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深夜十一点
温知许在家, 简十初早上离开了半山餐厅,也没回家,她找不到人。客厅没有开灯,雾被隔绝在玻璃窗外, 时不时能看清朦胧内的灯火。
温知许坐在地摊上, 背后抵在沙发沿, 手机下端正好挨着膝盖, 眼泪就顺着手背一点点往下滴。
她手指很缓慢地在屏幕上打字, 前三条停留的时间是上午八点。
【你在哪儿?】
【别这样, 我好好说, 你别这样】
【我下次不会了】
而从这三条以后, 再发出的消息变成了感叹号,简十初就说, 想静一静,让她别再发了。
温知许慢慢地解释着, 一点点在屏幕上打着字, 即使发不出去, 变成了感叹号,她还是慢慢打着字。
机身震动了好几次,是如意的编辑发来的, 问她有没有把新书的合同寄出去。
温知许的合同到期了, 所以如意另外给了一份新书的授权合同让她签订。
退出微信界面后,她面颊抵着双膝, 裤子被眼泪染湿了,忍着不敢哭出声, 双肩止不住的微抖。
她吸了吸鼻子,沉沉地慢吐气希望能好受一点。在电话界面传来电子音, 对方正在通话中。
她绷不住,哭红的双眼险些挂不住抖动的睫毛。
温知许在这十几个小时里理清了简十初说过的每句话,不是闹着玩的,简十初就是这样的人。
什么也不问,如果告诉她,她便会好好听着,无条件相信。
分手那年也是,寒风下求着她解释,但那时候的她没有说一句话,到现在,她想解释,一条条发送不出去的消息停在她们中间。
温知许那年发现自己动心,是因为舍友过生日,她不太合群,但同宿舍的女生大家相处的和谐,也不会闹矛盾。
当时,她和简十初还处在一个朋友的阶段,两人相处模式有点像朋友之上恋人未满的模式。
在性取向并不明了的时候,温知许看不懂简十初的意思,也不太明白这种到底是不是喜欢,还是说别的女生间也这样。
那天是周末,舍友选了一家羊蝎子火锅,温知许在商场挑礼物的时候,最终选择了一条围巾。
围巾是淡粉色,不扎眼又很干净的色调,结账后,在出商场前,她往一家糖果店门口看去。
三米高的小丑玩偶拿着一朵气球花,脸上的笑让她忍不住往里面走去,琳琅满目的糖果散着不腻香甜味,像是小时候玩过的橡皮擦,指头大小躺在玻璃柜内。
温知许买了青提味的,造型像是绿色的小青提,装在牛皮纸袋内,她叠好塞进了书包里才出了商场。
舍友请的不止是同个宿舍的,还有几个外校的男生,大家围坐在一块的时候,温知许仍旧是那个不太爱说话的人。
她会认真听别人说话,显得很合群,但这样便免不了递来的酒下肚,大家都像是在趁着今天放纵。
酒量不好的她,不到一瓶便晕乎乎的了,后来是简十初一通电话,来接的她。
那一天,北海没下雪,四下干冷枯枝吹的作响,那一年的微博闹得最热的女明星拿了青莲奖,出演小说改编的电视剧逆风翻盘,几乎每家每户的电视上都在播放那部电视剧。
吹了风,酒醒了,她们走的最近的一条小路,公寓外的小街上没什么人。
温知许将书包里的糖拿了出来:“给你买的。”
简十初在路灯下眼神特别温柔,看她时要笑不笑,接过便撕开了:“糖。”
“嗯对,糖。”温知许眼眸里带着一层酒意。
简十初放了一颗进嘴里,她们就站在路灯下,风一吹,发丝跟着动。
简十初眉头微蹙:“有点酸,怎么想到送我糖?”简十初问完话就把糖咬碎了。
“看到了就买了,你家不是也有吗?”温知许说,“就很奇怪,怎么只见你买,不见你吃。”
简十初听到这句话,只是笑了笑也没回她,鞋子摩过地面,她们走得不急不慢,温知许喝酒后有点喘。
“要不要我背你?”简十初扶着她,手不经意地碰上了温知许露在外面的手腕。
温知许下意识地反应往后缩,缓缓抬头看着简十初,那时候脸就红了,在酒精的催促下,心跳也开始加速。
简十初微蹙眉问:“怎么了?”
问话时还是往常一贯的温和。
大概是在和思想做斗争,温知许停了一阵后二次抬头看她,此起彼伏的细微呼吸声催出一团白气绕在鼻尖。
温知许说:“我最近想确认一个事。”
“什么事?”
“你拉我的时候跟李莉拉我的时候感觉不一样。”
简十初笑问:“有什么不一样?”
“说不上来,就是不一样。”
简十初不急不缓地呼出一口气,慢笑中神情也变了,而后问她:“那你更喜欢李莉拉着你,还是我?”
温知许顿时耳根都染红了,喉头动了动,步子往前垮,和简十初之间又缩短了距离。
她说:“你,我在确定有什么不一样。”
“你要怎么确定?”简十初仍旧是笑着问她。
“你是初吻吗?”温知许问出了一个很直白的问题,问话时她自己嗓音都在颤抖。
简十初眉头上扬:“嗯?”
“如果不是,你介意我试一下吗,如果是的话,那就算了。”温知许话刚落。
简十初立马接:“不介意。”
她不回答是还是不是,伫立在原地看着温知许,眼眸里印的是路灯的残光,还有温知许。
温知许说话的时候嘴硬得很,要做的时候却慌张了,她们之间停格了一分钟。
这一分钟很长,她在微仰头时又将眼眸低了下去,这个过程,是她迈的第一步。
哪怕当下的她后退不再提这件事,简十初也不会碰她一分,正因如此,以至再后来提到是不是简十初掰弯的她,她才对这个问题毫无迟疑的反驳。
“再不快点,我待会儿后悔了。”简十初眼眸落在她鼻尖,靠的近但就差一步。
温知许轻闭上眼凑了上去,贴上时浑身变得酥麻,那种酸涩又美好的感觉在心理炸开。
她记不清初吻是什么感觉,她记得是青提味。她买糖果的初衷大概就是想记住这个味道。
没有任何的技巧,就贴着。不到三秒腰便被对方扣住,简十初回应她的时候,她瞬间便喘不过气了。
寒风下的缠绵没有轰轰烈烈,尽是那年的青涩含蓄,她记不清时间了,只记得那个吻真的很长,分开后又觉得很短。
酒意染了面颊,含蓄逗得情愫蠢蠢欲动,那是心动的感觉,简十初问她:“确定了吗?”
温知许当下没有回,倒也没有推开简十初,就只是说:“我不知道。”
“那跟我在一起吧,谈恋爱,我很喜欢你,你要不要试一试,或许你会喜欢上我。”
简十初的话也是从这一次开始藏不住了,那时的她们,没有很特别的表白场面,甚至说,那天的光有点暗。
小巷有只猫叫了好几次,温知许听到这句话时,是欣喜,心脏不受控制的乱跳。如果是别人说不行,换任何一个人都不行,只有简十初说她才会有的反应。
“那,试试吧。”
这句话大概说的时候,她是喜欢上了对方。
当时的她,就是不会察觉,她不排斥简十初,从一开始认识就不会,这人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其实再次回想到这段故事的时候,温知许基本是经常都会想,分手后,她会买各种口味的糖果,除了青提味。
简十初从一开始就不爱吃糖,所以后来也只是会买点青提放在家里。
温知许打了一夜,对着打不通的电话重复拨,数据线就掉在边上,累了就在地毯上睡,醒了又继续打。
重复着这个过程,没有意义且对方一点也看不到的过程。她一哭双眼便红,直至第二天清晨眼睛肿了一圈。
醒的时候,家里没有动静,手机也没有任何显示。
简十初在躲她,不会回家,也不会到她知道的地方,说好了想静一静那就一定是一个人。
温知许双眼酸涩,连简十初的名字都不敢想,身体仿佛被掏空了没有一点力气。
她简单地冲了个澡后戴上了口罩,拿着文件袋到玄关换鞋,昨天买的饮料还在塑料袋里,放在柜上的边缘,不注意便会碰掉。
她扫了一眼后也没有拿出来,没有心情放冰箱。
温知许没有走前门,小区内的快递站从二栋出去便是,她从车库到的快递站。
快递站的柜台上有买烟的,温知许低着头声音,呼吸落在口罩上,是炙热的。
“先扫码下单。”老板拿二维码往冰柜上一摆。
温知许点开手机扫码,滴一声弹出界面,三两下操作好后将文件袋给了老板。
“有糖吗?”
老板包着她的快递,看她一眼,在那双红肿的双眼上停留了几秒,侧身往她后面看,下巴抬了抬:“后面,你看要哪种。”
温知许转身,在货架上挑,最后选了一盒硬质糖果,全是一个口味的,粉色包装桃子味。
到门口时,支付宝到账的声音才传来,她一手拿着糖盒,一手回着编辑的消息。
【寄出去了。】
复制单号一并发过去。
操作完这些仍旧是不死心又一次点开了电话界面,还没等电子音出声,眼泪在寒风里包不住了。
进门时才敢将手机搁到耳边,门锁一扭动,温知许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站在门口缓神,手指勾下口罩,余光正好看到鞋柜上的凉茶,压在塑料袋上,她心口猛地起伏,没换鞋子跑进卧室。
屋内还是一片寂静,什么也没变,她环视一周往外跑去,手顺带就拉上了大门。
简十初回来过。
第62章
人回来了, 是在她出门后回来的,那便证明简十初知道她出门,没有走远,除了车库她想不到别的地方, 温知许摁下车库的楼层。
电梯叮一声播报负二层, 她的影子迅速从地面移到墙上, 最后闪进车库。
在她看到停车位是空的时, 碎开的心脏再次被猛烈撞击, 她的车停在旁边, 防尘罩上落了灰。
温知许看着看着眼睛便酸了, 热泪含上眼眶时疼得厉害, 指尖在寂静中抖动。
她在原地站着哭了多久自己也记不清了,回家后靠着沙发时, 韩叶发来了消息。
【韩叶:小许,什么时候到杭州, 这边都安排好了, 电台时间改到了十二号, 你赶紧啊。】
【温知许:我给忘了。】
【韩叶:啊?忘了?订票啊,最晚明天得到,还得对稿】
温知许想到这儿, 缓了好一阵后她回‘好, 我今天回来’,简十初不见她, 她在这儿呆着真的很难受
简十初手指搭在方向盘上,一直盯着温知许离开的方向, 眼睫垂下的时候哽咽得说不出话。
她也不好受,眼帘下都是被泪水染尽的红, 狭小的空间内吸气声大了一点,她拿过手机滑动将温知许从黑名单拉了出来。
当时在气头上,温知许多说一个字她都怕自己乱想,手机哒哒的响着,叮咚一声,上方弹出了小杨的消息。
【豆豆姐,空地清理好了,东西也到了。】
简十初没回朝着前方看了一下,然后启动车往餐厅的方向去,她的眼眸都是红的,在到餐厅后肯定会被看出来。
但这些身不由己的事情,也没办法。
到餐厅后果不其然,小杨看到她的眼眸第一瞬间诧异,第二瞬间看四周,暗示性地提醒别的人把头转过去。
“对了,小淇在哪儿?”简十初帽子压得很低,但小杨还是能看出她红肿的双眼。
小杨往后瞥,正好见小淇端着餐盘出来,抬手喊:“小淇,过来一下。”
简十初环抱着双肘,视线停在空地上,现在是早上,餐厅没什么人。
小淇走近后,简十初往回看,然后问:“小淇,我家地址你知道吗?”
“知道,豆豆姐,你忘啦,几个月前我忘了带钥匙,在你家住的。”
“能帮我带份早餐过去吗?就说,我前几天跟你说的。”简十初唇眉淡漠说话也有气无力。
她没多说别的话,温知许到现在肯定什么也没吃,担心啊,又不敢去,人就是这样,总在一个矛盾点上徘徊
温知许是在回完了韩叶的消息以后收拾的东西,除了带了几件衣服以外,别的她还是留在了这里。
冷静过后总得回来,总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她不想,也舍不得。
如果简十初非要坚持,那也没办法,后面的事就再说。她订的票是下午六点,再晚一班就得等晚上。
而在此期间,温知许也没有再固执的给简十初发消息,或许冷静过后再来谈,大家都能好好说。
小淇送来早餐,人没有进来,就站在门口,温知许也没问简十初人在哪儿,将东西拿进了屋。
她什么也吃不下,那种难受到恶心想吐的感觉,到最后浑身起鸡皮疙瘩,这个过程反复的折磨她。
离开的时候,她留了一张便利贴,同时心理又会很害怕,她怕这一次简十初是认真的。
但不管怎么样,生活还是得继续,路还是得往前走,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不会因为谁离开了谁,整个人生都没了,只是说今后的日子可能不会太完美。
想到现在她才懂,她和简十初之间不是一个误会的问题,她们有好好说,但她没有提过当年为什么分手,其实那些东西想起来会觉得不重要。
不影响现在的她们,对比后会觉得,她们都和当年不一样,这场恋爱从来都不只是一个人的歇斯底里。
手机时间定格七点半。
温知许到了杭州,是韩叶来接的,韩叶带着高馨一起来,高馨一见她马上接过她的行李箱。
一瞬间换了个城市,也并没有觉得心里好过,韩叶看着她红肿的双眼,问:“这怎么了?怎么这么疲惫?”
高馨顺着声音侧额,好像是读懂了,胳膊拐了韩叶一下。
温知许停顿了一下,说:“昨晚没睡好。”
“那你状态还好吗?”韩叶打量着她,视线就停在温知许的眼皮上。
温知许手把在车门上,韩叶拿过行李箱往后备箱放。
温知许就和高馨一起坐了后排,车内有股烟味,座位轻微一抖,韩叶跨进麻利的拉过安全带。
打火机的‘咔擦’声音一响,一道火光印在温知许左瞳,高馨夹着烟的手落在窗外。
侧头将烟雾朝着一边吐出去,吸气声在车间很明显。
“小许,你住我家,等电台采访结束。”高馨转头说话时,口中还有残烟。
温知许应声:“谢谢馨姐。”
“谢什么,你住外边儿,我还不放心。”高馨又吸了一口烟,“就是我平时会抽烟,你别介意就好。”
“没关系。”温知许说。
不抽烟不喝酒的人,难受起来不知道要怎么度过。
韩叶挥手散开面前的烟雾,眉头有紧皱着:“嚯,你朝外边吐,这味儿真够大的。”
高馨夹着烟头,拧开剩了一口水的塑料瓶,烟头往里一扔发出‘嗞’一声,淡黄的烟头上还留着口红印。
“明天我们得先过去沟通小许的稿子,这一次语音接采,在直播间,电台那边很早就放了消息出去,流程在我这儿。”高馨手腕一转将文件给了温知许。
温知许的态度温淡,扫视着本子上的内容,直播的流程都是一问一答的形式和电台主播聊天。
现在听电台的人越来越少了,温知许还是大学那会儿听得多,如果是在和如意没解约以前,现在的接采百分之七十的时间都要围绕着她的新书转。
“小许,今天七号,等采访结束,我带你见见我们合伙人。”韩叶开车时,脑袋往温知许这儿斜了斜。
高馨说:“刚好她们也在杭州,我来安排吧。”
“小许,有个也是‘九曲’的老熟人了。”高馨抱着双肘朝她看,“那会儿,我们九曲的同事人不多,但都玩的特别好,我那一年刚大学毕业没多久,什么狗血办公室勾心斗角,在九曲都不存在。”
韩叶打笑:“哟,那你们现在还联系吗?”
“九曲垮了以后大家各奔东西,有的考了编制,前面那几年大家还都联系,后来也凑不齐人,就少了。”高馨像是历经岁月沧桑,说着恨不得又点一根烟。
温知许认真地听着她们说话,提不起兴趣也还是维持着礼貌。
韩叶照顾着她的情绪:“小许,九曲那个老熟人,跟花生肯定熟,法务部的,那年网上闹那事儿,打官司来着,她肯定知道花生的信息,要不要到时候问一问。”
“算了。”温知许就回了两个字。
这时候车内都沉默了,就在一瞬间静得可怕。
许是察觉到这样的态度给人感觉不好,温知许补充:“我的意思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还问这做什么。”
“也对。”高馨打圆场,顺着温知许的意思往下说。
车驶上高架,快过年了,夜晚四处都充斥着年味儿,红灯高挂道路两侧,这座城明明很暖却让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于此同时,简十初因为一夜没睡又忙了一下午,整个人终于撑不住了,她靠坐着休息,四下热闹的好似将她隔绝在外。
她手肘撑在膝盖上,沉默着也不说话。
小杨忙了一圈后注意到这一幕,走近后小心地说:“豆豆姐,你要不然先回去休息吧。”
简十初还是没有说话,她视线轻落在脚边的小石子上。
“你忙了一天也没吃几口东西,要是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分手了是不怎么好过”
“谁说我分手了?”简十初终于抬头看他,声音冷冰冰的。
小杨捂住嘴,努力挤出一笑凑边上坐下:“没分,没分,吵架好,吵架有助于感情磨合。”
简十初看了他三秒,语调平稳地说:“我怎么发现你情商越来越低了。”
“算了。”简十初移开目光,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豆豆姐,小淇早上送吃的回来可说了,小许姐那双眼睛肿得很,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呗。”小杨腿移至桌边,膝盖就顶在桌角。
“反正你俩都不高兴,那还不如好好说开,都高兴,是吧。”小杨讲起道理来还带着些动作。
简十初不答。
小杨紧跟着说:“冷战一两天就行了,我前几天看了个电影,两人冷战期就是给别人机会,诶,豆豆姐,到底因为什么事?是你做错了事,还是小许姐姐?”
“她没错。”简十初知道温知许是怎样的人,这其中是有原因的,但她不想听,不是真的不相信。
是因为她不喜欢温知许这样,什么都不跟她说,那一年如果她知道温知许是因为性向障碍认知这件事,那她会等温知许,等温知许给她一个还要不要在一起的答案。
她在生气,生气温知许怎么还是这样。
温知许哭的时候,她比谁都难过,当下那一瞬间她是觉得什么解释都没有用,在那一晚上她想清楚了,她生气的不是这件事,而是温知许好像从来没有试着表明所有的想法。
她不喜欢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第63章
简十初再三思考后, 还是站起身往家的方向走,温知许现在这样她不放心,生气归生气,她也不说分手这个词, 总不能来真的。
临走的时候, 听小杨说让她好好跟温知许说, 简十初应得不怎么走心, 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谈这件事。
到家是九点
简十初在门口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下,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 屋子没开灯, 窗户半开, 穿膛风来得毫无征兆。
“小许?”简十初眉头微蹙,唤了一声。
灯一亮, 屋子里很干净,简十初换了鞋后往卧室去, 当卧室灯亮了后, 仍旧是没有人影, 桌面上温知许的本子还在,记号笔也是稳当放在笔筒里。
到这一刻她隐约觉得不安,胸口起伏的那一瞬间, 人已经闪回了客厅, 温知许留的字条在茶几上,淡粉色的便利贴。
视线落在一排字迹上, 简十初手也忍不住一抖。
【我先回苏州了,昨晚我想了很多, 你说的很对我们的确需要冷静一下,消息我发不出去, 只能留个字条给你】
简十初心口的郁结越积越深,她隐忍着吸一口气,从兜里拿出手机,找到温知许的电话,手指碰上号码的时候。
她停顿了,看着这个备注停顿了,打过去该说什么。
是问为什么没告诉她便走了吗?还是说她在找她?
简十初犹豫了三分钟以后,她还是摁下打了过去。
此时的杭州某酒吧内,温知许坐在角落,电音闹得她头疼欲裂,灯光闪过眼时,温知许下意识用手背挡了一下。
高馨从池子里过来,周围坐的全是高馨的朋友,温知许上一次来这种地方,还是几年前在《如是》的剧组做编剧时,那天也是某个演员提议出去玩儿。
然后大家便拉着她去了,她不太习惯吵闹,连平时在外边也会觉得世界聒噪。
高馨带着她出来放松,临时搭的小组叫了几个朋友,有人到台子上去了,有的人玩着色子。
她显得很不合群,目光就跟着高馨走。
高馨往后靠坐,打火机一亮,烟雾绕着鼻尖往上走。温知许面前的是一瓶矿泉水。
“小许,一起玩会儿。”高馨放大了声音在温知许耳边吼。
温知许听得不是很清楚,眉头蹙了下又凑近了一次,高馨重复的第二遍,温知许听清楚了。
她抿着笑摇了摇头,搁在边上的手机一个劲震动,她丝毫没有察觉到。
彼时简十初打完一个电话后,又紧跟着打了好几次。
高馨将头发压到耳后,附身拿过桌上的杯子慢慢晃动着,也没喝。看向温知许时注意到旁边的手机在亮。
她下巴抬了抬示意温知许,温知许侧头,在暗处手机上的备注很是明显,心像是被猛烈敲击了一番。
温知许拿手机的手在抖,高馨往后靠,双腿并拢一斜,与桌子腾出距离让温知许过去。
温知许侧了一下,拿着手机往外走,迎头撞上一个男子后背,点头道了歉捂着额头钻进厕所。
厕所静了一些,但还是能听到外面强烈的电音。
手机滑开听筒的时候有点紧张,条件反射地慢搁在耳边,没说话。
简十初这边很安静,电话一接通立马道:“怎么不接电话,你是不是不知道”
这句话还没说完,便注意到了温知许那头有杂音,眉心忽地出了褶横。
温知许听着这话,人就哭了,后背抵着门不敢哭出声,她嗯了一声,吸了吸鼻涕。
“知道什么?”温知许控制着呼吸问。
“你在哪儿?”
温知许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杭州。”
“我是问,具体的。”简十初没有怒气,就像是以往和她接电话那样,很温和。
温知许还没说话,隔板被猛烈的撞击,像是有重物压了上去,紧接着便是一声声娇媚,急促的呼吸声从隔壁传来。
一下下的碰击着隔板,她的脸瞬间微红,这声音简十初也听到了。
“小许,你在什么地方?”简十初又问了一次。
温知许要开口说话,隔壁的声音却越来越大,她放低了声音说:“我在酒吧厕所。”
简十初听到这个回答,人无力的坐到沙发上,膈在胸口的那股气顺着呼吸往外涌。
她问:“喝酒了吗?”
温知许眼泪还挂在面上,用食指擦去后回:“没有。”声音委屈得很。
简十初说:“电话别挂,到了家再挂吧。”
后来,温知许就真听她的话,没有挂电话,从兜里拿出耳机连接上,左耳戴着出了厕所。
跨出门那一刻,隔壁也出来了,女生胳膊上潮红在光下特别明显,温知许也没多看她就回到位置上找高馨。
人在厕所哭了一场,高馨怎么看不出来,她抽了一张纸给温知许问:“想回去了吗?”
温知许点头,高馨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让她等等。
自己则是拿起杯子和一群朋友打招呼,碰了个杯将剩下的酒喝了,空杯才带着温知许撤。
高馨大她很多岁,离婚早,没有孩子,平时日子过的潇洒,在职场飒爽英姿的女强人,下班后灯红酒绿夜场女王。
玩的是一个极致反差,为什么离婚,高馨不说,温知许也不会情商低到自己去问。
高馨没有喝多,面颊上红红的,看着窗外。
“小许,你好点了吗?”高馨转头。
温知许一边还戴着耳机,手机在兜里没拿出来,这边跟简十初打着电话,谁也没说话。
温知许只是嗯了一声,然后问:“你喝多了吗?”
“没有,这点酒不算什么,以后要是不高兴,就出去寻开心,一辈子嘛,就这么长,不高兴的事儿你去想她做什么,外边什么样的没有,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找,随便你挑。”高馨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连带着出租车司机也看向后置镜里的温知许,温知许尴尬,不知道怎么回。
高馨不死心又问:“对了,有个拉拉酒吧,很火的,你要不要去玩?真的,你相信我,玩一个晚上,你立马就忘了,一个晚上不行,那就多玩几个晚上。”
简十初坐在沙发上,脸瞬间就黑了。
温知许刚开始没说话,她听到耳机里传来一声咳嗽。
她在思量着怎么开口,沉默了三秒后抬头回:“我没去过。”
到了这里,手机忽然滴了一声,温知许眉头紧锁,这边高馨还在继续说话:“没去过啊,要不要去?我带你去看看,年轻人就是要多玩。”
温知许看到界面挂断了电话,她试着摁了过去,电话那头传来对方已关机的声音。
她在听到这里很失落,大概这种感觉就像,以前有个人宠着你依着你,后面这个人累了,哪怕是和好后就跟当初不一样了。
会有一种潜藏的落差感,这种落差并不是谁的错,只是现在她没有办法去适应这种感觉。
温知许摁着界面发了短信过去:
【别打了,冷静一下吧。】
简十初没有听到温知许的回答,发现手机没了声音,低头一看手机关机了,她进卧室找到充电器以后给手机开机。
这个过程不到十分钟,看到温知许这条消息,想重新打过去的心没了,她没回短信,手腕一甩将手机扔到沙发上。
高馨胳膊碰了碰温知许,温知许这才回神,愣愣地看着她。
“怎么样啊,去不去?我马上定个位置,我去过一次,还不错的。”
温知许淡淡地回:“我想休息了,我累了。”
高馨也不好继续说什么,缓缓点头,呼吸里都是烟酒的味道,温知许一看就是很听话文静的姑娘。
那种进酒吧的局促感倒是和她以前的她很像
昨晚喝了酒,第二天去电台对稿,高馨起的比她还早,所有的事情都是韩叶在策划。
韩叶知道怎么去为她策划后边的路,她的书交给韩叶最让人放心,因为温知许什么也不用操心,对方就知道她适合什么样的。
而从那晚过后,简十初真的没有打过电话,她也在工作之余去思考接下来的她们应该怎么办。
如果一段感情产生了细微的变化,能回到以前或者是找回以前的感觉真的很难,每一次的吵架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在消磨双方的耐心,而另一种是在加促感情升温,让双方都懂,应该怎么去认真的对待彼此。
一月十四号
这是她和简十初断了联系后的一个礼拜,微博上她参与的电台节目成了大家讨论的热点。
书粉对她的每一句回答都很喜欢,两年不产新作的温知许,下一本书成了大家的期待。
这个途中她好像又回到了前几年,和简十初分手的那几年,在重复上演感受过的东西。
她会重复翻那个没有换掉的电话,还有那个满是她们细节的朋友圈,简十初什么都没删,全都好好留着。
就像她什么也没带走,好像默契是,在给这段感情一个机会,一个能破镜重圆的机会。
这天,韩叶提议让大家一起吃个饭,温知许定了晚上回苏州的票,温茹在家等着她回去过年。
即使吵架了,家也得回。
而这一天,场上来了两个都是曾经九曲杂志社的人,一个是法务的,另一个和高馨一样,也是曾经的编辑。
第64章
同样这一天, 简十初奶奶过生,半山餐厅停了订餐,再过几天便是新年,一大早简十初便到了餐厅让人准备寿宴。
食材都是新鲜的, 近亲的亲戚全到了, 而今天王耀也来了, 因为舅妈让人来赔罪, 吃了钱那事儿怎么传开的简十初也不知道。
当着奶奶面, 简十初也不说什么, 钱还了, 哪儿来的她也不问, 就敷衍几句,今天也没有必要闹的不高兴。
大家都在茶室内喝茶聊天, 简十初一个人在房间,反复的看温知许发的最后一条短信, 会思考自己冲动的拉黑的确是太不妥当了。
脚步声渐近, 简十初没有发现, 王芸喊了她一声,她这才慌忙按下锁屏键转头。
王芸走近,脑袋往后面斜了斜, 说:“这事就算了, 你也别跟王耀置气,人已经开了, 亲戚都在这儿。”
“我又没当回事。”简十初保持着原来的语调,声音比王芸大一些。
王芸说:“那你躲着做什么?”
“我没躲。”
王芸盯着她, 简十初神色不慌,看来不是为了王耀这事儿藏着的。
“好了, 你去前面鱼塘看一眼,你舅舅跟王耀都在那儿,给个好脸色,这事情做的是不厚道,但是我们也不能在今天闹的不愉快。”王芸说,“妈妈知道你没有做错,奶奶生日,就去看一眼,你舅舅一会坐桌上也不会尴尬。”
简十初手机放进衣兜,只抬了抬眉毛回应王芸。
过了一小会儿,还是不见王芸离开,简十初松了口:“好,我去看看。”
简十初一直就没放心上,今天老人生日,舅舅和两个亲戚在鱼塘钓鱼,半山餐厅往上走有个钓鱼池,平时周末人很多。
她到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了几个人站在凉棚下,聊的什么听不清,王耀靠着桩子玩手机。
简十初走近后打了招呼,其实大家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往舅舅身上走,舅舅只是抬首笑了笑。
相反是王耀连个眼神都没有撂过来。
“豆豆,会钓鱼吗?”一人问。
简十初朝鱼塘看一眼:“会,不怎么钓。”
这一圈打完招呼下来,大家询问了一些日常生活的事情,都是随便唠唠家常。
过了会儿便往山上去,让王耀守着鱼竿,简十初坐在凳子上,王耀还是靠着桩子,人都走了。
王耀才开口:“简十初,没必要吧,闹得大家都知道这事。”
“你都做了,你还怕大家知道吗。”简十初没回头。
“都是亲戚,我做的是不对,今天来了这么多人,都看我们笑话,这时候你过来,几个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要是觉得是我说出去的,那你就认为好了,我无所谓。”简十初没有心情跟他吵架。
起身时,王耀脚一勾,凳子正好把简十初的路挡住了,他往前站:“你有必要吗?”
“我现在不想跟你吵。”简十初压着火,轻轻朝对岸斜了一眼,“让开,我要走了。”
“不是,你拽什么?你怎么从小到大都是这一副神气的样子?”王耀像是火了。
简十初嘲笑一声:“对啊,我这人就这样,看不惯你别看,离我远点。”
简十初没打算停留,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手放进衣兜时,王耀猛地踢了一下椅子。
椅子顺着泥地朝简十初滑去,厚重的实木椅子砸到简十初小腿上,她的手在衣兜,下意识去躲,刚刚的凳子正好挡在前面。
她重心不稳朝着前面倒去,人就顺着边缘掉落进了鱼塘内。王耀吓到了,愣了一秒,这时他静看着鱼塘内完全没有动摇,人不是他推的,刚刚的恨意在这时候还没有完全消散。
简十初不会水,池塘上溅起水花,他也像是在与思想作斗争,这一秒终于王耀拿着鱼竿支在简十初身侧,四周有救生圈,他也不会水,只能将救生圈也一并扔下去。
但没想到短短五分钟,人在鱼池翻了一次又一次。
“豆豆姐,抓住!”王耀急得大喊,因为人就快沉下去了。
简十初脑鸣感越来越重,声音也越来越小。
隐约间她好像听到四周很吵,很闹。大家在说什么她没有了一点印象。
“救人!”
“快救人!”
包厢内飘着烟雾,温知许拿酒杯的手腕一抖,那瞬间心脏被猛地撞击钻心的难受。
她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头,右眼皮跳动了几下。
高馨问:“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没有。”温知许回话的时候,还没从刚刚的反应中回过神来,手里的杯子也不自觉地收紧了。
桌上聊得热火朝天,大中午的,包房紧闭开了灯,温知许觉得闷得慌。
这时,旁边的男人转了过来。
“小许,预祝你新书大卖。”男人举起杯子。
“谢谢。”
温知许呼吸间心跳又加速了,她靠着杯里的酒才压下去这种不安的神情。
男人是九曲杂志社的法务,后来到了一家律所上班,这么些年工作换了不少,但一直是留在杭州的。
所以在高馨的介绍下认识了韩叶,再后来大家聚到了一张桌子上,过程很绕但并不复杂。
“那会儿知道的小许的时候,小许还在上初中呢,没想到时间这么快,都这么大了。”
温知许抿上笑:“初三。”
高馨说:“对啊,都老了,小许没有笔名,我们才能知道她,否则一个圈转着也不一定能打探到。”
“诶,花生那时候跟小许关系挺好的,你还记得吗?”
男人将嘴里的酒咽了下去,拿起筷子问:“哪个花生?九曲杂志社这么多作者,有的还撞笔名,记不住了。”
“那个,也是一小姑娘,跟小许一般大的那个,那时候投稿来着。”高馨又一次提醒了。
另一侧黑衣男人转了过来,大家都叫他明哥。
“我记得,稿子我收的,有一期连着小许一块,排版是老牧,专门给她们拍的一块,那期杂志卖爆了,整个部门都拿了奖。”
“嚯,多少年的事情了,你们还记得这么清。”韩叶捡了根青菜塞嘴里。
“想记不清都难,我给德大仙做文学经纪五年了,他跟谁熟啊,就跟那花生小姑娘的妈妈熟。”明哥笑着,许是说到这儿,手指转着桌子,捻了一颗盘子里的花生。
德大仙文学圈里出名的作者,一本封神后改行做了导演,自己的书自己下场改,镜头美学展现的淋漓尽致。
明哥这时候又问:“是那个九曲杂志社跟小许同期的那个花生吧。”
高馨接话:“不然呢?有几个花生?”
“那不就对了。”明哥一脸傲娇,像是掌握了什么八卦大料一样。
温知许认真听着,她这时候才出声问:“她妈妈是谁?”
“王芸啊,小许你不是跟了《雾水落窗》的组吗?熟吧?”明哥放下筷子,做好了架势继续讲。
温知许心口猛地漏了一拍,把着杯子的手险些不稳,像是忽然有根铁丝系上了心脏,缠得整个心脏喘不过气。
“我想起来,那年打官司的确是王芸出面的,当时王芸专程打了电话,不允许透露那小姑娘的所有信息,全网扒疯了都扒不出来。”
温知许听得不清楚,她脸色渐渐变得惨白,也猛然想起来简十初说过的那些话。
‘我认识你比你认识我要早。’
‘你有没有想过,她已经在大学见过你了。’
‘学校那么多人,我偏偏只想遇到你。’
还有谈恋爱前后都没见过简十初吃花生,因为简十初很早就知道她花生过敏,她在第一次认识花生时,发出去的第一句话‘我对花生过敏。’
大学时说过的很多话,还有第一次打招呼那句‘我认识你。’
原来这个认识,不是真的同学间知道的名字,而是很早前她们就是素未谋面的朋友。
原来,当年的一句大学见吧,她就真的来了北海,真的跟她上了同一所大学。
重庆到北海的距离真的很远,只字不提因为寻到了灯火阑珊下的归处,但她错的是,没有在那时回应一场不停歇的烟花雨。
他们还在继续聊,温知许脸色越来越差,她站起身椅子往后一勾发出声响,所有人目光都看了过来。
“对不起,我去趟厕所。”温知许匆匆离场。
在出门那一刻,她手腕还在抖,折身避开服务员钻进了厕所,这时候她绷不住了,睫毛想挂住眼泪,但抑制不住心口涌动的难受。
温知许拿出手机打了电话过去,就是到这一刻,其实对错也好,别的也罢,都不重要了,再往后退满盘皆输。
电话没通,她又试着打了第二次,提示不在服务区。
温知许闭着眼让自己冷静,她找到半山餐厅的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那一刻,温知许问:“欢欢,我是温知许,简十初在吗?”
欢欢愣了一秒,那边很吵闹,回答的很匆忙:“小许姐,豆豆姐被送到医院了。”
第65章
候机厅内, 温知许一遍遍翻看着聊天记录,泪水糊了眼,她在这时候努力保持着冷静,从她和简十初加上微信开始, 所有的记录都在。
所有的暗示那么明显, 但她偏偏听不出来。
夜晚降温了, 手机屏幕上沾了一滴晶莹, 温知许手指慢慢滑动着, 简十初的情况她不知道。
八点的飞机, 她坐了一夜, 从天黑到天亮。
这个过程很是煎熬, 与时间周旋,也与文字纠缠
简十初醒的时候是早上九点, 一家子全在病床边上守着,奶奶精神不好, 吓得魂不守舍。
王芸见人醒了连忙询问:“豆豆, 好点没有?”
她手上还打着点滴, 脑袋昏沉往奶奶那儿看了一眼,然后说:“我没事。”
“豆豆还有哪儿不舒服?”奶奶走近手背碰上简十初的额头,“你吓死我了。”
撑起身子时, 王芸帮着扶了一下。
简十初安慰说:“我没事奶奶。”
这时候, 王耀被舅舅推搡着进了屋,一进来抽出皮带猛地抽在王耀背上。
“混账东西, 人怎么掉的?监控拍的一清二楚,跪下!”舅舅皮带重抽在王耀后脑勺。
此时王芸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耀膝盖紧跟着砸向地面,一言不发。
王芸说:“王耀都多大了, 还不懂事,好在救的快,如果是真出了事情,你打有什么用?”
“大姑,不是我推的,你看到了监控。”王耀害怕,简十初被送到医院的时候,他整个人魂魄都丢了。
舅舅说:“豆豆,对不起,是我这个做舅舅的没有教好,对不住。”
简十初撂了王耀一眼:“不是他推的,但和他脱不了关系,妈,报警。”
她话说的平淡,这话一出来,王耀哭了连忙磕头一个劲儿的道歉,连舅舅也低声下气说好话。
“出去,别吵我。”简十初慢悠悠地闭上眼睛,将头转向一边。
十分钟以后病房腾空了,王芸打了报警电话,人什么时候带走的,简十初没看到。
奶奶做了粥,她吃不下,水也没喝,打完了点滴后一直靠着看窗外。
王芸坐在床边上:“你手机没捞着,等好了补一张卡,妈一会儿出去给你买个新的。”
简十初手里拿的是备用手机,这部手机是她和温知许重逢的开端,简十初登上微信后翻着温知许的朋友圈。
“好,妈,你们回去休息吧。”简十初抬眼看了下奶奶,奶奶还在削苹果。
“王耀的事儿你看怎么办吧,听你的。”王芸从奶奶手里拿过苹果,切了一块放她嘴边。
简十初说:“我在气头上,关他几天再出谅解书。”
简十初也不会真的将这官司打到底,奶奶也是个帮理不帮亲的。
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手机屏幕上,翻看着微博,看的是温知许接受电台采访的内容。
奶奶拿了张湿巾擦干净手,然后重新抽一张纸,擦着简十初嘴边的水渍。
简十初头一偏:“奶奶,我都多大了。”
“多大了?我老了记不清,在我这儿,还不是个孩子。”奶奶擦了以后将纸巾扔进垃圾桶
病房外的风打着窗户,这个新年过的并不愉快,温知许到了医院下没有停脚,一边看着手机发来的信息一边找病房。
眼睛还红着,时不时泪珠就往外渗,这家医院正是之前她爷爷住过的医院,温知许很顺利的找到了住院部。
核对上病房门的时候,她捏着手机收紧手,提速往内去。
简十初正好咽下最后一块苹果,手上还贴着医用胶带,转头看向门口时,一阵风好像正好从门外进来。
门锁压动的动静极大,她一眼便看到温知许站在门口,鼻尖都是红的,王芸和奶奶也跟着看过去。
“小许来了。”王芸打破尴尬。
奶奶也招呼:“怎么了这孩子?冷不冷?快进来。”
简十初慌了,她这段时间没跟温知许联系,自己也不高兴,真的看到人这一瞬间,一点也舍不得提之前的事情。
温知许看王芸在,压着情绪打了招呼。
“你们聊,我先回去看看汤炖的怎么样了,老简做事不靠谱,我得回去看一眼。”王芸打圆场。
奶奶摆好了桌上的水杯,临走时拍拍简十初的肩膀:“水在这儿,要吃什么喝什么打电话,我一会儿带过来。”
温知许站在床边上,身后大门一锁,含在眼睛里的两颗眼泪又滚落了下来,眉梢上都积了一层水雾。
“哭什么,我不是没事吗,别哭。”简十初拉过她的手让人坐在床边上。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温知许哭得更厉害了,简十初手指抹去她的眼泪,指节都是潮热。
“不许哭了。”简十初侧身拿了张纸,小心地拭着温知许面上的泪痕。
温知许拿过纸巾,过了一阵后,才缓了下来。
“别生我气了,对不起。”温知许声音低低地,睫毛还残留着湿润。
简十初看着她,随后淡淡地吸一口气,慢慢说:“让你哭,是我的不对,那天我差点以为,你又要离开了。我其实很怕,我不知道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
简十初眼帘垂了下去,她没什么力气,眼眶慢慢地就红了,像分手这种事,她根本不敢想。
“你要是不理我,我还是会继续找你,除非你要是真的烦了,我也识相。”温知许回。
简十初看着她,笑了笑:“你到底是找我,还是趁着年轻出去好好玩,嗯?”
简十初还记着这事,温知许抱住她,动作很轻,生怕自己用力:“你听到了为什么不问,反手就关机。”
“我手机没电了,刚开机,你发的什么,你要看看吗?”简十初又想起来。
温知许看着她:“你先提的分手。”
“我什么时候说分手了?”简十初眉头一皱反问。
看温知许眼睛还红着,她继续说:“我说的是先分开,你听的什么?”
“还不都是一个意思。”温知许的声音从嘴里低低地炸出来。
简十初气到了,呼吸声重了一下,胸口郁结得难受。
温知许看她的样子不往下犟,哄着说:“好好,我听错了,别生气。”她手帮简十初顺着气。
“好了,我不生气。”简十初音色温和,慢慢抱着温知许,“下次我不躲着你了,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的?”
温知许看向她,先是没说话,眼里是一层浅浅的泪膜,好似一戳就破。
“因为我知道了一件事,然后给你打电话了。”
“然后呢?打到餐厅了?”
温知许点头,手指将简十初的头发挂到耳后,慢慢说:“她们说你掉池塘了,然后我就赶回来了。”
“我好像挺蠢的,从大学到现在,高中时我的理想是考上北海大学,后来考上了,我的目标也变了。刚遇见你的时候,我记得你看我第一眼我很慌,像是春露滴在心尖上,冰凉又温和,心头一悸不动声色。”
她说话不紧不慢,像是在讲一个故事,但这音色一直在抖。
“后来你说你认识我,我那时候没有明白你的意思,我甚至没问过你为什么知道我花生过敏,在一起的两年我好像在体验从未见过的人生,我才知道原来种子换个地方依旧能开成花。”
那一年的花,开的很好,那一年的她做了很多事,还有那年的简十初,真的很好。
“我没有不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五年前,妈妈说我是性向认知障碍,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给你解释,我觉得好像担不起你的深情。所以后来,我听她的话治疗,医生说我是对书本角色的执念,但明明我很难过,明明我不想分手,我还是这么做了,以至于”
温知许说到这儿的时候,哽咽得说不出话,她吸着气维持语调平稳,忍到全身都细微发抖。
“以至于,以至于我觉得我真的不太正常,我知道,把人捂热又丢下真的太没意思了,是我食言了。遇见和失去都受命运裹挟,山高路远,玫瑰难遇,缘分难求。”
“你来见我,第一场冒险我让你输了,对不起。”温知许吸了吸鼻子,看她,声音一直在发抖,“往后,剩下的路我来走,一人撑伞俩人行。”
简十初心内切实地淌过一阵触动,呼吸间眼泪就滴落在手背上,温知许即使这辈子不知道也无所谓。
初次看到温知许的文章,那时的她产生了从未有过的释怀感,那片文章写的是校园语言暴力。
她也不是一直都是这性格,人是会变得,而她应该是从初三的那个暑假开始有的改变。
做个好学生并不难,但要大家觉得你是个好学生真的很难,一个传言会引发出多种奇怪的闲言碎语。
那年盛夏,黄桷树上蝉鸣闹个不停,她停在报亭边,一遍遍的翻阅那篇文章,一次次的记住那个作者。
报亭的老板的鸡毛掸子扫起货台上的灰尘,落满了她整个肩膀,也让她记了一整个青春。
温知许手指擦过她的眼泪,指节还未从冷风透过的冰凉中缓过来。
简十初握住她的手抬眼说:“刚到北海的时候,我很怕遇不到你,遇到了我又很怕你不记得我,我不太勇敢,但还是想走向你。”
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慢慢笑说: “素未谋面,你的第一眼心动是礼物,我没输。”
温知许忽地笑了,含在眼睛里的泪水迸溅在了面颊上,有回应,有着落,有交代,故事就应该是这样。
手机在此间震动了好几次,温知许仍旧是没有拿出来看。
第66章
王芸煲的汤, 在十一点半送了过来。
温知许的手机也在这时候又响了,她起身拉开凳子出门,反手轻关上病房门,单手拿着手机。
视线滑过十二个未接电话, 全都来自同一个人。
温茹。
手机又一次震动, 将主界面覆盖, 温知许接听搁在耳边, 温茹停顿了三秒后才说话:“为什么不接电话?”
“刚刚有事。”温知许眼帘下垂, 手离了门把手。
“有什么事情?”
温知许开始没有说话, 随后道:“我十八号回来。”
温茹的声音从电音中挤出来:“你在哪里?”
“重庆。”温知许视线抬高, 落在对面的白墙上。
温茹先是沉默, 大约过了一小会儿说:“回来的时候说一声。”
温知许嗯了一声,那头便挂了电话, 她脑子里在想温茹的态度,这次回家如果再讨论到这个事情, 她该怎么说服温茹。
身后传来开门声, 温知许侧首往回看, 王芸出来了。
她站起身唤了一声,王芸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意。
“小许,中午了, 你想吃什么?”王芸问。
温知许顺着缝隙朝里面看, 奶奶将简十初的身影挡住了,她慢慢呼出一口气, 正要说话。
王芸将门关上:“附近有家菜还不错,刚好我们去吃点。”
“奶奶呢?”
“奶奶在家吃过了。”王芸手碰上她的胳膊。
温知许点点头:“嗯好。”
她和王芸在剧组的时候也是一块儿吃饭, 因为之前有过合作,俩人相处起来融洽。
医院附近有家菜, 餐馆不大,桌椅都是新的,老板跟人说刚刚装修过,正午餐馆坐了不少人。
温知许和王芸选在了靠墙的位置,温知许让王芸点菜,两人推来推去,最后还是落在了王芸手上。
“小许你除了吃不了花生和辣椒,别的还有吗?”王芸看着菜单,抬额问她。
温知许视线也落在了菜单上:“没有了,我能吃一点辣,没关系的。”
王芸勾着菜单说:“这个得谨慎点,这家菜的味道还不错。”
勾画完最后一个菜,王芸手里的菜单递出去,抽出一张纸巾擦拭着手机屏幕。
“以前豆豆学校也在这一块儿,位置不远。”王芸说,“她念高中的时候,有一次摔了腿,我带她也是到这家医院,那时候外面这一块儿还没有,全是老房子没拆,她毕业那会儿才开始规划。”
温知许往外看去,医院附近总是来往着各种各样的人,这里冷,是生死门,也是人世百态炎凉地方。
温知许问:“那时候的她是什么样子?”
“现在什么样,那时候就什么样。”王芸笑笑,“没有太大的区别,从上了高中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要去北海读大学,拦不住。”王芸轻声叹出一口气,这话有种沧桑感。
“豆豆一直很听话,也不让人操心。出柜那年,她说她喜欢女孩儿,那瞬间我和老简觉得天快塌了,她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我说实话,我挺尊重她,我是男女结婚,感情传统,我担心她能不能承受某些异样的眼光,或者是她要怎么对别人好,对方也是女孩,她的性子说话直,脾气也不见得有多好,谁能受得了她,一来二去,年龄大了,我和老简守不了她一辈子。”
王芸说到这里,尾音落了声长叹,想明白了这件事,提到这里语气中尽是释怀简十初的选择。
温知许看着王芸的神情,问:“后来呢,王导你是怎么接受的?”
“不接受能怎么办呢?她是这样的,我接不接受能改变什么吗?逼着她结婚或者是再要个孩子?”王芸笑说,“我没得到什么,她也没得到什么,还有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开心。做父母的其实担心的就是这点,有孩子就要为她的人生负责。”
王芸的话不无道理,温知许想如果自己有孩子,也是一样的,但是温茹不会这么想。
要说温茹到底有没有在乎过她,她回想细节那肯定是有的,温茹那几年养她不容易,不让人帮,也不让人问。
“我知道。”温知许说,“路很长,不好走,书里有句话说的好,山野万理,求得也是一支良久不衰的姻缘签,王导您放心,我会努力。”
王芸笑说:“小许,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很喜欢,很规矩很温柔的小姑娘,豆豆要是以后惹你不高兴,跟我说,我骂她,她的缺点多。”
“没有,她很好。”温知许笑着应,菜上齐了。
这顿饭,温知许和王芸聊了很多,关于简十初的,这也是第一次,在剧组的时候从来没有聊过这些。
吃完了饭以后,王芸要回家一趟,简十初的舅舅和舅妈都在她们家,车上有些吃的,温知许跟着一块儿去了车库拿吃的。
看着车尾灯渐远,她双手提着东西,塑料袋就垂在膝盖上,直到车驶出车库瞧不见,温知许这才侧身。
耳边传来‘砰’地一声,这是后备箱关上的声音,她顺着声源的方向瞧去,冯稀的身影瞬间落入她的视线里。
而旁侧也是个男人,两人站着说话,因为车库的宽阔,所以回音极大。
“晚上过来吗?”
冯稀回:“不确定,可能孩子在家,唐原过完年也要过来。”
温知许听到唐原的名字,人还是站在原地继续看着,不由得也放轻脚步往前。
对面回:“你什么时候跟他断了?”
冯稀反问:“你凭什么质问我?”
温知许就听到这里,忽然对面那人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随后冯稀便转了过来,面上有点不自然。
眼神躲闪了两秒后低头咳嗽一声,问:“小许,你怎么在这儿?”
“我有事。”温知许还是看着对面那人,至于自己听到的东西,闭口不提。
这时,便听那人说:“我先走了,回头打电话。”
见着车渐行渐远,温知许的注意力也没放在车尾,冯稀脚底的黑皮鞋踩在地面声响极大。
走进时,又问:“哪儿不舒服吗?”
“不是我。”温知许看他,“冯叔,刚刚我好像听你说,我爸要来重庆。”
她紧盯着对方的神色,生怕错过一分一毫,冯稀倒吸气的声音很明显,望向车尾,双手顺着呼气的节奏放在腰间。
“嗯,具体的他没说,应该是有事。”
冯稀就这么回了,说完才看她的眼睛,温知许也不再问,轻点头后往电梯走。
她觉得这里面不太对,冯稀人在她旁边,两人是在一块儿等电梯的。
医院的电梯一直很慢,看着数字从十三往上变到十五,冯稀说:“小许,要去我办公室坐坐吗?喝杯茶。”
“不用了冯叔。”温知许抿着笑回应。
冯稀慢慢点着头,手放进了衣兜,两人的视线都在同一处,电梯按钮上。
“今年在重庆过年吗?”冯稀问。
“过几天回家。”温知许说,“冯叔在哪儿过年?”
冯稀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才回:“重庆。”
他们没有闲聊多久,有人来打破了对话,跟着一块儿等电梯,一些闲话就聊的尴尬。
温知许摁楼层时,冯稀刻意注意了一下。
今天的事情总给她一种不安的感觉,直到回了病房,她还在走神,那句‘什么时候断了?’好像是别有深意。
奶奶见温知许来了,打过招呼后就离开了,从简十初落水后大家都没睡好。
简十初看大门慢慢关上,小心地撑起身子。
“你怎么了?”温知许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笑了笑。
“我得洗澡,我不舒服,头发上全是那鱼池的味道。”简十初掀开被子,手指一下便勾下了头绳。
“医生说能洗吗?”
“我明天出院了有什么不能洗的。”简十初折身绕过她。
温知许在她路过时捏住她的手腕:“你让我问问医生,要不然我觉得还是明天出院了再洗。”
温知许一边说一边走近,手掌拖着发尾闻了闻,简十初头发上也没什么奇怪的味儿。
“你冷不冷?”温知许看她穿的单薄,拉过她的手腕让她坐到了床上。
简十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不冷,我就是浑身不舒服。”
“你哪儿不舒服?”
“哪儿都不舒服。”简十初靠了回去,她现在身体有点虚弱,站久了胸口闷。
“好了,明天到家洗好不好,你听话。”温知许哄着她,拿过苹果问,“吃不吃?我削苹果给你。”
简十初看着她,没忍住笑出了声儿,抬头时说:“好啊,你喂我,我就吃。 ”
“好,我喂你。”温知许坐到了床边的沙发上。
简十初起身,到她旁边坐下:“小许,你这个语调,我总觉得我在撒娇。”
温知许侧头看她,反问:“不是吗?你刚刚就是在撒娇。”
“我这算撒娇吗?”简十初一头水雾,眉梢动了动,“我没有你撒娇厉害。”
温知许削苹果的动作停了,语气正经:“简十初,你吃不吃?你再说我不削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简十初怕了温知许正经的模样,手圈过她的腰,吧唧一口亲在她的侧脸上。
温知许脸瞬间红了,眼眸含蓄往另一侧看去,最后才看简十初,眼里染了一层火气,这些小动作简十初自然是能注意到。
她轻偏头往前靠着慢慢引诱式吻住温知许,不带急躁不使劲,轻落轻带,一点点的加深,她将人抱在怀里,在动作中收紧了手。
温知许被湿吻吞噬着没了力气,手里的苹果‘啪’一下砸在地面,听到动静后,简十初放开她,两个人的目光都朝着地面看去。
苹果还吊着皮,简十初视线移到温知许手上,右手紧握着水果刀,银刀明晃晃,带着水渍。
“给我,重来。”她拿过刀扔到桌上。
温知许立马说:“你还病着”
话还没说完,热吻堵住她,简十初动作极快压在她身上,比刚刚显得急促了几分。
呼吸错乱时,她听到简十初的声音。
“我又不乱来,就亲一下。”
第67章
简十初伤得不厉害, 检查后医生让回家观察。出院这天,王芸怕温知许累着,决定晚上留下来,晚上温知许跟着王芸一起做的饭。
简十初一到家钻进厕所洗了一个小时候才出来, 晚上睡觉前又洗了一次, 话里外总说自己带着鱼腥味儿。
王芸进屋早, 九点多的时候温知许也回了房间, 她这次回来的匆忙, 没有带行李。
这一次再看到房间里九曲的杂志时, 感触又不太一样了, 之前不太懂这些杂志的意义。
温知许后腰靠着桌, 离身时将杂志放回了原位。
它们卡在桌边的最中间的位置,简十初正好进来, 问:“要不要睡了?”
“哦好。”温知许睡得还是平时躺的那边。
她习惯性地帮简十初留了一盏台灯,手刚离开关, 后边传来声音:“关了吧。”
“你不害怕吗?”温知许眉头一簇。
简十初眼底含着笑意:“不怕了。”
温知许摁下灯, 屋子一黑, 四下那瞬间短暂失明,窗帘的边缘散着幽幽的白光,温知许一躺下, 简十初便将她往怀里带。
而短暂的失明后, 也能看清对方的轮廓,温知许肩膀一动, 发尾刺着臂膀。
简十初倒吸一口气:“压我头发了。”
“不好意思。”温知许抬了一下肩膀,用手指将简十初头发顺了出来。
简十初忽地笑了:“我又没怪你, 你刚刚在看什么?”
“嗯?”温知许抬眸看她,视线相对回, “你是从第一篇杂志认识我的吗?”
“第一篇。”简十初说,“后来,我买了你的每一期杂志,直到初三下学期,我投了稿给出版社,和你的名字排在了一块儿。”
温知许想了想:“然后,你就上了微博加我。”
“嗯,对。”简十初按兵不动地望着她,呼吸里都是回忆,那时候的她有多紧张,到现在她都记得。
后来的遇见恰到好处的不经意,偏偏是她蓄谋已久的偶然,她会刻意出现在温知许常去的地方。
而温知许不知道的是,她第一次打招呼的时候,那时候的简十初比她还要紧张。
温知许抬头问:“那你高中就没暗恋过谁?”
简十初笑了笑翻身压着她:“暗恋你啊。”
“你又没见过我。”
“没见过暗恋,见过了就明恋。”简十初手指滑开温知许脸上的发丝。
的确没喜欢过谁,她这人就这样,要是对谁有了好感就很难喜欢上别人。
“万一我长得丑呢?”温知许诧异。
简十初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她,想了想说:“怎么办呢,那我装瞎还能不能追到你?”
温知许被她逗笑了:“你什么时候能正经一点?”
“要我怎么正经?”简十初吻到她唇上,轻啄了一下,“这样吗?”
温知许呼吸起伏时脸也红了,随后她才慢慢说:“之前的事情,那件婚纱我看到以后就拍下来了,我想送你的。”
“给我买婚纱?”简十初讶异中带着笑,看着温知许的模样,又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让人哭成那样。
温知许点头:“嗯,想买给你的。”
“我那天说话语气不对,我向你保证以后不这样了。”简十初抱住她,动作带着眷念又温柔。
那天的话很刺耳,但也是因为害怕,怕温知许离开,怕极了那种得到又失去,若即若离的感觉。
简十初轻轻吻上她,吸吮着唇间蜜意,得而复失后总会特别的小心翼翼,唇舌往里探去时温柔缱绻。
温知许胸口起伏搂住对方的月要,不自主地回应这个吻,用尽细致地配合着她。呼吸一点点地放大房间的暧昧声。
软舌点点纠缠着不愿松开,简十初把着她的肩膀,缓缓收紧,好似揉着发酵的暧昧。
松开时她将吻带到耳廓,舌尖使坏地扫了下耳垂,温知许忍不住动了动,体内像是注入了潮热,逐渐蔓延至头顶。
在简十初认真地挑逗时,温知许忽而想起了什么,慌张地推了推她,提醒说:“王导在隔壁。”
“听不到。”简十初的姿势纹丝不动,话一点点渡给她,“隔音很好的。”
话虽这么说了,温知许还是带着紧张,但简十初怎么会察觉不出来,热吻扫过耳廓后,又回到唇边吞噬她的理智。
唇舌滑进口腔勾着她的神经,手指摸索到衣扣的位置,熟练地解开,肩部一凉,被子往外带了一下,衣服被扔到了床尾。
温知许不敢放开胆子,唇间溢出的闷哼声比以往更小。但对方每落下的一吻都会让她欣喜愉悦。
这种表达爱的方式会让人满足,温知许喘不过气稍别了一下头,手使不上一点力气。
“别紧张,听不到的。”简十初看她抑制着呼吸,忍不住浅笑,指尖顺着月弯滑下。
一边安慰着,语气带着哄人的温柔感,比平常还要轻上好几分,吻痕从下颚线慢慢往下带,安静时亲吻声也在空间逐渐炸开。
熟练者攀山登岩时知道那条路更好走,不会硬对这片雪山强来,每一步都充满了占有欲,但又如鸿毛轻抚着这片土地。
温知许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怎样,她听到了外面有声音,她低声说:“快起来。”
简十初听话,但又不够听话,起身吻住温知许将话语堵住,吻得比刚刚强势许多,眼里压了一层前所未有的暧昧情愫,又用蕴火灼烧眼底的那层薄膜。
她的手拖着温知许,袖口擦过温知许滚烫的肌肤,能感觉到底下的人身子更软了几分。
简十初撑起身子看着她,眼里总含着几分欲说难休的涌动,关了灯看不清温知许染红的眼尾,只能凭心去感受想象对方的含蓄。
“外面有声音。”温知许心如擂鼓,又害怕又难以从刚刚的氛围中脱身。
简十初轻声说:“我没听到,你要是害怕,我给你戴耳塞。”
“你够了,上次蒙我眼睛,这次”
温知许话未说完,简十初又是这样,倾身吞着剩下的话,素手落在绵软上撩动着温知许的敏感。
虫蚁爬过的花蕊像是迷失了方向,落在原地缓缓打转,温知许血液里都仿佛通了电流,大脑变得一片空白,整个人沦陷在简十初怀里。
触感从唇间慢慢延至脖颈,她的呼吸也跟着一次次加重,娇软的声线顺着喉间泄露了出来。
一股强风将虫蚁挪了位,占据所有的领地,又只眷念中心那一块,湿热包裹时,酥麻感将浑身占据,温知许下巴微抬喘着气。
素蝶不停地试探,在镜湖中碰着清冷的圆月,每一步都荡起层层涟漪,简十初的头发扫过她的肌肤,像是绸缎拂过。
被子掀开一条缝时,温知许碰到简十初手腕上的皮筋,她勾住皮筋拉下,大指顺着耳廓的方向慢慢的将黑发顺到一处。
手握紧时,素蝶往镜湖深处走去,绵软前温热的拨捻加了力度,温知许手腕的力气尽失,她呼吸时帮简十初扎头发,但每动一下,对方都想要将她吞噬殆尽。
这个过程缓慢且艰难,在皮筋缠到最后一圈时,压到一半的素蝶终被镜湖吞进,她呼吸收紧不自觉地抱住简十初。
落水的蝴蝶试着挣扎几分,温知许呜咽声不经意露出,简十初轻侧头落吻在她的脸颊上。
这样的轻吻方式比接吻更让人害羞,她把头埋到一边,呼吸的音色像受了委屈的小猫。
“看着我啊,嗯?”简十初声音带着蛊惑,一双眼满是幽火,像一只雪狐吞着她所有的含蓄。
温知许眼瞳凝聚的水漾一点点化开,转头看她时一秒又移开了神情,感觉到撩拨的力度重了几分。
她人窝在简十初怀里,她很喜欢抱着对方的感觉,没有一点强势,有带着温柔的缱绻。
简十初浅浅笑了一下,语气像是在哄她,又带着极致地温柔:“老婆真乖。”
温知许被这一撩更加害羞了,她半阖着眼转向一边,面上尽是难以言喻的害羞,撩拨毫无章法浅落。
素蝶淹没在湖中动的慢了些,热温卷着一股气息吹在圆月上,再一次让夜不再平静。
感官被酥麻吞噬时,温知许的呢喃遏制在外面的脚步声中,神经在此中渐渐麻痹住了。
这一次脚步声好像慢慢近了,她手碰上简十初的头发示意,简十初注意力放到了门外。
忽然,‘咚咚咚’三声敲门。
简十初没起来,继续听着。
“小许,睡了吗?”王芸的声音传来。
温知许清了清嗓子:“没,还没睡。”她的嗓音中还是带着未褪干净的娇感。
她的话一落,一阵麻意再度袭来,她连忙捂住唇不敢动弹,被子时不时往上动。
“你”她放低了声音,膝盖被死死的压住,园林被细细清扫着,搅得她神经渐弱。
王芸说:“你要吃东西吗?徐婷叫我出去吃烧烤,我想问你饿不饿,跟我一块儿过去。”
温知许稳住呼吸回:“不饿,我”
刚到这儿,那股电流随着一股吸力让她神色变了样。
“好,那我先出去了,你早点休息。”
“好。”
温知许听到脚步声,她还是只敢忍着,神经越来越紧,在客厅一阵微弱的关门声传来时,她浑身起了一层细汗,被抑制的声音忍不住溢出。
圆月被强风卷过林间像是起了一片狼藉,山云盖住了苍穹,终在一场细雨浅落下时候安静了。
简十初撑起身子看她,含笑嘴角带着潋滟水渍。
温知许呼吸潮热,神色从呆滞中渐渐缓过来,整个人没有了一点力气。
“我抱你。”简十初将她搂进怀里。
没看,简十初也知道温知许正瞪着她。
第68章
王芸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温知许陪着简十初去补办电话卡,午饭是在外面吃的,饭后简十初带她去了很多地方。解放碑某个花坛边有条小路直接去洪崖洞。
温知许第一次来的时候,看着脚下的洪崖洞束手无措, 最后打了车才下去。简十初在重庆长大, 对这这边没有太大的感觉。
重庆的夜晚在临近过年前变得更有烟火气息, 高楼魔都市井烟火, 这好像有另一层含义。
起点是这座城, 过程是这座城的某个人, 终点是她的一句话。
到此刻当年的事情已然释怀, 温知许对于温茹的态度心里还没谱。
这几天她看遍了不少了关于简十初小时候的记忆, 在这途中她好像更加了解简十初记忆中的一部分。
十八号一早是简十初送她去的机场。
“你到了以后给我打电话。”简十初说,“我查了天气, 最近苏州的天气和重庆差不多,你出门别感冒了。”
简十初理着她的发丝, 冬天风一吹手指带着微凉。她的额角还能感受到指腹滑过的温度。
温知许看着她说:“好, 我知道了, 你别担心。”
简十初附身抱住她,手放在温知许脑后,语气带着不舍:“回来的时候, 我来接你。”
“放心吧, 又不是小孩。”温知许笑笑,“许个愿吧, 希望明年,我们能一起过新年。”
简十初笑说:“好啊。”
温知许心里知道, 只要温茹不反对,那就是迈出了第一步。这一步走了五年, 从那次的电话中,温茹没有过问这件事,那便是迈对了步子。
温知许在下午到了苏州,楼下的早餐店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老板娘回家过年了,后天是除夕。
她上楼时,温茹踩着木凳在门口贴对联,在过道看着染了白发的后脑勺不由得心酸。
在听到行李箱的声音,温茹头也没转,说:“看看,贴正了没有?”
温知许往前走:“我来。”她把行李箱放边上,手拖着温茹的手肘,将人搀下来。
“今天这么冷,怎么不多穿点?”温茹没有提别的事情,扫了她一眼后站在了后面。
在温知许踩上木凳时,温茹的手要碰不碰的放在温知许的腰间上,温知许贴好对联。
下来时,温茹扶了一把。
家里的绿植上挂了装饰,不多,但是看着有了年味,温茹每年都会弄这些,小时候过年就她们两个人在家。
每一次温茹会做一大桌子菜,电视机冷冷清清的放着春晚,直到初二才会带着她回到外婆家。
也就只有那个时候,温知许可以跟着亲戚们的孩子一起放烟花,她习惯这样的流程。
越长大越觉得这样挺孤独的,尤其是温茹退休以后,平时如果她不在家,电视机一开便是一整天。
家里即使只有两个人,茶几上还是放着瓜子、糖果。用茶盘装得满满当当。
“小许,晚上吃饺子。”温茹开了冰箱,馅料像是早就调好的。
温知许附身将手心未吃完的瓜子放回到茶盘里,拍干净手心后到厨房帮忙。
温茹每次包饺子都会做两种不同的馅料,温知许面前的是香菇猪肉,她手心拖着饺子皮,跟着温茹包。
“今年初三,我们就不回去清扫老房子了,你小姨她们今年回了老房子过年。”温茹手指沾上清水,涂抹在饺子皮的边缘。
温知许问:“小姨不在北京过年吗?”
“在北京过了三年,今年不知怎的回来了。”温茹压了口气,“明天有灯会,要是在家呆的没趣去玩会儿。”
“没关系,我不出去了,还得赶稿。”温知许看她。
温茹忙着手上的事情,问话也没看她:“什么时候交稿?”
“过完年五月份。”温知许说,“我打算签韩叶的文学网站,他和以前九曲的编辑做了个文学网站,结合小型出版社,我觉得挺不错的。”
“你工作的事情,我不操心。”温茹包完最后一个往温知许旁边站,“我来,你把手洗干净。”
温知许包完手里的,折身到洗碗池边上洗手。温茹从未操心过她的工作,如果不是入了这一行,在大学时成绩不错,她现在应该也是考编,和温茹一样的生活。
温茹手里的勺子碰着碗沿,馅料没有多少了,刮着碗底最后的一点。
“他打算在哪儿建?”温茹问。
凉水冲过温知许手心,割的生疼,温知许往回睨,回话说:“成都,离重庆很近。”
温茹刚开始没有说话,大概是刮完了最后一点馅料,才说:“你是打算长期留在重庆了吗?”
这话问得平平淡淡,语调不带一丝起伏,温茹越是这样,温知许倒是越觉得不是滋味。
她嗯了一声,随后说:“我想留在重庆。”
那座城她很喜欢,也喜欢那个不远万里到北海见她的简十初。
“那你还回家吗?”温茹语气很低。
声音混在流水声中,温知许关了水龙头,甩着手上的水渍转头:“我想带她回来。”
温茹明显是被她这句话怔住了,短暂地看了温知许一眼后,低头将两个脏碗叠起来。
瓷器声音一撞,像是在破宁静。这时候的温茹想的什么她不知道,也猜不到。
这句话温茹没有回答,不紧不慢地将多余的饺子放到塑料格中。没有拒绝,没有答应。
在温知许即将离开厨房的时候,身后传来声音。
温茹洗着碗,问道:“她爸妈做什么的?”
这一问,代表什么呢?好像代表的是她今年或许能得偿所愿,代表的是温茹在这个过程中渐渐去接受了。
是因为她的大吵一架然后离家,还是人到中年害怕了孤独,猜不透啊,每每回望,这背影都挑了几分淡漠与哀愁。
温知许身子一僵,洗碗池的水柱还‘唰唰’地响动,这噪音挡住了温茹语气中的冷漠。
“她妈妈是导演,爸爸是大学教授。”温知许回得仔细,转身同时视线也放到了温茹的脸上。
以前的时候温茹没有问过,问到这里总能从其中品到几分不一样的味道。
温茹关了水龙头,开碗柜的声音明显,同时说:“明天如果你不去的话,那就在家写稿。”
关于简十初的话题就这样断了,没有过渡的语句,也没有征兆,温知许嗯声后出了厨房。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又一次亮了,她到沙发上坐下滑开一看,消息是简十初发来的,一张图片。
简十初在家,图是奶奶写的对联,一手好字行云流水,有几分书香门第的味道。
【简十初:吃饭了吗?】
温知许指尖点在屏幕上,那张图她看了好几次。
【温知许:还没,妈妈在煮饺子,你呢?】
简十初看到温知许的消息,人正在客厅电视机边上,声音太吵了,她绕到了另一边。
客厅里围坐的都是亲戚,她家亲戚多,每次过年一来都是一堆人,小孩儿闹得人头疼。
【简十初:快了,想不想我?】
她问的直白,也不会不好意思,但当自己打完了字以后,身后忽然传来奶奶的声音。
简十初一边答应着,回首往客厅看去,亲戚们的眼睛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奶奶对着旁边的姑姑说:“豆豆女朋友乖得很,有照片,我让她翻给你看,是个作家。”
“豆豆,拿出来看看。”三姑又赶忙说到,脸上带着笑,大家似乎是很期待。
简十初也会不好意思,奶奶又催了催。
她这时才去翻手机,奶奶又吩咐:“拿那张,我跟小许拍的那张。”
“哦好。”简十初在相册翻着,然后左右两张合照太过亲密她移到了另一个相册里面。
手机在手心转了一圈,正面对向三姑,奶奶一偏凑过来,嘴里说:“是吧,又规矩又懂事。”
三姑看着露出笑,几个亲戚都凑过来,一个劲儿地点头夸赞,奶奶面子得给,温知许养得乖巧,是老人都喜欢的那种女孩子。
“豆豆,明年带回家过年吗?”三姑将手机传给旁边的亲戚,小孩儿也凑了上来。
简十初回:“明年的事情,明年说。”
她知道温知许不好出柜,这件事不着急,就像她之前说过的,慢慢来就好,这辈子还长,慢慢走。
手机叮咚响了一声,简十初的眼神转向自己的手机,手机还在亲戚手里握着,而凑在一堆的小姑脸僵了。
小姑然后笑出了声说:“我想你了,老婆。”
手腕一转将手机递给简十初,简十初面上一瞬间变得尴尬,目光凝聚力收紧,脸变得微红。
大家都笑了起来,她清了清嗓子缓解尴尬,拿过手机摁下锁屏键,面红耳赤匆匆转身逃离现场。
她哪里料到温知许会这么回她,卧室门一关,她心跳还没压住,后背抵着门缓缓呼出一口气。
温知许这段消息来得太突然,她手指打字的动作慢了下来。
【简十初:你的这声老婆,一屋子亲戚全看到了。】
【温知许:???什么意思?】
【简十初:意思是,以后都得这么叫了。】
第69章
除夕当夜, 楼下时不时传来一声鞭炮声,很小,只有在温知许的卧室阳台才能听到。
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正在演小品,温知许坐在客厅, 一面听着电视机的声音, 一面回简十初的消息。
家里有年味, 是因为习惯了两个人。温茹从厨房出来时端着切好的水果。
温知许提前取了一万块的现金, 包了个红包给温茹。递给温茹的时候, 温茹还是老话:“自己留着, 我用不到什么钱。”
“妈, 给你你就拿着, 买点吃的什么都行。”温知许将红包塞进温茹的衣兜。
温茹也不再推,到温知许旁边坐下, 小品也跳到了唱歌节目,电视机的声音调小了一些。
温茹问:“什么时候又走?”
“初六。”温知许回。
她也没有别的事情, 在家多呆一天是一天, 这两天除了赶赶稿子, 陪温茹出去转转什么的都好。
“你在外地,凡事要小心。”温茹说,“长大了我也管不了了, 想回来就回来看看。”
大过年的温茹说这番话, 温知许着实不太舒服,心里酸涩得很。
温知许叉了一块苹果在口中应:“妈, 我自己知道。”
关于伍羊,温茹也没有再提过, 温知许也没有说买婚纱那件事,有些事情就是这样, 在历经过后才知道那条路更适合自己。
这个新年温知许过得还算平静,初五的时候家里来了亲戚,人不多,谈论着温知许的情况。
“小许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呐?”亲戚这句问话将温知许拉回神,温知许放茶盘的动作不自觉地就慢下来。
温知许抿着笑没有回。
对方紧接着又说:“女孩子大了不好嫁人的,得尽快,小许条件很不错的哇,别太挑了。”
温茹挂着不失礼貌的微笑。
“我老公单位有个小伙子不错的,诶小许,你要不要见见人什么的,我回头给你问问。”
温知许扯了扯嘴角:“不用了三姨。”
“结婚不见得有多好。”温茹接话,端起手里的茶杯抿了一口。
这话从温茹嘴里说出来,温知许觉得诧异,或许这是温茹为了帮她应三姨才这么说。
三姨说:“婚姻嘛,对了人才是好,不对人肯定这样讲的呀。”
言外之意,温茹没有找对人才会有这番言论。
温知许看着温茹的神色,随后帮腔:“三姨,趁早收手才是理智,强过日子那才是不对,话不是你这么说的。”
三姨面上僵了几秒,轻轻一笑说:“小许这性格变化,倒像是重庆的女孩子哈。”
“小许一直都是这样,每年见一次,你哪里知道。”温茹随意敷衍了几句。
亲戚没坐多久,人一走,家里又是空落落的。
这时候温知许才能感知到温茹那种孤独感,温茹常坐的那个位置,对应的茶几上总放着一本书。
那本书被反复观摩,书角依旧是没有头一点卷边。
温知许收到了高馨的消息,约她出去喝茶,高馨到苏州走亲戚,顺便将温知许落在她家的本子带了过来。
温知许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
简十初家里过年恰好和温知许家相反,从初二开始一堆堆的亲戚上门,家里就没有消停过。
直到初五,她一大早就被吵醒。客厅坐满了人,一堆孩子在客厅里跑来跑去。
也不是不喜欢小孩儿,就是觉得聒噪,临近中午的时候她去了餐厅,近来不营业,扩建完旁边的空地以后才开始营业。
四月份王芸有个新戏,人要去横店导戏,因为王芸常年出差,简十初已经习惯了。
到餐厅的时候,某个陌生号码发了一句新年快乐给她。
简十初看了一眼,就滑了删除,是谁发来的她不知道,所以也不会有回信的可能。
彼时她靠着吧台坐在高脚凳上,查看着近期购的材料,扩建的那一块儿临时还要搭一个棚子,因为夏天到了会很热。
“豆豆姐,看我买的新衣服。”小杨笑嘻嘻地往她面前一站,身上穿的是一件加棉的夹克。
简十初手肘往后搭着吧台上,扫一眼随便应:“嗯,好看。”
“是吧,我自个儿挑的,当时”小杨讲得津津有味,但简十初的注意力还是在手机上。
她给温知许发了消息,温知许在外面跟人喝茶。
【简十初:喝完了吗?到家跟我说一声。】
这段话已经过去了五分钟了,手心感受到一股震动,屏幕上温知许发来一张照片。
【温知许:刚出来呢。】
【简十初:跟谁喝?】
【温知许:你给我打电话那次,跟我一起的高馨。】
简十初定睛凝神想了想,眼眸忽然微动,抬眼时看着小杨。
“我一眼就看中,店员”小杨说到一半的话忽然止住,喉结微动对着简十初的眼睛。
空气就在简十初的神色中静止,温淡的神情总夹杂着几分暴风雨,好似转瞬就会电闪雷鸣。
简十初扫他一眼撂话:“这件衣服真够难看的。”说话间人已经闪出了餐厅。
小杨站在原地愣了神,旁边搬凳子的小淇也听见了,两人面面相觑。
温知许发完了消息后没收到简十初的回信,她摁下了锁屏键将手机放到边上。
这家茶馆隔间小桌都采用的青竹所做,高馨穿着红色大衣,装扮依旧是明艳带着韵味,手拿着夹子放了年糕在小炉边上煨着。
“小许,看样子是和好了?”高馨偏头看她,面上还带着笑意。
温知许说:“和好了。”
“挺不错,哪个情侣不吵吵架什么的。”高馨说,“老叶给你的合同你好好看看,签的话不着急,这几天他在成都办事,等过完大年,咱们见一面到时候再签这个合同。”
“没关系,到时候签也一样的。”温知许就这么应了,放在旁边的手机叮咚一声。
她先是看看高馨,然后才拿起来,第二秒便是简十初的电话占据了整个屏幕。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温知许将椅子往后推,到了门外才滑开听筒,手机搁到耳边。
茶馆廊道能听到麻将声,温知许还没说话,简十初马上说:“不许挂。”
“你怎么回事,在我身上装监控啊。”温知许放低了声音。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随后大概是过了几秒以后,声音才传来。
简十初:“没有,反正不许挂。”
“好好。”温知许从兜里拿出耳机,将手机连上耳机后,才锁屏放回兜里,皮筋拉到手腕上。
进门时捋了下头发,高馨正给她倒茶,看她进来了笑说:“试试这个茶,上次朋友送的。”
今天高馨自己带的茶包,温知许附身拉椅子时,高馨的眼神正好瞥见她耳上的白色耳机。
跟上次在出租车上一样的。
高馨笑了笑说:“这女朋友可粘人得很呐。”
温知许手指刚碰上茶杯,笑得尴尬:“是。”
简十初人坐在外面的凳子上,后背离椅,手肘放在膝上神色变了:“是什么是,嗯?”
温知许听到耳机里的声音,清了清嗓子咳嗽两声,没有回简十初这句话。
高馨问:“小许,所以你是喜欢粘人一点的?”
“嗯?”温知许正喝茶,抬头看高馨,“我。”
这话怎么回答呢?简十初粘人她也喜欢,要是不粘人她也能习惯。
“回她,你说我什么样你就喜欢什么样的。”简十初目光放在手机屏幕上,她没带耳机,手机开的免提这样能听清。
一道影子罩住了桌面,小杨洗了青提小心地搁在边上,眼眸时不时观察着简十初的神色。
电话那头像是在演电视剧,温知许按照简十初说的回了,高馨看温知许的面色难看,立马又问:“噢?看不出来,不会觉得幼稚吗?”
温知许还没说话,简十初又说:“问她,哪里幼稚。”
小杨被她这突然崩出的一句吓到了,三步一回头的进了餐厅,此时小淇也在门口,两人险些迎面撞个满怀。
小淇眉头紧皱看向简十初,问小杨:“豆豆姐在做什么?”
“不晓得,好像在监听小许姐。”
小淇又看了几秒,啧啧几声摇头进了餐厅,嘴里念着:“醋坛子翻咯。”
温知许坐着喝茶没有清净过,两边都是声音,吵得她脑袋嗡嗡作响,借着高馨上厕所的时候,她长缓出一口气。
语气正经又快速地说:“简十初,你再这样聒噪,我真的要生气了。”
简十初当下哑口,沉沉地呼吸着,关了免提靠坐回去:“我错了。”
道歉快,不争执,温知许哪还能生气。
“行吧,原谅你了,我明天就回来了,你跟我这么紧做什么?”
简十初语气平淡:“那不行,得跟着。”
她说完一个打拐将话题引申到温知许那边:“明天你想吃什么?”
温知许说:“蛋炒饭。”
“怎么又是蛋炒饭?”
“你做。”
简十初无奈地应下,语气带着些宠溺:“好好,我做,你喝完了茶,早点回家,挂了。”
“好。”
温知许心情是好的,电话一挂断,高馨也回来了,高跟鞋的声音哒哒地响着很有节奏。
高馨笑着说:“感情很好嘛,猜的不错,应该是花生,对不对?”
其实从温知许那一次离开杭州以后,高馨就大致地猜到了这些事,这段故事倒让她有了新的想法。
第70章
温知许回到重庆那天, 温茹一直将她送到了机场才回去,问她要了准确地址,平时好寄些东西给她。
到重庆是下午,温知许看到简十初时, 一走近, 简十初就把她抱进怀里, 还是照常问那一句, ‘你冷不冷?’
温知许很怕冷, 以前读书的时候就是这样, 到现在还是这样, 她看着简十初摇摇头。
晚上, 简十初做的饭,除了蛋炒饭还做了几个菜, 奶奶包了个红包给温知许,让简十初带给她。
温知许拿到红包的时候心里满是感触。
她给奶奶发了微信道谢, 放下手机时说:“好像, 好几年都没有收到红包了。”
从跟唐老太断了后, 温知许很早之前就不收温茹的红包了。
“我给你发一个。”简十初拿起自己的手机。
“我不要,谁说是这个红包了。”温知许笑了笑,拿过她的手机摁下锁屏键搁台子上。
简十初折身打开冰箱拿酸奶, 一边说:“那以后每年都有, 我每年都给你包一个。”
“我也给你包。”温知许笑了笑。
温知许带了些特产回来,等过了正月十五, 她才会到成都去找韩叶详细谈一下合同的事情。
家里有一些水果是宋怡让人送来的,听简十初说, 宋怡每年过年都会给她送些水果。
提到这里,温知许想起来宋彦伶, 她问:“宋彦伶走了吗?”
简十初将剥开的橘子喂她嘴里:“走了,过完年就走了,白雪到机场送她了。”
“那白雪有对象吗?”温知许问。
简十初后腰靠着桌想想说:“好像没有吧,怎么问这个。”
“随便问问。”温知许浅笑,“明天你要去餐厅监督搭棚子的事情吗?”
“不,搭棚子还早,明天我带你出去玩儿。”
温知许来了重庆这么久,走过很多地方都是简十初带着她去的,这些景可以是穿楼的轻轨,也可以是赛博朋克风的未来视角,还可以是黄桷树下山城的青春。
它们像是惊鸿,入眼帘时来势汹汹,回忆起时感概万分。
这段经历也像是在看山水,稀里糊涂的进入世界,想要明明白白的过完一生真的很难。
简十初依旧是那个,出门会牵着她,过马路会下意识绕到车头那一边的人。
20xx年2月8日
这一天和往常一样,要花有花,有爱有爱,温知许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餐厅的棚子开始搭建,温知许像往常一样到餐厅陪着简十初,她坐在安静的地方赶稿。
简十初则是忙着棚子搭建的事情,吃过午饭后,温知许到楼下看她,简十初人没在这儿。
“小许姐,怎么下来了?”小杨问。
地上堆的是废旧的材料,棚子搭到一半还不稳当。工人在边上休息,天气不错,还能闻得几声鸟叫。
温知许环视一周,还没开口问,小杨便知道她在找谁,笑着说:“豆豆姐出去拿外卖了,外卖员迷路了。”
小杨身上的围裙脏得不成样子,这小伙子能干,简十初一开年给他涨了工资。
“好。”温知许往回看一眼。
‘咚咚’敲击木桩的声音很是明显,在晴空里炸开了,温知许看着小杨半蹲在地上将木桩打进泥地中。
手里的锤子不太趁手,转了几圈还是握着不对,温知许问:“需要帮忙吗?”
“小许姐,你能帮我拿一下工具吗?在靠窗那张桌子上,手柄是绿色的那把锤子。”
温知许顺着手指的方向走去,绿色在这儿不太亮眼,但也很容易找到,刚走近。
她听到声音,简十初回来了,手里提着咖啡。
她们的方向都是朝着小杨去的,因为小杨面前摆了张桌子,吃的喝的都在上边。
简十初的距离比她短,在先一步到了那边,视线在她身上,放完东西,就看着她。
温知许走得急了些,没有注意到脚边上木桩,而还未搭稳的棚子正靠着这个木桩支撑,温知许险些被绊倒。
随即就是小杨喊:“小心!”
这桩子□□米高,也随着温知许这一脚开始倾塌,简十初一步上前抱住她,四周全是轰隆隆的声音。
在温知许还未反应过来时,她被简十初护在怀里紧抱着,整个过程没有一秒,桩子稳当当地砸在简十初身上。
简十初的步子因惯性往前移了下,至始至终也没有起身,还是紧抱着她。
桩子滚落到脚边,温知许连忙看她:“你怎么样了?”温知许一急眼睛便浮上一层泪雾。
“你有没有事?”这是简十初问她的第一句话。
问话时人轻闭了一下眼忍着那股疼,桩子因为棚子挡着,砸到简十初身上时,算轻的。
小杨赶紧问:“伤得重不重?怎么样?”
简十初放开温知许时,手捂着左肩,额头上起了一层密汗,摇摇头回:“我没事。”
“我们先去医院。”温知许搀着她,眉梢上尽是焦急,一张鹿眼蒙上泪珠。
“你受没受伤?有没有哪里疼?”简十初还是先问她的情况,一边问着,还一边打量着温知许。
温知许面上挂着两颗晶莹:“我没有,先去医院。”
简十初下意识地反应是最真实的她,她总是会这样义无反顾站在温知许身侧,不顾一切护她周全。
在医院检查后,没有伤筋动骨,不过得疼上好几天,脱了衣服时,温知许才看到她的肩膀已经青了一大块。
走廊上温知许拿着药,眼帘上的余泪已经擦干净了,她缓出一口气看向简十初说:“下次你不能这样了。”
“你还想有下次?”简十初拉着她,“以后这种地方你站远点,幸好我在那儿,要是不在呢。”
“还疼不疼?对不起。”温知许眼睛湿润了。
简十初指腹压过她的眼睫,放轻了语气说:“我不疼,你记住了没有?还好你没伤着。”
“棚子是不是得重新搭了?搭了三天我一脚就没了,对不起。”
温知许愧疚,如果她不着急,看清楚路再走,也不会这样,最近写得脑子乱。
简十初说:“重新就搭就行了,得亏你那一脚,我才知道木桩放在那个位置不安全。”简十初安慰着她,擦干净她脸上的泪水。
“别哭了,你要是老这么哭,我多难受。”简十初淡吸一口气,声音温柔而淡定。
温知许以前也是这样,也不是脆弱,情感不太可控,一点事情难受便会哭。
在下了三楼以后,两人前往车库,还未曾出门,温知许便听到了车库内的争吵声。
她们相视看了一眼,随后才放轻步子,跨门前,温知许下意识顺着声源的方向看去。
那声音耳熟,位置也眼熟,这是上一次冯稀站过的地方,那应该是冯稀长停的车位。
温知许在声音的尽头看到了熟悉的背影,那是唐原的影子,那一瞬间她怔住了,简十初侧头看她。
两人都没说话,看着冯稀和唐原争吵。
冯稀问:“所以你要的是什么?多少年了,怎么你还是这样?”
唐原说:“你看重的什么是要我挑明了说?”
“是你先结婚生了个孩子,你现在凭什么又要指责我的过错,我离不了婚。”冯稀手放在腰间,顺出一口气。
这些话温知许听得一清二楚,也明明白白的,像是当头一棒直接往她心脏上敲打,瞳孔也在瞬间变得怔然。
那些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在这一瞬间有了眉目。
冯稀话脱口而出,不管对面人的怒火,唐原举起拳头,在拳头往冯稀身上落时。
简十初手一抬蒙住了温知许的眼睛,温知许眼前一黑,只听到了重物撞在车尾的声音。
紧接着皮鞋在地板上乱踏,现场是混乱的,但这场混乱只是短短十几秒。
突然间,四周安静了,简十初的手慢慢地放下来,而在这一瞬间,温知许正好对上了唐原的眼睛。
那双充满了欺骗又带着虚伪的双眼,眸子里浮着一层诧异,将车库内所有的安静都聚在一处。
“小许。”唐原唤了一声。
温知许慢慢走近,简十初跟在她边上,这些话谁听都能明白。
温知许的神情中除了厌恶不带一丝的感情,连曾经微薄的温柔都没了。
温知许慢慢看向冯稀,最后又把视线移到了唐原身上,她嘲笑一声,在空旷而安静的车库,加重的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骗婚?”温知许问,“我最厌恶的一种人,没想到你就是这一类。”
这时候她才懂,为什么温茹当年那么恨同性恋,也并不承认她就是同性恋。
越到这一刻的时候,温知许心里便对温茹越是心疼几分,温茹离婚后没有再嫁的原因都是因为她。
唐原没有说话,冯稀也从那一拳中缓了过来,舌头顶着腮帮倒吸一口凉气。
唐原在试图解释:“小许,你听我说。”
“说什么?”温知许看他,“不想听,我妈说的很对,你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本来因为一层血缘,我没那么厌恶你,现在不一样了。”
温知许说完转身就走,在背过身时,脚步一顿补充一句:“镯子我不要,我会寄到杭州,收不收是你的事。”
“小许。”冯稀也试图叫住温知许。
但人已经走到了车旁边,简十初淡淡地扫视着二人,跟着温知许上了车。
这件事简十初从第一次见唐原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她记得那天唐原说‘我见过你’,五年前温知许读大学的时候,从那句话开始,简十初便觉得不对。
“那一年,她刚跟你分手。”唐原手插在衣兜,视线也从她身上折到了对面。
简十初静静地听着唐原说话。
“我想带她回唐家,但是她不会答应,从小这孩子就是温茹在带,树长歪了,大了不好掰。”唐原换上笑,“我很尊重你们的关系,但她妈妈不这么觉得,我见你的时候,你正好去机场找她,没有找到。”
“她回了公寓找你,缘分这东西很奇怪,这一错过就是五年。”唐原落了声叹气。
简十初是在那时候才知道,温知许回去找过她,心口在那瞬间又疼了几分。
“所以叔叔你的意思是什么?”
唐原说:“劝劝她吧,老爷子的钱我不想捐了,她要是回来都留给她,唐家亲戚多,事儿绕得很。温茹也不会同意你们在一块,我不会阻拦你们交往。”
“阿姨她为什么不同意?”简十初只想问这一句。
唐原回答时,不看她的眼睛,视线就只是朝着前方落,在对面的那扇门上。
“像小许说的,她恨的不是你们这层关系,是小许走上这条路。”
简十初当下其实心理有了答案,她看向唐原的神情,因为除了这一条,简十初根本想不到别的。
随后她回:“我不劝,她怎么做看她,这些事情不能扯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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