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和一瞬间警惕起来。
门板后传来令人牙酸的抓挠声, 好像门后的人正神经质地用指甲扣弄着门板。
他瞬间想起许多传闻——魂魄久留人世间，多半是心有执念，更容易变成厉鬼。
门还关着, 他们看不见门后于兰兰的模样，但从她变调的声音也能听出，她现在的状态不是很好。
很不巧，承和虽然修道, 但根本不信鬼神。
……只是在场只有他算是个专业人士，这时候不会也得先上安抚人心。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铜钱坠，这是过一阵子观里要推出的祈福新品挂饰，大概是没什么法力的，但不妨碍他用来唬人。
他面无表情往前一步，但晏名动作比他更快。
这家伙先他一步，仿佛代入了故事里于兰兰的角色，气愤地在门前蹲下为她抱不平：“太过分了！他们这就是挑软柿子捏啊，怎么不去找教导主任的麻烦？”
“还有那个什么大老板，都已经知道他不是好东西了, 怎么没人报警啊？”
于兰兰愣了愣，冷笑一声回答：“说些风言风语又不需要负责, 可如果报警, 就是给自己身上揽麻烦，那些人哪有那么正义？”
“太过分了！”晏名更加生气, “他们背地里说的还是当着你的面说的？你不会就纯吃亏了吧？你大嘴巴子抽他们啊！”
他气得忍不住拍大腿，看起来恨不得替于兰兰亲身上阵, 拳打多嘴八婆, 脚踢传谣颠公。
入夜抠了抠脑门，按住了晏名：“这会儿是晚上, 宿舍楼应该有人呢，一会儿你就冲进去大喝一声——‘谁今天说了于兰兰坏话，出列’，看看有没有敢应。”
“不会有的。”林医生神色淡淡，“越是背后嚼舌根的人，藏在人群中理直气壮，被但拎出来，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你们老师也不管吗？”袁齐声叹了口气，“不过，教导主任本身就是帮凶，其他人可能是会受到威慑……”
晏名回过头看他：“你不就是这里的老师吗？”
“啊？”袁齐声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在副本里的身份，苦笑一声，“我倒是好像想管，就是资历有限，找到的线索也有限，大家什么都不跟我说。”
他突发奇想，“哎，我这个角色是不是能”
刚刚阴冷的气氛被这么一打岔，莫名就消散了不少。
承和没急着往前，若有所思地停在了原地。
“我当然没光让他们说了！”于兰兰愣了一下，冷哼一声澄清，“我才没那么没用，他们越是说，我越是要当不在意。”
“但他们就是不肯放过我。”
于兰兰像是不甘，又像是有些委屈，“他们说我遇到那种事，还一副根本不在意的样子，我跟他们已经是一伙的了。”
“他们就是欺软怕硬，不敢找其他人的麻烦，就开始欺负我。”
“在我书上写难听的话，不让人跟我说话，还把我的舞鞋藏了起来……说我要脸的话，就别穿这种脏钱买来的东西。”
“那是我妈给我买的！我凭什么要听他们的！”
她咬着牙，倔强不肯低头，“他们不让我穿，我偏要穿！他们每次把我的鞋藏起来，我都要把它找回来，穿给他们看！”
“我知道我平时人缘就不好，他们说我爱出风头，争强好胜，嘴巴也不饶人……”
她吸了吸鼻子，强撑着咬牙说，“那我就活该吗？我就活该要为自己没做过的事受罪，我就活该被说成这样……”
“不是。”林医生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
她似乎是想起了自己也曾经身陷流言的孩子，闭了闭眼，苦笑一声说，“我……我想过很多次，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救一个被流言包裹的人。”
“是在发现苗头不对的时候立刻带他转学，还是不顾一切冲到学校找那些胡言乱语的坏孩子让他们道歉，或者直接闹大让社会新闻介入……”
“我错过了救他的机会，至今也没想明白，到底怎么做是最好的选择。”
她温柔注视着那扇门，仿佛隔着那扇门看向那个自己没来得及救的孩子，“但如果能回到过去，我至少要告诉他——遇到这些事，不是你的错。”
“就算你的爱好独特、就算你性格古怪不合群、就算你脾气不那么好……”
她伸手轻轻拉开门，门板后的于兰兰有一瞬间的惶恐，她下意识抬手挡住了自己破碎的面孔，但林医生伸手抱住了她。
林医生把于兰兰满是血污的脸按在胸口，低声安抚她：“这些都不是别人欺负你的理由。”
“不是你的错。”
于兰兰慢慢抬起手，揪住了她的衣袖，然后一点点收紧手上的力道，最终忍不住放声大哭。
“我知道、我知道不是我的错！我没做错任何事！”于兰兰趴在她怀里，忍不住哭喊着问，“可为什么我那么倒霉？我只是想找回我的鞋，我只是不想让他们得意……”
于兰兰并没有对那些欺负她的人低头。
她生性倔强，越是被人欺负，越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越是要穿那双红色的漂亮舞鞋。
因为在学校跟同学关系处得不好，她的家人为她申请了走读，不再住宿。
她出事那一天，是陈明月坠楼后的第五天。她回到家才发现自己的舞鞋又从书包里消失了。
她气不过，没听家人的劝阻，自己骑着自行车重新回了学校，然后在路上出了车祸。
她死在了车祸当场，但灵魂依然执着于那双舞鞋，于是她摇摇晃晃，飘荡到了学校。
至于她为什么躲在厕所隔间……
只是于兰兰不想在那些欺负她的人面前哭让他们得意，特别委屈的时候，就会躲到隔间里偷偷抹眼泪。
她出了车祸，身上疼得厉害，自己又怎么都找不到那双鞋，所以最后就偷偷躲到了隔间里，一个人掉眼泪。
结果反倒成了学校里的怪谈——半夜在厕所隔间哭泣的少女，会让你给她找到自己的红色舞鞋，如果你找到了她的舞鞋，她会为你完成一个力所能及的愿望。
林医生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柔哄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孩。
她的年纪和林航航差不多。
在她失去了林航航之后，看所有受苦的可怜孩子身上都仿佛有了林航航的影子。她不知道这是否也是心理疾病的一种，但她只知道，如果能救下他们，或者帮他们做点什么，至少她心里会好受很多。
“那现在，我们知道事情跟吴主任脱不了干系了。”入夜抓了抓脑袋，“他把那些女孩带去见那位大老板，于兰兰虽然逃过了那一劫，却依然深陷谣言风波，最后也是因为这些破事出了车祸。”
“陈明月和罗小芝约定到教学楼实验那个怪谈的晚上，吴主任不知道在教学楼后做什么——说不定就跟卢建平有关，反正他觉得陈明月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就把她从教学楼三楼推了下去。”
袁齐声赞同地点了点头：“大家都以为卢建平是和她们俩一块来到的教学楼，也许也是吴主任故意为之。”
“卢建平的失踪很可能跟他有关，他故意将卢建平跟陈明月、罗小芝扯上关系，说他们三个是一起行动的，就能把自己摘出去了。”
“啧。”入夜眯起眼，磨了磨牙，“老谋深算，奸诈狡猾！”
“他最好从头到尾都不要出现，不然没他的好果子吃！”
袁齐声若有所思：“他到现在都没出现……很有可能我们到最后都见不到他。”
入夜摸了摸下巴：“照这样看来，通关的条件，似乎不是把他绳之以法。”
“如果是要找到真相的话，我们已经捋清大部分了，只差最后的……卢建平那一块。”
她无奈地抓了抓脑袋，“卢建平怎么办啊？难不成真的去湖里捞他啊？”
承和走到厕所窗户口，透过毛玻璃窗望向后方的湖泊：“入夜以后，宿舍楼里的人又出现了，我和晏名找人问了问。”
“这里真的有能招魂的怪谈。”
入夜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学校怪谈还真挺多的，而且还都挺实用。”
袁齐声没忍住笑了笑。
入夜又问他们：“还有布娃娃呢，你们都找着了吗？”
袁齐声没有立刻回答，先瞥了眼承和。
承和点了点头：“拿到了，还好我们动作快，差一点就没拿成。天一黑，眼前的景象就都又变了。”
他从怀中取出自己的布娃娃——之前他把一只娃娃手给了晏名，那只手已经掰不下来了，现在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给自己的娃娃装了两只左手。
幸好，不管手对不对，机关还是能打开。
承和轻轻点头：“我们找到的线索上说，找到时空出口就能离开。”
“时空出口？”入夜下意识重复了一遍，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意识到关键，“原来如此。那照这么说，其实这个副本并不强求我们揭开所有谜题，哪怕不清不楚，只要找到那个时空出口就能离开。”
“啊？”袁齐声似乎有些失望，他很想把一切搞清楚，但副本里多少还是有危险的，他也不好拖着别人跟他一块冒险，只好嘀咕一句，“可要是不搞清楚，我怕是很难睡得着了。”
“急什么？”入夜笑了一声，“那个什么时空出口，我们现在还没一点线索呢，说不定就是要揭开所有谜题才能找到。”
“呃……”袁齐声表情有一丝挣扎，最后还是开口，“其实吗，我找到的娃娃上面，就写了怎么找到出口。”
几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到他身上，承和催促道：“什么方法？”
袁齐声一想到他们似乎快离开副本了，还有些依依不舍，但他还是诚实地开口：“我找到的线索上面说……”
他一脸真挚地说，“鬼知道出口在哪。”
入夜疑惑地发出了一个音节：“哈？”
要不是他语调温和，说话的表情十分真挚，她都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在挑衅他们了。
袁齐声点了点头：“纸条上就是那么写的。”
“不过，我想它应该不是耍我们的意思，毕竟这个学校真的有鬼。”
“对哦。”入夜恍然大悟地一拍手，“那就是要问鬼……”
她扭头看向还在林医生怀里的于兰兰。
——她应该是目前看来，对他们最为友善的鬼了。
林医生轻轻拍了拍于兰兰的后背，温柔地问她：“你知道时空出口在哪吗？”
“我知道。”于兰兰缓缓抬起头，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把头扭到一边，“不过，我已经完成你们的愿望了，你们要是还想让我带你们出去，那就得帮我做点别的。”
“我懂我懂。”入夜配合地点头，“一码归一码，是吧？”
“那吴主任在副本里吗？我们帮你胖揍他一顿，怎么样？”
“他不在这里。”于兰兰双手环胸，“他要是在，我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入夜摊开手：“那你说怎么办？”
“我想想。”于兰兰眼珠一转，要不是面容破碎，神情几乎称得上娇俏，她忽然笑起来，一拍手说，“有了，谁逗我开心，我就跟谁做朋友，怎么样？”
“朋友？”入夜一怔，捕获到了这个关键词，忽然福灵心至，打了个响指，“我懂了！我都明白了！”
她掏出手机，翻出最初收到的短信，“还记得它让我们快点找到朋友吗？我一开始以为，是我们在这个副本里有个朋友，我们得想办法把他找出来。”
“但实际上，‘找朋友’的意思是让我们去交朋友！我们要在这个学校里找到自己的朋友，和鬼交朋友，他们才会把我们送出去！”
“通关的方法一开始就写在短信里了！”
她话音未落，所有人都听见了奇异的系统提示音：
“嘀——恭喜玩家激活主线任务：交一个鬼朋友，逃离时空错乱的夜校。”
“交朋友要趁早，先到先得哦！”
承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忽然抬起头：“不对。”
“哪里不对？”入夜正跃跃欲试，扭过头看他，“主线任务都激活了，你没听见吗？”
“听见了，所以才觉得不对。”承和眉头紧锁，“我问你，这个副本里有几个鬼？”
入夜愣了一下。
她掰着指头数：“于兰兰、陈明月……呃，还有……”
“卢建平也死了，应该也能算一个。”袁齐声拧起眉头思索，“我们有五个人，但目前副本里，似乎只有三个鬼。”
“三个鬼……能带五个人出去吗？”
承和臭着脸：“他说先到先得，显然是希望我们互相竞争。”
“不，还有一个。”承和突然抬头，“还有那个保安，他从三楼摔下来，应该……也算是死了。”
“他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其实他也是鬼。”
晏名有些怀疑：“是、是吗？”
承和瞥他一眼：“到时候试试不就知道了？”
“也对。”晏名点点头，忍不住伸手抓了抓脑袋，“不过，就算这样也还是差一个啊。”
“再想想。”入夜摸着下巴认真思索，“说不定是我们漏了什么，说不定还能再找个鬼出来……”
“你说这个吴主任，真的不在宿舍里吗？”
承和无言看她，入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我知道确实没线索能证明他在，但是我真的很想听见他的死讯。”
袁齐声笑了笑：“别着急，我们再仔细找一找。副本既然把我们五个人召进副本，应该是预留了五个鬼，能把我们带出去的。”
晏名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家伙能这么乐观，眼前的气氛正好，让他有些张不开嘴。但即便如此，他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说：“其实……可能真的没有了。”
“这应该是副本故意的。”
他板起了脸，努力让自己显得严肃一点，“我得提醒你们，不要对副本有任何期望，这些东西，都是想要你们的命的。”
“哪怕暂时看起来它不那么危险，通关副本后还能拿到一些好处，但他们只是把你们养肥，等到方便下口的时候，再一网打尽！”
晏名一把握拳，示意让他们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几人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微妙，但没有出口反驳。
晏名认真看着他们的眼睛，告诉他们：“这是F级新手本，虽然照理说，新手本是所有副本里难度最低的，但副本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个新手本都会死人。”
“这就是杀鸡儆猴，就是为了让玩家知道，这里不是玩玩的地方，是真的会死人的。”
袁齐声愣了一下：“一定会？”
晏名撇了撇嘴：“我是没听说过有什么意外……”
他挺了挺胸，“不过，遇到我算是你们运气好。你们走就行了，最后我留下来。”
袁齐声赶紧摇头：“你不是说会死吗？这怎么能行！”
“放心。”晏名笑嘻嘻地对他们摆手，“我可不是要牺牲自我。我都说了我是老手，我多少存了点道具，有能救我一命的。”
他露出肉痛的表情，“虽然很贵很费积分，但！”
他一脸正气，深情款款，“积分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你们是我带出来的新手，至少进了其他副本，也不能违背人性，不能残害同胞……”
“等等、等等！”入夜忍不住制止了他继续往下说，“你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行不行？怎么说的跟遗言一样啊。”
“我不信这副本里没有其他鬼了，再找找！”
晏名撇了撇嘴：“还能有谁啊？”
林医生眸光闪动，轻声开口：“还有航航。”
“我的航航也在……别担心，我留下吧，到时候航航会带我走的，你们不用担心。”
“谁？”晏名疑惑地抬起头，显然不是很相信，“哦，你之前也说起过……可你不是说他跟这个副本没关系吗？”
“你就当他在吧。”入夜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追问，“我好像……是隐隐约约看见个人影。”
“对吧？”林医生像是一下子抓到了救命稻草，“那时候你遇到危险，差点掉下去，光我一个人是拉不上来你的，是航航也帮忙了！”
“嗯嗯。”入夜点了点头，对林医生说，“你再安抚安抚于兰兰，我们几个商量一下谁找谁。”
她冲晏名一挑眉，示意他跟过来，带着几人走到教室门口，这才压低声音说，“刚刚我确实看见人影了，只能隐约确定是个男生。”
“如果那个影子不是到现在还没露面的卢建平，那说不定就真的是林医生说的‘航航’……”
晏名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她之前说航航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怎么会在副本里啊？”
入夜飞快往后看了一眼，拉着晏名往外走了一点，走到另外两人身边，这才压低声音开口：“我刚刚想起来了。”
“你不是海市人？没听过之前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高中生持刀伤人，然后自杀的事件吗？”
晏名呆了呆：“我确实不是海市人。高中生伤人自杀，等等，该不会跟‘航航’有什么关系吧？”
袁齐声一怔：“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听说过。那类社会新闻主人公应该都是化名的，我不清楚他叫什么，但似乎……确实就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啊？”晏名更加震惊，“你们海市真有这高中啊？”
“嗯，三十年前我没认出来，但白天待着待着总感觉有点熟悉。”入夜笃定地点点头，“这就是那个学校。”
“而且当时，社会新闻上主人公虽然化名了，网上信息可传得沸沸扬扬，那个男孩，就叫林航航。”
她眸光微微闪动，“你们还记得这个副本时空是错乱的吗？如果这样算起来的话，林航航确实也是死在这间学校的人之一，这里留有他的鬼魂，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
她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林医生。
承和瞥她一眼，轻轻点头：“你也意识到了？她状态有些不对，可能来副本的目的和我们都不一样。”
晏名听得一愣一愣的：“目的？”
入夜低声说：“她很可能一开始就是冲着林航航来的。”
“既然这样，她又怎么会走？”
“不走的话……”晏名总算反应过来，刷的站起来，“她还打算就这么一直留在副本里啊？”
“哎。”入夜为难地抓了抓脑袋，扭头看向三楼的楼梯口，撇了撇嘴，“三十年了，罗小芝都还没走出来，每天晚上来见等不到的陈明月。”
“我没记错的话，林航航去世也还没几年，林医生……肯定也还没走出来。”
“如果把她一个人留到最后，她很有可能就不愿意走了，我的意思是……我们能不能先把她送走？”
晏名一口答应下来：“行。”
“嗯。”承和轻轻点头，“我也没问题。”
袁齐声笑了笑：“应该的。”
“不过，就这么让她走，她恐怕不会愿意，我们得需要用点技巧，或者……”
他略微思索，“如果林航航真的在这里，让他劝林医生离开，或许能有些作用。”
“嗯。”入夜点点头，“反正咱们还要去找卢建平的，一路上我们也可以顺便找找林航航的消息。”
“或者……”
她扭头看向三楼楼梯，“当时陈明月要把我从窗口推下去，如果真的是林航航搭了把手，那她应该看见过林航航，我们可以找她确认一下。”
入夜为难地抓了抓头发，“就是她可能对我们不是很友善，不一定愿意帮忙。”
“至少我跟她关系是有点僵。”
“试试嘛。”袁齐声笑起来，“总得试试，走，我们一起去。”
“刚刚上来的时候，我们倒是没看见鬼，只看见那里坐着个人，当时跟她说话她也不吭声，还急着找你们，就没多聊。”
他率先朝楼梯走去，果然，罗小芝还在台阶上坐着。
她摇摇晃晃的，哼着一首旋律有些熟悉的小曲，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学校里，居然也不觉得害怕。
入夜张望了一下，出声喊人：“陈明月，你在不在啊？”
罗小芝猛地抬起头，显然对这个名字还是有反应的。
陈明月幽幽浮现，站在四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虽然没给回应，但好歹露面了。
入夜安慰了自己一句，试着跟她说话：“你见过林航航吗？他真的在这个副本里吗？有没有办法能让我们见他一面？”
“……他在。”陈明月扬起一个笑，“可我为什么要帮你？你又不是我的朋友。”
入夜：“……”
又是朋友。
这副本还真是出门靠朋友。
她清了清嗓子：“那你说吧，怎么样才愿意帮我们，或者，怎么样才愿意交个朋友？”
陈明月盯着她眯起眼，她忽然扯出一个笑容：“想跟我交朋友？好啊，那你们谁打算跟我交这个朋友呢？”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想好了，选定了可就不能换了。”
晏名悄悄提醒：“她笑得可不太像个好人啊。”
“我知道。”入夜深吸一口气，“算了，我也和她纠缠这么久了，我来吧！”
“好啊。”陈明月哼笑一声，“那其他人走吧，你留下来就好。”
“啊？”入夜一僵，“现在就开始啊？”
“不然呢？”陈明月翻了个白眼，“我还在要在这等到什么时候？现在可是你求我办事，主导权当然在我手上。”
“去，下楼，去管理室把时间拨到明天晚上十二点前。”
入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问：“你想……”
陈明月打断她：“先让他们离开。”
入夜看向其他三人。
承和皱了皱眉，问她：“你确定要答应她？她把我们支开，指不定就是想趁你无人帮忙的时候，把你……”
陈明月冷笑一声。
“但不听她的也没辙啊。”入夜挠了挠头，“这学校里就这几个鬼，总得让她带一个人走。”
“放心，我大概能猜到她要干什么。”
承和叹了口气：“那你……小心行事。”
“好。”入夜对陈明月确认一遍，“要是我完成了你的愿望，到时候你帮我把林航航叫出来，见一见林医生，说定了啊？”
“嗯。”陈明月应了一声，“只要你能完成我的愿望。”
入夜点点头：“那既然这样，林医生就先不用走了吧？”
她指了指三楼厕所的方向，“先让她和于兰兰待那，没问题吧？”
她也留了个心眼，万一陈明月又要把她拖去三楼窗口，说不定她们俩能听见动静，来帮个忙什么的。
陈明月似笑非笑瞥她一眼，似乎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她点头应下：“行。”
“走，下楼！”见她答应下来，入夜也不再犹豫，带着其他人下了楼，进管理室准备调整时间。
袁齐声突然出声：“能不能让我试试？”
入夜不明所以，还是让开了方向，让他拨动指针试试。
袁齐声没急着把时间往前拨，反而试着把指针往后推了推，有些意外：“不能往后啊？”
“嗯？”入夜一怔。
当时是林医生拨动的时间，她们也没试过把时间往前拨。
“也正常。”晏名点点头，“指针往前是加速时间流逝，要是能往后，岂不是就能回到过去了？”
“真这样的话，我们说不定还能把陈明月、卢建平他们都救下来呢。”
“也对。”袁齐声露出遗憾的神情，“但这样的话……”
他微微蹙起眉头，“就意味着我们是真的加速了时间的流逝，这期间发生的事我们也全都略过了。”
“白天的三十年后暂且不论，但是晚上，三十年前的时间线里……陈明月坠楼后的第五天，就是于兰兰出意外的那一天。”
几人都愣了一下。
承和摇摇头：“这是我们来到这里以后经历的第二个夜晚，但不知道我们来的那天，是陈明月出事之后的第几天？”
“当天。”袁齐声突然开口，“我们当天夜里就来了！”
他从口袋里抽出日记本，“副本里的‘袁齐声’每天都有写日记的习惯，你看……”
他飞快翻动日记，“在这之前的记录一切都十分正常，他写到调查信息的，只有最后一篇日记。应该是陈明月当天出事，他白天才开始调查，晚上写下了这篇日记。”
“我们来的时候就是夜里，在他写完日记之后……也就是陈明月出事当天夜里。”
几人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
“那今天就是陈明月出事后第二天。”晏名顿了顿，看向时间，“已经超过十二点了，算第三天了吧？”
“陈明月让你把时间拨到十二点之前，过了零点，就是第四天。再往后，就是于兰兰出事的那天了……”
晏名若有所思，忽然有了个想法。
袁齐声严肃地点点头：“既然这样，每天发生的事肯定也是不一样的，看来我们不能疯狂使用时间跳过大法了。”
“嗯。”入夜点点头，“我知道了。”
“但这是陈明月的要求，今天还是得跳过，之后我们谨慎点用。”
她把手搭在时钟上，“你们先过去，看看湖那边有没有什么异常，我等个十分钟左右再拨时间。”
“好。”三人应下，互相嘱咐小心之后离开了教学楼。
入夜耐心地在楼下等了一会儿，陈明月飘忽出现在了管理室门口。
入夜本来正盯着钟呢，一扭头对上她那张满是血泪的脸，吓了一跳。
“哎哟！”入夜龇牙咧嘴地捂住了心脏，“姐姐你突然出现的时候能不能先出个声，怪吓人的。”
陈明月幽幽盯着她：“我还以为你因为害怕跑了。”
入夜翻了个白眼：“笑话。”
陈明月盯着那只钟，问她：“怎么还不拨？”
“等会儿，给他们一点时间，他们去找卢建平呢。”入夜也没瞒着她，沉默片刻，问她，“你是想要完成和罗小芝的那个怪谈吗？”
“嗯。”陈明月也相当诚实，“完成了，她应该就不会来了。”
入夜迟疑了一下，她问：“可你不是说，你用尽了办法，也没能走到她面前吗？”
这似乎是某种规则影响。
陈明月无法走到罗小芝面前完成那个怪谈，于兰兰也没法自己找到舞鞋，这都是她们在生前没能完成的事，更像是某种无法完成的执念。
“光靠我不行。”陈明月的笑容带上些许微妙，“所以我还得找你啊。”
她施施然往前飘了一点，几乎贴着入夜的脸，幽幽开口，“只要你让我附身，然后带着我，替我完成这个约定就行了。”
入夜定定看她。
陈明月歪头粲然一笑：“怎么，害怕了？”
“那倒没有。”入夜不甘示弱地挑了挑眉，“我还没试过鬼上身呢，多刺激，到时候让我拍一段？”
“等你离开副本，拍了什么都会消失的。”陈明月收回目光，“别白费功夫了。”
“啊？”入夜遗憾地叹了口气，“怎么这样，我拍了那么多素材呢。”
陈明月笑了一声，仿佛在笑她的痴心妄想。
她幽幽开口：“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往常，我只要走到三层，仍然试图往上，就会感受到仿佛将灵体撕裂一般的痛楚。”
“你让我附体之后，就会暂时失去身体的管控权，我会操纵你的身体往上走，但是，撕裂灵体的痛苦，就会由你替我承受。”
她笑起来，“放心，你是不会死的，也不会受伤，只是疼而已……你怕疼吗？”
入夜诚实地说：“应该还蛮怕的。”
“哎呀，那怎么办？”陈明月嘴上这么说，脸上却笑得恶劣，“你要是撑不住，约定可就作废了。”
入夜：“……”
她站起来，拨动了指针，“试试呗。”
时间到了第二天晚上十二点之前。
入夜问她：“你跟小芝说了吗？”
“我已经把她带去六楼了。”陈明月淡然开口，“我没法跟她说话，她也看不见我，但只要到了楼上，到了夜晚，她自然会知道该做什么。”
她低声喃喃道，“毕竟，她都已经做了三十年了。”
入夜深吸一口气，将手收了回来，走到一楼的楼梯口前，活动了下身体，对她扬了扬下巴：“来吧，我准备好了。”
陈明月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没有犹豫，身体一沉，附身到了她身上。
入夜只感觉一阵刺骨寒意入体，让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身体仿佛被冻僵了一样不受控制，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控制，她用尽力气，还是能勉强抬腿。
“别白费力气了。”陈明月凉飕飕开口，动的却是入夜的嘴，两道声音仿佛重合，听起来有些诡异，“你还是省着点力气忍痛吧。”
入夜试着张了张嘴，发现还能说话，苦中作乐地笑话她：“哎，你是不是比我矮好多，附体的时候是靠上还是靠下啊？或者居中？”
陈明月：“……闭嘴。”
入夜笑了两声，诚恳地说：“幸好现在天不冷，不然还没开始痛呢，我就要冻死了。”
她用余光瞥着管理室的钟，提醒她，“十二点了。”
“不用你说。”陈明月操纵着她的身体，一步步踏上了楼梯。
入夜本来想跟她说，自己有个作弊神器叫手机，可以看秒，但陈明月似乎并不需要。
她以一种奇异的节奏往前，仿佛笃定，这一次一定能和罗小芝在那级永远迈不上的阶梯相会。
一开始还很轻松，只是身上有些冷，但从她踏入第三层开始，陈明月说的剧痛突然出现了。
“我、靠！”入夜没忍住喊了出来，“啊——”
她飞快往上看了一眼，这一次，她很顺畅地在四层看见了罗小芝的身影。
罗小芝也认出了她，似乎有些意外，踌躇着要停下脚步。
“别停！嗷——”入夜只能通过乱喊来发泄些许压力，她龇牙咧嘴地又迈出一步，喘着气说，“我把陈明月带来了，继续走！”
陈明月丝毫不给她留点喘息的余地，又往上迈了一步。
“老天奶啊——”入夜惨叫出声，“怎么能疼成这样啊！”
罗小芝露出不解又担忧的神情：“你没事吧？”
“有事。”入夜额上已经挂上一片冷汗，她哆哆嗦嗦地说，“找你有事。”
“你别停啊，我都疼了这么多下了，就算是为了沉没成本我也不能半途而废……嗷啊！你能不能轻点啊！”
陈明月没有回答，她距离罗小芝只有一步之遥。
只要两人都迈出这一步，她们就能完成那个约定了。
“走！”入夜额头青筋直跳，一张脸涨得通红，“我今天还就非得让你们见上这一面！走你！”
她终于迈上这最后一步。
第62章 卢建平
入夜疼得两眼一翻差点后仰栽下去, 几乎同一瞬间，她感觉身上的阴冷抽离，有什么在背后拖了她一把, 止住了她仰面倒下的趋势。
——从阴冷的触感来看，大概是陈明月。
入夜狼狈地扶住楼梯扶手，整个人汗流浃背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她颤抖着手指向陈明月, 很想指责她刚刚毫不留情一点不考虑她的承受能力，但又觉得这种事，似乎确实长痛不如短痛。
罗小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陈明月的虚影，不可置信地从喉头挤出一声“阿月”。
她好像终于能看见了。
入夜沉默着把手指又收了回去——算了，她们俩终于见上了面，有什么抱怨她暂且忍一忍，先等她们说完话。
可两人对视着，迟迟没有开口。
罗小芝默默的流泪，而陈明月收敛了怨气和鬼气，安静地在她面前站着。
隔了三十年的时空, 她们终于完成了那个约定，一同踏上了这级台阶。
只是如今她们虽然落在同一级台阶上, 中间却隔着无法逾越的漫长时光和生死界限。
陈明月盯着她看了许久, 终于开口。
她说：“回去吧。”
她的声音是她自己也意想不到的温柔，“我们的约定完成了, 回家去吧，小芝。”
“阿月。”罗小芝终于还是哭了出来, 她朝陈明月伸出了手, 却不敢触碰她伤痕累累的身体，“都怪我, 都怪我……”
“不怪你。”陈明月微微仰起头，露出沾着血迹却依然清秀的面庞，她笑了笑，大概是许久没笑了，她笑起来显得有些僵硬。
她注视着罗小芝，轻轻眨了下眼，她说：“你变老了，真好，你好好的变老了。”
“我一开始应该也想过，为什么只有我那么倒霉……”
她闭上眼睛，“但好歹……好歹咱们俩还活一个。”
罗小芝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她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清醒，仿佛有许多话想说，又仿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扑簌簌掉着眼泪，重复地念着那个名字。
“好了。”陈明月的语气生硬起来，“你该回家了，你肚子不饿吗？走吧，罗小芝，我的愿望实现了，我解脱了，马上就要入轮回了，你以后再来，我也不在这里了。”
“没意义了，所以，以后你都不用来了。”
她狠狠心闭上眼，一转身又附身到入夜身上。
“嗯？”入夜刚刚还没缓过来，突然又是一股阴冷气息笼罩，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震惊哀嚎一声，“怎么又来？你好歹打声招呼吧！”
陈明月已经操纵着她的身体，转身去了三楼走廊尽头。
罗小芝此刻满心满眼都是陈明月，根本看不见入夜的状态，她只看见陈明月在她眼前消失，惊慌失措地张望：“阿月！阿月！”
陈明月操纵着入夜的身体，回头望了一眼。
入夜无奈：“……你就不能跟她多说两句。”
陈明月冷然开口：“说得多了，她不肯走了怎么办？”
入夜问她：“你说你看开了，要能入轮回了，真的假的？”
“假的。”陈明月回答得毫不犹豫，“我骗她的。”
入夜：“……”
她有些犹豫，“那，你要怎么才能……”
陈明月笑起来：“你不会还打算超度我吧？不如想想怎么救你自己。”
入夜有些疑惑：“什么救我自己？”
陈明月用着她的身体一扭头，室外的夜风吹过，让她打了个激灵——她又站在了三楼那扇窗户前头。
入夜：“……”
她表情有一瞬间的麻木，“不是吧姐姐，你又来？”
“哼哼。”陈明月嬉笑一声，操纵着她的身体爬上了窗台，坏心眼地吓唬她，“完蛋咯，要死咯。”
“等等、等等！”入夜试图制止她，“我又怎么招惹你了！你怎么又要杀人！”
她扯开嗓子喊，“林医生！于兰兰！救我！”
“我娃娃呢，叫啊！”
但她怀里的布娃娃一动不动，安静得如同死物。
入夜怔了一下，忽然灵光一闪，她说：“难道说，这里就是出口？”
陈明月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故意说：“当然不是，只是我反悔了，打算让你死在这里而已。”
“不要嘴硬了。”入夜更加笃定，“我的娃娃都没叫，这次我肯定死不了。”
“哎，你先放我下来，我还不打算走呢，卢建平那边的事我还没搞清楚，你让我先把谜题都解开……”
陈明月不吭声，只沉默地把她往窗外推。
但这次和之前的状况显然有些不同，入夜不仅没往下落，还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托着她，把她往窗外半空送。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入夜挣扎着出声，“我还不能走！我搞不明白这事，最起码得心里痒痒半个月！”
“谁管你。”陈明月懒懒开口，“你以为还能挑日子吗？我没反悔就不错了。”
“你——”入夜龇牙咧嘴，她以一种奇异的姿势漂浮在半空中，手掌已经触摸到了触感奇特的气团，她的预感告诉她——这就是出口。
“等一下！最后听我说一件事！”
眼看着陈明月根本不可能把她放下去，入夜只好艰难地抬起头，最后试着跟她讨价还价。
她仰起头，倒着脑袋看向漂浮在窗口的陈明月，神色认真地说：“那你记得，你不是我的朋友。”
陈明月一愣，像是有些懊恼：“谁要跟你做朋友？”
“不是短信上说的吗？送我们出去的是朋友。”入夜表情严肃，“但咱们这属于特殊情况，我跟你不是朋友，你只是因为我们的约定才把我送出去的，知道了吧？”
陈明月冷哼一声：“再多话，我就让你永远回不去。”
“怎么还急了？”入夜活动了下脑袋，嬉皮笑脸地说，“虽然你差点杀了我，脾气又差，还是个鬼，但我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我之前做了那个镜子占卜，它说等我走了以后，要我把朋友留给它。”
入夜冲她眨了眨眼，“我这不是怕你又要被拉去宿舍楼，离不开这里吗？”
陈明月愣了一下，觉得好笑一般微微扬起下巴：“白痴。”
“哎你怎么骂人呢？”入夜“啧”了一声，“你就说你是不是不讨人喜欢吧？”
陈明月没再理会她，手上用力，把她推进了那道看不见的门里。
“喂、喂！”入夜最后扯着嗓子留下一句，“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叫林航航去找林医生！那是他亲妈！”
陈明月手上用力，入夜彻底从那扇门穿过，眼前一晃，摔倒在了自己出租屋的床上。
“恭喜玩家通关副本，正在结算积分……”
入夜一骨碌爬起来，连忙问：“其他人怎么样？”
半空中无人应答，仿佛刚刚听见的系统播报声，只是幻觉。
入夜无奈，伸手挠了挠头，急得在床前转了一圈，但也无可奈何，只好先研究起了自己的玩家面板，还有系统商城积分那些。
她看得专注，手机提示音响起的时候，几乎把她吓了一跳——一个顶着“不来别摸”黑底红字头像，昵称系统888的账号申请了她的好友。
入夜：“……”
好想把它举报给网警。
但最终，她的好奇心战胜了警戒心，她同意了好友申请。
……
副本中，陈明月送走了入夜，慢慢回过头，冲着虚空低声说：“林航航？在吗？”
一个半透明身影浮现，林航航出现在她面前，抬头看了她一眼。
陈明月面对比自己高出一级的NPC还是有些犯怵，她硬着头皮开口：“你都听见了。”
林航航轻轻点头。
陈明月深吸一口气问他：“你为什么不去见她？”
他们是副本收容的NPC，本身不需要演技，监管者能直接更改他们的“设定”，所以一切都是真情实感。
陈明月盯着林航航：“她没更改你的任何设定，你现在就是‘林航航’，你拥有自主的意识，你还是自己。”
“趁着现在，去见她一面，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林航航低着头，避开了和她的直接视线接触，他闷声说：“……我不知道跟她说什么。”
“我怕见了她，她更不愿意走了。”
陈明月愣了一下——他的理由和她如出一辙。
她没忍住笑了一声，慢慢飘到了三层楼梯口，看向坐在楼梯上的罗小芝。
她不知道是不是哭累了，这会儿靠着栏杆睡着了，脸上挂着泪痕，看起来可怜却满足。
陈明月低声说：“那至少告诉她，你不怪她。”
他们已经死了，死亡的痛苦只能由他们独自承受，而在那之后，后悔的钝痛就像顿刀子割肉，一点点侵蚀着爱着他们的人的灵魂。
无论是罗小芝，还是林红霞，她们最后悔的，就是当初什么都没能做。
林航航低下头，有些犹豫地看向三楼的厕所。
“啧。”陈明月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算了，随便你，反正我只答应帮忙叫你，我已经完成了约定，之后就不关我的事了。”
“不是。”林航航飞快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我不是不答应，我只是在想……”
他迟疑着开口，“我进女厕所是不是不太好？”
陈明月：“……”
她无言地和他对视一会儿，飘到厕所门口，模仿着入夜的声音喊了一声：“林医生，救我！”
厕所内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林医生慌慌张张地从卫生间冲了出来。
陈明月瞥了林航航一眼，消失在了原地，把地方留给了她们。
林医生冲出来，发现外面空无一人，疑惑地四处搜寻了一翻，带着些许紧张走到了三楼窗口，不安地朝外看去。
确认至少楼下没有摔得不成人形的入夜，她才松了口气。
“妈。”
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林医生瞳孔骤缩，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她撑着窗框，带着些许期待和不可置信转过头。
她身后站着一个男孩，身材比起同龄人称得上瘦削，长长的刘海盖过眼睛，习惯性低着头，不喜欢和人目光接触。
林医生鼻子一酸，踉跄着扑到他面前，朝着他伸出手：“航航？”
林航航沉默片刻，他似乎还是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只是朝她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衣袖，带着她往楼上走去。
“走吧。”
他说。
林医生老老实实地跟着他，目光紧紧盯着他的侧脸，仿佛担心一眨眼，他就又会消失在眼前。
她觉得他好像瘦了，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人死后，大概是不会再瘦了的。
两人一同上了楼梯，谁都没有先开口。
终于，还是林航航鼓起勇气开口，他说：“你不该来的，副本里有危险。”
林医生眼前泪水朦胧，她飞快擦去眼泪，语气温柔得接近气音：“妈妈只是想看看你。”
林航航上的高中时住宿的，管得很严，一个月才放一次假。
林红霞见他的最后一面，还是他死前大半个月——她工作太慢，放假那天，还是林航航自己坐公交回来的。她点了外卖，也没赶上晚饭，只在送他来学校那天，和他一起吃了一顿午饭。
之后再见，就是在殡仪馆里，在铺天盖地的谣言和新闻里。
“副本里很危险。”林航航犹豫一下，还是对她说，“但我待的这个没事，这里不会死人，我也……我也还好。”
他带着林红霞走到了高三（6）班门前，门不需要触碰，自动在他面前打开。
这一次，林红霞却没跟着他迈进去。
她试着抓住对方的手，入手一片冰凉，但好歹还是能抓住的。
她露出一点笑容：“航航，妈妈不走了，妈妈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林航航沉默着摇摇头。
“我不走了，我不想走！”林红霞在原地蹲下来，依然拽着他的手，“妈妈要跟你在一块，这辈子都跟你在一块！”
她眼中带上几分恳求，“妈妈给你做饭吃好不好？妈妈再也不带你吃外卖了……”
林航航依然摇了摇头。
他拽了拽林红霞的手，托着她站起来，牵着忍不住大哭起来的她走进了高三（6）班。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也很爱哭，几乎每次放学的时候，他都是一边哭着一边被她牵回家。
这会儿看着她嚎啕大哭，他居然觉得有些新鲜。
他们好像调转了身份，这一次，是他牵着嚎啕大哭的妈妈离开。
林航航在教室中间站定，扭头看向林红霞，有些踌躇地开口：“我……”
林红霞抬起头，泪水却停不下来。
但她还是安静了下来，似乎生怕错过他的半句话。
林航航这一次没躲开她的视线，他说：“不怪你。”
他说，“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了。”
他拉着林红霞走向那扇门，轻轻推了她一把，无言注视着她，“不要再来了，往前走吧，妈妈。”
林红霞踉跄着往前，在跌入出口之前，她挣扎着回头看了一眼，眼眶通红，泣不成声。
林航航努力对她露出了一点笑意。
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林航航抬手揉了揉鼻子，他看向教室的窗口，从这里能看见那片湖。
——现在副本里就只剩下那三个玩家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而后隐没身形消失在了原地，夏昭在校长室内，听见一声几乎可闻的“谢谢”。
“嗯？”夏昭歪了歪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有什么要谢我的？”
林航航没再出声，她也就重新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屏幕上。
她有些遗憾地嘀咕一声：“我还有一大批为了那个场景准备的演员没用呢，可别让我失望啊。”
屏幕画面中，晏名、袁齐声、承和三人正在湖边，准备卢建平的招魂仪式。
袁齐声打开了手中的日记本，再次确认一遍：“招魂仪式需要被召唤者的私人物品一件。”
晏名举起了一双鞋——这是他们之前在宿舍楼找布娃娃手臂的时候，顺便去卢建平宿舍找来的。
当时的宿舍楼里，除了他们所在的那间寝室有人，其他房间都熄了灯，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
但卢建平曾经住过的寝室里倒是有人。
他的舍友仿佛知道他们打算做什么，很配合地给了他们卢建平的一双鞋，还交代他们，如果真招来了卢建平的魂魄，问问他到底死在哪里了，好让人找到。
——这个副本里，他们似乎把怪谈当成某种实用方法在用，常识与一般人有些不同。
袁齐声接过晏名手中的鞋摆在面前，接着朝承和伸出手：“然后是，写着死者名字和生辰八字的小纸条。”
大概是因为常识不同，某些怪谈经常要用到生辰八字，他们在问卢建平的室友他的生日的时候，他们居然真的精确到了小时。
他们这儿还有个专业人士，轻轻松松就转换成了对应的生辰八字，写在了小纸条上。
袁齐声握住小纸条，接着从口袋里取出蜡烛和火柴——这是之前入夜做镜子占卜的时候用到的，在他们离开教学楼之前，她塞给了他们。
袁齐声划亮了一根火柴，点起了蜡烛。
他正要把纸条烧了，晏名咽了咽口水，向他确认：“真的要你来啊？”
“嗯。”袁齐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机会难得，我真的很想试试。”
晏名：“……”
他本来想提醒对方小心危险的，只是看起来他根本就不在意。
“交给我吧。”袁齐声很有使命感地对他笑了笑，“我一定把卢建平叫出来。”
“从时间看，现在他肯定才去世没两天，尸体应该不会太吓人。”
他点燃写着卢建平名字和生辰八字的纸条，低声念叨着“卢建平”的名字。
平稳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着，重复的次数多了，他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有些许陌生，仿佛拥有了奇妙的魔力，变得空旷而古怪。
湖面泛起了阵阵涟漪。
晏名猛地站了起来，如临大敌：“好像有东西要上来了！”
承和盯着湖面，微微皱起眉头：“是鱼吧？”
晏名无言扭头：“那也得有面包屑它们才会上来吧，这肯定是……”
承和瞳孔微缩，轻轻点了下头，接受了他的说法：“是卢建平。”
“是吧？”晏名一扭头，就看见了身上挂着淤泥水草，浮肿得不像样的人形，摇摇晃晃从水里冒出头来。
“哗啦”、“哗啦”，他踩着水声，朝几人走来。
但他似乎被困在了原地，没能跨出湖泊，站在没过他小腿的水里，耷拉着眼看他们，似乎很困的样子。
“是你们找我？可我不认识你们。”
袁齐声难掩激动，忍不住走近两步问他：“你就是卢建平吗？”
“是啊。”卢建平打了个哈欠，有些吊儿郎当的，“当然是我，你不是就要找我吗？”
袁齐声虽然很想跟他深入聊一下这怪谈，或者询问一下死后的感触，但可惜现在不是时候。
他放下自己的好奇心，先问了正事：“能不能告诉我们，你到底是怎么死的，你遇到了什么？”
“我……”卢建平困得脑袋点了点头，他似乎陷入了思索，“啊，我记得，那天我去找老吴。”
他弯了弯嘴角，“我发现了他的秘密。”
“我看见他带着李建军出了学校，还给她买了杯豆浆，李建军喝了，就靠着他睡着了。然后，我看见他把李建军塞进一辆车，自己就走了。”
他嘿嘿笑了两声，“我记下了车牌号。”
几人对视一眼，袁齐声追问：“所以你就去找了教导主任？你想要帮李建军？”
“啊？”卢建平努力睁大眼睛保持清醒，“哦，也可以帮帮她，但我找过她了，她什么都不敢说，只会哭，估计是怕名声坏了，将来不好嫁人呗。”
承和皱起眉头：“那你找教导主任是想要做什么？”
卢建平嘿嘿笑了两声：“我期末考没及格，我想让他给我改成绩。”
几人一时间沉默下来。
晏名按捺不住问：“就这个？”
“你就为了这个……”
“对啊。”卢建平幽幽开口，“我只是要他帮我改个成绩，可是老吴那个白痴，他一开始还不在乎，但听我说记住了车牌号，他就慌了。”
“他都不听我说我要什么，就给我倒水，我之前见过李建军喝了豆浆就晕了，我才不上当。”
“我假装喝了晕了，他就把我关在了办公室里。”
“趁他一走，我就打算跑路，谁知道他又回来了……”
卢建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那老东西，下手真黑，直接就给我来了一下。”
“这下我真晕了，他把我锁在柜子里，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把我拖出去，把我扔到了湖里，之后的事，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袁齐声沉默了片刻，问他：“所以，你根本不认识陈明月和罗小芝？”
“认识啊。”卢建平随口回答，“隔壁班的嘛，陈明月长挺好看的，就是假正经，不爱搭理人。”
袁齐声：“……”
几人沉默下来，承和开门见山地问：“你知道副本出口在哪吗？”
“知道。”卢建平打量着他们，“你们要我带路？可以是可以，但我要知道老吴最后的下场，他死了还是被抓了？你们帮我打听出来，打听到了，我就带人出去。”
几人对视一眼，晏名挠挠头：“至少到于兰兰出事前，吴主任都还没被抓，能知道他的下场的……”
承和提醒他们：“罗小芝。”
这个副本里，只有罗小芝是三十年后的人，就算她精神状态不好，说不定也知道点什么。
第63章 天才
三人又回到了教学楼, 但楼内显得格外安静，入夜和林医生都不见踪影。
晏名一下子紧张起来：“怎么回事？我们不会被骗了吧？她们俩人呢？”
他加快脚步，飞快钻进了教学楼三楼的女厕所, 嚎起来，“于兰兰，你还在吗！”
“在。”于兰兰慢慢回过身，她原本站在厕所那扇窗户前往外看, 应当能看见在湖边的三人，她还有心情开玩笑，“进女厕所进得那么顺手，当心出去改不过来了。”
“怎么样，想好谁跟来负责逗我开心了？”
承和落后他们一步踏入厕所，朝他们点点头：“罗小芝还在。”
“先不说这个！”晏名有些着急地问她，“林医生和入夜呢！她俩怎么了？”
“走了啊。”于兰兰伸出手指卷了卷自己沾着血污的长发，“交到了鬼朋友，一个从窗口的出口走了，还有一个从高三（6）的出口走了。”
“——哦, 虽然我已经把出口在哪告诉你们了，但实际上, 没有鬼带路, 你们自己是打不开门的。”
晏名松了口气，没想到那么顺利：“走了啊？那就好。”
袁齐声好奇地问：“入夜应该是被陈明月送走的, 那林医生……”
于兰兰笑了一声：“她的小孩啊。”
“她心心念念的航航带她回家了，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心里好过点。”
她轻轻“啧”了一声, “别光问我话啊, 你们想好了没有？到底谁负责逗我开心？”
几人对视一眼，晏名第一个开口：“反正我负责殿后, 我最后一个走。”
承和摇摇头：“既然林航航真的存在，也把林医生送了出去，那鬼和人的数量就是对应的，每个人都能离开。”
“那你们就别跟我争最后离开的名额了，好歹我也是老手。”晏名拍了拍胸脯，“交给我。”
袁齐声哑然失笑：“好，那我们先去找罗小芝，问问她吴主任之后的下场。”
他看向于兰兰，“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也许你也想知道吴主任的下场。”
于兰兰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我不去。”
“万一知道他没事，我得气死，我不去听，你们要是得到了他的死讯倒是可以回来告诉我，让我也高兴高兴。”
承和上下打量她，忽然神色一动：“你该不会离不开这卫生间吧？”
“这副本里的鬼似乎都受到些许限制，陈明月没法上楼，卢建平也不能离开湖里，难道你……”
于兰兰瞪他一眼：“那又怎么了？对对对，我就是没法离开厕所，只能一天到晚被困在这臭气熏天的破地方！”
晏名吸了吸鼻子，安慰她：“也还好，你们教学楼的厕所没什么味道。”
于兰兰翻了个白眼，直接钻进了隔间，把门一关，不再搭理他们。
袁齐声苦笑一声：“看样子，我们非但没把她哄高兴，反而让她更生气了。”
“你要是最后一个走。”承和看了晏名一眼，“那估计得你哄。”
“啊？”晏名十分心大，“肯定会有办法的！车到山前必有路！”
袁齐声笑着摇摇头，重新找到了楼梯边上的罗小芝。
她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但睡眠很浅，袁齐声才刚刚在她面前蹲下，她就慢慢睁开了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朝罗小芝伸手的时候，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虽然什么都没看见，但袁齐声还是决定对罗小芝客气一点。
他露出个和善的笑脸，朝她点点头：“你好，你还记得我们吗？我们应该打过几个照面，虽然没怎么说过话。”
罗小芝一开始有些警惕，但脑袋还算清醒，略带懵懂地点了点头。
见她还能交流，袁齐声松了口气。
“我想问问你，还记不记得教导主任吴主任？”袁齐声观察着她的表情，低声说，“我没在学校里看见他，他是不在学校了吗？”
“吴主任……”罗小芝眼神有几分茫然，她认真地思索了片刻后回答，“被抓了。”
“我记得是……有学生出了车祸，她家里人不相信是意外，一定要查，警察来了学校，发现她跟吴主任有关的流言，就把吴主任带走调查了。”
“后来、后来……”
她伸手按住脑袋，“他好像干了很多坏事，警察一查，全都抖了出来，我那时候状态不好，只隐隐约约听说，他要枪毙。”
“哦——”晏名握了握拳，“大快人心！”
“不对，应该还算便宜他了。”
他还杀了卢建平和陈明月，这两件事还不一定算上了。
“应该是死了吧。”罗小芝露出回忆的神色，“我那时候只记着阿月，其他的事听过了都记不住……啊，是死了！我记得后来有同学来看过我，好像还要问我相关的事情，但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们就算了。”
她抬眼，好奇地看向众人，“你们怎么突然问起他？”
“他……”晏名正要开口，忽然觉得喉咙一凉，像是有只手搭在了他的脖子上，他要是敢胡言乱语，就要直接扼住咽喉——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时候还是不要多说比较好。
“没什么。”袁齐声笑了笑，“我们在调查之前的事，所以才多问问。”
他这句话说完，晏名脖子上的凉意也瞬间消失了。
他们告别罗小芝，一块下了楼，晏名才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啊？她难得清醒，不趁现在跟她把一切说清楚吗？”
“她都这样了。”袁齐声无奈看他一眼，“有一个完整的、能让她心安的结局，也许比真相更重要。”
“而且，有个人似乎也不希望她再牵扯进来了。”
他回头，对虚空笑了笑。
承和赞同地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们去把吴主任的结局告诉卢建平？”
“在那之前……”袁齐声侧目打量着亮起灯光的管理室，轻轻敲了敲门，礼貌地问了一声，“有人在吗？”
管理室的门打开，一张挂着血珠，笑意和气的脸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保安笑起来：“哎哟，袁老师……”
他扭头，又看见了他身后的两人，一愣，“你怎么又带着他们出来了？”
——他们拨动了时间，因此在保安的认知里，现在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遇见的那天晚上了。
袁齐声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他轻轻点头，露出苦恼的神情，指着承和说：“还是烧的厉害。”
承和神色微动，脸上一闪而过一丝不自在，但抿了抿唇，没有出言反驳。
“哎哟！”保安一下子紧张起来，还要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没事吧？这流感是厉害哦。”
承和往后一步躲过，袁齐声撇他一眼，跨步拦在他身前，对着保安说：“我已经带他去医务室看过了，他这样子不行，得去医院挂水。”
“今天太晚了，来不及找人签字了，叔，你能不能先把他送出去？签字我回头去找吴主任补上。”
——这个时间点，吴主任还没被抓，按照规定，学生要出校门，还得有他的签字。
“这……”保安有一丝犹豫，“照理说，要先签字的喔，你这样子……”
“哎呀！”晏名一把拉住承和，让他往后仰，假装紧张地说，“老师，他快晕了，这额头烫得！能煎鸡蛋了！”
“这么严重喔？”保安吓了一跳，迟疑片刻，还是转身从管理室拿上一串钥匙，“我知道了，跟我走吧，明天一定要把签字补上！不然我要倒霉的喔。”
“嗯，我知道。”袁齐声露出感激的神色，“我会帮忙跟吴主任说明情况的。”
——但这个副本还有没有明天就不好说了。
“跟我来吧。”保安担心地看了承和一眼，“还能不能走哦？”
“我扶着他，我送他到门口。”晏名生怕保安摸了承和就能发觉温度不对要路线，十分主动地扶着承和走在了保安前面，回头招呼他，“叔，快点走，他早出去早挂水，能早点回来学习！”
保安赞许地点点头：“是这个道理，你很热爱学习喔！”
袁齐声好笑地跟上去，帮忙扛起来承和另一边的手，一起跟着保安，把他带到了学校门口。
保安打开了大门，承和被他们一左一右架着，低声说：“等一下。”
他犹豫一下，还是开口，“也算生死与共一遭，之后你们要是遇到麻烦，来海市闻风观找我。”
袁齐声眼睛一亮：“我就在海市，有空一定去见你。”
“哦对，抓鬼之类的事找我没用。”承和面无表情地说，“我不会。”
“啊？”袁齐声还有些失望，“那、那找你能……”
承和思索片刻，真诚地说：“能找我借钱。”
袁齐声：“……”
晏名：“……谢谢啊。”
他和袁齐声把他放下来，看着他走出校门，身影消失在副本里，同时松了口气。
保安盯着他们俩，提醒：“你们俩不能走喔！”
“嗯。”袁齐声笑了笑，“我知道，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的工作嘛。”保安笑着拉了拉身上的保安服，“为大家服务！”
袁齐声哑然失笑，他转过身，看向晏名：“就剩咱们俩了，你真的要最后一个走？”
“当然。”晏名认真地点了点头，“我都说了。”
“好吧。”袁齐声耸了耸肩，“那你送我吗？你选于兰兰，还是卢建平？”
“我陪你去把吴主任的下场告诉卢建平。”晏名转了转眼珠，伸手勾住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然后我再去哄于兰兰高兴。”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你是演员，长得也挺帅，但我平常还挺讨女孩子喜欢的！”
袁齐声没忍住笑：“那就拜托给你了。”
该解开的谜团都已经解开，这个故事终于到了尾声。
袁齐声把吴主任的下场告诉了卢建平，他哼笑着说了声“活该”，就背对着袁齐声蹲下来，示意他跨步上来。
——他这处的出口在湖中央，想要去，得被他扛过去。
要是一般人，可能会心惊胆战，毕竟卢建平现在一身浮肿，身上还全是淤泥，实在称不上干净。
但袁齐声没嫌弃，他甚至好奇水鬼的手感，跨上去之后，还悄悄摸了摸他的肩膀。
晏名：“……”
看起来仿佛在占鬼的便宜。
卢建平带着他袁齐声缓缓游向湖中，水位逐渐加深，没过了袁齐声的小腿。
卢建平仿佛一个游泳圈托着他，让他不至于沉下去，但这片湖，也确实比袁齐声想象中更深。
“嘿嘿。”卢建平忽然笑起来，他声音阴恻恻的，莫名让人觉得不怀好意，“你有没有听说过那个传说啊？”
“淹死在水里的人，要找替死鬼，就会把别人拉下水。”
“你怕不怕我现在就把你淹死？”
袁齐声低下头看他，也对他笑了笑：“是吗？那你知不知道，在这个副本里，背叛约定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卢建平没有立刻回答。
袁齐声看不见他的脸色变化，他哼了一声：“谁知道你告诉我的是不是真的？也许你们根本不知道吴主任最后怎么样了，自己编了个结局来告诉我。”
“那样的话，我淹死你，也不算违背约定。”
袁齐声心中稍稍松了口气——看样子他确实忌惮约定。
他虽然紧张，但面上没显露一点，只是笑着说：“那你可以试试。”
“把我淹死，然后看看有没有遭到惩罚，自然就知道你自己有没有违背约定了。”
“怎么样，你想试试吗？”
卢建平沉默下来，他思索片刻，冷哼一声，手上用力，把他一下子扔进了湖中心。
袁齐声猛地闭上眼睛，但想象中湖水灌入鼻腔的痛苦并未出现，他茫然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中。
……
晏名站在湖边还没离开，他看见了卢建平的动作，当即惊呼出声：“喂——”
他下意识甩下外套，想要跳进水里救人，但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刹车，打开自己的角色面板，看向了技能那里。
——上面显示袁齐声已经安全脱离了副本。
晏名愣了一下，伸手挠了挠头，松了口气：“原来是出去了，真是的，怎么把脱离副本的方法也做得那么吓人。”
他正要转身离开，卢建平又从水里冒出了身影，他吊儿郎当笑着说：“怎么样？你要不要也让我带你出去。”
“啊？”晏名隔得远，根本没听见他们在湖中心的对话，有些疑惑，“一个鬼能带两个人吗？”
“能啊，为什么不能。”卢建平循循善诱，“你想想，任务里哪里说不能一个鬼带两个人啊？”
晏名认真想了想，恍然大悟地一拍手：“真的哎！”
卢建平脸上的笑容逐渐加深，朝他伸出手：“来吧，我带你去出去，谁让我人好呢。”
晏名摆了摆手：“谢谢啊，但不用了。”
卢建平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问：“什么？”
“有个人等我呢。”晏名回头看了眼，教学楼三楼窗户口的身影一闪而过，“不用麻烦你了。”
“等……”卢建平还没说完，晏名就摆了摆手，转身朝着教学楼走去。
校长室内的夏昭神色复杂地喝了口苹果汁：“……这算不算是傻人有傻福？”
……
晏名回到了教学楼三楼的厕所内。
于兰兰歪头看他：“好像就剩你一个人了，你想好怎么逗我开心了吗？”
她转了转眼珠，露出个狡黠的笑脸，“你先做个鬼脸给我看看？”
“略——”晏名扯着自己的嘴角，对她做了个鬼脸。
于兰兰嘴角翘了翘，把头扭到一边，故意说：“不怎么好笑。”
晏名也没指望就这一下把她逗笑，他朝于兰兰伸出手：“哎，你把鞋借我一下。”
“干什么啊？”于兰兰警惕地盯着他，“我不要！”
“哎，你就给我一下。”晏名双手合十，“拜托拜托，兰兰姐姐——”
“什么姐姐！我……”于兰兰转念一想，“哦，你好像是三十年后的人，对我来说，也算是个小鬼。”
“姐姐就姐姐吧，但我可不吃这么一套，你要我的舞鞋，想干什么？”
“你把鞋给我。”晏名指了指自己，“然后……你还记不记得你出事那天，是几点离开的学校？你是走读的，但也要上完晚自习吧？”
于兰兰怔了怔，轻轻点头：“对，晚自习结束是九点多，我最起码十点还在学校。”
“行。”晏名爽快地应了一声，提议说，“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把鞋给我，那要不然我带你一起去？你想想办法从这里离开……”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于兰兰眯起眼看他，嘀咕一声，“不过要离开这里，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你愿意让我附身就行。”
“行。”晏名一下子就点头答应，答应了才想起来问，“那你附身之后，我还能自己走吗？”
“能啊。”于兰兰漫不经心地回答，“只要我不跟你抢夺身体的操控权，你就还能正常用自己的身体做事，不过……”
她转了转眼珠，故意露出个坏心眼的笑，“你可想好了，把身体交给我，到时候可是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嗯！”晏名认真地点头，“你来吧，我做好准备了！”
他笑得有些得意，“附身之后先别操纵我的身体，我有个天才的想法！先别问，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于兰兰嘀咕一声，她有些嫌弃地瞥了晏名一眼，“我不想附身在男人身上……算了。”
她珍惜地把那双红舞鞋塞到晏名手里，而后身形一闪。
晏名只觉得浑身一冷，整个人如坠冰窖，他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开合，于兰兰的声音响起：“好了，走吧。”
晏名忍不住照了照镜子，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镜子中的他看起来多少有些……少女的娇俏。
“噫。”晏名摇了摇头，甩掉这个古怪的想法，快步朝楼下走去。
路过三楼看见罗小芝的时候，他还没忘记交代一句：“你快点回家去吧，不然家里人该担心了，一会儿可能这里景象会变，你别太害怕啊！”
他一路下到了管理室，站到钟前，二话没说就开始拨动时间。
白天的校园是三十年后，黑夜的校园是三十年前，他不清楚具体分割时空的时间点是多少，但晚上十点怎么也算夜晚了。
时钟的指针被他拨动着转过几十个小时，一直到于兰兰出事那天晚上十点。
转动的指针停下，教学楼里一瞬间热闹起来。
晏名从管理室探头看出去，看见几个学生背着书包，三五成群朝教学楼外走去。
有几个人跟他对上了视线，似乎是好奇这张没见过的面孔，表情略有古怪，但脚步也没有停留，转身就朝着学校外走了出去。
他们身上的衣服装扮都十分复古，晏名不确定这是不是三十年前的潮流，但反正不是如今的潮流。
他仿佛真的穿越了时空，回到了三十年前的高中校园。
“这么多人啊……”晏名也有些意外，但很快收敛了神情，低声问于兰兰，“哎，你在哪个班啊？找你去。”
于兰兰愣了愣，她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高二（3）班……但我不一定在班里。”
“不在班里？”晏名已经上了楼，忽然来了灵感，“不会在老地方吧？”
他飞快上了楼，十分顺畅地就要进三楼的女厕所。
“喂！”于兰兰还来不及提醒他，他就跟从女厕所里出来的女学生撞了个正着，对方一怔，紧接着尖叫起来：“啊——你干什么！这里是女厕所！”
“啊？”晏名没想到还会撞见人，狼狈地往后退了两步，“不、不是！我不是故意要进去，也不对，我不是要进去干坏事！”
“臭流氓！”女学生气急败坏，伸手拍打他两下，晏名不敢还手，缩着脑袋往边上躲。
这个时候，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孩从教室里走了出来，她神色冷淡，有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晏名睁大了眼，赶紧喊她：“于兰兰！”
三十年前的于兰兰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冷漠地收回目光，转身加快脚步朝自己的班级走去。
“哎！”晏名躲过还要给他两下的女学生，跟着于兰兰往教室走去，忍不住抱怨，“你当时怎么不理人啊？”
于兰兰冷哼一声：“那时候老有人莫名其妙找我麻烦，路过都要骂我两句，你看起来那么可疑，我理你干什么？”
晏名：“……行，算你有理。”
他追到了高二（3）班门口，隔着窗看于兰兰。
她个子高挑，坐在教室靠后的位置，低头收拾自己的书包，教室里仅剩的几个同学悄悄打量着她，故意用她能听得见的音量说着话。
附在晏名身上的于兰兰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哼哼。”晏名得意地挑眉，“都说了，我有一个天才的想法。”
他亮出手中的红舞鞋，“我要把这双鞋给你，给三十年前的你，这样你今天晚上就不会来学校找鞋，也不会遇到车祸了！”
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于兰兰的回应。
倒是教室内的于兰兰有了动作，她收拾好了书包，站起来走过那几个说悄悄话的学生身边，用力撞了下他们的桌子，在对方的惊呼里，不甘示弱地剜了他们一眼。
她背着书包从后门离开。
晏名正要追上去，忽然发现自己的脚抬不起来了——于兰兰把他定在了原地。
“笨蛋。”于兰兰凉飕飕开口，“你要是把三十年前的我救下来，那三十年后，可就没我这个鬼了，到时候谁带你出去？”
第64章 拉群
“啊？”晏名像是根本没想过这一点, 他错愕愣在原地。
“哼。”于兰兰哼笑一声，“还说什么‘天才的想法’，我看你是天生的傻子。”
“本受不了……算了。”
她露出一点笑意, “就当是我被你的傻气逗笑了，我带你出去。”
晏名视线里，三十年前的于兰兰已经背着书包走下了楼，心里一急, 催促她：“我知道了，你先放开我！”
“你还要做什么？”于兰兰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放开了对他的控制——这个笨蛋刚刚肯定只是没搞清楚状况，现在知道关系到他的性命，估计也不会再胡闹什么了。
晏名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楼梯口探头往下看——不知道于兰兰是不是不想在学校多做停留，她走得飞快，一转眼已经到了楼底，马上就要走出教学楼了。
“笨蛋，还看。”于兰兰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不知道他还在磨蹭什么，催促道, “走了！”
晏名的左手抬了抬, 似乎是于兰兰在拉他。
“你说我笨，自己也没聪明到哪去啊！”晏名嘀咕一声, “你不提醒我，不就能活了吗？干嘛啊, 当了这么多年的鬼, 真不想当人了啊？你就没有不甘心吗？”
于兰兰沉默片刻，她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只是不稀罕骗傻子。”
“而且……”
她声音稍轻, “而且我这人就是这样，我才不做这种事。有人背后说我坏话我就要当面骂回去，想欺负我也得看看自己的本事！”
“可你们没害我，我也不能害你们。”
晏名正要开口说话，于兰兰拔高音量打断他：“别废话了！你还要不要走啊，再磨蹭，真要留下来陪我当鬼了。”
“好好好，走走走。”晏名满口答应，目光却没从楼梯口挪开，他问，“往哪个方向走啊？”
“上楼。”于兰兰松了口气，“等这儿没人了跟我去三楼……”
“嗯，嗯。”晏名假装转身，听话地迈开腿，忽然他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猛地朝反方向冲了下去，动作矫健地跳上楼梯扶手，拍动作片一样飞快滑了下去。
“喂！”于兰兰措手不及，立刻想要操纵他的身体让他回头，但出乎她的意料，晏名念了一句咒语，她居然觉得自己的灵体被瞬间压制，差点就要脱离他的身体。
晏名已经冲到了楼底，他带着些许得意：“我没跟你说过吗？我可是高级玩家，对付各种妖魔鬼怪都有一手，尤其是在这种F级副本，我可是能横着走的！”
“厉害吧？”
于兰兰挣扎了几下，试图争夺他身体的操控权，却发现他仿佛铜墙铁壁，一点寒气都透不进去——要不是他没强制驱逐，于兰兰都无法继续保持附身状态。
于兰兰有些恼怒：“你到底要干嘛！我不带你出去了！”
“嗯。”晏名笑了起来，快步朝着三十年前的于兰兰冲过去。
他做事一向有些冒冒失失，这会儿冲出去，仿佛也没怎么经大脑思考。
于兰兰尖叫起来：“你要干嘛！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晏名已经追到了于兰兰身后，他大喝一声：“于兰兰！”
穿着红裙的女孩终于停下脚步，她回过头，带着些许警惕看他：“……干什么？”
“你的鞋！”晏名不由分说往她怀里塞了个东西。
女孩一怔，低下头变了脸色——这是她的红舞鞋。
大概是班里那群人，又趁她不注意把鞋藏起来了。
她抬起头，眼前的男孩有张娃娃脸，这会儿正一幅做了好事等待夸奖的骄傲模样，仰着头仿佛等她夸奖。
于兰兰难得想笑，但却收敛笑意抿了抿唇，态度称不上好地低头把鞋塞进了书包里：“……多管闲事。”
“哎，你啊。”晏名双手抱胸，一幅很了解她的模样说，“就是因为这张不肯服软的嘴才吃那么多亏。”
于兰兰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猛地抬起头怒目而视：“关你什么事！”
“同志，虽然你的态度十分恶劣，但看在三十年后的你的面子上，我还是要告诉你。”晏名难得摆出这幅严肃的表情，“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活该。”
他神情专注，那张一向不怎么靠谱的脸上眸光明亮，显得郑重而笃定。
于兰兰怔了怔，没明白他说的什么三十年后，但她听懂了后半句。
强撑起来的坚硬外壳出现一丝裂缝，她蓦的鼻子一酸，慌慌张张扭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掉了眼泪，她声音闷闷地说：“……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了谢，用力抹了把眼泪，更加昂首挺胸地朝校门外走去。
晏名没再跟上去，只站在原地对她挥了挥手喊：“早点回家，今天晚上可别出门了啊！”
于兰兰迟疑了一下，抬起手背对着他，也轻轻晃了晃。
晏名笑弯了眼，双手叉腰：“哎呀，做了好事，感觉胸前的红领巾更加鲜艳了。”
“你疯了！”附在他身上的于兰兰快要急疯了，“去把鞋拿回来！快点！她还没走出校门，现在还来得及！”
“这怎么能行。”晏名纹丝不动，“她都流下感动的泪水了，我现在去把鞋拿回来，那不是耍她玩吗？”
“你、你……”于兰兰被他气得眼前一黑，灵光一闪强撑着开口，“对了，如果我活下来，那就不会因为我的车祸牵扯出吴主任了，那些被祸害的女孩子怎么办？谁给她们公道？你难道要让吴主任逍遥法外吗！”
“这个……”晏名伸手挠了挠头，但还是坚定不动摇，“真相大白固然重要，但又不是非得用你的命换。”
他摸着下巴思索，“哎，你学校一般在哪打印试卷啊，要不然我去打两张大字报，痛诉吴主任恶行，把它贴满学校，你觉得怎么样？”
“这副本没出现警察，报警不一定能行，咱们先把事情闹大，这样总会引人过来……”
“那你呢？”于兰兰催促他，“你就不管自己的死活了吗？你打算用自己的命救我吗！”
“快去追她，她就要走出去了！”
“没事的。”晏名笑起来，还有余力安抚她，“本来新手本就得死一个人，我早就做好准备了——我可不是普通独行玩家，我背后有组织的，我老大特地给了我保命的道具呢。”
“道具？”于兰兰再次向他确认，“你真的不会死吗？”
她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嘀咕着抱怨，“不对，你明明可以不用那个道具的，那东西肯定很贵，你是不是傻啊……”
“道具诚可贵，生命价更高。”晏名一本正经地开口，“放心好了，我老大既然把道具给了我，就是要我用的，不用白不用嘛！”
于兰兰骂他一句：“傻子！”
“嘿嘿。”晏名暂且把这当成夸奖，伸手挠了挠头，“我确实不聪明。而且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这个本不富裕的理智更是雪上加霜……”
晏名尴尬摸摸鼻子，“虽然我经常容易冲动行事，但我老大说了，这也是我宝贵的品质。”
“他说，聪明人总会计较得失，只有傻子才会不顾一切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我们守序者组织的守则之一，就是——为了救人，不惜代价！”
他说着稍稍有些心虚，虽然这确实是他们守序者的守则，但应用对象应该是玩家，而不是NPC。
要是被组织里其他人知道他用了宝贵的道具，用来救NPC……
大概还是会被痛斥败家子的。
晏名心虚地抬眼往上看，骂骂就骂骂，反正他日常挨骂也都习惯了。
于兰兰有些气恼：“什么组织啊，也不把你教聪明点！”
“我觉得挺好的啊。”晏名眨巴眨巴眼，“嫉恶如仇！见义勇为！”
“我觉得还挺帅的。”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我只擅长见义勇为……”
至于嫉恶如仇那部分……
哪怕知道对方十恶不赦，没亲眼见到对方的犯罪瞬间，他也还是很难毫无芥蒂地下手。
“她要走了。”红色的身影已经走到校门前头，于兰兰最后提醒他一次，“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嗯。”晏名目送她离开，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对着虚空伸出拳头，像是要和于兰兰碰一碰拳：“怎么样，我就说这是个天才的想法吧？”
“你……”于兰兰的声音带上哭腔，“什么天才啊，笨蛋。”
“你再这样，以后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至少我问心无愧嘛。”晏名冲她露出一个笑脸，“好了，难得有机会重活一次，好歹高兴点吧？”
他装作悲痛地叹了口气，“我这边怎么是也是大出血帮你，你就不能稍微夸一夸我？”
于兰兰安静下来，安静到晏名怀疑她已经不知不觉离开了，他追问一声：“于兰兰？”
红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校门口，他耳畔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谢谢”，当然，谢完她还是没忘了再补上一句“笨蛋”。
“就不能纯夸吗？”晏名无奈抬起头，身上的阴冷感消散，他就知道于兰兰得救了。
晏名松了口气，帅气地双手插兜转身，就被胸口突然唱起歌来的布娃娃吓了一跳——
“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恭喜你呀我的好朋友，恭喜你呀拥有好朋友！”
紧跟着响起的是系统播报声：“恭喜玩家完成隐藏任务:找到一位好朋友，请前往管理室，领取好朋友留给你的礼物吧！”
“啊？”晏名震惊地瞪大了眼，“什么情况啊？”
他不过是冲动一回，败家一回，怎么还突然完成了什么隐藏任务？
如果其他人还在，大概稍一思索就能反应过来——其他四位鬼虽然也把他们带出了副本，但他们之间确实不是朋友关系。
而这个副本从一开始就提示了，让他们找朋友。
——最初收到的那条短信，并不是通关提示，而是隐藏任务的提示。
晏名思索片刻，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笨蛋的完美搭配，当然是能想得开。
他先找到了教室办公室，钻进去没一会儿就抱着一叠打印着吴主任罪行的纸出来，沾了点水，一路“啪啪啪”贴满每条走廊。
学校里还有没离开的学生，晏名更是见人就塞，还不忘交代他们：“要做个好人啊！”
“不信谣，不传谣！”
“有人来调查的话，一定要勇敢一回，说真话！”
不少学生们吓了一跳，看了他塞过来的纸后更快惶恐，聚在一起从窃窃私语到大声讨论。
本来放学时正要归于寂静的教学楼，像一滴水落入沸油中一样炸开了锅。
晏名把那些声音抛到脑后，大步朝管理室走去。
里面依然空无一人。
系统播报中说，他的朋友给他留了礼物，晏名张望一圈，很快在无盖的钟表上找到了类似礼物的东西。
——那是个于兰兰模样的布娃娃，穿着一身红裙和红舞鞋，脸上挂着某种温和的笑意。
晏名记得之前保安死的时候，也落下一个娃娃，在这个副本里，娃娃显然和本人有着某种关联。
如果他们之前推断的没错，那于兰兰的娃娃应该在她出车祸的时候也落在了现场。
现在她避免了出车祸的死亡结局，这个娃娃也应该重新回到她手里才对，怎么会到这里？
不会是打算送给他做个纪念吧？
晏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伸手想把那个娃娃拿下来，但于兰兰布娃娃去发出了一声抗拒的短叫，布娃娃的小短手还紧紧捏着指针不放。
这似乎是某种提示。
管理室里的指针只能往前不能往后，能操作的空间也只有往前拨动。
晏名挠了挠头，试着把指针从娃娃手中拨开——这一次倒是很顺利。
不过指针转动起来，晏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停，只能一边看着布娃娃的脸色，一边手上不停拨动，让时间转过一圈又一圈。
他忍不住问：“要转多久啊，不会要我转三十年吧？那我得加速，把这种转出火星子……”
他话音刚落，时钟落在十二点，他已经忘了这是哪一天，时钟“咔哒”一声卡住，转不动了。
“啊！”于兰兰的布娃娃轻轻晃动一下，似乎示意他别忘了把自己带走。
晏名拎着它的后衣领把它拎起来，笑嘻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还送我个礼物，舍不得我啊好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娃娃好像冲他翻了个白眼。
晏名并不慌张，他猜测自己通关失败，在副本期限到尽头的时候，会被副本判定永久留在这里。
不过他身上带着一样特殊的道具——替命符，一旦他的生命走到尽头，被替命符另一头连着的可怜小金鱼就会替他一条命。
晏名在内心对老大的金鱼道了声抱歉，闭上眼安静等待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
不出意外，下一秒，他拎着娃娃被传送出了宿舍。
与此同时，副本内被夏昭送进来假装NPC的众多玩家，也在同一时间被传送出了副本。
——夏昭之前说过，她要让每一个玩家都能离开副本，所以这个副本的通关条件，其实比他们想象中更简单。
就是安全离开副本而已。
而且副本设置只有七天，一旦到了七天尽头，就会自动弹出副本内所有玩家——也就是说，如果一开始他们遇见这个钟，心血来潮把它转动七天，那么他们就能达成“瞬间通关”隐藏成就。
至于其他的那些，短信、歌谣、布娃娃……全部都是隐藏任务的引导，只不过夏昭把它们装得很像是主线任务而已。
不仅如此，为了防止玩家真的把自己浪死，她还煞费苦心给每人配备了一个布娃娃，模仿公馆内的“守卫”，相当于给了他们一条备用的命。
当然，出了副本这娃娃就不能带走了——晏名从于兰兰那儿获得的是个例外。
夏昭原本还担心这次没人能完成隐藏任务了，没想到居然被晏名误打误撞完成了……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问系统888：“五个人都加上了吗？”
系统888语调轻快：“入夜、袁齐声和林医生那边很顺利，承和试图把我举报给蓝星官方，但被我屏蔽几次之后还是认命加了我，现在就差晏名了！他刚刚回到现实世界，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嗯。”夏昭点了下头，她回头看向在她身后浮现的众多副本内NPC，露出一点笑意。
她伸手摸了摸眼眶通红的于兰兰脑袋，笑眯眯地说：“哇，还哭着呢？不是说自己拥有丰富的副本经验，能够从容应对各种情况吗？”
于兰兰吸了吸鼻子：“但谁在副本当NPC见过这种情况啊……通常都是跟玩家你死我活勾心斗角，谁知道会有玩家豁出命来救我……”
她忍不住抹了把眼泪，“我看林医生和她儿子的时候已经很想哭了！我憋了好久了！”
林航航默默睁大了眼睛，有些拘谨地捏紧了手，偷偷看了夏昭一眼，伸出手给于兰兰抽了张纸巾。
于兰兰眼眶通红，忍不住问了一声：“他平安离开了吗？”
“离开了。”夏昭认真点了点头，“各位同志们，我们副本第一次正式开业圆满成功！成功达成了‘每一个玩家都能活着离开’的成就，这离不开各位的努力！”
“之后能不能让这些玩家，变成对付主神副本的好手，这就得看我的手段了。”
夏昭伸手攥紧拳头，哼哼笑了两声，回头对他们挥挥手：“好了，你们放假了，自由活动吧——按照之前的约定，你们可以自己进行宿舍改造，住得开心点吧。”
“你们现在这个状态，没法满足口腹之欲，但小说漫画、电视综艺什么的，我还是能帮你们搞进来的。”
夏昭跟他们告别，“好好相处哦！咱们副本上一休三，珍惜假期啊！”
她也从副本里消失了。
……
晏名脱离副本后，先确认了一下自己的状态。
这一趟副本给他的评价很高，除了完成主线和隐藏任务拿到了不少积分，他得到的福利积分也相当高，不知道是这个副本的主人想对他示好，还是不知道在哪观察他们的看客，觉得他这次的表现不错？
除此以外，他还拿到了一样完成隐藏任务赠送的特殊物品——“好朋友”布娃娃。
“好朋友”布娃娃：我的朋友是个笨蛋，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副本中随身携带，有时会预知危险或提示线索。
晏名眼睛一亮，这个效果他正需要！
这样一来，他应该也不算损失惨重……
他松了口气，随意打开自己的物品栏确认，打算给“守序者”写个报告，却愣在了当场——他物品栏里的替命符没被消耗。
他才反应过来，刚刚系统播报里好像说，他不仅完成了隐藏任务，还完成了主线任务……
晏名眼带茫然，这副本的主线任务到底是啥啊？
他挠挠头，正打算把这稀里糊涂的一次副本之旅报告给组织——他们应该也习惯他每次出来都半知半解了，反正组织里也有聪明人，他们会从蛛丝马迹里拼凑出副本的真相的。
晏名叹了口气，苦着脸嘀咕：“可惜又得写报告……”
“早知道留个其他人的联系方式，问问他们能不能帮我写了。”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闪了闪，一个顶着“不来别摸”头像，昵称“系统888”的账号申请了他的好友。
晏名：“！”
他的报告好像又得变得更丰富了。
晏名接受了好友申请，还在斟酌怎么像个高级玩家一样，从容不迫地跟系统对话，他就被拉进了一个命名为“校园1”的小群里。
群里除了那位“系统888”以外，还有四个人。
晏名愣了一下，发出一个问号。
头像是一个鬼脸，昵称就叫“入夜出行”的账号很快给了回复：“都认得出我吧？”
另一个昵称“小袁老师”的账号回复：“认得出，我也几乎是实名上网。”
他头像甚至是一张笑得非常官方的一寸照片，一看就是成熟的上班族了。
头像是某个动漫中知名道士的“承和道长”也应了一声：“嗯，我也一样。”
头像是一身白大褂工作照的“杏林”也给了回应：“大家都安全出来了吗？”
剩下的就只有……
众人把目光投到一开始说话的那个账号。
他的头像是一只全身武装的德牧犬，昵称叫“阿汪”，入夜好奇地戳开了他的资料，看见了他的签名——
“哈哈，你抓不住我，我是山里最灵活的狗！”
入夜：“……”
一看就是晏名那个不靠谱的玩意。
第65章 伪装
系统888至今还记得, 宿主夏昭对自己的教导。
——它，是一个无限流经营系统，与其他无限流系统的区别之处, 当然就在于“经营”二字。
它跟主神那种需要在副本中处处刷存在感，处处要装神弄鬼的家伙不一样，它只要能赚积分就够了！
它要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要跟货币打交道, 要能利用手下的员工——不止是副本内的NPC，还有那些玩家。
这一通理论震耳发聩，怪不得它们明明是高智能系统，却仍然必须绑定一位蓝星监管者才能开启副本，果然是蓝星人最懂蓝星人！
系统888看着不断弹出消息的聊天群，晏名得知只有自己一个人完成了隐藏任务，尾巴都差点翘到天上去，得意洋洋地表示自己是高级玩家，一切都是正常发挥。
完全把自己到最后都没搞清楚通关条件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就在这时候，系统888发出了一条消息：“现在发布两项无限流任务。”
“任务一：请玩家携带特殊道具前往主神分店副本, 在特定时间，通过邀请函召唤特定玩家进入副本。”
“接受任务即赠送主神副本新手攻略指南x1, 殊道具副本邀请短信x1。”
“成功完成任务, 将赠送经营无限流总店抽奖2次，积分200, 以及提供优秀员工带通关服务。”
“任务二：推荐对无限流感兴趣，且自愿进入副本的新玩家进入副本, 成功通关后, 推荐人和被推荐人共同获得50积分奖励。”
“另外，本系统提供无限流道具8折回收服务, 无论是分店副本、还是总店副本产出的道具，统统八折回收，缺积分的时候，请考虑一下吧！”
晏名目瞪口呆地看着它发出来的一长串信息，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第一次见到在副本之外还发任务的系统！不对，应该说他第一次见到在现实世界中现身的系统！
他先把副本内的情况放了放，紧急向组织内汇报了现在的状况，很快守序者就有了动作，通过现实和副本两方面调查了“系统888”这个账号，但一无所获。
只是这一无所获更说明了问题——“系统888”恐怕不是假货，是真的实名上网！
晏名表情严肃，这个副本的系统似乎只主神家的更加猖狂，居然敢这样抛头露面……
他正要提醒其他人不要轻举妄动，就看见袁齐声已经颇为好奇地问：“总店？分店？”
晏名一愣，刚刚的信息量太大，他都没注意到——这家伙居然号称自己的无限流是总店，主神家的是分店。
晏名的表情有几分古怪，虽然觉得有点不对，但就算它这么说，也顶多占点口头便宜，没什么实际作用吧？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群里系统888毫不心虚地胡说八道：“是的！无限流正统在我家！主神家是分店哦，而且经营理念跟总店稍稍有些出入，很有可能开不了多久了啦。”
系统888阴暗地躲在屏幕后发出几声冷笑，被夏昭点醒之后，它已经不再是以前单纯的它了！它利用自己的数据整合能力，搜集了众多蓝星商战案例，仔仔细细地学习了一遍！
虽然把主神无限流说成是自家分店这个主意是夏昭出的，但趁机摸黑两把竞争对手，是系统888钻研学习的成果。
入夜也来了兴致：“经营理念？”
系统888兴致勃勃地讲述：“我们经营无限流的副本，主打一个绿色安全无污染，无论是玩家还是NPC都以自我意志优先，之后推出的新副本，也会以自我报名的形式邀请大家参加。”
“我们保证，副本进行当中，没有一位玩家和NPC受到伤害！我们是正经经营无限流的，可不做谋财害命的勾当哦！”
系统888说这话的时候丝毫不心虚，反正夏昭跟它说了，这样的宣传方向，是为了骗玩家放心大胆地进入副本，方便他们拉优秀玩家进入副本。
——当然，系统888暂时还没想到，自己才是被骗的那个。
夏昭只是打着让它骗人的名义，把自己心里的真话说了。
她早就已经决定了，要让每一个进入副本的玩家都安全通关，而其中特别幸运、特别勇敢、特别聪明……反正就是有点特别的家伙，如果能够完成隐藏任务，就能得到更多的奖励。
系统888对夏昭的坏心思一无所知，使出自己新学会的招数“拉踩”，暗戳戳地说：“我们跟主神家的副本可不一样哦，他们家要命的，所以上面的悬赏任务，还请大家主意风险，酌情接取哦！”
“毕竟大家是我们珍贵的玩家，请一切以安全第一。”
晏名没忍住发了一串省略号。
他赶紧提醒：“你们别信这种鬼话啊！无限流都是要命的，哪有不要命的无限流啊！它肯定是想让你们放松警惕好更方便地干坏事！”
入夜：“被你提醒长点心，我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晏名还没来得及抗议，守序者组织那边已经传来了指令——他们让他接下那个任务。
晏名没来得及多加思索，赶紧回复系统888：“任务一我接了！”
“具体带去什么副本没有限制吗？等级也没有？我这边可以F级到D级副本都能进。”
晏名稍有犹豫，但还是发出，“C级也可以进，但主神家的C级副本……目前是有去无回的状态。”
从他透露的情报看来，晏名目前的正常水平应该是D级副本，E级和F级副本在他面前就多少有些不够看了，怪不得他每次都能横着走。
而C级副本，主神家虽然开了，目前却还没什么人能够通过。
这样看来，主神应该没到B级，所以才刻意加大了C级副本的难度，以防止被人通关之后，后续接不上新副本。
系统888坏心眼地说：“他家C级副本还有问题，现在不该营业的，强行营业就是这种下场啦。”
“放心，我们不会为难你，F级和E级副本都可以。”
“如果你要去D级副本，那也不是不行……”
其实不行，哪怕夏昭这一次副本收获了不少经营点和经验，但她还没升级，依然是E级监管者，最高只能从主神家抢走E级副本核心。
要是去了D级副本，安全性另说，至少不方便她收益最大化。
但系统888记得夏昭的教诲——在玩家面前不能心虚，要会虚张声势！
于是它装作镇定地说：“只是我们不能保证你个人的安全。”
晏名：“……”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这个系统888多少有点不爽。
他抽了抽嘴角，噼里啪啦打字：“知道了，我会进E级副本，你把详细任务发给我吧。”
他发完这句话，袁齐声稍稍有些遗憾地说：“啊，这么快啊。”
“本来我还打算试试的，不过我这样的新手去隔壁分店，应该也只能进入F级副本……”
入夜倒是兴致缺缺：“我本来是有兴趣的，但我看着离开副本后，相关素材被删得干干净净的相册，就觉得没那么有兴趣了。”
“我的素材——”
她哀嚎着，“你们副本能不能联个网啊？我出钱给你搭网线行不行？能直播我立马加入！”
系统888秉承着服务精神，热情回应：“虽然暂时无法互动，但其实我们副本也是有直播系统的哦！”
“请各位玩家查看自己的积分点数，其中的‘激励点积分’，就是观看直播的玩家，对大家表现给予的积分赞赏哦！”
入夜瞬间来了兴致：“哦？我拿了82分，还有零有整的，你们怎么样啊？”
众人配合回答了她的问题，入夜一做比较，发现她居然屈居晏名之后，排名第二。
她哀嚎出声：“凭什么！我不服！你到底完成了什么隐藏任务啊！”
晏名有些得意洋洋：“作为新人，你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
他摆出一副前辈的样子，“没有看见卢建平，也没有完成隐藏任务的情况下，都能拿到激励点第二的成绩，未来可期！”
入夜气得牙痒痒：“也不是我想那会儿就走的！是我当时根本没得选！不行，一会儿你们得给我复盘一下，我必须知道你怎么完成的隐藏任务。”
“而且你不都是高级玩家了吗？为什么抢我们新人的活啊，把刚刚那个委托交出来！”
晏名赶紧提醒他们：“我这是为了你们好！我进入副本这么久，也是第一次遇到在副本外发布任务的情况，还不知道他们到底什么目的呢，你们先别冲动啊！”
“当然，副本的危险性你们也看到了，不能被几个积分诱惑，随便就拉人进来！”
入夜有些怀疑：“你不是高级玩家吗？你没遇到过？”
晏名只好澄清：“我在隔壁主神家是高级玩家，但也是第一次参加这里的副本，在这儿还算是新人。”
入夜有些惊讶：“你就是那个分店来的啊？”
晏名：“……你别听系统胡说八道！”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说法，他居然还有点不爽。
明明他也不是主神一边的！
入夜好奇地问：“那分店真的跟系统说的一样吗？就是老是想要人命？”
“真的。”晏名诚实地说，“就是因为我是从分……啊不是，主神家过来的，所以我才知道新手本一定会死人的默认规则——谁知道在这个副本居然不通用。”
“嗯——”入夜若有所思，“那目前看来，这个系统说的还都是真话，他们确实不要人命……”
系统888见缝插针地宣传自己：“对嘛对嘛，我们可不是那种谋财又害命的谈心副本，我们是打开门认真做生意的哦！”
晏名气急败坏：“你们别被它的花言巧语骗了！副本没一个好东西！”
系统888：“……”
可恶，不知道宿主为什么要把这家伙也放进群，好想把他给踢出去。
袁齐声好奇地问：“那如果我们不接任务，还能去分店的副本试试吗？”
这一趟旅程他拥有了不少奇妙体验，正是上头的时候，听到隔壁还有副本，一时间不由得心驰神往。
系统888尽职尽责地回复：“当然可以了，如果你有需要的话，仅需1积分，我就可以帮你搞来分家的邀请函，还免费赠送新手攻略。”
“但是要小心哦，分家人心变了，危险系数很高，各位新手我还是推荐购买一些道具，或者是结伴而行。”
“如果想要和同伴一起攻略副本，推荐购买商城道具‘求助短信’，原价50积分，现价45积分九折热卖中！”
入夜：“……我看它真的像是做生意的。”
她有些心动，拍了拍袁齐声说，“要不咱考虑考虑拼一个！”
晏名还在试图劝阻他们：“不要冲动啊！你们看看林医生跟承和，他俩多谨慎！”
林医生笑了笑：“那边的副本里没有我要找的人，我只要去这一个副本就好了。”
承和：“别吵，我在问师父，观里有没有真能抓鬼的符。”
袁齐声格外感兴趣：“有吗？”
“他说有。”承和似乎有些苦恼，“但他还说心诚则灵。”
“一般来说这种话相当于免责说明——要是不灵就是你心不诚，不是我卖假货。”
承和诚实地说，“所以我猜他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因为他也没见过鬼。”
袁齐声：“……”
还挺有道理。
这边群里他们跟兼职客服的系统888聊得热火朝天，另一边，夏昭离开副本之后，已经到了公司开会——游乐园第一块区域已经定下来了，过一阵子找个好日就打算开工了。
这一个游乐园的搭建也是个大工程，得分期进行，现在第一块区域的相关设计定了下来，也算是开了个头。
夏昭装作认真开会的模样，一心两用地听系统888汇报情况——这一次的玩家收获不少，拿到通关的积分奖励之后，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抽奖，运气大多还不错。
对此，夏昭乐见其成。
毕竟……
给玩家的激励点她能抽一半，而玩家在积分商城消耗的积分她还能抽一半。
无论玩家赚不赚，她永远不亏。
但主神就不一定了。
夏昭坏心眼地勾起嘴角，因为她会连吃带拿，把副本核心跟NPC都揣着走。
要是不服气，主神也可以来她的副本里再把副本核心跟NPC捞回去，不过……
喜欢躲在幕后的家伙，多半没有这个胆子。
“夏小姐？”正在汇报的员工小心翼翼看她一眼，有些捉摸不透她的笑容，“怎么了 ？”
“没什么，我是觉得这个以学校为背景的密室逃脱设计得很好。”夏昭回过神，真诚地点头，“在游乐园里搭一座迷你学校，应该也很有宣传点。”
“大家果然非常专业，做的方案很不错。”
她笑眯眯地眨了眨眼，“如果可以的话，我打算让游乐园分期开放，尽早接待客人，到时候……大家可以期待一下项目奖金哦。”
听到她这么说，会议室内的众人脸上的笑容真切，气氛变得更加缓和。
夏昭看了眼窗外，她的副本第一次营业相当成功，接下来，就该稍微进行下一个计划——在主神面前，把她就是麦当当侠的嫌疑洗清。
三天后，海市有个规格相当高的宴会。
主神本来想把宋朔和她哥都拉进副本，这两人的共同点，应该都是家境不错，家庭在海市颇有人望。
夏昭还问了猕猴桃和姚姐，他们在参加副本的过程中，果然遇到过不少看起来出身不错的玩家。
在夏昭拿了份照片资料给他们看过后，遍览F级、E级副本的姚姐，更是直接指出了几个在副本中见过面的玩家。
由此看来，主神野心勃勃，似乎想通过副本影响现实。
这倒也不意外，人一旦拥有了权力，就会想要更多。主神习惯了在副本内高高在上，充当主宰生死的神明之后，恐怕也会在现实中寻求对应的权力。
更别说，夏昭也意识到，系统和副本在很多地方，都在有意将他们与一般人做区分，潜移默化地引导他们，让他们将自己视作更高等的存在。
他们是监管者，拥有对副本的掌控权，稍作设计就能让玩家去死，配合着似乎无所不能的系统，简直称得上为所欲为。
而其他人是挣扎求生，一不小心就会死掉的玩家，是凡人，是蝼蚁，是死掉以后也能给他们积分的资源。
看起来他们拥有特权，是蓝星上被选中的幸运儿，但他们又安排了别的监管者出现，有意让他们之间互相争斗。
可见那些藏在无限流副本背后的看客，可不仅仅满足于观看无限流内的玩家争斗，他们这些监管者之间的争斗，恐怕也是他们的取乐一部分。
夏昭看向窗外，露出一个微笑——先不急，一步步来。
……
三天后，夏家全体出席宴会。
廖小云贵气袭人又不过分高调，优雅地挽着西装革履的夏大雨一起走入会场，身后跟着装模作样露出和煦微笑伪装贵公子的夏熠，以及盛装打扮、看起来与平日稍稍有些不同的“夏昭”。
他们一步入会场，很快相熟的朋友过来搭话。
大多数寒暄都由廖小云和夏大雨接下，夏熠给“夏昭”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着自己，俩人一块摸到了自助餐饮区。
夏熠给她拿了个碟子，低声提醒：“你今天裙子可紧啊，少吃点。”
“夏昭”压低声音回答：“给我拿耐吃点的，让我显得嘴很忙，这样他们就少跟我说两句话。”
“嘶——”夏熠眼睛一亮，给她夹了块牛肉，“这个牛肉老，你到时候一丝一丝啃，能啃俩小时。”
“我也来点。”夏熠给自己也夹了两块，“到时候我也装忙。”
他一扭头，看见宋朔朝他们走来，瞬间眼睛一亮，招呼他，“这儿呢！”
他献宝似的夹起一块牛肉，“要来点吗？能让嘴巴看起来很忙的牛肉，可以有效避免不少社交。”
“嗯。”宋朔端起餐盘，朝他伸了过去，“谢谢。”
他看了眼“夏昭”。
“夏昭”对上他的视线，对着他深深吐出一口气，然后坚定地比了一个“OK”。
宋朔轻轻点头，低声跟她说：“觉得闷或者不自在的话，我带你出去。”
“夏昭”正要感激地点头，夏熠警惕地凑过来：“干嘛啊！我带着她呢，你别乱来！”
他显得有点紧张，压低了声音，“我跟你说……”
“咳。”宋朔清了清嗓子，提醒他不许胡言乱语。
夏熠被打了岔，只好撇了撇嘴不吭声，只瞥了眼身边的“夏昭”。
说起来很荒唐，夏昭给自己找了个替身演员。
这位天才，号称自己不想参加这种无聊的宴会，但也不想总有人问为什么她明明回国了，却没来，于是，她找了个替身演员。
她的替身演员跟她身材相似，脸却大约只有三分相像，但最重要的脸型是符合的，剩下的，靠的是仿妆。
反正是参加宴会，“夏昭”盛装出席，妆容都是平日不常见的风格，哪怕看起来和平日里有所不同，大部分人也只会当做是妆发让人焕然一新。
更重要的是……
她是跟夏家人一块带进宴会厅的，谁又会想到，他们会陪着她胡闹，配合圆这个谎呢？
而除了夏家人之外的知情者，只有宋朔。
不，比起知情者，他更像是共犯，因为替身演员是他帮忙找的，化妆师也是他帮忙找的。
至于夏昭本尊……
她在家。
她穿着一身方便活动的运动装，套上了熟悉的麦当当纸袋，底下以防万一还戴了张小丑面具。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马上就到她跟晏名约定好的时间了，只是不知道，他会把她带进哪个副本。
手机上准点跳出邀请短信，夏昭敲了敲耳朵，系统888立刻回应：“我在！”
她点击短信，消失在了原地。
“梆——”
夏昭刚一进入副本，就听见了某种锣发出的声音，一个粗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喊着：“桂神有喜，吉时接亲！”
“新娘换衣，旁人回避！”
夏昭还没站稳，系统发布了主线任务：“这里是桂村，村民信奉桂神，每年中秋，村里的适龄女子都会换上嫁衣，等待桂神迎娶。”
“桂神会在选中的姑娘门口留下一节桂枝，被选中的姑娘今年就是桂神的新娘，是福缘深厚的好事。”
“然而这一次，门口插着桂枝的姑娘，吊死在了房梁上，人们迫不得已再让桂神选了一次新娘，而第二个新娘倒在了血泊里。”
“今天，他们要找第三个新娘，可也有人说，桂神不想要新娘了，祂要祭品。”
“嘘，不要被村民发现你的身份，想办法离开村子。”
夏昭沉默地听完了副本介绍，伸手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的纸袋——她这个造型，很难不被村民发现，她是外来者。
除非这里的村民个个都是方脑壳。
夏昭为难地抓了抓脑袋，虽然她底下还戴了面具，但这个纸袋是她的个人标志，她还有些舍不得丢弃……
她打量了周围一圈——她现在一个人待在一间小破屋里，屋里没什么家具，只有一张床，但空旷得又不像是卧室。
床上连被子都没有铺，看起来不常住人，上面铺着一件红色的嫁衣外袍，还有一个鲜艳的红盖头。
夏昭沉默片刻，还是把麦当当纸袋取下，裹上外袍，披上了盖头。
她刚刚装扮完，就听见门口传来了声音，一个男人有些紧张地叫她：“小麦！小麦！”
第66章 桂村
门外的男人来得突兀, 夏昭没有立刻给出回答。
系统888还在她耳边兴奋地开口：“宿主，果然跟你预测的一样，你出现在副本的一瞬间, 主神的系统就开始确认那些之前和宋朔见过面、和你身形相似的女性状态了！”
“我按照你说的，依然装模作样地乱七八糟拦截了一通，现在它只检查了七七八八，但花点时间, 应该还是能全部确认的！”
“嘿嘿，然后它就会发现所有人都在外界待着，根本没人是麦当当侠！神秘的麦当当侠不会轻易暴露身份！”
“哦对。”交代完了外界的情报，系统888紧接着有些担心地提醒她，“小心点啊宿主，我刚刚紧急搜索了外界论坛上，玩家们隐晦提及的这个副本的资料。”
“他们把这里叫‘鬼村’，副本死亡率在E级副本中名列前茅，我收集到的关键词有‘本地人极度排斥外地人’、‘入乡随俗不要随意挑战传统’。”
“特意把你拉到这样的副本里来，主神那家伙, 很有可能是想在游戏世界里对你动手！”
它有些遗憾地说，“可惜目前我只能找到这些情报, 剩下的看你自己了宿主, 小心啊！”
夏昭有些好笑，系统888自从跟玩家打了交道之后, 服务意识突然大大提升，甚至还会主动帮她搜寻这些攻略。
不过, 她倒是不觉得主神这个副本是故意真对她的。
毕竟, 这个副本不是她抽取的，严格来说, 是晏名抽到，然后才把她拉进来的。
要针对，应该也是针对晏名。
仔细一想，这家伙是“守序者”的人，并且在副本内从来大张旗鼓毫不掩饰，主神作为副本监管者，想要除掉这个碍事的家伙，也很有可能。
只是她被拉进副本，却不知道晏名现在在哪里。
他自己说能在F级、E级副本横着走，夏昭也不怎么担心他，只压低声音说：“门外有人。”
系统888理解了她的意思，飞快开口：“是F级NPC，除了他以外，外面还有一个游走的E级NPC。”
“宿主你现在在屋内，我视角有限，但不用担心，一旦我发觉什么都会提醒你的！”
“嗯。”夏昭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她相信系统能听见。
就在她无视了门外的男人，跟系统低声对话的时候，屋子的门忽然晃动了一下。
她警觉地看向门口，系统888立刻提醒：“F级NPC接近中！”
那扇门是乡村常见的木板门，就算关上了，也不是那么严丝合缝。这会儿受到外力推动，摇摇晃晃露出一条门缝，一只眼睛贴着门缝朝里张望，黑白分明的眼珠乱瞟，在晦暗的烛火下显得格外诡异。
夏昭瞬间注意到门的古怪——这门的门栓是挂在外面的。
这也就意味着，门外的人可以随意打开房门，屋里的人却没法轻易出去。
这屋子简直就是刻意用来关人的。
夏昭已经换好了喜服外袍，盖上红盖头之后，根本看不出底下是谁。
她想，副本应该会将他们的身份合理化，至少不会让村民看见脸就露馅。
否则的话，进入副本的提示就不该是“不要被村民发现你的身份”，而是“不要让村民看见你的脸”了。
那只眼睛显然已经看见了屋内的夏昭，他松了口气，半是抱怨地说：“你怎么不出声啊，小麦。”
夏昭依然没有回答。
她不确定自己和男人的关系，不知道什么态度相处才是正常的，还不如现在表现得稍显迟钝。
“小麦，你没事吧？你害不害怕？”男人趴在门上，视线紧紧盯着她，“等这次结束之后，你就答应我吧！”
“我知道你原本想当一次桂神的新娘，才迟迟不愿答应我，可这次谁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桂神祂、祂发了狂，被选中的人要死！我已经偷偷找老巫祝打听过了，他神神叨叨地说，流的血还不够……”
他哆嗦起来，“肯定是还要死人！”
夏昭听了一会儿，近乎直觉地猜测——这家伙虽然嘴上说的好听，但很有可能和“小麦”根本不熟。
夏昭看着他，忽然来了某种灵感。
她慢慢迈开脚步，走到门前，伸手轻轻抚着门板。
趴在门上的男人愣了一下，有些踌躇地问：“小麦？你怎么了？”
夏昭饱含深情地说：“你来了。”
“对、对！”男人怔忪片刻，旋即露出狂喜的神色，紧紧按着门，几乎想要碰到她的手，“小麦，我来了！你别害怕，不会有事的，等结束之后，我们就……”
夏昭开着自己的信息面板，看到小丑身份卡里的第二个技能里，原本标注着（0/100）的情绪值跳动了一下，变成了（1/100）。
系统888悄悄播报：“情绪值+1。”
果然，它说是情绪值，就不可能单单只是恐惧。
在男人碰到夏昭的手之前，她幽幽开口，保持着欣喜的语调说：“桂神，你来了。”
男人狂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一瞬间如遭雷劈，他发出“啊”一声惨叫，狼狈地松开门板，一屁股跌坐在地。
夏昭慢慢地按着门，贴着门缝看出去，故意笑出声：“呵呵。”
她放柔了语调，像在对看不见的谁撒娇，“桂神，你看他呀，多没用的男人。”
“啊、啊……”男人用手掌撑着地面，挣扎了几次都没能好好地站起来，又狼狈地重重跌了回去，显然吓得不轻。
“桂神、桂神！”他疑神疑鬼地猛然回头，张望着看向四周，看哪里都不对劲，“在哪！”
“你看不见吗？”夏昭故作惊讶，用手掩住嘴唇，“我说呢，原来你看不见啊，不然你怎么敢坐在那。”
她笑了一声，“蠢货，你挡住桂神的路啦，他要来娶我了呢。”
“啊——”男人发出一声害怕的惨叫，而后似乎是怕人听见，他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只能颤抖着发出呜咽。
系统888不断播报的“情绪值+1”是如此动听，夏昭不由得露出微笑，反正她戴着面具和红盖头，双重保险，不怕被对方看见，她想怎么笑就怎么笑。
她临时起意的计划进行的非常顺利，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家伙似乎被吓得太狠，真的脚软站不起来了。
但再让他这么瘫坐着，她也不好往下演，夏昭转了转眼珠，决定给他来记猛的。
她语调飘忽，朝着虚空呼唤：“桂神，你终于打算选中我了吗？”
“我一直在等……呃！”
夏昭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心脏，她摇晃着倒了下去，挣扎着朝半空伸出手，“为什么，桂神！”
她还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用膝盖抵住了门，防止男人看不见门缝里的景象，她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朝门外的男人伸出了手，凄惨地说，“救我——”
男人张着嘴，喊都喊不出来，连滚带爬地转身冲了出去，头也没回。
夏昭：“……”
亏她刚刚还设想了下他如果真的开门进来救人该怎么了办，浪费感情。
但演这么一出也不亏，短短一会儿，他就给夏昭刷了8个情绪值，要是大家都这么好骗，相信她很快就能拥有一次变身刺客小丑的机会了。
夏昭动作灵巧地从地上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小丑身份卡的加成在现实世界中几乎感受不到，但在副本里却格外明显。
虽然不知道这些数值的具体厉害程度，但至少她能够轻易做到过去自己做不到的事。
她之前的身体素质就算是不错了——她一直有保持锻炼，也接受过不少运动训练，但现在，她自信自己能轻易做到一些特技演员才能做到的事。
拥有一具这样灵活的身体，感觉还挺不错的。
夏昭在屋内转了一圈，屋子很小，几乎没有什么可以逛的地方。
桌上点着红色的蜡烛，但并不会让人联想到喜庆的气氛，反而让人觉得诡异。
屋里没窗，床也简陋，整个屋子不止没有电器，连个地线、插头都没有，似乎没有用电器的迹象。
但刚刚来看她的男人穿着白背心和夹克，下半身似乎是一条布裤子，虽然不算时髦，但好歹是现代装。
要么是这个村子与世隔绝特别落后还没通电，要么……就是这没窗的房子也不像是住人的，或许就没有通电的打算。
床底下是空的，夏昭想了想，暂时把麦当当头套塞了进去。
不管怎么样，她得想办法离开这个屋子。
夏昭又把门推开一点，从细细的门缝里往外看——屋外空旷，正是夜晚。
这地方似乎离天空格外近，月亮又大又圆，悬在众人头顶，像是个巨大的圆盘。借着银色的月光，她能看见屋前广场上，一棵树干能有五人合抱那么粗的桂花树。
绿叶掩映间，金黄色的桂花一簇簇挂满枝头，远远看去，像挂了满树的黄金。
——这要是在现实里，这么大的月亮和桂花树估计得刷爆朋友圈。
夏昭盯着屋外的景色若有所思，按照故事背景，桂神在中秋娶亲，但第一天，第一个的新娘吊死了，是否是自杀尚不可知。于是他们再次举行了仪式，第二天，第二个新娘倒在了血泊里，连死法都不知道。
看来很有调查的余地。
而且……
夏昭盯着天上的圆月——按时间来说，今天已经是中秋之后的第三天了，月亮还圆得这么标准，有古怪。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都得想办法出去。
门的设计十分复古，就是挂着的门栓，按照电视剧……她可以选择潇洒地一脚踹断门栓把门踢开，或者是用刀或卡片，从门缝里把门栓顶起来。
夏昭思索片刻，觉得方案一还是太高调了，而且把门栓踹断了没法恢复原样，她就走不了回头路了。
夏昭知道监管者在副本里能做到的事情不少，所以她没在身上带任何能查到身份的东西——身份证、银行卡、医保卡等等，全部没带。
但她带了一串多功能刀具。
从包里取出一串刀具，夏昭心血来潮地耍了下刀——她没有专门练过转刀技巧，但刀具在她指尖灵活翻转，上下翻飞，让人眼花缭乱。
夏昭满意地点了点头——耍飞刀也是小丑的必备技能嘛。
她顺利地用刀挑开了门栓，推开了门，接着在门栓落地之前，轻巧地用脚勾住往上一踢，抬手接住反手把它重新扣在了门上。
没错，她就是在炫技。
她对副本内自己的身体还不够习惯，得多试试才能清楚，现在她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夏昭给自己找了个充分的理由，大摇大摆地朝屋外走去，假装遗忘了她已经在自己的副本里充分实验过身体的极限了这件事。
出了门，屋外巨大月亮和桂树的视觉冲击看起来更大，夏昭仰头看了一会儿，听见系统888小声提醒：“小心点宿主，桂树那有个E级NPC！”
夏昭有些意外——刚刚的男人显然是避开人偷偷摸摸过来的，她还以为他已经提前帮忙望好了风，确认了四周没有人发觉才来的。
夏昭叹了口气，真是粗心大意的家伙。
不过，那家伙被夏昭吓成那样，还亲眼见证了她的“死亡”，居然也没叫人过来。
合理推测一下，很可能是不敢。
除了不敢面对桂神，还有可能是因为说了会暴露他半夜偷偷出门的事——刚进入副本的时候，门外敲着奇特打击乐的男人就喊了——“新娘换衣，旁人回避。”
在桂神娶亲的夜晚，这个村庄中的所有人都被分为两种——“新娘”和“旁人”。
那家伙怎么看都不是“新娘”，只有可能是“旁人”。
不出意外的话，他是应该回避的。
可惜他没有乖乖听话。
夏昭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桂花树那儿的E级NPC也没有要动作的意思，也许是还没触发。
那她就不客气了。
夏昭回头看了一眼，她身后是一排如出一辙的矮小平方——没有窗户，屋外挂着门栓。
夏昭数了一下，一共十五间房，其中七间门上挂着门栓。
看样子算上她，这次，村子里给桂神的新娘候选人一共是七个，哦，还有两个已经死了。
她转身走向了桂花树，系统888忽然声音急促地提醒：“宿主！我感觉到了，副本核心就在这里！在这棵树的树干深处！”
“嗯。”夏昭应了一声——主神还是那么喜欢在有意义的地方挖个洞藏副本核心。
系统888咬牙切齿：“居然在这里放个E级NPC，狡诈的家伙，这很有可能是陷阱！小心点老大，它现在没有触动，很有可能本身就是副本核心的看守者！”
夏昭没急着拿走副本核心，她像是根本没察觉一样，伸手轻轻摸了摸桂树。
这个村子信仰桂神，那这棵桂树很有可能与他们的信仰有关系。
夏昭仰头看着香气浓郁的桂花树，跃跃欲试。
她忽然跳起来，双手勾着树枝一荡，灵活地翻身攀上树枝，抖下了一地明黄桂花。
“宿主！”系统888惊呼起来，“你你你……小心啊！”
夏昭笑了笑，坏心眼地想，要是系统也能提供情绪值的话，系统888应该也能给她刷不少。
她藏在巨大桂树格外繁茂的枝叶里，安静地等了一会儿。
——背景故事里说，桂神会选择新娘，把桂枝插在她的门口。
她想看看桂神是怎么选的。
或者说，她想知道，到底有没有桂神。
这个死亡率这么高的E级副本，到底有没有真正的“神明”。
大约等了二十分钟，夏昭终于等到了有人经过——一个穿着打扮十分花哨的老人从桂花树下经过，他脸上用红色油彩画了奇妙的纹样，脑袋上的串珠帽子似乎也大有讲究，身上挂着不少奇特的装饰品，走起路来丁零当啷作响。
花哨的老巫祝虔诚地双手举着桂枝，从七间挂着门栓的门前，念着奇妙的话语，绕过了一圈又一圈。
夏昭猜，这家伙就是刚刚的男人提起的“巫祝”。
最后，他口中念着的词以一个奇妙的音节作为结束，他也在一间门前站定，郑重地转身插下了桂枝。
他把桂枝插在了夏昭隔壁的那间房子前。
系统悄声提醒：“这也是个E级NPC！”
夏昭安静地盯着他，看他插下桂枝后，虔诚地双手合十对着巨大的桂树拜了下去：“愿为桂神引路！”
……果然插树枝是人为的。
夏昭冷笑一声，眯起眼，忽然坏心眼地踩了一脚桂枝，金黄的桂花又扑簌簌落下，老巫祝果然吓了一跳，又换了个姿势，对着桂树拜了又拜：“桂神息怒！请佑我桂村！”
他行完大礼，匍匐在地，畏惧地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后续反应，这才喘了口气，念叨着感谢的词句，倒退着离开。
等他走了，夏昭才开口问系统：“他刚刚念了什么？”
系统888在这种时候还算有点作用，一字不差地复刻了一遍老巫祝念的词。
但夏昭还是没听懂。
她伸手尴尬地挠了挠下巴：“我只听得懂是文言文，你能顺便提供翻译服务吗？”
“根据我检索的信息来看，他念的祝词，是根据《周颂》中祭祀农神的诗篇改编的，大概意思是——我将美好的少女献给桂神，请求善良的神明垂怜，保佑这片土地风调雨顺，耕种顺利，年年丰收。”
夏昭点了点头，倒是符合这个故事的背景，只不过……
现在她身在室外，系统888已经及时将桂村的地图标记在了她的眼前，让她能够看清这个不大的村子的全貌。
——这里几乎没有耕地。
倒是桂村边上有一条湖，不远处还靠山……
夏昭问系统888：“你能看到村民院子里的景象吗？有没有种地的工具？”
“镰刀什么的倒是有。”系统888听话地查探，“我只能看露天的院子……啊！不少院子里有渔网鱼叉，还有一些狩猎陷阱，攻击武器！”
“普通的锄头之类的农具倒是很少见！村里似乎只有几户人家在屋后种了菜。”
夏昭挑了下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这样看来，他们几乎不种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以捕鱼打猎为生。”
她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那他们为什么会向桂神祈祷种地丰收？”
系统888有些不安：“啊？是、是问我吗？”
“对不起宿主，我不知道哎。”
“我在自言自语。”夏昭无情地回答，“没期待你。”
“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被她这么一说，系统888反而有些不服气了，它试着要派上一点用处：“可能就是主神很喜欢农神呢！之前的公馆不也是联系到了什么农神吗！虽然不是同一个啦……”
“也有这个可能吧。”夏昭敷衍地回答了一句，“你再想想？”
系统888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鼓励，再次试着猜测：“或者就是那家伙乱搜了一篇祭祀的诗篇——我猜他自己也写不出来！根本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就套用了上来！”
“嗯——”夏昭没否定它，“也有可能吧。”
“不过，这篇诗篇虽然是套用了祭祀农神的诗篇，但你翻译的总体意思是顺的，很有可能不是乱写的。”
“唔……”系统888如果有实体，现在估计已经抓耳挠腮了，它沮丧地说，“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夏昭笑了笑：“才刚刚开始呢，有疑问是好事，至少我们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打听。”
她望向夜色下的村庄，“也许之前他们是种地的，但出了什么事之后，让他们放弃了耕种。”
“但是古老流传下来的祭祀歌谣依然没有改变，才会让人觉得奇怪。”
“对了……”
系统888打断了她的话，忽然提醒：“E级NPC接近！”
夏昭立刻闭上了嘴。
今夜似乎注定不太平，在老巫祝之后，又一个老人背着手，从不知道哪间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还算硬朗，走路带风，并不孱弱。借着月光，夏昭偷偷打量着他的外貌，他的头发已经斑白，但依然很硬，根根分明地竖起着。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背后那一把柴刀。
——来者不善。
夏昭看着他走到了插着桂枝的那座小屋前，讶异地挑了下眉，不会吧，这就让她逮到杀人凶手了？
虽然通关条件倒是没提要找杀人凶手，但这暴露得也太快了。
她甚至还没见到拉她来副本的晏名，就先见到了……凶手？
第67章 桂枝
夏昭坐在桂树上, 看着那个身材强壮的老人在插着桂枝的门前停下，一时间神色有些复杂。
她撑着脑袋，稍有为难地想, 要是这家伙真的进门杀人，她要不要动手阻止？
刚刚的老巫祝念的东西看似高深莫测，实际上不过是更长一点的“点兵点将”，本质上还是随机找一个姑娘, 在她门口插上桂枝。
难道说，他们俩就是一唱一和，一个人随机选定目标，另一个人就上门把人杀了？
但为什么呢？
不知道这个副本里有几个玩家，该不会正好那一排相似的小屋子里，都是玩家吧？那晏名之类的，也都得穿嫁衣吗？
还是桂神男女不忌，只要叫“新娘”就行？
夏昭一边观察着对方的动作，一边忍不住浮想联翩。
眼前的老人看起来就很硬朗，长得像是那种非常传统的臭脾气长辈。这种敢背着柴刀上门的家伙, 一般来说不会怕鬼，应该没有那个年轻男人好对付。
要是随便在他面前装神弄鬼, 说不定还会被劈一刀, 最好还是用别的办法。
就在夏昭考虑着怎么登场的时候，背着柴刀的老人在门前站定片刻, 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他没有进门，好像只是来确认桂枝插在了谁的门口。
夏昭颇感遗憾, 看着老人走向桂树, 依然藏在树冠里没动。
老人也没往上看，他只是伸手轻轻抚摸着巨大的桂树, 神情有些复杂。
他长长叹了口气，低声说：“放心吧桂神，我会给你找到合适的新娘的，今天的一定没有问题。”
“然后，宽恕这片土地的诅咒吧，就算是血债血偿，也……”
他攥紧了拳头砸了下树身，冷硬着脸没把话说完，转身朝来路走去，远去的背影也逐渐消失在了夜色里。
夏昭：“……”
有本事你就把话说完。
“啧。”她叹了口气，“这下又多了个‘诅咒’的关键词……”
解不解密倒是无所谓，毕竟通关任务只是想办法离开这里。
只是夏昭的好奇心蠢蠢欲动，要让她再打探打探。
夏昭抚过身下的树干，那位老人对这棵树的态度，跟老巫祝有很大不同。他似乎并不像对方那样虔诚，比起信仰，更像是……忌惮。
而之前见到的在她门口的青年，对桂神比起崇敬，也更倾向于恐惧。
果然还是跟诅咒有关吧。
夏昭若有所思，嘀咕一句：“今晚来了两拨人了，够热闹了，之后应该不会再有人过来了吧？”
“系统望风。”
她说完，动作轻巧地从桂树枝上跳了下来，走到了那一排相似的小房子前。
她从最远处开始，悄悄趴在门上，偷听里面的动静——想来这么朴素的房屋，隔音也不会太好。
大多数屋内都静寂无声，仿佛根本没人在，但门口插着桂枝的那一间屋内，隐隐约约传来了自言自语的声音。
“妈呀怎么是中式恐怖副本啊，我最怕这个了！”屋内听声音是个年轻女孩，她嘀嘀咕咕的，语速很快，“什么山村老尸冥婚新娘……”
她声音有些颤抖，“钟馗大神保佑，百无禁忌，一切顺利！”
“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希望天降大佬带我通关我把积分分出去一半也行啊……呜呜，其他副本玩家在哪，就不能让我们先汇合吗，我不想一个人待着了……”
夏昭：“……”
一个人也能自言自语这么久，她是鹦鹉成精吗。
“早知道我就不听别人的怂恿进什么E级副本了！”她似乎是依靠说话缓解恐惧，嘴巴噼里啪啦不停，“可是F级副本万一碰上新手本，我这种水平也带不了新人，还会遇上必死局……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
“归根结底，我这种人为什么会被拉进副本啊！”
她发出两声呜咽，“我要是真的出事了就变成鬼找幕后黑手拼命！”
“当然还是没出事更好。”
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她似乎在研究那件喜服，“啊——这喜服看起来真的好诡异，我到底要不要穿啊……”
听着她都快哭出来了。
夏昭：“……”
里面那个似乎是第一次进入E级副本的玩家，看起来没多少经验，这窝窝囊囊的气质，让她稍微怀念起了静怡。
最重要的是，她看起来很怕鬼。
好想吓一下。
夏昭蠢蠢欲动地往她门口挪了挪，悄悄把手搭在了门上，几乎无声无息地抬高了门栓。
然后，她悄悄趴在门上，用轻柔的语调问：“是——你——吗——”
门内一瞬间就寂静了下来。
夏昭挑眉，难道没效果？该不会是吓晕了？
门内哆哆嗦嗦传来一声：“谁、谁啊？”
哦，没晕。
那就好，能进行下一步。
夏昭面带微笑，忽然一把将门推开。
“啊啊啊——”女孩甚至都没看清眼前的人，只看见一个穿嫁衣的轮廓，当即就高声尖叫起来。
深夜、老村、嫁衣……怎么看都是撞鬼的节奏啊！
效果好得惊人，夏昭声音飘忽地问：“是你杀了我吗？”
“啊啊啊不是我不是我！”女孩的尖叫声响彻整个桂村，“我发誓我没杀过人！”
这高亢的尖叫声，确实有几分静怡风范。
她的尖叫声毫不收敛，夏昭觉得，但凡桂村人耳朵没问题，都不可能没听见。
但谁都没有出来。
无辜少女深夜尖叫，居然都没人来看看情况，真是世态炎凉，人心不古，这村子一点也不民风淳朴。
当然，更坏的还是她这个吓唬人的家伙。
看着飞速入账的情绪值，夏昭毫无愧疚之心地决定继续装神弄鬼下去——怪不得之前小丑喜欢吓唬胆子最小的那个玩家，情绪值是一回事，也容易更有成就感。
夏昭僵硬地歪了下脑袋，趁机打量对方。
眼前的女孩跌坐在床上，手里紧紧抱着那件嫁衣——她刚刚应该就是在研究这个，只不过还没披上去，现在穿的还是自己的衣服。
女孩高马尾齐刘海，烟熏妆，耳朵上一排银色耳钉闪闪发光，嘴唇还特地涂了黑色。上身一件黑色皮夹克配紧身衣，身上挂着不少银色黑色的配饰，下身穿一条宽松工装裤，非常辣妹。
光从外表来看，大概会觉得她十分不太好惹，但从现在的状况看来……
夏昭怀疑她是特地想让自己看起来厉害点才打扮成这样的。
意识到没有人会来救自己，女孩抱着嫁衣往后缩了缩，试图跟她交流，再次战战兢兢地开口：“真的不是我，你、你不知道是谁杀的你吗？”
吓唬的效果太好，夏昭都有些不忍心了。
她憋着笑，庆幸对方现在看不见她的脸，努力维持着不让人听出端倪的语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不是你的话，那是谁呢？”
女孩哆嗦着嘴唇深呼吸了几次，这才战战兢兢给出一个毫无营养的答案：“我不知道啊！”
夏昭料她也不知道。
她站在门前，轻轻对女孩招了招手：“过来，你过来，让我看一看你。”
女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瞬间变了脸色。她面色如纸，飞快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她还没来得及穿上嫁衣！副本说过不能被发现是外来者，完了，她要暴露了！
果然，门口一身嫁衣的“鬼”笑了一声。
她的声音带上笑意，轻巧地开口：“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的秘密。”
女孩瞬间变了脸色，咬牙把手伸向了口袋。
注意到她的动作，夏昭甚至觉得有点欣慰，好歹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还是知道动手的。
在对方被逼出底牌之前，夏昭微笑着说：“嘘——别害怕。”
“不说出来就没事。”
对方摸口袋的动作停了下来，似乎有点不敢相信她这么好说话：“真的吗？你、你不会说出去吗？”
“别害怕，我会帮你的。”夏昭的语调甚至称得上温柔，“只要你帮我找到他，找到是谁杀了我。”
夏昭微笑着把找凶手这事外包了出去，女孩稍一犹豫，怀疑自己是不是触发了什么隐藏任务。
可以她的水平能安全通关就不错了，还要什么隐藏任务啊！
但不管怎么说，先度过眼前的难关最为重要。
女孩咽了咽口水，没把话说死：“好的，我、我保证会尽力帮你。”
但结果就没法保证了。
“那就说好了。”夏昭弯下腰，把插在她门口的桂枝拔了出来，“我就救你这一次。”
女孩瞬间瞪大了眼睛——门前的嫁衣女鬼对她的冲击力太大，她都没注意到自己门前居然插着桂枝！
联想到副本背景，女孩一张脸上瞬间毫无血色。
她差点就要嫁人了！
不对，嫁的可能还不一定是人……
一想到这，她看“嫁衣女鬼”的眼神稍稍放松了警惕——不管怎么说，她还救了她。
仔细一看，她身上穿的嫁衣跟她手里这件分明是一样的款式，她还在问谁杀了她……那她应该就是之前的受害者，某种程度上来说，和她是统一战线的！
那要报仇，应该也找不到她身上来！
想着想着，女孩更加放松下来，看嫁衣女鬼的眼神都带上点亲近。
夏昭拎着桂枝，对上她澄澈的眼神，一时间觉得不太放心。
夏昭忍不住开口嘱咐她：“从现在开始，关好门，穿上嫁衣批好盖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待在里面，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好奇，当听不见。”
“嗯嗯。”女孩点头如捣蒜，“我知道了！”
这家伙浑身透露着和静怡类似的不靠谱气质，夏昭多交代了一句：“今晚的事，无论谁问你，你都说什么都不知道。”
“你没见过我，也不知道自己门前有桂枝，知道了吗？”
女孩赶紧答应，回答得斩钉截铁：“不知道！”
夏昭：“……不是现在。”
“哦哦。”女孩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我记住了。”
夏昭沉默片刻：“现在，告诉我你的名字，如果你违背约定……”
“我不会的！我会努力帮你找的！”女孩连忙保证，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她，“那什么，名字我说代号行吗？”
夏昭轻轻点了下头，好歹还有点防人之心。
她答应下来：“随便，反正无论如何，我都能找到你。”
女孩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报出了自己的名号：“我叫……黑龙。”
“听起来，还挺厉害的吧？”
夏昭：“……关门。”
她想说还行，不及我麦当当侠听起来帅气。
但她这会儿在装鬼，只能忍了她在自己面前耍帅。
“哦。”黑龙老实应了一声，乖乖爬起来去关门，才想起来问，“对了，你叫什么？”
门外的“女鬼”没有回答，她试着推了推门，门栓已经重新挂上推不开了。
她走了。
黑龙有些懊恼，副本里已经出现了两个受害者，她刚刚光顾着害怕，也不知道问一声她到底是谁。
她抿紧了唇，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这样下去不行。
她明明是想要变得厉害才选了E级副本的，但还是跟以前一样靠不住。但不会每次都有人救她的，她得自己变厉害才行。
……
门外，夏昭把玩着手中的桂枝，研究系统888完善过的地图。
今晚有三位村民离开过家，因此系统888在三个房子上标注了姓名，就是备注写得有点——
“一米六八偏瘦人类青年男性”、“一米七二驼背过瘦人类老年男性”和“一米八强壮人类老年男性”。
夏昭：“……”
好无趣的标注法，仿佛在给标本做注释。
她走到“一米七二驼背过瘦人类老年男性”，也就是那位巫祝的家门口，不客气地把桂枝插在了他家门口。
既然这么热衷给桂神找新娘，那你就自己嫁去吧。
抬头看了眼巨大明亮仿佛不显示的月亮，夏昭回到了属于自己的狭小房间，交代了一句系统888看门，自己放松地倒进了床上。
她低声抱怨了一句：“也不给铺个床……”
……
现实世界，宴会场中。
虽然宋朔已经刻意选了靠窗的角落位置，但他最近风头正盛，依然有不少男男女女前仆后继地往他面前凑。
他也不怎么答话，只在必要的时候给予些许回应，大部分人看出他无意攀谈之后，就会识趣的离开。
但总有人在这方面比较迟钝，或者说，故意装作没有意识到。
眼前的中年男人已经第三次将话题转到他女儿长得很漂亮上，宋朔面无表情的把头扭到了一边，兴致缺缺地没有吭声。
“啊，宋朔你在这啊！”就在这时，夏熠端着香槟靠近，假装讶异地招呼他一声，“快过来，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项目……”
他叫完人，像是才注意到身边的中年男人，立刻露出歉意的表情，“王总也在啊，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海市谁都知道宋夏两家是世交，王总总算体面地微笑致意：“没事没事，你们先聊，我不急。”
“那就不好意思了，回头一起聚聚吃饭。”夏熠彬彬有礼地跟他打了招呼，带着宋朔离开附近后立刻换了副嘴脸，“你傻站着干嘛？也不知道把他打发走。”
他笑嘻嘻地揶揄，“倒是不知道这位王总是想让自己的女儿当大明星，还是看上了宋导想让你当他女婿啊？”
宋朔收回目光，平淡地说：“打发走他，也会有下一个人过来，都一样，反正我都没什么兴趣。”
平常的这些宴会已经很无聊，但今天夏昭去副本不带他，一切都显得更加无聊了。
他无言叹了口气，问夏熠：“你刚刚说什么项目？”
“啊？”夏熠一愣，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说，“当然是借口了啊！我就算真有项目找你，也不用非现在说吧？平时不能聊啊。”
“也是。”宋朔收回目光，又叹了口气。
夏熠这下来了兴致，勾着他的肩膀好奇地问：“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老叹气干什么？谁惹你了？想什么呢？”
“没什么，你怎么这么八卦？”宋朔敷衍地糊弄过去，目光却诚实地瞥向了“夏昭”。
“问问怎么了，我这是好兄弟的关心！”夏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意识到了什么，眼睛一眯，震惊地说，“不会吧不会吧？”
宋朔收回目光，警惕地看他：“嗯？”
夏熠倒吸一口凉气，“啪”一声打了个响指：“她没来……”
宋朔打断他：“来了，在那。”
夏熠无言看他，目光仿佛在看夏昭虔诚的狗腿子——夏昭虽然威胁了他们说不许任何地方暴露她没来的事实，就连没人的时候也不许大意，但大概只有宋朔会真的这么当回事。
“你完了。”夏熠笃定地说，“你想她了。”
宋朔：“……”
夏熠变本加厉地伸手比划了一下：“你惦记她了。”
“你……”
眼看他还要往下说，宋朔打断他：“……别吵。”
他转身离开，随手取了杯饮品欲盖弥彰地送到嘴边，“也没有。”
夏熠提醒他：“这是醋。”
宋朔动作一顿，沉默地把醋放了回去。
“噗！”要不是顾忌着场合，夏熠早就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了。
宋朔黑着脸把头扭到一边，夏熠憋着笑，还不忘朝他挤眉弄眼揶揄他：“哎——哟——你看看你，现在就敢跟我摆脸色了，以后嫁进来还怎么得了？”
他越说越来劲，伸手对着宋朔指指点点，“你小心我跟夏昭告状！到时候看她还要不要你！”
宋朔有些无奈：“……你到底给自己代入了什么角色？”
“哎。”夏熠摇晃着酒杯，忍不住唏嘘，“你别说，之前夏昭惦记你的时候，我觉得你要被我妹妹糟蹋了。”
“但这会儿你惦记夏昭了，我又觉得你要拱我家大白菜了。”
他神色复杂地看向宋朔，“哎。”
宋朔：“……等等。”
他微微睁大眼，“她惦记我？”
“嗯。”夏熠冲他挑眉，“刚回来的时候对你有点兴趣呢。”
宋朔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那……”
“那我怎么显得好下手一点？”
他认真看向夏熠。
“咳！”夏熠差点被酒呛到，“哈？”
宋朔收回目光：“算了，也不该问你。”
“嗯？”夏熠睁大眼，“你这么说我就不乐意了啊！我怎么就不能帮你出主意了？”
“你过来，我今天就教你怎么……”
他还没说完，宋朔忽然神色动了动，撞了夏熠一下，示意他往“夏昭”那看。
——未见科技那位年轻的总裁沈见琛，端着酒杯微笑走向了“夏昭”。
“啧，怎么又来了。”夏熠有些无奈，“这家伙真盯上我妹妹了？好家伙，夏昭现在这么抢手？”
他瞥了宋朔一眼，朝他挤眉弄眼，“当然了，我肯定是支持你的，加油啊，我未来的妹婿。”
“我先去帮忙。”
他说着，一转身露出微笑，端起香槟喊着“昭昭”，十分自然地插进两人中间，隔开了两人，加入了话题。
“哈哈。”夏熠挂上官方假笑，朝沈见琛抬了抬酒杯，“沈总也在这里啊。”
“小夏总。”沈见琛也给予微笑回应，目光却依然落在夏昭身上，朝她笑了笑，“已经见过两面了，夏小姐跟我还这么生疏吗？”
夏熠稍稍挑眉，看了“夏昭”一眼，假装没听出他的画外音，笑眯眯地说：“她怕生。”
他一侧身，把“夏昭”挡在身后，遮住大半。
“这个年纪的女孩经常这样。”沈见琛低笑一声，“这也是她们的可爱之处，对吧？”
“哈哈，跟男孩女孩年龄什么的倒是没关系。”夏熠假笑两声，“就是看人。”
“有的人就是见好几面都熟不起来，有的人就是一见如故。”
他假惺惺地笑了笑，“哎呀，就像昭昭见……”
他还没说完，余光瞥见宋朔朝这里走来，礼貌性朝沈见琛点了点头，然后扭头看向“夏昭”，相当直接地说：“夏昭，出去透透气吗？”
“夏昭”飞快点头，能脱离现状，她求之不得。
但沈见琛却没那么识相，他像是故意叫住了他们说，提起了话题：“夏小姐，我还是想聊聊那块地。”
“夏昭”脚步一顿，头皮一紧。
她虽然能扮演这个角色，但可不能真的在这种工作方面替本尊做决定啊！
她怎么知道什么地要怎么处理！
幸好夏熠笑了一声，替她回答：“沈总，那你还是死心吧，她那游乐园现在正热火朝天进行中，那块地不可能再卖给你了。”
沈见琛笑了笑：“先不要急着拒绝吧，小夏总。”
“而且我听说，游乐园的事是夏小姐全权负责，也许她愿意和我聊聊呢？”
他对夏昭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我可是很有诚意的，夏小姐。”
“夏昭”别开视线，没和他对视，往夏熠身后缩了缩，一副想要尽快离开的模样：“我不想在这里聊正事。”
沈见琛遗憾地耸了耸肩：“可我只有在这里才能见到你，或者，我们之后私下聊聊？”
“夏昭”没有吭声，沈见琛就自说自话地说了下去，“听说游乐园近期就要动工了，策划案应该还没有完全做出来吧？是打算分期做吗？”
“我还听说一些小道消息，你打算分批开放园区，第一期工程完工后，就要尽快开始营业了。”
夏熠皮笑肉不笑：“哈哈，沈总消息真是灵通。”
这种事他们也没藏着掖着，仔细打听打听是能知道的，不过这么跑到他们面前说……
啧，可惜夏昭本人不在。
沈见琛自信地笑了笑：“想必这么急着开业，也是为了资金周转吧？”
“不过，我认为匆匆开业可不是个好想法，你想想，边上尘土飞扬还在工程搭建，这样的游乐园，谁会来？”
“不如好好建好了再彻底开业，到时候再配合宣传……”
“夏昭”微微蹙了蹙眉头，稍稍有些不愉快。
这又不是他的东西，他倒是规划上了。
她记得宋导给了她“夏昭”的人物小传，那位夏小姐也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人，那这种时候，她应该适当反击。
“夏昭”微微抬起头，她打断了沈见琛的话，抬眼看他：“是吗？你这么有想法，自己也开个游乐园吧。”
沈见琛哑然失笑：“可惜这块地居然已经到了夏小姐手里，否则我也可以试试。”
“夏小姐，之前我们是竞争关系，但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我们这次做朋友如何？我愿意投资，这个游乐园，让我一起参与怎么样？”
夏熠的表情瞬间有些微妙，给夏昭使了个眼色。
“夏昭”接收到信号，松了口气，谨记着自己的人设，兴致缺缺地说：“不好意思，我不缺钱。”
夏熠憋着笑，对“夏昭”的反击很是满意，假惺惺地笑起来：“你看。”
“我说什么来着。”
他还要假装安抚对方，“你别介意，她小孩子脾气，就是讨厌别人对自己指手画脚，哈哈。”
“沈总要是真那么喜欢游乐园，那就也自己建一个吧。”
他微笑着和对方碰了碰酒杯。
夏熠喝了口酒，有些遗憾地想，可惜在这的是假货，要是本尊在……哪里还需要他补刀。
他惋惜地看了沈见琛一眼，这小子运气不错，让他逃过一劫。
宋朔看向“夏昭”：“走吧，出去透透气。”
“夏昭”连忙跟了上去。
沈见琛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神色微动——之前是那个黄毛，这次是这位宋导……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也许用错了方法，他不该每次跟她见面都聊工作。
深深看着“夏昭”跟宋朔离开的背影，沈见琛也不气馁，微笑着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转身离开。
……
主神办公室。
主神坐在办公桌前，盯着屏幕中副本的画面——麦当当侠确实进了副本，她的个人面板明明白白，没可能造假。
这家伙似乎还不知道自己进了死亡率相当高的副本，穿着嫁衣披着盖头躺在了木板床上睡觉。
在这种情况下，她居然也睡着了，还睡得挺香。
主神盯着她看了一会，轻轻笑了一声：“果然不是她。”
他抬手，从怀疑名单上划掉了夏昭的名字。
实话说，他并不完全信任系统，尤其是在对方也有系统辅助的情况下。系统之间互相博弈，导致它们获取的信息就像情报站一样，他看见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对方可以引导的结果，未必可信。
所以他要在现实中也确认一遍。
他可不相信有人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所以，他至少能够确认，夏昭不是麦当当侠。
更何况……
他看着画面中的麦当当侠。她睡着的那块床板很硬，甚至没有一床被子，但即便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她也睡得十分安稳。
主神嗤笑一声，真正的大小姐怎么可能吃得了这种苦。
他用手指轻轻敲击桌面，饶有兴致地盯着麦当当侠：“藏得真好啊，所以宋朔那边从头至尾全都是烟雾弹……但我迟早会找到你的。”
“不。”他心情愉悦地弯了弯嘴角，“你得先从这个副本里活着出来再说。”
……
而此时，身在副本中的夏昭根本没管外界的纷纷扰扰，一觉睡到了早上。直到系统888提醒她外面来人了，才一翻身从床铺上坐了起来，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
系统888热情招呼：“早上好宿主，昨天睡得好吗？”
“不好。”夏昭诚实地说，“床板好硬，还没被子，如果有评价系统，我要给主神评价负五颗星。”
系统888机灵地接话：“好的宿主，下次我会把主神家住宿条件恶劣这件事也告诉其他玩家的！”
“村民已经在门外了，宿主，一切小心哦！”
“嗯。”夏昭应了一声，坐在床铺上没动。
——门外还挂着门栓，这意味着她们这些被关在单独房子里的“新娘”根本没有自主权。她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被动点老实待着，看他们要做什么吧。
夏昭转了转眼珠，可惜她不能出去，没能看到早上的热闹。
她一觉醒来，看见情绪值已经涨到了31，可见桂村今早一定也好好热闹了一番。
——她昨天把桂枝插在了老巫祝门口，不知道他们是会勃然大怒，觉得有人做了恶作剧，还是打算尊重桂神的口味，把干巴巴的老巫祝收拾收拾穿上嫁衣送给神明？
夏昭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弯了弯嘴角，来啊，闹起来啊，越热闹越好！
门外的人没让夏昭等太久。
一群人取走门栓推门进来，见到她安静在床上坐着似乎也吃了一惊，为首的人还往后退了一步，像是被吓到了。
夏昭一眼望过去，村民中，晏名的脑袋格外明显——看来他没当新娘。
夏昭还有点失望。
晏名跟在一对老夫妇身后，伸长了脖子往里看，显然是没能隔着红盖头认出她来。
除了他之外，夏昭昨夜见过的老巫祝，和那个格外健壮的老人也在。
老巫祝被人拥簇着，而另一个老人看起来也颇有声望，两个人在桂村地位都不低。
“村长。”村民多此一举地向健壮老人报告报告，“小麦没事，看来昨晚叫的不是她。”
——原来那个格外强壮的老人就是村长。
“出来。”村长那张脸就长得严肃，从头到尾没有一点笑意，她冲着对夏昭点了下头，立刻有两个人朝她走来，把她扶起来带出了门。
夏昭没抗拒，装作没什么力气的样子，任由几个中年妇女扶着她出了门。
“再撑一撑。”挽着她的女人手臂粗壮，格外结实，显然也是干惯了粗活的，她安慰夏昭一句，像是还有些心疼，“先自己站着点。”
她似乎并不觉得夏昭此刻的状况奇怪。
——看来夏昭赌对了，她现在的状态就不该太好。
在这样的房间过了一夜，还精神百倍那才是不正常，而且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也就是说，这些可怜的“新娘”，已经在这没铺床没被子的破屋待了三个晚上。
是该十分虚弱。
她轻轻点了点头，假装强撑着站直了身体。
她现在站在了村民堆里，周围的人习以为常，倒是也没人叫她把盖头掀下来。
忽然有人在她身后笑了一声：“哟，阿水，今天怎么不来献殷勤了？”
夏昭神色微动，有了些许猜测，回头看过去。
——昨晚来看过她的那个年轻男人也在人群中，只是他畏畏缩缩的，刚刚还故意躲在了别人身后，因此夏昭没有第一时间看见他。
阿水被人点了，又看见小麦回头看他，差点原地跳起来，忙后退两步，跟她隔开距离，才狼狈地低头说：“阿永你胡说八道什么，她、她现在是桂神的新娘……我怎么敢……”
“切。”被叫做“阿永”的家伙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还是个半大的小子，显得格外年轻气盛，注意到夏昭的视线，还笑了一声，“你当初瞧不上他也是应该的，你看他的熊样。”
“你！”阿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扭头不跟他计较。
身边格外结实的女人拉了阿永一把，示意他不要惹事：“给他留点面子。”
“切。”阿永不怎么服气，“他自己不要脸，还要别人给他留脸吗？”
“之前说对小麦姐怎么怎么深情的也是他，现在来都不敢来的也是他，孬种。”
夏昭没忍住弯了弯嘴角。
阿永往她身边挪了挪，低声说：“喂，你昨晚听见什么动静没有？”
“我跟你说，今早可出大事了，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桂枝出现在了老巫祝门前，新娘房这边，却什么都没有！但昨晚我听见女人惨叫了！肯定有人出事了！”
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谁……”
夏昭很想问问他昨天听见了怎么没出来，但她忍住了，其实她也知道理由——“旁人回避”。
这是村民不敢违背的忌讳。
夏昭看着身后阿水的反应，忽然有了个想法，她想从这家伙嘴里套点话。
她抬手，按住了脑袋，低声说：“我、我昨晚好像……”
她慢慢扭头，定定看向阿永。
阿永脸色瞬间白了，他结结巴巴地说：“怎、怎么了？”
夏昭盯着他，慢悠悠开口：“我好像见到了……”
阿永倒退两步，惊恐的视线里，夏昭话锋一转，把头转了回来。
她假装疑惑地按着脑袋，低声说：“不，没什么，我记不清了。”
“可能、可能昨夜我昏过去了。”
阿永有些担心：“怎么昏过去了？”
他嘀咕一声，“也是，都第三天了。”
他们说话期间，夏昭看见他们一间间打开了“新娘房”，把里面的女孩扶了出来。
盖着红盖头，穿着红嫁衣的姑娘们一个个扶风弱柳不胜娇弱，得要人扶着才能好好站着。
显然身体状况已经不是很好了。
夏昭一眼认出了黑龙，她居然也没路线，走得踉踉跄跄，有些虚弱，学得还挺好的，没暴露自己。
但她仔细一看，意识到——她似乎不是装的，她是因为害怕脚软。
夏昭：“……”
真是误打误撞。
七个新娘都在这里，村长环视一圈，沉声说：“今天没有死人，但也没有桂枝。”
阿永低声嘀咕：“不是有吗？在老巫祝门口。”
身旁的女人紧张地拽了他一把，阿永飞快看了一脸严肃的村长一样，老实低下了头。
——他好像有些怕对方。
“嗯咳！”老巫祝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看。
昨晚的桂枝就是他自己插的，他肯定知道有鬼，但他又不能告诉信仰“桂神”的村民，新娘根本不是桂神自己选的，是他选的。
于是只能一脸严肃地说：“昨天出了点意外。”
他径直走到黑龙面前，盯着她问，“小黑，你昨晚，听见什么了吗？”
小黑哆哆嗦嗦地摇头：“没没没有！”
老巫祝很是怀疑：“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黑龙欲哭无泪：“我、我腿软！”
夏昭趁机打量着四周人的反应——她又发现了一个玩家。
人群中有个烫了卷发的男人，在一群发型淳朴的村民里，时髦得格格不入。
而且大部分看热闹的NPC，都是谁说话看谁，他却一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错漏一点信息，这明显是玩家的做派。
老巫祝步步紧逼，走到黑龙面前，再次问她：“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见？”
黑龙连连摇头。
老巫祝眯起眼：“尖叫也没听见？”
第68章 金皮特
黑龙噎了一下：“听、听没听见呢……”
“我、我昨晚睡着了, 睡得很死，迷迷糊糊的，不是很清楚。”
“哼。”老巫祝冷哼一声, “我看你是说不清楚。”
他忽然伸手，拉住了黑龙脑袋上的红盖头，似乎一把就要将它掀开。
“啊！”黑龙尖叫一声，扯住了脑袋上的红盖头, “你、你干什么！”
村长也微微蹙眉，声音低沉地问：“做什么？在被选定之前，桂神的新娘不能揭开盖头吗？”
夏昭微微挑眉，还有这个设定，看样子是为了方便玩家隐藏。
“她不用参加下一轮了。”老巫祝凉凉开口，“说话不清不楚的，我看她这样的状态……”
话音未落，边上一个披着红盖头的姑娘猛地跌坐在地，哭叫起来：“怎么还有一轮！我不干了，我不嫁了！”
“阿爹, 阿妈——三个晚上了，水都只给喝两口, 这是要把我们活活饿死哦！我要吃饭, 给我吃饭！”
她说着，也不知道哪里爆发的力气, 冲向老巫祝就要推他，“你不是说昨天一定会成功的吗？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冒犯了桂神……啊！”
她没能成功把老巫祝推开。
村长往前一步, 粗壮的手臂一抬, 几乎把她整个人拎起来。
“小春！”人群里冲出了一对男女村民，大约是这女孩的父母, 惊慌失措地试图阻止。
上了年纪的女人跪伏在地，扯着村长的裤脚求他：“村长，小春只是太饿了，她年纪还小，稍微任性了点，让我和她说说，她会听话的，会听话的！”
她扭头，对着身边手足无措一脸担忧的木讷男人怒吼，“你说话啊！”
男人也跟着扑通跪下去，嘴巴几次开合，也只说出：“小春、小春……快道歉！给巫祝道歉，给村长道歉！”
小春似乎并没有那么畏惧老巫祝，但却相当害怕村长，她结结巴巴地道歉：“村长、村长我错了，我不敢了，我会听话的……”
她低声抽噎着哭起来，“我太饿了，又渴又饿，晚上还冷，谁也睡不好，前两天还死了人，我太害怕了。”
“哼。”老巫祝面色不善，“居然敢质疑桂神，你……”
村长松开了小春，转头看向老巫祝，面容威严，相当有压迫感：“你说过，今天一定会解决的。”
“桂枝为什么在你门口？”
老巫祝变了脸色，他没有立刻回答，眼神微微晃动，似乎还没想好说辞。
村长却步步紧逼：“这也是桂神的意思？”
老巫祝思忖片刻，在村长面前也收敛了态度，他微微点头：“应该是。”
村长不怎么满意这个答案，他皱起眉：“应该？”
“如果没有人搞鬼，违背桂神的旨意，在半夜悄悄离开桂房，那就是桂神的意思。”老巫祝说着话，定定看向黑龙，显然是怀疑她半夜偷偷挪走了自己门口的桂枝。
黑龙欲哭无泪：“不是我，我真的不知道！”
夏昭看了一会儿，故意用比平常更沙哑一点的声音问：“为什么怀疑她啊？”
黑龙一怔，忽然反应过来：“对啊，为什么怀疑我啊？”
她门口的桂枝早就被女鬼姐姐拔走了，如果他们半夜没出门的话，那应该不知道她门口插着桂枝啊？
她猛地指向老巫祝：“你不会半夜出门了吧？”
老巫祝变了脸色——他当然知道黑龙最可疑，因为他清楚记得，他就把桂枝插在了她的门前。
但这话不能告诉村里的其他人，毕竟所有人都以为，桂枝是桂神降下的。
“胡说八道！我怎么会违背村训！”老巫祝板起脸，“自然是桂神给了我些许指引。”
他怀疑看向黑龙，“真的不是你？”
“不是我！”黑龙大声回答，试图显得更加理直气壮，“真的不是我！”
她不怎么心虚的想，确实不是她啊，是女鬼姐姐救的她。
老巫祝还有怀疑，夏昭注意到的卷毛玩家忽然开口：“她们不是都被关在了桂房里吗，应该出不来吧？”
“门栓在外面，屋里又什么道具都没有，除非外面有人帮她们，否则肯定做不了什么。”
“比起他们，肯定是外面的人更可疑吧？”
老巫祝面露不悦：“你懂什么！”
卷毛笑了笑：“我实话实说而已。”
他身边的老人紧张地拽了拽他：“阿进，不要多嘴。”
卷毛耸了耸肩，没再吭声。
村长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看向老巫祝问：“如果没人搞鬼，那桂神是什么意思？”
老巫祝略微沉吟：“那大概是……没有喜欢的新娘。”
夏昭在盖头底下偷笑，很想坏心眼地说——说不定桂神喜欢老头呢。
村长露出不悦的神情：“可村里适龄的姑娘已经都在这里了，我们又没法离开村子，还能去哪里找人？”
人群里，一直沉默的女人忽然抬起头，冷笑一声：“难不成还要我们这群老太婆也住进去吗？”
她盯着老巫祝，神情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怨恨。
夏昭若有所思地看热闹——看来这桂村也不是上下一条心啊。
老巫祝目光闪了闪，但没有回避，叹了口气说：“你还在为小倩伤心，我不怪你。”
他沉思片刻，忽然扭头看向人群中沉默的中年女人，开口问，“小宁呢？”
“啊？”女人一直低着头，似乎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这会儿被叫到，一时间吓了一跳。
她有些惶恐地抬起头：“小宁今早上山去了……”
“上山？”村长看过去，沉下脸，“我不是说了这两天所有人都待在村子里吗？”
女人又低下头，手指绞着自己的衣角，低声为她解释：“不、她不是故意的，是家里没吃的了，她才……”
“她本来说一会儿就回来的，应该、应该快了。”
村长蹙起眉头：“……家里没吃的你该来找我，让个小丫头大清早上山像什么话？”
“等她回来，你去我那拿点吃的。”
女人讷讷应了下来。
老巫祝转过身，身上的饰物叮当作响，他忽然开口：“让宁丫头也进桂房吧。”
女人抬起了头，一张脸上瞬间毫无血色，她颤抖着唇说：“不是说要适龄的姑娘吗？小宁才十六岁！”
她一向低眉顺眼，这会儿也忍不住声音大了些。
老巫祝出言安抚她：“只是试试。”
“如果桂神不喜欢，那就不会选她。”
“我想，大概昨夜还是有人搞鬼，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可是、可是……”女人挣扎着抬起头，哀求地看向村长，哀哀喊他，“阿海。”
村长叹一口气，背着手转过身：“先试试。”
女人露出绝望的神情，低下头发出一声呜咽。
“好了。”老巫祝抬了抬手，指挥其他人，“这个时候的山上也不太平，去把小宁找回来，把她也送进桂房。”
村长点了几个人出去，而后看向老巫祝，瞥了眼面前东倒西歪的新娘们，叹了口气问：“她们还不能吃东西？”
“不能。”老巫祝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们，朗声说，“这是规矩！”
“献给桂神的新娘必须是洁净的处女，否则神明必然发怒，所以这几天，为了避免产生秽物，触怒神明，你们都不能吃东西。”
他放柔了语气安抚，“忍耐一下，这也都是为了桂村，为了让这片土地恢复生机。”
夏昭竖起了耳朵，希望他能多说一点，但他没再讲下去。
“既然新娘没出事，就让她们先回去吧。”村长挥了挥手，几个新娘就被扶起来，重新带回了桂房。
不知道是谁呜咽了一声，细碎的哭声响起，但门一关，就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夏昭被人扶起来带走之前，站在她身边的阿永往她手里塞了个热乎乎的东西。
夏昭一怔，侧过头看他，他睁大了眼，“嘘”了一声，示意她别声张。
她将东西藏进宽大的喜服袖袍里，装作什么都没感觉到，老老实实被人扶进了房间。
——看来白天她们也不能随意行动，这倒是有点麻烦。
白天村民没有不能出门的忌讳，夏昭要是出门乱跑，很容易撞到人，反而麻烦。
这么看来还是抽到在外面身份的人更好……
夏昭余光瞥见苦着脸的晏名，还有站在人群里的小卷毛，他们能自由行动，但与之相对的，暴露身份的风险也更大一点。
他们在副本里的身份，似乎还有家人，也不知道能不能糊弄过去。
晏名今天格外老实，搀着身边的老太太一句话都没说，看起来是在老老实实地给人当孙子。
夏昭倒是不急着跟他汇合，但她现在急缺情报。
看着门被关上，门栓重新落下，夏昭盘腿做到了床板上，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哎。”
她摸出袖子里阿永给她的东西——是个热乎乎的菜饼，外面用纸包裹着，闻起来喷香，倒是十分诱人。
夏昭愣了愣，有些好笑地想，她在这村里倒是还挺受欢迎的啊，不会还是个村花吧？
以防万一，她把饼掰开看了一眼，里面热气腾腾，但没藏着什么纸条，也没什么玄机。
夏昭没有立刻吃这个饼。
她不太饿，而且她在背包里带了食物，只是刚刚顺手塞在了床底下。
她将手中的馍翻开翻去看了一眼，觉得这东西或许还能派上点用场。
“系统，外面有人吗？”夏昭随口问，撑着下巴看向门口，这副本不会真的打算把她关在房里一个白天吧？总得有点线索啊。
系统888精神一振：“有的宿主！就是昨天晚上来的那个男人，他又过来了！”
“阿金？”夏昭挑眉笑了出来，“他居然还敢来啊，倒是比我想象中胆子更大一点。”
她就半躺在床上，没去门口，耐心等了一会儿，果然就听见有人喊她“小麦”。
她故意装作不知道，虚弱地应了一声：“谁？”
“是我。”男人的声音有些迟疑，“是我阿金。”
夏昭沉默下来，没有回话。
——从白天阿永的态度来看，阿金多半是单恋小麦，小麦没有给予回应，所以她现在冷淡点，应该也是对的。
如果是平常，见到小麦这样的态度，阿金还会有些气恼，但今天他的注意力全在别的事情上，根本无暇在意这些。
他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问：“小麦，你还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昨天……”夏昭低声回答，“我不太记得了。”
“我又饿又渴，好像是昏睡过去了，但我迷迷糊糊间，好像、好像……”
阿金着急地问：“怎么了？”
夏昭故意卖关子逗他：“好像看见了什么，可我记不清了。”
“怎么记不清了呢！”阿金着急起来，“你、你昨晚……”
夏昭忽然转了话锋，问他：“你昨晚是不是来了？”
阿金噎了一下，支支吾吾没敢答话。
“我昨晚好像看见你了。”夏昭见到门又露出一条缝——是阿金在往里偷看，她就抬手撑着额头，装作虚弱地说，“除了你之外，我好像还看见了、看见了……桂神。”
“你真看见了？”阿金紧张地按着门，“那桂神、桂神长什么样子？”
夏昭动作一顿，用余光瞥向门口的阿金，没从他脸上看到一丝怀疑，只看到了畏惧和喜悦夹杂的复杂感情。
一时间没得到夏昭的回答，他急着催促：“说啊小麦！”
夏昭：“……”
她怎么知道桂神长什么样，现编露馅的风险太大，先略过这个问题。
她语调飘忽，似乎又进入了奇妙的状态，没有搭理阿金的问题，幽幽往下说：“我好像，好像还死了一回。”
门发出一声闷响，阿金恐惧地松开门板，往后退了两步。
果然！
他昨晚看见小麦倒下的模样，她还说看见了桂神，那时候、那时候果然她已经死了！
阿金不可置信地哆哆嗦嗦发问：“可你、可你怎么现在又活了呢？”
“为什么？”夏昭的声音带上点疑惑，她理所应当地说，“当然是桂神让我活了。”
她“呵呵”笑了两声，“你知道的，桂神要谁死谁就得死，桂神要谁活谁就能活。”
即使是白天，阿金也还是忍不住哆嗦起来，他战战兢兢地问：“什、什么？”
“错了。”夏昭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从床上下来走到门前，一把按着门板，打开一条缝盯着门外的阿金。
“啊！”阿金叫了一声，又一屁股摔在了地上，挣扎着往后退了两步，“你不能出来！”
“错了。”夏昭盯着他，幽幽开口，“老巫祝错了，村长也错了，都错了。”
她发出一连串诡异的笑声，“再这么下去，都得死，你们都得死！哈哈哈！”
阿金被她震慑到了，忍不住追问：“我们都得死？”
“不。”夏昭纠正他，“是你们。”
“我不会死的，桂神已经选中了我，祂让我活。”
这句话在阿金耳中似乎有别的含义，他稍显激动地问：“难道说、难道说昨晚的桂枝，在你门前……”
夏昭不置可否，低笑一声，伸手把门关紧了。
这下任由阿金怎么叫她，她都不应了。紧闭着的门也推不出一条缝，显然是后面有人扣住了门板，不让他往里看了。
阿金没有办法，只好转身离开。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我们都得死……小麦被选中了……”
阿金站在巨大的桂树前，迟疑片刻之后，最终转向了老巫祝家的方向。
夏昭趴在门上看他离开，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样子他是完全信了。
之前宋朔培训密室演员的时候，夏昭去监工，也顺便蹭了两节课。
现在看来，没有一节课是白学的，她在演戏方面也很有天赋嘛。
盯着面前的门板，夏昭故技重施，从里面打开了门，偷偷溜了出去——她才不打算坐以待毙，就等着其他队友找到线索带她通关。
还是得主动出击！
有系统888帮她望风，夏昭至少不担心迎面就撞上村民。
她重新挂上门栓，伪造出里面的人没出门的假象，接着走向了另一间桂房。
——村民们把这个关新娘的地方叫做“桂房”，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讲究。
刚刚散场的时候，她记住了那个哭着要吃饭的女孩的房间，这会儿正好可以试试，看能不能从她嘴里问出点什么。
夏昭正要走过去，系统888忽然提醒她：“宿主！有人来了！是那个疑似玩家的卷毛男！”
夏昭脚步一顿，立刻转身，没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只是暂时躲到了房子后面。
她悄悄从房子后面探头，果然，那个疑似玩家的卷毛朝着这一排桂房走来，他敲了敲黑龙的门。
夏昭歪了歪头，黑龙早上太慌张了，但凡稍微有点经验的玩家估计都能看出她有问题，估计卷毛也发现了。
早上他还帮忙打了圆场，只是不知道现在过来是想做什么。
“是我。”卷毛笑了笑，“早上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黑龙愣了一下：“我、我记得，你不就是那个谁吗，小时候我还跟你玩过！”
卷毛低头笑了一声：“别装了，你压根不知道我是谁。”
他开门见山地说，“我是玩家，你也是吧？”
黑龙愣了一下，几乎是连滚带爬冲到了门后，发出一声哀嚎：“家人啊——我终于见到玩家了！”
夏昭挑眉，心想其实你早就见到了，只可惜你太傻，见面也不相识。
“这么可怜啊？”卷毛笑了笑，看起来十分好脾气，“你还是新人吧？怎么倒霉进了这个本啊，这个本死亡率很高的。”
“啊？”黑龙欲哭无泪，“我不知道啊，我就是随机抽了一个。”
“那看来你运气不怎么好咯。”卷毛叹了口气，“这是个五人本，很多时候甚至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
黑龙打了个寒战，低声嘀咕：“如果是真的话，我猜那个人怎么也不会是我。”
“呵呵。”卷毛笑得轻松，他站起来，把门栓取下，打开了门。
黑龙赶紧站直跟他打招呼：“你好你好，我叫黑龙，大佬怎么称呼？”
“我啊？”卷毛轻巧地笑了一声，“你可能听说过我，我姓金。”
黑龙有些拘谨地搓了搓手：“啊，不好意思，我确实比较新，就算大佬你很有名，我也可能根本没听过……”
“哦，那也没事。”卷毛笑容灿烂，“反正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黑龙噎了一下：“啊、啊？”
卷毛哼笑一声：“你好啊，小新人，我叫金皮特，也有不少玩家叫我——‘金扒皮’。”
黑龙懵了，她试探着开口：“这个……听起来，不像好人哎？”
“对呀。”金皮特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所以说你运气不好，进了这么高难度的副本，还遇上了我。”
“哎呀，真可怜。”
他嘴上这么说，但却完全没有要怜惜对方的意思，笑容灿烂地朝对方勾了勾手指，“身上有多少积分，都交出来吧。”
“用不着骗我，我有技能，能看得出你的存款。”
“81积分，啧，穷鬼。”
黑龙：“……”
黑龙如遭雷劈，整个人呆在了原地，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你是在打劫我吗？”
“对啊。”金皮特还在笑，但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早知道你穷成这样……我还是会来的。”
他嗤笑一声，“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把你的81积分给我，然后……有什么道具吗？”
黑龙往后退了一步，飞快摇头：“没、没有。”
金皮特盯着她确认：“真的？”
“真的。”黑龙一步步退到了桂房深处，直到靠着墙退无可退。
身后靠上坚实的墙壁，莫名让她有了些许底气，她试着反抗：“再说了，我、我凭什么要把我的积分给你！”
她没什么可信度地虚张声势，“你别看我这样，我也有技能的，我是战斗型玩家！”
金皮特对此嗤之以鼻：“就你？骗鬼呢？那你怎么不动手啊？”
他一步踏进桂房，胜券在握地看向黑龙，“我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听我的话，把身上的积分都给我，然后把这个签了。”
他抖出一张纸，“要么，我就告诉村民，你是外来者，你看着办吧。”
黑龙一瞬间露出了惊慌的神色，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梗着脖子回答：“我现在也知道你是玩家了，我也可以告诉其他人你是外来者！”
“哦？”金皮特玩味地笑了一声，“你怎么告诉？”
“没人给你开门，你连这破屋子都出不去。”
他轻松地拎起门栓晃了晃，“只要我把门一锁，你就是孤立无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状态。”
黑龙沉默了。
“哈。”金皮特惋惜地叹了口气，“还舍不得你那81个积分呢？实话说，我只想谋财，不想害命。”
“这样好了，就当你花钱买了一个线索吧，我提前预支给你。”
黑龙微弱地抗议：“……我也没说我要买啊，你这是强买强卖！”
金皮特无视了她的反抗，主动开口：“这座村子受到了诅咒，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所以那个主线任务其实并不简单，相当麻烦。”
“但有一个隐藏任务可以帮这座村庄解除诅咒，桂神诅咒这片土地似乎与外来者有关，他们要血债血偿。”
“把四个外来者的生命献给桂神，祂就会解除对村子的诅咒。”
“否则的话，就只能想尽办法取悦神明，让祂高抬贵手。”
金皮特笑眯眯地看着发抖的黑龙，“你猜村民为什么要给桂神找新娘，却不献祭外来者呢？”
他没等黑龙回答，“因为他们找不到外来者啊。”
“一般情况下，这个地方外面的人根本进不来，只有我们……”
他低笑一声，“现在你知道，万一暴露身份，在桂村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了吧？”
“为了解除诅咒，这些愚昧的村民什么都会做的。”
“都已经死了两个新娘了，他们都不打算收手，他们早就对杀人司空见惯了……”
“别、别说了！”黑龙很想继续往后躲，但她退无可退。
她嘴巴几次开合，最终哆哆嗦嗦地说：“至少、至少让我看看你让我签的纸是什么东西？”
“喏。”金皮特把纸递了过去。
黑龙往前一步，飞快把纸从他手中扯走，像是生怕被蛇咬一样缩了回去。
她缩回角落，靠着墙，才展开手中的纸，低头看了一眼——那居然是一张欠条。
还是格式十分工整的欠条，上面写着她欠了金皮特一……
黑龙默默的数了数有几个零，震惊地倒吸一口气：“一个亿！你怎么不去抢！”
金皮特面露诧异：“我不是就在抢吗？”
黑龙：“……”
好像是哦。
她忍不住磨了磨牙：“一个亿的积分，我怎么可能还得清！”
金皮特勾了勾嘴角：“就是要让你还不清啊，你往下看嘛。”
黑龙接着往下看，当即眼前一黑，上面写着——
“债务还清前，乙方每次收入积分，自动转移80%至甲方手中，直至债务还清。”
“另，债务还清前，甲方遇到致命危险，将强制分摊一半伤害给乙方，同时债务清空。如有多个乙方，将随机挑选一名幸运乙方。”
她攥紧了纸：“这什么霸王款条约！我怎么可能签！签了这辈子不就得给你做牛做马了！”
金皮特笑起来：“你有的选吗？”
黑龙噎了一下，她虚张声势地朝他扬了扬下巴：“我是那个，宁死不屈！”
“宁愿站着死，也不跪着生！”
金皮特懒洋洋地说：“我看你可不像那么不惜命的人。”
黑龙：“……”
“快点吧。”金皮特从怀里掏出一盒红色印泥，微笑着说，“不签名按手印也行，也能生效。”
“放心，这是系统认证的道具，到时候你逃不了的。”
他打开印泥，快步走到黑龙面前，拉住了她的手就要按下去。
“放开我！我喊人了！”黑龙试图和他僵持，但在力量方面完全不是对方的对手，她尖叫起来，“我把村民喊过来，咱们同归于尽！啊——救命啊——”
金皮特充耳不闻，黑龙的手指已经被他按进了印泥里，就差在纸上按下手印了。
就在这时，黑龙的尖叫变了个调，似乎被吓了一跳。
金皮特敏锐觉得不对，但他还是慢了一步——他没来得及回头，后脑勺上传来一阵剧痛，两眼一黑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只来得及留下一句：“是谁……”
是我，了不起的麦当当侠。
拎着门栓当武器，出其不意给了他一下的夏昭面无表情地在内心回答。
黑龙呆呆地仰头看她，靠着墙慢慢滑落，有些放松地傻笑了两声：“是、是你啊女鬼姐。”
夏昭：“……”
她又有新称号了？
黑龙一放松下来，整个人都直冒傻气：“你白天也能显灵啊？吓死我了刚刚。”
夏昭表情古怪：“显灵？”
黑龙一脸正色：“你救人啊，那就是仙，鬼仙也是仙！”
夏昭：“……”
她无言收回目光，把飘落在地上的纸张捡了起来，挑眉笑了一声。
黑龙呆呆地说：“你能弯腰啊，那你也不是僵尸。”
夏昭：“……”
她深深看了对方一眼。
拉起昏迷中的金皮特的手指，沾上红印泥，按在了乙方的位置，然后自己按在了甲方的位置。
然后这张纸就在她面前燃烧了起来，她能看见金皮特的积分状态——负九千九百九十七万零七百二十三。
夏昭：“……”
好家伙，这也是个亿万负翁。
她相信系统肯定不会轻易给人赊账，他能做这样的事，恐怕还是跟身份卡、技能之类的有关。
“哎？”黑龙看着她行云流水的操作，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金皮特现在是乙方了。
她无情地啐了对方一口：“活该！害人终害己！”
夏昭深深看她一眼：“你还没反应过来吗？”
“嗯？”黑龙小心翼翼地问，“你说哪方面？”
夏昭忽然把手伸进了她的盖头底下，黑龙吓了一跳，但想到对方刚刚救过她，也就僵硬着身体没躲。
夏昭碰了碰她的脸，顺手坏心眼地把红印泥擦到了她脸上，问她：“热吗？”
黑龙老实点头：“热。”
夏昭又问：“那说明什么？”
黑龙小心翼翼地说：“说明你……很热心？”
夏昭：“……”
黑龙握拳：“肉丨体虽死，热血难凉！”
夏昭收回手，放弃了让她开窍，开门见山地说：“我也是玩家。”
“啊？”黑龙震惊地瞪大了眼。
“之前吓唬你玩的。”夏昭把倒在地上的金皮特拎了起来，“过来搭把手。”
“哦哦。”黑龙赶紧帮忙抬起了金皮特的脚，跟她一块把人抬出了房间，随手扔了出去。
她后知后觉再次确认：“你真是玩家？”
“嗯。”夏昭拍了拍手，“不过我只打算让你帮忙调查那两个新娘死亡的原因，可没打算谋财也没打算害命。”
黑龙点头如捣蒜：“嗯嗯，我相信你跟他不一样！”
夏昭神色复杂地看她：“你还是长点心吧。”
“我要去调查了，我是帮你把门带上，还是你也要行动？”
黑龙愣了一下——她自己暂时没本事打开那扇门，要行动的话，似乎只能趁现在了。
她艰难咽了咽口水：“我、我也去找找线索！”
“对了，大佬，你叫什么啊？”
夏昭略微扬起下巴：“叫我麦当当侠就好。”
黑龙肃然起敬：“你代号好帅！”
“哼。”夏昭没忍住翘了翘嘴角，“有点眼光。”
“那我们就……”
她还没离开现场，倒在地上的金皮特忽然动了一下，他挣扎着睁开了眼，呻丨吟着按住了后脑勺。
“嗯？”夏昭有些意外，她刚刚下手可没留力，如果是现实，这一下应该够他晕好一阵子了。
——但这里是副本，玩家有各种途径强化身体，倒也正常。
夏昭没被打乱计划，拎起手边的门栓，准备再给他来一记更狠的，这次她直接跳起来打！
然而她还没落下迅猛的攻击，系统888提示：“宿主！爱多管闲事的那个傻子来了！”
夏昭：“……”
哦，说的好像是晏名。
不知道为什么，系统跟玩家打交道之后，突然就对晏名的态度极其恶劣了，也不知道是怎么被招惹了。
果然，夏昭远远听见一声“栓下留人”，晏名一路冲了过来，对他们招手：“有话好好说，先别动手！”
黑龙双手叉腰：“是他先图谋不轨的！”
“我知道我知道！”晏名跑到她们近前，“他那破名声我能不知道吗？他不是什么好人，但是……”
他忽然卡了壳，凑到夏昭面前盯着她看。
夏昭歪了歪头。
“不好意思啊。”晏名伸手撩起她的盖头，还没看见什么就被黑龙一把推开了。
她紧张地护在夏昭身前：“你干什么啊！你、你这个算性丨骚扰！”
“啊？”晏名震惊地挠了挠头，“不是，我就是看她像我一个熟人……”
黑龙瞪他：“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个老套的搭话方式？你有本事说出她的名字啊。”
晏名试探着开口：“麦当当侠？”
夏昭微微点头：“嗯。”
这下轮到黑龙震惊了：“啊，你们真认识啊？”
她后退一步，非常能屈能伸地对晏名低头道歉，“对不起。”
夏昭盯着晏名：“快说‘没关系’。”
晏名：“……没关系。”
他们说话间，金皮特已经坐了起来，他按着后脑勺眸光闪动，似乎正在思考怎么应对现状。
“行了。”夏昭用门栓指着晏名，示意他闪一边去，“我先让他安息。”
“别啊！”晏名试图阻止她，“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个副本确实是E级里面死亡率最高的副本，我们还是先考虑怎么齐心协力出去。”
黑龙撇了撇嘴：“可有他在，说不定还帮倒忙呢！”
“不是，他有个很有用的技能。”晏名显然对金皮特有些研究，或者说，守序者组织应该对大部分“坏”玩家都有些研究。
“他能从一些中立玩家那里花积分买到情报……”
夏昭指了指他：“可是他现在没积分。”
“怎么可能？”晏名瞪大眼睛，有些不信，“他之前骗了很多玩家，而且至少跟四五个人签订了契约，积分一定比寻常玩家多很多啊！”
“确实是寻常玩家不敢想的数字。”夏昭微微点头，“他欠了差不多一个亿的积分吧。”
金皮特笑了笑：“能借出一个亿，也是我的本事吧？”
“不过没还清之前，我确实也买不了系统的任何东西，当然也没法花积分买情报了。”
“既然这样。”夏昭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门栓，“去死吧没用的东西！”
“喂喂喂！”晏名震惊地拉住她，“你打算杀了他？”
“那倒没有。”夏昭诚实地说，“这么喊比较有气势，也没什么人说‘去晕吧’。”
“哦。”晏名松了口气，还是劝她，“要不还是再想想，你之前也不是这么爱用拳头解决问题的角色吧？咱们要用头脑……”
“好吧。”夏昭遗憾地收了手，把手中的木栓塞进晏名怀里，“那就用头脑。”
晏名虽然劝了，但也没指望她能真听，见她这么老实，一时间还有些受宠若惊。
“啊？”晏名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我负责盯着他！咱们先从他嘴里问点情报……”
他还没说完，夏昭就已经把金皮特拎了起来，一脑门撞了上去。
“咚”一声，金皮特脑门一阵剧痛，再次昏了过去。
晏名目瞪口呆：“……”
“这就是我头脑的力量。”夏昭把金皮特塞进他怀里，“交给你了。”
“我给你一个忠告——别给他开口的机会。”
晏名下意识问：“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笨蛋，跟他多说两句就有可能被他牵着鼻子走被骗，想跟这种职业诈骗犯勾心斗角凭你的脑子还早一百年。”夏昭冷酷地想要双手插兜，可惜这嫁衣没兜，只能改成叉腰，“非要我说这么直接吗？”
晏名：“……”
很不爽但是无法反驳。
黑龙左看看右看看，她安慰了晏名一句：“没事的，我也不聪明，我刚刚也被他骗了。”
她拍了拍晏名的肩膀，“像我们这种玩家，抱对大腿也很重要。”
“当然，咱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至少得给大腿帮上点忙，成为她的小辅助轮。”
黑龙对他伸出拳头，“加油！”
晏名：“……我觉得我跟你不是同一种玩家。”
“我知道。”黑龙随口说，“我女玩家你男玩家，走了，他交给你。”
“别逞强别让他开口啊！”
她脚步轻快地追上夏昭，非常热情地问，“大佬大佬我能做点什么？”
夏昭：“安静。”
黑龙：“好嘞！”
第69章 外来者
夏昭带着黑龙一块站到了小春房门前。
她刚刚因为饿着肚子几乎崩溃, 似乎本身也没有其他村民那么守口如瓶，或许真的能问出点什么。
夏昭看了黑龙一眼，黑龙十分懂事地在自己的嘴前划拉了一下：“我懂。”
夏昭：“……”
你最好是真的懂。
黑龙认真点头：“我的原则是, 宁愿帮不上忙，绝不帮倒忙，你信我大佬！”
夏昭忍不住笑了一声：“好吧，信你一次。”
她抬手敲了敲门, 屋内的女孩警惕地问，但声音微弱，中气不足，没一点威慑力：“谁啊！”
“是我。”夏昭回了一声，抬手将门栓抬起，轻轻推开了门。
屋内小春靠在床上缩成了一团，紧紧捂着腹部，显然是饿惨了，试图按着自己的肚子，让它不要再难受了。
“你们……”小春错愕地坐起来了一点, “你们怎么过来的！”
她朝两人身后张望了一下，没看见其他人。
小春又惊又怕：“你们怎么敢随便出桂房……不怕被村长打死吗！”
“左右都是死。”对方也盖着红盖头, 夏昭看不见她的表情, 只能通过声音判断她的情绪起伏，“被村长打死也是死, 饿死也是死。”
她取出阿永塞给她的菜饼，问她, “吃不吃？”
小春愣了一下, 一瞬间眼里除了菜饼再也容不下其他，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床, 扑到夏昭面前，狠狠咬牙回答：“吃！”
她迫不及待地从夏昭手里抢过吃的，塞进嘴里一顿狼吞虎咽，差点呛出了眼泪。
黑龙赶紧帮忙拍了拍她的后背，手足无措地扭头看向夏昭：“没带水。”
夏昭其实带了，但这屋里也没个杯子瓶子，她从外面带进来的瓶装水或许会暴露外来者的身份，所以她特地没拿出来。
“没事！”小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努力分泌唾液把饼咽了下去，“我能咽！”
“慢点啊。”黑龙拍了拍她的后背，有些担心。
小春吃光了手里的菜饼，然后仔仔细细地舔干净了每一根手指，这才意犹未尽地发出了感叹：“好好吃！”
听声音，她几乎要哭出声来，“谁做的菜饼怎么这么好吃！”
“就是普通的菜饼。”夏昭笑了一声，“恶狠了，当然吃什么都好吃。”
“你说得对。”小春吸了吸鼻子，“我以前都不吃这样的菜饼的，至少要沾点糖，或者涂点酱……”
她越说越觉得委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好想回家，阿爹阿娘，我想吃饭……”
“什么破仪式、破巫祝、破村长！桂神要是看不上我们，就把我们放回家啊！”
“嘘、嘘！”黑龙赶紧捂住了她的嘴，“你别把其他人招来了！”
小春完全是小孩子脾气，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黑龙才哄了她两句，她就缓和了不少，止住了眼泪。
她吸吸鼻子，直接用脑袋上的盖头擦了擦眼泪，这才想起来问：“你们到底是怎么出来的？”
夏昭随口回答：“当然是有人帮忙，但我不能说他是谁。”
“哦——”小春忽然来了兴致，“是阿金吗？”
夏昭嗤之以鼻：“他那种人只会嘴上说说，哪有这样的胆子违背村训给我送吃的？”
“这倒也是。”小春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他只会吹牛。”
她有些担心地问，“那你们出来了，还回去吗？”
“回啊。”夏昭肯定地回答，“我可不想被村长打死。”
小春瞬间松了口气：“那就好！”
“不然你们要是跑了，我还担心，村长要是问起来，我该不该说呢……”
“说吧，我吃了你们的饼。不说吧，我又怕村长。”
夏昭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小春有些气恼，和她们也亲近了许多，娇嗔着拽她，“你难道不怕村长？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杀了。”
夏昭很想追问，但这个副本有些麻烦——其他副本他们在NPC面前互相交流情报，说些不合时宜的话，大部分NPC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但这里，他们一不小心就会暴露外来者的身份。
只能旁敲侧击。
夏昭装作满不在乎地说：“那又怎么了？我又不是他儿子。”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小春有些懊恼，“我是说，他连自己的儿子都吓得去手，不会对任何人心慈手软，你们可当心点吧！”
“想找死的时候，就去山前的悬首石上看看——那里风干的，可都是被村长杀死的外来者！”
黑龙没忍住哆嗦了一下，这一下正好附和了小春，她更加起劲，“你看，小黑也知道！”
“那也没办法啊。”夏昭双手环胸，“我知道村长心狠手辣又不好惹，可他要继续把我们关在这里，就是要我们的命。”
“都要死了，那还来得及管这些？总得想尽办法活下去啊。”
“什么忌讳、什么诅咒……都得靠边。”
小春愣了一下，她有些惊慌地问：“你、你也知道诅咒？”
从她的反应来看，她们似乎不应该知道这个消息，夏昭反应很快地反问她：“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小春支支吾吾，小声嘀咕：“我、我偷听的。”
“哎呀，好吧，看在那个饼的份上，我告诉你们。”
她朝两人勾了勾手指，示意她们凑过来，用一种十分八卦的语气问她们，“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那个传闻？”
黑龙配合地问：“哪个？”
小春朝她们挤眉弄眼：“村长和小宁她娘有一腿！”
“啊？”黑龙倒吸一口凉气，“真的假的？”
那村长看起来就是个不好惹的厉害人物，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风流韵事。
“我看着像真的。”小春说起这些头头是道，“你今天没看见吗？老巫祝要带小宁走，她娘求村长的时候，喊他‘阿海’呢。”
“除了她，谁还敢这么叫村长？”
小春显然是个很好的打探消息对象，打开了话匣子之后，都不用他们追问，自己就能倒豆子一样把知道的情报都说出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俩为什么不在一起。”小春说着说着，也疑惑起来，“明明他们俩一个鳏夫、一个寡妇，再搬到一块住也没什么的，为什么偏偏要避着人搞这些……”
“村里都是他们俩的风言风语，还不如正儿八经搬一块住呢。”
“嗯嗯。”黑龙跟着附和，“确实。”
“应当是有人不同意吧？”
小春来了劲：“不会是小宁吧？我上回看见村长去给小宁她娘送熏猪肉，小宁开的门，臭着脸，都不让村长进去呢。”
黑龙倒吸一口气：“哦——”
夏昭原本只是安静地听着，忽然开口：“小宁她爹是怎么死的？”
小春一怔，她嘀咕着开口：“是、是成了外来者，被杀了。”
夏昭抓住了关键词——“成了”外来者。
这样看来，似乎是村庄里本来有这么个人，但玩家取代了对方的身份。
夏昭笑了一声：“村长杀的？”
“是、是吧？”小春有些不确定，“外来者要带去悬首石杀掉，告知桂神，一般都是村长和老巫祝去的，村民也能看，但我没去。”
她越说越小声，“可这也是没办法的，大家都知道，一旦变成了外来者，就会从头到尾变成另一个人。”
“他们就不再是我们认识的亲人，一心只会想着杀掉我们。”
“我原本以为，我们只是为了自保，才要杀掉那些变成外来者的人，但那天我看见村长向小宁解释……”
小春咽了咽口水，似乎不太敢说，“我、我听见他说起诅咒。”
黑龙低声催促：“什么诅咒？都说到这儿了，你就索性说完嘛！”
“好、好吧！”小春深吸一口气，装作十分勉强的样子说，“这可是你们非要问，我才说的！”
“村长说，外来者是桂神降下的诅咒，因为之前的什么事，桂神不再庇佑这个村子了。祂的诅咒会在每年中秋的时候降临，带来外来者，外来者们会帮助桂神，杀掉整个村子里的人。”
“所以我们只有在外来者们动手之前，把他们先杀了，这样接下来一年，桂神才会稍稍收敛。”
“啊？”黑龙吓了一跳，“杀、杀掉……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小春嘀咕一声，“我只是偷听来的啊。”
“不过，他们既然是被桂神召唤来的，应当就是桂神让他们这么做的吧？”
“大巫祝的祈福仪式也根本没有用，现在桂村的土地，根本种不出任何东西，耕地都渐渐荒废了……”
“村长对村民们说，是以前种得太过，把地给耕坏了，歇两三年就好，但现在已经第五年了。”
“现在，村里已经几乎没有米面了，只能靠鱼、肉，还有山上的野菜过活。”
“但村长的说辞只是用来安抚村民的！”小春低声说，“实际上种不出东西来，也是桂神的意思！桂神根本不是庇佑我们的神明，祂一直想把我们都杀了！”
夏昭神色微动，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难道说，其实玩家跟桂神才是一伙的？
“你们看，前两天还死了人。”小春逐渐抱紧了自己的身体，又害怕起来，“老巫祝折腾出来的方法肯定又没用，桂神根本不需要娶新娘，祂只想把我们都杀了！”
“不过、不过今年中秋，一定也来了外来者。”
小春说着说着，逐渐燃起了希望，她拉着黑龙的手，满怀希望和雀跃地说，“只要找到外来者，把那五个人都杀了，哪怕地里还长不出东西，至少我们不会有事！”
听着她用天真无邪的话语，说要把他们全都杀了，黑龙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抽回了自己的手。
小春猛地扭头看她：“你怎么了？”
“她胆子小，最怕外来者，你别说这些吓唬她了。”夏昭慢悠悠开口，“今年也是五个人吗？”
小春收回目光，嘀咕一声：“应该是吧，年年都是五个人。”
“你们……”
“我不想死。”夏昭忽然开口，“与其让老巫祝这样折腾下去，不如早点把外来者找出来。”
“我觉得今天有个人不太对。”
小春一下子竖起了耳朵：“谁？”
她兴奋地追问，“谁不对劲？”
“阿金。”夏昭微笑着开口，“今天他没像往常一样献殷勤，反而失魂落魄的。”
“你说，会不会他其实已经是外来者了？”
“他？”小春疑惑地拧起眉头，“我倒是没看出来，不过他一直是你的跟屁虫，要是有什么不对，应该也是你最早发现。”
夏昭故意装作苦恼的表情：“可我即使发现了，又该怎么告诉村长呢？我们现在只能偷偷溜出来，又不能光明正大去找村长。”
“直接喊吧？”小春忽然有了想法，“他们今天要把小宁也关进桂房，晚上肯定还会过来，等听见人声，就直接喊！”
夏昭似乎还有些犹豫：“我只是觉得他有些奇怪，万一不是……”
“你管他呢！是不是让村长和老巫祝去分辨，他们杀了那么多外来者，一定认得出！”小春已经兴奋起来，根本拉不住，“你不喊我来喊！”
“好好好。”夏昭装作答应，“你先冷静点，我们出来也一会儿了，该回去了，别被人发现。”
“哦。”小春还有些遗憾，忍不住交代，“一定要喊啊！别放过那些外来者！”
夏昭应下：“知道了。”
“还有、还有……”小春伸手拉着她，不好意思地说，“如果、如果还有人给你送吃的，你可别忘了我啊，就那一个饼，我还没吃饱呢。”
夏昭忍不住轻笑一声：“……知道了。”
她带着黑龙离开小春的房间，从外面重新把门栓带上，然后回头看去——晏名和金皮特都还在。
晏名看着村庄的方向帮她们望风，金皮特躺在地上，暂时还没醒。
……看来她的头槌比门栓更厉害点。
她俩走近，晏名眼睛一亮，连忙追问：“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
“有。”夏昭看了他一眼，注意到倒在地上的金皮特嘴里塞了块布。
晏名伸手挠了挠头：“你说的，让我别听他说话。”
夏昭欣慰地点了点头：“还算听进去了。”
“带上他，先去我那。”
“好！”晏名轻松地把金皮特扛了起来，一块带进了夏昭的房间。
夏昭让他们先进去，接着摸出一根鱼线，勾住木栓，从里面把门好好地锁上了。
晏名有些震惊：“你怎么还带着这玩意啊？”
“自然是我聪明，有备而来了。”夏昭朝他歪歪头，“柯南看过没有？”
晏名点点头。
夏昭微笑回答：“跟那个没关系，是我从一个人那儿打劫的实用工具包。”
——第一次进副本的时候，宋朔用手边的临时道具做了个延时装置，很好地引开了夜班保安。
夏昭那时候就对他带在身上的东西很感兴趣了，后来也跟他要了一份一样的工具包，这不，果然派上了用场。
晏名嘀咕一声：“你的实用工具怎么看着那么像犯罪道具……”
夏昭深深看他一眼：“跟道具有什么关系？道具是无辜的，得看用的人。”
晏名几乎都要被她说服了，夏昭话锋一转，“像我就不是什么好人，也不一定那它做好事。”
晏名：“……”
“交换一下情报吧。”夏昭坐到了床上，冲晏名抬了抬下巴，“你能在外面自由行动，应该比我找到的情报多一点吧？”
晏名心虚地别开视线：“你、你不能光看表面。”
“我虽然能够自由行动，但是那个……也是有很多限制的。”
“我有个奶奶，好像脑袋还会时不时犯迷糊，我都觉得怪吓人的。”晏名挠了挠头，“不过我也趁机问了很多事情。”
“有时候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已经暴露了，但是她没拆穿……”
夏昭听着，忽然伸脚踢了一下倒在地上的金皮特：“行了就吱声，别装死。”
金皮特幽幽睁开眼，抬手把塞嘴的布团取下来，瞥了夏昭一眼：“这也能被你发现？”
“哼。”夏昭自信一笑，“没发现，我诈你一下而已。”
金皮特：“……”
他也没完全坐起来，索性往后靠着墙，懒洋洋扫了晏名一眼，“如果她发现了，一定会迫不及待告诉村人，让他们杀了你的，别傻了。”
晏名别开视线，没跟他搭话。
夏昭瞥他一眼：“现在我在，你能说。”
“哦。”晏名立刻回击，“呸！”
金皮特：“……”
他好笑地往后靠了靠，“他们俩怎么好像你养的两条狗？”
晏名翻了个白眼：“汪汪汪汪！”
“咳！”黑龙没跟他一起狗叫，一脸严肃地说，“我觉得我更偏向猫系。”
她偷看夏昭一眼，“要我喵吗？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哎。”
夏昭婉拒：“……倒也不用。”
金皮特叹了口气：“完了，碰上你们这样的玩家。”
“碰上你我们才觉得完蛋呢。”晏名嘀咕一声，“有你在的地方只有受害者。”
“但我只谋财不害命啊。”金皮特笑了一声，“跟副本比起来，我还挺善良的吧？”
黑龙小声反驳：“哪有人自己这么说的。”
“哼。”夏昭笑了一声，“得了吧，你这种利益驱使的家伙，应该只是因为他们跟你签了契约之后，你既能用他们分摊伤害，又能分走他们的一半积分，比让他们去死有利多了。”
“哪里善良啊，你只是会算账。”
金皮特笑起来：“那你也应该知道，我现在跟你签了契约，你是甲方我是乙方，我肯定不想让你出事。”
他瞥了晏名和黑龙一眼，露出微笑怂恿，“你不觉得，比起他们俩，你更适合找我合作吗？”
夏昭还没回答，黑龙已经一把搂住夏昭的手：“大佬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啊！”
金皮特摊手：“你不是说你不是什么好人吗？那应该没有道德洁癖吧，跟我这种坏蛋一起行动也没什么吧？”
夏昭撑着下巴：“可你自己都说了，你现在不能用积分买情报，那你还有什么用？”
金皮特脸上的笑容加深：“我只是说我没法付钱，你可以啊。”
他指了指自己，“我买情报。”
然后指了指夏昭，“你付钱。”
“然后情报共享，怎么样？”
晏名忍不住感叹：“……这人可真会做生意啊。”
夏昭笑了一声：“在别的副本里或许能行，但这地方行不通。”
“一旦我们表露购买情报的意图，就等于暴露我们是外来者，这里的村民和外来者势不两立，可没什么中立者。”
“我猜也是。”金皮特勾了勾嘴角，“所以我提议，咱们暂且放下芥蒂，一起合作。”
“没法跟NPC买情报，也可以跟玩家买情报，我来之前跟人买了点这个副本的情报，知道了一种通关方法。”
“什么？”黑龙震惊地看他，“你知道怎么通关？”
她忽然警惕起来，“要多少钱？”
金皮特微笑起来：“不要钱。”
如果不是早知道他的本性，几人看见他这样和气的笑容，恐怕都会把他当成好人。
晏名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一般来说，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真聪明。”金皮特笑了笑，“但这次不一样，我分享是因为，光靠我一个人，用这个方法通关也有些麻烦，需要寻求合作。”
“这个副本的其中一个通关方法是——杀掉桂神。”
几人对视一眼，晏名试图分析：“我奶奶——咳，这个村民的奶奶，她说桂村是走不出去的，桂神把所有人都困在了这里。”
黑龙补充一句：“然后村里的土地种不出东西，也是因为桂神的诅咒。”
“所以，如果桂神死了，那我们就可以大摇大摆地离开桂村了？”
“好像很合理。”
但她对金皮特依然警惕，忍不住偷看了一眼夏昭，想看她的反应。
夏昭若有所思：“当我们连桂神的影子都没看见。”
金皮特笑了笑：“还没说完呢。”
“我当然也买了怎么见到桂神的方法——把村民杀光。”
黑龙没忍住打了个寒颤，猛地抬起头来看他：“你、你……说什么呢？”
“慌什么。”金皮特扫她一眼，“没遇到过丧尸围城那种类型的副本吗？那就是要直接杀出去的，漫天血肉横飞，到处都是……”
“停！”黑龙示意他别说了，“我、我不想听。”
“哎，无聊的家伙。”金皮特朝夏昭扬了扬下巴，“你怎么说？”
夏昭还没回答，门外忽然热闹了起来，村民们喧闹起来，似乎聚了不少人。
三人对视一眼，一块起身，上中下三个脑袋透过门缝往外看去——村长带着众人，和一个玩家对峙。
那女孩一看就是个玩家。
她穿着一身粉色lo裙，裙摆蓬蓬，还撑着一把蕾丝花边的粉白洋伞，甜美得像个小蛋糕，跟这个阴森森的村子格格不入。
夏昭听见她嘀咕一句：“居然是中式副本，早知道穿汉服或者中华风lo了，失策。”
夏昭：“……”
她似乎半点没有要隐藏自己身份的意思。
“嗯、咳。”女孩清了清嗓子，优雅地朝他们行了一礼，“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宁檬，如你们所见，我就是你们在找的外来者。”
村民们目瞪口呆，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嚣张的外来者。
她抬起肩上的洋伞，指向村长：“然后，愚昧无知的封建残党！给我把那些女孩都放了！”
金皮特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显得有些头痛：“怎么她也在？”
第70章 桂神
黑龙从震惊里回头, 问金皮特：“你认识？”
“她不会也是被你骗着按过手印的受害者吧？”
“你看她这嚣张的行动像吗？”金皮特好笑地耸了耸肩，“她也是个名人，我想, 守序者那边应该也有她的记录吧？”
“呃……”晏名伸手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说，“有是有，但人家和你可不一样。”
夏昭看着屋外, 自称“宁檬”的少女行动古怪，反而对村民造成了些许震慑，他们慢慢围成一圈，却没有轻举妄动。
“小宁！”小春口中和村长有一腿的女人想从人群里冲出来，但很快被人按住，她尖叫起来，“小宁！你别乱说话，你别乱来！”
宁檬深深看她一眼，依然举着仐，盯着村长：“你放不放人？”
“那个老巫祝说是要给桂神找新娘, 但可从没听过当新娘要死人的，喂, 他到底是真的要想办法平息桂神的怒火, 还是要走邪门歪道，把年轻女孩当做祭品献给桂神？”
村长的神色动了动, 他沉声说：“他不是这么说的。”
“因为如果他明说，大家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答应啊。”宁檬扭头问就近一个村民, “哎, 要是老巫祝突然对你说，为了桂村, 把你女儿杀了，献给桂神，你答不答应？”
“放屁！”村民下意识回答，但又很快涨红了脸，畏惧地看了村长一眼。
村民们也没有完全被女孩牵着鼻子走，老巫祝也有不少信徒，有人怒喝：“你在污蔑老巫祝！”
“别听这种外来者的鬼话！把她绑起来，带去祭坛！”
“哼。”宁檬半点不怕，晃了晃伞尖，“有本事来咯！”
“不要、不要！”女人尖叫着扑出去，被村长一把拉了回来。
一向冷硬的村长这会儿看起来依然没有动摇：“她已经是外来者了，她不是小宁！”
“你清醒一点！”
看他们大概还要拉扯一会儿，夏昭才回过头，问晏名：“她到底是什么人？”
“玩家宁檬，也是有身份卡的特殊玩家。此文来自Q峮八一④扒咦六⑨六三付费整理，天天看文就来找我们哦”晏名露出尴尬的表情，“呃，其实她在副本，也没做值得被守序者盯上的怪事，就是她、她的那张身份卡比较特殊……”
夏昭惊讶地挑眉：“你们连她什么身份卡都知道了？”
“她自己说的。”金皮特插着兜，嫌麻烦地咂舌，“她的身份卡是‘法外狂徒’，只要违背规则、法律、常识，她就会越强大。”
夏昭：“……哇哦。”
有点意思。
她又趴到门缝上。
“但是因为她经常在副本里乱来，跟她分到同一个副本的玩家们，经常过得非常……呃。”晏名绞尽脑汁想了个合适的形容词，“鸡飞狗跳。”
他瞟了夏昭一眼，嘀咕，“不过你麦当当侠就算没这张身份卡，好像也经常干这事。”
“嗯？”夏昭扭头看他。
“咳。”晏名别开视线，“总之，这家伙虽然从不伤害其他玩家，但在‘副本最不想遇到的玩家排行’上，也名列前茅。”
“我们守序者办事也经常参考那个榜单。”
夏昭若有所思：“那玩意有一天他们从上面看到你的名字怎么办啊？”
晏名气得跳脚：“不可能，绝无可能！每次跟我一组的玩家……”
“嘘。”夏昭示意他别嚷嚷，扭头往外面看去——女人已经被按在地上，发出不甘的呜咽，村民们一步步缩小了包围圈，朝宁檬逼近。
宁檬一步步后退，慢慢退到了广场中央的那棵巨型桂树前面，眼看着已经退无可退。
黑龙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夏昭的衣袖，低声问她：“咱们要不要帮她？”
“不急。”夏昭往外看着，“她既然敢自己冲出来，还能上那个排行榜，应该能有自保的本事。”
宁檬站在那棵桂树前，约过人群，和村长对视。
她忽然笑了一声：“你们其实也并不信奉桂神吧？你们只是害怕祂。”
“为什么不试试反抗呢？我们是因为桂神才不得不彼此攻讦，但这么多年下来，你应该也发现了，即使这一次你又杀光了外来者，一切也都不会改变的——桂神根本就不想让你们过好日子。”
村长没有动手，只是看着村民向她逼近，目光微微闪动，声音却听不出一丝动摇：“所以这一次，我们搭建了桂房，模仿以前的样子，给桂神送去了纯洁无瑕的新娘。”
“只要祂接受了……”
村长仰起头，看向那棵巨大的桂树，“我们就是一家人。”
“愚昧。”宁檬“啧”了一声，看起来不想再跟他们多聊了，“我和你们根本说不通。”
“算了，你就好好看着吧，就当是我这个外来者，替你们试试，如何反抗桂神——”
她的伞尖忽然爆开一团炫目火光，目标正是那棵巨大的桂树！
“轰”一声，整棵桂树一下被火光包裹，熊熊烈火燃烧，树叶再高温炙烤下卷曲，枝丫发出焦糊味，火星噼啪乱炸，一团混乱景象。
村民们吓呆了，有人当场跪伏在地，有人惊慌尖叫后退，不敢相信她居然敢烧桂神的神树！
“她人呢！”村长怒吼着，一把拎起一个吓倒在地的村民，“去打水！冷着干什么，救火！”
“那个外来者呢！谁看见她了！”
“不、不知道！”四周已经没了她的身影，村民们惊慌回答，“她跑了！刚刚趁乱跑的！”
“居然是障眼法。”金皮特靠在门边，笑了一声，“我还以为她真的打算一个人单挑整个村子，然后把他们都杀光呢。”
“单挑村子有可能，但她应该不会考虑把人全杀光这条路。”晏名瞥了金皮特一眼，“都说了她跟你不是一类玩家。”
他又问，“你们有看见她躲到哪里去了吗？”
“没看见。”黑龙摇摇头，“我觉得应该是某种道具。我刚刚明明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但还是没注意到她跑到哪里去了。”
“我看见了。”夏昭得意回头，“厉害吧？”
——当然，她是靠着系统888。
她指了指隔壁的桂房：“她躲在旁边的桂房后面，没走太远。”
“胆子这么大。”晏名忍不住感叹，“那咱们要去找她吗？”
他有些犹豫，“虽说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但她真不一定是帮忙还是帮倒忙。她自己似乎也知道，进了副本多半都是当独行侠……”
“现在也没法把她叫进来。”夏昭盯着门外，“外面似乎要忙一阵子了……他们取水怎么这么慢，边上不是有河吗？不会灭不了吧？”
她话音未落，地面轻轻颤了颤。
“怎么了？”黑龙惊慌失措，“地震？”
夏昭低声提醒：“看外面。”
地面忽然拱起了一个个小土包，粗壮的根系破土而出，一把将一个村民拦腰卷起，拉到了半空。
“啊啊啊——”村民发出了一声惨叫，身体悬于桂树之上，胡乱蹬腿挣扎，“桂神、桂神，不要！啊啊……”
某种让人牙酸的血肉崩碎声响起，人体内的血液从桂树上头浇下，火势瞬间小了不少。
“啊、啊！”人群尖叫起来，不少人扔掉手里的水桶，狼狈挣扎着逃跑，不敢再接近桂树。
但扭动的根系显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们，挥舞着抓住了猎物。
“住手！”村长目眦欲裂，抽出身后的柴刀就要扑上去，但有人从他身后抱住了他。
“村长、村长，不能冒犯神明！”那个死死抱住村长的男人身后，老巫祝一脸严肃地走了出来。
“让开！”他怒喝一声，“别把水撒了！不敢去就把水桶放下！”
他用力按住村长的手臂，劝他，“别冲动，都忍了这么久了，你现在冒犯神明，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那是我们的人！”村长咬牙切齿，“又死了两个人！”
“现在是死两个人！”村长手臂上青筋暴起，老巫祝干枯的双手根本按不住他，但还是顽强地不肯松手，“你要是胡来，到时候所有人都得死！你还想再尝一次死亡的滋味吗？”
夏昭猛地抬起了头，她神色动了动，低声说：“再一次？”
“他们难道不是第一次死亡？”
联想到之前他们说的，这个村会在悬首石杀死外来者……
她之前以为这只是故事的背景，是提醒他们，这个村子对外来者的态度，但现在看来，或许还有别的含义。
——这个副本的故事是连续的。
黑龙试着动脑，加入这个话题：“那也就是说，他们死了也会再活？”
“可是，村子里又是有人是真的死了的，村长夫人，小宁她爹，还有村长儿子……”
黑龙掰着手指数，迟疑着开口，“他们为什么又是真死了，没有复活？”
“外来者。”夏昭低声回答，“很有可能对这个村子里的人来说，被外来者取代，然后被村民杀死，才是真正的死亡。”
“除此之外，不管他们这一次有没有赢过外来者，有没有活下去，都能够再次复活。”
“桂神把他们困在这里，不只是区域上的不准离开，祂甚至不允许这些村民随便死亡。”
黑龙想起刚刚把村民卷起，用他们的血灭火的桂树根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好可怕啊，桂神。”
夏昭还在看外头——老巫祝最终还是劝住了村长。
村长脸上的线条格外冷硬，仿佛正咬着牙，死死盯着中央的那棵桂树。
老巫祝念念有词，拿着一个奇怪的手鼓，一边哼哼唧唧地念着奇怪的祝词，一边摇晃着走到桂神面前。
他经过粗壮的根系时似乎也有些紧张，但幸好，他念的祝词起了作用，慢慢的，那些根系缩回了地底，一切恢复了平静。
“快，灭火！”老巫祝指挥着身后的村民，几个一直跟着他的村民飞快拎着水桶冲上去，终于，火也灭了，这一场骚乱暂时告一段落。
老巫祝常常吐出一口气，摇晃着差点仰面栽下去，被身边的人拥簇着扶住。
他摆了摆手，自己站起来，嘱咐他们：“去把地面的坑洞填起来，还有……”
他深深看了演坠落在一旁的村民尸身，沉痛地闭了闭眼，“也把他埋了吧。”
他最后转身走向了村长。
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轻松，村长率先开口问：“他们还能回来吗？”
老巫祝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以前，从没有人被神明的使者杀死过，谁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
村长吐出一口气，背着手转身离开：“就当回不来了那么办吧。”
“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老巫祝沉声说，“我听人说宁丫头在广场上大闹才赶了过来。”
村长简短回答：“她不是宁丫头了，她是外来者，当不了桂神的新娘。”
“怎么会？”老巫祝忍不住拧起眉头，似乎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他神色微动，有了猜测，“宁丫头一向胡闹，还时常对桂神不敬，会不会是她故意装作外来者，不想进桂房当桂神的新娘？”
村长斩钉截铁地说：“不会。”
老巫祝还要再问，他深深看了对方一眼说，“我亲眼看见，她用出了只有外来者才会用的奇怪招式。”
“她凭空招来了那团火焰。”
老巫祝闭上了嘴，似乎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好吧，那就只能这样试试了。”
“但愿今天，桂神能找到喜欢的新娘。”
村长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忽然扭头问：“你确定这有用吗？”
老巫祝愣了一下，他深深看了村长一眼：“你改主意了？”
他冷笑一声，“怎么，你也怀疑我有私心了？”
“你应该知道，再这样下去，我们的人只会越来越少，迟早都会死光的！为了活下去，为了带着仅存的这些人活下去，我们只能尝试各种各样的方法！”
他的情绪激动起来，“中秋佳节给桂神献上新娘，这是我们一起在桂村的旧书里面翻出来的习俗，我们之前没办过，有没有用我怎么能保证？”
“为了让村民们别放弃希望，我只能硬撑着说，过了这一次一切都会好的！”
他那张苍老的脸上，眼中布满血丝，“现在你也要来问我吗？”
“我怎么保证！我向谁保证！”
村长闭上眼，难得往后退了一步，态度温和下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错，你别着急。”
周围的村民忙碌起来，他们匆匆埋填土地，把一切恢复到动乱发生之前的模样。
而那棵被火烧了一轮的巨大桂树依然安静地伫立在广场上，它粗大的躯干上，火烧的痕迹慢慢褪去，卷曲的树叶重新舒展，甚至眨眼间就开出了新的丛丛桂花。
显然，刚刚的火焰并不能对它造成多少实质性伤害。
夏昭看了一会儿开口：“动作还挺快的，看样子，是打算在天黑之前修完。”
“桂村的规矩。”晏名猜她不知道这个情报，配合地说给她听，“入夜以后，就不许再随便出门了，否则冲撞了桂神，就会倒霉。”
夏昭挑眉：“听起来后果不是很严重？”
怪不得那一晚上她看见三个违背规则溜达出来的NPC。
“嗯。”晏名点点头，“不过最近还多了一条，到了晚上，除了桂房，外面的屋里就不许有亮光了。”
“说是……为了防止桂神走错路，跑到其他房间去了。”
夏昭低笑一声，坏心眼地说：“比如走进今天门前插着桂枝的老头屋里？”
晏名：“……”
夏昭靠着门总结情报：“小春说，每次都会有五个外来者，那这次的五个，我们也算是都见过了。”
晏名撇了撇嘴：“一下子聚集了最不想同行的玩家榜上的两个，我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嗯。”夏昭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你是不是最近运气不太好啊？要不然找承和去观里拜拜，这业务他们应该是接的。”
晏名睁大了眼：“是我的问题吗？不是你吗？”
“当然不是。”夏昭理直气壮地说，“你不要打岔，我们接着往下。”
“任务让我们找到离开桂村的方法，但实际上，桂村里的人都被桂神困住了，我们要想离开桂村，得先让桂神把限制解开。”
金皮特撑着下巴，笑着补充一句：“已经知道办法了，杀光村民，然后把桂神也杀了。”
黑龙嘀咕：“好极端的方法，听起来也很危险。”
“是很危险。”金皮特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故作惊讶地说，“啊，我之前没说吗？桂神可是D级NPC。”
“啊？”夏昭露出了遗憾的神情，“怎么是D级的？”
金皮特：“……你的反应是不是不太对？”
一般来说，应该是嫌麻烦，而不是觉得遗憾吧？
夏昭嘀咕一声：“当然是得遗憾了。”
D级NPC意味着她这次没法带走，她还没到D级监管者呢！
“D级……”晏名拧起眉头，“其实说不定打得过，就是我不一定能完全护得住你们。”
黑龙错愕地扭头看他：“你能打D级？你难道不是跟我一样的废物点心吗？”
晏名气急败坏：“谁跟你一样了！我都说我不是跟你一样的玩家了！”
黑龙十分受伤地往后缩了缩：“所以，这里只有我一个废物点心吗？”
金皮特无视了她，自顾自往下说：“我想这个副本应该还有别的通关方法，把人杀光虽然简单明快，但很多事情都没搞清楚。”
他摊开手，“当然了，我是觉得，只要能通关，活不活着都无所谓。”
“只是你们看起来都不想选第一个方案，我也只好随波逐流了。”
夏昭靠着门板：“看起来，我们和村民是互相对立的两个阵营，只有把对方阵营的角色杀光，才能通关游戏。”
“桂神是另一个阵营，看起来也不像是在庇护桂村，只是不知道对我们是什么态度。”
“除此以外，这里的村民还有些特殊——他们保留了上一次游戏的记忆，知道自己已经死过一回，也知道，即便杀了所有外来者，也不过是开启新一轮游戏。”
“所有，他们想要找到脱离轮回的方法，比如给桂神找一个新娘，以取悦这位神明。”
金皮特笑了笑：“大概是这些落后愚昧的村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这就是目前的所有线索了。”夏昭扭头看向屋外，“果然还是得出去找点新线索，他们提到的祭坛、悬首石，我们都还没去看过。”
“你俩去过吗？”
晏名和金皮特都摇了摇头，夏昭无情地嫌弃：“没用的东西！”
晏名：“……”
金皮特：“……”
“我晚上出门，调查一下桂村。”夏昭下了决定，“一般来说，晚上不容易撞上村民，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脱了嫁衣去，这样就算被人看见，也不会立马暴露我就是这边的‘小麦’。”
“这个身份说不定还有用。”
“不过……”
她摸了摸下巴，“昨天我门前热闹得很，指不定今晚还有人来，房间里最好还是留个人。”
黑龙犹豫一下：“那要不然，我留在这里？咱们的嫁衣盖头都是一样的，我缩在床上，远远的在门外应该看不出区别。”
夏昭摇摇头：“不用，你晚上跟我一块出门。”
“我吗？”黑龙有些受宠若惊，“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金皮特有种不详的预感：“等等，你们俩都要走，你又要有人留在这里，你该不会……”
他后退一步，和他们拉开了距离，微笑拉紧了自己的衣服外套，“我不干。”
“只是披个嫁衣。”夏昭朝他逼近一步，“这就是个外套，都不算裙。”
“实在不行，你就当为了积分，为了钱。”
金皮特拉紧了自己的衣服外套，背靠着墙壁微笑：“……小姐，我也不是为了钱什么都做的。”
晏名疑惑地左看右看：“啊？什么意思？”
“你还没反应过来吗？”金皮特长叹一口气，“她们俩打算让我们穿上嫁衣在这儿等着，你要是不想穿嫁衣，就快点跟我一块反抗！”
晏名指指黑龙：“带她一块？带我比较靠谱吧？”
夏昭回头解释：“桂枝昨晚插在她门前，今晚我担心还有人找她，万一有危险，她一个人应付不来。”
“让她在那带着，不如跟着我安全。”
“哦。”晏名深以为然地点头，“那还是我去比较好。”
黑龙感动地吸了吸鼻子：“谢谢两位大佬！”
金皮特：“……”
明白了，根本没人为他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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