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不猜。
不就是揣摩了她的心理吗?虽然不知道他的依据是什么。
吃不了那么多,时见微只吃了两小块,剩下的被严慎打包。
擦擦嘴角,纸巾扔在路边的垃圾桶,她正要去斑马线等红绿灯,就听见严慎说:“我开车了,顺路送你。”
他那辆黑色奥迪就停在路边。
能蹭的车没有不蹭的道理,还能省下两块七的地铁钱。她没有丝毫犹豫,十分丝滑自然地转过身,走到他旁边。双手背在身后,模样乖巧:“谢谢。”
严慎拎着装仙豆糕的纸袋上端,伸到她面前。
时见微没接,下意识说:“我吃不下了。”
严慎失笑:“帮忙拿着,我要开车。”
“……哦。”
搓了下眉骨,时见微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把仙豆糕抱在怀里。分量很足,沉甸甸的,她都怕牛皮纸袋破掉。
一路无言。
车子停在市局的停车场,时见微抱着这袋仙豆糕先下车。等严慎停好车下车后交给他,她才转身朝刑侦总队的大楼走去。
她快步走在前面,他单手托着那袋仙豆糕,另一只手捏着手机,回复学校行政老师的微信消息,商量调整这两天的课表。
曹叮当看到他们俩一前一后进来,随口问道:“你们怎么一起来的?”
时见微面不改色地瞎扯:“门口碰见的。”
走在后面的人闻言挑眉,抬眸看向她。
半晌,严慎收起手机,把仙豆糕递给曹叮当:“分给大家。”
曹叮当眼睛瞬间亮了,嘴上推辞着,手已经伸出去了:“严教授,您又请大伙儿吃东西,这多不好意思。”
严慎笑着戏谑:“伸手的速度慢点儿再说这话,还有点可信度。”
说完,他上楼走到时见微的办公室门口,屈指敲了敲敞开的门。在对方抬眼看过来时,他说,“有时间吗?聊聊。”
时见微放下笔起身,把靠墙放着的那把椅子推到办公桌对面,偏头示意他进来,再去把门关上:“聊什么?”
虽然她不认可他研究的领域本身,但她很乐意跟不同的人交流。不仅能拓宽她的认知,说不定还能有别的发现,所以她上学那会儿特别喜欢打辩论。
更何况,他确实很有姿色。
确实,在她主观审美的范围之内,难以忽视,赏心悦目。
进了她的办公室,严慎注意到办公桌上整整齐齐放着一排漂亮的杯子。
视线一一扫过,他坐下后说:“你对凶手的推测。”
时见微倒了杯温水给他,绕过办公桌坐回自己的位置,言语中故意有所保留:“我都没有见过那几个嫌疑人。这种事向来是雷队他们负责,我主要负责听尸体说话,然后把所有证据交给雷队,为他抓捕凶手提供证据支撑。”
但事实上,如果证据足够的话,她也需要对凶手进行画像的。然而这次,现场的脚印太杂,根本没有留下有用信息。
严慎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对这件事没兴趣吗?”
眉心轻轻一跳,时见微往前坐了点,笑盈盈地看着他:“严教授这是要教我?”
直直看着她的眼睛,静了会儿。
严慎将她往前坐的动作纳入眼底,他浑身的气息松弛,微微往后,靠在椅背,嘴角噙着笑:“我能教你什么?”
她退他进,她进他就退。
时见微单手托着下巴:“那不如你先说说你的想法。”
案发当天,严慎没来得及去后场通道,只逛了一圈婚宴会场,然后坐在舞台边缘的台阶上,看着总队的刑警给家属和几位关联人物做笔录,观察他们的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
“三个嫌疑人,两男一女。”他一边回忆一边说,“从现场痕迹和凶手的作案心理来看,应该是男性。现场笔录的时候,这两个男人的确可疑。尤其是那个叫张勉的,一句不知道敷衍了事,跑得比兔子还快。时法医觉得呢?”
“男女体力差距悬殊,死者是被单手扼颈,按照舌骨断裂的程度,我也倾向于男性。”思忖稍许,时见微又说,“我有一个问题。”
严慎挑眉,示意她问。
她拉着椅子往前坐了点,但桌沿抵在身前,她头一回觉得这张巨大的办公桌碍事,干脆起身把椅子拖出来,坐到严慎这一侧,“如果对方的目的就是杀死方洋洋,那在方洋洋产生性高潮的时候,凶手故意扼死她,有没有这种可能?”
这个问题抛出来,严慎有点意外:“这不是你该判定的事吗?”
时见微垂眼思忖,眉间轻拧:“性高潮的时候大脑的多巴胺、内啡肽分泌值达到顶峰,身体对疼痛的敏感度会降低很多。而且我认可你说的,是暴力性行为。但我不清楚这个程度能不能对冲扼颈的疼痛,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话落,她无意间抬眸,恰好撞上严慎的视线。他的眼眸深邃,眼睛很好看,总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大脑莫名跳了一下,掉帧一般,她倏地静了几秒。
见她这么明目张胆、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而且突兀地静了下来,严慎搭在办公桌上的那只手微微勾了下纸杯,好整以暇地回视她:“看我干什么,想问我有没有经验?”
恍然回神,时见微连忙摇了摇头:“……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思考。”
视线乱窜两下,她下意识拿起桌上的纸杯,想喝一口水掩饰一下尴尬。
杯口刚要抵到唇边,严慎低沉的声音响起:“我喝过。”
“……”
手腕一顿,时见微看了看手里的杯子,默默放回去。
看着她拿错了也不伸手拦住她,声音还这么平稳,就跟故意的一样。故意等着,看她出洋相。
抬手搓了下眉骨,时见微避开他的目光,生硬地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当然我知道,在这个节点纠结故意杀人还是过失致人死亡没有什么意义,定罪的时候才有。只不过如果按照你和雷队的说法,这是误杀,凶手的心态又有很好很冷静,那你说的那个张勉,不就和这些相悖吗?听你的描述,他好像很胆小。”
想了想,严慎点点头:“你说得对。”
门外的走廊里传来嘈杂的人声,随即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时见微去开门,雷修跟她打了声招呼,看向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的人:“来趟审讯室。”
严慎这才起身:“审谁?”
雷修扔下一句,转身就走:“张勉。”
闻言,严慎和时见微下意识看向对方。四目相接,只两秒,时见微便若有所思地移开视线。
严慎走出办公室,被时见微叫住,转头看见她端着那个纸杯出来。
纸杯里还剩了半杯水。
时见微握住他的手腕,把这半杯水放在他的手里,眉眼弯弯:“严教授,不要浪费。”
严慎弯唇,微微抬了下手:“谢了。”
目送严慎和雷修进了楼梯间,时见微在走廊里徘徊一会儿,回到办公室。屁股刚挨着椅子,又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踱步。
太好奇了,根本坐不住。
她以前也没这么好奇啊,今天怎么回事?
“我下去看一眼,就一眼而已。”
和自己商量完,时见微十分赞同地点点头。快步走出办公室,宛如一阵风。
-
审讯室里开着一盏灯,晃眼的灯光照在被监控室。
张勉坐在椅子上,垂着脑袋,整个人呈现一种蜷缩的姿态,是对不安环境的自我保护。
单向透视玻璃那头,严慎在监控室里观察着他的状态,见雷修进来了,问:“他怎么被带回来了?”
雷修解释道:“小魏和小莫去他家找他,在小区外面撞见,他看见他俩拔腿就跑,摁住了也不配合。没办法,只能先带回来了。”
“说话。”
被监控室里,男警官小莫扣了扣桌面。
张勉蜷靠在椅子上,微微发颤:“说、说什么……”
魏语晴翻出案发当天的笔录,开门见山:“我们找你,只是想再做一次更详细的笔录,你把案发当天你看到的、听到的、知道的所有事告诉我们就行。”
张勉垂着脑袋,眼睛看着地面:“和我没关系,真的不是我。”
小莫:“不是你,你跑什么?”
张勉不停地摇着头,喃喃道:“真的不是我。”
监控室里,雷修眯了眯眼:“我怎么觉得他的精神状态有点不对?”
“社恐,加上紧张、害怕。”严慎的目光紧锁,“婴儿蜷缩状,手指搅在一起,这种自我保护机制,已经超出一般的紧张程度,他的心理压力很大。有什么阴影,或者受了什么刺激。”
说话间,他偏头看向雷修时,余光瞥见门缝外面落进来的一小道阴影。
外面有人。
用后脑勺想想,都能猜到这个人是谁,严慎没忍住勾了下嘴角。
门外,时见微靠在门上偷听,她主要是想听听严慎来看审讯会说什么。但无奈审讯室的隔音实在是太好了,没有人大吼大叫,她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正努力听,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连忙掏出来,手忙脚乱地摁掉铃声。
看到来电显示是小姨,她侧过身,背对监控室的门,走到对面墙角接听电话。
“微微,在忙吗?”小姨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时见微压低声音说:“没有,怎么啦?”
“是这样的,你小姨夫说他有个员工,就我中午跟你提过的那个,被你们市局的警察带走了。他犯什么事儿了?”
“啊?”
张勉是她小姨夫的下属?时见微接收着信息,“具体的事我不太清楚,也不能透露什么。不过你让小姨夫放心,有什么事我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诶好,我们就是问一下,这事儿太突然了。”小姨柔声道,“那我不打扰你了,注意休息。”
时见微应了声好。
挂断电话,她理清脉络,又皱了下眉。
原来中午小姨说的小姨夫那个团队核心员工,就是张勉啊。
他想离职,为什么呢?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么巧的事?
满心疑惑,时见微转过身,看到监控室敞开的门,以及站在门口的人,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倒吸一口气,她猛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嘴,把差点蹦出喉咙的叫声堵了回去。
又大又圆的杏眼仿佛受惊的小动物,无措地眨了两下,时见微冷静下来,埋怨道:“你怎么不出声儿啊?”
她差点就去见她太奶了。
严慎没想到她会被吓到,意识到自己行为的欠妥:“抱歉。”
刚才瞥见门口的阴影移动、挪远,他以为她走了,想开门叫住她,却看到她背对着监控室在通电话。
“想进来?”他问。
果然,还是被抓包了。
时见微噎了下,随口胡诌:“没有啊,我只是路过,下来洗个杯子。”
严慎看着她的手里只拿着手机,略微拖着嗓音:“哦——杯子呢?”
“……”
看了眼自己的手,时见微抿唇僵了两秒,啧了一声,故作烦恼,“光看手机,忘拿了。”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逃离这个让她尴尬的境地。
严慎叫住她:“进来吧。”
时见微立马撇嘴:“我没有想进去。”
“嗯,我知道。”严慎顺着她,散漫地点了下头。背靠在门框,他看着她,眼眸里仿佛卷着天际的云,温和舒缓,“是我邀请时法医。”
无端的,时见微的心理升腾出一股愉悦感。
她扬起笑脸,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唉!真是盛情难却,那我勉为其难地看一下吧。”
从他身前经过,淡淡的皂角香味散开,侵袭他的感官,她也嗅到他身上的白茶香味。
心知肚明她这出戏,没揭穿。严慎无声弯了弯嘴角,把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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