾音上扬。

    卫竹兮想到他公寓处处都透露出单身汉气息的摆设,猜测对方大概是要带他买些洗漱用品,大概用不了多久。

    没想到两人从商场进去时午后阳光微醺,出来时已经黄昏渐入夜,高楼街头全是灯火与繁华的人影。

    上了车,卫竹兮脸上的温柔甚至都有些绷不住了,他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有些头痛:“白老师,买这么多衣服,我穿不完的。”

    白织羽冷哼一声:“你不要的话,扔了或捐了,怎样处置都行,我没有意见。”看见卫竹兮稍有疲态,他没再说什么。

    卫竹兮之前和人相处不多,除了床上的亲密,就是在教室见到这人目光疏离、一板一眼的样子,今天倒是见到他更多私下的样子。

    这里大概是对方常来的商场,奢侈品店的店员很熟悉他,白织羽不光给他买了洗漱用品,还买了不计其数的衣服,店员看卫竹兮眼神都从简单的看帅哥,变成了看待宰肥羊。

    卫竹兮刚开始还能耐下心试穿,穿了大概十套衣服以后,实在受不了了,直接摆烂,把更衣室外的白织羽拉了进去,禁锢在门板上,语气不善地“威胁”对方:“白老师,比起试穿衣服,我更想用这些时间和你做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有意思”几个字被他压得犹为重。

    白织羽难得在平常见到他如此外溢的情绪:“是吗?卫同学原来对老师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卫竹兮上半身还裸着,白织羽挑起他的下巴,“外面还有几套衣服,你乖乖——”

    话没说完,臀上就被拍了一巴掌,声音响亮,更衣室外或许都能听到。

    被手掌覆盖过的地方有些微麻痒的钝痛传来,惹得后腰的脊柱也犹如电流滑过,白织羽僵住了身体。

    他大概头一次被人这样教训,不可置信地看着卫竹兮,向来冷淡的脸上表情龟裂。

    卫竹兮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顿住了:“我……”

    这一巴掌的威力比卫竹兮预期的还要大,白小少爷似乎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冒犯,牙关紧咬,脸色沉了半晌。

    在卫竹兮以为他要生气时,没想到白织羽最后却什么都没说,红着脸从更衣室出去了。

    等到结了帐,出了商场,两人打算去吃饭,对方脸色才缓和下来,只不过嘴里不说什么好话,表情也是冷意四起,没有早上的愉悦。

    卫竹兮想到两人结账离开时店员看着两人的古怪眼神,还有掌心残留的柔软手感,忍不住轻笑一声。

    小少爷有点可爱。

    *

    卫竹兮和白织羽一同回到公寓时,已经晚上九点了。

    这间两层的复式公寓相当大,上次来的时候,卫竹兮没有仔细看,只大概知道布置简单,没什么人气的样子,这次倒是在里面发现了不少白织羽的印记。

    一楼有很多和画相关的东西,除了上次的画室,还有一个房间收录了许多杂七杂八的成品画和雕塑,剩下的两间是厨房和健身房。

    白织羽从冰箱拿出了两瓶冰水,姿态慵懒地靠在餐桌旁边的吧台上看他,似乎已经忘记更衣室里的事情了。

    “这里一般不会来什么人,只有钟点工每周一下午会来一次。”

    卫竹兮没结他递过来的冰水,反而把对方手里刚喝了一口的冰水拿走了。

    “我需要注意什么吗?”

    白织羽抬眼看他,没反应过来的样子,让卫竹兮觉得他有点像一只毛茸茸的大猫:“喝冰水对胃不好。”

    白织羽睫毛颤了颤,终究是没说什么:“不用注意什么,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卫竹兮似笑非笑:“当自己家也可以?”

    白织羽“嗯”了一声,声音很低:“随意。”

    卫竹兮点点头,看向冰箱:“冰箱里的东西我也能吃?”

    “当然,想吃什么也可以自己买。”

    白织羽被“没收”了冰水,就在他拿了玻璃杯,打算在饮水机上接一杯温水的时候,卫竹兮转头看他:“白老师,要喝热牛奶吗?”

    白织羽走向饮水机的脚步一转:“喝。”

    等到两人面对面坐在一起,一人喝完一杯睡前热牛奶后,时间已经不算早了。白织羽洗了两人的杯子,转身带他往楼上走:“卧室和书房都在二楼,上次来你应该也知道了。”

    卫竹兮点点头,等待他的下文,但直到走到楼梯顶端都没听到白织羽说他住在哪里。

    “白老师,说好包吃包住,我的房间是哪个?”

    “你猜?”

    卫竹兮顿了顿:“总不能是跟白老师住一个房间?我作为学生,和老师睡在一张床上似乎不太好吧?”

    白织羽听他又拿这种事情调笑他,抬眼看他:“不知道是谁之前好奇主卧里有什么。”

    卫竹兮没反驳:“白老师要不要满足一下学生的好奇心?”

    两人已经站定在主卧门前,白织羽打开房门,动作稍微停顿:“那我可是需要报酬的。”

    卫竹兮看着他被黑暗隐没的背影,预感不妙,没等他有所动作,白织羽就把他推了进去。室内昏暗,卫竹兮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他被按在门上,身前覆上一具温热的身体,白织羽的鼻息落在他的耳边。

    “白老师?”

    他感到那股温热的气息逐渐移动,似乎来到了他的唇角,前面的身体心跳的很快,年轻而有力,撞得他的胸腔也忍不住加重起伏。

    这种几乎要被吻到的感觉让他浑身紧绷,就在他想侧头躲开的时候,白织羽却吻在了他的脸颊上,那块没有骨头支撑的软肉随着力道微微下陷,他听到白织羽清冷的声音传来,似乎笑了一声。

    “滋味不错。”

    他的唇相当柔软,这样犹如小孩子一样的吻让卫竹兮愣了片刻。

    灯被打开,光线大亮,他看着身前人发红的耳尖,没忍住露出一个笑。

    “白老师怎么耍流氓?”

    第33章

    白织羽亲了人,却不多做表态,转身往室内走:“说了是报酬。”

    卫竹兮跟着他,也不纠结于这件事,打量一番,发现他房间虽大,除了大床和衣柜,其他家具却少,笑了笑:“白老师房间也没什么好看的。”

    白织羽从衣柜拿出浴袍,开始解身上衣服的扣子:“能有什么好看的?”

    覆盖着薄肌的上半身显露出来,卫竹兮看他要沐浴的样子:“白老师莫不是真要我和你住在一间屋子里?”

    白织羽回头看向他,没再脱其他衣服:“如果我说是呢?”

    他在家的状态很松弛,此时衣衫半褪,因为回头的动作,喉结在脖颈上的线条更为明朗,眼尾处的睫毛密匝,潋滟的瞳孔看不清楚。

    卫竹兮眉头动了动:“……也不是不可以。”

    浴室门关上前,他听到白织羽道:“你的房间在隔壁。”

    卫竹兮听着浴室传来水声,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没想过和白织羽睡在一张床上,平常事后短暂的休息也就罢了,这样亲密无间的日常相处可就越了界。

    房间里没什么,白织羽上次锁门的原因是防备他也说得通,不过对方如今这样大方的态度也不像。

    他没多关注,出房门前突然发现了白色墙壁上细细的孔点,他伸手摸了摸,发现整张墙上,手能够到的地方似乎都有。

    这是什么?

    这些孔点很小,在墙纸上没弄出什么大的痕迹,有点像是别针扎过的样子。

    卫竹兮没想出头绪,去了隔壁房间洗漱。

    洗完澡,他穿上备好的浴袍,躺在与宿舍完全不同的柔软大床上许久,却有点睡不着觉。

    白织羽确实很大方,他给他的银行卡里的钱不少,上次他说预支工资,对方能给一年份的。

    那天去旧城区还完贷款后,卡里剩下的余额还有许多,加上他之前专门为给卫冬灵治病存下的钱,三个月后基本就可以给卫冬灵做手术。

    三个月啊,这是他挤压一切时间,做一切能做的工作,花了三年都没有做到的事情……落地窗外隐约有月光流淌进来,让他的俊美的脸泛了霜白,眉弓下的眼却陷在阴影中,晦成一片暗色。

    卫竹兮笑了一声,无端觉得有些讽刺。

    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卫竹兮早早起来,刚洗漱完,门铃就响了,是昨天商场买的衣服,服务员送去干洗后,委托工作人员拿来的。

    关上门,卫竹兮回了房间,把衣服一件件挂进衣柜,看着琳琅满目的衣服半天,他还是不太适应,最终合上柜门,穿了往常的衣服。

    打开房门时,公寓静悄悄地,白织羽还没醒。

    昨天没来的及买菜,食材有限,卫竹兮做了两份三明治,又热了牛奶,把餐盘端在桌上。

    看看时间,已经八点了,楼上还没有动静。

    想了想,他起身上了楼,在白织羽的房间门前站了片刻才敲门:“白老师?”

    没人回声。

    他转动把手,门没锁。

    卫竹兮毫无负罪感地走进去,室内昏暗,垂地的浅色鹅绒窗帘拉得严实,大床上鼓鼓囊囊的,白色空调被里有一个人状的不明物体。

    他看了那不明物体半天,还是走过去,站定在床边低声喊人:“白老师,起床了。”

    “嗯?”

    非常朦胧的呓语,声音沙哑,听起来更像梦话。

    与此同时,床上的不明物体非常、非常缓慢地蠕动了一下,过了几秒,没动静了。

    卫竹兮:“……”

    这里面的,真的是白织羽吗

    他找到一个看起来是头部的地方,稍微拉开被子,看到一截发梢后,又往下拉了拉,白织羽睡得发红的上半张脸露了出来,似乎见到了光亮,对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卫竹兮拉着被角的手腕,使力一拽。

    卫竹兮猝不及防下被他拉入上床,卷入了柔软的被子中,白檀幽凉的香气铺天盖地的席卷了他。

    一片昏暗中,白织羽枕在他的肩侧,温热的呼吸洒在他脖颈上,声音低低的 :“别吵。”

    被被子裹了一夜的身体很烫,男生高挺鼻骨的线条压在他的颈线上,卫竹兮没有动作,只道:“白织羽,没想到你这么大了还赖床啊?”

    低沉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白织羽终于醒神了,霍然睁开眼,就看到了卫竹兮近距离的眼睛。

    被子下一片昏色的洁白,卫竹兮被他钳制着手腕,银丝眼镜歪了一边,露出了漆黑的半个瞳孔,里面静静地装着他。

    他们贴的很近,呼吸间胸膛撞在一起,白织羽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现实中的卫竹兮可从没叫过他的名字。

    要么是白先生,要么是白老师,不知是为了刻意调侃,还是为了保持距离,或者是其他什么。

    那确实是梦吧。

    白织羽撑在他身体上方,掌心落在卫竹兮的脸上摩挲片刻,细致地描摹过他的眼睛,鼻梁,唇角。

    优越的线条集合在一起,是记忆中那个少年的样子。

    卫竹兮突然感受到了他身体上的变化,热烫的温度传来,挤压在他的小腹上。

    白织羽埋首在他的肩窝,呼吸越来越粗重。

    脸上那双手一直下移,握住他的手附上了一个地方,隔着单薄的衣料,触感灼人。

    “卫竹兮,帮我出来。”

    卫竹兮和他上了这么多次床,还从没这样给他帮助过,不过他也没抗拒,主动安抚起来,视线一直落在白织羽脸上,发觉出他和平时的不同来。

    有点凶。

    刚刚是睡醒时的猫,现在就是盯上猎物时的猛兽。

    似乎因为难耐,白织羽握住他手腕的手忍不住收紧,今天的梦触感格外真实,卫竹兮的骨节、指腹、手心的薄茧激起的电流那样清晰,他一只手探进卫竹兮的衣摆下,用力摩挲着他的肌肤,像是想缓解什么。

    “卫竹兮……”

    卫竹兮没有回复他,眼神有些困惑。

    白织羽不在乎他的反应,大部分情况下,卫竹兮在他的梦里也是这样沉默的,因为他有些无法想象,卫竹兮喜欢自己时会说些什么。

    现实中纠缠,对方会说一些调侃的话,但那大概率是在他们那层关系下的伪装。

    卫竹兮清楚地感知到白织羽身体的每一个反应,颤抖的弧度,泛滥的喘息,在某个瞬间,对方抓住他手腕的力气陡然加大,身体都弓了起来。

    他亲吻着卫竹兮的喉结,每个旖旎的梦中都会说的那句话就这样爬到舌尖:“卫竹兮,说你喜欢——”我。

    话音未落,卫竹兮侧头,避开他的亲吻。

    白织羽才发现什么似的,留下了最后一个字,喘息着压在卫竹兮身上平息,卫竹兮慢慢收回手,看他几秒后,玩味道:“我喜欢?”

    白织羽掀开了被子,坐了起来,被内的热度逸散在空气中,两人暴露在亮光之下。

    除了眼角眉梢浅残的薄欲,白织羽的眼神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他的衣服仍然敞开着,刚刚做的事情弄脏了他小腹处的皮肤和衣摆,他稍微顿了一下才维持住声线:“说你喜欢被我上。”

    卫竹兮也坐起身,他眯眼靠近,唇角带着笑,两人面对面,额头挨着额头,鼻尖挨着鼻尖。

    “哦?白老师看来是忘记之前的教训了?”

    白织羽压下剧烈的心跳,垂着眼轻嗤一声:“你不要太过得意。”

    知道他也就是口头上放狠话,卫竹兮不欲多做纠缠,起身往外走:“起来吃早饭吧。”

    一只手却握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拉坐在床上,白织羽居高临下地从背后揽着他,掐住了他的下巴:“卫竹兮,你真以为我不敢上你?你力气是大,但只要我想,我有的是办法。”

    他伸手去拽他的衣领,动作称不上温柔,有什么偏执的情绪在。

    也许是越来越熟悉对方,也不想再掩盖,白织羽清冷高贵的皮相下显出几分不为人知的真实来。

    卫竹兮察觉到他的认真,捉住了他的手,神色不明。

    两只骨节分明的手叠在一起,互相僵持片刻,卫竹兮不动如山,白织羽猛地使力。

    滋啦——

    领子裂开的声音骤然响起,卫竹兮半个肩背都露了出来,最后一件白衬衫就此报废,两人一顿,他看着白织羽,半晌道:“白老师好生……狂野。”

    后面两个字明显斟酌了一下。

    白织羽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心的布料,一颗扣子从他指缝落下,掉在了地板上,叮当响了几声。

    卫竹兮看着他越来越红的耳尖,轻笑一声。

    “白老师买那么多衣服,就是为了撕我这间半旧的衬衫吗?”

    *

    早餐过后,卫竹兮回了趟学校。

    公寓确实离学校近,他没打车,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回寝室的时候,冯远也在,看见他回来,靠在椅背上关心问了一句:“昨天你去哪了?”

    卫竹兮收拾着东西:“有点事。”

    想了想,他补充道:“我以后要出去住,宿舍这边可能回来的得少。”

    卫竹兮之前除了周末回家之外,其他时间基本都住在寝室,冯远震惊地瞪大眼,想到什么:“卫大会长,你该不会找了女朋友,同居了吧?”

    “脑洞真大。”

    冯远绕着他走了几圈,想观察出些什么来。

    卫竹兮不为所动,拿了自行车锁的钥匙装在兜里。

    冯远那双被女朋友吐槽过什么变化都看不出来的瞎眼这次终于看出了些端倪:“你换新衣服了!”

    还是休闲款的白衬衫,只不过新的这件不太一样。衣料昂贵、剪裁优良,加上精心熨烫过,更显得他肩宽腿长,腰线瘦削。

    仔细一看,全身上下也都换了新,眼镜都是新的。

    他发现了什么证据似的摸着下巴:“你向来不怎么注重穿衣打扮,大概率是有人替你买的吧?感觉挑衣服的眼光也比你好,穿上这件衣服你更帅了。”

    卫竹兮不为所动,答非所问:“谢谢,我也觉得。”

    听到套不出来话,冯远遗憾地坐回椅子。两人聊了一会天,卫竹兮就去了学生会的办公室,进行每周一次的例会。

    快到中午的时候,卫竹兮手机一震,收到了白织羽的消息。

    【工作出差两天。】

    卫竹兮回复道:【好。】

    今天早上的闹剧过后,两人刚吃完早餐,白织羽就被司机接出了门,走之前给了他进出小区的钥匙。

    白织羽其实很忙,他能以如此年轻的年纪就获得绘画界那样的荣誉,成为玉城艺校的教授,靠的不仅是天赋。

    周末“老板”不在,卫竹兮不用给人做饭,却也没有回旧城区,反而找中介租了一间条件适合的房子。

    第二天早上没课,他去了卫冬灵的学校门口等人。

    正值放学,人流熙攘,穿着蓝白校服的少男少女三三两两涌出校门。

    好多人都注意到了树下的卫竹兮,男生背着单肩包,单手扶着一辆黑色自行车,漆黑的眼看着出口。

    黄昏的光落在他下巴和透白的鼻尖上,光看身影都是一个大帅逼。

    刚结束一天疲惫学习生活的高中生们精神一震,窃窃私语起来。

    “卧槽,好帅!”

    “好伟大的一张脸,感觉跟咱们不是一个次元的人呜呜呜。”

    “他在等咱们学校的人吗?”

    “他是哪个高中的啊?这么帅我不可能闻所未闻的啊!”

    卫冬灵身体不好,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一般等到人都差不多离开学校时才出来,刚出校门,一眼就看到树下的男生,她眼里一喜:“哥!”

    卫竹兮在周围人炙热的视线中接过她的书包,挂在了自行车头上。

    有几个跟着卫冬灵出来的男生看着这边,神色不怎么好看。

    卫竹兮望了他们一眼,几个男生愣了一下,收回视线,匆匆离开了。

    “哥你今天怎么突然来学校接我?”

    卫竹兮回神:“今天没课。”

    两人在路上慢慢走着,他看着周围人少了,突然道:“小妹,我说一件事情。”

    重要的事他才会用这样的语气,而且一般都会直说,很少这样提前预告一下,卫冬灵知道这是让她有心理准备,情绪不要过于起伏影响到心脏。

    卫冬灵深呼吸几口气:“哥,你说吧。”

    “卫志欠的钱已经还清了。”

    卫冬灵眼睛一瞪,反应过来,马上又深呼吸几口,又揉了揉脸,终于平静道:“哥你好牛逼。”

    她还是有些激动,卫竹兮敛目看着她,听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一会儿说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会儿又开始说之后的生活。

    往常走了无数次的小路,今天似乎都宽阔起来,卫冬灵喜滋滋地踢了一下脚下的石子,觉得前面那个碍眼的坑,看着都是可爱的。

    她庆祝一声:“那些人再也不会来了!”

    卫竹兮“嗯”了一声,眼底神色不甚明晰。

    “我在你们学校附近新租了一间房子,安保、绿化都很不错,离学校就十分钟的脚程,下周就可以搬过去了。”

    旧城区的房子租期还有一个月,但两人都没说什么,新生活来临时这些都不重要了。

    卫冬灵眼睛亮亮地点点头,想到什么,又道:“哥,你哪来的钱?”

    卫竹兮摸了摸她的头,唇角挂着一如往常的笑:“你哥赚的。”

    卫冬灵知道他赚钱辛苦,大人的世界很累,六年前母亲去世,父亲逃走,还是个少年的卫竹兮就被迫成了大人。

    他很多话不会对她说,但她一直都知道他精神上有一颗巨石,让他无时无刻都紧绷着,此时这巨石变轻了些,他终于能喘息片刻。

    卫竹兮不会说,所以她不会多问。

    旧城区租的房子不属于他们,但有家人在的地方就有了家。

    他们一起回了家。

    *

    酒吧气氛氤氲,混杂的酒气和香水味弥漫在空气里。

    卫竹兮晚上九点准时上班,在后台换上工作服,站在吧台后调酒。

    白织羽出差回来,进酒吧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昏暗灯光下的人,对方白衬衫扣子解开了两颗,鸦羽般的眼睫低垂,看着手中的雪克壶,明明是在气氛旖旎的酒吧,俊美的侧脸上表情却极其清淡,身姿如青松,和这里格格不入。

    白织羽来得很低调,鸭舌帽和口罩将那张脸遮得严严实实,他找了一个一眼就能看到卫竹兮的卡座,有服务员来招待,他随便点了酒就让人下去了,看着吧台的方向。

    吧台前来点酒的女人坐在高脚椅上,视线一眨不眨地看着卫竹兮,但调酒师只专心完成工作,在加入最后的装饰后,双手将玻璃杯推上前来。

    “请慢用。”

    点酒的女人似乎说了什么,白织羽看到卫竹兮垂首笑着,鼻梁落下一片阴影,口型似乎是:【有约。】

    他目光沉沉看着那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织羽是不想他继续在酒吧工作的,但卫竹兮还得在酒吧工作一段时间才能拿到这月工资。

    附近有有一个卡座非常热闹,拼酒起哄,人声很大,男男女女嬉笑着,白织羽没理会,室内很热,他摘下了口罩,喝了一口服务员拿过来的酒。

    他注意着卫竹兮那边,一个女人突然走对面的卡座走了过来,笑嘻嘻道:“帅哥一个人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来玩?我们这边帅哥美女不少哦。”

    白织羽皱眉看向对面,那边有许多视线看来,里面却是有一个熟人。

    张旻本来没注意白织羽,此时看清他的脸,脸上出现惊喜:“织羽?!”

    他快步过来,摆摆手让女人先回去了,自己一个人坐在了白织羽对面。

    对面的卡座又开始玩闹起来,张旻一脸受伤地看着白织羽:“织羽,那天你究竟去哪里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你?你看起来喝醉了,没出事吧?”

    那天白暮生日,白天在酒店举行完生日会后,晚上就来酒吧玩了。他交际广泛,很多人都来给他庆生,酒吧直接被包了场。

    白织羽虽然不喜欢酒吧,但作为白暮关系不错的堂兄,也没有拒绝邀请。

    张旻之前通过白暮认识的他,表白被拒后,还是纠缠不休。那天生日聚会,白织羽就是喝了他敬的酒才身体不适。

    白织羽眯眼看他:“我今天心情很不好,看在白暮的面子上我放过你了,你再蹦跶,我可就保不准要做些什么了。”

    张旻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他追了白织羽这么久,对方除了拒绝外,没给过他回馈。他身材高大,长相英俊,嘴巴也很会说情话,在gay的圈子里很受欢迎,几乎都是别人主动的份,这样跌价了,对方竟然还不领情。

    “织羽,我是真的喜欢你,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呢?”

    他脸色一沉,猛地逼近白织羽,力气极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白织羽的肤色很白,马上就有了红痕。

    张旻还想把人拉进自己怀里,手腕就被人钳制住了,力气比他的还大,让张旻一瞬间变了脸色。

    他一抬眼,看到了一张俊美的脸,这个角度下,银丝眼镜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光线,下面的眼睛看不清神色。

    “你、你是谁?放手!”

    他偶尔健身,本以为能轻松挣开,没想到对方看着没有什么锻炼痕迹,力气却相当大,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犹如镣铐,怎么也无法挣脱,他脸色涨红起来。

    卫竹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的先生。”

    他手猛地一松,张旻本正在朝反方向用力,被自己的力道一闪,差点摔在卡座下面。

    卫竹兮低头看着白织羽:“白老师怎么在这里?”

    两天没见,却在酒吧发现了对方。白枳羽似乎不怎么喜欢酒吧,今天倒是蹊跷。

    白织羽本来握紧的拳头松了松:“刚出差回来。”

    卫竹兮开玩笑道:“出差回来却不回家,工作不顺利,来借酒浇愁?”

    白织羽没有看他,眼睫低低的:“我早饭没吃,午饭也没吃。”

    “我想吃你做的饭。”

    卫竹兮一顿。

    张旻怒火中烧,爬起来就要动手:“一个服务员多管什么闲事?谁给你的胆子!?”

    白织羽上次被他黑了一把,本就烦躁,在张旻接近卫竹兮的瞬间,一脚踹在了张旻的肚子上,张旻痛呼一声。

    白织羽并不纤弱,只是因为体脂率低看起来身形瘦削,卫竹兮知道他褪下衣服却有一层肌肉,腹肌线条明显,这一下力道极重,张旻面色发白地撞在了桌子上:“白织羽,你——”

    卫竹兮看着白织羽冷漠的眉眼,突然意识到,白织羽虽然某些时候看着可爱,但他本质上是一个家世不菲,位居上位的男人。

    白织羽靠在卡座椅背上,搂住卫竹兮的腰,手掌使力,对方就跨坐在了他的怀里他似乎还不满意,伸出一只手覆在卫竹兮脑后,使力让他低下头,枕在了自己的肩头。

    卫竹兮:“……”

    两人身量相仿,这样的姿态其实有些别扭,但卫竹兮还是勉强配合了他。

    白织羽看着呆滞的张旻,目光冷然,似乎在看一堆垃圾:“我给的胆子。张旻,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张旻捂着肚子缓了半晌,目光古怪地看着他们。

    卫竹兮感觉这样的姿势下,脖子有点不舒服,动了动,白织羽马上抚了抚他的背,安抚道:“没事了,我不会让他欺负你。”

    清冷的唇角难得翘着,似乎相当愉悦。

    卫竹兮:“……”

    张旻:“……”

    他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来,连疼痛都忘记了:“你……你是上面那个?”

    第34章

    白织羽虽然身高和张旻差不多,但长相漂亮,张旻喜欢他的外貌,也就默认他是承受方。

    卫竹兮被人抱着,看了眼张旻,他的脸色实在古怪,卫竹兮觉得他似乎被打破了某种认知,幻灭了。

    听到张旻这么问,白织羽沉默片刻,口中回复他,目光却挑衅地看着卫竹兮:“当然。”

    张旻脸色一阵青一阵黑,最后气冲冲地走了,对面卡座的人早在白织羽踢出那一脚时就沉默下来,似乎没反应过来,此刻看张旻狼狈离开,也都陆续离开,追了上去。

    “白老师还不放开我?”

    温热的气息从耳边传来,卫竹兮的声音很沉,像低醇浓郁的酒液,白织羽眼睫颤了颤,把人又抱紧了一点,骨感的指节摩挲片刻卫竹兮的腰,劲瘦有力的肌理让他有些不想松手,他道:“要是我就不放呢?”

    卫竹兮看着眼前冷白的耳垂,耳尖通红,上面的小痣似乎都染上了粉色。

    他笑了一声:“要是酒吧经理找来,学生我被扣工资怎么办?”

    白织羽哼笑一声:“那正好,我赔给你就是了。”

    卫竹兮没说话,从他身上下来,白织羽看着他的下巴:“你怎么发现我的?”

    “恰好看到了。”

    对方进入酒吧时他就注意到了,轻易认出了他的身形。

    白织羽没有多问,跟着他回了吧台,坐在了之前那位女性顾客坐着的高脚椅上,两人视线平齐,卫竹兮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眼睛懒洋洋眯着:“刚刚演的开心吗?”

    这会儿顾客少了许多,吧台前没有点酒的人,白织羽发现卫竹兮放松许多,想到刚才的事情,他微微倾身看他:“开心,太开心了,要是你以后真这么乖乖的,我还能更开心。”

    卫竹兮往学雪克壶里加入酒液,不知道是什么酒,淡蓝的液体顺着盎司杯流淌而下。

    他轻笑一声:“白老师,我可是一直都很乖的。”

    他拿起雪克壶摇酒,白皙瘦削的手指抓着杯身,骨节明显,有筋络蔓延,和银色的金属对比鲜明。

    白织羽没看出来他哪里乖,看他流畅的调酒姿势,倒是稍微看愣了几秒。

    加了许多配酒之后,卫竹兮把做好的酒推至他面前,指节轻弹了一下杯身:“白老师慢用。”

    吧台用黑色的大理石砌成,那杯酒有着层层叠叠的渐变蓝色,犹如一颗在宇宙中旋转的蔚蓝星球,晶莹点点。

    白织羽顿了一下,看他:“……给我的?”

    卫竹兮点点头:“度数不高,你应该会喜欢。”

    白枳羽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尝到了鸡尾酒和海盐的香气,口感很好,只有很轻微的酒味。

    “这杯酒叫什么?”

    “没有名字。”

    酒单上没有这杯酒,客人点不到,也当然没有名字。

    卫竹兮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我还有将近一个小时下班,白老师先用这杯酒打发打发时间。”

    白织羽垂下眼睫,琥珀般的瞳孔却是微微向上朝着他:“你不是晚上有约?”

    “嗯?白老师为什么这么说?”

    白织羽却不说话了,他喝着酒,酒意染红了眼尾,浑身上下被包裹在黑色衣服里,锁骨在灯光下有种半透明的质感。

    卫竹兮觉得他这样的眼神很熟悉,像极了他们酒后纠缠的那天早上,那时的白织羽坐在床边,生疏地被烟呛到,眼尾也是红的。

    他突然问:“那个人是谁?”

    白织羽没想到他会问,反应了几秒:“……张旻,之前和我堂弟一起玩时认识的。”

    张旻。

    卫竹兮这次听清了,垂下眼睫,“嗯”了一声。

    张旻这个名字很熟悉,那天早上给白织羽打了十几次电话、发多条短信的人就是他。

    【织羽,你去哪了,艺校的另一个老师说也没看到你,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当不了你男朋友,以后还能继续做朋友吗?】

    【白织羽,你知道我喜欢你,不要践踏我这份真心!】

    卫竹兮当时并不了解白织羽,只是和对方刚睡了一觉的关系,本无意窥探隐私,但手机屏幕的简单一扫,他就看到了手机屏幕上几条非常暧昧不清的短信。

    他听过这个名字,Y大的学生大概都清楚,他是玉城艺校有名的美人教授,白家的小少爷。

    是完完全全的,另一个世界的人。

    酒吧灯光落在卫竹兮眼睫上,白织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听他说道:“那天白老师的样子,和这个人有关?”

    白织羽知道他在问什么,他当时意识不清楚,明显不正常,不然两人绝无可能会发生关系。

    他看着卫竹兮因为低着头而越发明显的颈骨线条,被些许漆黑发丝掩盖的干净耳侧,微微有些口干,抿了一口酒才道:“我跟他不熟,他在酒里加的东西我并不知情。”

    酒液滑过喉咙,白枳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口中的酒微温,并不冰凉。

    卫竹兮几息没说话,过了会儿,白织羽听到他说:“白老师不是想吃我做的饭?走吧。”

    白织羽看他收拾了东西,似乎打算下班的样子,有些愣神:“不是还有半个多小时?”

    “要是我还不下班,饿坏了我的老板怎么办?”

    “……”

    【我的】

    白织羽顿了顿,把剩下的酒一口气喝完了:“算你识相。”

    *

    卫竹兮跟酒吧经理请了假,穿着常服从员工出入的后门出来。外面停着一辆黑色宾利,他看着熟悉的车牌号,走了过去,从后门上了车。

    司机发动车子,他这才看向旁边靠在椅背上的人,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

    白织羽戴着的鸭舌帽已经被摘了下来,眉眼藏在阴暗中,微皱的眉头显出几分疲态。

    他出差大概很累了,今天也没怎么吃饭。

    卫竹兮盘算着待会儿要做的晚饭,肩膀就被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压住,他低头看了眼白枳羽,也靠在椅背上阖目,两人依在一起。

    等到了公寓,卫竹兮提前睁开眼,白织羽还没醒,睫毛擦着他的脖颈,呼吸和缓。

    白织羽经常需要飞往外地参加各种讲座画展,出差次数多了,司机也习惯了他在车上补觉的样子,正打算如往常般出声叫醒他,被卫竹兮拦住了。

    他低声对司机道了谢,一手揽住白织羽的上半身,一手从他腿弯穿过,稳稳把人抱在了自己怀里。

    白织羽眼皮动了动,有醒来的兆头,抬头动了两下,额头贴过卫竹兮的下巴,就听到对方在他耳边低声说:“我抱你回去。”

    白织羽就没再动了,闭着眼睛似乎又睡沉了。

    司机多看了他们几眼,大概也清楚他们的关系,识趣地没说话,驱车离开了。

    小区路边的胡桃树有几十年的年份,树下路灯明亮,灯下的几个枝条格外茂盛,晚上也借着灯光进行着光合作用。

    卫竹兮一路走过树下,进了电梯,把人抱进了公寓主卧,放上床,他正要松手,领口却被人揪住了。

    白织羽眼神清明地看着他:“卫竹兮,你拿我当女人吗?”

    卫竹兮没回话,看他片刻,捏了捏他颊侧的软肉:“别闹,我去给你做饭。”

    直到卫竹兮离开,白织羽愣愣地捂着自己的脸,似乎还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指腹和柔软的力道。

    他声音很低,带着笑意,某一瞬间,他以为他们是热恋的恋人。

    白枳羽完全被转移了注意力,打算去洗澡的时候,才想起卫竹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卫竹兮煮了汤,又炒了几道白枳羽喜欢的菜,打算回房间去叫人的时候,对方刚好洗完澡出来,他穿了一件白色绸缎质的睡袍,发丝湿漉漉的。

    卫竹兮道:“时间很晚了,我做了些好消化的,你趁热吃。”

    白枳羽坐在餐桌前,拿起了筷子,看着卖相极好的菜,轻声道:“谢谢。”

    卫竹兮已经吃过晚饭,不怎么饿,只是看着他吃。白枳羽神色愉悦地吃了半碗饭后,面色忽然有些发白。

    “怎么了,不合胃口?”

    白织羽摇了摇头,努力让皱着的眉心松开:“没什么。”

    卫竹兮不觉得没什么:“不合胃口就不吃了。”

    白枳羽只能道:“是以前落下的胃病。”

    好久没犯,但今天一天没吃饭,胃有些受不了。

    想到他非常任性的吃饭时间,卫竹兮给他舀了一碗汤,端给他:“有药吗?”

    公寓里倒是备着胃药,卫竹兮边给他拿药,边看他白着脸色小口喝汤,他忍不住笑道:“能坚持一天不吃饭,看来白老师对自己的身体素质很有自信。”

    温热的汤落进胃里,稍微缓解了一些钝痛,白织羽眉头松了松。

    吃了药,感觉好受点后,他又拿起了筷子,场面静了几秒,察觉到什么,他又忽然抬头看他,语速很慢:“……你在关心我吗?”

    卫竹兮坐在他对面,神色不变,还是笑着:“白老师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卫竹兮浮于表面的温柔白织羽见过很多,刚开始两人上床,他总是对事后的各种清理很仔细,称得上体贴。

    他似乎对周围的人都这样温柔,每句话都滴水不露,这样带着鲜明个人情绪的反讽语气倒是从未有过。

    饭吃的差不多,白枳羽胃痛也缓了下来,卫竹兮正打算起身收拾,就被推回座椅,白织羽倾身而来,坐在他的腿上,白色丝绸质的睡衣领口滑落,他看到他骨感的锁骨和如玉的胸膛。

    耳边嗓音清冷喑哑:“卫竹兮,你就是在关心我。”

    卫竹兮顿了顿,手掌缓缓附上对方的腰。

    白枳羽还打算做什么,卫竹兮却突然站起身,把他抱着往主卧走。

    白枳羽一惊,不断挣扎:“卫竹兮,我不是女人!”

    这样如同抱小孩的姿势很怪异,很弱势,他从没想过被人这样抱着走。

    卫竹兮把人压在床上,打算用被子裹住:“白老师出差应该很累了,还是早点睡——”

    话音未落,白织羽猛地翻身压住他,把睡袍带子缠在他手腕上打了一个完美的结,他骑在他腰上,看着他微愣的眼睛,露出一个笑:“是要早点睡,你等着。”

    卫竹兮怎么会乖乖等着,下胯一顶,白织羽就歪了身子,他用被缠住的双臂把他圈在怀里,两人牢牢地叠在一起,只被一层薄薄的贴身衣料阻隔。

    白织羽不甘心地想挣开他的手臂,半天却被钳制的死死的。

    卫竹兮看他气喘吁吁的样子,笑道:“白老师还是解开我吧,不然你自己也出不来。”

    白织羽愤愤解开绑着对方的绸带,刚被放开,没想到就反被绑住手腕。

    “!”

    卫竹兮缠紧了他的手腕,给他盖上被子:“晚安。”

    白织羽眼睁睁看着他出了门,砰的一声,不见了踪影。

    他挣动片刻,却怎么也解不开手腕上的束缚,被子随着他的动作掉落在地,他喘息片刻,憋屈地踹了一下床。

    卫竹兮出去后先收拾了厨房,把碗筷放进洗碗机里,收拾好餐桌后才往楼上走去。

    独处时他脸上表情很少,镜片后的眼睛深邃,看着二楼紧闭的门,里面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轻轻推开主卧的门,发现大床上的人歪着身子,已经睡着了。

    白织羽手腕上还绑着自己的腰带,锋利的腕线被勒出了浅浅的红痕,双手交叉仰放在脑后,安安静静地闭着眼。

    卫竹兮指尖拂过他的脸,他微微俯下身去,脸距离他的脸很近。

    呼吸可闻,是快吻上的距离。

    他看了他半晌,直起腰,给他解开了手上的束缚。

    床上的人领口大开,床头灯光之下,诱人肌理的轮廓隐现,卫竹兮把人剥得只剩下内裤后,塞进了柔软的被子里。

    他拿了一根白枳羽放在床头的烟,出门去了阳台,指尖夹着的烟管被打火机熟练点燃,含进了口中。

    落地窗外是万家灯火,他高高地看着下面的黑暗和光源,被夜风吹乱了发丝,香烟的烟雾也散了一片。

    卫竹兮不常抽烟,但高中兼职,压力大的那段时间,他抽了不少,都是打工时别人递给他的。

    白枳羽刚刚的话似乎又响在耳边:【卫竹兮,你就是在关心我。】

    卫竹兮很少陷入后悔这种软弱的情绪中,但他这会儿却觉得自己应该是后悔了,那天晚上在酒吧里,他和白枳羽不该有关系。

    至少,不能是床上的关系。

    卫竹兮抽完一根烟,进了洗手间洗漱。

    好学生是不会抽烟的,所以烟头被他扔进马桶,水流冲走了一切痕迹,一如往常。

    第35章

    晨日初升,窗帘布料透着隐隐的白光,卫竹兮的生物钟让他在早上七点准时起床。

    昨天睡得晚,他捏了捏鼻梁缓解困倦,却感觉到被子里一只手落在他的衣物里,泛着微凉的温度。

    他眉头蓦地一拧。

    被子里面钻着的人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卫竹兮已经醒了,一双手肆无忌惮的摸着卫竹兮的腰腹,刚要往下走,下一秒就被抓住了手腕。

    卫竹兮把白织羽从被子里扯出来,白织羽发丝凌乱地对上他的眼睛。

    “……”

    门确实没锁,但白织羽不该出现在这儿,卫竹兮眯着眼睛笑了一声:“白老师这是做什么?”

    白织羽有几秒的茫然,回过神后,阴沉道:“你好大的胆子,昨天晚上竟然把我绑起来,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我。”

    他身上还是昨天晚上的打扮,几乎不着寸缕,此时坐在他的身上,温热滑腻的肌肤触感毫无保留地传了过来。

    看着卫竹兮,他突然道:“卫竹兮,就一次,只让我占有你一次,我就不生气了。”

    他放完狠话,就去解卫竹兮身上的睡袍,指节在对方窄瘦的腰臀处逡巡,说不出的强势。

    卫竹兮有些头疼,知道他又要开始了,他捉住他手腕,不理解他的倔强:“为什么?”

    白织羽神色不明地看他几秒,没答话,却垂首吻在他的胸膛,这个角度,卫竹兮看见他纤长的睫羽,像是怕被人看透似的轻颤着。

    胸口不知道哪里痒了一片,他无端生出一股火气,在胸腔无从发泄地横冲直撞。

    人在刚睡醒时总会更加符合本能地行动,卫竹兮一言不发地坐起身,反手把他翻了面,压在自己大腿上,在他臀上狠狠给了一巴掌。

    身后火辣辣地触感传来,白织羽一僵,看着眼前的被子,瞳孔凝固,他虽然经历过上次的教训,但没想到卫竹兮还会再来一次,羞耻得说不出话来。

    空气里余音袅袅,卫竹兮拍完人,自己也清醒了,掌下触感弹性柔软,他顿了顿。

    “好,我的错,那白老师要怎么教训我?”

    年轻气盛的男生早上刚起床时难免有几分冲动,他反手禁锢住了不住挣扎的人。……白织羽看着眼前晃动的惹眼腹肌,汗水从肌理沟壑淌下,由于卫竹兮肤色偏白,上面性感的青筋带着一点淡蓝色,此时因为情动,腹肌充血,紧绷的一片。

    卫竹兮把白织羽的一条腿拉在自己臂弯上,狠狠下压,白枳猛地挺了一下腰,另一条修长漂亮的腿就紧紧缠在了卫竹兮的腰上。

    白织羽唇齿微张,漆黑的睫毛和殷红的唇角都沾着湿漉漉的水迹,鼻音很重:“卫竹兮,你力气太大了。”

    卫竹兮很凶狠,白织羽领教过多次他在床上和外表截然不同的疯狂和强硬,而且他一直都想不通:“还有那里为什么也这么……”

    明明两人体型相当,为什么卫竹兮却发育得更好,白织羽每次想起来都要皱下眉头,觉得自己被比了下去。

    卫竹兮眯了眯眼睛:“白老师不喜欢吗?”

    他速度慢了下来,慢条斯理地碾磨着,白织羽把脸贴在他的手心,呜咽一声,鲜红的舌触到了卫竹兮修长瘦削的指节。

    就这么一小会儿,卫竹兮手上都是他的黏哒哒的体·液了,他用指腹按压着白织羽柔软的唇珠,偶尔探入他的口腔,被黏湿的红舌主动吮吸纠缠。

    很快,白织羽就受不了地颤抖起来,他洁白锋利的齿尖磨在卫竹兮的指节上,朦胧呜咽道:“喜、喜欢……”

    卫竹兮抱起他,从后面把他按在大床上,柔软的白色被子堆叠在他们周围,他敛目笑道,这笑却跟平常的温柔截然相反:“好。”

    好什么好,白织羽没说出来,被疾风暴雨冲击到瞳孔涣散,卫竹兮俯身在他耳边,嗓音沙哑:“我表现如何,白老师还生气吗?”

    白织羽说不出话来,侧过身揽住他修长的脖子,两人交颈纠缠,他控制自己并不吻他,低下头,牙齿轻陷在了他的肩膀的肤肉里。

    些微的刺痛让卫竹兮加重了动作,轻笑道:“那我就当白老师默认了。”……一个早上就这样消磨过去,等到折腾完已经日上三竿,可以直接吃午饭了。

    白织羽洗完澡,步伐迟缓地从楼梯上下来时,卫竹兮已经没了踪影。

    餐桌上饭菜还热着,旁边放着一张纸条,笔迹锋利舒朗:【今天学院有事要忙,晚饭可能会晚一点,如果饿了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白织羽本来要坐在椅子上,没想到腿一软,差点摔倒,幸好及时扶住了桌子。

    “……”

    他抿着唇,轻坐在椅子上不敢乱动了。

    掌心捏着的纸条翻了面,白织羽刚放在桌上,就看到纸条后面画着一个笑脸。

    看得出来是随手画的,画技实在称不上好,组成笑脸的那个圆很扁,眼睛是涂黑的小豆豆眼,相当手残。

    他忍了忍,没忍住勾起唇角。学画多年,教了许多出色的学生,白织羽没见过画画这么丑的人,但是……很可爱。

    *

    江院长之前吩咐卫竹兮发起的邀请函跟商学院的一场节日晚会有关,邀请了学校诸多学院单位,卫竹兮跟进筹办了两周,学生会上下都准备充足。

    晚会当天要提前进行几次彩排,卫竹兮没和白织羽一起吃午饭,提前来了礼堂。

    一直准备到晚上七点左右,礼堂里面人声嘈杂,观众在慢慢入场,这次活动有几百位观众,容不得纰漏,卫竹兮在后台随时注意着晚会进展。

    彩排刚结束,活动部部长突然找来,悄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卫竹兮闻言眉头微皱,问道:“备用人选呢?”

    活动部部长想到卫竹兮之前提醒过的,心虚道:“对不起会长,我们以为没问题,就没联系。”

    晚会请了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男主持彩排时一切正常,临时却身体不适,冷汗涔涔的被拉去医院了,说是不小心吃了后台放着的零食饮料过敏了。

    现在缺了一位,情急之下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各学院的老师已经陆陆续续入场了,坐在前排准备的席位上,活动部部长紧张地看着他,头上一直在出汗,卫竹兮沉吟片刻,拿过为男主持准备的礼服西装:“不用找了,我来。”

    晚会正式开始,灯光暗了下来,再亮的时候,主持人进行开场白,女主持人的声音雍容大气,另一位男主持人的声音却低沉清朗,吐息轻薄迷人,跟往常听到的播音腔不怎么一样。

    观众用手机拍着台上,窃窃私语:“这不是会长吗?”

    “女主持好像是商学院的院花,他们好登对啊。”

    “会长难得穿这么帅,你快拿相机拍下来!”

    白织羽也坐在台下,本来有些意兴阑珊,只偶尔跟身边的老教授攀谈几句,闻声一顿,抬眼就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卫竹兮一身白色西装站在台上,高大挺拔,灯光下面孔俊美,每一根发丝都在闪闪发光。旁边妆容精致的女主持戴着闪亮的首饰,但在他的对比下都暗淡了下来。

    江院长发现白织羽的目光,也看见了台上的人,他露出一个笑:“这位是商学院的卫竹兮,品学优良,我非常满意的学生。”

    白织羽当然知道他是卫竹兮的导师,不然也不会主动和对方攀谈,点点头,赞扬道:“一表人才。”

    他看着台上的人,俊男美女,两人合作默契,偶尔对视一笑,晃眼得紧,这一幕和以前很多个记忆重叠。

    他站在台上,却好像和他隔了很远很远,远到似乎只有狠狠占有对方,在那健美的身体上由内而外地留下自己的痕迹,才能让这人有片刻的属于他。

    江院长是商学院德高望重的教授,和这位年纪轻轻的艺校教授有很大代沟,看着对方绷紧的面色,只觉得对方如传闻中冷敛。……晚会节目颇多,两个小时才结束。

    谢幕后,观众陆陆续续离场,几位校领导没着急走,言笑晏晏地攀谈着,有人对着江院长表达这次晚会的成功,逗的江院长哈哈大笑。

    卫竹兮从后场下来,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就被刚好看见他的江院长叫住了,等到他走近,对方就调笑道:“今天怎么是你这位会长亲自上场?”

    他们关系不错,江院长常常和他开玩笑,卫竹兮倒不隐瞒,无奈道:“原定的男主持出了点事,被迫上阵。”

    两人寒暄完,卫竹兮看向白织羽,江院长顺势介绍:“这位是艺校的白教授。”

    白织羽主动伸手,指节修长白皙,甲面和关节泛着漂亮的粉色,卫竹兮看他一眼,右手握了上去,有礼道:“白教授。”

    白织羽没有及时松手,精致俊丽的脸上看不出神色:“不愧是江院长的得意门生,果然是龙章凤姿。”

    看着生疏客气,没人知道两个人早上才见过面,还躺在一张床上打了炮,卫竹兮整齐的礼服领口下是激烈的吻痕,白织羽也好不到哪去,现在还感觉腿根有些发软。

    两人手合在一起很久,再握下去恐怕恐怕惹人误会,卫竹兮正要松手,掌心就被挠了挠,对方松开了。

    卫竹兮一顿,面色不变:“白教授谬赞。”

    白织羽知道他不想让人注意到他们的关系,但越这样,他越要反其道而行。

    三人一起往外走,周围还有未离场的学生,很多学生会的成员在忙忙碌碌收拾现场,都暗中观望着这边的情况,白织羽当着所有人的面,突然道:“卫同学是不是讨厌我?”

    江院长一愣,就听他继续说:“选修课上卫同学不怎么专心听课,看来是对我有意见?”

    他眼眸沉沉地看着卫竹兮,声音凉得像冰。

    卫竹兮笑道:“白教授讲课引人入胜,我怎么会不专心。”

    几人已经走到了门口窄窄的楼梯处,白织羽正要说什么,旁边经过两个抬着音箱的男生,他没注意,磕绊间身体失去重心。

    黑色大理石的台阶边角锋利,下面还有高高的十来层台阶,白织羽心跳猝然加速,手下意识往前抓去。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拉住了他。

    “砰——”

    周围学生齐齐看了过来,就看到隔壁艺校的美人教授趴在他们会长的身上,两人的脸贴在一起,场面非常劲爆。

    我!艹!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许多人还是激动拿出了手机。

    吊顶的灯光让人眼前一片眩晕,卫竹兮回过神,看着白织羽的眼睛,对方睫毛微微颤抖,清透的光线从琥珀般的瞳孔滑过。

    唇上温软的触感后知后觉传来,卫竹兮耳边一阵嗡鸣。

    白织羽呼吸几乎停滞,两人呼吸交融,他蓦地侧过头避开,站了起来,声线颤抖:“……抱歉。”

    第36章

    卫竹兮慢慢起身,场面寂静,江院长已经站在旁边惊呆了。

    两个男生终于回神,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没事吧?”

    白织羽嗓子很哑:“没事。”

    他看向卫竹兮,只看到对方垂着眼睫,神色看不清楚,但从绷紧的身体可以看出他风雨欲来的低气压。

    半晌,卫竹兮抬起头,神色却一如往常:“白教授脚踝似乎受伤了。”

    白织羽顿了顿,其他人这才注意到他通红的脚踝,本来骨感冷白的脚腕已经微微肿了起来。

    江院长已经恢复了往常的表情,好歹是见过许多大场面的院长,检查了一下,发现卫竹兮没受伤,马上道:“没事就好,先送白教授去医务室处理伤口。”

    出了这样的事,卫竹兮作为此次活动的负责人离不开干系。

    两个男生惴惴不安地看着几人,卫竹兮挥手让人离开了,他叫了几个学生,正要让人搀扶白织羽,没想到对方身子一歪,手扶在卫竹兮手臂上,彻底走不动路了:“我脚好痛。”

    他看着卫竹兮,声音没什么起伏,琥珀般的眼睛却如同云雾。

    江院长没察觉出他微妙的变化:“白教授看来走不了路,找个代步工具——”

    白织羽看着卫竹兮道:“你抱我。”

    江院长:“……”

    他怎么没想到呢?

    江院长当机立断:“竹兮,你力气大,就你来吧,要是伤处严重了就不好了。”

    卫竹兮垂下眼睫,终究是如上次抱他回公寓那样微微俯身,下一秒,人就落在了他怀里。

    白织羽一只手从他肩膀向后探去,紧紧抓住了他后肩的衣料,卫竹兮侧头,看到他泛白的指骨。

    医务室距离礼堂不算远,步行几分钟就能到,卫竹兮抱着人出了礼堂大门,江院长担心地跟在旁边。

    周围学生若有若无的视线跟着他们远去,几人身影消失的瞬间,终于忍不住出了声。

    “头一次看到会长这个表情,会长似乎很生气的样子!”

    “啊,会长这是生气吗?我怎么觉得他看起来有些茫然?”

    “我刚刚听到白教授说会长不认真听他的课,他们刚刚倒在一起,该不会是在打架吧?”

    “完了完了,我竟然觉得会长和白教授好登对。”

    两个男生刚把音箱放好就遭到了周围人的围堵。

    “刚刚你们近距离有没有看到什么?”

    “脸色都不好看,他们都在说什么啊?”

    两个直男吭吭哧哧,其他人都急死了,恨不得爬到他们脑子里,听到声音的下一秒却呆滞起来。

    “白教授让会长抱他。”

    “真的?”

    “他们还……亲上了。”

    “啊!?”

    *

    医务室里,医生处理了伤处,江院长跟白织羽说了几句话就被院里的事情叫走了,离开前跟卫竹兮嘱咐道:“好好照顾白教授。”

    清凉的药膏香气弥漫,白织羽躺在单人床上,看着旁边椅子上的卫竹兮。

    周围的人都已经退下去了,医务室的墙壁是淡绿色的,空气中是淡淡的消毒水味,很安静的环境。

    这场景实在有些熟悉,白织羽心跳的很快,不敢看卫竹兮,缓缓背过身蜷缩起了身体。

    卫竹兮看着他肩胛突起的弧度,后颈上的发丝软软撒在枕头上。

    他伸出一只手却给他拉被子,半截指骨却被抓住。

    白织羽牵着那只手落在自己脸上,轻轻蹭了蹭,声音低低的:“卫竹兮。”

    卫竹兮看着他,“嗯”了一声。

    他喊了他,却不说话了,最后只道:“你喜欢女人吗?”

    “还是说,你是双性恋?”

    他逼迫他和他欢爱,被他包养,卫竹兮从心底应该是不乐意的吧。

    所以他才在床上这样凶狠,发泄什么似的。

    卫竹兮应该是喜欢女人的,即使被当成女人也无所谓,他想,只要能让他属于他。

    白织羽道:“算了——”

    卫竹兮结束了片刻的沉默,终于道:“这不重要。”

    白织羽看着眼前的白色床单,卫竹兮的身上有一股雪松似的冷淡气味,这手触在脸上,让他觉得脸上落了一片温热的松柏。

    他突然道:“抱歉。”

    卫竹兮再次听到他道歉,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白织羽转过身面对他,紧紧看着他;“你生气了吗?”

    卫竹兮摇摇头:“没有。”

    白织羽不知道他有没有撒谎,但卫竹兮的态度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他很平静,除了那一瞬间的紧绷,随后的态度就和平常无异。

    白织羽心里莫名其妙生出一股火气,烧得他手有些抖:“那要是我再亲你一次呢?”

    他坐起身,揪住卫竹兮的衣领,把人拉到身边来,两人鼻尖对着鼻尖,呼吸可闻。

    卫竹兮顿了几秒,白织羽琥珀色的眼睛像半融化的冰,冷而湿润,他侧过头,转移话题:“……晚上吃什么?”

    他每次都是这样,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并不直接拒绝,只是回避。

    不知道究竟是温柔还是绝情。

    白织羽气道:“不吃了。”

    卫竹兮点点头,温和看着他:“脚还疼不疼?”

    白织羽:“……疼。”

    卫竹兮:“那就喝骨头汤好了,会好的快一点。”

    “……好。”

    转移注意力果然是个分散怒气的好方法。

    *

    白织羽崴了脚,行动困难,没有办法走路、爬楼梯,拿着手机向艺校请了两天假。

    晚上被卫竹兮送回家,他试着走了走路,一拐一拐的,像个小瘸子。

    他平常仪态很好,加上身材比例绝佳,简单的走路都很有看头,卫竹兮没见过他这样出过丑,靠在沙发边似笑非笑看了半天。

    白织羽终于放弃挣扎,坐在沙发上不动了,阴沉着一张脸。

    卫竹兮道:“你生什么气?”

    白织羽抿了抿唇:“我没生气。”

    卫竹兮:“没生气脸色这么差。”

    白织羽觉得他这段时间是越来越不乖了,刚开始温柔有礼,现在不仅看他笑话,还会讽刺他了。

    白织羽其实并没有迁怒卫竹兮,只是在对方面前出丑后,总觉得不自在。

    伤口不能碰水,晚上洗澡也是个麻烦,卫竹兮本来不想帮他,但听到白织羽房间传来的剧烈声响后,还是打开门。

    白织羽裸着上半身,坐在浴缸边,修长的手臂扶着墙,脚边是散落的洗漱用品,脸疼得发白,上半身的肌肉都是紧绷的。

    抬头看见卫竹兮,他皱起眉,又垂着眼睫:“你怎么来了?”

    卫竹兮把他抱到床边,检查他脚腕伤势有没有加重,万幸白织羽没撞到哪里,只是摔了一个屁股墩。

    白织羽手撑在床上,卫竹兮看见了他手背上的伤口。

    那双手的骨节上破了皮,因为筋骨分明、肉少的原因,没有脂肪做缓冲,淤青很重,在冷白的肌肤上看起来很可怕。

    卫竹兮轻轻掌着他的手腕,打量着伤口:“刚刚摔的?”

    白织羽低头看去,睫毛颤了颤,没有答话。

    卫竹兮突然想起,两人倒在地上,摔倒的瞬间,除了撑地的手肘,他没感到其他地方痛。

    那一跤受了两个人的重量,有一双手护住了他的后脑勺,垫在他脑后。

    卫竹兮顿了顿,在床头拿了药膏后坐在床边,低头给他处理伤口。

    白织羽安静看着他,棉签碰在皮肤上的力道很轻,像轻飘飘的羽毛,卫竹兮涂完伤药,开始给他揉淤青:“在医务室里怎么不说?”

    白织羽痛得把脸埋在他颈窝里,道:“忘了。”

    手上的力道又放轻了一些,揉完手上的淤青,卫竹兮开始扒他裤子,白织羽捏紧裤腰带:“干什么?”

    卫竹兮说:“你刚刚摔了一跤。”

    白织羽只能红着耳尖松手,还是有些不情愿:“这里难道也要揉淤青吗?”

    卫竹兮把他朝下按在床上,拨开他的手腕,非常有效率的查看完了情况:“你这里肉多,目前不用。”

    那一片雪白的皮肤除了有点发红,看起来状况尚可,被卫竹兮按在指骨下的腰窝深深,非常有诱惑力。

    白织羽深吸一口气,脸也红了:“你摔得那跤屁股还好吗?我也给你检查检查。”

    卫竹兮想到当时一麻的痛感,僵了一下:“……不用。”

    手伤成这样,最后这个澡还是卫竹兮给他洗的。

    白织羽坐在浴缸里,受伤的脚搭在浴缸边,上面缠着几圈纱布,手也落在外面。卫竹兮在旁边给他洗头发,指缝间白色绵密的泡泡散发着白檀和小苍兰的香气。

    白织羽仰头看他,眼前是他优美的下巴弧线:“你不洗吗?”

    卫竹兮顿了顿,看他一眼:“先给你洗。”

    虽然发生了多次关系,两人却从没一起洗过澡,每次都是白织羽先清理,出了浴室后,卫竹兮再简单整理一下自己。

    偶尔几次出格了,卫竹兮会抱着白织羽,主动帮他。

    白织羽被他修长有力的指节按摩着头皮,有些昏昏欲睡:“这么晚了,一起洗会快一点。”

    卫竹兮沉默看着他湿润的眉尾,就在白织羽以为他已经拒绝时,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水面浮动,有人进了浴缸。

    白织羽被他圈在身前,淋浴器被打开,水流开始冲洗泡沫。他有些回不过神地侧头看卫竹兮。

    对方看他一眼:“怎么了?”

    肌肤在水中相贴,卫竹兮给他冲干净头发,开始清洗身体,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细致又认真,正正经经,可越是这样,越有些古怪起来。

    白织羽耳朵越来越红,这红逐渐蔓延到他的脸上,一路向下,整个身体也红了起来。……卫竹兮本来没想做什么,但白织羽反应剧烈,对方用不了自己的手,只能让卫竹兮代劳。

    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擦过每一个惹人颤抖的点位,白织羽后背贴着卫竹兮的胸膛,浑身颤抖。

    卫竹兮微微挪了挪两人的位置,白织羽的两条小腿都搭在浴缸边,被他朝后抱在怀里。

    看在白织羽摔了一个严重屁股墩的份上,他没做什么,下一秒,白织羽的腿却困住了他。

    他的腿很长,浅浅的肌肉线条流畅,水下皮肤的质感很微妙,卫竹兮嗓音有些沙哑:“你别乱动。”

    白织羽皱着眉头,湿漉漉的发丝在他锁骨处摩挲,舌尖和声音变形的厉害,不知道舒服还是不舒服:“……你、你别说话。”

    澡洗着洗着变了味,卫竹兮笑了一声:“好,你一个人‘说’就行。”

    搭在浴缸边的修长小腿晃了起来 ,卫竹兮架着白织羽的手臂肌理紧绷,晶莹的水珠沿着微鼓的青筋簌簌往下滑落,落进涟漪不断的水面。……白织羽最后直接累睡着了,卫竹兮抱着对方出来,放在柔软的床上。对方腿内侧的皮肤红了一片,卫竹兮看了一眼,把他的头发吹干盖好被子才离开。

    这个澡终究是没洗好,只干净了身体,其他什么都没洗。

    卫竹兮在自己的房间洗着头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想,还是分开洗比较有效率。

    *

    学生会例会内容一般是各部门汇报、复盘本周的工作,再由会长进行下一周的工作安排。

    早上的会议,活动部部长汇报完后,卫竹兮提了一下商学院节日晚会的主持事故,也交代了一下安全问题。

    “以后举办活动时,各部长记得注意安全事故,要极大地规避人员意外,提前准备好应急方案。”

    活动部部长受教点头,其他人也暗暗记下。

    开完会,活动部部长跟在卫竹兮后面,私下跟卫竹兮再次道了歉,保证下次一定不会再犯。

    这呆头鹅完事之后,竟然挠挠头,好奇地问:“会长,那天晚上,你跟白教授摔倒有没有受伤?他没有生你气吧?”

    卫竹兮看他一眼:“他为什么生我气?”

    活动部部长脱口而出:“论坛上都说你们亲上了。”

    “……”

    活动部部长以为他不信,火急火燎地要证明自己,拿出手机开始找贴子:“你看!”

    【惊!会长是不是跟白教授关系不好?我听说昨天晚会上两个人剑弩拔张的,差点打起来!】

    【[图片][图片]】

    配图是两人倒在地上的照片,从台阶下面拍的角度,白织羽一只手按在卫竹兮胸膛,神色阴沉,看起来就像揪着他的衣领,下一秒要打上去的模样卫竹兮的脸在阴影中,神色似乎也不怎么好。

    是白织羽起身时的抓拍。

    【卧槽,会长这么温柔的人竟然会惹到白教授?不过白教授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年轻气盛也在情理之中】

    【之前选修课我就发现不对了,白教授唯一一次点名叫的就是会长,这是早就被针对了呀!】

    【笑死了,楼主哪里听到的假消息,白教授意外摔倒,两人亲上了而已】

    【什么!?亲上了???】

    【我不信,有图才有真相!】

    真的有人发了图,两人脸贴着脸,高挺的鼻梁相触,除了能看出来大帅哥贴贴以外,其他细节看不太明晰。

    有人怀疑这是PS的照片,双方争执不休。

    卫竹兮看了最后一张照片几秒,面不改色,道:“我没事,照片上的都是无稽之谈。”

    活动部部长信了,刚要道别,就听卫竹兮笑了一声:“与其听信这些谣言,不如准备好下次活动,好好表现啊部长,你这么优秀,我很看好你。”

    卫竹兮走了,活动部部长却觉得头一次在温柔有担当、值得信赖的会长身上感受到了久久不散的阴阳怪气。

    *

    例会结束后时间还早,卫竹兮骑车回了公寓。

    请的两天假已经结束,昨天晚上白织羽忘记了定闹钟,早上起来时已经快迟到了。

    即使是老师,面对迟到时也是慌里慌张的,白织羽走得匆忙,“蹦蹦跳跳”地出了门。

    “蹦蹦跳跳”这词实在是贴切,白织羽脚伤好了许多,但没有好全,只能慢慢走路,着急之下只能蹦着走,走得很急,也没吃早餐。

    卫竹兮起来时煲了汤,早上开完例会后刚好时间差不多,想了想,还是把汤用保温的餐盒装起来,去了艺校。

    艺校校区一直对外开放,和Y大隔了一条街,他骑着自行车,直接进了校园。

    按照白织羽之前给他的课表,他直接来到了一栋教学楼下,里面很多画室,走廊上是各色画作,教室都是大面积透光的玻璃门。

    找到地方时白织羽还在上课,卫竹兮等在门口,往里面望了一眼,学生面前都放着画板,零零散散地坐成一圈。

    白织羽上课上到一半,余光看到玻璃门后的身影,嗓音一顿。

    下面的学生疑惑地抬头,就看到他们向来冷淡疏离的教授露出了一个笑,唇角勾起,眼睫在光下闪烁着,比平常足足帅了好几个度。

    学生们一瞬间都纷纷瞪大双眼,惊悚起来。

    白织羽示意学生稍等,直接拉开了教室门:“这位同学有什么事吗?”

    卫竹兮没想到他会直接出来,看到里面探头探脑的学生,他只能拿着手里的东西示意道:“……您点的外卖。”

    白织羽配合他演戏,一只手肘撑在门边,微微倾身凑近他:“外卖小哥,你迟到了。这样吧,你给我们班当模特,我就不给你差评。”

    他今天难得穿了件衬衫,腰肢窄瘦,为了上课方便,袖子被卷到手肘处,腕线锋利。

    卫竹兮看着他解开一颗纽扣后越发明显的锁骨,有点演不下去了。

    下面的学生都快疯了。

    “这人和白教授什么关系?”

    “白教授今天看起来好不一样。”

    有人欲哭无泪:“这个外卖小哥好帅,现在就业形势严峻,送外卖都这么卷了吗?”

    教室很躁动,卫竹兮很沉默。

    白织羽接过他手里的餐盒,把人拉进来,关上了玻璃门。

    卫竹兮一转身就对上了一片亮闪闪的眼睛。

    这节课主要讲肖像素描,今天不进行人物写生,本用不上模特,此时来了个大帅哥简直是意外之喜,个个眼睛冒光。

    饶是卫竹兮心态如此平稳的人,此时也有些如芒在背,被按在教室中间的椅子上后,白织羽交代道:“你坐在这里就好。”

    白织羽虽然胡来,但讲课是真的负责,他以卫竹兮为模特讲了人物写生的几个要点,又分享了自己的方法。

    “画家安格尔认为,画肖像时,一个艺术家所最关心的就是让眼睛表现的会说话,即使是一双非常一般的眼睛,那也首先应该画出眼,过渡到往下就是隆起的鼻子……”

    “眉毛的运动方向也是整个面部的表情关键,嘴角对表情的反应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的指腹滚烫,拂过卫竹兮的眼睛、鼻梁、唇角,一边讲解,偶尔垂眸看他。

    他在上课时很不一样,这卫竹兮早早见识过,但当白织羽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细细打量他的五官表情时,一切的走向都微妙起来。

    卫竹兮坐在木质长凳上,眉头微微皱着,耳尖却有些发红。

    白织羽讲到一半,在学生记笔记时,低声在他耳边道:“你耳朵好红。”

    头一次见到卫竹兮有这样的反应,白织羽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暗暗惊奇。

    卫竹兮猛地抓住他的手,白织羽本就崴了脚,身形不稳下,直接扑到了卫竹兮怀里。

    两人倒在木质长凳上,白织羽表情空白了一瞬。

    “嘶——”

    教室里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学生抬头就看到这样劲爆的一幕,要不是这节课是肖像素描而不是人体素描,学生高低要起哄让卫竹兮当裸模。

    他们也看出来了,这个帅哥哪是什么外卖小哥哥,八成是白织羽认识的朋友。

    白织羽自己也在学生面前丢了脸,没再招惹人,距离下课时间不远,剩下的时间让学生自己画。

    他拿出了卫竹兮送来的汤,坐在人群中看着卫竹兮,喝了一口。

    艺术生很多人都饮食不规律,之前上课有人低血糖晕倒过后,讲台上就备了几盒糖果,上课对吃东西也不忌讳,不打扰到别人就行。

    白织羽喝得光明正大,还抽空指导了一下旁边的学生。

    卫竹兮看了他一眼,坐在这里也是闲着,他维持表情不变,拿着手机给段母发消息,交代了家教的事情。

    之前他线上提了一次,段母恳求许久,让他再考虑考虑,卫竹兮觉得没什么考虑的,给了确切答复。

    下课铃响起,卫竹兮没再管家教的事,收了手机。

    白织羽汤也喝完了,周围的学生不敢跟白织羽说话,但卫竹兮看起来温柔有礼,纷纷围了过来:“帅哥,你是艺校新来的老师吗?”

    “你跟白教授是什么关系啊?”

    “我觉得你好眼熟,咱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哈哈哈哈,见到帅哥你就说眼熟,好不要脸!”

    等到卫竹兮从人群中解放出来,白织羽已经拿着空餐盒,开车离开了。

    *

    卫竹兮回去时,公寓里空无一人。

    他皱了皱眉,最后在画室里看到了人影,白枳羽坐在画板前,一如第一次在公寓见面时那样。

    还是上次见到的那幅画,当时还是半成品,今天已经快完成了。

    白织羽落下最后一笔,换了新的画纸,卫竹兮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刚刚被拆下来的油画:“为什么画这幅画?”

    这幅画给人一种强烈的压抑感和说不出狂热,仔细看线条的构成有一种环环相扣的杂乱感,让人想到荒芜的城市。

    白织羽抬头看他:“想画就画了。”

    艺术家的灵感常常突如其来,卫竹兮表示理解。这里他只来过一次,他在画室里转了一圈,除了一些桌椅,没看到作画材料以外的东西。

    带着一丝晦暗的声线传来:“有没有兴趣当我的人体模特?”

    卫竹兮抬头看去,白织羽看着他,眼珠不知道是不是染上了落地窗外的光线,有种野兽的亮光。

    卫竹兮开玩笑道:“当模特太累了,我可是要加钱的。”

    早上被白织羽带进画室拉壮丁时,他维持同一个表情将近十几分钟就感觉非常无聊了。

    白织羽懒散靠在椅背上,哼笑一声:“当然。”

    卫竹兮:“还有,刚才你把我扔在学校里,我还没找你算账。”

    白织羽倒是希望那些学生觉得两人在谈恋爱,嘴上说道:“抱歉,那这副画就当我陪罪了。”

    要花钱请他当模特的画,送来给他陪罪?

    卫竹兮轻笑一声,说了声“可以”。……卫竹兮腰间围着浴巾,近乎全·裸,坐在画室一面的摇椅上,脸色古怪:“就这么画?”

    白织羽“嗯”了一声:“就这么画。”

    想了想他补充道:“要是你觉得没问题,完全月兑光更好。”

    卫竹兮:“……”

    白织羽打量着他身上流畅优美,没有一丝赘余的线条,眼神平静,握着画笔的手却有些发抖。

    这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的画这个人,不是自己的臆想,而是真真正正的,看着这人,将他落在笔下。

    卫竹兮觉得画家都好变态,但没事,他更变态。

    卫竹兮起身超白织羽走去,一边解开浴巾,开玩笑道:“白老师画了我,不会放到画展上吧?”

    白织羽之前举办的画展他曾经听闻过,有关人体的也不是没有,有一个画展的主题是【时间的痕迹】,用各种形式演绎,其中一副画相当有名,是一位百岁老者的身体。

    这位老者曾参加过保家卫国的战役,身上留有多处枪伤弹伤。时间在他身上留下了皱纹的痕迹,衰老让他瘦到能看清身上的每一根骨头,看清那一根钢筋般硬直、顶天立地的脊梁。

    老者静静坐在长椅上,侧头看向苍穹,背影上是大片的光斑,他虽裸露,但观众看到的不是躯体的裸露,是心脏的裸露。

    这幅画受到了很大反响,卫竹兮这样不在艺术领域的人都有所耳闻。

    白织羽没听清他的话,注意力完全被他的动作转移了:“你——”

    卫竹兮倾身靠近,把他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他倒是没想着会有除白织羽以外的人看到这幅画,只是不想留下这样的印记。……人类的精神和躯体都有渴望被满足的需要,白织羽体验很深刻。

    铃声响起,白织羽伸手挂断,过了一会儿,铃声又响了起来。

    紧凑的铃声吵得人不得安静,已经挂断了两次了,第三次,卫竹兮给接了,白枳羽来不及阻止,齿间含着自己的手指不愿意出声。

    卫竹兮开了免提,只得出声:“不好意思,白老师在忙,如果不是急事,我之后会转告白老师。”

    白承看着天边的大太阳,走到阴凉处遮阳,皱着眉头:“你是他的学生?”

    一只手抢走手机,卫竹兮顺从递给他,白枳羽情急之下挂断了电话。

    白承听着耳边的“嘟嘟”声,愣了半晌。

    他悲从中来,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扛着行李就往小区里走。……白枳羽坐在卫竹兮身上,汗水打湿他的睫毛,此时因为身体的反应,一绺一绺的震颤着。

    卫竹兮喉结上是被他吻出来的印子,白枳羽耳尖红得吓人:“卫竹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卫竹兮道:“白老师一直不接电话,如果是很重要的电话,怎么办?”

    白枳羽钳制住他的手腕:“那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接……我要狠狠教训你!”

    卫竹兮看着他:“你要怎么教训我?”

    白枳羽按着他的腰,狠厉道:“我要强上你。

    下一秒,门铃响了起来,卫竹兮一顿:“有人敲门。”

    白枳羽脑子已经没有理智了,冷哼一声,“管这些干什么,继续。”

    卫竹兮看着他随着喘息起伏的胸腹,安抚地捏了捏他的脸:“我去开门。”……白承按了半天门铃,手都要按酸了。

    终于有人打开了门,他心里一喜:“小羽——”

    一个俊美出尘的男生站在门内,对方身上随意穿了件T恤衫和短裤,额间发丝微湿的,白皙脖颈上还有发红的吻痕。

    卫竹兮看着白承,白承看着卫竹兮,两人大眼对大眼,相顾无言。

    小羽?

    卫竹兮看着眼前戴着口罩,露出一双剑眉星目的清俊男人,顿了顿:“你是?”

    白承笑道:“不好意思,走错了。”

    卫竹兮点点头,关了门。

    白承苦笑,自言自语:“被催婚也不至于昏了头,竟然走到别人家去了,冷静、冷静。”

    他环顾一圈,仔细看了看门上标的号码。

    卫竹兮刚返回到客厅,就听到门铃又响了起来,他折返开门,就看到刚才那个男人,对方拎着行李箱两步就跨了进来,警惕看着他:“不对!我没走错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白织羽总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从主卧出来,刚趴在二楼挑空的玻璃栏杆上往下看,一眼就看到了背着大包小包的白承。

    白承似有所感,抬头望去,看到了同样衣衫不整的白织羽。

    “……”

    第37章

    场面一时有些寂静,白承缓缓瞪大了眼睛,颤抖着伸出手指:“小羽,你、你……”

    他看一眼卫竹兮,又看一眼白织羽,他这副作态实在是像被伤得不轻,卫竹兮沉吟片刻,遥遥看着白织羽:“这位是你……”

    话音未落,他顿了顿,还是说道:“你……养的其他人?”

    白织羽脸色巨变,诚恳看他:“不是!”他本想快步从楼上往下走,差点崴了伤处,只能慢慢往下挪。

    白承皱着眉,疑惑看着卫竹兮:“什么养的其他人?”

    卫竹兮走上楼梯去扶白织羽,对方从楼梯上匆匆下来,站在卫竹兮身前,看着他。

    “哥。”

    白承看着他锁骨上的痕迹,想到刚刚一直被拒接的电话,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他关了身后的大门,把行李拉了进来,摘掉口罩深呼吸几口气,锐利的视线一直往卫竹兮身上落。

    卫竹兮后知后觉想起来,白承这张脸他在财经新闻上见过不少次,是白家的大少爷。

    卫竹兮察言观色,乖巧道:“我去做饭。”

    看着人消失在厨房门口,白织羽抿了抿唇:“去书房。”

    白承面沉如水地跟上他的脚步,门刚关上,就冷静道:“我没看出来你喜欢男生。”

    白织羽倚在黑沉沉的实木桌边,眸色很深,声音却很轻:“哥,你从来都不了解我。”

    白承大白织羽七岁,白承上大学的时候,白织羽还是个小学生。

    白承还记得他在跟在他屁股后面叫哥哥的样子,他比其他小男孩更安静一点,晚上打雷害怕了会求着和他一起睡,收到他送的礼物会小声笑着,说哥哥最好了。

    由于年龄差距大,白承几乎把他当成半个儿子。

    但白织羽长大后他们相处就少了起来,他担起忙碌的家业,一个月回不了几次家。

    从那时起白承就不再了解他了,尤其在他自闭症加重的那段时间。

    白承面色复杂地看着白织羽,脑子很乱,想到了许多事情,想到了母亲崔兰,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

    白承的黑色行李箱放在客厅沙发旁边,看样子要久住,卫竹兮不确定对方要不要一起吃这顿饭,但还是多做了几道菜。

    大概半个小时左右,两人从书房出来,下楼就看到坐在沙发边的卫竹兮,俊美的男生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卫竹兮闻声睁眼,白承走了过来,倒是很温和的样子:“竹兮是吧,我是白织羽的哥哥,白承。”

    卫竹兮有些意外他的态度,起身有礼道:“白先生。”

    白承觉得他太生疏了,大手一挥,揽着他的肩往餐桌走:“叫我白承就好。”

    卫竹兮坐在餐桌边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抬头看向白织羽,对方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发现他的视线后挑了挑眉。

    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几人吃了一顿饭,白织羽和卫竹兮吃饭时是不怎么说话的,但白承就不一样了,谈笑间不仅和卫竹兮聊了许多家常,拉近了关系,还美美吃了三碗饭。

    白承用纸巾擦了嘴,爽朗道:“竹兮,你的手艺真不错,难怪小羽聘用你当厨师。”

    卫竹兮:“……”

    白承跟白织羽个性截然不同,要不是两人五官有几分相似,他甚至要怀疑这两人是不是亲兄弟。

    吃完饭,下午的时间卫竹兮没有待在公寓,把时间留给了白承和白织羽,他回了一趟家。

    新租的房子在一个安保很好的小区,小区的绿化不错,有很多不同时令的花,此时洁白柔美的栀子花开得繁盛。

    卫竹兮穿过花丛里的石子小道,刷卡进了楼门。

    卫冬灵正趴在光线明亮的书房学习,听见门口有响动,卫竹兮进来时,高兴地叫了声哥。

    卫竹兮把买的新鲜菜品分类放进冰箱,每周一问:“最近学习怎么样?学校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卫冬灵已经在上高三下学期,还有两个多月就要参加高考,卫竹兮不想出什么差错,所以心脏手术被约在高考后。

    钱来得这样快,他不想让卫冬灵担心,打算到时间再说这件事。

    卫冬灵跟他说了一些近况,又问了他两道数学题,其他科目还好,数学她实在不怎么擅长。

    两人早早吃了晚饭,卫冬灵最近心情好,胃口也好,脸上稍微长了点肉,卫竹兮看着满意:“周末我们一起出去逛逛,给家里买点东西。”……华灯初上,城市仍有傍晚的余韵,卫竹兮在天边收拢的火烧云中骑车返回公寓。

    为了缩短距离,他特意抄了近道,从七拐八拐的小巷中穿行而过。

    一条小巷的尽头放置着巨大的垃圾箱,绿色的箱桶布满脏物,味道相当一言难尽,卫竹兮本想加速骑过,却看到垃圾桶最上面的深色蛇皮袋动了动。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稍微降了速度,又看到袋子动了动。

    卫竹兮捏了手刹,把车子靠在了墙边。

    之前在旧城区,卫竹兮见过很多年岁较大的老人把家里猫狗产的崽装在密封的袋子里,活生生扔进垃圾桶。

    猫狗的妈妈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却无能为力,再也找不到孩子后,只能哀泣着叫唤寻找,收不到任何回应。

    这些老人生活在充满饥饿和动乱的年代,他们穷到吝啬,难有同情心,哪怕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也将这些嗷嗷待哺的小生命视为累赘。

    卫竹兮扒开蛇皮袋上的垃圾,将袋子拿了下来,上面缠着的绳结是死结,他没带什么锋利的东西,顾不得脏污,蹲在地上,用牙齿扯断了绳子。

    几只脏脏的小猫蜷缩在里面,共三只,有两只已经死了,冷冰冰地僵着,只有一只在“咪呜咪呜”的叫唤,浑身颤抖地爬动。

    卫竹兮把那只活着的白色小猫抱在怀里,用柔软的衣摆裹住,指腹顿了顿,还是轻轻拂过剩下两只小猫毛茸茸的皮毛。

    半晌,没收到任何反应。

    他只能把袋子放在了车篮里,单手骑着车去了宠物医院。

    万幸小猫没什么问题,除了严重的营养不良,没有其他疾病,卫竹兮没有地方养它,只能暂时寄放在宠物医院。

    看着吃饱喝足、躺在航空箱沉睡的小猫,他拿出手机,给白织羽发了消息:【晚上我可能会晚一点回来】

    白织羽马上回了消息:【嗯。】

    卫竹兮正要收回手机,页面又弹出一条消息:【有事随时找我】

    卫竹兮今晚一直抿着的唇终于放松了些,他回了个【好】,带着另外两只小猫的尸体,把它们埋葬在了无人踏足的地方。

    *

    白承要在公寓住一段时间,公寓只有两个房间有床铺,其他都被白织羽改造成了画室等。

    卫竹兮回来后就打算换掉脏了的衣服,白承本来坐在客厅沙发上,见他回来,迅速蹭了过来。

    他面不改色揽住了卫竹兮的肩膀,笑得一派正气:“竹兮,今天晚上我实在没地方住,你先跟小羽住一个房间,等我买的床到了货,我就马上住在楼下,不打扰你们。”

    卫竹兮察觉到白承对待他的态度有些微妙,有点太客气了。

    “我可以搬出去——”

    话音未落,白承就风光霁月地打断了他:“怎么好意思让你们分开,来,这是送给你的见面礼。”

    白承也知道自己来得有些唐突,专门买了礼物赔罪。

    卫竹兮没法再说什么,于是,晚上白织羽抱着枕头,敲开他的房门时,他也毫不意外,淡然处之:“进来吧。”

    白承占了主卧,白织羽只能和他挤一挤。

    对方穿着白丝睡袍,发丝微湿,似乎刚刚洗过澡,卫竹兮洗漱前看了一眼,忍不住提醒:“头发吹干再睡觉。”

    白织羽乖乖吹了头发,两人隔着一段距离躺在床上。

    “啪——”

    吊灯被关掉,黑夜的薄纱覆盖在了室内,只余下窗帘外隐约的光影。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白织羽等了半天,此时有了机会,他终于忍不住低声道:“卫竹兮,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半晌没收到回复,他侧头看去,发现卫竹兮背对着他,呼吸平缓,似乎已经睡着了。

    “……”

    卫竹兮作息规律,向来是先起来的那个,但白织羽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怎样,早上醒来时,对方还没醒。

    窗外光线朦胧,时间尚早,浅色鹅绒质感的窗帘犹如流淌的奶油,让这个室内的空气似乎都是诱人的甜香。

    白织羽看着卫竹兮的睡颜,他睡觉时神态很沉静,眼镜被取了下来,能看出来眼睑狭长,睫毛根根分明,皮肤比洁白的枕头还要干净无瑕。

    很柔软,和他床上时的凶狠、捉摸不透截然相反。

    白织羽看了半晌,终于发现了自己姿势的不对劲。

    卫竹兮睫毛颤了颤,似乎有要醒的征兆,白织羽一僵,迅速闭上了眼睛。

    卫竹兮刚醒来就发现身上沉甸甸的,胸前搭着一只手臂,一条长腿搭在他的膝盖上。

    白织羽的脸枕在他的肩侧,睡得正香。

    他的唇刚好贴在他的锁骨上,很柔软,温暖炙热犹如火炭。

    卫竹兮忍不住伸手,指尖就要落在他脸上时,察觉到什么,又马上收了回来。

    “白老师为什么要装睡?”

    白织羽不知道他的动作,继续装死。

    卫竹兮轻笑道:“你的心,跳得太快了。”

    对方的胸膛挨着他的肩膀,此时扑通扑通的,像活蹦乱跳的小鼓。

    白织羽睁开眼,掌心按住了卫竹兮的心口:“你的心跳得才快。”

    卫竹兮坐起身:“我知道。”

    白织羽不说话了。

    卫竹兮已经下床去洗漱了,白织羽盯着他的背影,有些回不过神来,什么叫“我知道”?

    卫竹兮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白织羽正坐在床边抽烟,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眸色很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在衣柜旁边拿出今天要穿的衣服,短短几分钟,听到了两声咳嗽。

    换好衣服,他走过去,把白织羽手里的烟直接用手指掐灭了,白织羽睁大眼睛:“我的烟……”

    卫竹兮终于道:“不会抽,就别抽了。”

    白织羽别过脸:“谁说我不会抽烟了?”

    卫竹兮垂眼看他,就听到他找补似的说:“至少比你会。”

    卫竹兮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两人刚从主卧出来,就听到楼下传来白承打电话的声音。

    “妈,我说了我不想相亲,我不喜欢那些豪门小姐。”

    “是,她们是对我有助力,但我不需要,婚姻不是让人往上爬的工具。”

    “我现在不在国内,你找不到我的,我待够了就回来。”

    “真的妈,先挂了。”

    白承一抬头,就看到下来的两个人,马上止住了话头,挂了电话。

    卫竹兮算是知道了白承作为白家大少爷,为什么要来白织羽这间小公寓里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就连有钱人也不能例外,差的无非是烦恼大小的区别。

    白织羽以后大概率会和白承一样,豪门联姻,未来伴侣的选择受家族掌控。

    卫竹兮一直都知道。

    第38章

    时间很快到周末,卫竹兮腾出空来,专门带卫冬灵去了一趟商场。

    除了买一些生活用品,还要给卫冬灵买些衣服,卫冬灵常年穿着校服,平常穿的衣服过来过去就那几件。

    出门时卫竹兮跟白织羽请了假,说有事要忙,午饭他想陪陪卫冬灵,大概赶不上时间。

    白织羽回复了个【好】,他这边倒也没闲着,早上白承打电话被听到后,也没瞒着弟弟,拉着他一边在外面买家具,一边吐槽家里的破烂事。

    咖啡厅里气氛安静,白织羽靠在椅背上看着窗户外面的人来人往,片刻后道:“家里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白承抿了一口咖啡,笑了一声:“暂时躲着,妈这个人倔得很,没让她看清我的决心前她不会罢休的。”

    两人聊了一会天,落地窗外有两个人影走过,似乎是情侣,相貌都非常出色,高挑纤细的女生仰头看着男生,男生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唇角勾起的弧度很暖。

    白织羽拿起的杯子僵在唇边,蓦然皱起了眉头。

    白承道:“怎么了?”

    白织羽站起身,拿起桌上的鸭舌帽和口罩,匆匆往外走:“你先喝,我有事要忙。”

    白承摇摇头:“还是年轻啊,总是这样风风火火,幼稚。”

    服务生端着做成各种小动物图案的马卡龙过来,闻言抽了抽嘴角:“……先生,您点的甜点,请慢用。”

    *

    咖啡厅在商场一楼,白织羽不远不近地跟着那两道人影,看到两人去了商场三楼的服装区,进了一家运动品牌店。

    卫冬灵试穿了一件浅色卫衣,叹了一口气:“我好像还得胖点。”

    卫竹兮让店员再拿一件小一码的,看她一眼,笃定道:“你要相信是衣服的问题。”

    卫冬灵嘿嘿了半天,卫竹兮给她整理没有放好的帽子,卫衣的兜帽不算大,但女生娇小,戴上后只能看到从帽边落出来的长长的发丝,卫竹兮面对面给她整理衣服,几乎是抱着对方。

    白织羽背靠在外面的玻璃栏杆上,隔着落地窗,眼眸暗沉地盯着两人。

    卫竹兮一顿,似有所觉地突然回头,一眼就看到了清瘦的男生,对方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眉眼半遮半掩,陷在一片黑色羽毛似的阴影里。

    “……”

    几秒后,卫竹兮揽着女生的肩,挡住她的视线,转身往反方向走了。

    白织羽握着栏杆的手指紧了紧,眼神冷厉。定了一年的合约,期间内双方都不能有恋爱关系,卫竹兮答应了。

    但现在对方在做什么?

    卫冬灵发现了卫竹兮突然的沉默,疑惑道:“哥,怎么了?”

    卫竹兮不知道白织羽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有心想避开他:“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去洗手间。”

    由于位置原因,刚好能避开白织羽。

    商场的洗手间很大,干净的熏香气味让卫竹兮稍微定了下心神,他洗了把脸,刚擦干净水珠,身后就贴上一个人。

    他一顿,就被一个人扯进了隔间,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白檀香气。

    卫竹兮本来要控制对方的手卸了力气,咔嗒一声,隔间的门被关住了。

    卫竹兮看着眼前的人,上方的灯打在对方的帽檐上,让那漂亮的眉眼间晦涩一片,他沉默片刻道:“白老师怎么在这里?”

    白织羽一把摘下了口罩,逼近他:“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怎么,不想看到我?”

    没了阻隔,两人气息纠缠,同样好看的面孔挨得很近。

    察觉到他的来者不善,卫竹兮眯了眯眼睛,半真半假地笑道:“白老师怎么冤枉我,我从没这么想。”

    白织羽不知道他有没有撒谎,猛地揪住他的领口,力气不大,修长的指节却仿佛用力过度似的发白,他哑声道:“卫竹兮,你可别忘了我们的合约。”

    卫竹兮看着他,又听到他问:“……她是谁?”

    他问的那样急,甚至失了体面,不惜和他挤在同一个隔间,卫竹兮顿悟了他的反常。

    卫竹兮状似温柔的眼神渐沉,无端觉得有点烦躁,白织羽已经有不少次这样,背后的意味可以用很多意思来解读,多得难以捋清,他不想去猜,也参不准。

    他垂下眼睫,轻轻握住了领口前的手:“我妹妹。”

    卫竹兮看着面前一脸空白的人,清朗温和的声线却无端生了荆棘:“……白老师,其他事情我不在意,但我就一个要求,不要让我妹妹知道我们的关系。”

    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白织羽头一次从他脸上看出这样的神情来,晃神片刻,放开了他。

    卫竹兮看到他喉结动了动,却没问什么,只重新戴上口罩,转身出了隔间。

    白织羽没说答不答应,但卫竹兮知道他的态度了。

    静默几秒,他跟在后面出了隔间,一边整理凌乱的衣领一边抬头,刚好和小便器旁边站着的一个男生对上了视线。

    男生蹭地低下头,认真上厕所,等人都走了,才小声“卧槽”了一声。

    光天化日之下,现在的男同这么嚣张的吗?

    卫冬灵正坐在商场洗手间不远处的彩色艺术座椅上等人,洗手间入口突然出来一个男生,戴着鸭舌帽和黑色口罩,看不清全脸,但眼睛非常漂亮,是抓人眼球的气质,很多人都看了过去。

    那人视线有几秒落在了她身上,眼尾狭长,卫冬灵愣住,莫名觉得这人的眼神有点古怪。

    卫竹兮等了几分钟才走出去,卫冬灵马上忘了刚才的人,把手机还给他:“哥,我们待会儿要做什么?”

    “买完东西,就去商场外面找个地方吃饭吧。”

    卫竹兮觉是今天这个商场是逛不了,火速买了想买的东西,就打算打道回府。没想到刚等在电梯前面,电梯门打开,出现了一个意料外的人。

    白承看见卫竹兮,眼睛微亮,长腿一迈就站到了两人跟前:“竹兮?”

    卫竹兮顿住,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电梯里,已经摘了帽子口罩的白织羽。

    “……”

    白织羽从电梯里慢腾腾地挪出来,视线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卫竹兮。

    卫冬灵好奇地看着他们,白承注意到她,顿了顿:“这位是?”

    这下想假装不认识也做不到了,卫竹兮介绍道:“我妹妹。”

    白承电光火石之间终于明白了什么,难怪刚刚白织羽突然不见了踪影,回了咖啡厅后脸色微妙,他“哈哈”两声,道:“好巧,你们也来买东西?”

    卫竹兮“嗯”了一声,看着白织羽:“白老师。”

    卫冬灵抬头看他们,白承身材高大,将近有一米九,眉眼英俊锋利,衬衫西裤,完全是一个长得很帅的社会精英,看着说得过去。

    白织羽一身黑T和复古牛仔裤,五官俊丽,灯光下简直帅得发光,竟然是刚刚见过的那个人,完全不像是老师。

    她看向卫竹兮,脑袋出现一个问号。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几人的尴尬,卫竹兮垂眼接了。

    是宠物医院打来的,卫竹兮上次救的那只小猫出了点问题,需要猫主来缴费签字。

    卫竹兮松了口气,和面前两人打了招呼后就带着卫冬灵离开了。

    白承看看他们的背影,再看看白织羽:“……要不我还是不买衣服了?”

    白织羽垂着眼睛带路:“买,走吧。”

    白承摇摇头:“不,我们下楼开车。”

    白织羽回头看他,看着有些迷茫:“?”

    白承觉得二胎家庭还是有些问题在的,不仅自己要被催婚,还要为自己兄弟姐妹的恋情操心。

    卫竹兮正站在马路上边上打车。

    车流在黄昏涌动,很多人骑着小电驴等着红灯,晚高峰时间所有人都下班了,很难叫到车。

    他皱眉看了看时间。

    面前缓缓停下来一辆眼熟的车子,驾驶室的车窗降下,白承撑着方向盘,顶着一张帅脸笑道:“去哪里?我开着车拉你们走。”

    *

    宠物医院。

    卫竹兮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猫包,对方抱歉道:“实在不好意思卫先生。”

    由于看管的疏忽,一只猫不小心从笼子里跑了出来,那只猫性格不太稳定,小猫差点被它咬伤,工作人员道了歉,送了很多宠物小玩具:“最近收留的流浪猫有点多,店里空间不够用,卫先生如果有条件还是把小猫接回去比较好。”

    卫冬灵隔着猫包看着沉睡的小奶猫,眼睛亮亮道:“哥,要把小猫接回家里吗?”

    高三学业重,卫冬灵还要照顾自己的起居,卫竹兮不想给她添麻烦:“还是要给小猫找个合适的主人。”

    卫冬灵叹了口气,还是不甘心:“那找到之前就放在家里吧?”

    卫竹兮正要点头,白承就指了指自己:“我怎么样?”

    看所有人看他,他露齿一笑:“我不仅有钱、有爱心,还有房子——”

    后半句话戛然而止,他看向正垂首观察小猫的白织羽,咳嗽一下:“小羽会提供房子,对吧?”

    白织羽:“……”

    白织羽一抬头就对上卫竹兮的视线,他喉结动了动,“嗯”了一声。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刚刚在车里这两人不怎么说话,主要是白承为了缓和气氛,和卫冬灵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两人相熟不少,卫冬灵偷偷问他:“我哥和白老师的关系是不是不好?”

    白承心道,这两人都好得没边了,寻欢作乐的时候连他这个亲哥的电话都不接,嘴上还是说:“没,你哥很好,白老师很喜欢他。”

    卫冬灵露出一个笑,唇角勾起的弧度浅浅的:“那就好。对了,你也是我哥的老师吗?”

    纤瘦的少女表情一直很冷淡,此时难得露出一个笑,漂亮苍白的面孔明媚了不少,白承顿了顿,看出了她对哥哥的在意。

    白承摇头,为了打好关系,热情道:“我和你哥关系不错,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

    卫冬灵完全不知道他是单方面的关系不错,挠挠后脑勺,觉得他人很好:“谢谢。”

    *

    卫竹兮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公寓的餐桌上,白织羽和白承坐在一边,卫竹兮坐在白承对面,旁边是卫冬灵。

    几人和谐地吃着饭,其实都没怎么有胃口,只有白承一筷子下去就是一大口饭,吃到一半,他看着卫冬灵,拿捏着在场最高年长者的威严道:“怎么都吃这么点?多吃些。”

    说着还拿公筷给所有人都夹了一口菜,像个慈祥的老父亲。

    在白承的热烈邀请下,卫冬灵也被拉进了公寓,卫竹兮捏了捏鼻梁,有些头疼。

    按理是不应该让卫冬灵和他们接触的,女生心思敏锐,总能看出些什么,但拒绝的多了也很反常,卫竹兮只能先按捺下来。

    小猫被接回来后一直在睡觉,几人吃完饭后才睡醒,缩瑟在猫包里不肯出来。它看着很怕生,稍微一点声响都吓得它呼吸急促,小肚子一鼓一鼓的。

    卫冬灵蹲在猫包前循循善诱:“小猫?咪咪?”

    小猫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卫冬灵递过去猫条,对方退了退。

    卫冬灵幽幽叹了口气,白承在旁边眼巴巴地瞅了半天,忍不住道:“你这太不热情了,换我试试。”

    他直接侧趴在地板上凑近距离,掌心撑着脸,冲小猫挑眉一笑,非常骚包:“小咪咪,跟我一起玩吧?承哥给你买玩具、猫爬架、小零食,你想要什么都有。”

    凭他的帅脸和热情的态度,他有自信拿下这只怕生小猫。

    果然,小猫惊恐地转过了头,给了他一个毛茸茸的屁股。

    白承:“……”

    卫冬灵笑了半天,两人没养过猫,不知道怎样跟怕生的小猫打好关系,在网上查了半天资料。

    卫竹兮坐在厨房旁边的开放式吧台边,看着两人。

    卫冬灵其实朋友很少,卫竹兮不清楚是心脏病的原因,还是她本身就不想交朋友,他很少见到卫冬灵和朋友欢声笑语、打打闹闹的模样,也少见到她这么明显地喜欢一个东西。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这个哥哥没有尽到责任……“这是你救的猫,你怎么不去看看?”

    想法被打断,卫竹兮回头看去,白织羽倚站在吧台后看他,琥珀般的眼睛漂亮而清澈,似乎看透了他的情绪。

    卫竹兮笑道:“它不是我的猫。”

    他笑得一如往常,仿佛两人在商场时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白织羽沉默片刻,想问,因为不是你的猫,所以从一开始就不会投入精力,也无所谓小猫喜不喜欢他吗?

    但好像不问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他从背后看着卫竹兮,那一片瘦削的颈骨在灯下泛着淡光,他轻嗤一声:“你要是真想要,也能是你的。”

    卫竹兮没再辩解,起身去了小猫旁边。

    *

    卫竹兮和卫冬灵没有呆多久,周末为了多陪一陪卫冬灵,卫竹兮没留宿在公寓,白承开车送他们离开,很快,这座公寓空荡起来。

    猫窝、猫砂盆还有吃饭喝水的小碗都放在了客厅,白织羽洗完澡,穿着睡衣从楼上下来喝水时刚好经过。

    他看了一眼,又不感兴趣地移开了视线。

    之前一个人住在公寓时白织羽常常作画,可能是白天,也可能是晚上,今天不知道受什么影响,坐在画架面前却没了心情。

    清瘦的男生看着画室落地窗外的夜景出神,琥珀般的眼睛掩在漆黑的发丝下,明明坐在明亮的室内,却仿佛被暗沉的孤寂包围隔绝。

    寂静的室内突然响起一声呜咽,“喵”的一声,白织羽感觉到毛茸茸的触感落在自己的脚背上,他身体一僵,垂首看去。

    一个毛绒团子踩在拖鞋上,仰头看他,发现他的视线后,小心翼翼地窝在了他的鞋面上。

    “……怎么找我亲近?”

    冷淡如霜的声音响起,小猫不予理睬,抱着小爪子缩成了一团。

    小猫不知道白织羽在想什么,他也摸不清它的脾性,为它的主动茫然片刻后,他一反之前的不感兴趣,捏着它后颈上的毛放在了自己腿面上。

    “饿了?”

    小猫叫了几声,似乎有点害怕,但很快又放松起来,在他腿面上打了个滚,看着也不像饿了。

    刚刚几人逗弄小猫都没成功,此时却主动找到了他这里。

    白织羽轻敲了一下它毛茸茸的脑壳:“小没良心的,救你的人可不是我。”

    第39章

    卫冬灵白天来找白承的时候,一楼客厅里只有白织羽,他开了门,看见是卫冬灵顿了顿道:“找你哥?”

    “算是,还找白承,我自己编了一个猫项圈,给小猫仔用。”

    她看起来有些拘谨。相比较白承,白织羽性格更冷一些。

    白织羽带她找到小猫的猫窝,里面没有一个猫影子。

    白承已经搬在一楼的一间卧室了,晚上小猫在他房间睡着,早上那会儿跑了出来,在客厅小心翼翼地勘察了新环境,这会儿正在沙发角蹦哒。

    “你哥出去买菜了,一会儿回来。”

    卫冬灵点点头,想给一直躲的小猫绑新项圈,半天没有成功,白织羽半蹲下身,伸出手掌招了招,它却跑了过来,“喵”了一声。

    卫冬灵看呆了:“怎么做到的!?”

    白织羽若有所思:“可能它喜欢安静的人?”

    卫冬灵在白织羽的帮助下系好绳结,白织羽看着那截黑色的项圈,上面有一片雪花形状的金属,他道:“很好看。”

    卫冬灵笑了声,跟他关系拉进不少:“我也这么觉得。”

    白织羽低头看她,发现她和卫竹兮其实有相似的眉眼,斯文而精致,他忍不住笑了笑:“他还有一会儿回来,你可以坐这儿等一下——要喝点什么吗?”

    卫冬灵最后喝了果汁,等待卫竹兮回来的间隙,她在沙发边写了会儿作业。

    白织羽稍微问了几句,知道她还有一段时间参加高考。

    白织羽原本就坐在沙发上办公,此时也就坐在原位,和卫冬灵隔了一米的距离,处理完事情关了电脑,他抬头看到卫冬灵皱着眉很苦恼的样子,难得多问了一句:“有题不会吗?”

    卫冬灵抬头“啊”了一声,不好意思道:“我数学不太好。”

    白织羽其实脾气不好,大部分情况下他其实很少管别人的事情,但今天的耐心称得上充沛:“要不要我看看?”

    是一道函数题,白织羽虽然走艺术这条路,但也参加了高考,成绩还不错,他讲得清楚,卫冬灵找到了思路,顺畅地做完了一套卷子。

    “喵~”

    小猫哒哒哒地从远处跑来,卫冬灵从沙发上起身想摸它,白织羽侧头看了一眼,浑身一顿,脸色突然苍白起来。

    卫冬灵被躲开,完全没摸到,她叹一口气,转头看到白织羽的面色惊道:“你怎么了?”

    白织羽没说话,身体一软就要往地上倒去,被卫冬灵扶住:“!!!”

    “你没事吧?!”

    白织羽半睁开眼,气若游丝道:“……血。”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卫冬灵看到了自己坐过的那处上的鲜红血痕。

    两人互相搀扶着,卫冬灵大脑也空白了。

    白织羽闭了闭眼,勉强吐出了前半句话:“我晕血……”

    白承打开卧室门,打着哈欠溜溜达达出来觅食,抬眼就发现互相搀扶、姿态看起来非常亲密的两人。

    “……”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犹豫片刻,迟疑道:“你终于对人家的美少女妹妹下手了?”

    白织羽脸一黑,就要起身:“哥!”

    这一动,视线余光里又出现了那片红色,刺目的鲜红,他眼前一花,终于晕了过去,卫冬灵茫然地扯着他胳膊,把人放倒在了沙发上。

    白承慌乱地跑过来摇人:“不,小羽,醒醒!”

    卫冬灵已经完全懵了,下意识道:“他说他晕血……”

    白承速度慢下来,放下心来,无聊道:“哦,这是他老毛病了,没事。”

    他松开白织羽,安慰卫冬灵:“我还以为怎么了,你别担心,让他自己躺一会儿就好了。”

    少女脸色苍白,白承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哪来的血!?”

    他这才注意到旁边的血迹,脸色一变,手里摇着的人换成了卫冬灵:“你身体没事吧?!有哪里痛吗?”

    卫冬灵被他晃得面色苍白:“没事,没哪里痛。”要说痛,被捏着的肩膀有几分痛算吗?

    白承拿出手机就要打120:“脸色这么差还说没事,如果是内伤,感觉到痛的时候就危险了……”

    眼看他就要打出去,卫冬灵抢过手机:“不、不用!”

    白承脸色沉得可以,又抢回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是儿戏!你出了事,你哥也会担心你的。”

    卫冬灵脸色涨红:“不是的!”

    白织羽没晕多久,朦朦胧胧还能感觉到四周,感觉眼前有两只手在扯来扯去,他勉强睁开眼,抓住了白承的胳膊,白承一顿,看他,紧张道:“小羽,你想说什么?”

    白织羽被他弥留之际似的架势搞得沉默,只道:“是……女孩子的例假。”

    “……”

    沉默。

    白承脸色空白,“啊”了一声,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好歹是反应了过来,他咳了咳嗓子,放开了卫冬灵的手腕:“这、这样啊。”

    白织羽从没见过他哥这个臊眉耷眼的样子,看卫冬灵遮掩着背后神色不自然,他看了周围一圈,没找到什么,最后看一眼白承:“把外套脱了。”

    “啊?为……”

    话没说完,白承意识到什么,闭了嘴,把自己的外套解下来披在了卫冬灵身上。

    他个子极高,合身的外套在卫冬灵身上就显得像个长袍,遮了个严严实实。

    卫冬灵完全没想到这个意外,顿了顿:“谢谢……沙发上的痕迹我会处理的。”

    她面上有局促,白织羽缓过来后,跟她说没事。

    想了想,带她往卫竹兮住的房间走。

    白承搬到一楼后,他就回自己卧室了,里面没白织羽的东西,倒也不怕露馅。

    他叮嘱道:“我们是你哥的……朋友,不用在意。这里是他住的地方,里面有卫生间,你可以整理一下。”

    卫冬灵道了谢,也冷静了下来。

    卫竹兮买菜回来,刚进了电梯,就迎面看到了白承,白承跟他打了声招呼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卫竹兮:?

    卫竹兮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回了公寓,客厅有个意想不到人在,卫冬灵坐在沙发上,身上披着白承的外套。

    卫冬灵看到他,喊了声哥。

    卫竹兮应了声:“你怎么来了?吃饭了没?”

    他看了一眼白织羽,白织羽神色正常,但总感觉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卫冬灵说明来意,卫竹兮知道后就去厨房整理买来的菜了,余光隐隐看到沙发上的两人,白织羽坐在卫冬灵旁边,正耐心说着些什么,一边说一边在手机上查资料。

    卫冬灵时不时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

    卫竹兮有些疑惑。

    他还是觉得怪异,又说不上来哪里怪异。

    白承急匆匆回来,把一袋东西交给卫冬灵,看到卫竹兮又道:“终于回来了……快把这个煮一下,店家说有用,我就买了。”

    是一包红糖姜枣茶。

    卫竹兮顿了顿,看到卫冬灵接过白承手里的东西,低声道了谢。

    原来是这样。

    母亲梅音去世时,卫冬灵才十一岁,一直都是哥哥带着长大,卫竹兮随时关注着妹妹的成长,但再怎么比同龄人成熟,也难免在这方面有纰漏。

    由于身体生病的原因,卫冬灵向来比同龄人瘦弱些,这些方面也不太了解。

    卫竹兮隔着吧台再次看向外面,白织羽看着卫冬灵说着什么,耳尖微红,面上有几分尴尬。

    他今天穿着宽松的居家服,额前发丝随意的散落在额头,这样看,总觉得很温柔,让卫竹兮想起白鸽亲近他的样子。

    白承把换下来的沙发布扔进了洗衣机,想到刚才自己做的事情还是有些尴尬,没去客厅,跑去厨房打算给卫竹兮打打下手。

    他多看了一眼卫竹兮,新奇道:“你笑什么?”

    卫竹兮侧头看他:“嗯?”

    白承在水龙头前洗了洗手:“你眼睛都要弯成月牙了,看什么呢?”

    他少见卫竹兮这样的表情,随着对方的视线看去,没看出什么有意思的来。

    卫竹兮一顿,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没什么。”

    *

    房间只开了一盏床头的夜灯,昏黄的灯光落在窗前裸露的身体上,镀上蜜色的光泽。

    合约约定一周至少一次,卫竹兮总是很敬业,白织羽大脑空白地被他按在落地窗前。

    因为白承在一楼,白织羽明显克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卫竹兮看着他微微合上的眼帘,唇齿间因为呼吸急促有些气音。

    “卫竹兮,够、够了……”

    他把手臂环了上来,卫竹兮顺从低头让他靠近:“很快了。”

    白织羽的身体很完美,卫竹兮一边欣赏着他的表情,一边享受着他带给他的欢愉。

    “房间隔音不错,你不必……”

    “闭、闭嘴。”

    白织羽微微睁眼看他,琥珀般剔透的瞳孔里有着某种温热,睫毛一颤一颤的,卫竹兮又想到今天白织羽和卫冬灵说话的样子,心里涌上微妙。

    很温馨,似乎这里就是卫竹兮的家一样。

    那种感觉又来了。

    卫竹兮突然有一种冲动,他微微垂首,像是要吻他的唇,中途却转了方向,落在他汗湿的耳根,轻轻碰了一下,被香气浸满了鼻尖。

    白织羽却察觉到了:“你……”

    他想问什么,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被卫竹兮的疾风骤雨打断,大脑空白,腰狠狠动了几下。

    卫竹兮没有忍着,事毕的时候,身下人的汗珠从狭长的眼尾滑下,落在了他的指腹上,触感温热。

    缓了许久,卫竹兮抓过白织羽的手腕,看了眼手表,时间快接近零点了。

    他低声道:“白老师还要吗?”

    那一瞬间的柔软与温情仿佛泡沫,他又是无懈可击的模样了。

    白织羽暗恨,侧头含住卫竹兮按在他手背上的指腹,用齿尖磨了磨:“松、松开我!”

    卫竹兮依言送松开他,起身时却被白织羽翻身压倒了窗边的沙发上。

    白织羽身上的衣服几乎全被褪掉了,卫竹兮衣服还穿的端正,他有些气急,但还是忍了。

    他细腻如薄瓷皮肤隐约在昏暗光线下露出薄红,卫竹兮看了他一会儿,道:“白老师要自己来?”

    白织羽没说话,只垂眼看着他俊美的眉眼。

    他的五官比例偏向一种斯文的韵味,灯光下很养眼,但白织羽看不到真切的情·欲,似乎两人只是在普通的运动,而不是什么鱼水之欢。

    手表上的银针走到了最后空格上,咔哒一声轻响,白织羽回神,起身在床头柜拿了什么东西。

    “给你。”

    深色的包装盒,精致的纹路蔓延,上面的绸带打了一个漂亮的结,盒身上印着某个奢侈品的logo。

    卫竹兮顿了顿:“是什么?”

    白织羽仔细看他表情,看出他的迟疑,马上要拿回来:“爱要不要,错过了就没有了。”

    卫竹兮下意识避开他的手,绸带被扯到,直接打开了,里面的东西被固定得很好,没掉出来,在黑色丝绒里闪闪发光。

    是一只很精致的钢笔,款式很独特,看得出是定制的。

    卫竹兮看了他一眼。

    白枳羽撇过头不看他:“你之前的钢笔不是坏了?”

    卫竹兮常年穿着衬衫,胸前的口袋经常别着一支钢笔,白织羽不知何时注意到了他最近空空的口袋。

    他慢慢道:“嗯,是坏了。”

    那支钢笔是实在普通不过的钢笔,小时候练字时买的,一直用到现在,前几天学生会开会时被人不小心撞到地上,笔尖摔坏了。

    卫竹兮没想着再用,不过因为是梅音买给他的,他放在盒子里好好留了起来。

    他不太想收,收了大概率也不会用,但想到白织羽之前的霸道,还是合上包装盒,笑道:“谢谢白老师。”

    见他笑了,白织羽才微微放松紧绷的身体。

    洗漱完,时间不早,白织羽以为他要像往常一样回自己房间睡,床边却微微凹陷,被子里进来一个人。

    两人之间隔着段距离,卫竹兮身上清冷的气息传过来,白织羽却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或许对方是今晚心情好,或许是懒得回房间,不论是什么原因,但这样就可以了。

    他背对着卫竹兮,眼睛看着窗外的月亮,低声道:“生日快乐。”

    卫竹兮一顿,缓缓睁开了眼睛。……原来今天是他的生日啊。

    卫竹兮自己都要忘记了,梅音去世后,他就再没有庆祝过生日了他一如平常地笑,声音带着困意:“谢谢。”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白织羽有些想靠近他,终究是忍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的呼吸声越来越均匀。白织羽察觉到他已经睡着,忍不住动了动,想翻身面向他。

    一双温热有力的手臂后却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白织羽一愣,顿了片刻。

    他低声道:“卫竹兮?”

    没有动静。

    应该是睡着了,白织羽放松下来,往他身上靠了靠。

    那双手臂抱得紧,白织羽想到自己在床上总是被他控制,嘀咕道:“……力气怎么这么大。”

    他嘴上嫌弃,却依偎在他很喜欢的人怀里,在期待已久的怀抱里,乖乖睡着了。

    他也就没察觉,那双手臂力气稍微紧了紧。

    卫竹兮看着他在黑暗中隐约的轮廓,忍不住想,要是他没有这些债务,要是他遇到他是不是以这样一个戏剧的方式,要是他们都是普通人……可是没有这么多假设。

    月亮很美,星星在闪烁,室内有另一个人浅浅温热的呼吸。

    睡着前一秒,他无声道:“对不起。”

    第40章

    周围人挤人,过道窗边都晃着人影,这是最后一次选修课,冯远没想到还是会有这么多人。

    有人兴奋讨论些什么,冯远隐约能听到内容。

    “……白教授好看是好看,我之前问他问题,他也认真回答了,但在他面前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很紧张。”

    “表情很冷的原因吧,难怪艺校学生称呼他是个大冰山。”

    “论坛上有一张会长和白教授亲在一起的照片,是不是真的啊?”

    “啊?不会吧?!会长不是喜欢女生吗?”……

    冯远一顿:“?”

    这段时间卫竹兮神出鬼没的,冯远难得见到他,加上这份消息的冲击,侧头问旁边的人:“你真跟白教授亲上了?”

    冯远脸上的表情实在一言难尽,卫竹兮道:“意外。”

    他不怎么看这些论坛,之前已经让发布的人删了帖子,不知道为什么还会有这些流言。

    冯远点点头,倒也真没觉得这两人会有什么,只觉得传言竟然能荒谬到这个地步。

    一抬眼,突然注意到卫竹兮手里拿着的钢笔,他惊讶道,“你的钢笔不是坏了吗?”

    他仔细看了看,纯黑色的笔身,金制笔夹,各种细节怎么看怎么贵,他又摇摇头:“不是之前那支,你对象送给你的?”

    卫竹兮正漫不经心地做着笔记,“嗯”了一声,不知有没有听清他的问题。

    冯远不清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啧”了一声,调侃他:“还真有了,看来是个小富婆啊,恭喜恭喜。”

    白织羽提前两分钟到的教室,把电脑包放在讲台上连接了幕布。

    钟声响起,教室的喧闹声逐渐消失,他淡声道:“开始上课吧。”

    冯远热得发慌,自制了把纸扇子,一晃一晃地扇风,看见白织羽身上那件高领的浅色外套,小声吐槽道:“穿这么严实,白教授真是不怕热。”

    卫竹兮没说话。

    他看了眼讲台上的人,发现对方脖颈和脸颊上的皮肤微微带点粉意,看着是有些热了。

    冯远突然用胳膊肘捣了捣他:“哎,这件衣服有点眼熟啊,你是不是有个类似的?”

    卫竹兮笑了一声,心想,不是类似的,本来就是同一件。

    这件高领外套还是早上他看着对方穿上去的。

    当时白织羽一边在镜子里看自己脖子上的痕迹,一边皱眉:“你……咬过我这里吗?”

    除了在床事上说一些暧昧的话,卫竹兮很少用嘴,白织羽身上留下唇齿痕迹的次数不多,但早上两人厮混一番,白织羽回神就发现自己喉结上新增了齿印。

    卫竹兮道:“白老师不用担心,我没有狂犬病。”

    白织羽低笑一声:“上课的时候,下面的同学可不会这么想。”

    于是卫竹兮递给了他一件外套。

    上课上到一半,外面天色突然暗了下来玩,有雨点渐渐滴落。

    白织羽看了看时间:“剩下45分钟随堂小测,作为你们的选修成绩。”

    “其他不选课的同学可以下课了。”

    趁雨还小,人群没有理由多待,稀稀拉拉地离开教室。

    选修课的题很简单,很多人提前做完卷子走了,冯远要找女朋友,跟卫竹兮打了招呼就不见踪影。

    雨前总是闷热,白织羽下意识想拉下拉链,反应过来又放下手指,视线不经意扫过座位上的卫竹兮。

    男生垂着头,颈骨修长,指节握着一只纯黑色的钢笔流畅书写着。

    白织羽看出来是昨天送他的笔,收回了视线。

    教室很快就空了下来,等到人都走完了,白织羽整理好东西,一抬头,却看到教室里还剩一个人。

    他顿了顿:“这位同学,时间到了,做完了吗?”

    卫竹兮起身上前,把卷子交给他。

    白织羽看他几秒,老师的模样破了功,站在讲台上弯腰看他:“怎么才写完?笔不好用?”

    淅淅沥沥的下雨声从窗外传来,卫竹兮看了看窗外,道:“白老师,我没带伞。”

    他从没在学校主动接近过他,白织羽眉梢一扬,心情彻底大好:“我接你回去。”

    雨后的校园人不多,行人匆匆,没人注意到两人撑在一张伞下。

    白织羽感受着身旁人的气息,眯眼看了看灰色的天穹,想记住这一刻。

    出校门时,一个人撞在了白织羽身上。

    他身体一晃,卫竹兮扶住他,看他站稳后松开了手:“白老师没事吧?”

    “没事,谢谢。”

    白织羽注意到他肢体的疏离,顿了顿。

    撞人的人戴着帽子和口罩,也没道歉,匆匆走了,卫竹兮微微皱眉,隐约看到了对方的眉眼。

    直到卫竹兮上了车,白织羽才脱了外套,下雨天闷热,他冷白的皮肤上已经有了一层薄汗,他抱怨了一句“好热”,开了车内空调。

    卫竹兮就拿纸巾给他擦擦汗,很贤惠的样子。

    白织羽打着方向盘,斜睨了他一眼,突然轻笑出声。

    卫竹兮收好纸巾,道:“笑什么?”

    白织羽懒洋洋靠在椅背上说:“没什么。”

    卫竹兮没再问,白织羽嘴角依然噙着笑意,不想告诉他,只是因为他的神情太专注,指尖太温柔。

    车辆在雨中行驶,卫竹兮开了车窗,闻到了泥土湿漉漉的气味。

    看着乌沉沉的天空,路边被水珠打湿的雏菊花圃,他突然有些恍惚。

    玉城的雨季就要到了。

    梅音就消失在一个潮湿又闷热的普通雨季里,再也没有回来。

    *

    玉城的雨季刚开始没几天,偶尔放晴。

    白承一边接崔兰的电话,一边收拾着东西,无奈道:“我有事要忙。”

    他在猫包里垫好东西,白织羽把小猫塞进去,拉上拉链前顿了顿,又放了一个小玩具。

    白承冲他笑了一下,下一秒又变了表情,捏着鼻梁道:“妈,我真的已经有女朋友了,没骗你。”

    白织羽看他一眼,不知道他哪来的女朋友。

    电话那边说了什么,白承隔着猫包逗猫,真诚道:“它很可爱,很漂亮,我们认识不久。”

    白承本打算小猫去宠物医院打疫苗就回来,他想了想,突然露出个笑,对着电话那边沉稳道:“那也行,我今天晚上就带它回家让你看看。”

    他风风火火地带着猫走了,公寓就剩下白织羽一个人。

    卫竹兮发消息说今天要回家,晚饭前会回来,中饭只能自己解决,白织羽点了外卖,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他索然无味地后仰靠在沙发上,期待起晚饭来。

    自行车停在街边,上面下来的人三两步上了台阶。

    花店门前的铃铛轻响,店员看到有人进来,上前招待:“先生要买什么花?”

    卫竹兮没回答,仔细看了看,拿了一束向日葵:“请帮我包起来,谢谢。”

    天不知不觉又阴了起来,卫竹兮付了钱,一只手捧着花,单手骑着自行车往一个方向走。

    鳞次栉比的石碑依着小山丘排列而下,卫竹兮在台阶最底下往上望了望,把自行车停好,捧着花慢慢拾级而上。

    周围有许多不知名的花骨朵和草丛,随风轻摇,摩挲过他瘦削的脚踝。

    他穿过一个个去往天国的人们,到了一处。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有些旧了,他端详片刻,没多说什么,数个呼吸后,弯腰在前面放下捧花。

    梅音去世后,他每年都会来一次,陪她一会儿。

    卫竹兮打算离开时,余光突然看到墓碑后的一片衣角,周围草丛茂盛,那片灰色的布料几乎被隐没在里面。

    卫竹兮顿了顿,蹙眉走近:“谁?”

    意识到自己被发现,那人没有躲,憔悴的脸庞现于天日,卫竹兮看清的瞬间,猝然握紧了拳头。

    ——卫志。

    卫志老了许多,看着他,惶惶着不敢过来:“儿子……”

    卫竹兮看他的眼神毫无波澜,声音却在抖:“……你回来干什么?”

    卫竹兮高三时,卫志欠了几百万,本是几十万,却利滚利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记得卫志当时说的话,噩梦般的清晰。

    “我本来以为这次,这次真的可以赚回来的!我、我……”

    “儿子,都是我的错,我是畜牲,我是畜牲……你替爸还债好不好?我儿子这么有出息……”

    卫志恳求地看着他,脸色憔悴,眼里都是红血丝。

    卫竹兮无动于衷,沉默看着他。

    卫甚至跪在地上,揪住他的裤脚:“不还的话,他们会杀了我的啊!他们用车碾坏了我的胳膊,往伤口里灌硫酸,他们说下一次碾的就是我的头了!”

    他大哭起来,涕泗横流。

    那些放贷人混迹在社会的灰色地带,捆绑成了一个利益链,为了要债断手断脚常有,卫志的左手已经废了,这个懦弱的男人被吓得肝胆俱裂,再也维持不下去一个人该有的体面。

    一个父亲竟然毫无尊严地向儿子跪乞,卫竹兮猛地拉住他的手臂,把他从地上扯了起来,力道之大,让卫志都忍不住挣扎,看见卫竹兮的脸,他又哑了声,被他要吃了人似的眼神惊住。

    卫竹兮看着他残缺的手臂,和眼底深深的哀求和惶恐,小时候的记忆里,那个有缺点、爱偷懒,但常常带他和卫冬灵去游乐园玩,有着伟岸背影的父亲仿若可笑的泡沫。

    他说:“我还。”

    高三的卫竹兮欠了一屁股债。

    放贷人废了卫志一条胳膊,看这个破碎的家也没有多少钱可铲,松了口,让还五十万的本金。

    卫竹兮想尽办法,借钱、兼职、做家教,一天打好几份工,最开始每天睡眠时间东拼西凑只有四个小时。

    卫志被吓破了胆,卫竹兮开始还债后就跑了,梅音本就有心脏病,没过多久病逝了。

    他从来没有回来过,但当一切都开始变好时,他又出现在了他们的生活中。

    卫志身上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破旧大外套,一只袖子空了半边,打了一个结。里面的汗衫明显质量不好,不怎么吸汗,大热天的粘在身上,看起来不怎么舒服。

    他踌躇着不敢上前,听到卫竹兮愿意跟他说话,倒是眼睛亮了起来,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我来看看你妈妈,她去世的时候都没人告诉我,不然我当时就回来了……我还是问了你张阿姨才知道她被葬在了这里……今天天气不好,她喜欢晒太阳……”

    卫志年龄不大,四十几岁,头发却已经花白得厉害,皮肤很差,隐约能看出来五官立体,卫竹兮鼻子和脸型像他。

    他想到什么,止了声,从脏兮兮的兜里掏出一把包的很严实的钱,似乎有些羞于给他,但还是递了过来:“儿子,给。”

    很厚,每张钱都是很零散的几块,甚至还有钱币最小的面额,卫竹兮微合眼睛,没看他:“你哪来的钱?”

    卫志断了一只手,残疾人很难找到工作。

    卫志连忙说:“没赌,没……捡垃圾之类的。”

    他不想多说,关心的是其他的:“冬灵现在怎么样,病好些了没有?”

    卫志不是好人,他是个蠢人,当年他知道梅音有先天不足,但他还是娶了她。

    他们生了孩子,一个健康,一个是生病的,但都养活了十几年。

    心脏病要花很多钱,他觉得这个家需要大钱,就把攒的钱拿去赌,渴望一飞冲天,后来却陷入了赌的泥潭,自甘堕落。

    卫竹兮没接那些钱,看着他低声道:“好些了。”

    卫志看他不收,突然走近,把那个破旧的塑料袋塞进了他怀里:“那就好,拿着。”

    他给了钱就走了,离开的背影很萧索,像一匹被狼群抛弃的老狼,干瘪而仓皇。

    卫竹兮看了他背影许久,突然觉得可笑。

    他曾想过无数次见到卫志时的场面,他想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问他为什么要赌,为什么梅音去世他一点都不伤心……他想问他很多很多。

    他想过他会狠狠揪着对方衣领,问他:“你知道梅音是因为你死的吗?”

    但再见到这人,他却发现嘴巴像被封住似的,什么都说不了了。

    好像发泄了,也会是一种新的罪责。

    从早上就阴沉的天空终于下起了小雨,滴答,滴答,淅淅沥沥地打湿了卫竹兮单薄的衣衫。

    他捏着手里的东西,看着墓碑前那张黑白照上的温柔笑脸很久,伸手捂住了脸。

    *

    白织羽从学校上完课回来,把车钥匙随手扔在了玄关。

    厨房的灯暗着,家里也是没人的样子,白织羽看了看时间,微微蹙眉。

    他给卫竹兮打了电话,对面响了半天,接听了:“喂?”

    是一个陌生的男声,白织羽眉目敛在阴影里,声线低沉几分:“你是谁?卫竹兮呢?”

    冯远总觉得对面的声音耳熟:“他正在寝室里。”

    看了看电话备注,他有点摸不清对面是卫竹兮的什么人。

    白织羽眉心微微放松:“为什么他不接电话?”

    冯远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压低声音:“他睡着了。”

    他回来就发现卫竹兮躺在床上了,睡得很沉。

    白织羽眉心一跳,在玄关转了一圈,不清楚他为什么今天默不作声回寝室住。

    卫竹兮睡得不安稳,稍微睁开了眼睛,冯远眼睛一亮,冲手机对面说“他醒了”,随后凑到卫竹兮旁边道:“会长,有人找你。”

    冯远把电话抵在了他耳边。

    卫竹兮躺在床上,听到听筒那边传来一个声音:【卫竹兮,你怎么了?】

    他困惑地皱紧眉头,低声含糊了一句什么。

    冯远一听,对面这人卫竹兮确实认识,也放下心来,把手机塞在卫竹兮手里。

    手机传来的声音朦胧,白织羽没听清他的话,察觉到对面的不对劲,又道:“你别动,我来接你。”

    他匆匆拿了车钥匙,路上一直没挂电话,隐约听见对面穿来的呼吸声,似乎又睡着了。

    白织羽是十分钟后到的,宿舍窗户被敲得啪啪响,冯远没头没脑地开了磨砂窗,就看到窗台上半蹲着的一个人影。

    看清脸的第一眼他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啪”的关上了窗。

    “……”

    过了几秒窗又被打开,冯远扬确认再三,扬起一个笑容:“白教授,您……敲男寝的窗干什么?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白织羽穿着一身黑,怎么看都来着不善,他径直从窗里翻进来:“我来接卫竹兮。”

    冯远愣愣地跟着,又回头看了一眼后面,几乎汗流浃背了:话说这可是二楼啊,白教授怎么上来的?

    卫竹兮的床位在下铺,白织羽进去就看到他蜷缩着躺在床上,他抿唇摸了摸对方的额头,一片滚烫。

    他眉心怵然蹙紧,把卫竹兮揽在怀里就要抱走,被目瞪口呆的冯远拦住了:“白教授!你、你……”

    白织羽把人抱在怀里,才发现对方的衣服是潮湿的,浑身一阵冷一阵热,状态很不好。

    他眼眸黑得厉害,对上冯远的视线,把对方吓了一大跳。

    白织羽声音有些哑,眉心有着焦虑:“他病了,我送他去医院。”

    冯远这才发现卫竹兮滚烫的面色和苍白的唇,表情严肃起来,就要穿外套跟着去:“我知道了,我和您一起去。”

    白织羽强硬道:“我去就行。”

    冯远怎么可能拗过白织羽,直到两人离开,他看着空荡荡的门还回不过神来。

    半晌,一脸梦幻地坐在了床沿边。

    “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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