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阶级
“埃及艳后最近怎么样?宝宝还好吗?”
卉满在手机上问起三号助理, 他隔了会给她发来大猫带崽的照片,卉满很放心。
正值期末考试周,图书馆里到处人满为患, 她起的晚去学校占不到座,于是抱着书去咖啡店自习。
路过学校咖啡店时,隔着窗玻璃看到了唐晃,卉满疑惑今天没跟他有约, 而他看起来像是在等什么人的样子,正要进去问一问,一个高挑的细腰男人走到桌前,卉满一眼认出了三号助理的侧脸。
两个美丽的男人在那里喝着咖啡,卉满捂住嘴巴,撞破了什么,赶紧跑开了。
她一直到考完试,都对此守口如瓶。
红屋后院就是海边,卉满经常偷偷带着女儿去海滩刨沙子玩。
谢观抓住她好几次,她避开, 有几分心神不宁,谢观见她不长记性, 专门派三号助理看住她。
卉满拽着助理的胳膊:“我要看埃及艳后, 给我看看它们最近的照片。”
三号助理说要等一会,他似乎在着急发消息。
“猫是不是在唐晃那里?”
助理手指停下, 吓了一跳,知道她大概是发现了, 点点头。
“你们在一起了吗?”
“嗯。”
“唐晃也算是谢观半个员工, 员工之间不能谈恋爱。”
卉满见三号助理苦着脸发愣,逮准时机, 赶紧抱着女儿往海边跑。
那里有近乎白色的大好沙滩,在下午光芒万丈。
她给谢观发了个消息,说要带女儿去沙滩玩。
谢观马上打来了电话。
“不许去。”
“已经来了。”卉满先斩后奏,给他听海上的风声,通过电话传给他。
然后她啪一下挂断了,想必那边的谢观已经火冒三丈了。
三号助理在一旁守着卉满和孩子,跟她说与唐晃之间的一些事情,卉满一边挖着沙子一边说:“我觉得你们挺般配的,唐晃长的很好看,脑瓜也算聪明。”
助理傲娇地抬起下巴:“那不然呢。”
他们聊着天,女儿不知不觉走远了,当再细看时,正和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同龄小男孩玩的不亦乐乎,两小只追着海浪,身上很快都脏兮兮的。
小男孩的看护人是一个美丽优雅的女人,二十多岁的年龄,她很卉满自然地攀谈起来,说自己就住在这附近。
原来是邻居。
日落降临,两个小朋友都依依不舍的,不愿意分开,卉满意识到这么小年纪的女儿也需要社交,也要有玩伴,见很投缘,于是没想太多,她主动邀请女人和小男孩去家里玩。
三号助理总觉得这个女人有些眼熟,可能是某个世家大族的千金。
他打电话告知了谢观。
文华小姐踏入这座圈内传闻已久的巨型红屋,尽管神色淡定,但眼神依然震撼于客厅里的布局与摆设,作为邻居都是近乎同等阶级的人,她一眼便能评估出这个房间内诸如陈设古董的一切价值,也知晓房子主人为了修整这里花费了如何多心力。
见到谢观回来,文华同谢观问好,谢观则对她点点头。
倒是卉满很吃惊,没想到他俩居然认识。
文华话语里带了点熟络亲近,对卉满解释道:“我家不仅住在附近,而且跟谢先生是很早的生意伙伴了。”
这栋以前是公馆的房产在谢观名下很多年了,当文华还是个少女时,在附近遛狗偶尔会千载难逢地撞见这个英俊神秘的男人,惊鸿一瞥,难以避免地,对他有所在意。
眨眼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身上依然是不同于这个时代的质地,庄严肃穆,散发着狷介苍冷的华丽遗风。
接下来,谢观与文华例行一段冗长传统的互相识礼问候,他们的措辞得体,包含了对双方家族的友好慰问。
三号助理离开了,卉满便带着女儿和小男孩去儿童游戏区玩耍,她还是更喜欢跟小孩打交道。
她问文小姐:“这是你的宝宝吗?”
“哦,他是我弟弟,哈哈哈,因为家族需要男继承人。这么个小人将来要继承上千亿呢,想想就觉不可思议。”
文华开朗活泼,同时兼具优雅风度,识大体,她的眉眼间蕴含宁静枝叶的美。
她还没有结婚,也不是特别着急,这个阶层的女人不会下嫁,要的是门当户对,对于巨富来说,因为他们太过富有,所以婚姻选择极为谨慎有限,财富决不能外流。
过去的数年里,谢观在圈内是出了名的极品择偶选择,各大家族,新贵老钱们都对他青眼相加,文华也尝试过,可惜他患有重度洁癖症,甚至财产也会留给他的侄子,跟他结婚不会有利益可图,于是之后的接触也徒劳起来。
但现在,情况已然发生了变化,他的身侧有了女人。
文华在桌上喝着茶,心下像明镜那样沉思。
她知道这个女孩和谢观的关系并不具备婚姻属性,又瞧出她性格有点大条,如同传闻那样并不是他们同等阶层的,至于孩子么只是个私生女,列进受益人名单就好了,传统世家的女孩一般不会被选为接班人,谢观未来也绝对不会跟私生女的母亲缔结法定婚姻。
壁垒松动,于是似乎就有了可乘之机。
文华暂时说不上来谢观喜欢卉满什么,在他们这个阶级,年轻漂亮无法跟巨额财富划等号,喜欢要变成爱兑换成钱要经过很多步骤的,总有人想一步登天一蹴而就,把有钱人当蠢蛋。
她索性礼貌地把卉满形同虚设。
在餐桌上,作为客人文华谈论的都是普通阶层没接触过的话题,哪里的高尔夫球场宽阔漂亮,哪家培育的赛马优秀,拍卖会上的天价古董表被圈内谁家的少爷拍下作玩具了,都是些巨富烧钱玩的游戏。
她谈吐幽默风趣,谢观也回应很及时,他们交流的很融洽。
在餐桌另一头,卉满吃面包用抓的,她用不惯西式刀叉,撕面包的时候会喂一点给女儿,女儿好动活泼,跟教养良好的小男孩形成了鲜明对比,她没有坐在自己位子上老老实实吃饭,在卉满身边待腻了,就去找谢观,爬他的腿,谢观于是抱着女儿给她喂食。
谈话中断,孩子的举止也跟餐桌礼仪有悖,但谢观却似乎习惯了一样,他并不以为意。
女儿总是把手指塞嘴巴里,谢观不厌其烦地把她胖乎乎的手指拿出来,重复了很多遍,每一遍都富有耐心。
“跟你一样。”谢观数落卉满,语气很轻,但也有气。
卉满全然置身事外:“手指又没有毒。”
谢观给了她一记眼刀:“坏习惯,不能让她养成这毛病。”
孩子的父母有了分歧,文华笑眯眯及时打圆场:“小朋友叫什么名字?”
谢观说:“小瑾。”
卉满吃惊地看了他一眼,以为他会说谢瑾,文华则不动声色探察这二位,她的心思聪慧入微。
已经看出了什么,但无法明说,相反还要掩饰所看破的。
“小瑾的衣服真漂亮。”
女儿冲这位漂亮阿姨吐了个开心的口水泡泡。
卉满随意说:“哦,是有个牌子定制的。”
文华了然:“都是这样的,说来品牌方巴黎办的几场高定晚宴,从来没见过你呢?”
“订制衣服也会有宴会吗?”
“会的,圈内会当作茶话会叙旧。”
卉满摇头,也不清楚,她的衣服好多都是送上门的,要么就谢观带她去店里,从来没听过什么高定晚宴。
“买了衣服不就好了吗?”
文华含蓄地笑:“那些高定服装有钱也买不到的,只有具有身份地位的客户才有资格购买,而这样的人全球也就几百位,所以说圈子就这么大,都是些老熟人了。”
从这些买家身上就可以一瞻世界财富分布图。
卉满听文华侃侃而谈,她有一种被见不得光的落差感。
在冰冷的冬天,气氛有些僵滞,于是文华说起度假的话题:“南法和希腊度假最好了,干净灿烂,说来,谢先生还有艘大船呢。”
“嗯。”谢观客套道,“有幸可以邀请文小姐及家人前去。”
文华笑了笑,作为客人,她不吝对食物的赞美:“这个鱼子酱很好吃。”
卉满刚要动勺子,谢观给她挡下。
“你吃这个容易过敏。”他知道她所有的忌口。
卉满却不领情,她说只吃一点点,谢观于是给她用小银勺挖了一点点,放到了她的嘴里。
他们亲昵没有缝隙的配合,令文华笑意发僵,当即萌生了几分放弃的念头。
快吃完时,谢观给卉满用餐巾擦了擦嘴巴,这几乎成为他饭后的习惯性动作了。
看到这一幕,文华知道自己彻底没戏了,适可而止地停止了试探。
她最初便猜错了,对男人来说,爱与喜欢的区别很明显,喜欢浮于表面,爱却可以渗透进无微不至的地方。
以她的慧眼来看,能看出谢观是不怎么喜欢孩子的那类人,他的负责与体贴出于他的品格和职责,而非父亲式的孺慕爱意。
因为他太过冷静理智了,与爱这种不完美漏洞百出的东西释义背道而驰,像人为制造出的假的爱。
男人这种天性自私的生物没有孕育加持,大部分其实没有女人那样疼爱后代。
他们只会爱屋及乌,钟爱自己所爱女人的孩子,所以他对女儿的爱是因为他身侧的女人,而不是因为血缘。
文华浮出淡淡微笑,被谢观这样隐晦婉拒,难免有几分失意,但天生荣华的气度使得她失败碰壁了也不会难堪,女人的道德感总是太高,这点她认为没有必要,将来家族和谢观还是商业往来上的朋友,要和气生财。
卉满对谢观几个微小举止现出的霸权暗示浑然不觉,她只是习惯了他的触碰。
她兴致勃勃说起度假:“文小姐,你说的那些地方好玩吗?”
“你没有去过吗?”
她老实摇头,想到最近学院有科考船可以远航,她想去,但谢观一定会不允许的。
送客离开,晚上,两人睡的都有点晚。
躺在床上,卉满说:“女儿跟那个小男孩玩的很开心。”
“嗯,可以多邀请他来家里玩。”
“你不会介意么?你不喜欢别人来家里。”
“女儿需要朋友和社交。”谢观思量再大些就要送她去私立学校了。
“你跟文小姐很早之前就认识么?”
“嗯。”
“有多早?”
“有十年了,那时候她年纪才十几岁,做邻居。”
卉满沉默了,过了会才说:“她不就是你说的最适合结婚的那种人吗?有钱好看又聪明。”
当她看到谢观跟文华一言一句默契交流时,他们身上的雍容气质真的很般配。
“合适不代表喜欢,我不需要婚姻。”同时谢观察觉到了什么,“你为什么要突然问这个话题?”
“因为我感觉她挺喜欢你的。”
“喜欢我的身份地位以及金钱?”
卉满背过身去,几分心灰意懒的样子,顾左右而言他。
“餐桌上不是提到了航行么,我想随队我们学校的船,科考船要一直往南,去到南极。”
“那么冷的地方,不行。”又远,又免不了跟船上的同学整日接触,那群同龄男生总是眼光炽热不知天高地厚,他绝不会放她走。
卉满没吭声,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就像他对婚姻的态度一样。
谢观感知了她的情绪低落。
他把手按在她手上,默默道:“我不会跟别的女人结婚,女儿也不会有继母。”
“别说了。”
卉满不想再听他说下去,好像他在往下说,她便承担不起那样的后果。
她制止他:“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然后?”
“不合适。”
“不要乱想。”他没有否认这是事实。
“就是不一样的,连半点共同爱好都没有。”
“为什么要一样?”
他想把她翻过身来,看看她的脸,可她固执地不肯调转脑袋。
谢观很轻地叹了口气,把吻落在她的肩头。
“睡吧。”他说。
到了半夜时,他知道她还没睡着,呼吸的节奏不对,终于又把灯打开了。
“你不喜欢她,那就不让她来了。”
“我没有不喜欢她,我就是觉得你们很合适,而且女儿喜欢跟小朋友玩。”
“那你睡觉?”
“我睡不着有什么办法。”她声音低落到不行,还在嘟囔:“就是不一样,你不愿意爬树跟我坐一根树杈,你参加的宴会上也不会有我。”
谢观义正言辞:“因为爬树很幼稚,而那些宴会只是浪费时间。”
卉满不吭声了,她和他之间的一切悬殊让她感到恐怖。
他又问她:“你很想去南极么?”他试图弄懂她的想法,冬天觉得还不够冷,所以想去南极冰一下?
卉满摇头:“没有,我就是想出去玩,坐船可以看海,在海上漂着玩。”
学校的海洋学科亚洲第一,名下拥有几艘科考船,卉满的成绩是可以申请寒假远途跟随的,她眼下十分想报名,可又放心不下女儿。
“我这几天有个商务会议要参加,今年定在海上游轮举办,你跟我一起去。”
本来要推了,这种隆重的国际会议一般很麻烦,要带夫人出席,而且耗时久,但卉满看起来想出去玩,谢观考虑了下,试图跟她商量。
“船?”
“嗯,船。”
“去哪里?”
“西欧那边,游轮航线是埃及希腊那一片海域。”
“女儿会不会想我们?”
“大概一个月日程,三个保姆还有助理会全权负责她的日常,每天我都会看监控听汇报的。”
谢观见她开心了点,把她往自己身边揽了揽,幽幽道:“而且文小姐她不是说要带弟弟多过来拜访么,这样女儿有了玩伴也不会闷的。”
卉满垮着脸看谢观,他明知道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却依旧道貌岸然。
……好狠一男的。
第52章 游轮
入夜, 豪华游轮以十五节的速度航行在宽阔的海面上,它如远古游鲸般吞吐海浪,经天纬地, 蓝人成灰。
游轮经过了埃及,谢观发觉这并非一场正式商务的会面,来自全球的顶级富商和投资人都聚在顶层,脱下了平日在公众面前威严正经的皮, 放纵地开着盛宴派对。
躁动音乐,迷离灯光,男男女女置身在冰冷的蓝色骤雨中,这群顶豪们都没有带妻子,却都带了年轻靓丽的情人,情人们年轻浓烈的目光引得男人们飘飘然,他们相貌堂堂,高谈阔论,说着流利富有腔调的外语。
谢观带卉满坐下用餐,带点冷调的光晕下, 他的举手投足优雅神秘又充满凌厉感,似乎完美融入了他们。
普罗大众压根无从知晓这里的纵情奢靡, 知情者也绝不会泄露偷拍任何内幕或者照片, 保密历来是顶豪圈层心照不宣的基本守则。
这群位于金字塔顶端的人类,天生自带资源, 拥有数不清的财富和世界上最为奢侈的自由,大权在握, 紧攥顶层的入场券, 他们无需像暴发户一样各种名牌外露证明自己的财力,毕竟他们随意坐在那里, 就已经代表了一切。
到了晚宴快结束时,为首的美国男子带着桌对面的年轻女人离开了,接着,桌上的富豪们都笑了起来,放肆交流着,像是在交易玩具心得,当最后他们离去时,都互换了伴侣。
卉满也后知后觉发现了这点。
桌上最年轻的一位银发碧眼的英国男子满脸堆笑着,指着卉满问了谢观几句什么,语调轻佻飞快。
他的神色太过不怀好意,卉满有点惶恐地看向谢观,他并没有直接做出表态,而是随意抛了个话题引开了。
卉满抓着谢观的袖子,一直到回了房间都没松开,这里的一切都如此陌生罪恶,她唯一熟悉的只有他。
上床时,谢观意识到她十分紧张,怯怯的,言谈举止间在讨好他。
她一直不喜欢他从后面的姿势,可她跨坐在他的腰上,主动问他:“你要…吗?”
谢观静静看着她,她瑟瑟发抖,喉咙发出颤音:“那个英国男人,你们叫他阿尔蒂诺,他跟我索要你。”
他以为她听不懂英文,可她最近听力已经突飞猛进了。
谢观语调傲慢:“我拒绝了,我不喜欢跟别人互换生活用品,用起来不干净,因为那些男人很肮脏。”
即便在床上玩的很开,但除了她,他对于别人并没有所谓的欲望倾向,更没有这种乱交的癖好,他觉得这群人淫.乱不堪,交换床伴在他看来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我跟她们没有区别。”
“还是有区别的,你是我一个人的,永远都是。”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把她让人。
听到他这样刻薄的话,卉满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的口吻比起刻意侮辱,更像是许诺和保证。
谢观把她翻过身,卉满动作僵硬。
谢观揶揄道:“你不是说…?”
“我想看到你的脸。”
“为什么要看到我的脸?”
“因为那样知道跟我做的人是你。”
他静默了片刻,有隐隐的愉快,但又转瞬不快,除了他还能有谁?见她表情依然不愿意,把她抱到自己身上:“那你自己…吧。”
见卉满还在愣,他又覆在她耳畔说了几句,她的脸瞬间红透了,像蒸熟了的虾。
“你真讨厌。”她闷闷说。
“快动。”他拍了下她大腿,命令道。
卉满一下拢上他的脖子,埋着头不起来,他试图把她轻轻拉开,可她就是不松手,像围脖那样绞在他喉咙上。
“我想回去,你带我回国吧好不好。”这里的靡靡盛筵流光烁金对她来说是危机四伏。
谢观把手放在她肩膀上轻拍安抚:“后天就离开这里,去我的私人游艇上,不会有别人打扰。”
“你的游艇?”她想到了他的大船。
“嗯,它的名字叫七苦圣母号。”他解开她的…搭扣,沿着皎美曲线吮吸。
“等等,七苦圣母我知道的,新闻上说它是全国最大的私人游艇,它是你的吗?”
“嗯。”谢观动了牙齿,缓缓啃咬研磨,把她折腾的有气无力。
兴至高潮,手机忽然传来振动声,谢观阴着脸接起电话,用英语飞速说了几句,然后挂断了。
他把卉满放下来,给她盖好被子,自己穿衣服准备出门。
卉满疑惑地看着他,这么晚了,他要去哪里?
谢观以为她多心想什么,解释道:“俄罗斯的石油寡头和美国百货公司的老板,为了抢一个女人打起来了,其他人给我打电话需要我出面调停。”
“我等会就回来,你累了就快睡吧。”
见她从被子里始终探着头眨巴眼,又给她掖了掖被角:“当然,你要想等会继续,完全可以等我回来。”
卉满赶紧把脑袋缩被子里。
她在被子里歇了会,沉沉欲陷入梦乡,半醒半睡时,听到了门锁响动,以为谢观回来了。
她下意识抬头望了眼,身体激起一层鸡皮疙瘩,银发碧眼的阿尔蒂诺站在门前,面带玩味。
这个英国阔少今晚盯上了她,他喝了很多酒,酒精催情,放荡淫.秽的念头一发不可收拾,他远观垂涎,觉得这个东方美人分外可口。
谢观没有夫人,他们作为商业伙伴清晰地知道这点,于是他更肆无忌惮对她下手。
他向卉满逼去,她脖子上胸口有显眼的吻痕,可以想见被咬的很厉害。
他露出淫.荡猥琐的笑容,对她羞辱道:“You’re such a bitch.”
卉满从床上爬起来,一边跑一边迅速还击:“You bastard! You're fucking piece of shit!You son of bitch!”
她说的一串连珠炮一样,激起了阿尔蒂诺的愤怒,他身体摇晃着要去抓她。
卉满情急之下打开了房间通往阳台的门,她不停后退,倚靠在露天栏杆上。
阿尔蒂诺冲她扑了过去,她猫腰一躲,闻到了醉醺醺扑鼻而来的酒气,令人作呕。
在这样的危机时刻,那个雄壮的男人再次向她袭来,卉满反应速度快他一步,海浪滔天,打湿了地板,她面对大海抓住栏杆,当阿尔蒂诺暴怒之下要来掐她的喉咙时,她以截然相反的方向猫腰闪开他的攻击。
醉酒男人踩在水渍上,脚一滑,完成不可思议的轨迹,他没有阻拦地划入了大海。
海洋埋葬掩盖了他的罪恶。
卉满跪在地上,久久失神。
谢观很快回来了,他看到卉满蜷缩在床上。
一触即碎的沉默,带有不详的气息,她把手指指向敞开的阳台门外,外面狂风大作,她的身体从来没发抖成这样。
卉满不知道谢观是什么态度,或许不会偏袒她,或许会把她上交警务移交国外法庭,或许是更坏的境遇直接丢弃,无论哪一种,都足以将她毁灭。
她嗫喏着,念出了他最爱的莎翁《暴风雨》中的句子。
“Full Fathom five thy father lies,of his bones are coral made.”
海底,骨骼,沉没。
谢观一下子懂了。
他不动声色检查她的身体,把外套脱下来给她盖上,抱着她小声对她说话,亲她的额头,让她镇定下来。
第二天,游轮上的警卫收到报警,英国贵族阿尔蒂诺家族的公子彻夜未归,他们竭力询证,复盘昨晚经过,最后得出了他醉酒后在船舱失足落水的结论。
华丽的七苦圣母号游艇紧急停靠在游轮旁,接走了谢观和他的情人,他们似乎对这些调查漠不关心。
临行前,谢观特意对警卫队长施压,他的英文浑厚雅致,带有力量感:“这艘游轮昨晚刚被我个人买下,为了避免意外事件带来的不良声誉,你知道该怎么做。”
队长连连点头,他没想到这个中国商人如此财大气粗,只待了一晚上,似乎玩惬意了,几十亿的东西说买就买。
作为游轮的新任主人,谢观命令游轮即刻返港,顺便把所有房间重新拆除装修,他销毁掉了一切令他不满的东西。
第53章 七苦圣母
七苦圣母号是艘庞大美丽的游艇, 花费了六年时间打造,造价数亿美金,它长一百三十多米, 桅杆高度达六十米,在问世之初便登顶了各国最高游艇之列。
它并非是传统的机动游艇,航行主要靠风能驱动,造型流利, 因此更为古典优雅,登船后,卉满发觉它的内外风格都很像它的主人。
谢观牵着她的手,身后跟着泱泱一众保镖。
她看到了巨大的直升机停机坪,再往里走,餐厅、游泳池、健身房、桑拿室、食物存储室、美容院、篮球场、酒窖和三层电影院等娱乐设施应有具有,另外还配有摩托艇、补给船、私人潜艇等防备各种意外之需。
谢观这两天很忙,他不停翻览各种文件,下达各种通知,忙完一阵后, 端了杯咖啡在宽阔平坦的甲板上信步。
卉满寸步不离跟着他,她这两天就像是沉默寡言的跟屁虫。
他喝完咖啡后又坐下处理工作, 卉满也坐在他身边, 偎着他,用手臂贴近他的手臂, 手里捧着自己的咖啡,谢观没有动作, 没有亲近, 也没有排斥,卉满感受着手心和手臂的那点温度, 然后抬头望着碧海蓝天,仿佛这是最稀松平常的一天。
慢慢的,卉满挨着他趴在桌子上,滑动手机,海上风浪大,信号不好,断断续续的网络,她看到了这几天的轰动性新闻,谢观以个人名义连夜买下了那艘游轮。
她扯扯他的袖子,如鲠在喉想说什么,但他微微蹙眉,抬指抹掉她下巴上的一点黄色咖啡渍,示意她不要影响自己工作。
卉满于是没有再开口,把粘人状收了几分,继续趴着。
孕育文明的辽阔海洋就在脚下,流动着,不会停,也不能停,几千年前的人类测量水深,记录变幻的洋流和潮汐,几千年后,她听着这些声音睡着了。
谢观把卉满抱到了床上,她睡到了晚上醒来了,见他就陪在身边,小声哽咽道:“你为了我买下了游轮。”
谢观面带严肃,果断否认道:“为你?你想太多了,我买它只是作为资产投资罢了。”
“可你根本没有让它再继续商业航行,游轮作为资产是随年限贬值的,你这样投资很不明智。”
谢观不悦地看着她,知识学多了,果然不好骗了。
她又低声说:“我不知道你信不信,是他自己掉下去的,我没有碰他一下。”
“就算是你把他推下去,那也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一个浪子掉到了浪里,不是很好么。”
谢观还是一贯毒舌,还好阿尔蒂诺已经葬身海底,这是他最好的归宿,觊觎她的都该死。
这个浪子沉没了,但麻烦并未因此停止,阿尔蒂诺家族因为继承人失踪,想要深入调查此事,但游轮上的所有线索都被损毁中断,他们一夜间怀疑到了新的所有者谢观头上,认为那晚的事谢观动机不纯且有所隐瞒。
这个在欧洲声名显赫的古老贵族,因此跟这位长久以来的中国生意巨头交恶。
谢观在这件事上做的异常果决,他不可能牺牲她,不可能让她被牵扯其中半分,制造伪证、请私家侦探、请百分百胜率的名律师……阿尔蒂诺这种权贵家族为了向游轮方追责完全可以不择手段,他必须提前避免这种局面。
卉满的声音提醒他将思绪暂停。
“你觉得我很脏吗?”她终于将内心堆压的问题问了出来。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你说。”
谢观没有丝毫犹豫:“脏的是他,不是你。”
卉满不信,她知道他那样强的洁癖与占有欲,肯定极度厌恶他的所有物被染指。
“是我把你带去的,我有责任保护你的安全,但是意外发生了,你可以怪我,除此之外你没有错,你很顽强,反击出色,让他付出了代价。”
他慢慢说着,低头,捧起她的手,亲了下。
蜻蜓点水,泛起涟漪。
卉满恍惚意识到,从发生事情之后,谢观第一时间检查了她的身体有没有受伤,然后迅速联系警务处理了一切,唯独没有过问关于她的问题。
怎么发生的,他是怎么死的,他碰你了吗?碰你哪里了?他通通没有过问,仿佛在刻意忽略。
他的这种若无其事的沉默,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对她的二次伤害,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很快就会被遗忘——他无时无刻不在用行动说明这一点。
她知道他一定在乎的,但他却表现的这样不在乎,不知怎么,卉满感觉自己眼眶有热泪涌出来,不是在那种面对疾风暴雨的时候,反而是这种有人默默陪伴与安慰的时候,他用他的冷漠表达出了善意。
谢观认真看着她:“你想哭吗?如果哭出来好受的话,你可以抱着我哭。”甚至他都不介意让她哭毁自己一件衣服。
卉满摇头:“不想。”
如他所言,坏人都死了,她有什么好哭的。
她把自己的身体往他怀里塞,第二天起来时,谢观感觉自己像被鹿卧过的草堆,味道也像,他的身体就像为她保留的那样。
他在甲板上继续办公,卉满四处溜达着玩,身后两个强壮保镖始终尾随着。
“这艘船会生锈吗?”
两个保镖面面相觑:“小姐,我们不知道。”
“你们看过泰坦尼克号吗?锈是船的癌症,生锈了船就会变成古董。”
她遥望波澜壮阔的海平面发呆,继续咕哝道。
晚上,卧室里,谢观点了个电影,听到熟悉的音乐声响起时,卉满意外道:“你也喜欢看泰坦尼克号吗?”
“嗯。”
她问了白天时的问题:“大船生锈了就会沉没吗?”
“你觉得呢?”他问她。
卉满抱住了他的腰。
“我有点害怕你们这种人。”
他鼓励她:“当你说出来就已经不怕了。”
卉满晚上做了噩梦,惊醒,浑身是汗,谢观紧紧抱住她,轻声哄了会,终于,她又不安睡下了。
接下来,一连几天都是如此,重复惊醒,卉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脆弱,可那些画面在梦里就是挥之不去。
她有些身心俱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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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卉满的虚弱状态,谢观急于靠岸,想带她修养调整一段时间。
途径南法圣特罗佩岛时,谢观本意想在此地停留,他在世界上的大部分地方都有产业和住宅,这里也不例外,岛上有一座刚收购来的贵族庄园。
很多巨富名流都喜欢将度假地选在南法或者希腊,幽远僻静,可最近天气不凑巧,南法连日来阴冷多雨,不符心情,谢观迫切想找一个温暖的地方。
他下令继续向东航行,到了希腊海岸,为了隐匿活动踪迹,提前安排七苦圣母号停在大海中央,由海岸边驶来的快艇接驳上岸。
他们来到了希腊南部的伯罗奔尼撒半岛,如所期待的一样,这里阳光明媚,光芒万丈金子一般挥洒,极其适合疗愈。
这片形状像大桑叶的岛屿是奥林匹克运动的起源,每届奥运会火种从这里点起传递,岛上拥有最古老的希腊神庙,辉煌灿烂的神话气息历经千年不褪。
谢观牵着卉满的手,还有几个贴身保镖,住进了岛上最昂贵的酒店,这座爱琴海上的众神之殿,建立在蓊郁千年橄榄树围绕的高山之上,可以鸟瞰碧蓝色的爱琴海,欣赏烂漫而自由的日落。
晚上,他揽着她,簇拥而眠,卉满察觉到他换回了熟悉的香水,那种潮湿香气像一种保护,让她的神经末梢发软,一股微妙的情愫在她与他的肉.体之间蔓延。
她好像环抱一棵大树,树的内核永远平实稳定,抚平心灵,她像迟缓的树懒那样,在他身上找到了某个枝叉的休憩区。
第54章 希腊
半岛的天气有一种盛夏的甘甜与炎热, 谢观的穿着变成了浅色系,浅灰色条纹西装、白衬衣内搭还有白色西裤,风和日丽中和了他锋利的棱角, 连带着平日里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都减弱了。
卉满穿着各种度假风的裙子,搭配罗马拖鞋和凉鞋,两人手拉手在岛上慢慢走,精神状态都很惬意放松, 懒懒地晒在太阳下发酵。
海风吹来几千年前的神话,吟唱与世隔绝的自由,风跟着他们的步伐,晴日绚烂,透下镀金的纯色。
卉满想伸手去触摸阳光,动了动,谢观的手并未拿开,却还故意不看她,装作若无其事。
她像太阳下的猫那样半眯起眼睛,把他的手指更紧的勾起, 占满空隙,迟缓的情绪与欲望都在安详轻放。
晚上太阳落幕, 现出奢华迷离的天际线, 这座岛上盛产橄榄,风吹绿浪, 曼妙女郎们走过仿佛神圣的丰收女神。
谢观握着她的手,一直向前走, 这段路像是从客厅到卧室的路, 他牵她走过长长楼梯时,不说话, 神色庄严,她能从仰视的余光看到一截绷直的衬衫领口,和顶端的两粒金色纽扣,脚下琴弦底的皮鞋嗒嗒响,他总是那样将她带到床上,那段时间她以往总是觉得很漫长,她的手不停想从他掌中滑出。
走在楼梯上时,她感到坠落,自己的腿将要被他打开。
走在伯罗奔尼撒,她跟他说,看不懂他。
“我也看不懂你。”
“我比你看不懂我更看不懂你。”
他握她的手更紧了:“那你可以靠近点看。”
卉满突然停住不走了,想找个长椅坐下,有粒小石子扎进了脚底软肉里。
她松开谢观的手,单腿蹦跳到路边,在草丛里席地而坐,脱下那只罗马编织凉鞋,正要把石子扣出来,谢观已经动手了。
他蹲下身,把她的脚捧在手里,微微的摩挲,卉满感到脚底发凉发痒。
“流血了么?”他低下视线观察,发现脚掌凹陷的边缘被咯的发红了。
卉满缩了缩脚丫:“不是很疼。”
谢观从衣襟里掏出几张酒精湿巾,给她细致擦了擦,凉意窜流皮肤,然后他自己擦了擦手。
“我背你回去。”
他站起身,冲她伸出手。
卉满跳到他背上,手圈过他的脖子,她的头发瘙的他后背发痒。
他蹙眉:“你不要乱动,头发很烦人。”
“谁让你不同意我剪短头发的。”
“好,回国后你剃成尼姑吧。”
他们像冤家那样斗着嘴,哼着没有歌词的音乐,卉满趴在他肩膀上各种张望,忽然发现从这个角度,可以通过谢观敞开的几枚衬衫纽扣,看到他半遮半掩的白胸,性感诱人,很想嘬……她手已经摸了过去。
“你在做什么?”谢观绷着脸。
“有东西掉进去了。”
“什么东西?”
卉满手指伸进他衣领,夹出一片很薄的落叶,指尖撩过沟壑中微微凸起的赤红朱砂。
“是叶子啊,我看看还有没有。”她继续上下其手。
谢观忍受着她的为非作歹,呼吸渐渐加重。
卉满操作途中想当然理解了一番,诡异的思维方式开始运作发散了,谢观平时在家里都捂的这么严实,锻练得这么结实给谁看呢?
只有她能看到,那肯定是给她看的。
她被这个壮丽发现引得内心动荡。
突然就觉得他有点……闷骚?
她红着脸,把手默默撤回来,在他身上抹了抹擦干净。
谢观对她的一连串怪异操作很不满,但也没说什么。
他们回到了酒店。
似乎要迎来什么盛大节日了,酒店大厅里摆满了鲜花。
卉满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花,一种比一种深,插在盛有水的容器里,好像它们的色彩怀有次序,有的花长得像草,枝繁叶茂,在郁金香铃兰风信子洋水仙的包围下,她找到了一罐卡布奇诺,花香那么浓,摸了摸,沁人心脾。
谢观在她能看到的位置接了个商务电话,卉满转来转去,把满堂花看了个遍,还是看不够。
“这些花真可爱。”
“是很可爱。”
两个路过的曼妙女郎夸赞着鲜花,同时被一个高挑男人左右环抱着,笑声不停。
“你们喜欢就好。”
卉满觉得这个男声有些熟悉,抬头一瞅,没想到在这里能碰见谢束。
他穿一件花衬衫,敞着领口,没有打领带,嘴里叼着烟草,亮起火光,烟丝闪烁,白烟袅袅而上。
看到卉满,他神色大变,叔叔一定也在这里,他顿感自己的腿开始痛了。
“喂,别跑,你还欠我九块九的鬣狗定金。”
“我的天!”两个女伴见他们拉拉扯扯的,不禁发出惊呼,都迅速离开了。
谢观在大厅一角找到卉满时,看到穿着燕尾服的年轻侍者正把花送给她,这一幕,她笑得很开心,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很宽松。
谢观看了那个眉眼浓郁的侍者一眼,他很识趣走开了。
然后,是他站在一旁,灰头土脸的侄子。
“叔叔……卉满让我还钱。”但他实在不敢加她的联系方式,又没有随身携带现金。
“滚。”
他对自己的侄子只有一个字的情分。
“不能让他走,他还欠我钱呢。”
“欠你钱?”谢观眼神狠戾危险,谢束见了拔腿就跑。
卉满被谢观拉着,徒步去旅行,在半山上的橄榄树包围下,跟他争执。
“你把谢束放跑了。”
“你留他有什么用,他那种混账,卖了都不值九块九。”
卉满内心不禁感叹,真是好毒的一张嘴巴。
“他好歹是你亲侄子。”
“我已经跟他们断了。”他平复心情,牵着她的手跟她一起往回走,“我有你就好了。”
“你这样搞的你跟家族决裂,是为了我一样。”
他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不然呢。”
卉满声音闷闷的:“我可不想背这种锅。”
她认真看着他的眼睛:“有亲人总是好的,对吧?”
谢观一愣,她竟然在有意修补缓和他和侄子的关系。
过了会,沉声道:“我不喜欢你跟谢束站在一起。”
卉满把“不喜欢”这三个字在脑海里捕捉圈出来,他说的不是“不希望”,或者“不同意”,而是直白鲜明地表达了好恶。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们比他更年轻,更有活力,她跟年轻人站在一起,无时无刻不让他丛生危机感。
当然,谢观永远不可能这样对她说。
两人回去时,像走进了伟大的雅安卫城中,柱廊简洁优雅,落日洒满立柱与飞檐。
夕阳余晖落在长而无边的碧蓝色泳池上,空中涌动着牛至和薰衣草的幽香。
暗香浮动,隐逸黄昏。
第55章 生月
今天是三月份第一天, 酒店餐厅在这个时节通常做的是地中海风味的希腊菜,食材纯天然,好几次卉满看到厨师在种植园里采摘树莓, 现摘现做。
晚上大厅有一场隆重的晚宴,酒店内的客人们都来出席用餐,他们身份尊贵,难以捉摸, 矜持克制的面容维持着一种风度优雅。
谢观一出现,众人就知他很有钱,而他身旁的年轻女人也佐证了这点。
菜肴上撒着花瓣,处处彰显着贵气与品位,被这些眼光的力量裹挟着,卉满不由把后背挺直了一点点。
餐桌上的宾客考究别致,有的很健谈,开朗,待人友好,举手投足体现着名流的素养。
卉满听着谢观在各色语言中自如切换着, 听天书一样,他说其中的某种语言时很性感。
接着众人齐齐举起酒杯, 看向卉满, 卉满不明所以地也举起果汁,他们都对她笑着, 说了很多种语言,能感受出是祝福。
重新归位坐下后, 谢观把她脖子上明亮的珍珠项链摆正了, 对她说今天是她的生日。
所有的鲜花,晚宴, 都是他联系酒店方特意布置的,这场盛大的节日便是她的生日。
“可你不是说我的生日是三月十四吗?你说我跟爱因斯坦一天生日。”
“这也是说不准的事,所以为了避免错过,每年的三月份都是你的生日。”
“呃……”这可不是生日了,简直是生月。
谢观觉得并无不妥,他的任务是必然的遇见,不会错过她的每一分每一秒。
丰盛的美食一道道奉上,生蚝鲜甜美味,牛肉口感滑嫩且多汁水,卉满最喜欢吃的是甜甜的提拉米苏。
她看到客人们直起刀叉,信奉西餐礼仪的原则,由外向里用餐,格外一板一眼。
她用中文跟谢观说:“为什么很简单的吃饭要衍生出这么多规则?”
“规则是阶级的证明,如果你身处这个阶级,却不遵守秩序,那其他人凭什么分给你入场券?”
“他们不觉得麻烦么,一般人吃饭可没这么麻烦。”
“他们都有钱有闲,有大把时间攥在手里挥霍,而你说的一般人的没有规则,也是一种规则。”
在宴席上,卉满被角落里一个默默无闻的老头吸引住了。
这是个年逾古稀的老头,满头银发,穿戴考究别致,卉满有些移不开眼,因为他的气场很别致。
“他是谁?”
“你问他做什么?”
“不知道,一下子就注意到了。”
天赋妖异之人自有一种惺惺相惜。
谢观郑重介绍道:“简石基金创始人,华尔街量化巨擘,罗格。”
罗格是许多国家的罪人,狙击过多国货币,至今许多国家都不允许他入境,主流媒体对他的评价向来持有贬低态度,因此他跟巴菲特的境遇天差地别,所过之处并不怎么受欢迎。
“我上课的时候听老师提过他,他是个风云人物。”卉满没想到还能见到活的本尊。
她跃跃欲试:“我想认识他。”
谢观放下刀叉:“我带你去引见。”
“不用啊,他不就坐在那里么。”
谢观想阻止卉满,可晚了一步,她径自跑了出去。
老头正在低头吃一块欧芹酱烹煮过的大马哈鱼肉,旁边有鳄梨螃蟹肉。
卉满坐到他旁边,他头也不抬,布满皱纹的手拿住刀叉,坚实有力。
“小姐,你很漂亮。”
“谢谢,你也很漂亮。”
老头这下抬起头来,神色古怪:“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漂亮的。”
“你的脑子很漂亮。”
这下他乐的哈哈大笑:“头一次有人这样夸我。”
他那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扫了眼她年轻曼妙的身段,又扫了眼餐桌那边的谢观:“那是你男伴?不错嘛,身材有料,跟我年轻时候一样。”
“嘿,别说他了,你时间宝贵,跟我说说你怎么狙击的别国货币?”
老头被贸然提到曾经,有些不快:“你是我的粉丝吗?在我的自传里有说明这一点。”
“我想知道自传之外的一些东西,我很喜欢利弗莫尔。”
当她用不怎么流利的英语说出杰西·利弗莫尔的名字时,他低垂的眸光闪了一下,就像粼粼湖面上飞扬的金色鱼钩。
“我也很喜欢他。”他带有尊敬与瞻仰的一望,那是股市投资人毕生难以逾越的传奇丰碑。
他接着说道:“你有没有遇到过那种决定性的瞬间?每个人生命中都会拥有属于自己的时刻,当那一刻到来时,尽管踏错即是深渊,前路未卜,但仅凭那一刻便足以辉煌致命。”
“是那些决定性的瞬间让你那么做的吗?违背人性去做空?”
“是的,它们给了我指引,我喜欢做空。”
他说的很快,卉满渐渐听不懂了,但却从他矍铄振奋的表情中感受到了那种决定性瞬间所带来的震颤和撼动,最后,她似乎懂了。
“空中楼阁。”她用中文说。
“什么?”老头用英文问。
“有没有火柴?”她对侍者举手大喊,做了个擦火柴的动作,侍者明白会意,真的拿来了一盒红色火柴。
卉满给他当面用火柴一点一线搭建了一座房子,当她把底端的某几根火柴拿掉时,其它的火柴岿然不动,并未塌毁。
谢观走来,表情含蓄沉稳,很好地掩盖了眼里跳动的情绪。
罗格对他握手:“她很聪明,你真有眼光找到这么一个姑娘。”
卉满翻了个白眼:“夸我聪明就直接夸我好了,没必要拐弯抹角到头来夸的还是他。”
“哈哈哈哈哈。”老头更加爽朗的大笑,他年事已高,用完餐不久后就离开了。
大厅里奏起音乐,是浓郁丝滑的华尔兹。
谢观问她:“你想跳吗?”
“我不会。”
“我教你。”
他冲她伸过手,跳舞是一种美妙的疗法,润滑关节,可以让人忘记烦恼与忧愁。
卉满跳成了男步,一直在进攻,谢观把她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放到自己肩上,他的脚步很轻盈,像一片羽毛。
“跳错了。”他给她指正,带她回到正拍,可她跳着跳着又乱拍了。
他叹口气:“错就错吧。”
曲子愈发欢快热烈,卉满闻到了他的呼吸,心跳缭乱,她跟上他的步伐,跟上世界的旋律,转圈的时候要飞起来。
一曲终了,她惊讶地发现他的皮鞋干干净净,但她明明很多步子是乱踩的。
“我熟悉你的身体。”他静静道,“熟悉每一寸。”
等他们回去时,房间里的床上摆满了卡布奇诺,带着露水,卉满低头看着谢观西服上有理有据的针脚,那些针脚,昂贵的布料,被脱到地板上,圆圆的海珠项链,她摘下时脖子上温温凉凉,就像他眼中的温度一样。
浴缸里水已经放好,水像丝线那样穿过,两个人身体里都透着一股劲放蛮力,翻搅缠绵在一起。
卉满肩膀上晒出来几枚浅浅雀斑,谢观吮吸着,对她说各种情话,说法语时要酥透耳朵。
“生日快乐。”
“我爱你。”
“很爱你。”
她听不懂,只是抱着他笑,他们一起步入无边黑夜,一起迎来破晓黎明。
第56章 春神
生日月的庆祝还在继续。
品牌方记得卉满的生日, 一连给她寄送了一个月的礼物,每一天不重样,她坐在地毯上拆礼盒, 有一种发掘礼物的快乐天性在里面。
谢观帮她把不喜欢的礼物移到另一边,守护她的快乐。
闲暇时,他们去了附近的历史遗迹,短途旅行了几天, 古堡、神庙、剧场,每一天都很充实。
在位于雅典卫城下的千年古剧场,某个法国高奢品牌举办了一场艺术表演,高级时装屋的那一套模式也都随之搬来了,贵宾们在沙龙试衣服,量体裁衣,之后是高定协会赞助的下午茶。
这种高定行业安排的私人下午茶私密性很好,所以谢观带卉满也来了。
在场的嘉宾们没有一件撞衫,基本都是全球独一无二的限定,品牌方甚至有时会为了这一件衣服推迟整个时装周其他衣服的工作进度。
高定对于奢侈品牌而言就像一层面纱, 朦胧,神秘, 璀璨。
卉满听到贵妇们都在用法语聊天, 谢观为她解惑,在奢侈品的世界里, 法国高定协会是行业权威垄断者,“haute couture”这个法语词汇就是由巴黎时装工会批准才能用的。
卉满沉浸了半天, 耳濡目染之下也会说一些法语词汇和简单句子, 发音不标准,说着说着自己都囧起来。
她看着优雅的男人女人们, 这是谢观的圈子,跟她的世界还是有壁的。
她不觉叹了口气。
“你在想什么?”
谢观及时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哦,就是觉得买衣服还能聚会,真稀奇。”
“这也是规则的一部分,衣服不仅是衣服。”
高定背后是地位象征下的社交体系,轮廓,色彩,面料,以及之上的精细工艺,将阶级区分有别开来。
“而且它们是可以传承的,品牌方会为其终身保修改写尺寸,你的衣服将来女儿可以穿。”
这么一想还挺浪漫的,卉满后知后觉。
茶会的尾声,每位客人手边都有一份设计师手绘的订货册,在电子化信息的时代,这显得很有人文气息。
一位留着小胡子的传奇设计师走过来,谢观用另一种语言跟他攀谈着,最后他比着OK的手势,来跟卉满打招呼。
卉满茫然地看着他叽里呱啦一通嘟噜:“他说的什么语?”
“意大利语。他做裙子很好看,可以给你设计几款衣服。”
设计师跟卉满说的眉飞色舞,似乎是骤然来了灵感,在纸上匆匆用铅笔画出什么。
他接连画了很多张服装绘图后,对谢观心满意足地说只要一周就可以制作出来第一套,剩下的要等一个月。
“中途可以随时来试穿,您知道的,我们的总部在巴黎。”
不同于一般高定线的三次fitting试衣环节,这种设计师专门设计的礼服试穿次数是不限制的。
短途旅行结束,返回途中,两人逛到了一家古董店,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奇珍异宝,美丽的红珊瑚,波哈库洛亚群岛的沉降石,白垩纪的恐龙蛋化石,马达加斯加象鸟蛋亚化石、都是些出奇久远的东西,远的就像是创世之初。
谢观提醒卉满今天的生日礼物还没选。
卉满看中了一个珐琅盘子,盘子上画了许多古希腊神话图。
谢观有理有据怀疑她相中这个盘子单纯是为了装吃的,昨天半夜,他听到房间里咯吱咯吱声,以为有老鼠,结果灯打开,她从零食袋里慌忙抬起头,说刚把来偷吃的怪物赶跑了。
谢观难言看着她,她甚至嘴角的饼干渣都没抹掉。
他给她舔掉了。
卉满跟他努力解释国外的东西吃不惯,她想回国了,想吃拉面。
谢观说他们下次出来玩时可以带厨子。
回到酒店后,卉满惊喜地发现,桌子上真的有拉面。
她用筷子卷着面条吃,吃得欢脱满足,谢观提出想尝一下什么味道时,她摇头说不要。
她从来不喜欢跟别人分享东西,对自己的所有物从来都是习惯独占。
但为什么当时就把花给他了呢?她对自己的行为至今百思不得其解。
谢观阴森森的,要来抢食的模样,卉满直接把碗端走了,边跑边吃,谢观抓到她时,她把长寿面吃的一干二净,一点汤都没给他留。
他带着气愤去洗漱,从浴室出来,腰间系着浴巾,身上水没干,见她坐在地上抱着珐琅盘子一直低头看。
“你在做什么?”
“我在数盘子上的人。”
到底有几个人?谢观跟她一起数。
“这里有一个。”
“嗯,云朵后面也有一个。”
“树后面有一个。”
“这里,溪边石头上。”
他身上有水意,透明水珠落到她手背上,淅沥沥,抓挠痒意。
他们宣布了计数成果。
“十八个。”
“十七个。”
“水仙丛里的你没数。”
“数了,是你重复数多了一个。”
一共不过十几个人,但两人每次报的数都不同,都不肯承认自己数错了。
神话图布局分为天空,陆地,海洋,以及地下的冥界,那是三位主神分别掌管的地方。
卉满流转一圈,眼睛不动了,手指点到了阴暗的地下位置,她先是看到了地狱三头犬,然后在模糊王座上看到了一个神秘孤独的男人,他身前的女人捧着一枚石榴,凝神思量,在考虑要不要吃。
“这是谁?”
“冥王哈迪斯,春神泊瑟芬。”
“她是他的妻子吗?”
“是……不过是抢来的。”
泊瑟芬是农业女神狄蜜特的女儿,当她和宁芙仙子们在林间草地玩耍时,狂风大作,大地裂开,冥王哈迪斯驾驶黄金战车出现,把她劫走了,困在他的冥界里。
卉满眼巴巴望着鲜艳欲滴的石榴,她的关注点总是很奇葩:“这枚石榴她吃了吗?”
“吃了。”
所以毕生要待在冥界里。
冥界有一条古老的戒律,任何活着的人,如果吃了冥界的任何东西,就要永远留在冥界。
最后农业女神为了女儿同冥王达成协议,每年里有几个月,珀瑟芬要呆在冥界,其余的时候,她可以回到天界,和母亲相聚。
母女相聚时,大地万物复苏,形成了春天。
母女分离时,世间万物凋零,化成了冬天。
于是便有了四季与轮回。
卉满听了这个故事,对冥王哈迪斯的做法嗤之以鼻,说他卑鄙。
谢观身体贴上来,他的皮肤冰冷,他说的确很卑鄙。
四季更替,万物轮回,泊瑟芬最后也没能摆脱冥王的锁链。
卉满的身体被谢观抱住,亲吻,目光依然停留在那个盘子上,隔了千万年的深渊,她在凝望彼端手捧石榴的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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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品牌方捧着礼盒来酒店拜访,卉满打开盒子,一件纯白色的绸缎暗纹裙赫然映在眼前。
穿上后,她照镜子,礼服裙剪裁立体,细节华丽,裙摆被撑起来,就像是一场浮华瑰丽的梦。
她转了几个圈圈,低头反复看这曼妙有腰线的长裙,困惑道:“我越看越觉得像婚纱。”
“婚纱不好么?”
“你说你不结婚。”
谢观没有回答,从首饰柜里取出成套的珠宝,给她戴上。
一旁的画家已经支好了画架。
这也是一种社交服务,品牌方合作的画家为身着礼服的客人专门绘画留念。
谢观在一旁安静看着她,纱幔的褶皱细细在她的腰间坟起,他的眼神像海浪拂过沙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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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前,卉满买了很多瓶希腊半岛的香水,她喜欢这座岛屿,喜欢这里海风沙滩阳光的味道,把香水带回国内,这样等再闻到时就会一瞬间触发记忆,重新带回岛上的美妙记忆。
嗅觉往往比视觉听觉更使人身临其境,这种反射在生物神经学上被称为普鲁斯特效应。
今天天色好,室内通透,极亮的光芒把房间一分为二,像一种伦勃朗的光。
卉满在光亮的地方摆放这些瓶瓶罐罐,谢观在窗边阴影下看书,扫了眼:“我晚上喷哪款?”
“你是在征询我的意见吗?”卉满微微上扬嘴角,笑眯眯道。
谢观收敛下巴,见她这副得意样子,不想再跟她说话。
卉满挑出一瓶,透明的液体晃在空中给他看:“我觉得这个好闻,你平常也可以喷。”
他无情道:“我的香氛还轮不到你来指点。”
“哈,你的香水一股老人味,不过也不能怪香水。”
他从暗处走进光里,看着她,眼光里始终有一种探索的感觉。
沙发柔软,肉.体亲密,在阳光下陷落。
他们处在同一片天空,呼吸同一片空气,融为一体。
当日光渐渐从天边褪去后,这是岛上的最后一晚,两人互相触摸对方的身体,平静细腻地看着彼此的眼睛,都不愿意入睡。
这次出行印象深刻,极大疗愈了卉满的心情,等回到国内时她已经跟没事人一样了,她有一颗大心脏,从来都是。
在深夜,她搂着谢观的腰,总是能梦回半岛日常的那些吉光片羽,那些街道,那些古迹。
那时最后一天的下午,他陪她蜷缩在晒满太阳的沙发上,闻着干净螨虫尸体的味道,赤焰鎏金,一切都如永恒般璀璨。
第57章 复燃
女儿的身体长的飞快, 几个月前的衣服已经穿不下了,谢观每次给她定制都要格外留大一个尺码。
奢侈品店内几个店员手忙脚乱给这个小人量尺寸,谢观跟卉满就坐在一旁喝茶, 卉满看着手机上跳动的大豆期货,没功夫理女儿的哭闹,对谢观说:“你去哄哄她。”
“哄孩子是你的事。”
“是啊,所以生孩子是你的事吗?”
待在他身边久了, 她的口吻有时变得精炼而毒舌,这是被传染上的恶习。
“卉瑾。”卉满这样喊自己的女儿,渐渐的,当谢观喊她谢瑾时,她已经不听了。
谢观埋怨她最近对女儿不太上心,卉满像只伸懒腰的猫,她实话实说:“以前每天只能见一小会,很想念,现在么天天见,就有点烦。”
谢观直皱眉头:“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她是你的女儿,你竟然嫌弃她烦?”
“我为什么不能嫌弃她烦啊?谁也没规定母爱不能不耐烦啊, 我天天看到你我还嫌弃你烦呢。”
女儿试好衣服, 过来想跟卉满玩,卉满随意摸摸她的头, 打发狗崽子一样:“乖,去找爸爸, 让爸爸抱你。”
于是她便扑到了谢观身上, 那种奶香味一来,谢观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忍住发作, 抱她坐在膝上,女儿有点古怪地瞄卉满的手机屏幕,指着那些变幻的红绿柱奶声奶气道:“跳,跳。”
卉满和谢观都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还隐约懂了股市的概念。
卉满很开心,把她接过来,抱在怀里讲解,谢观终于如释重负,从胸前口袋里拿出手帕,嫌弃地擦了擦自己刚刚被口水蹭过的脸。
“所以这个地方就应该买,这个点位就应该卖,懂了吗?”
女儿听着卉满寥寥几句解释,懵懂地点点头。
她点了点K线图上的某个位置,喊了句买,然后又点了点另一个位置,喊了句卖。
“啊,卉瑾真聪明,就是这样子。”
谢观旁观着她们,感到万分惊异,他脑叶隐隐作痛,已经预感到这孩子长大是怎样腥风血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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卉满最近忙的焦头烂额,她想提前毕业,咨询过老师,要想拿够学分,就要参加许多国内国际竞赛,有很多大赛都是团队制的,她只能挑那些难度最高准许个人参加的。
这次要在做中心汇演,要讲学术报告,许多教授来做评委,卉满不擅长这个,但为了学分还是硬着头皮写了,她找了很多数据做分析,唐晃作为过来人给她修改报告提建议,他这种人最擅长润色文章。
在金色耀眼的比赛大厅里,卉满看到了谢桉,他也参加了,还是她的竞争者,猜测他一定也想提前毕业。
两人的大学隔壁相邻,经常有各种社团聚会活动,学校里人多口杂,平日里见到谢桉时,他往往装作不认识她。
他站在台上做汇报,眼睛又冰又艳,像只美丽骄傲的孔雀。
唐晃见卉满一直盯着台上男人看,顿觉大事不妙,推推她:“喂,你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卉满醒神,指着台上的公孔雀说:“他这个感觉比我的还敷衍呢,说的不都是废话么,就这还想拿奖。”
结果是,谢桉拿了一等奖,卉满拿了二等奖。
只有发现,没有创造。这是学院里教授们对卉满报告的评语。
赛后学生们依次跟教授握手,轮到卉满时,那位最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只跟她碰了碰手背,然后拿出酒精湿巾消毒。
出了报告厅后,卉满气的把奖杯扔进了门口大垃圾桶里,情绪一点都不会藏。
唐晃劝她:“你知道学校刚建了教学楼不?”
“捐楼?一等奖是捐楼捐出来的吗?”
“错了,这次是捐的盖楼的那片地。”
“真有钱啊。”卉满气闷闷的。
谢桉不知什么时候在门口,擦肩而过时,幽幽看着她。
他瞄向垃圾桶:“奖杯不要了?”
“哼。”
卉满抬起滴溜溜的眼睛,瞪过来,唇齿间含着涩辣清凉的风,拽着脸扭头就走。
谢桉被她这个眼神杀了一刀,余劲残存中,他惊异她就这么活过来了。
他听说了她小产的事,也听说了游轮途中阿尔蒂诺家族继承人坠海的事故,绝非是巧合。
上次见她时,她在奢侈品店里萎靡不振,而经历种种变故,她竟然折腾活了,生龙活虎,不可思议。
她身边的男人还在劝她:“捡回来吧要不,二等奖也有学分的。”
“不。”她鼓起腮,风吹来,头发在腰间飞舞,“下一个再去什么比赛?”
“物理竞赛。”
“这个好。”
隔两天,卉满参加了物理竞赛,她做完了卷子后,直接交卷了。
谢桉出门时,看到她坐在教学楼前长椅上抓着冰激凌在吃,一卷冰激凌慢悠悠快被吃光了,他看了下时间,她领先他二十分钟,领先规定时间一个小时。
她身旁还是那个男人,学院法律系的傲世天才,正冲她无奈吐槽:“卉满啊,你还是人么。”
卉满没找到纸巾擦手,唐晃又离这么近各种唠叨,于是她在他外套上抹了抹,睃了这边一眼,正巧看到他睇来的眼神,然后装作没看见。
谢桉半眯起一双眼睛,满眼里都是她阳光下明晃晃的,雪白珍珠似的手。
那只手拈着冰激凌壳子,找垃圾桶,她跟他擦肩而过时,领口腾起体温和汗味。
“啪!”纸壳丢进垃圾桶,热浪中的尖锐声响融成飞流而来的箭矢,刺破耳膜。
她走的很远了,那个律师在问:“他是谢先生的侄子,你知道他要结婚了么?”
他能听到她的回答。
“跟我有什么关系,咦,下个比赛是什么?”
“数学。”
“这个好,简单。”
谢桉坐在长椅上,她坐过的位置,他的脸笼层阴翳,伴随着困解,晦暗不明。
·
·
晚上卉满回家,照常衣服穿脱,吃东西,谢观阴着脸,对她佯佯不睬,她似乎有所感觉。
“我白天参加竞赛了。”卉满选择主动报备。
“然后?”
“谢桉也参加竞赛,不过他做题没我快,我没有跟他说话。”
她提前有预防性地离谢观远一点,去接了杯水喝,喝一口观察他的神色,然后坐在垫子上,抱住膝盖,这个下意识的姿势就像小孩子。
谢观的腕表在细细嗒嗒地走,扼不住的声响像细线那样发出。
“就非要跟他参加同一场比赛?”
“这又不是他的比赛,我也想拿学分的。”
“你还有什么比赛?”
“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数学竞赛,其他几个没有那么重要了。”
“都取消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还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东西,别人看一眼都嫌脏。
“不取消。”
谢观冷笑,声音尖诮:“你总是遇见他,是为了见他才参加的比赛?”
“不是啊,我不想见他。”
她蒙蒙地看着他,无缘无故说出来:“我很早就喜欢你了。”
第58章 表白
谢观手中的书掉在地上。
他的表情就像被防腐剂封住了, 动不了,连丝褶皱都没有。
他很生气,声音颤抖:“你这又是什么新招数?”
卉满面无表情, 眼睛像被提纯过的玻璃珠子那样纯粹:“我只是想了想而已,为什么我不可以喜欢你呢?这是我自己的事。”
“你想都不要想,这不是你自己的事!”
卉满瞟瞟他,确实, 他这个人,实在是很难发生感情。
“但我就是喜欢你啊。”
谢观焦急追问,感到空前烦躁,不停来回踱步:“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可能断了又接上。”
“什么叫断了又接上?”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你可能需要冷静。”
“我当然足够冷静。”
他弯腰捡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喝水的杯子是她刚刚用过的。
卉满抿抿唇,没敢提醒他。
到了睡觉的时间,卧室里,谢观鞋子都忘穿了, 光着脚在昂贵猩红的地毯上来回走,每一步都很奢侈, 但又很焦灼。
他反复地追问她, 可卉满说不出个所以然,被他问烦了, 加上最近写毕业论文忙的不可开交,索性不再搭理他。
谢观患得患失, 百思不得其解。
感情中, 绝情的人才可以占尽上风。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以及她为什么要那么想, 她喜欢他,这是一件多么荒谬的事。
为什么要说出来?
一些东西在迅速瓦解,理智压抑下的疯狂在此消彼长,根本压不住。
他反复逼问她:“你为什么喜欢我?”
“我不知道。”
谢观换了个问法:“那你喜欢我什么?”
卉满蒙着被子,已经有些犯困了,含糊道:“有钱?”
“肤浅!”
她在被子里缩缩脑袋,像只鹌鹑,撇嘴闷闷道:“人类对金钱的渴望至今不变,我就是喜欢钱啊。”
谢观冷声刻薄道:“我是不会结婚的,不会娶你。”
“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被她简单一句挫败了,溃不成军。
深夜,谢观跪在床上,把纸跟笔拿给卉满,逼迫她写下来,一条一条确认,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卉满困到不行了,两眼昏黑在暖光灯下胡乱写:眼神、床技、捉摸不透的闷骚性格
爱的完成度仿佛沿袭到了床上。
谢观怒不可遏:“你这都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重新写。”
卉满大喊:“有完没完了!你到底让不让我喜欢你?”
谢观恨恨道:“你刚刚说这是你自己的事,难道我不让你喜欢,你就放弃?你对我的喜欢是这么可有可无么?”
卉满暴躁地踹了他一脚,让他滚远一点:“你不可理喻。”
谢观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这样被她形容。
卉满气愤地把被子扯过来,自己裹紧,老男人确实挺难理解的。
两人都生了场闷气,火气未消,互相背对着身体睡觉,谁也不碰谁。
·
·
第二天,卉满一宿没睡好,加上这些天老是熬夜写论文,眼底发青明显精神不济。
她想要提神,昏蒙蒙地打开了瓶冰镇咖啡,谢观看的皱眉头,她总是喝这种加工过的非天然东西。
“不要喝这个,会凉到肚子,你这个月月经又不正常了。”
卉满用手指揪着自己的头发:“因为我要写论文压力大啊,你看我头发天天掉,你还一直闹。”
“你说你喜欢我,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样子。”
“我当然知道,我每天都跟你睡一张床。”
她拉开冰咖啡的环扣,看着谢观,这个男人比手中刚拿出来的咖啡还要冰冷。
“你像一只蚌。”她静静说。
他不想让别人进入他的内心,拼命紧缩,恼怒阻拦。
几十年来,他的洁癖症,他的孤,他的冷,拒人于千里之外,都变成了习惯。
几十年的冰种并不会融化,卉满发现要走进他的内心很难。
她猛灌了咖啡,寒意冷到胃。
谢观忽然觉出不对劲:“你才大二,就要写论文?”
“嗯,我要提前毕业。”
他客观否定道:“你才大二就要申请毕业很难。”
“这有什么难的。”卉满无所谓然,“我早就问过老师了,他们说我要通过所有的考试,还要参加各种竞赛,寒假前的期末考试时我都通过了,可以毕业了,不过还要写论文。”
她挠挠头:“写论文好烦,不知道该写什么。”
她不擅长写这种东西。
谢观冷下脸来:“你提前毕业,一点都没有跟我商量。”
“我提前毕业不是挺好的么,待在学校里再过几年我也成不了你喜欢的那种人,而且现在结业了你还能少替我交学费。”
对于他付钱这件事,她始终耿耿于怀。
“我喜欢哪种人?”
“文小姐那种大家闺秀,跟你一个阶级的,你们一个圈子的人。”
谢观镇定了一会,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给她建议:“你的论文,关于集团财务方面的怎么样?董事开会时你跟我一起,做记录。”
卉满不解:“开会?是要去集团吗?你不是说不让我去吗?”
谢观轻描淡写:“不是要毕业了么,以后总要工作的。”
她圆圆的眼睛看着他,狐疑试探道:“你让我出去工作?”
“前提你表现好的话。”
谢观给她选了西装,穿上西裤,扎腰带,打上领带。
卉满感觉自己焕然一新被重新翻整了。
会议选在海边高楼,彩色玻璃镶嵌的长窗气象万千,耸入云端。
十几个董事高管坐在长桌前,十几个男人面容严肃,卉满意识到这是男性的世界,她有一种久违的谨慎感,在这里找不到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同类,他们都是谢观的同类,穿黑西装,系黑领带,看起来沉稳缜密,令人望而生畏。
一个董事以为她是谢观的秘书,吩咐道:“倒杯水。”
卉满端起杯子给他倒了杯水,谢观不动声色看着她。
她倒完水靠着谢观的位置就近坐下来,没理会其余人的神色,坐在一堆西装革履的男人中间,看起来脸皮厚的很。
有人提醒道:“谢先生,等下的会谈不需要带秘书。”
“她来做账。”
谢观的声音自带权势的力量,几个董事当即不疑有他,把旗下公司的账目交给卉满,接着开始商议。
卉满一边看报表,一边刷刷做着记录,他们的三言两语间包含着最典型不过的商业案例,勾心斗角完全可以写进论文里。
谢观问:“许家那边怎么样了?”
一个董事回:“还是老样子,今年的两融以及申赎业务盈利不足,但是旗下的芯片和药剂研发进展很快。”
另一个董事接上:“这两方面我们也可以补齐,晏家跟谢家联姻后,可以整合一些资源。”
谢观点头,不置可否。
“最近特区班子换了,许家拍得了很多项目竞标。”
这句话不言而喻,不是他们派的人,众人都懂。
其中一个年长董事提议:“我做东,约一起吃个饭,谈一下。”
“那个大人物恐怕难约。”
他们在那里云里雾里谈论时,卉满就翻看提交上来的项目表,专心致志看了会。
几个董事闲话间开始说起最近的某国外游戏巨头分分合合的操作,前几月,游戏方母公司跟国内运营商因为天价续约费解约了,热搜闹崩,搞的极为不体面,结果最近又有破冰征兆。
其中一位分享比喻着真知灼见:“好比刚结婚的女人不懂得婚姻,离婚了才喜欢。”他的原配夫人最近才与他离婚,分走了一半财产,股份勉强都得以保全,不然又要发布公告声明,因此说话都透着对前任的个人恩怨。
几个男人都警醒地开怀假笑,他们可不想被分走财产。
“你怎么不笑?”一个董事问卉满。
“不知道,我又没结过婚。”她表情一成不变,说这话时没什么意思,但偏偏被有心者记下了。
谢观坐在首位,说全桌:“散会。”
其余人出去,谢观则是坐在原位没有动。
卉满把其中一份财务数据交给他:“是不是不太准确?”
“你怎么看出来的?”
“有的数字对应不一致,有问题。”她不懂,“为什么不当面指出来?”
“在集团里,不是每个人都要准确无误地做事,总要有人做事,有人不做事,还有一群人妨碍别人做事,只有这样,才能得以正常进行。”
“我无法理解。”
“你当然理解,你只是不承认,一旦与你的逻辑背道而驰,你就会使性不承认。”
她撇嘴:“这就是你的圈子么?挺无聊的。”
“无聊?”
“是啊,因为你说我不承认么,我又不是你圈子里的人,说它无聊怎么了。”
他皱眉:“你是真的喜欢我么?”
“你突然又说这个做什么。”
“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他表情冷彻,把开会时的刺揪出来,“你说你没结过婚是什么意思?”
“就是没结过婚的意思。”
“哦,‘没结过’,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说你是谁的人?”
“我要回去了。”卉满不答,站起身来,他见她不满,自然更不快了。
他气场慑人,眼神变质,掐她的腰往自己身上带。
“说说,你是谁的人?喜欢谁?”
“你有完没完了。”
“没有。”
自从她说喜欢他之后,他这段时间总是变得冷漠易怒。
“你更年期是吧。”
“你再说一遍?”
“老男人,更、年、期。”
这时,敲门声响起了。
谢观送开卉满,改变了语气:“进。”
晏烟穿着高跟鞋嘚嘚走进来,风情万种扭着腰,每一步都像是敲钉子。
谢观知道她性子浪,说话不拘一格,因此率先开口:“晏小姐有事?”
“我跟谢桉的婚礼要延期了,是他说要延期。”
说这话时,她眉眼含笑看着卉满。
卉满被她盯得一阵脸热,想起上次修包时撞见过这个大美人,她肯定是嗅到了自己跟谢桉的一些事,当时主动回避了。
“届时我们的请帖会重新发送,谢老板是一定要参加的,而这位小姐也要一同去。”
“她不去。”谢观一口回绝。
“真扫兴,我问的是这位小姐,又没问你。”她再次对卉满做出邀约。
“我不去。”卉满想这么说,可看着那双已经看穿的带笑的眼睛,她知道自己说去跟不去都是一样的。
她沉默了。
谢观在车上没有说话,一直到了家,卉满嗒嗒跑上楼,他去追。
她锤他,两人像一对妖男媛女,纠缠不放。
“为什么要去?”
“我没有说去。”
“你的眼睛那样说。”
“就算我说不去你也会说的。”
要么旧情未了,要么余情未消,只要他想,都是可代入的诠释法则,这件事上她说什么都是不对,甚至不说都是错。
果然,他又旧事重提了。
“你就是忘不了他。”谢观声音封了冰,贯彻在耳。
“哈,我忘不了他,我还不知道你跟你的旧情人做了什么。”
谢观觉得荒唐:“我的旧情人?”
“你说的你跟文小姐认识很多年了。”
“那她也不是。”
他掰住她的肩膀:“你知道的,我跟你时是第一次。”
卉满一时嘴短了。
两人都冷静了下,默了半晌,谢观开口了。
命令的话语,予求的口吻:“谢桉婚礼,你不许去。”
他害怕一些东西死灰复燃。
“我已经不喜欢他了,去跟不去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要去。”他攥紧她的手,只是这句话。
最后卉满还是点点头:“那就不去了。可你跟谢家都分开了,到时候还要去吗?”
“嗯,需要应酬往来。”
人情世故,这些东西大概是她的盲区。
“你是我的相反面。”
他饱含无奈地对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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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谢观回来时已经是深夜了,客厅里还亮着灯。
卉满坐在那里,她的每一丝动静让他紧张。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不做什么。”
“你是为了等我,还是他推迟婚礼你睡不着,他为什么推迟?”
“你又在说胡话。”卉满见谢观脸色发红,他深邃的双眸迷离微醺,不禁问,“你喝酒了是吗?”
他在外几乎不喝酒,今晚却出席了一场本该推辞的商业酒会。
“我没醉。”
“喝醉了的都说自己没醉。”
“不要吵,你是我的。”他把她一路抱到床上,跪在她面前,皮带解开,领带挣脱,他急不可耐。
卉满反驳:“你才是我的。”
谢观轻轻嗯了声,把头埋在她胸前,去亲她,从下到上,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不疼,含住了,然后舔她的脖子,滑腻腻地动。
接下来,他把话喂到她口中,迷躁不安地低吼道:“喊我的名字。”
“不。”
“快喊。”他掐住她的腰威胁。
“就不。”
他的嘴唇冷冰冰压上来,用身体把她缠紧,听她细细的叫声,继续逼问:“想快点结束么,说你是谁的人,嗯?”
卉满发抖,就是不说,身体破开重塑,激起欢愉,她皮肤泛红,他用臂弯把她圈住,又抱又咬,感受她的胸腔共鸣。
外面有风声,他下意识记得给她盖好被子,又在被窝里折腾。
接下来的几次,卉满不想跟醉鬼置气,对他说:“我喜欢你。”
他顿时快马加鞭,快感传至全身,热流泄出,紧紧抱住她,缓了很久后,一双长眼中浮现出诡异的艳丽,口吻却有些悲哀无助。
“忘了谢桉吧,我真想杀了他,然后把你关起来。”
酒精真是害人不浅,听到他的胡言乱语,卉满只是默默不吭声,忽然想到那一间潮湿如地精巢穴的密室,瞬间身体凉了。
她看到他强烈地垂下眼睛,欲望与困惑,殉道与煎熬。
他对她说:“你跟他们都不一样,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他们是谁?”
“我所有的一切。”
她在他心里,是有别于权势、名誉、财富的其他体系,而以上几乎是他前半生的全部。
他的声音竟然有点哽咽失塞,卉满再次觉得酒精真是害人。
他对她朦胧道:“你没有打招呼,就进来了。”
“进哪里?”
他抓着她的手指向自己的胸膛,那里藏着心脏。
她不认同:“我打过招呼了,我说过我喜欢你。”
“不,更早,更早的更早,你不礼貌,你是个偶然……”可为什么又是必然。
他呢喃着,无法解释。
几十年来,他的心门一直深深阖着,如她所言,是个蚌。
她冒失莽撞地路过,以掠夺无畏的姿态闯入,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扎进来,在他心脏最为密集最痛的位置敲敲打打,拔掉那些根深蒂固的东西。
她四处挖掘翻整的那片位置叫做私心。
他唯一的私心为她所留。
第二天醒来时,谢观穿好衣服,整理好领口,他走向镜子,后背上抓痕未消,隐约记得那些身体下探的疯狂与审慎。
卉满还在睡觉,脑袋藏在枕头里不动窝。
他从被子底下找到她的手,郑重地握了握,像是要践行什么那样,然后出了门。
第59章 东非
谢观找到了女人, 在她身边坐下。
“没什么原因,就是不想要了。”她嘴角下扯,“我生她的时候未成年, 担不起后果。”
“你从来没有寻找过她。”
听到他问这个问题时,看着这个几乎比自己都年长的男人,她下意识做出了咬手指的动作。
她说:“谁会愿意回头去看自己犯下的错误?”
“她不是错误。”
“对我来说是,我怀她的时候度过了最暗无天日的一段时光。”
她忽然抓住他的手, 声音和心都在抖:“告诉我,她过的怎么样?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谢观缓缓把她的手拿开,离开了这里。
在他身后,女人啃着食指指甲,喃喃道:“不过,他说的是哪一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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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卉满已经醒了,坐在沙发上敲论文,谢观走过去抱住她,抱着这个被丢了的小姑娘, 一种出离洁净的孤独落上心头。
他们都是被丢弃满身伤痕的人。
“论文写的怎么样?”
“比之前好点了,两天可以写三十多个字了。”卉满哼唧了声, 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煎熬。
“出去散散心?没灵感的时候适合采风。”
卉满应下了。
等到了机场她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不是散心吗?”
“出国散心。”
卉满严肃批评他:“女儿怎么办, 你太不负责任了。”
谢观戴上墨镜:“去非洲看鬣狗。”
卉满乖巧坐好,安静如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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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草原自然保护区里, 卉满难以想象这个雄性野蛮人是谢束。
他迎面跟谢观打招呼, 弯腰问着叔叔好,又偷偷用眼睛逗卉满。
卉满还没认出他来。
她对着谢观疑惑道:“这个浑身长毛的土著怎么有点像谢束呢?他还叫你叔叔?”
几个月前在希腊相遇后, 谢束意外得到了谢观的特赦,虽然还不能回国,但叔侄俩关系和缓了很多。
他在某天晚上,就像被什么东西召唤一样,脑海中出现了鬣狗挥之不去的倩影,突发奇想订了机票扛着摄影机来了非洲草原,在自然保护区当起了野生动物摄影师。
他一改往日精致的景象,长发蓄起,晒得黝黑的皮肤上长有胡渣,在原野自然中由男孩蜕变为成熟男人,浑身充斥着野性气息。
他张开双臂大喊道:“欢迎进入狮子的领地。”
“谢束!”
卉满终于认出来了,刚要跑过去就近观察一下他,结果被脚下动来动去的树桩摄像机绊倒了。
她推开谢观搀扶的手,自己爬起来,见那几个伪装成木桩形态的摄像机灵活地在草地上来回滚动,镜头处的凸面镜可以映出她靠近放大的脸,它们灰漆漆绿油油的,通过光能充电可以蛰伏很久。
谢束坐在草地上,先劝卉满把要债的事放一边,然后跟她分享暗中偷拍来的动物照片,这些都是他跟踪鬣狗群拍摄的,穿着迷彩服潜了几个月,一些鬣狗成员已经对他见怪不怪了,甚至于把他当成了一员。
“这些你没看过吗?我给你邮寄到国内了啊。”
谢束几个月来给她邮寄了很多鬣狗明信片,明信片都被谢观扣下了,卉满对此毫不知情,依然懵懂着:“难道是路上送丢了吗?”
“可能吧。”
谢束表情讪讪,一下子猜出来了,也不敢声张,还好卉满没多想。
鬣狗群里跟谢束亲近的几只鬣狗都是比较瘦小年幼的公鬣狗,卉满指出来:“不过你潜伏了这么久,这族群地位等级好像还是不太高啊。”
“母系社会嘛,我一个公的能高到哪里去。”
蓝色苍穹,万里无云,他跟卉满分享着所见所闻:“狮群也是母系社会,铁打的母狮,流水的雄狮,雄狮的寿命都很短,妥妥的工具人,哦,要是运气好的话这两天还能看到野狗群,不过这些年生态不好,野狗群已经岌岌可危了,挺难过的。”
谢束竟然有了慈悲之心,会同情生灵了,这是大自然的净化作用。
卉满看着他的变化,感到万分惊讶。
刚进自然保护区时,安保人员给几个远道而来的游客佩戴了小型枪支自卫,这里以往发生过猛兽袭人事件。
谢观戴上黑皮手套,拿起枪。
不远处,草地上,卉满正兴高采烈跟谢束在讨论什么,有点交往过密了。
谢束冷不丁感到身后一凉,抬头回望,叔叔拿着枪,枪口晾在空气中。
他喉头滚动,赶紧跳开,离卉满几米选。
“你这个瞪羚跳很标准啊。”卉满没有察觉异常,不知死活地夸他。
谢束有点欲哭无泪,你就不要火上浇油了好不好,会出人命的。
卉满跑来跟谢观说:“我想去坐观览车,你去不去?”
谢观礼貌冷笑:“谢谢,我不想被当成猴子看。”
卉满没想到他还对上次动物园的事被耿耿于怀,都快两年过去了,老男人真是记仇。
在谢观宽容大度的默许下,谢束战战兢兢地上了观览车,陪着卉满一起看草原景色。
一只离群的角马去河边饮水,平静湖面下蕴藏着危机,尼罗鳄的嘴巴浮在水面,像一截腐朽的木头。
卉满看入了迷,生死大战一触即发,鳄鱼冲出水面将角马一口.爆头,不远处的一头河马卧在水中不知在思考什么。
正当鳄鱼咬着角马脖子拖入水中,要开始死亡翻滚时,那头河马突然抽风窜过来,迎头一撞把鳄鱼撞消停了,湖面再次消停。
谢束惊呆了:“卧槽,我头回见这种事,鳄鱼捕猎关河马什么事?河马吃肉吗?”
“半杂食吧,河马脾气不好,领地意识强,经常犯浑,这只鳄鱼撞见它比较倒霉。”
卉满跟他谈论着,目光炯炯有神,透着专注的神采。
他们简单在附近游览了一圈后,回到保护区营地,几个游客在排队骑公牛,卉满跃跃欲试,谢观说太危险了。
卉满兴奋地说这肯定刺激好玩。
事后证明的确刺激好玩,而她两天没下来床。
一开始她坐在公牛背上,这头牛野的很,卉满几次被摔下来,在地上打了个滚,痛的她眼冒金星,又很快哈哈大笑起来,她摸了把牛屁股:“真有你的,劲好大。”
牛也不含糊,直接给她一蹄子,但她竟然躲过了。
摔得那几下伤筋动骨,卉满只能在营地里休养着,谢观给她抹药,她疼得嗷嗷叫。
“别叫。”
“疼。”
“让你非要骑。”
“疼,你轻点。”
谢观被她叫的有点起生理反应,动作不知何时变了味。
他一只手扶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的指尖继续向下滑动,卉满翻过身想挣脱开,被他按住。
他抬着下巴,俯视她,垂落的眼神高尚又下流。
卉满有一种发颤的感觉,顿时不敢出声了。
他凑在她耳畔说话,声音低哑幽微:“很快就好了,我轻点。”
卉满唔了声,男人的呼吸与热气完全包裹了她,谢观鬓角流着汗,嘴唇湿润泛起水光,表情艰难,几次抵不进去。
“放松点。”
“腰有点疼。”
“这里?”
“嗯。”
他放弃了深入,揽着她,盖好被子,给她慢慢揉搓,轻哄道:“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身下迎来一轮膨胀与毁灭,他摩擦着,放在了她大腿上,她在他颈窝蹭了蹭,很快入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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卉满养了两天,伤口消肿后又活蹦乱跳了,年轻人的身体总是恢复的极其快速。
她竟然在营地里遇到了谢桉,他跟他的未婚妻一起,权当是提前度蜜月了,不过晏烟大小姐对于来这么一原始落后荒无人烟的地儿,明显兴致缺缺。
“亲爱的,谁会度蜜月来非洲?”
谢桉只是说很好玩的,体贴地将她扶下车,没走几步路,晏烟便踩废了一只高跟鞋。
她摆摆手让谢桉先去安置东西,自己坐下来跟几个保镖调情,小腿搭在力强力壮的男人肩头,他们蹲下身给她捶腿捏脚,她半眯着眼享受,这几个粗犷小菜倒是挺合胃口的。
营地不远处还有一个小型动物园,院子里有一些相对温和的野生动物,圈起来养了很多鸵鸟,游客可以投喂给它们蔬菜。
谢观同意了卉满去喂鸵鸟,毕竟她总不能骑在鸵鸟背上玩吧……这是他预料好的情境。
卉满倒是没想骑鸵鸟,这次她盯上了鸵鸟蛋,一个鸵鸟蛋可以做一锅蛋炒饭,她偷偷溜进栏杆里,想摸一下,结果遭到了鸵鸟们的围殴。
一只手把她及时拉出来,她叫喊道:“我的鸵鸟蛋,我的蛋!”
“那不是你的蛋,是鸵鸟的。”谢桉提醒道。
卉满胳膊被拧了好几下,疼得龇牙咧嘴。
她不知道谢桉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一眨眼他就在自己身侧了,他穿着优雅的本白色休闲装,想给她摘掉身上的鸵鸟毛,但她躲过了。
“谢束说你从牛背上摔下来,你好点了么?”
“早好了。”
“鸵鸟的事别跟谢观告状,不然我就没的玩了。”
“我又不告状。”
“鬼信你。”
卉满身上的羽毛多到弄不完,唯恐谢观发现蛛丝马迹,坐在地上慢慢一点点揪。
谢桉也坐了下来,跟她一起坐在非洲大地上,满目萧黄,很放松地不紧不慢说:“可惜我们来的是旱季,如果冬天时来,会碰上草原的雨季,动物大迁徙,景色会非常壮观。”
卉满在艳阳高照的天空下,骤然想到下雨的场景,届时树叶被雨水洗的发绿,世间万物都喝饱了,饱胀而充盈。
“我喜欢下雨。”她对着大太阳说道。
“你跟谢束和好了?”谢桉说话还是有些谨慎的。
卉满哼了声,算是承认。
“那我们呢?”
“什么?”
“你跟我,会和好么?”
卉满腾地站起来,烦躁道:“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你又要对我做什么?又要骗我!”
“我的意思是,你跟谢束都可以和好,为什么跟我不可以?”
“你是你,他是他。”
“我们是双胞胎。”
卉满狐疑地瞅着他:“果然啊,你们双胞胎都很怪。”
他闻言轻轻呵了声,语气像怀有隐秘之罪:“双胞胎可不止我们。”
此次来之前,他已经调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如果一旦是真的……
“你听说了么?我的婚礼延迟了。”
他说话永远像是在感化别人那样,令人感触不到目的。
在她参加物理竞赛的那天,吃完了冰激凌丢垃圾,那种看谁都是垃圾的轻蔑眼神,没来由地让他充胀古怪的兴奋。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总是那样始料未及纵横多端呢?
婚礼前,他严重失眠了,有很多画面在脑海中翻来覆去想,在纷乱的许多种情绪中,他发现了浓烈的后悔,这是尤为瞩目的。
他后悔什么?
如果当时在叔叔的质问下,他不说不,牵起她的手的同时,那便是意味着放弃一切。
这不公平,从一开始,她的存在对他来说便如此不公平,她轻而易举夺走了他的一切,而拥有她又要失去一切。
人们盲目崇拜女色与权威,为了合理分配,因而有了社会秩序,对于叔叔,那个金字塔顶端制定秩序的男人,如今他的怨恨已经多于敬畏。
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她。
难以解释他在想什么,只是突然就想把婚约往后推迟,这样他属于另一个女人的时间会晚几天。
从出生伊始,时至今日,处在这个位置,他有多少意愿是属于他自己的?
当她去追叔叔甩开他的手时,当她对他视而不见时,他辗转在失眠的夜晚反复听到冰锥挑开外壳的声音,以为那柄冰锥迟早融化,结果它猝不及防狠狠扎了进来,折断在心脏里。
没救的,对于她,他永远始料未及。
军靴声有规律地响起,打断了谢桉的思索。
由远逼近的男人身材瞩目,他双肩宽阔,腰间劲窄,踩着步伐走来,谢桉一眼认出了叔叔。
谢观拔出腰间的枪械,反复擦拭了下手指,动作很慢又很重。
谢桉也将用于防身的手枪握在手中。
盛大烈日下,一片乌云笼罩,日光仿佛消失的无影无踪。
两个男人拿着枪,互相自卫,黑洞洞的枪口互相对着对方,剑拔弩张,空气中充斥着硝烟味。
情势紧张,眼见冲突变质升级,卉满及时喊了谢观一声。
谢观没有把枪放下,只是变了个方向,打到了树上,一片树叶掉下来。
刺破寂静的枪声让围观者害怕,卉满却注意到他的枪法准到离谱。
谢束也赶来劝和,把谢桉拖走,扇他巴掌,吼他:“你不要命了!”
谢桉不说话。
谢束冲他发了一通火,谢桉站在巨大的猴面包树下,忽然就说:“我突然觉得,跟你这样没有拘束地生活,也挺好的。”
谢束愣了:“你不是一直很鄙视我么,觉得我活着浪费时间。”
“是啊,可有什么才是真正值得浪费辜负的呢。”
谢桉漫不经心地说着,眼睛像灰堆里蒙尘的钻石。
“跟冲动兴起的女人调情,上床不用联姻,至少,你做的事都自由。”
他继续颓废道:“谢束,我后悔了,可我要怎么办呢?”
·
·
隔天,再次坐着观览车投喂角马时,卉满对谢束吐槽:“你不知道昨天谢观的脸色,他跟谢桉两个人真是水火不容。”
谢束扯扯嘴角:“两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失了智很正常。”
“你是说我?”
“不然呢。”
卉满光明正大道:“谢桉对我又没有那种心思。”
谢束吃了一惊:“你不知道他喜欢你?”
卉满疑惑地看他:“你开什么玩笑,一直以来他帮我,害我,接近我都是另有目的。”
“确实另有目的,不过目的又不止一个,他就是喜欢你吧,你这都看不出来么。”
卉满无法理解,指着自己的脑袋:“你说的喜欢,是这里的喜欢么?”她觉得谢束把谢桉对下半身的欲望跟大脑情感混淆了。
“我觉得更像是这里。”
谢束指了指自己的左胸,那是心脏的位置。
他属实过分惊异:“我以为你知道。”
卉满一连说了很多个词,词汇量出奇丰富:“我以为他那是男人对女人的,还有报复,嫉妒,或许是觊觎,谁知道他……”
“那当然是男人对女人的,他又不喜欢男人。”
卉满摇头:“你不懂,谢桉那种性格就是平方根,他的喜欢对谁都可以。”
“平方根又是什么?”
卉满解释了几句,谢束听的云里雾里,还是无法理解卉满的跳脱思维。
他听天书一样听她咕哝,卉满对数字的触觉伸展的很长,她把数字的奇偶性,单调性都自然而然分了类,认为左代表机遇,右代表实力,奇偶数同理,左代表感性,右代表理性,有时候她会倾左,有时候她会倾右,而大多数时候她是偏左的,因为那更随心所欲一点。
谢束难以理解,脑海里处处奏起指甲刮过黑板的尖锐鸣声,好像在听老师在台上讲课。
有脑子的人对他来说太可怕了,他还是更喜欢简单刺激的活动。
“你才知道他喜欢你,会不会耽误什么?”
卉满摇头:“不耽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会遗憾么?”
她沉默了好一会,说不会。
第60章 绑架
保护区内守卫森严, 在这片陌生土地上,谢观叮嘱卉满尽量不要出他的视野范围,不过有谢束这个跟班狗皮膏药一样护卫着, 他紧绷的神经稍微平衡了些。
在谢束角度看来,叔叔与兄长之间一点即炸,他只好临时充当了调和剂,尽量避免他们两个直接接触, 这也极大令谢束分神,好几次忘了管卉满。
这天,久未露面的野狗群轰轰烈烈在草原出现了,卉满坐上观览车随一行人去追,但车辆很快在茂密丛林里跟丢了。
众人在车上戴着望远镜东张西望,一个面生的工作人员突然对卉满神神秘秘说:“我知道哪里有野生长颈鹿。”
她说的是夹生的英文,卉满露出疑惑的表情:“长颈鹿还有家养的吗?”
工作人员愣了下,然后又小声说:“你就说你想不想看吧。”
“在哪里?”
这位身着制服戴有工牌的员工特地看了下她身后:“要是人一多,长颈鹿就跑了。”
卉满当即露出了明白的神情。
她在这位中年女人偷偷摸摸的带领下,甩掉了身后的一大堆人, 果然在林中遇到了一只长颈鹿。
“好高啊。”
卉满发出感叹,看呆了。
不远处保镖们发现人丢了在紧急叫喊她, 但她全神贯注听不见。
有什么东西罩住了她的头, 意识到危险时,卉满想往回跑, 但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下,很快地, 她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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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 陌生的房间里有许多动物标本,狮子, 长颈鹿,以及她最爱的鬣狗。
它们双目炯炯有神,或站或跑,栩栩如生。
跟动物们摆在一起的有一座引人注目的基督神像,神圣地张开手臂环抱领域。
卉满伸出手,跟耶稣基督握了握,表达友好。
这时,门开了,两个极高的外国男人阔步从阴影中走出,身后跟了一群全副武装的佣兵。
“晚上好,小姐。”在最前面的男人开口说道,他肤色极浅,银灰色头发,冰蓝眼珠,气质高贵。
卉满看清他的脸后,吓了一大跳,他长的和那个死掉的阿尔蒂诺几乎一模一样,不过更为年长,看来似乎是他的兄长。
阿尔蒂诺家的大公子见她僵在神像前,挑眉道:“看来你跟我们的主神相处的很愉快。”
卉满不说话,戒备地看着他们。
阿尔蒂诺用英文问道:“你是谢观的情人?”
卉满摇头,说:“我不认识他。”
“看来绑错了,阿尔蒂诺阁下。”另一个男人说道,这是个身材高大的日耳曼人,金发碧眼,会说一口流利中文。
阿尔蒂诺遗憾地点了下头,轻飘飘道:“那就剁碎了去喂秃鹫吧。”
日耳曼男人动动手指做了个手势,当即几个佣兵上前来,看样子他是这些武装势力的头领。
卉满慌忙躲在耶稣像后面。
阿尔蒂诺发出轻轻笑声,一个眼神制止了他们。
他称呼她为madam ,邀请她在桌前坐下,桌上摆着国际象棋。
卉满会玩国际象棋,这个不如围棋难。
阿尔蒂诺一边跟她下棋,一边说:“本来我跟夏利先生为了万全地请小姐前来,商议了很多种方案,但没想到第一种就奏效了。”
卉满咬着唇,悲愤万分,大意了,上次是鬣狗,这次是长颈鹿,她又被骗了。
“你认识我弟弟么?你们在游轮上应该见到过。”
卉满哆嗦着不说话。
“我弟弟在哪里?”
这更像是一场刑讯,气愤沉闷,阿尔蒂诺微微卷起袖子,露出肌肉微隆的手臂,
卉满知道说了大概率就会被灭口,于是她说:“我不告诉你。”
“这真是个……聪明的回答。”
阿尔蒂诺拈着棋子,眼中慢慢涌现冷冽肃杀的冷流。
手下棋局已定,他的棋子被围猎了,再接下去,她会很轻松取得胜利。
他看着卉满,上扬的声音带了点赞许:“你好像很聪明。”
卉满睁圆眼睛,老实道:“我就是很聪明。”
当着她的面,他笑着把棋盘推倒了,棋子撒落满地。
“你真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这是个很隐秘的地方,一时不会有人找来,我会给你几天考虑时间,希望结果能令我满意。”
迄今为止,他不对她动粗,极其绅士,以礼相待。
但他说话时,直觉使然,卉满却感到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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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如何处置卉满,佣兵首领夏利跟阿尔蒂诺家的大公子爆发了争执。
“勋爵阁下,您的父亲,伯爵大人下达的命令是,从这个女人身上问出小少爷的下落,然后杀了她。”
“不,现在计划有变了,我并不想让她死。”
“现在不是您怜香惜玉的时候。”
阿尔蒂诺缓缓说:“谢观很在意她,我们完全可以获更大利。”
“这和我们约定的合作不一样,我不是商人,我只是接受了您家族的委托,把她抓来,然后接下来是听从您父亲的命令杀了她。”
“夏利先生。”阿尔蒂诺傲慢道,“即便要杀了她也不能操之过急,她跟我弟弟的死脱不了干系,她还什么都没吐出呢。”
“那就快点审问她,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谢观不久后就会找来的。”
“不,他找不到的。”阿尔蒂诺对脚下的秘密基地很有信心。
处于旱季的茫茫草原,动物性与人性蛮荒生长,没有人能找到这里。
这是片万全与世隔绝的地方,是脚踏大地的诺亚方舟。
是无处可寻之地,也是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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卉满被监视了许多天,他们把她关在房间里,这里有基础的生活设施,但没有网络,窗户被封死,无法跟外界联络,而且他们一点饭都不给她。
门前有几个佣兵不分昼夜守着。
到了第三天中午,她趴在地上,只喝了几天水,已经饿的爬不起来了,
被称为夏利的首领踩着皮靴走进来,她缓缓往墙角爬,他邪邪看着她,然后把一块干粮丢地上,踩了一脚,让她去捡。
卉满气息微弱道:“我才不捡。”
“行吧,反正你也要死了。”
“什么时候?”
“再过几天吧,迟早的事。”
他对接的这笔生意并不是很满意,骂道:“这群有钱人,出尔反尔虚伪的很,骨肉亲情比不过利益。”
一个女人杀了就好了,非要拖这么久。
他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知道拖的越久危险越高,而且她是谢观的女人。
只要把那个小少爷的下落审出来就好了,这么想着,他已经有了动作。
他想用强的,卉满去拍门,阿尔蒂诺彼时走进来,她往他身后躲,抓住他的袖子求救。
阿尔蒂诺温柔地牵住她的手,制止了夏利:“不要对女士这么粗鲁。”
接着他优雅说道:“把我弟弟的下落说出来,不然就让他们轮.奸你,一个一个来。”
“我有艾滋。”
“说谎,谢观的女人怎么可能有这种病?”
“他也有。”
“你说什么?”
“呸!”
卉满用力挣脱他,她爆发力量一阵猛窜,被追着在房间里跑来跑去,最后被逮到了。
夏利掐住她的手腕,把她拖到阿尔蒂诺面前,她很怕疼,呜呜地咬住牙,像只颤栗的小动物。
审问么,还是挺好审的,既然父亲严命让她死,阿尔蒂诺不能违背大家长的命令,但出于利益考量,他还是有点不想杀她的意思。
“现在你该说了,告诉我关于我弟弟发生的事。”
“他死了。”
“怎么死的?”
“淹死的。”
“他在哪里?”
“在海里。”
“哪片海域?”
“我得想想,游轮还在开着,他是自己掉下去的。”
“你亲眼见到了。”这下他笃定了,把之前的许多设想划掉,“他是因为你死的。”
事情一下子明晰下来,对于那个花花公子弟弟,虽然没有什么感情,但毕竟是骨肉至亲,知道了真相,仇人就在面前,他还是有义务替他报仇的。
“可以处决她了。”
夏利当即索要剩下的费用,钱到位了,他才会动手。
阿尔蒂诺平和道:“这是处理掉她之后的事,先把她处理掉。”
“情况不一样了,勋爵大人,现在问题很棘手,所以要涨价了。”
谢观那边传来了疯狂的动静,那个背景神秘的中国商人据说雇佣了一批数目众多的正规维和部队,国际刑警也赶来了,这意味着局势变得严峻而紧张。
夏利报了个数字,显然是阿尔蒂诺不能接受的,那样的话成本太过高昂,他不觉得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值那个钱,而且弟弟已经死了,本应继承的那部分财产就属于他,所以这笔雇佣费从理论上来说花的是他的钱。
他极其心疼自己的钱。
卉满缩在角落里,见他们意见有了分歧,碍于英语水平有限,听不太懂,她看着一身尊贵西装的阿尔蒂诺,忽然好像想起了开心的事,忍不住笑了出来。
夏利认为这个女人疯了,用中文问她:“你笑什么?”
“没什么,好笑的事。”她看着阿尔蒂诺的胸前说道。
“小姐,到底是什么好笑的事?”阿尔蒂诺微微蹙眉,死到临头,她似乎笑的却是他自己。
“你胸前的鸟秃头了。”她用中文说道。
夏利贴心地给阿尔蒂诺翻译:“她说你胸前的鸟秃头了。”
夏利的声音不禁也带了笑意,确实,之前没怎么发现,这只秃头鸟是挺好笑的。
阿尔蒂诺背着手纠正道:“这是阿尔蒂诺家族的家徽,苍鹰。”
他是典型的伦敦腔,喜欢用长难句和各种拗口的词汇,因此卉满越发听不懂了。
还好有夏利这个中国通翻译。
卉满回道:“原来是苍鹰啊,那告诉他,你家的鹰秃头了,简直就像秃鹫。”
夏利告诉了这位贵公子,阿尔蒂诺一语不发地看着她,冰蓝色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甚至没有半点被激怒。
这个男人平静、深沉、就像蔚蓝海底,深不可测。
卉满感觉到了一股森然寒意。
他眼神淡淡斜睨她,用英文说了很多句子,夏利喑哑粗犷的男声随之响起:
“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谢观为了你这样一个女人,不惜冒那么大风险跟我的家族交恶?”
“中国古代有一道刑罚叫做凌迟,那是种痛不欲生的死法,肉要一片片被剐掉。”
“你说我的家徽是秃鹫,那你知道秃鹫会做些什么?”
“它们作为草原清道夫,喜欢吃腐肉,但更喜欢把活肉从将死猎物的身上叼下。”
卉满被蒙上眼睛,再睁眼时面前是一座巨大的废弃工厂,难以想象在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竟然会有如此大的现代化工业产物。
“这里曾经是某项科学实验的秘密基地,信号隔绝,绝对封闭,也不会走逃生的希望。”
阿尔蒂诺钳住她的下巴,对她说了声请享用,然后离开了,对于她的挑衅,他要用最残忍的手段折磨死她。
一座笼子出现在面前,卉满被枪口指着走了进去。
紧接着,两只体型硕大的秃鹫被关进了笼子里,他们已经饿了两天,饥肠辘辘,卉满也极度饥饿,她卖力地驱赶它们,时刻清醒,不让它们叮自己的肉。
两天之后,卉满几乎失去了体力,秃鹫凭借生来就有的敏锐观察力,知道她正陷入虚弱,它们开始蠢蠢欲动。
卉满击退它们越来越费劲,声与力的恐吓全然不管用,到了第三天,她彻夜未眠,精神涣散,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两只秃鹫轮番冲上来拧她身上的肉,凄厉的嘶吼声响彻工厂空地。
七天之后,卉满浑身血污,倚靠笼子的身体一动不动,腥臭的味道飘来,而两只秃鹫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站立着。
“她死了么?”
这七天里外面不平静,阿尔蒂诺却还气定神闲,他让手边一个佣兵去查看,刚打开笼子的门,往里探头,卉满倏地睁开眼睛,啃向了佣兵的脖颈。
佣兵一时被吓疯了,以为见鬼,哇哇哭喊着仓皇后退,被她突袭着扑出笼子,后倒在地上。
卉满从他身上爬起来,吐掉嘴里的血和羽毛,夏利站在旁边,眼神一抹惊异,他背后两排持枪的手下正齐刷刷将枪口对准她。
她竟然活了下来。
怎么活下来的?
两只被掏空了身体的秃鹫壳子倒了下来。
阿尔蒂诺静静看着她,她的眼睛深陷进眼坑里,极度黝亮,闪耀着猎人的光芒,野性、自由、求生欲,在里面奕奕迸射。
他下了结论:“确实很特别。”
这样性格的女人,总是会莫名吸引比较擅长征服的男人。
他也不例外,甚至想给她留个全尸了。
“你该说出我弟弟的死亡动机了,是因为他对你居心不轨?”
“你想去找他吗?找到他的尸骨?”卉满舔了舔嘴角干涸的动物血迹,“他在海底,但只有我知道他在哪片海底。”
阿尔蒂诺的手微微发抖,定睛直直看着她,在她身上剜洞,卉满没有丝毫闪躲,她的眼神比最凶猛的食肉动物还锋利。
最后他妥协了,钱都花到这地步了,父亲那里也必须交差。
“晚安,我会准备船,明天就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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