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卫竹兮感觉自己做了很久的梦。

    梦里光怪陆离,有梅音温柔看向自己的笑脸,有卫志送他去上小学时,牵着他的宽大手掌……某个瞬间,这些画面却一一破碎,变成了冰冷的墓碑和卫志残缺的手臂。

    还有卫冬灵躺在病床上,胸膛被血淋淋剖开,心脏不再跳动的场面。

    巨大的失重感袭来,脚下的地面寸寸崩塌,卫竹兮浑身冰冷地跌入万丈深渊。

    他徒劳想抓住这些碎片,胸腔到喉咙一片窒息,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是如此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哪怕在梦里,也强撑着不在意的面皮,表达痛苦也是那样吝啬。

    黑暗中,一只温热的手突然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从万丈深渊拉了出来,他恍惚了半天,隐约听到了一个声音:“乖,睡吧。”

    然后有人轻拍着他的身体,力度青涩。

    这太像在哄一个小朋友睡觉,那么温柔又小心翼翼。

    卫竹兮莫名其妙被一股安心罩拢,除了梅音,没人这样哄过他入睡,尤其是在长大以后。

    他听到那道声音说:“……怎么这么凉?”

    下一秒就被圈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他迟钝的大脑反应很久,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他急促的呼吸终于舒缓下来:“小天鹅。”

    没有察觉到面前的身体一僵。

    白织羽垂首看向怀里的人,眼底的神色辨不清晰:“……谁?”

    卫竹兮紧闭着眼睛,斯文俊美的眉眼此时看去却有了几分乖巧,刚刚那句低沉的呢喃犹如幻觉。

    白织羽看着他额头因为噩梦而生出的细汗,察觉到对方紧紧抱着他的手臂,终究是没再问什么。

    他给他掖了掖被子,指尖为他拭去额头细汗时,才后知后觉自己的手在发抖。

    他定定看了他很久,低声道:“……卫竹兮,你也会痛苦吗?”

    这个人的温柔总是带着疏离,强大而内敛,白织羽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脆弱的一面,让他慌了神,直到现在才能去想——

    卫竹兮,你因为谁变成了这个模样?梦中,又叫的是谁的名字?

    *

    晨光熹微,卫竹兮被日光晃醒,脑袋有近十秒的断片。总感觉自己做了很多梦,但应该……是个美梦?

    周围环境陌生,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气味,他动了动,发现身边还躺着另一个人,他们依偎得很近。

    白织羽眉眼微动,睁开了眼,醒来第一反应是摸卫竹兮的额头。

    卫竹兮一时分不清现在的情况:“这是哪里?”

    烧已经退了,白织羽满意收回手,他起身给卫竹兮接水,道:“医院。”

    他声音很哑,眼下有着没有休息好的疲态,发丝凌乱的乱翘着,身上的衬衫经过一晚上的折腾皱皱巴巴的。

    卫竹兮一顿,蹙眉思考起来。

    过了几秒,他才发现自己的视线一直在跟着白织羽,看见对方接完水转过身,他又马上敛下视线。

    白织羽把水递给他,发现他神色与平常的不同来,凑近挑眉道:“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卫竹兮点点头:“白老师说笑了。

    白织羽被他的生疏噎到:“那昨晚发生了什么还记得吗?”

    卫竹兮有几秒迟疑,缓缓摇头,他看看自己身上的病号服:“我是怎么到医院的?”

    白织羽可不想放过他,靠在床边看他喝水:“你昨天晚上发烧了,我把你从寝室带到了医院——昨天为什么不回公寓?”

    卫竹兮喝着水,闻言笑道:“昨天有事出门,淋了点雨,在寝室休息了一会儿却睡着了。”

    白织羽看他半晌,叹了口气:“不想笑就别笑了。”

    他没有再问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另一个疑问辗转在唇齿间,终究也没说出来。

    卫竹兮愣住,一时之间没有否认。

    在白织羽出去买早点时,他才回神,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腔下侧。

    不是错觉。

    昨晚白织羽抱着他哄了一夜,骨节分明的温热手掌轻轻地落在这一处,以一个守护者的姿态。

    卫竹兮手指紧了紧,无端觉得那块皮肤痒到了心里,不敢再去碰。

    卫竹兮昨天有东西落在寝室,白织羽先开车送他到学校,之后再去上课。

    车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下车时白织羽叫住了他:“等一下。”

    卫竹兮看见他从车里拿出一件外套,从车窗探出手来给他披上,他一顿:“谢谢。”

    还没完,白织羽又给他拉好拉链,理好衣领,卫竹兮看着他微蹙的眉头和认真的神色,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仿佛——

    仿佛他还是个五体不勤的宝宝。

    卫竹兮敛眸,看他最后给他戴上衣服上的帽子,难得有些说不出话:“不用……”

    白织羽没理会他的拒绝,看着他包得严严实实地才满意地勾起一侧唇角:“去吧。”

    幸好周围没人,卫竹兮“嗯”了一声,转身进了南门,步伐比往常匆匆几分。

    白织羽在后面若有所思地看了好久。

    卫竹兮刚回宿舍,里面的冯远就骤然扭过头:“你回来了!?”

    他“嗯”了一声,开始有条不紊的收拾东西。

    卫志给他的东西昨天落在了寝室,卫竹兮喉结动了动,终究还是装在了包里。

    冯远等了半天都等不到他说些什么,终于忍不住开口:“昨天晚上……”

    卫竹兮回头看他,冯远虽然屁股还在椅子上,上半身已经最大限度地探近了他的方向,浑身上下透露着八卦的气息。

    他顿了顿:“昨天晚上?”

    冯远点点头,眨巴着眼睛看他。

    就看到卫竹兮回过头,又要继续的样子。

    “唉唉唉——”,他赶紧从椅子上跳下来:“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你跟白教授究竟是什么关系?你生病了他怎么发现的?甚至翻窗来找你!”

    “妈的,咱们可是在二楼啊!我一打开窗差点吓得我原地去世。”

    卫竹兮扭头看他:“什么?”

    冯远他见他终于开始搭理了,马上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下当时的场景:“谁能想到,白教授平常那么有形的一个人,竟然半夜爬窗!要是让他的迷妹知道了,还不得形象崩塌。”

    “幸好有那张帅脸,不然蹲在窗台上跟个流氓一样。”

    “接你时那个眼神吓死我了。”

    冯远等了半天,没等来想要的回答,侧头看去却发现卫竹兮在笑。

    冯远:“?”

    “你笑什么?”

    卫竹兮摇摇头,想要说话,又差点笑出来,他掩面背对着冯远很久,最后才正色道:“没什么。”

    冯远:“?”

    天杀的,现在的世道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不正常。

    他愤愤回了头:“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也就没看到对方不知什么原因而通红的耳根。

    *

    白织羽刚上完课,没来得及回公寓就被一通电话叫住了。

    电话里崔兰很平静:“家里有急事,小羽要是得了空,就赶忙回来呀。”

    他许久没回家,还是说了声“好”,给卫竹兮发了消息:【中午不回来了,不用等我。】

    卫竹兮几乎是秒回:【好,等你回来。】

    【晚上想吃什么?】

    白织羽目光落在第一条消息上看了很久,无端觉得对方像一个……小妻子。

    他勾起唇角,回复了几个菜名。

    白织羽颇为愉悦地开车到了白家,脚步刚踏进别墅里,却发现气氛不对。

    崔兰正坐在沙发上,见他回来,手指颤抖着指着大理石桌面上的一打照片:“小羽,这是你们学校一个教授给我的,你来解释解释。”

    桌上的照片不多,有各种场景,但主角只有两个长相优越的男生,一个是他,另一个今天中午才跟他发过消息——卫竹兮。

    白织羽心脏跳的很快,视线略过所有照片。

    他们姿态亲密地走在同一把伞下、他们站在楼下相拥、他们餐厅用饭时卫竹兮用筷子喂给他……最亲密的一张是酒吧里,卫竹兮坐在白织羽腿上,他揽着对方的腰,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

    白织羽大脑有几秒的空白。

    崔兰看他一言不发的态度,眼泪瞬间就从眼角掉了下来,她厉声斥道:“小羽,妈从来不知道你会……郭家的少爷弄得那事儿你还不知道吗?是郭家的耻辱,是圈内的笑柄!”

    “你是白家的孩子,一时得了趣,玩玩可以,但——”

    “不是玩玩。”

    白织羽猝然走近,直视着她,眼睛某一瞬间像极了凶狠的狼犬:“我就是喜欢他。”

    崔兰猝然站起身,胸膛起伏:“包养就算了,你竟然还想护着他!”

    “你是什么家室?你以为你们是真爱吗?他完全就是为了你的钱!”

    她把查到的资料拍在桌上。

    哗的一下,落了满地。

    卫竹兮的身份被查了个里里外外,从他有个好赌的父亲,到欠的外债,再到他有一个有心脏病的妹妹。

    白织羽翻看着那些资料,一下比一下着急,简单的文字和照片却让他面沉如水,如遭雷劈。

    白织羽把那些资料合拢,神色看不出什么:“妈,这些我都知道。”

    “是我拿钱逼他的。”

    “啪!”

    崔兰给了他一巴掌:“你这二十多年的教养都到狗肚子里去了!?你是白家的孩子,这是你该做的事吗!?”

    她没说这是不对的,只说,这是以他的身份不该做的。

    室内沉寂,佣人都僵硬垂着头,不敢看这场闹剧。

    白织羽被扇了一耳光,脑子里却莫名想起一个场景来。

    那天卫冬灵来找小猫玩,趁卫竹兮不在时跟他说的话。

    卫冬灵说:“白老师,谢谢你给我哥这份工作。”

    白织羽这才知道卫竹兮有告诉她在这儿工作的原因。

    卫冬灵不好意思地捏着手指,说有一个问题想偷偷问他:“我哥和你关系很好,但是我总觉得你们不太一样……你们闹矛盾了吗?”

    白织羽不知道女生会这么敏锐,僵硬了一瞬,还是一如往常的笑道:“那里不太一样”?

    卫冬灵想了想:“他其实很少在意什么朋友,但是有时候,看你的时候……”

    她顿了顿:“看你的时候,会难过。”

    会难过?为什么?

    白织羽愣住了。

    “白老师,如果你们闹什么矛盾了,说开了就好,他肯定不是故意的。”

    白织羽忘记自己怎么回复了,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个问题的答案。

    或许这本身就是假命题,只是卫冬灵的错觉,不存在的东西,怎么会有答案?

    崔兰动完手,眼泪却流了下来。

    她对两个孩子都很好,哪怕对方再叛逆也没打骂过,但和男人混在一起……“小羽……你未来注定会和女人结婚的,妈也是为你好。”

    “要是你爸知道了,这件事情会更加严重你知道吗!?”

    白织羽却突然笑了。

    像是知道了什么肖想已久的惊天大秘密,知晓了什么重要问题的答案,他笑得开心,心跳得很快。

    崔兰心慌地看着他,不清楚他怎么了,却听他低声说:“妈,对不起。”

    “你们怎么罚我都行,但你们的安排我不会做。”

    “喜欢男人,我改不了。”

    第42章

    窗外下起了大雨,密集雨珠沿着玻璃滚落,卫竹兮看了看外面昏沉的天空,推了推鼻梁上的银丝镜框,俊美的眉眼看不清神色。

    空荡荡的公寓内,他坐在桌边许久,菜已经凉了。

    “哗——”

    门被推开,匆匆走进来一个人影,光线从他身后打来,卫竹兮眯眼看去,隐约看到他湿答答的修长裤腿,落在皮鞋上。

    白承把沾满雨水的伞插进伞筒里,抬眼看到卫竹兮,眉心一动。

    卫竹兮没想到是他,顿了顿:“白老师怎么没一起回来?”

    白承换鞋的动作微停:“……他去省外出差了,最近几天应该都不在,不能回来吃饭。”

    卫竹兮点点头:“那白承先生呢?”

    白承一边擦头发一边笑:“公司有点事情,最近可能也不怎么在。”

    卫竹兮视线跟着他走,总觉得他笑得勉强。

    “对了,那只小猫我放在家里了,不过放心,会有人照顾它的。”

    白承说完话就进了房间,不一会儿脚边步匆匆地再次出了门。

    卫竹兮没有多问,白织羽不在时,他们的相处大部分情况下都充满边界感。

    卫竹兮温柔面皮下向所有人竖起的围墙,白承一直都感受得到。

    看了看时间,卫竹兮一个人吃了晚餐,晚上洗漱时,手机提示音响起,屏幕显示是江院长的消息。

    江院长:【小卫,论文进度如何?付费定版阶段遇到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江院长前段时间联系他的那篇论文最近就要发表出版,卫竹兮已经完成了校样和作者检索,基本已经确定下来。

    他和江院长寒暄片刻,对方打趣道:【如果你的论文质量能一直保持,在核心期刊发表会是常事……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保不准哪一天,可就是卫教授了。】

    卫竹兮看了这个称呼片刻,却想起了一个场景。

    那天在浴室里厮混了一番,卫竹兮身上的衬衫湿透了,正擦拭着湿答答地发丝,白织羽突然兴致大发,寻着那丝灵感要作画。

    他只穿着一条长裤,线条优美的上身和窄瘦的腰腹裸露着,就坐在了画板前。

    卫竹兮已经习惯了他的突如其来,一边擦头发,一边由着他画。

    小猫不知何时爬到了二楼,在轻纱质的窗帘上勾着爪子,被挂在了上面下不来,喵嗷喵嗷地叫了起来。

    卫竹兮把它抱下来,它歪头歪脑地看了卫竹兮半天,似乎认出了他是谁,乖乖待在了他怀里。

    它的眼睛是琥珀色的,蜜糖一般,总是让卫竹兮想到白织羽。

    落地窗外晚霞热烈,光线给室内的绿植、石膏、画作渡上温暖的色泽,包括有着暧昧痕迹的年轻躯体。

    白织羽看了他和小猫半天,突然问他,以后想做什么。

    卫竹兮顿住,摇摇头,说自己没想过。

    白织羽就笑:【那正好,当我一辈子模特吧】

    他并没有接话,对方继续垂首执笔,似乎没有在意,冷感纤长的眼睫就落在他的视线里,他看了很久。

    这记忆突如其来,卫竹兮无端有些心烦意乱,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压下了那阵躁意。

    *

    论文出版进行的很顺利,排版后的样刊直接寄到了学校里,江院长是第一个拿到的人,看完后马上交给了卫竹兮。

    卫竹兮刚拿到样刊,从经济学院的办公楼出来时,却被一个人拦住了。

    男生面容清秀,看起来年纪不大,戴着白色的棒球帽,眼神兴奋:“终于等到你了。”

    卫竹兮辨认片刻,认出了眼前的人。

    段雨星。

    他神色未变,点点头就要离开,却又被追上来。

    “卫竹兮!”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找你吗?”

    办公楼的拐角处停靠着一排自行车,镂空的白色石砖墙上郁郁葱葱坠满了爬山虎,叶片随风阵阵跳跃。

    此时正值晌午,Y大学生都去食堂吃饭了,没有什么人影。

    卫竹兮在自行车前停下脚步,侧头看他,唇角弧度很浅:“抱歉,我不感兴趣。”

    当时结束家教后,段雨星多次发消息询问原因,都被他搪塞过去,没想到后来,对方不知怎么想的表白了。

    卫竹兮拒绝了,段雨星却死缠烂打,甚至现在追到Y大来。

    他的冷淡不知道戳到了段雨星哪个痛处,他突然冷笑一声:“你跟艺校白家二少爷的事我都知道了。”

    卫竹兮清隽的身形一顿:“我们有什么事?你说笑了。”

    段雨星成功让他停下步伐,拿出一叠照片,得意洋洋地给卫竹兮展示:“你以为我没证据吗?”

    卫竹兮视线落在那些照片上,目光微微一变。

    ——是他和白织羽。……什么时候偷拍的?

    他突然想起那天和白织羽共撑一把伞时,擦肩而过碰到的人影,他隐约看到对方的五官,却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这些照片我可是给了艺校一个我认识的教授,她和白夫人有过联系,你猜她会不会把这些照片交给她?”

    “白家二少不可能会为了一个男人放弃自己的家业,你之于白家也是一个碍事的小玩意而已。”

    他似乎对于拆散了他们很开心,想到了什么,又笑嘻嘻的:“要是你不想被别人知道你被包养的事情,就乖乖听我的。”

    段雨星以为卫竹兮会慌乱、会害怕,抬眼却发现对方沉默看着他,俊美的眉眼隐藏在银丝镜框下,看不明晰。

    “什么时候的事?”

    段雨星一愣:“什么?”

    “我说,你什么时候把照片给她的?”

    他意料外的反应让段雨星迟疑:“几天前吧。”

    白织羽就是从几天前“出差”的。

    卫竹兮垂下眼睫,眼中情绪难辨:“你想怎样?”

    段雨星没听清他语气的不对劲,他也不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被问住片刻:“……我、我要你继续给我补习!其他的我暂时没想到,但是我让你做什么,你都必须得照做。”

    “否则,整个Y大都要知道,他们眼中品学兼优的温柔会长、完美校草,竟然是个为了钱和老师上床的男鸭!”

    卫竹兮的拒绝让他耿耿于怀,报复式的想贬低对方,说完又莫名有些后悔:“不对,我——”

    卫竹兮突然轻笑几声,手掌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处,钢笔的鎏金花纹戳痛了他的手掌:“随你。”

    随后转身往前走,似乎对这些照片毫不在乎。

    段雨星呆滞片刻,追上去拉住他,咬牙道:“你竟然敢拒绝我!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这些照片发给你们学校学生——”

    卫竹兮猛地将他推到墙边:“你以为我在意?”

    他逼近一步反扣住他的手腕,段雨星的手指被一根根掰开,照片落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中。

    “蠢货。”

    “白家二少爷是你能拿捏的吗,等到他查出来是你给他惹的事,你以为你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而且”,他如往常一般温柔笑道:“你发给我的消息截图我已经保存了,你才是个高三学生,我有的是方法毁了你的一辈子。”

    银丝镜框下的眼睛有着笑眼的弧度,却犹如一只外表柔软的毒蛇,让被盯住的猎物顷刻间就感受到危险。

    段雨星脸部挤压在粗糙的石墙上,大脑空白,从没见过这样的卫竹兮,眼神里出现恐惧:“我、我……”

    他身体发着抖,被他的话摄住。

    隔着绿化树木,远处似乎有人过来,卫竹兮扶了扶眼镜,恢复成了往常平静的样子:“别来烦我了。”

    他松开手,没有理会面色发白、跌倒在地的段雨星,骑车离去。

    直到回到住处关上门,卫竹兮才回过神来似的,有些茫然地看着手里的照片,一张一张的翻看,想努力从中看出什么来。

    但怎么看,横看竖看,都觉得这两人不应该在一起。

    他从床头柜拿出香烟,长腿斜斜靠在墙边,打火机轻响,幽蓝与橘黄渐变的火焰便跳跃在他深邃的瞳孔中。

    良久,却没抽。

    猩红的烟头被一点一滴地渗透进了照片上属于卫竹兮的脸庞,将那一块烧灼成空白的漆黑,黑斑似的盘踞其上。

    烟雾朦胧,蛇一般缠绕着空气,刺鼻的焦糊味让让他稍微清醒。

    卫竹兮有些后悔,但又告诉自己——挺好的。

    你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

    卫竹兮是在七天后见到那人的。

    临近期末,学生会工作繁重许多,他在学校处理完事情时已经晚上了。

    二楼主卧的灯亮着,他站在门口没动,看了很久才慢慢踱步上楼。

    床上和衣躺着一个人,黑T长裤,似乎累极,没盖被子就靠在床边睡着了,呼吸声很沉。

    卫竹兮微微弯腰,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白织羽瘦了。

    那张如画的脸依然漂亮,只是下颌更加疏朗,下巴的线条多了几分锋利,漆黑发丝软软地落在枕头上。

    似乎察觉到有人,他微微睁开了眼,半眯着眼睛道:“卫竹兮?”

    嗓音清清冷冷的,却让卫竹兮想起小猫。

    他“出差”的近十天都没有消息,卫竹兮差点以为他不会回来了,不过刚好。

    他定了定神,慢慢直起身:“白老师,我有事情要说。”

    “我不想再维持这段关系了。”

    白织羽一下子清醒了,坐起身看他,难以置信:“什么?!”

    男生锋利漆黑的眼睛微盍,打下纤直密匝的阴影,声音低沉:“我承认是我卑劣,我没有履行合约,这钱就当我借你的,我会一笔一笔还给你。”

    白织羽沉默片刻,声音几乎是从齿关挤出来的:“为什么?”

    “……”

    他步步紧逼:“怎么?你有了喜欢的人?还是说,你玩腻了?”

    卫竹兮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

    白织羽明明之前并不在意对方留在他身边的原因,但人是越来越贪心的,拥有更多就想要更多。

    他冷淡的声音裂开了一道颤抖的口子:“卫竹兮,你没有一点,哪怕一点……喜欢我吗?”

    卫竹兮一顿,镜片下的神色辨不清晰。

    他不知道白织羽以怎样的心态问出这句话,是喜欢?抑或者仅仅是好胜欲?

    但哪怕他真的喜欢他,这样浅薄的喜欢在家世、门第、权威的面前又能维系多久?毫无用处,脆弱得不堪一击。

    卫竹兮得到了太多脆弱的喜欢,他也不需要这样的喜欢。

    他低头,两人鼻尖相触,潮湿温热的呼吸挤在一起,他轻声道:“为什么这么问?难道白老师喜欢我啊?”

    他的语气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恶意和讽刺,白织羽睫毛颤抖的厉害,指节用力道发白。

    卫竹兮沉默片刻:“白老师,这只是一场交易而已。”

    白织羽再也忍不住,揪住他的领口:“卫竹兮!难道你真的仅仅是因为你妹妹的心脏病,因为钱,才会选择和我在一起吗?”

    他们挨得更近,心跳贴在一起,都是不平静的声响,但无人注意到。

    卫竹兮不意外他知道,突然笑了:“你说的对,我就是这么爱钱。”

    “为了还债,我做过很多工作,只要能挣到钱,什么工作不可以呢?”

    “白织羽,我说过了,这只是一场交易而已。”

    即使这交易与他之前做的每次都不样,愉悦而放纵。

    卫志刚跑的时候他还没有成年,很难找到工作,也没有办法签订劳动合同。

    被店家无故克扣工资,被催债的人步步紧逼类似的事发生了很多次,一次次磨平了他的棱角,他变得圆滑,他知道说什么样的话能讨人欢心,他知道怎么样伪装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他戴上了一层几乎所有人都喜欢的、无懈可击的温柔面具。

    白织羽很好,这是头一次,让卫竹兮不那么想结束的交易,但迟早要结束的。

    看着对方泛白的面色,卫竹兮又收回了笑:“……白织羽,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白织羽瞳孔一颤。

    白家小少爷是绘画界的天才,少年时期出名,家世、外貌无可指摘。

    他有尊严,他有自己的骄傲,被拒绝,尤其是被那么喜欢的人的拒绝……“好,好,我知道了。”

    他踉跄着起身,差点摔一跤。

    卫竹兮看着他,指尖动了动,终究还是没做什么。

    书房的门向来不锁,但卫竹兮从来没来过这里。

    他看着白织羽打开书桌抽屉的指纹锁,将两人当初签订的那份合同拍在桌面上:“卫竹兮,合同可以解,但违约的代价,你付得起吗?”

    他几乎惊慌成一只狼狈的野犬,以至于忘记了里面的其他东西。

    一页纸张,随着他的动作飘落在地。

    卫竹兮看到什么,捡了起来。

    白织羽一顿,神色空白,马上就要关掉抽屉,却被一只手臂卡住,力度很大,他看到对方泛着青筋的指节。

    卫竹兮几乎是抢的将里面所有的画都拿了出来。

    白织羽想要拿回来,却被一只手禁锢住双手,卫竹兮看他:“……画我?”

    “什么时候画的?”

    这些画上的人,轮廓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初中时代,他穿着初中校服,面容青涩。

    一直到大学时期,他骑着自行车被风吹乱头发,他戴着耳机垂眸,他坐在长椅上饲喂白鸽……许多许多。

    每张画上都有一个小小的孔洞,似乎曾被贴在哪里,卫竹兮不期然想到了主卧满墙的孔点。

    上面的日期也佐证了他的猜测。

    卫竹兮慢慢抬头看他:“为什么?”

    白织猛地侧头,喉结动得厉害;“……”

    他没说出话来,转身要走,手腕却被卫竹兮一把抓住,重心不稳下,被惊人的力道压在书桌边。

    卫竹兮眼眸黑沉沉地看着他,近乎是逼问:“为什么?!”

    白织羽腰磕在桌边,被疼痛激起几分火气,再也忍不住:“因为我喜欢你——”

    纸张簌簌落下,蝴蝶蹁跹般落地,灰尘跳动,光落在他的眼里。

    他盯着他,眼睛里像是有一团火:“从七年前就喜欢你了!”

    呼吸彼此起伏,重得像灌了水,却都死死压抑着。

    一室无声。

    第43章

    白织羽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很少出声,不喜欢噪音,喜欢安静地独处。

    哪怕在家人面前也很少表露出自己的想法,受伤了也不吭声。

    这时候白家还没发现什么问题,以为他只是单纯不爱说话,照顾起来倒也乖巧省心。

    大概在他八岁时,父亲白景山的生意伙伴送给崔兰一幅油画,创作于一位有名的印象派画家。

    整幅画将外光与色斑运用之至,数千只鸟类盘旋于天空,羽翼划过的轨迹彩色流沙般渲染,犹如骤然亮起的白日繁星,一眼望去令人心神颤动。

    富丽堂皇,华美之极。

    对方生意上有求于白家,想从崔兰这找找机会,从欧洲拍卖下这幅名为《繁鸟》的画作后,当天空运回国,特意上门拜访,亲手送来。

    崔兰不算喜欢这画,觉得色彩斑驳,对方观她不喜急得冒汗,觉得要搞砸时,站在角落的白织羽却捏住了画框,抬着头说“要”。

    他头一次对亲近之人以外的人说了话。

    崔兰惊喜不已,当即让管家把画挂在了走廊,拜访的人见状又送了几套齐全的画具给了他,最后生意终是谈拢了。

    本以为是小孩子心性,没想到一夜之间,走廊洁白的墙壁上里凭空出现了一长片的涂鸦。

    是一群群鸟儿,挥震翅膀,肆意飞翔 ,仿佛画框里的鸟类飞跃而起,让冷清的走廊满是生机。

    早起的管家望着坐在墙边打盹的男孩,愣在了当场。

    他惊异的天赋这时初见端倪。

    但上天赐予他的这份礼物,从一开始就收走了代价的。

    白织羽求学经历是孤独的,是他一个人的世界,没有朋友,没有玩伴,只有色彩斑斓的绘画世界。

    他发育很晚,初二时还没变声,个子矮,加上精致漂亮的脸蛋,更像一个女孩子。

    清瘦的身体笼罩在全校统一的宽松校服下,总引得部分恶劣的视线好奇。

    尤其是在发现身体的主人眼神胆怯呆滞,寡言少语得像个哑巴,与常人非常不同后。

    全市最好的一所初中,除了成绩,其实也没那么好。

    那些闲得无聊的男生把他堵在无人的教室,无视他的慌乱无错,围着他哈哈大笑:“名单上真写了他是男的吗?男的怎么可能骚成他这样?走个路都娘们唧唧的。”

    “脸也这么嫩,长的比女的都可爱……话说你们有人见过他去男厕吗?反正我没见过。”

    “这校服这么大,谁看的出来他是男是女?哎,我们要不要脱他裤子,看看他是不是男的啊?”

    “好啊,快来快来,我拉住他,你们快动手。”

    这时的白织羽对别人语言的理解总是慢半拍,反应过来要躲开时,已经被钳制住了手臂。

    他们力气很大,动作粗鲁,白织羽只觉得被黏腻的蛆虫碰到了身体,颤抖着挣扎起来。

    却因为肌肉的抽搐、紧咬的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卧槽——”

    “他咬我!”

    他咬的实在太用力,被他攻击的带头男生痛得嚎叫,周围人拳打脚踢地要拉开他。

    白织羽被钢尺撬开齿关,唇角尖锐的刺痛传来,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躲起来。

    像平常那样,不论是极端的难过,亦或者是极度的兴奋和喜悦,都藏起来一个人感受。

    男生们被他猝不及防逃脱,出了教室,却看不到人影。

    “教学楼的门锁着,他不可能跑得出去。”

    砰——

    碰——

    碰——

    是无人走廊里,教室门被一个个踹开的声音。

    “喂,娘娘腔,你在哪里?”

    “别躲了,我们又不会对你做什么,不就是玩玩嘛,一个玩笑都开不起?”

    “你说他该不会吓得尿裤子了吧?”

    哄堂大笑。

    灰尘浮动的光柱随着他们走动的阴影闪烁。

    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逼近,越来越逼近,白织羽心脏砰砰直跳。

    哗——

    终于,这间教室的门被打开了,里面堆放着废旧的桌椅,由于常年没有人进来,灰尘落了满地。

    “诶,找到了!这个教室的地上有脚印。”

    “哎呦,怎么躲的这么不小心?”

    嬉笑恶劣的声音越来越近。

    白织羽蜷缩在一个桌子下面,指节紧紧抓握着冰冷的金属桌腿,眼睁睁看着那几双鞋落在自己身边,呼吸几乎停滞。

    扑通、扑通——

    一道低沉的男声突然传来,由于刚过变声期,还带着少年的清朗。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脚步声一顿,男生们蓦然抬头,在门口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十五岁的卫竹兮皱眉看着他们,手里拿着一叠试卷:“放学后不要在学校逗留。”

    是优秀学生代表,也是学生会的主席,成绩优异,温柔如风,是老师学生都喜欢的人。

    “呃,是、是。”男生们没想到这么晚了教学楼还有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是心虚,一哄而散了。

    凌乱的脚步声远去,卫竹兮直觉奇怪,从乱糟糟的教室进去。

    窗外的光线照在灰尘上,泛起白光,室内很安静。

    没什么不一样,卫竹兮松开眉头,转身想离去,手中的几张试卷突然被风卷起,飘荡着飞开,落在地面。

    他上前几步,半蹲下身体去捡,刚捏住纸张,视角余光就看到了一双鞋子,往上是纤瘦羸弱的脚踝。

    他一顿,缓缓侧头看去。

    布满灰尘的阴暗角落里,坐着一个蜷缩的人影,掩盖在过长发丝下的眼睛里盛满了恐惧和麻木。

    卫竹兮愣住了。

    隔着桌椅的铁质竖杆,他从空隙伸出一只手:“你还好吗?”

    对方随着他的动作缩瑟了一下,移向更里面,那里光线浮动,一切看得更加清晰。

    洁白身体上的上衣早就不知所踪,膝盖被一双纤细的胳膊环抱住,皮肤上有淤青和指痕,不知道哪里受了伤,脖颈上有一片鲜红的血液。

    大片白皙的肌肤让卫竹兮猛地迅速闭了眼。

    下一秒,校服外套落下,白织羽被雪松味的清冷香气覆盖。

    男生声音很轻缓:“我看不见了,别怕。”

    白织羽脑子嗡鸣一片,只能看到他的唇在动,根本无法理解他说了什么。

    不要过来……不要打扰我……不要碰我……那只手却又伸向他。

    白织羽瞳孔紧缩,一口咬在了他的虎口处,力气很大,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血腥味让他回神,他感觉到齿关间手臂的颤抖,男生却没有收回手。

    为什么……混沌的大脑出现困惑。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黄昏与落日坠落地平线,教室暗了下来,白织羽才慢慢松开了口齿,抬头看他。

    男生闭着眼睛,面容沉静,没有丝毫恼火和不耐烦,再次把手靠向他,像在诱哄一个小动物:“你受伤了,跟我走,好吗?”

    这次他听清了。

    场面沉寂片刻,鬼使神差地,他把手放在了他温暖的手心上。

    这一切记忆都那么清晰,白织羽记得他血液的味道,他身体的温度,他低沉清澈的嗓音,他温柔的气味……后来,男生一直把他背到了学校医务室,替他处理了嘴角上的伤。

    他问他要不要报警,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平静地说好,什么都不多问。

    因为这件事情,白织羽有一段时间没来学校,崔兰问他为什么不愿意去学校,他低垂着头,想到什么,又说愿意的。

    他没有告诉崔兰这件事。

    冥冥之中知道,一旦说出来,他以后就不会在这所学校读书,再也见不到那人了。

    回到学校之后,他常常见到男生,男生总是在一些学校活动中出现,斯文俊美,清隽如风,很多人都喜欢他。

    以前的白织羽从不关注外界,如今却像被打碎了那层玻璃,下意识地寻找外界和他有关的信息。

    他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卫竹兮,知道了他在哪个班级,他喜欢笑,他有很多朋友,跟他……是截然相反的人。

    那些人没再来找他,白织羽不清楚是卫竹兮做的,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没过多久,白家新聘请的心理医生诊断出白织羽有孤独症,也就是自闭症。

    崔兰才发现自己疏于小儿子的照顾,愧疚之下,给他转去了国外的学校就读,接受最好的医疗条件。

    长大回国前,白织羽再也没见过他。

    他的孤独症逐渐好转,画技也越来越精湛,在国外陆陆续续拿了一些奖,似乎一切都变得更好了。

    只是偶尔,他会想念记忆中那只温柔伸向他的手,背着他的走路时宽阔的脊背,和干净的山巅雪松似的气味。

    但是……他猛地揪住卫竹兮的衣领,指骨泛着白:“你那么好,为什么……后来却不记得我了。”

    卫竹兮有许久没说话,眼眸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白织羽倔强地想要看清,哪怕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赶快逃离,藏起来,藏到一个安全的、永远不会被伤害的地方。

    不论是什么关系,白织羽都是被动的那个人,从他对小猫的反应就能看出来,如果小猫不主动找他,他大概率永远不会触碰它。

    和卫竹兮的关系也是,要不是两人因为那荒唐的一夜,他会默默注视他好久,也已经注视了好久,七年间从不去打扰他。

    或许他的孤独症永远没好,似乎一旦主动了,就有什么不可掌控了,剥开了他保护自己的枷锁。

    但他现在什么也顾不上了。

    “好了,现在全让你知道了,你很自得吧?”

    “哪怕要离开我,也要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离开吗?非要让我难堪吗?”

    卫竹兮望着他琥珀般剔透的眼睛,冷炙灯光落在他眼中的水迹里。

    这双眼颜色是那么少见,面孔是那么惊心动魄,让他轻易回想起那天看到的一切。

    想起“少女”慌乱迷茫的眼睛,“她”被他背在身后时,紧紧环在他身前洁白的手臂,落在他脖颈上的温凉眼泪。

    年少的卫竹兮其实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东西,只是单纯觉得她很漂亮。

    哪怕忘记了这件事情,当时的感觉却还有痕迹。

    原来啊,“她”是个男孩子。

    泪水顺着白织羽的眼尾滑下,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宝石。

    他似乎已经被崩溃到底线,脆弱的内里无措地露在他眼前,眼尾鼻尖都是红的,可怜又可爱。

    他说完质问的话,却挡着脸扭过头去:“卫竹兮,你不许看我哭。”

    卫竹兮猝然将他压在桌边,双手捧着他的脸,恶狠狠地吻了上去。

    白织羽瞪大眼睛,脑子一片空白。

    炙热的唇舌带来的感觉前所未有,卫竹兮啃吻他的唇瓣,后又急躁似的掠夺他口腔中的每一点气息,白织羽大脑混沌地回应,和他的舌死死纠缠。

    哪怕生涩地的磕绊着对方的唇齿,两人也没有停·下,隐隐尝出一点血腥味,分不清谁是谁的。

    直到再也无法呼吸,白织羽才被卫竹兮放开。

    几缕银丝相接着两人靡丽红肿的唇舌,卫竹兮又啄吻他一下,才堪堪停住动作。

    男生声音沙哑,先斩后奏:“抱歉,白老师。”

    他的表情又恢复如常,刚才的失控犹如幻觉,松开他的身体,道:“我得走了。”

    是“我得走了”,而不是“我要走了”。

    白织羽顿了几秒,猛地将他推倒在地,骑在他腰上揪着他领口,声音几乎是从牙关挤出来的:“为什么吻我?”

    卫竹兮定定看了他片刻:“白织羽,我们是没有未来的。”

    某种层面来看,卫竹兮是个理智又绝情的人,注定不能拥有的东西,注定与他不相关的事,他在一开始就不会花心思,也不让自己陷进去。

    但此时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犹豫了。

    大概有三秒两人都没有说话,卫竹兮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他深呼吸一口气,又道:“白老师,我得走了。”

    白织羽反应过来什么,紧紧抱住了他,手臂环着他的胸背,像在抱着什么永远不能失去的宝物,卫竹兮推开他的动作一顿。

    “卫竹兮,”他声音闷闷的,响在他的脖颈间。

    “我爸妈知道我喜欢男人。”

    卫竹兮呼吸一窒。

    “我不会跟别人结婚。”

    “我不想要孩子。”

    “我不想要家产——如果你想要,我或许可以争取一下。”

    “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是非要上你。”

    “只要能和你做这样亲密的事。”

    “我不是想包·养你,我只想把你留在我身边。”

    “卫竹兮,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他问这话的时候在颤抖。

    仿佛孤注一掷的赌徒。

    卫竹兮看着他毛茸茸的发丝,胸腔痛得发闷。

    “白老师,我不想忍了。”

    他猝然翻身,将白织羽的手臂压在他头顶,急急吻了下去。

    白织羽一顿,头晕目眩下,仍然热烈地回吻他。……书房阳台外的鹤望兰随风摇曳,夜色撩人。

    室内明亮的灯光下,白织羽被卫竹兮压制在书桌边。

    这是头一次,一边亲昵一边接吻,每次卫竹兮要去吻他身体的其他地方,都会被白织羽掐着下巴抬起头来接吻。

    卫竹兮握着他的柔韧窄腰,看他汗湿的鬓发,含混笑道:“你要喘不过气了。”

    白织羽没学会换气,每次亲到最后都会窒息,脸涨得通红,脖颈上的漂亮脉络微微鼓胀,因为缺氧的眩晕一缩一缩的,让卫竹兮进出艰难,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白老师故意的吗?”

    白织羽被他亲得神智混乱,却还是紧紧看着他的脸。

    和卫竹兮做这种事时少见到他有什么额外的表情,大部分情况下和平常的神态一样,是温柔有礼的模样。

    此时没了眼镜遮挡,或许加上其他原因,他睫毛动得厉害,呼吸很急,神情称得上意乱情·迷。

    白织羽仿佛一条捆住猎物的毒蛇般攀上他的肩颈,哑着嗓子再问道:“你、你有没有喜欢我一点?”

    卫竹兮被他的固执可爱到了,笑得胸腔震动,喉头却有些酸涩:“你还不知道吗……”

    白织羽看见了他红着的耳尖,他一字一顿,认真地像在向全世界宣告:“白老师,白织羽,我喜欢你,只喜欢你。”

    “那之前为什么不吻我——”

    白织羽似乎又要流眼泪了。

    下一秒,吻落在他薄薄的眼皮上,高挺的鼻骨边,轻轻地覆在了唇角,那么温柔的一个吻,舌尖都在微不可查地颤抖。

    卫竹兮顿了几秒,笑着说:“嗯……我没有亲过别人,之前没有做好准备。”

    白织羽紧紧抱住他,似乎接受了他这个蹩脚的答案,没再多问,只叼住他锁骨上的皮肉,用齿尖磨了磨,看着用力,却只有酥酥麻麻的触感,卫竹兮被挑·逗得邪火上身,又把人抵在了墙边。

    “卫竹兮,你怎么还没有……”

    “乖,再坚持一下。”

    卫竹兮第一次发现自己其实是个很要面子的人,面对这件事情,并没有说实话——

    是我不敢。

    我怕吻了你,听你热烈鲜活脉搏,窥你多情昳丽的双眼,尝你温柔滚烫的唇舌后,就彻底陷入你漂亮羽毛织就的沼泽里。

    怕贪心更多,再也没有办法做到义无反顾地离开。

    第44章

    卫竹兮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身边人脸埋在他的颈窝,睡得正香,卫竹兮视线落在他眉眼上片刻,没有打扰,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在洗手间洗漱时,他才发现唇角添了一处伤口。

    削薄的唇有些红肿,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唇色很红,舌尖也很麻钝的,刷牙时他没有敢用薄荷味的牙膏。

    白织羽的嘴唇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到这儿,卫竹兮没忍住笑了笑。

    他洗漱完就去楼下准备食材,今天时间充裕,可以做得复杂点。

    刚把馅料调好,身后贴上来一个人,对方额头搭在他肩窝,声音有早起的刚起的沙哑:“……还以为你跑掉了。”

    卫竹兮摸了摸他的发丝。

    “没有,饿了吗?”

    白织羽在他颈侧猛吸一口气,睫毛蹭着他的皮肤:“很饿。”

    话落,殷红温热的舌舔舐过他的脖颈:“想吃你。”

    湿润滑腻的触感带了一片痒意,卫竹兮一顿。

    昨天白织羽弄了很多次,后面已经神志不清,卫竹兮觉得再这样下去对方迟早要精·尽人亡。

    伸手捏住他的嘴:“不可以。”

    白织羽:“……”

    本来形状优美的唇瓣被捏成鸭子嘴的形状,白织羽瞪大眼睛,往常大冰山似的清冷模样破碎。

    他这样子怪可爱的紧,卫竹兮心头一动,松开手,在他唇上浅吻一下:“今天不行,下次好不好?”

    他戴着银丝眼镜,一副衣冠禽兽的模样,嗓音低哑迷人,白织羽被他迷惑,神思不属地说了声“好”,被人哄到厨房边的吧台上坐着。

    白织羽看着他做饭,围裙的系带拢着衬衫,愈发显得他宽肩窄腰、身材极好。

    食物的香气传来,白织羽想,恋爱和“包养”果然是不一样的。

    仅仅看着那人,脑子和心口就酸胀得一片,似乎被填的很满,但又觉得还不够,只想再亲近几番。

    这顿饭分不清是早餐还是午餐,白织羽拿着筷子吃得认真,卫竹兮看着他优越的侧脸线条许久没有动筷,突然道:“瘦了。”

    他不知道这十天白织羽经历了些什么,但总归不会好过。

    白织羽一顿,抬眼看他:“……你做的饭太好吃了,把我胃口都养刁了。”

    卫竹兮知道真相不是这样,但他不说,他也就没有多问。

    电话铃声响起,是白织羽的手机。

    白织羽接通了。

    “我知道了,中午我会去的。”

    “嗯。”

    “好。”

    电话三言两语挂断,他放下手机,继续动筷。

    卫竹兮咀嚼着食物,沉默片刻,还是问:“……你还会回来吗?”

    白织羽一愣,看向他,卫竹兮垂着眼睫,镜片下的神色看不清楚。

    咣当——

    椅子晃动,白织羽倾身过来。

    卫竹兮被他压在椅背上,耳边呼吸温热,清冷的声线一字一顿:“我当然回来,听好了卫竹兮,你还欠我钱,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

    “必须永远和我在一起,别想逃跑……”说着狠话,语气却软了下来。

    他勾起卫竹兮的小拇指,轻轻晃了晃,深邃的眼紧紧望着他:“拉勾?”

    卫竹兮喉结动了动:“……拉勾。”

    两只骨节修长的手纠缠在一起,大拇指微微相抵,像是印下了一枚永远生效的无形印章。

    卫竹兮额头抵上他的额头,眼睛直直望向他的眼底,唇边蒙上笑意:“白老师,我反悔了。”

    白织羽:“为什么——”

    卫竹兮反客为主,手掌伸进他的衣衫下摆:“继续吃我吧。”……原来是这个。

    “算、算你识相。”

    *

    白织羽走时,唇边也被咬破了,两人倒是凑成了情侣款伤口。

    下午有两节课,卫竹兮一个人也不怎么想做饭,在学校食堂吃完饭后就回了寝室。

    马上就要期末了,第二节《金融学》的课程要交结课论文,卫竹兮收拾背包时却没有发现论文,大概率落在了公寓。

    他看了眼冯远:“我回去一趟,这节课可能会晚到,你帮我跟老师说一下。”

    刚下公寓楼,却看到了铁门绿化带附近站着的修长人影。

    正值盛夏,树上蝉鸣阵阵,那人却戴了一副鸭舌帽和黑色口罩,黑T长裤,修长的脖颈和宽肩窄腰非常抓眼球。

    卫竹兮走上前,唇角勾起一点笑意:“白老师怎么来了?”

    白织羽把手里的文件给他:“怕你被其他老师教训。”

    “看在我这么贴心的份上,是不是得给我跑腿费啊?”

    卫竹兮还在想他的课表是如何泄露的,闻言一顿:“怎么给?”

    看着四下无人,白织羽深呼吸一口气,突然拉下口罩,抬头吻在他削薄有型的唇上,“啾”的一声,柔软的触感一触即分。

    “卧槽——”

    一声惊呼,两人侧头看去,冯远跪坐在寝室台阶下,似乎不小心摔了一大跤,一脸呆滞地看着他们。

    “……”

    失策。

    白织羽沉默片刻,朝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卫竹兮上前扶他,事已至此,倒也没有避讳,介绍道:“我……男朋友。”

    还是有些不习惯,说出这个称呼后,才后知后觉到关系的转变,心跳微急。

    冯远抹了把脸,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重新背好背包,眉目淡然:“早就知道了。”

    不过直观看到一向清冷的白教授这么主动还是有些炸裂。

    卫竹兮:“?”

    冯远清清嗓子,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小天鹅。”

    卫竹兮一僵。

    冯远双手拍了个响,哈哈大笑:“如果是普通朋友怎么可能备注这个,这么肉麻,想都是——”

    下一秒声音就戛然而止,被卫竹兮捂着嘴巴拖走了。

    白织羽眼睁睁看着他们站在一边嘀嘀咕片刻,冯远频频往这边注视,面色复杂。

    半晌,卫竹兮回来了,轻咳一声:“他有事先走了。”

    “?”

    白织羽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迷,想到这两人上课时也如此亲近的模样,他敛下眼睫,眸中神色危险起来。

    “我们也走吧。”

    “……”

    这节课上,冯远坐立难安。

    他再一次侧头看向卫竹兮另一边的人时,那人终于忍不住了。

    白织羽翻书的动作停下了,撩起眼皮看他:“怎么了?”

    冯远马上严肃摇头:“没什么。”

    ——就是完全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能和白教授您一起上课,还是同为学生。

    后半句话他没敢说出来。

    卫竹兮侧头看了眼白织羽:“白老师事情解决了吗?”

    白织羽把卫竹兮的书还给他,道:“解决了。”

    是艺校的事情,称不上麻烦。

    阶梯教室里学生坐得很满,他们三个位置靠后,讲课老师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卫竹兮看着幕布,窗外的光落在他清俊的脸上,看起来听得认真。

    白织羽在国外读的大学,跟商学院学得专业课完全不一样,正打算找点其他事情做,桌下的手突然被一只手握住,他一顿,那只手的指节慢慢穿过他的指缝,微微扣紧。

    “……”

    他们做过那么亲密的事情,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牵过手。

    十指相扣,修长的指节温暖炙热,却无端烫到心脏微微蜷缩。

    身边人的存在感很强,清冷白檀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卫竹兮本来也有几分紧张,察觉到白织羽的僵硬,倒是放松几分。

    两个二十多岁的人谈恋爱,搞得像在早恋一样。

    早已注意到一切的冯远:“……”

    怒而和异地的女朋友发消息。

    因为是最后一节课,快下课时,授课老师没有点名,随机提问了些问题。

    但是点了好几个人都没回答的上来,授课老师明显有些恨铁不成钢。

    “最后一排的戴帽子和口罩的同学,请你说一下,中央银行的三大政策工具分别是什么,这个知识很基础,我上课强调过很多次了,可不能不记得。”

    “……”

    冯远瞌睡都被吓醒了。

    授课老师你快睁大眼睛看看啊喂!这位也是个老师!不要看他长得年轻就想当然啊啊啊!

    卫竹兮一顿,没想到有无妄之灾,想起身替他回答,白织羽却拉了拉他,随后松开了牵着的手。

    白织羽流畅说了答案,老师点点头,和颜悦色道:“非常正确,同学你说一下学号,老师给你加一下平时成绩。”

    白织羽一噎,随后报了一串数字。

    压低的嗓音清沉好听,课上的其他同学隐隐约约看了过来。

    “是叫卫竹兮?”

    周围学生看见男生冷淡点头,但是……他旁边坐的那个大帅比不是卫竹兮吗!?这位又是谁?

    他们看向卫竹兮,对方视线落在男生身上,锋利俊美的眼中含着笑意,是真真正正发自内心的笑,与平日里温柔疏离的模样截然不同。

    顿时都看愣了半天,脑袋上问号多多。

    “啊啊啊啊会长这个笑我死了!!校草这个名头当之无愧呜呜呜。”

    “刚刚回答问题的同学是谁呀?哪个班的?我怎么没见过?”

    “他跟会长很熟的样子,他们一个班的?”

    “虽然戴着帽子和口罩,但身材绝了,绝对是个大帅哥,不过看起来有点眼熟……”

    “怎么感觉像艺校某个老师啊……但是怎么可能,白教授怎么可能来咱们学校上课,哦对,还是作为学生上课。”

    有人已经临近事实,但因为答案太过荒谬,又火速把自己推翻。

    下课铃声响了,学生们稀稀拉拉地收拾东西离开,冯远在白织羽带着威压的眼神下张口就来,说自己还有事。

    卫竹兮和白织羽最后出了教室。

    不远处是综合楼边的广场。

    洁白的鸽群时不时掠向天空,绕着塔楼盘旋,拍打着翅膀落下。负责饲养白鸽的老人正添置着饲料,偶尔吹一声响亮的哨子,引起大片轻快地咕咕声。

    他们落坐于长椅,成为这一幕的唯二观众。

    卫竹兮放松地靠向椅背:“白老师怎么知道答案的?”

    “翻你书的时候刚好看到了。”

    “记性这么好啊?”

    白织羽侧头看他,微风吹乱了他的额发,卫竹兮眉梢微扬,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绿化里花团锦簇,无尽夏也即将盛开,紫蓝色的绣球犹如匠人精心雕刻的工艺品,繁复淡雅的花瓣层层叠叠。

    六月要开始了。

    卫竹兮想起曾在这里遇见过白织羽,他在那一刻凝望很久。

    “白老师之前为什么来这里?是因为喜欢鸽子吗?”

    综合楼的钟声按时敲响,钟声靡靡,圣洁而庄严。白织羽看向被主动牵住的手,修长的指节相扣,密不可分,一如刚才在课上的力度。

    口罩下冷白的面皮发红,他低声道:“秘密。”

    *

    六月,骄阳似火。

    卫冬灵高考结束,随着拥挤的人流从考场往出走。

    远远看到路边的人影,她兴奋挥了挥手,匆匆走过去。

    卫竹兮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慢点。”

    旁边突然停下一辆车,白承西装严谨,摘下墨镜,冲他们道:“上车。”

    直到坐上车吹着空调,卫竹兮还是有些意外:“白先生怎么在这里?”

    白承看了眼后视镜:“巧合……刚好遇到,今天一起去小羽那里吃饭吧。”

    没人有异议。

    窗外车流流逝,卫冬灵似乎心情很好,突然凑到卫竹兮耳边,压低声音道:“哥,告诉你个秘密。”

    卫竹兮微挑眉头:“什么?”

    “白老师喜欢你。”

    “你也喜欢他。”

    卫竹兮一顿:“……”

    车窗外的树冠和建筑在车内落下阴影,落在他脸上,随着车子行驶闪烁着,斑驳难辨,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卫冬灵看着他:“你们是……恋人,对吗?”

    这次的语气不知为何有些小心翼翼。

    卫竹兮讶然片刻,笑了笑:“嗯。”

    反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不是恋人还能是什么?”

    卫冬灵松了一口气,不满道:“哥你竟然都不告诉我,我早就发现了。”

    “没有不告诉你,你还在备考,怕影响你。”

    “这有什么影响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两人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白承隔着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笑着摇摇头。

    卫冬灵是那么了解卫竹兮,也是那么敏锐——白织羽和卫竹兮的微妙关系,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不过幸好,他们互相喜欢。

    幸好,他们为了彼此的恋人。

    *

    卫冬灵高考后没多久,卫竹兮就说了做手术的事情。

    医生评估过风险,觉得成功概率很高,加上时间也不能再拖,高考分数还没出来,手术结果就出来了。

    这次心脏手术非常成功,卫冬灵心态积极,恢复得也很好。

    卫冬灵住院期间,卫志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来过医院几次,没见她,只偷偷看了几眼,给卫竹兮一些钱后就又匆忙走了。

    习惯是一个可怕的东西,一次次地接触中,卫竹兮对他一开始的抵触也逐渐消散了。

    再一次在医院外面见到卫志,卫竹兮低声喊住了他:“你现在住在哪里?”

    卫志高兴地说他找了份扫墓的工作。

    “这份工作也不需要四肢有多健全,我干得好,前天上司还夸我了。”

    不知道是儿女的原因,还是其他什么,他现在的精神面貌变了很多,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脸上也拾起了笑。

    他蹉跎那么多年,终于还是发现,凭自己的双手换来的东西,才是会让人发光的。

    卫竹兮看了他很久,卫志离开前,他拉住了他那只完整的手。记忆中的那张大手被他轻易握在掌心,也没有那么大。

    他说:“以后不用给我钱了。”

    卫志一慌,就听他沉静道:“冬灵恢复得很好,下次和她一起来看你。”

    卫志放松下来,脸上的皱纹都透着欢喜的笑意:“哎,那太好了。”

    远处有人叫他,似乎是载他过来的人,他回头应了一声,朝卫竹兮摆摆手:“外面晒,快回去吧。”

    卫竹兮“嗯”了一声,目送他远去。

    微风拂动,卫竹兮伸手挡了挡灼热的阳光,大片光线从修长的指节流淌下来,指缝边薄薄的皮肤变得透亮,他眯起眼睛。

    医生说,卫冬灵经过一个月的修养后就可以正常进行衣食起居了,像每一个健康的人一样,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仿佛卸下了所有枷锁,他笑了起来,握紧了那只手,把那片光抓在了手心里。

    *

    室内安静,只有啪嗒啪嗒敲击键盘的声响。

    白织羽坐在沙发上,处理学校事情正入神,就被一个人抱住,他顺势放下电脑。

    两人倒在柔软的沙发上,他抬眼看对方:“怎么了?”

    卫竹兮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蹭来蹭去却不言语,白织羽觉得他像一只吸猫薄荷的大猫,被痒到,指节摩挲他微凉的茂密发丝。

    卫竹兮抬首看他,眼镜在刚才的动作下被蹭歪,其后深邃的星眸倒映着他:“……谢谢。”

    低沉清磁的声线随着胸腔振动,一路传递到白织羽的胸口。

    他这副样子很少见,白织羽替他戴好眼镜,指腹拂过他的眼尾:“不要你的谢谢。”

    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某种能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动物。

    卫竹兮顿了顿,唇角笑意起伏:“白老师不怕我不还你?”

    对方挑眉:“那就拿你一辈子来还。”

    卫竹兮就说“好”。

    他许久没有触碰身下这具年轻的、富有力量的、健美精致的身体,此时肌肤相贴,他环着他的腰,掌心顺着衣衫下细腻的肤肉游走。

    嗯,长了些肉。

    不枉他这段时间的调理。

    白织羽之前瘦了很多,卫竹兮虽然看起来不显,但是其实很在意。

    他自觉自己养得好,又多摸了几遍,掌下的皮肤触感温润,手感极佳,他掀开对方的衣衫下摆,在那白皙柔韧的腹肌上轻啃了一口,口感很好。

    白织羽浑身一颤,被他撩拨起了火。

    下一秒,就听卫竹兮满意道:“终于胖了点。”

    白织羽:“……”

    哪里胖了!?胖了哪里?!

    信不信我现在就减肥?

    他反身压倒卫竹兮,用牙齿叼住给他刚扶好的的镜框,下巴微抬就取走了眼眼镜。

    卫竹兮瞳孔有片刻的失焦,眯起眼睛,还未反应,就被白檀微凉的香气席卷唇舌。

    白织羽坐在他腰腹上,从他的唇舌,一路吻到鼓动的喉结,再到骨感漂亮的锁骨。

    卫竹兮握住他窄瘦柔韧的腰:“白老师这么热情?”

    白织羽用牙齿拉开他的长裤的拉链:“不,我对减肥充满热情。”

    “?”

    卫竹兮没能再思考下去,下腹和脊骨紧绷起来,脑海被眩晕和空白席卷。

    直到后半夜,一切靡丽旖旎结束,卫竹兮抱着白织羽回到柔软的床边,看着累睡着的某人,最后倒是得出结论。

    好吧,床上运动姑且也算是运动。

    *

    卫冬灵出院那天天气很热,白织羽开车来医院接她和卫竹兮。

    两人上了车,看着面色健康的卫冬灵,他把自己买的一束花递给她,唇角也有笑意:“恭喜。”

    卫冬灵接过那束漂亮的百合花,欣喜地瞪大眼睛,腼腆一笑:“谢谢嫂子。”

    白织羽放在方向盘上手差点把车开到树上去。

    车子晃动,又马上恢复正常行驶。

    卫冬灵看他反应这么大,有些迟疑地看了看卫竹兮,又看向白织羽,改口道:“谢谢……哥夫?”

    白织羽眼睫动了动,昳丽的面孔仍然清冷,“嗯”了一声。

    卫冬灵松了一口气,注意力继续放回了花上。

    只有副驾驶的卫竹兮注意到白织羽通红的耳尖,笑了很久。

    他倾身靠近他耳边:“白老师生气了?”

    白织羽余光看他,注意到了漏洞:“白老师?”

    之前卫竹兮似乎很喜欢这个称呼,现在听起来却有些生疏了。

    卫竹兮挑眉,贴着他耳朵低声说了什么,这下,白织羽后脖颈上的肤肉也彻彻底底染上了绯红。

    片刻后生硬道:“……不许说话。”

    卫冬灵茫然抬头:“?”

    白承很忙,下午才抽出时间看望卫冬灵。

    他刚到公寓就听说艺校几位老师邀请白织羽聚餐,一边往客厅走一边调侃:“这些老师至少都比你大个十几岁,难为你每年都去。”

    这些教授在艺术领域造诣都颇深,白织羽和他们关系不错,总归是得去一趟。

    出门时,卫竹兮给他理了理衣领:“早点回来。”

    白织羽看着他斯文俊美的眉眼,纤长的眼睫微动:“还有呢?”

    卫竹兮想了想,又在他唇角吻了一下。

    白织羽满意了,心情颇好地离开了公寓。

    坐在客厅里的白承和卫冬灵目睹全过程,齐齐打了个寒颤。

    此地真是不宜多待。

    晚上白承和卫冬灵都离开了公寓。

    卫竹兮洗完澡,围着浴巾走出浴室,却一眼看到了蹲在门口的人。

    白织羽抱着膝盖靠在门上,看见他出来,撩起眼皮看他,清冷昳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这副样子实在古怪,卫竹兮一顿:“白老师什么时候回来的?”

    白织羽愣愣地仰头看了他半天,眼下逐渐晕出潮红:“……你腿好长啊。”

    “……”

    卫竹兮直觉不对,半蹲在他面前,鼻尖嗅到隐约的酒气。

    原来是喝醉了。

    他倾身抱起这个“发酒疯”版本的白老师进了浴室:“要洗澡吗?”

    白织羽视线一直落在他脸上,此时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道:“小天鹅是谁?”

    卫竹兮一顿。

    他见他不语,忍不住问道:“是你喜欢过的人?”

    卫竹兮将他放进浴缸里,视线在他脸上绕了一圈:“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

    话音未落,白织羽突然靠近他,直接揪在了他的浴巾上,语气危险:“你喜欢过谁?”

    那片围住腰胯的浴巾本就摇摇欲坠,被他一拽,差点撒开,白织羽有些茫然地围了回去,乖乖没有再乱动。

    白织羽等了许久也没有回复,抬头望去,却看到卫竹兮微弯的眼睛,清朗低沉的声音饶有兴致:“你猜?”

    醉酒的白织羽说什么就做什么,掰着手指认真道:“商学院的院花?”

    卫竹兮褪下他的上衣,视线落在他微蹙的眉头上,摇摇头。

    “初中时给你写情书的三班女生?”

    卫竹兮一顿,摇摇头。

    白织羽猜不出来,整个人嫉妒地发黑,嘴唇抿得紧,像一只扎根在浴缸默默自闭的小蘑菇。

    卫竹兮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揉了揉他漆黑的发丝,声音也含着低哑的笑意:“为什么初中的事都记得那么清楚?”

    白织羽不依不挠:“小天鹅究竟是谁?”

    喝醉了白老师实在是好欺负,卫竹兮吻在他唇角,低声笑道:“秘密。”

    “你学我!”

    “嗯?只许白老师有秘密,不许别人有秘密呐?”

    “好霸道啊。”

    温热的水流声传来,浴室里盈满雾气,白织羽把脸埋在了卫竹兮的肩窝。

    “卫竹兮……”

    “我好喜欢你。”

    “……没有用的哦。”……那是平常的一天,咖啡店上午的人不少,卫竹兮换了制服,站在柜台后面开始忙碌。

    落地窗边坐着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偶尔看一眼卫竹兮,时不时清脆地笑几声。

    玻璃门后的铃铛泠泠作响,进来了一个人。

    卫竹兮抬头望去,天气很热,这名客人却一身黑的打扮,戴着黑色口罩,鸭舌帽压得低。

    他低头点单:“一杯生椰拿铁。”

    声音是属于男生的清磁,语气却让人无端想到刚从冷饮柜拿出来的橘子味汽水,瓶壁的水珠落在了手心,触感是凉的。

    卫竹兮只能看见他的帽檐,他温和笑道:“好的先生。”

    男生点完单,坐在了一个绿植环绕的角落里。

    卫竹兮在给那几位女生送去咖啡时,隐约听到她们的对话。

    “刚刚进来那个男生的眼睛好漂亮。”

    “看身材是个极品大帅哥!不知道脸长什么样?”

    他下意识往角落看了一眼,男生口罩已经摘下了,露出了薄唇和精巧的下巴,隔着叶片宽大翁郁的鹤望兰看不清全脸。

    他没在意,继续工作。

    中午12点准时下班,卫竹兮这一天有四份兼职,下午给一个高中男生做了两小时家教,匆匆吃了晚饭后就去了酒吧。

    调酒台前的客人络绎不绝,他对每个人都露出温和的笑容,一如每天都做的那样。

    即将下班时人少了许多,这个短暂的瞬间,卫竹兮终于疲惫地微合眼皮。

    再抬眼,恢复了半数的温柔面皮却顿住了。

    角落卡座上,一个清瘦的男生靠着椅背看着他,深邃的眼如琉璃冰玉,优越五官被黑暗渡上惑人的光影,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是今天咖啡店里遇到的人。

    卫竹兮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是女生们说的,他的眼睛很漂亮。

    确实很漂亮。

    没有一丝杂质,干净得晃人。

    蒸汽波氛围的旋律在酒吧内涌动,人群迷离在这潮水之中,灯球的色彩迷幻闪烁,那人虽一身沉郁的黑,却无端让卫竹兮想起白羽丛生的圣洁天鹅。

    【Never felt this way……beforeLove……and in this feeling……Ecstasy forevermore】

    酒吧音乐浮动,男声喑哑,浪漫而动情。

    注意到卫竹兮的视线后,男生睫毛颤抖落下,转身不见了踪影。

    “怎么了?”等待他调酒的服务生看着他顿住的动作,问道。

    卫竹兮回神,唇角浮起笑意:“看到了一只漂亮的天鹅。”

    他加上最后的装饰,把调好的酒推了过来,服务生跟着看去,只看到了酒吧迷醉沉溺的男女:“……?”

    【Heaven sent you to me……】

    即将落幕的朦胧旋律中,卫竹兮再次看了一眼男生离开的方向,脚步轻快地追了上去。

    完全想不到,下一秒,被男生扑进了怀里……『世界有定律,两条平行线本不该有交点,但他们主动靠近、终于重叠,往后余生,便唯余交集与缠绵。』

    第45章

    番外:卫竹兮X白织羽

    扣扣扣——

    办公室大门被敲响,坐在实木桌前的男人书写文字的笔尖未停,缓声道:“请进。”

    门外走进来一个女生,看到男人的瞬间有些怔愣,原因无他,男人穿着白衬衫,身形挺拔修长,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银丝眼镜,相当年轻俊美。

    女生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问:“请问,卫教授在吗?”

    卫竹兮停笔,表情温和:“我就是。这位同学有什么事吗?”

    女生眼睛一亮,压住兴奋说明来意,同时在心里惊讶,没想到自己的论文导师这么年轻。

    而且又温柔又帅,享八辈子福了。

    卫竹兮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认真翻看起啦来,修长指节翻动间,无名指上的戒指吸引了女生的注意。

    导师看起来实在温柔,她大着胆子 ,没忍住多问了一句:“老师,您结婚了吗?”

    卫竹兮没有否认,甚至笑了起来:“嗯。”

    女生没忍住也跟着傻笑了一声。

    妈呀卫老师笑起来真好看看起来好甜蜜。

    事情很快解决,女生出门时,外边进来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高挑男人,两人擦肩而过,对方帽檐下优越的下半张脸划过视线。

    女生心满意足地出了门。

    今天真是狗屎运啊,在学校遇到了两个大帅哥。

    她伸手关门,隐约看到后来的男人站在办公桌前,微微俯身,凑近了卫竹兮,浑身清冷如雪的气息瞬间融化。

    卫竹兮看着他,深邃的眼含着一汪深泉般的笑意,跟刚刚的温和相似但又截然不同。

    她一愣,视线又落在男人撑在桌面上的那只手,指节有亮色一闪而逝。

    似乎也是个戒指。

    门关上,“咔嗒”一声轻响,隔绝了室内发生的一切,也隔绝了女生土拨鼠尖叫的内心活动。

    *

    海城沿海,是国内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之一,白家主要在海城发展,家宅也位于海城。

    卫竹兮和白织羽假期在海边玩了一上午,下午去商场购物时,被一个人叫住了名字。

    “小卫!”

    豪车里下来一个打扮精致、保养得宜的女人,见到卫竹兮,惊喜道。

    卫竹兮被她挽住胳膊,他露出一个笑,叫了声“妈。”

    崔兰一手拉住一人,热情道:“哎呀,真是太巧了。你们好久没来家里玩了,小承和他未婚妻说今天回家,你们俩也不要走了,都回来吃饭。”

    白织羽当时出柜后不久,崔兰就私下里见了卫竹兮一面。

    之前圈内不是没有人包养男人,但都是些攀权附势的男星、男模,崔兰也有这样的误会,直到真正见了人,才发现自己想岔了。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皎如玉树临风,崔兰越相处反倒越能理解小儿子为什么选择了这个人。

    今天两人都回了海城,崔兰好不容易逮到人,怎么能轻易放过他们:“走,回家打麻将!”

    如今桌上刚好两个儿子加一个……儿婿?

    称呼不重要,反正刚好一桌,崔兰特满意。

    卫竹兮/白织羽:“……”

    她还是那么爱打麻将。

    *

    白织羽和卫竹兮婚后偶尔会来海城小住几天,哪怕没遇到崔兰,两人也是打算来一趟的。

    到家时,白承已经到了。

    看着他身边容貌跟自己有四分像的女生,卫竹兮张开双臂跟她拥抱了一下:“好久不见。”

    卫冬灵惯常冷感的表情消失,笑道:“哥。”

    她如今长开了,身形高挑,眉眼清丽似霜似雪,微笑时和卫竹兮更像,只不过脸型不似男生的凌厉,柔和许多。

    目前在海城上大学,离白家近,放假偶尔会来一躺。

    卫竹兮刚开始知道白承的“女朋友”是卫冬灵时非常震惊。

    后来才知道,当时白织羽出柜时白家非常不支持,白织羽本要被关许久的禁闭,直到白承突然说自己有了女朋友。

    而且比他年龄小十岁。

    简直是个重磅炸弹,震惊之余,白白父白母被转移了注意力,白承求了情,白织羽才被放了出来。

    崔兰被两个儿子的叛逆气得无话可说。

    卫冬灵之前在学校被一个小混混纠缠,大肆宣扬卫冬灵喜欢他,学校以为两人早恋,叫了双方家长。

    卫冬灵不想让卫竹兮担心,找白承帮忙,他代为家长给解决了,小混混再没敢纠缠,甚至被迫换了学校。

    加上“假扮情侣”主要和卫竹兮有关,她也就答应了白承的要求。

    这是高考临近时发生的事情,难怪卫竹兮当时总觉得白承和卫冬灵之间怪怪的。

    *

    几人吃过午餐,纷纷坐在客厅聊天。

    白承瘫在沙发上吃水果。

    卫冬灵坐在他旁边,表情冷感,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很美且性·冷淡。

    对面的卫竹兮看她一眼,一边把剥好的橘子给白织羽,一边笑道:“在家不用绷着。”

    卫冬灵一顿,马上揉了揉脸:“哎呀,我忘记了。”

    平常太容易被烂桃花纠缠,冷感的表情能极大逼退对方,已成为主动技能。

    “哒哒哒”的细跟鞋声音传来,崔兰从后面的盘旋楼梯上下来,问一旁的佣人:“我上次买回来的那个耳环收在哪里啦?”

    察觉到崔兰要过来,白承和卫冬灵浑身一凛,迅速入戏。

    白承不瘫了,马上大声道:“从今天开始,你不许和其他男生说话!”

    是偏执无脑霸总的剧本。

    卫冬灵了然,泫然欲泣道:“白承!是你先去酒吧和其他女人纠缠,如今又凭什么管我?”

    浑身颤抖,宛如一朵娇弱的小白花。

    白承“冷笑”一声,蛮不讲理,霸道至极:“你听好了卫冬灵,注意你的身份,你是白家的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还要我来教你吗!?”

    “你乖一点,我可以考虑以后和她们断绝关系,否则……”

    卫冬灵眼睫颤得厉害,面色苍白,俨然一副心痛至极的样子:“我、我知道了,你别……”

    白承这才满意道:“这才像话。”

    在崔兰看不见的角度表情略微扭曲,脚趾狠狠抓地。

    崔兰:“……”

    这一幕几乎每次卫冬灵来白家时都会上演,无论剧本如何,他们强制爱的基调一直未变,卫冬灵俨然是受欺负的清纯小霜花。

    搞得崔兰面对卫竹兮时非常心虚,第一次和卫竹兮见面时能和颜悦色地说话也有这个原因。

    崔兰深呼吸一口气,脚跟声“啪啪啪”地重重踩下,下了楼又换成笑:“哎呀在聊天呢,小卫、冬灵,来,妈上次给你们买了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白承这才收敛下来,似乎“不想”让父母看到这次闹剧。

    围观全程的卫竹兮和白织羽纷纷扶额。

    *

    白景山下午从公司回来时,就看到家里多出来的几人,他把西装外套递给佣人,先去衣橱换了衣服。

    白景山作为白家财团的掌权人之一,前两年平日里很忙,见过卫竹兮的次数不多。

    今年打算退居幕后,才闲散下来,倒是作为继承人的白承开始忙到飞起。

    他对这个吸引自己小儿子的男人很感兴趣。

    刚开始的交流带着批判和称得上刻薄的怒火,但卫竹兮斯文守礼、语言风趣,态度不卑不亢,且作为金融圈内有名的学术新秀,思考深刻、视野广博。

    几番深度交谈下来,白景山颇有一番遇到知己的感觉,后来甚至很赏识,觉得比自己一根筋、满脑子改变世界的大儿子和艺术细胞丰富、寡言少语的小儿子强。

    最起码人家小卫还乐意陪自己聊天解闷,情商还高。

    卫竹兮和白织羽去国外举办婚礼时,白景山不仅给了卫竹兮一点股份,还送了一套庄园作为礼物。

    白景山换了身休闲服,打算去府宅后的球场打高尔夫:“来个人陪我去?”

    几个人打麻将正热火朝天,崔兰嗔道:“孩子好不容易陪我,就你怪会抢人。”

    白景山“哼”了一声,非常不满。

    窝在卫竹兮和白织羽身边的雪色猫咪打了个哈欠,轻盈跳下沙发,项圈上雪花状的银饰随之晃动。

    它步履优雅地踱步过来,下巴蹭过白景山的裤腿。

    “喵~”

    它矜贵却可爱,又这样乖巧,白景山摸过它手感极佳的皮毛,被蹭了蹭手心,琥珀色的猫眼漂亮极了。

    白景山神色这才温柔下来:“还是小雪乖。”

    然后找佣人带着它,一起去球场的草坪上玩了。

    白承:“……”

    果然,他就说吧!他爸爱他的猫比爱他更多。

    而且……他的猫为什么老是黏卫竹兮和白织羽!?

    最后,白承面无表情地想,它不叫小雪,它叫咪咪。

    *

    晚餐前的时刻,崔兰和白景山难得同时在家。

    卫冬灵和白承摩拳擦掌,已经做好大干一场的准备。

    等白景山打球兼溜猫回来,如法炮制了一通强取豪夺的剧情。

    场面之狗血、画风之油腻,让崔兰想劝劝都插不进去嘴。

    白景山对自己大儿子扭曲的爱情观痛心疾首,训了一通,好歹让白承“勉强”压下脾气,没再“教训”卫冬灵。

    也把卫冬灵训了一通,让以后不要过于忍让白承。

    两人都乖乖点头。

    等到夫妻俩一走,两人瞬间捧腹大笑,乐不可支,笑到泪流满面。

    “你刚刚可太装了,老戏骨,老戏骨啊!”

    “过奖过奖,阁下才是名副其实的奥斯卡!获得者!”

    两人吹捧片刻,擦干眼泪,没忍住继续回味。

    卫冬灵斜眼:“阿巴阿巴……”

    白承歪嘴:“阿巴巴阿巴巴……”

    互相又被对方逗笑,前仰后合,狂锤墙壁。

    没想到一回头,崔兰站在拐角处,抱臂看着他们,眼神冷得如极地寒窟。

    白承和卫冬灵:“……”

    完蛋,露馅了。

    片刻后,崔兰坐在沙发上,面色不善,简直是暴风雨的前夕,惯常优雅的表情都控制不住了:“演啊,继续演啊……呵,合着,你们这情侣身份,该不会也是假的吧?”

    眼角还残留着笑泪的白承和卫冬灵一抖:不敢承认,根本不敢承认。

    卫冬灵马上坐倒在地给她捶腿:“没有没有,这种事哪能骗您。”

    白承伏低做小,给她捏肩:“对啊对啊,我们感情好着呢。”

    崔兰冷哼一声:“那就证明给我看!”

    卫冬灵从善如流,仰头看他,“啾”的一下,亲在了白承的薄唇上,发出的声音很大。

    白承一顿,英俊的脸逐渐红成了番茄。

    崔兰松了口气,满意了:“你们以后可别整这些有的没的,好好相处,小卫每次看你们作妖时的表情我都不想说。”

    随后走了,离开的背影深藏功与名。

    “……”

    场面寂静,卫冬灵埋着头不看白承,白承太高,只能看见她毛茸茸的发旋。

    他半跪在她面前看她脸:“喂,小鬼,你什么意思!?”

    卫冬灵捂住他的眼睛,不让他看自己发红的脸,声音如平常一样冷感:“不就是演戏吗?你又不是没亲过别人。”

    白承握上眼前的手扯开:“哈!?我就是没亲过别人啊!”

    卫冬灵:“……”

    失策。

    *

    举办婚礼前,白织羽在Y大附近的公寓里就已经多了许多东西。

    桌边两人的合照、主卧衣橱里一人一半的衣柜、洗手间的洗漱用品……书房不再是白织羽的专属书房,现在主要是卫竹兮在里面办公。

    卫竹兮处理完学校的事,看了眼日历,明天的日期用马克笔画了加粗的红圈。

    他想到什么,唇角笑意加深。

    中午吃饭时,卫竹兮笑着看向旁边的人:“明天有什么安排?你之前不是想去看一个画展,我们——”

    话音未落就被白织羽打断:“我明天有事,要……出差。”

    说出“出差”时略有迟疑,更像是在编造理由。

    卫竹兮微顿:“上午能忙完吗?”

    白织羽没回答,好看的指节落在桌上,留下了一张票:“到时候……你一定记得去。”

    卫竹兮拿起查看,是海城的一个画展,跟白织羽之前说的画展似乎不同。

    他说“好”,白织羽似乎松了口气,又要匆匆离开:“我还要忙,先走了。”

    卫竹兮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眉心微拢。

    白织羽今天很反常,多处都不对劲。……说好的事情,他以前从不会反悔。

    “……”

    晚上白织羽没回来,这是他出差时常有的事。

    卫竹兮第二天起得早,玉城和海城挨得不算远,一个小时的飞机后就到了地方。

    场馆外来来往往人很多,卫竹兮在门口等待一会儿,周围人来人往,没有熟悉的清瘦身影。

    他看了看腕表,还是走了进去。

    拾级而上,场馆内走出几个人,视线黏在他脸上不离开,之后一直回头看他。

    他没多想,继续上了台阶,可是接下来,迎面走来的每一个人看到他的脸后都瞪大了眼睛,随后马上跟身边的人讨论起来。

    回头率100%。

    卫竹兮:“?”

    他甚至有些怀疑自我,难道今天的衣服穿反了吗?还是说哪里扣子没扣好?

    这个画展似乎对所有人都开放,卫竹兮进了展厅,看到旁边的画展主题——《魔法师》。

    随后一抬眼,彻底愣住了。

    展厅呈圆拱形,环绕着中心的支架展开,侧面墙壁的画或是水彩,或是油画,有大有小,琳琅满目。

    ——画中人都是他。

    灯光明亮,晃得人眼晕。

    卫竹兮喉结动了动,踏入耀眼的黑色的大理石地面,跟着人流缓步进入。

    他细细看去,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发现每幅画右下角都有一个时间和文字的落款。

    亲笔书写,每一个线条都带着心绪。

    这张是缤纷的水彩。

    少年骑着自行车,穿着蓝白的校服,肩膀宽阔,外套拉链拉到一半,上面挂着长长的耳机线,风吹乱了他的发丝,露出他额头的汗意。

    【下课后你总是走得很快,你是风做的吗……不,最想问的是,这一刻的你在听什么呢?】

    有厚重艳丽的油画。

    男生周围围着许多人,人群或嗔或笑 ,世界色彩斑驳,他却永远一副耐心倾听的模样,侧脸被光线割成美好的线条,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人群中为什么总是第一眼看到你?我想,你不经意望来的眼睛是太阳的碎片,那么让人畏惧,传来的温度烫到让我忍不住躲开……】

    还有黑白色的素描。

    在一个倾斜的街角,四边昏暗,唯余修长的男生迎着大片白光,洁白的衣摆被风吹起,周身环绕着朦胧光晕,似乎即将要踏入到另一个世界中。

    作画者的心情似乎随之变得黑白,视角边缘纠结成一团乱线。

    【等了你好久,可你总是装不下世界,离开得那样快,总是只留下遥不可及的背影……】

    还有许多、许多。

    画者的心绪随着画面变动,参观画展的人群沉浸其中,似乎也成为了画者,一同猜测:他什么时候会发现呢?他会不会喜欢他?

    终于——

    【第一次拥抱你,像是抱住了灵魂的罂粟,发抖、心悸,比想象中还要让人沉溺。】

    终于——

    【环游的行星主动撞向了我,我不知他为何脱轨……但他的眼睛似乎在说,我对他有无与伦比的地心引力。

    直到拉他坠落,我终于确信那不是错觉。】

    终于——

    【你是最奇诡的魔法师,吻我时,世界便瞬间陷入无声,但又似乎噪声愈大,我听到一切,听到高楼崩塌,听到时间定格,听到心跳失灵,还有……】

    卫竹兮一直走到最后一幅画面前,停住脚步。

    画框的尺寸很大,几乎要等人高。

    是在婚礼现场,漫天花瓣细雨般下,穿着白色西装的俊美男人微微侧身弯腰,向画前人伸出一只手邀舞,浅色巴拿马帽下眉眼清俊,宽大的掌心拢着一团光,馨香细软的花瓣其中跳动。

    那双含笑的眼睛终于在说——

    ——【我爱你。】

    卫竹兮瞳孔印刻着画展的所有细节,怔然片刻,私有所感,突然回头。

    入口出站着一个人,身形高挑而修长,穿着黑色长风衣,是立领式的领口,越发显得他眉目昳丽,肩线挺拔,瘦削而有力。

    白织羽喘着气,似乎赶得急,冷白的颊边有汗珠滑落,颇为狼狈。

    卫竹兮却觉得他发着光,甚至有些过于耀眼了,他看见对方擦了擦汗,笑着说:“终于赶到了……三周年快乐,我的魔法师。”

    在人群的骤然响起的欢呼声中,卫竹兮将他拥入了怀里。

    “三周年快乐,我亲爱的……小天鹅。”

    *

    司机开车送卫竹兮和白织羽到公寓时,华灯初上。

    卫竹兮牵着白织羽,已经被吵了一路了。

    “小天鹅是我!?”

    “嗯。”

    “为什么?我哪里像吗?”

    不怪白织羽情绪波动这么大,三年了一直记着这茬,终于要释然时却发现是自己。

    白织羽:“……”

    原来一直在吃自己的醋。

    卫竹兮揉揉他的脑袋,敷衍道:“哪里都像。”

    温柔的力道、低沉含笑的嗓音马上捋顺了白织羽。

    进门前,两人发现门前摆了些快递和包装盒,卫竹兮最近没买什么东西,看了看才知道原因,是为他庆生的礼物。

    这些礼物来自很多人,有像江院长这样的前辈,也有下面带着的学生,还有许以前的老同学。

    距离远,有很多是快递形式送到的。

    两人一起搬进客厅,白织羽不知情,以为是他买的快递,帮他一起拆:“买了些什么?”

    下一秒,手里拿出一个毛茸茸的猫耳,里面还有一只长长的猫尾巴。

    白织羽:“……”

    他顿了半晌,侧头看卫竹兮:“你喜欢这个?”

    卫竹兮抬头看去,也愣住了:“……”

    卫竹兮在床上算是实干派,白织羽本就是性子冷淡的人,遇到卫竹兮后才算是打开新世界。

    两个人其实没有研究过这些,白织羽拿着那条毛茸茸的猫尾,犹如捧着烫手山芋。

    白织羽看了看那只猫尾巴的款式,深呼吸一口气:“看来不是给你用的。”

    卫竹兮也看到了那个猫尾根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嗓音有些哑:“不是我买的。”

    那会是谁?

    白织羽火速把东西收了起来,放在了角落,打算拆下一个。

    刚拆开包装,就看到了一套制服。

    “……”

    一个还是巧合,但这么多……白织羽默默抬头看他,眼睛里有着不信任。

    就连卫竹兮自己都要怀疑自己了。

    正思考着购物记录,手机提示音震了震。

    卫冬灵:【哥,今天你们三周年纪念日,我买了些礼物,你应该收到了,纪念日快乐嘻嘻^ω^】

    嘻、嘻。

    “……”

    卫竹兮大概知道这些东西怎么来的了。

    看了眼坐在地板上的白织羽,对方面上不显,但耳尖发红,V领白色针织毛衣露出了大片精致的锁骨,此时低头拆着快递,胸前风光抓人眼球。

    修长的腿微微蜷缩,臀部的地方很圆翘,长裤被撑起明显的弧度。

    如果带上猫耳和那只略显涩情的尾巴……卫竹兮喉结动了动。

    白织羽被一股力道从地上抱了起来,长腿主动怀上对方劲瘦的腰肢,茫然抬头:“怎么了?”

    卫竹兮某些方面强势,他如今已经被迫习惯这种略显弱势的姿态,也主动配合对方。……重点他力气确实没有对方大,反抗无能。

    卫竹兮捏了捏他臀上的软肉,感觉到那块肌肉紧绷起来,镜片下的眼睛微眯,唇角含笑:“不用拆了,有更重要的事。”

    上午想实施,却一直没能做的事情。

    *

    昨夜两人折腾了许久,卫竹兮起来得早,先去洗漱。

    床角扔着的猫尾巴湿漉漉的,手感极好的人造绒毛的被不知名液体流淌而下,一缕缕打湿。

    卫竹兮捡起时又忍不住想起这绒毛是如何颤抖又可爱地蹭着自己,猫尾巴的主人肉垫柔嫩艳红,碰一下就引起全身的颤动和呜咽,怎么被揉、被戳·弄都不为过。

    白织羽察觉到身边人的离开,半眯着睁开眼,牵住他的手,半张脸塞在他的掌心里,声线沙哑:“再陪我睡会……”

    他脸很烫,似乎有些低烧。

    不小心玩坏了?

    卫竹兮眉心微蹙,掀开被子检查了一下他昨晚被使用过度的地方。

    白织羽浑身一颤,想去拦他的手:“……不要了。”

    卫竹兮没发现伤口,倒是发现他身体的变化,把人重新裹进被子里,他低声笑道:“反应这么大,还说不要了?”

    白织羽冷白的面皮泛起潮红,强词夺理:“你之前早上也这样。”

    每次白织羽都会趁他没醒来暗戳戳玩·弄一番,被醒来的卫竹兮教训一通才会安分下来。

    昨夜下了雨,而且对方不穿衣服那么久,卫竹兮觉得他应该有一点感冒:“今天不要乱动,好好休息,我给你拿点感冒药。”

    白织羽牙齿磨了磨他手腕上的青筋,被笑着揉乱了脑袋。

    卫竹兮拉开窗帘,大片光线洒落进房间,落地窗外雨幕朦胧。

    他们在一起的第三个雨季,就这样到来了。

    卫竹兮突然说:“等你好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白织羽知道他在说谁。

    “好。”……黑夜掉落,清晨已至,人间从黑暗中活了过来,大街小巷熙熙攘攘。

    别墅下的小院前,卫竹兮和白织羽不疾不徐出了门,刚站在车边,白织羽发现自己忘带手机了。

    “不好意思,等我一下。”

    等到白织羽拿了手机出来,两人再次打开车门,卫竹兮又想起来忘记关窗户。

    “也等我一下。”

    兵荒马乱地离开公寓,车子逐渐到了郊外,他们下了车,遇到了早就等候在这里的人。

    几人互相交谈片刻,分享了一下最近的生活。

    树荫下虫鸣阵阵,夏季的野草稍微淋过雨,就一茬茬的拔高,墓园里的石阶缝隙都是绿盈盈的草芽。

    卫志的大外套里鼓鼓囊囊,是他为梅音包得饺子,他说昨天梦到梅音想吃了,一大早起来包的。

    卫冬灵拿着一束生机勃勃的向日葵,花瓣上露珠柔和,她说是亲手摘的,捧了一路过来。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爬上阶梯。

    卫竹兮和白织羽走在最后,微风吹过,有花香鸟鸣,太阳晒得正好,是梅音最喜欢的天气。

    白织羽突然牵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卫竹兮缓缓回握。

    他看着脚下属于四个人的脚印,内心突然一片安宁。

    这是最平凡的日子,有很多琐事要做,也有很多小插曲,身边有重要的人陪伴,世界有冷热风雨、也有花香鸟鸣,一切一如既往。

    属于我,也属于你。

    第46章

    早上六点,世枞宫定时睁开眼睛。

    他换下黑色真丝睡衣,走进浴室洗漱。

    在健身房锻炼一小时后,他洗完澡,随后在衣橱千篇一律的黑色高定西装中挑出一件顺眼的,又搭配了衬衫和领带。

    出门前他戴上消过毒的黑色手套,长指被完美包裹在优质皮革之下,衬得那张脸更冷,肤色更白。

    别墅楼下,秘书等候在车内,世枞宫上车之后他就拿着平板开始汇报今日的行程和工作。

    “世先生,您今天上午九点有一场会议,稿件已经发您邮箱了……中午十二点和白家负责人共进午餐,预留一个小时时间……下午有一个公关活动需要您出面……”

    世枞宫到了办公室按照惯例要先喝一杯咖啡,另一位助理已经准备好。

    他喝着醇香的咖啡,一边阅读了今天的新闻和业内动态,同时处理了一部分邮件。

    会议、饭局、公关。

    一切都如常进行着。

    夜晚降临,晚上六点世枞宫按时下班,司机已经备好车子。

    世枞宫下了电梯,一楼大厅的招待处设在拐角,有镂空的格挡和绿植作为分割,几名坐着休息的员工正在交谈。

    “我入职一直到现在,BOSS每天每天雷打不动地准点上班,迟到一分钟都没有过……”

    “他不去陪陪未婚妻吗?”

    “那段订婚早就结束了,就算当时有未婚妻,BOSS不还是一如既往,我都没见过他有什么娱乐活动。”

    “啊?为什么结束了?”

    “嘘,别说这个。”

    “简直是自律狂魔,这还是人吗?成功的人不愧会成功,我做不到。”

    “人与人之间确实隔着厚厚的障壁,每天这样,BOSS不觉得无聊吗?”

    拐角出现一个人,男人极为高大,宽肩窄腰、西装革履,头身比惊人得好看。

    极盛发丝拢在脑后,俊脸冷白,但发丝极墨,眼型狭长风流,其中却没有任何神情,生生削淡了颜值给人的冲击。

    让人想到山巅白雪、寺庙金塔,又想到操纵权势的无情者,难以看透。

    一个浓雾般的男人。

    正是所谓的“BOSS。”

    看到世枞宫出现,员工集体都换了话题,有些紧张于他是否听到。

    世枞宫面色淡然。

    出了公司大厦,上车后,司机开车驶向了郊外。

    今天是定期和父亲用餐的时间,世枞宫从来都不会迟到或者缺席。

    车后座的男人长腿交叠,看向窗外,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指节敲打着扶手,露出的腕线锋利。

    他难得思索起这么无聊的问题:他无聊吗?

    世枞宫不知道无不无聊。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生活习惯,已经成为他整个人的一部分。

    大概是不无聊的。

    *

    郊外的中式园林富丽堂皇,有古典厚重之美,世枞宫母亲去世后,世老爷子就一直独居在此。

    可以围坐数十人的长桌上安静非常,只有两人落座。

    主位上的老人用餐结束,接过佣人递来的湿毛巾。

    世枞宫也适时停筷。

    用餐结束后才是说话时间,世老爷子起身,世枞宫跟着起身,道:“我陪您走走吧,父亲。”

    世枞宫二十九岁,这位老人却有古稀之年。

    作为唯一的老来子,世枞宫从小就获得了很多关注,世老爷子对他从小到大的精英教育也是他能相较同龄人早早获得成功的重要原因。

    世枞宫十八岁时就开始尝试管理家族企业,十年时间身价一涨再涨,财经杂志估算其身价,称得上玉城富豪排名之最。

    老爷子点点头,想起什么:“对了,有件事。”

    “永元的儿子不太懂事,向我请教。这件事你去做,我记得那孩子叫世酉,你这几天联系联系他。”

    世永元是世老爷子兄弟的独子,算是世枞宫的堂兄。

    世枞宫明白了,这是让他帮忙教教这个侄子。

    他应下:“我会安排。”

    老爷子晚饭后总要在苑里走一会儿,世枞宫往日会陪他一起散步,讲一下近期的工作。

    今天老爷子自觉所有事情已解决,挥了挥手:“走罢。”

    世枞于是没有多待,出了别苑。

    随时待命的秘书跟上他,世枞宫交代道:“安排一下日程,明日去拜访世董。”

    *

    “砰!”

    满身淤青的男人跌倒在地,痛哼一声,下一秒又马上爬起来,定神看向前方,拳击手套下的手握得更紧。

    擂台上的灯光刺眼,晃得男人有些无法睁开眼皮。

    对面的人上半身同样赤·裸,黑色拳击裤下的长腿充满力量感,漂亮健美的蜜色肌肉上有大片汗珠滚落。

    他发茬微短,剑眉星目,看过来的瞳孔紧缩,像一只渴望茹毛饮血野兽,观察着猎物的破绽。

    似乎稍有不慎就会被吞吃入腹,男人大汗淋漓,吞了吞口水,神色逐渐浮现惶然,被一种危险的感觉逼到心跳急促。

    对方突然进攻!耳骨上密集的金属环随着他的动作闪烁,光线刺眼。

    男人没反应过来,猛地抬腿,横扫击中了对方的右腿,肉·体碰撞的声音剧烈而明显,对方一顿。

    男人脸色骤然苍白起来。

    完了!!

    下一秒,狠厉的肘击就袭击到他的腹部,男人不敢反抗,哆哆嗦嗦道:“楚总,我错了、我错了,错了楚总……”

    男人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楚焦压在他身上,一拳接一拳落在他的脸上、背脊,力道越来越重。

    沉闷的碰撞声和求饶声传来,他眼中的阴沉逐渐变质,开始兴奋到癫狂,唇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暗红色的拳击手套外表逐渐浮现水色,看不出是血液还是汗液。

    眼看下面的人身体抽搐起来,助理连忙拉住楚焦:“楚、楚总,不能再——啊!!”

    下一秒被拳头砸在了脸上。

    眼镜当场碎裂,“啪嗒”落了地。

    诸保镖察觉到异常迅速登上擂台,急杂的脚步声停在楚焦身边:“楚总!”

    “楚总。”

    “……”

    楚焦看着跌倒在地的助理,对方眼底有着惶然的恐惧。

    他慢慢回过神来,胸膛起伏几下,脸上笑容收了起来,面无表情起身。

    他朝围在身边的保镖挥了挥手,对方恭敬侧耳,他吐出口中含着的防护器具扔在对方手里,看他手忙脚乱地接了,压制住脾气:“给他补偿。”

    嗓音嘶哑低沉,蕴含其中的阴沉几乎要化为实质。

    保镖头目当即一凛:“是!”

    楚焦牙齿扯开腕边扣条,摘下拳击手套,旁边人马上接过。

    走之前他看了眼助理,散漫道:“还有他。”

    “对了,”他看向地上的两人,“你们以后不用干了。”

    随后下了台,保镖们给他让出一条路,跟在他身后离开。

    助理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楚焦的喜怒无常他们早已领教过,今天尤其严重。

    都怪倒在地上的陪练!楚焦明确说过,所有陪练跟他一样,都不能动腿,不知道陪练抽了什么风。

    助理被离职反而庆幸,甚至没有遗憾高昂的薪资,仓促捡起眼镜,镜片已经破裂,他无暇顾及,爬起来就要离开。

    当时拳风扑面而来的感觉犹在,他想起来就忍不住浑身战栗。

    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对方发红兴奋的眼睛、额角凸现的青筋,还有——

    横贯整个左眼眼皮的狰狞疤痕,从眉头一直延伸到眼尾,生生破坏了那张俊美非凡的硬朗脸庞。

    那么凶恶丑陋,让看到的人忍不住躲闪,只想到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

    后座上的男人穿着黑色衬衫,扣子开了两颗,锁骨料峭,锋利深邃的眉眼微阖。

    司机往后看了一眼。

    香烟在他骨感的指节上燃烧,被纳入薄唇中,随即溢出丝缕烟雾,缭绕而上,其后的疤隐约变成了危险的蛇虫。

    司机紧了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楚总,您去哪?”

    楚焦今晚本想在自己的拳击场馆放松一下,却被败了兴致,任谁都看得出他心情不好。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招惹他。

    楚焦嗤笑一声:“喝酒。”

    嗓音似乎是从唇齿间硬挤出来的,有着抽烟过渡的嘶哑。

    司机不知道去哪喝酒,还欲多问,就从后视镜对上楚焦的眼。

    汗毛倒竖。

    冷汗浸湿了司机的后背,他马上发动车子。

    黑衣保镖利落上了后面几辆低调的暗色轿车,紧紧跟了上来。

    车内寂静无声。

    楚焦闭了闭眼,压住眼前的幻觉。

    *

    CSEA酒吧是玉城出了名的夜景圣地。位于一处沿江大厦,坐在酒吧落地窗前,一眼能望见对面江边高楼、灯烛辉煌。

    江面游轮不时驶过,拖出灿若星河的水光长尾。

    酒吧门前停下一辆车,司机开门,下来一个高大的人影。

    这是远近闻名的高奢酒吧,平素顾客身份地位不低,门童虽觉得车牌号码陌生,但高达八位数的车子他不至于认不出,主动迎接。

    “先生,需要为您泊车吗?”

    一抬头愣了,被对方的气度摄了神。

    司机冲门童摆摆手。

    秘书给世枞宫开门:“世先生,方才致电联系了CSEA的人,世少爷确实在这里。”

    世枞宫点点头,没让秘书跟着,迈步进了酒吧。

    世枞宫上门拜访时小侄子并不在,世永元提起儿子面色稍愠。

    两人谈论片刻,世枞宫倒是从字里行间猜测出来,还是和世永元的情妇和私生子有关。

    世枞宫推开包厢的门。

    里面一群人或喝酒,或打牌,吵吵闹闹、嘻嘻哈哈一片。

    听到动静,有人看向来人,一眼就看到了世枞宫,认出来后脸色一变,附耳给人群最中心的俊美男生说了什么。

    神色有种偷玩时见到家长的心虚。

    世酉抬眼,看到门口站着的高大男人,本来漫不经心的神色倒是收敛,起身上前,站在他身边:“小叔叔。”

    世枞宫应了一声:“继续玩罢,我只是来看你一眼,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世枞宫和世酉母亲顾杉月关系不错。

    顾杉月几年前尚且清醒时,也曾给他一部分自己的资产,作为交换,要在家族事业上多为照顾世酉。

    世枞宫不单是为了世永元所说的管教而来,本也不是要管教。

    世酉今年才17岁,少年站在他眼前,眉眼桀骜锋利,世枞宫似乎通过他看到了当年的顾杉月。

    世酉没继续玩牌,跟着他走出包厢:“世永元让你来的吗?”

    世枞宫“嗯”了一声,站定在电梯口:“跟着我做什么?”

    世酉默了默:“我妈——”

    话音未落,“叮”的一声,电梯里出来一个人。

    来人异常高大,袭来一片阴影。

    利悍的短发茬,耳骨上戴着三个设计特殊的金色环圈,肤色深而健美,是看过一眼就绝对忘不了的人。

    楚焦。

    世枞宫没想到他会在这里。

    楚焦神色慵懒,根本没看路,出门时撞到了世酉,他神色不明地望了世酉一眼:“滚开。”

    世酉撩起眼皮,冷笑一声:“你他妈——”

    世枞宫展臂拦住他欲上前的动作,果然,下一秒楚焦的拳头就袭了过来。

    世枞宫眉目如墨,冷沉望着对方,接住了他的拳头。

    力道相撞,衣袖激荡出褶皱。

    世枞宫看向世酉道:“我和这位先生有事,你回去。”

    世酉眯眼看了眼楚焦几秒,转身离开。

    电梯前只剩两人。

    世枞宫神色不变:“久仰大名啊……”

    “疯狗楚焦。”

    不知对方有没有听清,又是一拳袭来,世枞宫后退一步躲开。

    这人状态很不对劲,最起码平时的楚焦最会算计,可不会这么莽撞。

    世枞宫打量他片刻,男人眼皮微阖,眼下的皮肤很红,似乎很热,衬衫被饱满的蜜色胸膛撑起,锁骨下阴影深深,汗液顺着脖颈流淌。

    楚焦突然扯住他的领带,猛地给了他一拳,两人撞在墙上。

    下巴和后背疼痛袭来,世枞宫神色淡淡,双手握上他的窄瘦有力的腰,骤然提膝撞在他侧腹上。

    弱点被攻击的痛楚传来,楚焦忍不住弓腰,闷哼一声:“草、你大爷……”

    秘书从电梯上来,一眼就看见世枞宫揽着一个肩宽腰窄的男人,姿态亲密。

    秘书瞪大了眼睛,随后彻底说不出话了。

    因为男人闷哼一声,吐在了世枞宫怀里。

    “……”

    楚焦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吐出来的几乎也全是酒。

    走廊酒气冲天,灯光照耀下,世枞宫西装胸口那一片污渍异常明显。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待世枞宫……秘书汗流浃背,一时无法上前半步。

    世枞宫神色辨不出喜怒,下一秒,捏住了楚焦硬朗的下巴。

    黑色皮质手套冰凉,细腻纤薄的皮革包裹着修长的手指,力度很大,楚焦狼狈看他,眼角是生理性的眼泪,“楚焦,记住你现在的蠢样子。”

    “你真该庆幸你没有吐出更恶心的东西来。”

    原来是个醉鬼,世枞宫甚至有些后悔给他肚子来的那一下。

    楚焦隐约看清面前人的脸。

    俊美无俦的男人站在灯光下,身量极高,眉目淡然,伟岸而无情,犹如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给人天神的错觉。

    他皱眉道:“世枞宫?”

    没等回话,他想到什么突然笑了,嘶哑的烟嗓大笑时非常特殊磨耳,性感得紧。

    他低声道:“世枞宫,我真他妈没见过像你这么牛逼的男人。”

    秘书终于反应过来,拿着纸巾着急走来:“世先生,您还好吗?”

    手刚想拉开楚焦,世枞宫突然轻抬手臂,秘书识趣收手。

    世枞宫微微垂眼看面前人。

    楚焦一九零的身高,比他大概低个两公分,世枞宫轻易看到他的眼睛,伤疤隐藏之下,他的眼睛透亮而平静,里面的神色甚至称得上清澈。

    这太少见,甚至很荒缪。

    荒谬到世枞宫可以暂时忽略对方刚刚染在他身上的脏污,生出莫大的好奇心来。

    平日楚焦的眼自带三分恶意和挑衅,嚣张而阴沉,让人想到阴谋家,想到草原上的鬣狗,想到从不做好事的反派。

    何时见过这样的他?

    有意思。

    简直太有意思了。

    世枞宫看了看傻在旁边的秘书:“给我拿身换洗的衣服来。”

    秘书应下,转身离开。

    世枞宫实在忍受不了身上的脏污,看着突然安静下来望着自己的楚焦,他拍了拍他的脸:“你住在哪里?带我去。”

    *

    CSEA的老板非常神秘,许多人给CSEA投资成为股东后,才知道少东家的身份。

    世枞宫今天倒是知道了,对方大概姓楚。

    套房占据了半个大厦顶层,楚焦按了直达电梯,刚打开门,锋利的密集尖齿就直冲视网膜而来。

    世枞宫眯眼看清。

    鲨鱼。

    顶层几乎没有墙壁分割,充斥着大量多角度的金属玻璃,客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圆柱型水族箱,两条一米多长的小型鲨鱼正在缓慢游动,背鳍偶尔破开水浪。

    彩色小鱼成群穿梭在色彩斑斓的珊瑚丛里,见到鲨鱼后马上躲开。

    注意到动静,鲨鱼朝着门口游来,又在撞到玻璃前悠然返回了。

    非常壮观,仿佛把璀璨的大海搬进了住处。

    “楚总,你最好没做一些违·法的行为。”

    世枞宫对楚焦的癖好有所听闻,喜欢收集稀有的东西。

    看他的状态,把国家保护动物弄到自己手里养着当乐子也不是不可能。

    世枞宫拽着楚焦手腕,进了门就松开手,没有察觉到他变得更加滚烫的皮肤。

    楚焦被他扔在宽敞的沙发上,世枞宫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褪下沾满脏污的外套随意扔在地板上。

    沙发旁的大理石面的弧形茶几上摆满了酒瓶,红酒、白酒、啤酒,什么度数的都有。

    琳琅满目,空酒瓶滚了一地。

    世枞宫视若无睹,直接去了浴室。

    这里只有一间卧室,洗手间生活痕迹很多,楚焦大概长期住在这里。

    浴室是半开放的设计,由透明的玻璃组成,有一面阻隔水汽的玻璃推拉门,另一面墙壁是落地窗,平日能泡在巨大的浴缸里看夜景。

    世枞宫无暇在意这些,解开衬衫扣子,黑色手套被摘了下来,放在池台边。

    那双常年隐藏在手套下,筋骨分明的修长双手唯有在此时才会被主人显露出来。

    水汽缭绕,完美的男性躯体若隐若现,世枞宫的发丝被水打湿,被湿漉漉地捋到脑后,那张不染尘火的脸沾了水珠,感觉却截然不同起来。

    世枞宫清洗着落了脏污的地方,大约用沐浴露洗过几十遍,直到那一片皮肤发红,被刺痛覆盖,才勉强收手。

    楚焦该庆幸这些脏东西只是碰到了他的衣服。

    世枞宫厌恶皱眉。

    脚步声传来,楚焦步伐不稳地进了洗手间,他弯腰洗脸,冰冷的水流让他有所缓和,但仍然难受:“操,好热。”

    下一秒他就褪下了身上的衣服和长裤。

    衬衫下面穿着黑色的工字背心,修长手臂露出,其上肌理紧实漂亮。

    世枞宫隐约察觉到他的动静,皱眉清洗完最后一遍,刚要出去,一个人就打开推拉门,两步走了进来。

    楚焦一伸手,上身的背心也没了,他贴着花洒过来,眉头锁得很紧。

    世枞宫躲开迎面扔来的潮湿背心,脸色黑如锅底。

    “滚出去。”

    楚焦视线模糊,只感觉浑身燥热,全身上下难受的像有蚂蚁在爬,迫不及待想冲个凉水澡。

    不知道把世枞宫认成了谁,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往自己身下按去,听声音烦躁又困扰:“医生,这里很疼,尿不出来了怎么办?”

    他刚才在外面尝试许久,小腹涨得越来越难受。

    那片深色底裤边缘勒在他漂亮的人鱼线和耻骨上,底下被撑起一大块隆起,触感灼人。

    世枞宫手指一僵。

    “砰!”

    楚焦眼前天旋地转,下一秒就感觉自己躺在地上,头晕眼花。

    冰凉的地板让他浑身上下舒服许多,但又抵不上刚刚碰过的光滑皮肤的触感,温凉又引令人冲动,他喉结动了动,体内的山火烧得更旺。

    世枞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颊侧肌肉微动,表情森然。

    被碰过的手犹如沾染上了什么肮脏的病菌,存在感强烈。

    滚烫、柔韧等触感从神经末梢一路传递到大脑皮层,释放着某种灼烧感,让世枞宫面容都扭曲起来。

    他转身洗手,大量的洗手液包裹住指节。

    楚焦扶着墙起身,本想站稳,脚下一滑却倒在了世枞宫身上。

    鲜活细腻的皮肤触感传来,从脖颈到背到腰到臀腿,大量的皮肤紧密相贴,楚焦的脸落在他的颈窝,潮湿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耳边,瞬间引起一片连绵起伏的酥麻。

    世枞宫瞳孔一缩。

    洗不掉了。

    他猛地转身,还带着白色泡沫的手就掐住了对方脖子。

    没有手套的任何阻隔,掌下的脖颈筋络线条明显,似乎被捏的难受了,喉结顶着他手心动了动。

    世枞宫的皮肤对楚焦来说犹如沙漠中水,他被冲动驱使,忽然反身将世枞宫压在了墙边,高挺的鼻埋在他脖颈处贴了一下,呼吸很急。

    他本就陷入在恍惚中,此时被身下的身体勾得情欲更甚,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身材不错,也很香,上我的床也够格……”

    嘶哑的烟嗓落在世枞宫耳边,因受着非人的折磨,磨人低哑,非常性感。

    话落,湿漉漉的吻就落在他皮肤上,对方下半身压在他身体上,宽大温热掌心也往后探去。

    世枞宫今天被他多次挑战底线,最后的理智几乎崩断。

    他抓住楚焦的手,没忍住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大提琴般的嗓音低沉醇厚,眼中却全无笑意,咬牙切齿,似乎要将他生吞活剥 :“楚焦。”

    “你找死……”

    楚焦还在寻找那一丝清凉,鼻尖刚埋在男人湿漉漉的挺拔后颈,就被人反绞手臂压在了洗手台前。

    身前冰凉,世枞宫细腻温凉的掌心从他腰向下游走。

    属于人的皮肤温热而滚烫,肌肉弹性而健康,有的地方坚硬,有的地方柔韧,散发着属于男性的强烈荷尔蒙,是楚焦的气味。

    这是世枞宫许久、许久未触碰到的温度和触感。

    感官上的炸·弹轰然爆开,将世枞宫完完全全席卷,世界色彩斑驳,是楚焦蜜色的皮肤,微硬发丝的漆黑,是他耳骨上的金色,是靡丽的殷红,是他挣扎时引起的白色水花。

    那丝岌岌可危的理智终于崩断了。

    *

    窗帘外光线不算明亮,时间还早。

    世枞宫被生物钟唤醒,六点准时起来。

    他第一件事就是摸到手机,看到了秘书发的信息:【世先生,您在哪里?我把衣服给您送来。】

    昨晚九点发的。

    他没有着急回复,坐起身,感觉到额角有种熬夜的不适。

    昨晚可能只睡了几个小时,世枞宫作息规律,难得有这样的时刻。

    楚焦的床很大,睡五个人都绰绰有余,他睡在一边,楚焦在远远的另一边,陷在被子里,看不清状态。

    世枞宫想到昨晚,觉得他大概率要多睡一会儿。

    世枞宫去了浴室洗漱,穿着随手拿的浴袍,坐在客厅,给秘书打了电话:“CSEA顶层,安排司机接我去公司,日程不变。”

    秘书应下,并不过多过询问昨天晚上的失踪。

    他了解他的老板,世枞宫需要的是明码标价的权利和义务,秘书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是他们在工作合同中就明确好的。

    他提供周到的服务、世枞宫提供高昂的薪酬就非常完美,但凡涉及私人生活,都是逾矩。

    门铃响起,世枞宫起身开门。

    秘书似乎看不到世枞宫肩侧的抓痕和下巴的吻痕,面不改色道:“世先生,今天比平日晚了十分钟,早餐我已经买好,您可以路途中在车内用餐,到公司时时间刚、刚好。”

    说到最后有几秒卡壳,秘书隐约看到房间内的布置,灰色鲨鱼在空中游荡,周围是淡蓝色的海水和密集的漂亮气泡。

    非常震撼。

    世枞宫点头,对他的安排满意,接过他手中的包装袋。

    秘书等在门外,稍微猜测了一下里面那人的身份。……究竟是哪个女富豪?

    换好衣服,世枞宫又恢复素日西装革履的模样。

    他打好领带,走之前,看了眼主卧的楚焦。

    男人陷在柔软的被子中,侧躺着,只能看到棱角分明的俊美右脸。

    睡着倒是看着乖顺点。

    似是感觉到什么,楚焦微微蹙眉,随后翻了个身。

    动作间,脊背半露,性感的蜜色肌理上红痕未消,肩骨上有明显齿痕。

    左脸的狰狞疤痕也骤然落入眼球中。

    很凶,瞬间就让世枞宫想起楚焦恶深沉算计、睚眦必报的一面。

    世枞宫觉得事情有些麻烦。

    他在洗漱时就短暂思考了一下昨晚的情况,对楚焦的不同反应也做了假设和处理方案。

    但楚焦一直没有醒。

    世枞宫不想耽误工作,转身出了门,和等待的秘书离开了CSEA俱乐部。

    *

    天光大亮,大厦顶部温度逐渐升高,室内空调开始自动制冷,将室温调节到最适合睡觉的温度。

    楚焦是被饿醒的,他烦躁睁开眼,从柔软的大床上爬起来,看了看床边的时间,上午十点。

    明明还没到饭点,怎么感觉这么饿?

    仿佛昨晚经历了一场大战,浑身上下都在宣告能量告罄。

    他打了个哈欠,锋利的眼睛微眯,像一只懒怠的狮子:“艾瑞亚,让餐厅给我送一份早餐上来。”

    “对了,给它们也叫一下早餐。”

    沉寂了一整夜的智慧管家用温和无机质的嗓音回应道:“好的主人。”

    主卧采光通透,周围似乎有什么变了,但又感觉和往常一样,楚焦思考半天,感觉下·半身非常不适,打算起身去洗手间上厕所,却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眉心微皱,掀开被子。

    一个银色项链挂在可怜兮兮的楚小焦上,缠了好几圈,松紧合适,绑了一个精巧的蝴蝶结。

    项链制作工艺特殊,全球限量款,是他放在床头柜抽屉里比较喜欢的一条,此时绞成一团,不堪入目。

    一如楚焦充满痕迹的身体。

    第47章

    项链被一双手解开,缠在手指上,下端闪动。

    楚焦视线随着链条晃,隐约记起昨夜的些微画面来。

    两人本来在浴室,后半程楚焦稍有清醒,感觉到两人处于什么状态,怒火中烧下,想给世枞宫一拳,却被一把抓住。

    他回头看向世枞宫,对方冷淡的面皮上隐有情·欲,属于成熟男人醇厚清冽的声线落在他耳边。

    “楚焦,想好受就乖一点。”

    楚焦混沌中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和世枞宫混在一张床上,还是以一个相当屈辱的体·位和姿态。

    浑身肌肉紧绷到快要抽搐,几乎要爆炸掉。

    世枞宫为了让他乖顺下来使了不少手段。

    无情的压制,隐约酸麻的疼痛,却奇异中让人头皮发麻……楚焦从这些似梦非梦的记忆中剥离,下了床。

    常年运动的成熟男人身体恢复力很惊人,他压下隐隐的不适,舒展了一下肩背,赤脚进了浴室。

    窗外金光在肌肉和筋络形成的凹陷里流淌,他像一只巡视领地的强大野兽,看过凌乱一片的浴室,地上堆叠的潮湿衣物。

    馥郁奇异的特殊气味仍然残存,一室狼藉,宣告着昨夜的疯狂。

    本以为这已经是极限。

    有什么却终于受重力影响,隐约出现温热的触感,贴着紧实漂亮的肌理缓慢滑下,楚焦一顿。

    同为男人,他再清楚不过这是什么。

    “……”

    世、枞、宫。

    楚焦舌尖顶着颊侧,眉眼阴郁,胸膛剧烈起伏。

    半晌,突然笑了,笑声让人发毛:“搞·我是吧,世枞宫?”

    透亮暗色的虹膜眸中恶意和算计浮现,随后潮水般压下。

    他打开手机,本想给助理打电话,又想起来这倒霉助理昨晚被辞退了,否则也不至于昨晚亲自下了楼,遇到世枞宫。

    直接给医生打了电话,对面很快接了:“楚总,您找我?”

    楚焦开了免提,踢开脚边的衣服,走到淋浴器边打开水流,热气蒸腾而出,他并不满意,直接换了冷水。

    寒凉的温度让他头脑愈发清醒。

    “给我安排一个身体检查。”

    *

    世枞宫处理完上午的工作,靠在椅背上,修长指骨按了按眉心。

    秘书现磨了一杯咖啡,放在他面前,世枞宫睁开眼:“下午最重要的行程是什么?”

    秘书:“有一个珠宝相关的项目要进行合作洽谈,对方给出的策划很有诚意。此外您以前的合作方邀约共用下午茶……”

    “把用餐的行程都推了,其他保留。”

    世枞宫抿了一口咖啡,难得想提前下班休息。

    秘书内心惊涛骇浪,表面仍然淡定:“是。”

    BOSS昨晚究竟干什么了?这是他自跟着世枞宫以来,第一次见到对方主动打破计划。

    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敲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笃声。

    世枞宫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神色平静,暖光给他俊挺的鼻梁侧落下纱似的轻薄阴影。

    这是他思考时常有的动作,秘书默默推下。

    今天的项目合作方是海藏珠宝。

    而CSEA俱乐部,完完全全由海藏珠宝控股。

    *

    办公区安静,一个员工偷偷拿出小零食垫肚子,刚喝了口酸奶,不知道看到什么差点被呛到。

    过了一会才小声跟身边的人吐槽:“老天,刚刚过去那人是谁呀?吓死我了!”

    旁边的人茫然抬起头:“长这么丑吗?咱公司没这么丑的人吧?”

    “不,也不是丑,就是特别凶?而且我看他眼角好长一块疤……”

    “卧槽,嘘!”

    旁边的人要被吓死了,声音特别小:“……是楚总。”

    传闻中的楚总?!

    新来的员工瞪大眼睛,闭嘴了。

    楚焦上午检查完身体,下午无事可做索性来了公司。

    他上班向来看心情,有时候能连续好几天不来公司,有时候一待就是半个月,吃住都在办公室旁的休息间里。

    新助理刚上任就等了半天,下午时才见到了姗姗来迟的老板。

    楚焦翘着长腿坐在柔软的真皮靠椅子,仰头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偶尔嗤笑一声。

    新助理觉得他有点可怕。

    楚焦侧头看见他,似乎突然来了兴致,招了招手:“你叫什么名字?”

    新助理一僵,敛着眼睫:“您叫我小高就行。”

    “嗯,下午公司有什么事吗?”

    助理余光看见他眼角隐约的疤痕,心里一颤:“……楚总,公司下午有一个项目要谈,跟今年的珠宝秋季秀有关。”

    楚焦对这个项目有印象,当时审批策划书隐约记得能赚很多,他在初期也花费了很多精力推动项目的实施,后期才交给其他人。

    楚焦懒洋洋站起身:“走吧。”

    新助理有些跟不上他的脑回路,反应了几秒:“好的,我这就联系。”

    *

    会议室内,双方落座。

    正要说话 ,“咔哒”一声,门被再次打开,进来一个人。

    众人视线移去。

    世枞宫看向门口,挑眉。

    楚焦。

    他今天穿着灰色衬衫,外罩一件笔挺的黑色马甲,简单佩戴了和耳骨环同色的金质袖口。

    马甲下肩膀、胸口饱满,腰身收紧,更衬得腰线流畅窄细。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楚焦唇角挂着笑意,在那张凶悍俊美的脸上却不显亲切,反而有种漫不经心的痞气。

    看见世枞宫,他一顿,瞬间收了笑。

    表情管理难得彻底失控。

    世枞宫唇角弧度很浅,站起身:“楚总?”

    楚焦没想到这个项目是跟世氏财团进行合作,马上又挂上笑意,上前伸手。

    他语气热情,似乎两人是什么关系不错的好朋友:“世先生,好久不见。”

    昨晚才见过,倒是会说瞎话。

    世枞宫和他握手。

    两秒后,楚焦却仍然没有松手,甚至力气越来越大。

    世枞宫抬眼看他,楚焦眼中带着笑意,却有恶意在闪烁。

    “世先生姿容不凡,今天的穿搭也不错,更显得……”

    楚焦压低声音,散漫而挑逗地说了什么。

    世枞宫今日的着装与往日没什么不同,西装革履,如出一辙的冷淡黑色。

    其他人大概率听不到,世枞宫听了个清楚。

    [臀翘腿长,非常欠·操。]

    世枞宫面色仍然冷淡:“过奖,楚总不着金装就有天人之姿,更可况还有一把动听的好嗓音。”

    潜台词:[相当会叫。]

    楚焦面瞬间就想起了昨晚的记忆。

    世枞宫看他变幻莫测的表情,愉悦道:“楚总,希望我们能顺利进行合作。”

    众人没有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看着两人落座,心思各异。

    洽谈会议开始。

    楚焦行事张狂,但不可否认能力出色,和世枞宫针锋相对时也不落下风。

    圆桌上进行了几轮谈判与博弈,双方没有找到最优解,场面胶着不下,一时沉静下来。

    楚焦隔着长桌和对面的世枞宫对视几秒。

    他翻了翻面前的合同,写下一个估算出来的数,修长指骨翻折,将那张合同纸折成了一个纸飞机。

    其他人大惊失色地看着他:“楚总!”

    楚焦摆摆手,随手一扔。

    隔着大约三米远的桌面,纸飞机飘飘荡荡,飞向了世枞宫,落在了他被西装裤包裹的修长腿面上,重量轻忽,存在感却很明显。

    “世总,我可不贪心,要是跟白家合作,他们要的可不止这一点了。”

    白家是世枞宫最近在对接试探的同类合作方,楚焦不可能得到消息。

    但他还是知道了。

    此言一出,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已经宣告落幕。

    世枞宫看着那个粗制滥造的纸飞机,顿了片刻,倒是笑了。

    纸飞机右下角的署名处明晃晃地落在他眼底,他也没拆开,拿了钢笔,签了字:“楚总是个有意思的人,我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把飞机放在桌面,他抬头看向那人:“合作愉快。”

    楚焦定定看了他伸出的手几秒。

    手套包裹下的指节他触碰过,也触碰过他,玉竹似的修长。

    隔着手套相握,触感总有些不对。

    世枞宫与人合作握手从不摘手套,这是圈内默认的事情和规矩。

    楚焦扯起唇角,两手再次交握:“合作愉快。”

    *

    水声潺潺,世枞宫站在洗手台前,用洗手液洗了三遍手,擦干后戴回手套。

    察觉到一道视线,他抬头从面前的镜子向后望去。

    楚焦抱臂靠在洗手间门口,会议上的形象全无:“世先生什么时候下了我的床,我怎么没印象呢?”

    世枞宫收回目光,理了理衣领,淡淡道:“楚总,昨夜的事算是误会一场,”

    楚焦嗤笑一声,懒散看他:“误会一场?难道不是世先生趁人之危?楚某喝醉了,脑子转不过弯来情有可原,难道世先生也没脑子了吗?”

    “昨夜真是酣、畅、淋、漓的一夜,世先生要是觉得没什么,不妨也试试——”

    楚焦缓步走来,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完了未尽之语:“内·射是什么滋味。”

    世枞宫终于抬眼看他,男人微扯唇角,虹膜底部是熔岩与火山,恶意和阴沉压缩成一片惊人的危险。

    他脑内却是出现了这人另一副面孔来。

    楚焦殷红唇角的涎·液来不及吞咽,迷醉的汁水从柔软唇舌溢出,让他硬朗的蜜色的脸庞泛起一片晶莹的亮色。

    刚开始似乎很痛,一直在挣扎,后来大概是shuǎng了,意识混乱间听话了一会儿。

    他后半程清醒了些许,带着怒火反抗,像一只暴躁的虎,偶尔闷哼一声:“世枞宫你大爷的!”

    世枞宫压制住他,在主卧床头柜里找到了条项链,束缚住某个可怜兮兮的地方,故意让他无法释·放。

    楚焦憋得青筋鼓胀,腹肌紧绷,不知是痛还是舒服,喘息声急促,让世枞宫解开。

    世枞宫怒气未消,拍了拍他的脸,嗤笑道:“你不是挺喜欢的吗?绞那么紧……”

    楚焦胸膛剧烈起伏,汗液滚落。

    “……”

    世枞宫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楚焦目前的反应他有所假设。

    至于应对方法……世枞宫没有回应他的问题,面不改色道:“趁人之危?”

    “看来楚总真的要治治脑子,昨晚楚总主动贴上来,如今却颠倒黑白。”

    楚焦想不起细节,闻言挑眉:“我主动?”

    世枞宫:“具体过程我无法证明,不过要是楚总变态到给自己房间装监控,也不是没有证据。”

    话落看了看腕表:“楚总,我还有事,先走了。”

    楚焦没拦他,眸光莫测地望着他的背影:“……”

    他还真装了。

    第48章

    楚焦的每一位助理都是生活助理,24小时随叫随到。

    新来的高助理跟着他回了住处。

    楚焦正儿八经住的地方在一处占地颇大的别墅,前后花园景致优美,佣人每天打理都得废一番功夫。

    他挣得多,也不吝于花销,买什么都买最好的、最喜欢的。

    别墅空空荡荡,只有佣人和保镖,加上一个新来的高助理。

    楚焦一回家就换了衣服,百无聊赖地开了电视,片刻后又关掉。

    实在找不到乐子,转身去了拳击室。

    拳击室占地面积很大,里面有各种器材,一眼进去就能看见悬挂在空中重达上百公斤的沙袋。

    几个人高马大保镖跟着进去,默默站定在墙角。

    场中心的人身姿线条健美而灵活。

    楚焦一拳接一拳落在沙袋上,走位变换,每一击都让沙袋飘摇摆动,链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叫声。

    极其凸显身材的工字背心颜色加深,胸襟潮湿,隐约有热气蒸腾。

    别墅内传来连续不断的巨响声,楼下忙碌的佣人都胆战心惊地看了眼声音传来的方向。

    别墅有新来的佣人,被叫上来送喝的时,战战兢兢地咽了咽口水,端着盘子默默站在门边等待。

    前方有脚步声传来,高大的身影袭来压迫感,滚烫如岩浆般的热气让他呼吸发颤。

    对方拿起水杯,托盘一轻。

    几秒后,佣人忍不住抬头看传言中的那张脸,对上一双利刃般的眼眸。

    恶鬼。

    “啪”的一声,佣人手中端的盘子倾斜,里面的瓷盘不慎掉落,碎成一地,液体和碎渣四溅,落在了楚焦□□的小腿和脚面上。

    佣人面色苍白,明显被吓到了。

    保镖们紧急前来,浑身紧绷。

    楚焦看着佣人的眼睛,恶劣一笑:“把他请出去。”

    两名保镖利落架着他的胳膊往出走,马上有人进来收拾地板上的残局。

    类似的事情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在别墅上演,其他人噤若寒蝉,配合有序。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别墅里不能谈起楚焦的疤痕,也不能表现有异,最好做个瞎子、做个哑巴,才能待的长久,拿到高薪。

    楚焦挥手让保镖退下。

    保镖们再一次默默地站在了墙角,鹰隼一般的视线落在楚焦身上,面容严肃。

    高助理围观了整场闹剧,再次在心里强调要谨记着楚焦的忌讳。

    看着看着,突然有一个荒谬的错觉,就好像,楚焦的保镖不是用来保护他的,而是用来——控制他的。

    不过怎么可能,就跟有人花钱去坐牢一样荒谬,高助理摇摇头,又马上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楚焦打完拳后,筋疲力尽。

    这样疯狂的发泄让他累到极致。

    累到极致,就没有精力想其他东西了。

    他站在淋浴间里,仰面任由冰凉的水珠落下。

    寒凉的水珠皮肤尚可忍受,腿部却隐隐传来刺痛,楚焦睁开眼睛,沉默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脸上的眼,眼上的疤,清晰又明显。

    “……”

    此前没发觉,他这时才突然发现自己肩膀上的咬痕,借着光线,那块皮肤微微发红,有浮突不明的凹陷,看得出牙口很好。

    楚焦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就是身上被留下痕迹。

    厨师刚做好晚餐,就听到楼上噼噼啪啪下来一个人。

    楚焦脸色寒凉,侧头看了眼沉默跟来的高助理:“联系司机,出去一趟。”

    桌上的佳肴还未上齐,唯一享用的人就离开了。

    佣人们收拾收拾,撤下去进行处理。

    隐约听见外面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室内凝滞的空气才活水般流动起来。

    他们早就发现,只要楚焦一进去拳击室就会失常。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要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甚至十年如一日。

    但没人猜的透楚焦,也不敢猜测。

    *

    CSEA酒吧,夜晚灯火通明。

    楚焦又想喝酒了,他在一楼兴致缺缺地逛了一圈。

    调酒师给他调了一款特制酒,楚焦喝完,被人群吵得脑仁疼。

    他转身上楼,经过舞池时,一个半醉的女人差点倒在他怀里,被身后保镖及时上前拦住,对方半睁着眼看他,眼神妩媚:“帅哥,来一杯?”

    楚焦面上没什么表情,绕开她继续前行,他看起来很不好惹,人群避让开来。

    保镖跟了他许久,这种事情遇到的多了,处理起来相当利落。

    女人视线朦胧,隐约觉得他身材好,还想再争取争取:“别走啊,我请你。”

    楚焦已经踩上了楼梯。

    她抬头看去,对方这时恰好撇来一眼,左眼的疤痕如一道闪电刺进了她的脑海,稍有清醒“……”

    楚焦明显看到女人瞬间收声,表情古怪起来。

    保镖的声音落在脑后:“这位小姐请你回避……”

    他进了电梯,无聊闭起眼睛。

    楚焦进了套房,他是擅长享受的人,这套视野极佳的大平层在装修时就采用了最新的智能技术,极大增强了居住的便利性与舒适度。

    智慧家居随时控制着水族箱里的温度、气压、含氧量等指标,确保里面的鱼类生活在最原始、适宜的温度下。

    楚焦敲了敲特制的玻璃,鲨鱼被细微的震颤吸引,尾巴一甩,徐徐躲闪起来。

    他又觉得无聊了,自言自语道:“明明刚开始很喜欢,怎么过了几周又腻了呢?”

    客厅沙发旁的定制酒柜空了一大半,楚焦挑挑拣拣,拿出几瓶酒,打算之后直接从酒窖里拉一批补全。

    注意到什么,楚焦眉头一挑。

    酒柜最下面的地方本有一瓶酒,此时只剩空荡荡的支架。

    楚焦思索片刻,隐约想起,那瓶酒是国外一个合作方送予的礼物,酿造材料均是大补之物,小酌一杯就有助兴调情的作用。

    “……”

    除了隐约的后半程片段,他记不太清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甚至遇到世枞宫的印象也水镜般模糊。

    如果是这瓶酒的原因……“艾瑞亚,将昨天晚上我回来后的监控发在我手机上。”

    “好的主人。”柔和疏离的女声响起。

    片刻后,手机叮的一声。

    艾瑞亚:“已成功发送。”

    楚焦看着微微亮起的手机屏幕,却半天没有动作。

    耻辱。

    昨夜的一切楚焦并不想有丁点回忆。

    他妈的跟男人上床就算了,还是下面那个。

    楚焦在意的事情过来过去就那么几个,现在又加了一个世枞宫。

    不论世枞宫说的是真是假,事情结局已达成,此仇不可能不报。

    他深呼吸几口气,还是把手机扔在了桌上,烦躁点燃了一根烟。

    *

    大厦楼下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世枞宫一如往常的忙碌,作为CEO,公司各种项目和合同需要他的跟进,偶尔也得去国外出差。

    从国外回来的次日,秘书趁着他休息的时间,拿着平板打开一则新闻询问。

    “世先生,这个是公关部发来的……需要处理吗?”

    世枞宫双腿交叠坐在桌前,滑阅了一下新闻。

    新闻大致内容是海藏珠宝和世氏财团合作了新项目的通告。

    随之出现的,是楚焦的花边新闻。

    这几则新闻早在半年前就出现过,甚至和世枞宫有关。

    如今又被翻了出来,标题大字加粗,非常狗血加标题党,其中一篇如下:【玉城首富未婚妻与不明男子幽会,对方疑似海藏珠宝CEO】

    圈内大跌眼镜,新闻下评论的吃瓜群众也不少。

    “我记得,世氏财团与海藏珠宝的两位CEO结下了一个大梁子,这都能合作?”

    “楚焦有点东西啊,世枞宫看着可不像这么大度的人。”

    “谁跟钱过不去呢,可能就是给的多……”

    “……”

    网民的好奇心和八卦向来非常旺盛,大部分人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世枞宫不欲多管:“让公关部处理了。”

    秘书点点头,递给他一份文件:“世先生,这是您前段时间全面身体检查的结果。”

    世枞宫看了一眼,一切如常,各项指标都非常健康。

    与人发生关系,他总归是有些担心对方是否有某些疾病。

    楚焦这人在圈内的名头褒贬不一,世枞宫并不算了解。

    在他身边赚到钱的人爱他,被他的肆无忌惮搞烂搞臭的人恨他。

    关于他的花边新闻不少,但都是跟女人有关,虽然有狗仔夸大成分,倒也不是全无依据。

    最多概率是前面染上些什么,目前看来没有担心的必要。

    不过那晚,对方不知为何反应剧烈,有几分青涩……他放下文件。

    脑海里突兀闪过那天夜里的种种画面,飘渺又清晰。

    抛开最开始的愤怒和被触碰手部的不适,世枞宫的注意力就被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低哑性感的喘息,似乎融化掌心的肤肉温度……感官的盛宴,给他带来的感觉前所未有。

    世枞宫眸若点漆,虹膜深处有幽暗莫测的光影闪动。

    他想了想,叫来秘书:“你去洗个手。”

    秘书:“?”

    秘书不明白,但还是去洗了。

    确保手上是香香的洗手液气味后,才站在世枞宫面前严肃道:“好了世先生。”

    世枞宫“嗯”了一声,道:“把手给我。”

    秘书一边伸手,一边看见世枞宫摘下了那双略显色气的手套。

    他瞪大眼睛,等等。

    BOSS这是要干什么!?

    世枞宫修长的指节逐渐靠近秘书,越来越近。

    秘书想到世枞宫平日的行为,手已经开始抖了。

    使不得使不得!

    BOSS你的“纤纤”玉手不是我等小人能够有命触碰的啊啊啊!

    即将触上的前一秒,世枞宫移开了。

    秘书松了一口气,擦了擦不存在的虚汗,抬眼看向对方。

    世枞宫视线落在自己的掌心,神色不明,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了,你去忙吧。”

    *

    每周定期的晚餐结束。

    老爷子站起身,世枞宫也起身,陪他走向后花园。

    紫藤萝爬满了石膏工艺的圆廊,零星点缀的路灯在草丛闪烁,溢出的光线朦胧,风与草叶弹奏了不间断的清新曲子。

    老爷子身板硬朗,虽然发丝染了花白,但依稀看得出年轻时的英俊。

    “前几日我与几位老友聚会,子孙儿女都非常优秀,教养得也知书达理,有一位与你非常般配。”

    世枞宫落后半步走在他身侧,沉静听着。

    老爷子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保证道:“林小姐这事不会再发生。”

    林小姐是世枞宫的前未婚妻,两人订婚一年,剩半年时间就要举办婚礼。

    婚约期间对方却突然移情别恋,违反了约定。

    闹到最后,婚事是解除了,世枞宫也被扣了不甚美观的“绿帽子。”

    圈内明面上没人谈论,私下却议论四起。

    世枞宫默了默:“父亲,请容我拒绝。”

    “为什么?”

    他惊异道:“我给你安排的女性都很优秀。”

    世枞宫和他对视:“我有自己的打算。”

    老爷子一双虎目看过来,眼睛打量世枞宫片刻。

    将近而立之年的男人身量伟岸高大,面孔年轻,俊美无俦。

    只站着便有磅礴气势,即使此时主动收敛,仍然透显着某种统治力,在自己领域内的从容。

    幼童、少年、青年。

    一直到眼前挺拔出鞘的男人,老爷子忆起往昔种种,难得恍惚起来。

    场面沉默片刻。

    老人道:“哼,不论怎样,你都必须有一个圆满的婚姻。”

    这算是一场让步。

    世枞宫的背脊放松下来:“我会的。”

    世枞宫在父子关系中主动争取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记事以来,他每天都处于高压之中。

    不允许做计划外的事情。

    不允许有娱乐时间。

    不允许没有礼仪。……不允许不优秀。

    父亲严苛的规划,加上他的天赋和努力,让他一步一步登上现在这个位子。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开始抵触起这些安排来,甚至有些厌烦。

    世枞宫微微侧头,看向圆廊穹顶一侧的花枝,铃铛般垂下的串串紫藤萝色彩淡雅、美不胜收。

    他少见的,莫名有些不安。

    *

    世枞宫在老爷子耳提命面之前就有所打算。

    秘书早就规划好行程,约好了餐厅,一切都流畅而完美,只需要世枞宫一一落实。

    餐厅氛围浪漫,现场演奏的钢琴曲舒缓动听,间或换成和谐明亮的小提琴奏鸣。

    绝佳的放松与交谈氛围。

    世枞宫看着对面的女人,将秘书备好的花束递过去:“纪小姐,幸会。”

    他俊美高大,石墨色西装和衬衫箍着轮廓挺拔的胸肌和肩膀,往下是利悍的腰腿,大提琴般醇厚的嗓音低沉绅士。

    纪小姐眼睛闪亮地接过花,笑容害羞温柔:“世先生幸会。”

    两人谈话氛围融洽,非常相配。

    楚焦本用刀叉漫不经心切割着摆盘精美的多汁肉排,侧头时突然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颜值太高,在人群中非常显眼。

    身边的合作方兴致较高地在说些什么,他回神,情不自禁露出了一个笑。

    这个笑容实在不友好。

    合作方一顿,小心道:“楚总,这顿饭您还满意吗?”

    楚焦点点头:“那是太满意了。”

    合作方松了口气,看出楚焦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这儿,提出了告辞:“楚总,我还有事,先走了。”

    楚焦和他握手辞别,语气温和:“慢走。”

    合作方心里莫名毛毛的,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楚焦奉行一个原则,如果自己不开心了,那就让别人也不开心。

    他在世枞宫身上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不掰回来怎么可以?

    鲜嫩的牛肉被嚼进口中,微敏的辣度和香气馥郁,他舔了舔锋利的齿侧:“逮到你了。”

    *

    用餐到一半,纪小姐裙摆款款,去洗手间整理仪容。

    世枞宫看了看腕表。

    如果顺利的话,今天的约会应该能提前二十分钟结束,这样的高效率让他满意。

    他收回视线,突然一顿。

    “世先生,好巧。”

    楚焦懒懒散散地走上前来,站定在桌边,穹顶吊灯光线落下,打下一片削庞的暗影。

    来者不善。

    世枞宫点点头,惜字如金:“巧。”

    楚焦微微倾身,刻意压低的烟嗓轻薄沙砾般磨耳:“前几日误会了世先生,楚某还是觉得当面道歉比较有诚意。”

    “而且世先生俊美多金,让我,念、念、不、忘,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和世先生共度良宵?”

    他分明耳廓边的金色耳骨环正对着他的眼,光泽奢靡。

    世枞宫听出他话里的恶意,不欲与他多言“楚总说笑了,我们的合作很愉快。我还有事,就不多聊了。”

    言下之意,别来烦我。

    楚焦装乖不成,换了纠缠的路子。

    他把今天刚拿到的体检报告拍在对方面前:“世先生,我身体各项机能都很完美……技术嘛,也不错,最起码比世先生强多了。”

    世枞宫眉头动了动:“哦?”

    楚焦继续挑衅:“所以,让我上回去,我就不再烦你。”

    “都是男人,我都不在意,世先生也不会在意吧?”

    可不在意又怎会在这?

    楚焦咬牙切齿,任谁都看得出他的在意。

    世枞宫看了看时间,担心计划被打断,正欲说什么,纪小姐的身影出现了。

    她刚从洗手间回来就见到世枞宫旁边的男人。

    俊美高大,深色皮肤,唇角笑意微薄,浑身上下充斥着野性 。

    纪小姐从右边的方向而来,楚焦闻声转头,左边眼皮上长疤跳了出来,和右半张俊美的侧颜非常不符,相当出人意料。

    她一怔,想要落座的脚踩了空,短促的惊呼了一声。

    一只手从斜侧伸了过来,修长而有力,速度极快地拉住了她的手臂,纪小姐借力稳住身体。

    楚焦敛着眼睫,向下看她:“小心。”

    纪小姐惊魂未定,心脏砰砰直跳:“谢、谢谢。”

    她悄悄侧眼看向楚焦,对方眼睫动了动,因为她的视线抿了抿唇。

    竟有些许不自在,跟他凶恶高大的外表非常不符。

    世枞宫注意到纪小姐看向楚焦的眼睛变了,那种让他眼熟的发亮,甚至多了几分好奇和探究。

    等到楚焦离开,回到自己的席位,纪小姐才收回视线,看向世枞宫:“刚才的先生是您的朋友吗?”

    世枞宫有片刻想要叹息。

    他知道,今天的计划又要泡汤了。

    纪小姐离开了。

    桌上菜品未动,世枞宫也没有享用的兴致,起身。

    另一边卡座的楚焦还在。

    看到世枞宫即将离开,遥遥投来一个挑衅的笑。

    恶作剧的嘴脸。

    臭小鬼一样。

    世枞宫看他几秒,却没离开,径直走了过来。

    他慢条斯理地落座于楚焦对面,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少见的愕然。

    世枞宫道:“我,两个未婚妻,因为你没了。”

    楚焦反应过来嗤笑:“那他妈还怪我了——”

    话音未落就被一双手掐住了下巴。

    他被钳住下颌,以难以摆脱的力度,手套冰凉的触感顺着修长指节爬上脸颊。

    世枞宫道:“楚焦。”

    楚焦眯起眼睛。

    对方拇指在他唇上摩挲而过,犹如凉薄的羽毛浮动,惹人心底发颤:“这张嘴要是再对我说出脏话来,后果不会这么简单。”

    楚焦嗤了一声:“你、大、爷。”

    世枞宫笑了,冷淡睫羽被灯光渡上璀璨。

    他从小在约束下长大,从掌握着规则到制定规则,但规则总是无趣的。

    楚焦这个总是打破规则的人是如此意料之外。

    他站起身,把那份刚刚就打算拿来使用的协议放在了桌面上,指节屈起,轻叩其上。

    虽然换了乙方,但总归是没浪费。

    “楚焦,要么你签,要么让刚刚的纪小姐回来签。”

    “你选一个?”

    第49章

    在出现那天的意外之前,世枞宫对楚焦的了解只停留在耳闻层面,他行事作风狂荡不羁,好几次涉及金融犯·罪的底线。

    海藏珠宝有了一定品牌影响力后,楚焦才有所收敛。

    世枞宫觉得楚焦大概率不是为了什么好名声,完全是为了利益。

    楚焦花边新闻不断,平日都是些小打小闹,情人节那天,狗仔却爆出一张照片。

    酒店门前灯火通明,楚焦怀里抱着一个人走下台阶,隐约间可以看到女人柔顺的裙摆垂下,贴在楚焦的西装裤上,脚上的高跟鞋水钻闪耀。

    是林小姐。

    数个小时前她才作为女伴陪世枞宫参加过一场宴会,那身礼服不会认错。

    世枞宫作为继承人,从小到大没有不优秀的地方。

    富二代也有鄙视链,世枞宫太过出色,一朝出现污点,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大部分都在幸灾乐祸。

    在外人眼里看来,这两人算是彻底结下梁子了。

    世枞宫对这个事件没有给出过多关注。

    当然,或多或少总归有些在意。

    林小姐突然毁约给他造成了一定的困扰,连带着对楚焦也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

    对于这次的计划,世枞宫吸取了前者的教训,合同中的条款非常详细,准备充分,万无一失。

    约会人选经过千挑万选,世枞宫也问过对方的意见,最终定下了纪小姐。

    结果,还是被楚焦捣乱了。

    楚焦看着眼前的协议,终于回过神,他只觉荒谬:“难道世先生连结婚都需要签合同吗?”

    他嗤笑一声:“你……”

    想到什么,他突然一顿。

    如果签了,那报复世枞宫的机会还少吗?

    楚焦没想过具体的报复措施,但看着灯光效眼前人出色的容貌,旖旎的场面却渗透在眼前。

    那天夜里赤·裸相对,世枞宫禁欲西装下的身体他再了解不过。

    每一寸都非常肌理都完美,肌肤冷白,压制住他时,犹如被浓雾笼罩般的窒息感袭来。

    楚焦舌尖顶了下颊侧内里。

    他自诩不喜欢男人,但不干白不干。

    重点是干世枞宫,可不是干男人。

    世枞宫问完,心头却浮现一丝不妙,结婚协议不该这样草率就决定。

    而且他最初的目标是和一位能安抚老爷子的、符合对方标准的女性协议结婚,而不是个男人。

    楚焦却已经翻看完毕,一边勾起唇角一边摘下文件侧的签字笔,笔走龙蛇,三两下写下自己的大名。

    一边语气莫名道:“世先生的结婚协议不错。”

    一眼看去,权利和义务规定的非常仔细,还真是个标标准准的合同,不是什么夫妻情趣。

    让楚焦让大开眼界,加深了对世枞宫冷漠的认知。

    世枞宫看着铁画银钩的署名,墨色洇染,白纸黑字,已成定局。

    眉头动了动,他收回文件:“合作愉快。”

    楚焦看他要离开,站起身,扯起一侧唇角:“世先生,既然协议都签了,那我可就算未婚夫了吧?”

    世枞宫被“未婚夫”这个词镇住几秒,侧头看他,“嗯”了一声。

    这时他还没意识到事态即将严重。

    世枞宫在第二天下午接到了管家的电话。

    电话对面的声音不稳,甚至有几分迟疑:“一位先生说他是您的未婚夫,希望能拜访您。”

    世枞宫直觉对方来者不善,难得提前下班,回到家里时,一眼就看到别墅前的一辆卡车,周围停着几辆黑色轿车,都是陌生的车牌。

    楚焦支着长腿靠在最前方的一辆卡宴前,指尖燃着一根烟。

    管家在他身前和他交谈着什么。

    世枞宫走进就听到他散漫道:“我跟他感情特别好,我住他房间里就行。”

    管家:“……”

    世枞宫:“……”

    看见世枞宫,管家上前几步:“世先生。”

    世枞宫从向来斯文平和的管家脸上看出了某种求救感。

    他视线移向楚焦,对方似乎没想到他回来这么快,侧着眼看他,唇角吐出的烟雾摇曳而上。

    他掐灭烟,俊美凶痞的脸上挂起热切的笑容,非常违和:“世先生,作为您即将结婚的未婚夫,为了培养感情,我特地打算来你家小住一段时间。”

    “惊不惊喜?”

    世枞宫再次深深怀疑,这份协议究竟有没有签的必要。

    片刻后,他平静道:“把他的卧室安排在我隔壁。”

    随后转头对楚焦说:“除了三楼的房间,其他地方你可以随意使用。”

    管家顿了顿,似乎感到意外,却没有多言:“好的先生。”

    他让开大门,指示佣人们上前帮忙。

    世枞宫迈步进入别墅。

    楚焦本以为他会生气,看他没什么反应,倒是遗憾起来,大摇大摆地跟着走了进去。

    *

    跟随楚焦而来的大卡车里没有其他东西,主要是几百斤的沙袋和其他运动器具。

    他的行李不多,占比最大的是那一车保镖,管家额外腾了几间房间给这些面色不善的西装暴徒住。

    佣人非常高效,收拾好一切时,晚餐已经备好。

    世枞宫从三楼下来用餐,一抬眼,璀璨的水晶吊灯下,诺大的橡木餐桌边已经有了某个人影。

    楚焦视线总是定不到一处,掠过别墅大厅的边边角角,瞳孔如大型猛兽般眯起,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一个人的住处最能反映一个人的品味,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第一瞬间就能有所猜测。

    但世枞宫的住处几乎没有任何能体现个性的东西。

    世枞宫踱下楼梯,站定在他面前,楚焦抬头看他,对方没什么表情,视线落在他身下的椅子上。

    楚焦:“怎么了?”

    世枞宫没说话,落座于他旁边。

    晚餐被放置在桌面。

    楚焦看了看自己面前的数个餐碟,又看向世枞宫面前的餐碟,发现里面的菜一模一样。

    世枞宫安静动筷,袖口被稍微挽起,露出的腕线有蕴薄筋络蜿蜒。

    他只坐在那里就极具观赏性,礼仪完美,腰背挺拔,吃个饭都吃出一种男模拍照的感觉来。

    楚焦总觉得世枞宫在生闷气,他一边吃饭,一边若有所思地观察对方。

    这道视线的存在感实在强烈,世枞宫仍然不动如山。

    面前的餐碟按照热菜、冷菜、汤的顺序排列。

    他每次动筷都有规律可循,先按照这个顺序分别夹一口菜,大概进行两轮之后再喝一口汤。

    世枞宫将筷子伸向第二道菜,楚焦已经预判出了他的动作,也夹了这道餐碟里的食物。

    世枞宫一顿,几秒后动了下一道菜。

    楚焦就发现,接下来的一轮,世枞宫没再碰他夹过的那道菜。

    楚焦终于满意了,唇角扯起一个笑。

    晚餐结束,世枞宫终于起身。

    楚焦本岔开长腿坐在椅子上,他身高腿长,加上长相凶恶,单坐在那里就很有压迫感。

    下一秒,世枞宫手掌就按在他前胸,将他推到在靠背上逼近。

    楚焦仰视着他的面孔,眼前是他俊挺的下巴和喉结,世枞宫垂首看他:“楚焦,在我家里就要遵守我的规矩。”

    “第一,用餐时不言不语。”

    “第二,不要擅自动我碗里的东西。”

    “最后,你现在坐着的位置属于我。”

    他挨得太近,口中漱口水的清新气味轻缓地落在他面前,带着一股白兰地的甘冽,语气却很凉薄:“如果做不到,就随时滚回去,明白了吗?”

    周围佣人少见到他这副样子,噤若寒蝉。

    楚焦一顿,敛了神色。

    想到什么,他突然挑眉道:“你难道因为我坐了你的位子不开心?”

    世枞宫看着他没说话。

    楚焦:“世枞宫,你他妈能别这么可爱吗?”

    看着世枞宫那张俊美严肃的脸,内心微妙涌现。

    怎么会有人幼稚到连吃饭的椅子都要霸占?

    世枞宫这辈子还没被人拿可爱形容过,一顿。

    他不欲多言,瞥了一眼楚焦欠调·教的脸,就转身离开了餐桌。

    佣人收拾着餐桌,管家注意到他们的相处模式,对这位突如其来的未婚夫感到无所适从。

    这个别墅向来是规规矩矩的,头一次出现这么多意外情况。

    楚焦的到来打乱的不仅是世枞宫的节奏。

    *

    楚焦在房间内没待多久,就蠢蠢欲动起来。

    他站在阳台抽了一根烟,隐约听到隔壁传来走动声。

    园庭内的风景藏在夜色中,石子小道边有火烛般的路灯隐现。

    夜黑风高,时机正好。

    世枞宫回到房间,刚洗完澡,门却被敲响了。

    “……”

    他皱眉打开门。

    楚焦豹子一般靠在门边,浴袍领口随意系着,饱满胸前有沟壑而下,隐约能看到最上侧的腹肌轮廓,若隐若现的男性荷尔蒙传来。

    他舔舔锋利齿侧,道:“世先生,为了庆祝同居第一夜,我们不妨共浴一番,交流交流感情?”

    第50章

    世枞宫当即要关门,下一秒却被楚焦推进了卧室里,门被“咔哒”一声扣上了。

    世枞宫猝不及防下被男人的力道推倒在床上,对方双手撑在他身侧,面孔近在咫尺。

    楚焦微垂下巴,看着他眼睛,嗓音低哑:“不共浴,其他交流也不是不可以。”

    言语间,温热湿润的气息落在了世枞宫的唇上,隐有密匝无声的麻痒。

    世枞宫惯来与人保持距离,如此贴近的身体和气息让他眉头微蹙:“没兴趣。”

    楚焦可不管他有没有兴趣,反正他是情绪高昂。

    他视线落在世枞宫身上,发现他的几分不同来,往常抓拢向后的发丝垂了下来,带着些微潮湿的水汽,少了平日的禁欲强势,眉眼柔和许多,冷淡转变为内敛,年轻而神秘。

    挨得太近,醇和甘冽的白兰地气息明晰起来,带着陈酿后的木香,是世枞宫的味道。

    楚焦喜欢喝酒,愣神几秒,下意识加深了呼吸,纳进肺腑体会。

    他难得看到世枞宫这番模样,在此时的位置下,那份心思更加蠢蠢欲动起来:“世枞宫,你想尝尝被进入的滋味吗?”

    世枞宫抬眼,看到了他眼中的报复欲,笑了一声。

    他翻身而起,利落将对方压在身下,反叩住他的双手。

    楚焦被他坚硬的膝盖顶着腰窝,倒吸一口气:“力气这么大。”

    被压制住也不落下风:“世先生,你跟你前未婚妻上床的时候,难道也是这样吗?”

    世枞宫小腿前骨压叠在楚焦腰下的位置,触感微妙,墨染般的修俊眉头动了动:“楚总搞错了,我和林小姐之间并没有除协议之外的其他关系。”

    楚焦一顿,侧头用眼尾看他,语气古怪:“难不成,世先生还是处男?”

    他“哈哈”两声,挑衅道:“……难怪技术这么差。”

    “……”

    是个男人都忍不了。

    世枞宫从后掐住他线条俊逸的下巴,让他被迫仰起头来:“哦?看来楚总不满意。”

    “那天求着让我艹的人,难道不是楚总?”

    嘶哑的烟嗓求起饶来性感极了,世枞宫不介意帮他想起来。

    楚焦脸上玩味转为愤怒,世枞宫饶有趣味的盯着,从中看出几分屈辱来。

    

    他满意了,指腹悠然在他下巴摩挲几下,滚烫的温度传来,带着皮肤特有的光滑,触感柔韧。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没有戴手套。

    楚焦挣扎着想逆反局势,他常年打拳,肌肉看着削薄健美,但力道不小。

    世枞宫锻炼向来自律,两人勉强势均力敌,为了压制住对方,他卸下手臂力道,浑身重量压下,一只手按在了他乱动的小腿上。

    对方一僵。

    楚焦骤然使力,浑身紧绷得犹如石块,两人之间的平衡被骤然打破,世枞宫被他的力道推开,顺势起身退后两步。

    腿部皮肤仍然残留着对方的温度和触感,力气并不大,是堪堪禁锢住他的力道。

    禁区被触碰的恼怒如火燃烧起来,不受理智控制,顷刻间让他呼吸急促,心脏警戒地紧缩。

    楚焦面色难看地从床边坐起:“世枞宫!你——”

    “楚焦,这里是我家,收起你的小心思。”

    世枞宫发现了楚焦状态的不对,被他的喜怒无常搞得心情糟糕。

    楚焦深呼吸片刻,萦绕在周身白兰地的气味似乎更加浓郁了。

    对,这是世枞宫的卧室。

    他理智有些微回落,在心底给世枞宫又算了一账,他没多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直到门被关上,世枞宫才敛下视线看向自己的手,骨节修长,肌肤偏白,看着没什么异常。

    指腹微微碾磨片刻,他烦躁地进了浴室清洗双手,想除掉那股微妙的感受。

    擦干手指回到卧室,他在上床前顿了顿。

    被楚焦躺过的床沾了些清淡好闻的烟草气息,世枞宫并不确定对方有没有使用香水的习惯,类似黑鸦片的暗沉香味隐约传来,存在感强烈,一如楚焦这个人。

    没有注意时还好,一旦意识到楚焦的气味,世枞宫总觉得刚刚和对方亲密紧贴过的自己浑身上下都是这股气味,缠绵不绝。

    他打开床头的别墅内线,致电了住在一楼的管家。

    管家本打算就寝,收到他意料外的电话时吓了一跳:“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吗?”

    “帮我换一套新的床品,尽快。”

    先生以前从未要求睡前换洗床品,电话挂断,管家沉默一会儿,突然醒悟。

    今天可是来了一位新未婚夫,夜里发生点什么很正常。看来得嘱咐佣人,以后晚上尽量不要去打扰世先生。

    世枞宫不清楚他的弯弯绕绕和复杂心思,打完电话,又洗了一遍澡。

    洗完澡时,管家刚好铺好床单,看他穿着浴袍从浴室出来,离开前恭敬道:“祝您好梦。”

    他手上戴着一次性乳胶手套,换下来的床单折叠好放在专用的收纳箱里。

    别墅内的佣人知道上司有洁癖,处理起相关的衣食起居都有严苛的流程和标准。

    因为世枞宫的挑剔,管家之前从未想象过对方有朝一日和别人生活在一起的样子。

    如今算是大开眼界。

    世枞宫躺进充斥着干净香薰气息的床铺里,这是他从小到大熟悉的气味。

    与往常并无二致的入睡体验终于让他平静下来。

    睡前他想,下次再加一条规矩。

    ——不许随便进入我的房间。

    *

    早晨花香鸟鸣,花园里的园丁早就穿上了工作服,拉着水管浇水,打算修剪绿意葱茏的景观。

    楚焦站在采光通透的大阳台上,望着世枞宫刚巧离去的车尾巴,有些遗憾。

    他刚起来,世枞宫正好走了。

    厨房单独给楚焦备着餐点,他坐在桌边吃着早餐,思考着事情,神色是与世枞宫冷淡截然不同的凶恶和散漫。

    身后的一排保镖凶神恶煞,令人望而生畏。

    周围佣人还没适应,都静悄悄地呆在暗处。

    楚焦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皱起眉头,看向离他最近的管家:“这是谁做的?”

    管家待人接物很有一套:“是先生高薪聘请的营养师。先生工作要紧,离开前特意交代,给您也准备了早餐。”

    大概是这个“特意交代”打动了楚焦,他又勉为其难地吃了几口。

    最后还是没忍住扔了筷子——清淡至极、难以下口,犹如狗食。

    他的评价。

    昨天的晚餐楚焦就觉得没滋没味,因为观察着世枞宫他没有多注意,今天独处,倒是难以忍受起来:“你们先生每天就吃这个?”

    管家点点头:“世先生有长期的专业食谱,以养生为主。”

    长期?养生?

    楚焦眯起眼睛,招招手,身后一位保镖低头,他道:“去我的住处,把我的厨师接过来。”

    保镖点点头,行动迅速,马上拿了车钥匙出了大门。

    管家想说话:“楚先生——”

    下一秒被高大的楚焦揽住肩膀,浑身一僵。

    楚焦哥俩好地拍了拍他的肩侧:“小管家,你们先生绝对不会介意我使用他的厨房的,别担心。”

    “你乖乖待着别动。”

    已经四十多岁的管家:“……”

    我好害怕。

    *

    会议上气氛严肃,各位中高层管理人都西装革履,讨论有序进行。

    开到一半,突然一阵铃声响起。

    正在汇报的人一愣,跟着所有人看向主位上的男人。

    世枞宫叩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他面不改色翻转挂掉,随即将手机关了机,淡然抬眸:“继续。”

    楚焦听到对面穿来“已关机”的提示,笑了一声,正好。

    好戏开演。

    大概半个小时后,会议结束,世枞宫说完“散会”后率先走出会议室。

    周围其他高管陆陆续续走出,有人讨论着会上的议题,一转头,全都戛然而止了。

    走廊内端走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随着走近,嘶哑性感的烟嗓响起:“宝贝,我来给你送饭。”

    男人微张着双臂,由于肩宽腰窄,加之笑意拂面,看起来非常温柔:“工作辛苦了。”

    其他人就眼睁睁看着他虚抱了一下世枞宫,姿态亲密。

    所以人僵硬地定睛看去,男人高大而俊美,标志性的耳骨环,神态潇洒而肆意。

    世枞宫脸上的冷淡神色稍有龟裂。

    楚焦更加来劲,执起他带着手套的手掌,宠溺道:“你看你,都开心得说不出话了。”

    “……”

    秘书隐约想起来这是那位吐在他顶头上司身上的勇士,小脑都要变形了。

    世枞宫回神,紧紧扣住那只手,拉着他离开。

    楚焦眉眼弯弯,仍然是那股让人恶寒的温柔,世枞宫越走越快。

    直到两人消失不见,其他人才面面相觑:“BOSS……”

    “楚焦?”

    “他?”

    “……宝贝?”

    都满脸惊吓地离开了。

    世枞宫私人办公室。

    门被“啪”的推开,世枞宫拉着楚焦进去,保镖有序地跟着迈步,四散在角落里,双手背后目不斜视站着。

    楚焦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办公室沙发上,笑道:“宝贝,你怎么了,不开心啊?”

    嘴上说着体贴的话,他看着世枞宫的视线却是玩味和挑衅。

    昨天晚上的失败让楚焦决定改变策略。

    世枞宫太过冷静沉着,他要首先打乱世枞宫的节奏,等到对方露出破绽,再以此威胁。

    世枞宫深呼吸一口气,居高临下看着他:“楚焦,我们的婚约消息还没有对外公布,你最好收敛一点。”

    楚焦不为所动:“这就是你的问题了,明明已经签了协议,却藏着掖着,真是让我好伤心啊。”

    他是故意的。

    世枞宫得出结论。

    世枞宫坐在了办公桌之后,双腿交叠看他:“你想怎样?”

    楚焦:“当然跟大家分享我们的关系,世先生不想吗?难道是我这个未婚夫见不得台面?”

    世枞宫气笑了:“是吗?”

    楚焦深知什么叫可持续发展,没再纠缠这个问题,让人打开带来的保温盒。

    办公室沙发前的小几上瞬间就摆满了饭菜,食物的香气散发开来,楚焦道:“虽然是我的厨师,但是有管家在旁监督,你不用担心有什么问题。”

    世枞宫有些意外:“确实是给我送饭。”

    楚焦递给他筷子:“不然?”

    食物的香气跟他平常喜欢的很不一样,非常有侵略性的进入鼻腔,勾动食欲。

    世枞宫终究是没拒绝,接过餐具,面色严肃地看向每一道菜,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他开始谨慎尝试。

    和他平常清淡的饮食很不同,他不太熟悉这过于浓烈的味道,但吃了几口后,逐渐开始享受于味蕾的刺激。

    楚焦不打算跟他一起吃,跟他闲扯:“你的厨师应该感谢你,这么令人失去食欲的食材混搭,世先生竟然也能下咽,楚某佩服。”

    世枞宫没说话。

    楚焦知道他食不言,也安静下来。

    办公室一时只有对方咀嚼食物时非常细微的声响,他看着对方优美侧脸微动的线条,偶尔走神。

    直到午餐结束,世枞宫漱过口,才开口到:“习惯了。”

    楚焦放下随手拿的财经杂志:“习惯了?”

    世枞宫起身:“从小到大。”

    楚焦挑眉,把杂志随便塞进书架:“这个厨子在你家干了多少年?”

    世枞宫把他放进去的杂志按照顺序摆放整齐:“这你应该问管家。”

    从少年时期,专门负责他衣食起居的团队都由老爷子安排,直到分居后他也一直没改变过以往的习惯。

    这个团队里偶尔有人员变动,但都是由管家负责,世枞宫从不关注,对与自己生活相关的事近乎漠然。

    楚焦觉得他的生活实在无趣,走之前忍不住问:“好吃吗?”

    世枞宫面色冷淡:“难以下咽。”

    楚焦终于满意了,带着保镖大张旗鼓地离开公司,又引起一阵猜测。

    *

    楚焦引起的风波影响犹存,世枞宫处理下午的议程时,隐约察觉到下属员工们偷偷望来的视线比往日多了许多。

    他提前下班回了别墅。

    世枞宫踏入大门,就察觉到几分异常来,空气中隐约有物体受到重击的声音,还有阵阵低沉的闷哼声。

    他皱着眉循着声音走去,在二楼的一个房门前停下脚步。

    二楼本就有健身房,里面空间较大,器械的使用率不算高,此时多了其他陌生的器具。

    巨大的落地架上悬挂着一个深红色的拳击沙袋,摇摇晃晃。

    楚焦灵活地格挡、下潜闪身、刺拳、重拳……他是完美的倒三角身材,发力的每一寸肌肉都绷起漂亮的弧度,沾了晶莹细汗,不论是灵活度还是力量都相当惊人。

    力与美的极致碰撞。

    世枞宫看过的拳击比赛不多,线下也只廖廖接触过几次,并非主动,是被合作伙伴邀请观赛。

    但从楚焦刚刚的动作来看,他能察觉到对方专业性不低,甚至有职业拳击手的水平。

    他大概是看了很久,场中央的人察觉到什么,停下出拳动作,回头看来。

    楚焦身上的白色工字背心已经濡湿,纱鳍般半透明的贴在身上,汗珠从他下巴落下,淹没进胸前深远的肌理沟壑中。

    他走了过来,唇角挑起一个算是笑的东西:“要试试吗?”

    似乎还没回过神来,俊美的眉眼隐有戾气,出鞘的刚刀一般。

    世枞宫觉得这个时候的他有些不一样,黑鸦片般的荷尔蒙气味越发浓重了。

    他有些回不过神来:“好。”……世枞宫换了身衣服从楼上下来。

    楚焦本漫无目地看着窗外的景色,闻声看来,没忍住一顿。

    世枞宫穿着纯棉短袖和灰色抽绳运动裤,由于四肢修长,常年健身,这身衣服让他看起来非常年轻,发丝没有发胶的固定,顺滑散乱地垂落下来。

    意外的给人很不一样的感觉。

    很……清纯。

    楚焦舔了舔齿侧,戏谑道:“这位是世先生的弟弟吧?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噗嗤。”

    是管家压低的声音,他笑得含蓄,但在寂静的空间里很明显。

    世枞宫:“……”

    他看了眼管家,管家默默退出去了。

    热完身,楚焦拿了一个白色拳击手套扔在他怀里:“新的,没人用过。”

    他有察觉到世枞宫的洁癖。

    世枞宫戴了左手,另一只手难以扣上。

    如果自己扣的话需要用牙齿辅助,世枞宫眼皮动了动,正犹豫着,斜侧伸过一只手来。

    松紧带拉伸,手背传来一阵按压的力道,楚焦帮他扣紧了扣子。

    似笑非笑的烟嗓传来:“这么爱干净?”

    世枞宫看他一眼。

    楚焦给他示范一下:“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前脚指向前方,后脚略微向外,重心下沉……”

    “拇指放在食指的第二关节上,拳头保持放松但有力……”

    世枞宫根据他的动作和指令调整自己的动作。

    楚焦看他准备好了:“好,试着给我给我一个直拳。”

    世枞宫按照学到的技巧,出拳的同时,左肩前倾。

    “砰!”

    楚焦前臂挡拳,硬生生接了他的力道,有些惊讶:“你力气真大,学得也很快,以前有练?”

    世枞宫摇摇头:“没有,平常会健身。”

    楚焦和他你来我往片刻,本来一切还算正常,楚焦这个“老师”也算照顾学生,但他压不住想要恶作剧的心思,在世枞宫袭来一招刺拳时,故意撞他一下,欲绊倒对方。

    世枞宫身体一晃,反应敏捷地拉住了他。

    形势一转,楚焦反而被垫在身下承受了冲击,闷哼一声:“靠,世枞宫你——”

    世枞宫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反应过来他的计谋,居高临下的压着他:“好啊,搞突袭。”

    对方开始挣扎,世枞宫为了禁锢住他,摘下手套腾出五指,单手压住他的手腕。

    另一只手掐着他的下巴,似乎在思考从哪里下手。

    楚焦看着他危险的眼睛,预感不妙:“等一下——”

    下一秒这只手就落在了他的下巴下,逗猫一样挠了挠。

    一阵痒意袭来,楚焦没忍住露了笑:“哈,你干什么!”

    世枞宫若有所思,楚焦越来越慌。

    晚餐已准备就绪,管家优雅踱步上楼,刚进门就听到一阵喘着气的声音:“世枞宫,你哈哈哈哈……你他妈!住、住手哈哈哈!”

    楚焦正被压在地板上,浑身发抖地躲着身上人在他腋窝和下巴下挠着的修长手指。

    气息急促,向来凶恶散漫的脸绯红一片。

    世枞宫倒是慢条斯理,一脸玩味地看着他,掌心偶尔探在他衣摆卷起露出的腰腹处,试探摩挲。

    大概是已经超出了痒的阈值,楚焦现在被摸哪里都是酥麻一片的痒,身体抖得更厉害:“哈哈哈哈啊……”

    两人毫无所觉地紧贴在一起,滚烫肤肉和充斥着荷尔蒙的晶莹汗水交缠相触,活色生香,让人面红耳赤。

    周围的众保镖已经转过身去,面对着落地窗外,背影肃穆如老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管家再也维持不住优雅,默默退下守在门外,擦了擦不存在的汗,呆滞着眼睛不动了。

    成年人的世界总归是变得圆滑了,这种场面放在以前,可是会让他当场惊呼的级别。

    事情以楚焦笑到流出生理性的眼泪结束。

    世枞宫终于大发慈悲地停了手,楚焦呼吸急促地躺在地上,眼尾发红,与往日肆意不羁的样子大相径庭。

    世枞宫坐在地板上看他,一条长腿微微支起,柔软的灰色布料掩出轮廓。他身上的纯棉短袖被汗浸透,隐约显露出下面的肌肉线条,浑身的冷淡禁欲尽数褪去。

    白兰地甘冽混杂着木调的香气缠绵在在他鼻尖。

    楚焦缓了一会儿,愤怒起身,看向世枞宫。

    他突然一顿。

    世枞宫在笑,跟他平常冷淡的笑不同,是发自内心自然而然的笑容。

    琢磨不透的浓雾从他脸庞撤去,楚焦这才发现他冷感的颊侧有一个非常浅淡的酒窝,甚至笑意稍微淡一些都会逝去。

    很不一样。

    酒窝很快消失,世枞宫收了表情,又是平常的样子:“你怕痒。”

    楚焦回神,赶紧往后蹭了蹭,马上远离他的毒手,嘴硬道:“谁怕了,我不怕。”

    世枞宫又笑了。

    身体内的某种兴奋仍然在流淌,他站起身,向楚焦伸出手。

    楚焦不想让他拉,但试了试身体还是没劲,只能伸手,这才发现自己还戴着手套。

    对方直接抓着他的手腕将他拉了起来。

    楚焦差点倒在他怀里:“你!”

    管家隐约听到室内声音消失,松了口气,见缝插针道:“先生,晚餐已经备好了。”

    窗外黄昏落幕,两人均大汗淋漓、心跳急促的结束了这次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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