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眼看着那车夫要驾车离开, 阿符下意识的就要去运货马车那边去,却被官兵呵住。
“你要干什么去?!”
阿符的脾气本就是说来就上劲儿的,元崇很快按住了她, 笑着道,“我家中有急事,不便耽搁, 几位要去书院内搜人,我可以带你们过去,请别人为你们引路。”
官兵的视线在阿符脸上流连了几回,甚至叫人拿出了画像来比对, 之后才扬手,“废话少说, 先带路。”
元崇示意阿符跟在自己身侧, 待官兵转身过去时,低声道, “先随他们过去,到书院后就换人为他们带路,这点时间, 那货车应该走不远。”
书院这附近尚且如此, 城中肯定更严重, 眼下的情形,那么多人在搜, 最不能的就是暴露了阿语。
此时的天已经发亮, 五月的清晨, 挨着山林的书院内鸟雀轻鸣, 似是一派祥和的情形。
如若不是那些官兵在书院内四散开去,这也该是学生们早读的时辰。
阿符心急如焚, 知道元崇将那些官兵交给了书院内的掌学,带着她快步出了书院,正要上马车去追赶,却又见了一队人前来。
为首的,正是夜里去年府抓人的将士。
“元公子。”将士一眼认出了元崇,视线落在他身侧的阿符身上,“您这是要去何处啊?”
“在下要出城一趟。”
“去哪里须得从书院后走,若是要回束川,也是出城走官道更为方便些。”将士话说着,视线就盯着阿符,他认出她是顾少夫人身边的丫鬟。
晋安侯府送走了人,就在附近的元家公子就不在府里了,哪里来这么多的巧合。
元崇也没想到他们会二度来查人,可见宫中的情况不容乐观,他便直言道,“家中尚有急事,诸位到此,若是没有要紧事,在下就先行一步。”
“主上特命我来此,请元公子前去,有要事请教。”将士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人便围了上来,“元公子家中有什么急事,不妨告诉我,我派人前去转达一声。”
元崇面色微凝,看来是走不掉了。
他侧头低声道,“阿符,你一个人能逃走吗?”
阿符看着众人,点了点头,“不带元公子可以。”
“那好,等会儿你找机会逃出去,引开他们后去找你家姑娘,带她到云桥镇去,找元家的书铺,让他们送你们去束川。”
元崇向将士拱了拱手,便带着阿符迈下台阶,往马车走的路上,阿符趁着他们不备飞快的从马车后绕开冲向不远处的山中。
将士很快反应过来,“追!”
元崇这边更是被人迅速包围,他静静看着阿符的身影消失在林中,想到阿语那不谙世事的神情,忽然心中一颤。
太阳升起时,宫门终于开了,十余名大臣被放了出来,其中就有晋安侯和年鹤渝。
这对他们而言却又是好坏参半,命是保住了,但他们成了支持二皇子继位的众矢之矢。
那是比当初被请入宫还要来的心慌的一夜,平日里还与自己共事的同僚直接死在面前,下一个又不知会不会轮到自己。
晋安侯父子急忙往家里赶,看到街上的情形,心中越发不安。
直到晋安侯府那黑漆漆的墙面露在眼前,敞开的大门内还有官兵看守,满地的火油痕迹尚在,父子俩一颗心都快跳出来。
“母亲,夫人!”父子俩冲进去时,官兵倒是没有阻拦,前厅内,听到动静的关氏冲了出来,见父子俩回来,喜极而泣。
“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关氏看了看丈夫又摸了摸自己儿子,一夜未睡,整个人憔悴的,手一直在颤抖。
“祖母呢?阿语和子鸢在哪里?”
“熬了一夜,老夫人才刚刚歇下会儿。”关氏一顿,压低声道,“阿语和子鸢昨天夜里送出去了,送去了元家,这会儿应该已经出城了。”
“什么?!”年鹤渝整个人一震,都来不及说什么,直接就冲出了府门。
“这孩子怎么……”关氏不明所以。
“元崇他,他也抓进宫了!”天将亮时他们被关的大殿里就被带走了好些过去元家老先生的学生,回来时提及过元家二公子。
关氏整个人一颤,就听到前厅门口传来何妈妈的喊声,“老夫人,老夫人!”
年老夫人刚出来就听到了这件事,元崇被带入宫,那阿语和子鸢岂不是……
“娘!快,快派人去找!”
兵荒马乱了一夜的年府再度陷入了恐慌中,寂静的巷子内,阳光从门缝中照入柴房,陷入深度昏迷的莫子鸢微动了下眼眸,仿佛听到有人在喊她。
但她太累了,以至于根本没有力气睁开眼。
“鸢儿,快醒醒。”
是娘的声音。
可她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到娘在温柔的喊着她,还有弟弟妹妹的,还有二伯娘她们。
她活了二十一年,前十年衣食无忧,莫家受冤屈,她又过了十年地狱一样的日子,她太累了。
她都忘了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怎么从那个地方逃出来,一路回了燕京城,不过是活着而已,对她来说都异常的难。
“子鸢,醒醒。”耳畔又传来声响,好像是阿渝的声音。
“姐姐,你醒醒。”好像是阿衡和子玥的声音。
“鸢儿,别睡了,快醒醒。”又是娘在喊她。
莫子鸢用尽力气睁开眼,光线中,她看到了阿渝担忧的神容。
“阿渝……”她微张了张嘴,虚弱的喊出几乎要听不见的声音。
“别说话,我这就带你回去。”年鹤渝要将她抱起来,莫子鸢却用力的抓住了他的手,死死的抓紧,盯着他,“阿衡,阿衡还活着……”
“你说什么?”年鹤渝一愣,莫璟衡还活着?
“在、在二皇子那里……”两行泪从她眼中滑落,心中一股气血翻涌,莫子鸢呕出了一口血,再度晕倒在了他怀里。
“子鸢!”年鹤渝飞快将人抱起来,撞见巷子内晋安侯派出来的人,“快去请大夫!”
正午时,出城的小道上,阿符从上坡上冲下来,见路上一辆马车都没有,便在路边等着,她还是抄了近路的,按元公子说的,这会儿马车应该还没来。
阿符祈求着能尽快与姑娘遇上。
而此时藏着年锦语的马车,因为车夫特意加快的速度,已经出城了,摇摇晃晃的,到了目的地。
车夫下来后走到后头,将厚厚的草拨开,露出了里面已经懵了的年锦语,“姑娘,到这儿就安全了。”
车夫起初也不知道自己的马车上藏了人,等官兵查过后,启程时发觉马车重了,才有所猜测。
加上阿符当时一直在看过来,车夫就料定了官兵拦截这么多人,是在找人。于是放行后驾车特别快,很快就过了山路出城了。
年锦语下了马车道谢,“多谢师傅。”
“姑娘客气了,如今城里乱的很,我这一车的东西到这儿下货后也不回去了,你就在这等着你家人来找罢。”
车夫清理了稻草上的牛粪后,就将稻草全都拨下来捆好,这些也都是能铺床当褥子的。而稻草堆下则是一些城中收来的便宜粮菜,刚一路面就有人一拥而上。
年锦语被这些着装俭朴的人潮挤的后退了好几步,抬头看时,才发现这里有些眼熟。
这不是当初用来安顿城中被驱逐百姓的地方,落乡吗?
大半个月过去,这儿村子口又多搭建了不少棚子,看着简陋,却也安置了上百人,十分的热闹。
而年锦语的出现,很快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就算是她这会儿有些狼狈,锦衣华服的也与他们格格不入,加上她看起来柔柔弱弱,很好欺负的样子,便有人生了别的心思。
“小娘子,你从哪里来啊?”流浪汉痞里痞气的靠近,瞧着年锦语肤白貌美的,伸手就想占人便宜,“要是找不到家里人,干脆做我媳妇得了!”
“我嫁了人了。”年锦语眉头微皱,后退了几步。
“嫁了人也没事,我不嫌弃哈哈哈。”说着直接说上来要抱人。
可还没凑近,就被人当头砸了个石头,额头顿时肿了个包,把旁观的那些个人给逗笑了,气的他顿时大吼,“哪个混蛋敢打老子!”
人群中顿时噤声,面面相觑,这家伙叫陈五,才来多少日子,就横行霸道的,很多人都怕他。
再要靠近年锦语时,又有石头砸过来,陈五简直要炸了,就见一个妇人走了出来,上前就拉住了年锦语,“妹子你怎么才来,等你好几天了。”
年锦语愣了愣,看着面前妇人满脸的善意,回握住了她的手,往她身侧靠去。
陈五一双眼盯着年锦语,“扯什么屁话,你有这样的妹子,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
说着就要上前抢人。
“你干什么你!”妇人没料到他还敢当众就这么把人抢过去,“还有没有王法了!”
“老子就是王法!”
话音刚落,一把砍柴刀飞了过来,直接落在了陈五的脚下。
砍柴刀直接没入了地下三分之一,可见力道之猛,陈五整个人都被吓了一哆嗦,自然是不敢再继续往前,他怒目看向人群中,“谁!”
就见一个满脸胡茬的人靠在墙边看他,那神情意味不明的,“是我,如何?”
陈五的视线在年锦语和这男子身上转来转去,最终放弃了,骂骂咧咧的挤入了人群里,妇人赶忙拉着年锦语回了自己住的地方,两个半大的孩子围了上来,其中大的那个一眼认出了年锦语,“娘,这是顾……”
妇人忙捂住了他的嘴巴,四下看去,见很多人朝这儿看过来,低声道,“往后她就是你姨,和谁都不许提什么顾夫人,记住了没!”
男孩子点点头,望着年锦语,瞥见她头上插着的稻草时,笑出了声。
妇人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将年锦语拉到了最里侧,“夫人,这里什么样的人都有,你千万别让他们知道你是谁。”
年锦语点点头,“多谢姐姐。”
“哎哟我哪里担得起,要不是当初您心善,我带着两个小的从城里被赶出来早就没有活路了。”妇人一顿,上下看了眼年锦语,“不过您这衣裳,得换了,在这里太惹眼了。”
光是进来那会儿,就招了不少双眼睛看,这要还穿着这身衣裳,保不齐半夜会没命。
妇人赶忙为她找了衣裳,把锦服换下,又把她的那些首饰也都摘了,一方粗布帕子裹了头发,再出来时,就是个俏丽小村姑的模样了。
第八十二章
皮肤白皙, 娇俏可人的小村姑依旧是惹人注意的,年锦语初到来时本就吸引了陈五,即便是妇人一直带着她, 也总有那些若有似无的视线黏在她身上。
而在这样的地方,什么样的人都有,从城中被驱逐出来的乞丐, 本就游手好闲的流浪汉,还有那些孤苦伶仃本就住在棚户区的,更有无所事事像陈五这样的地痞子。
早先这边初建时,拿了掌柜银子的早就已经离开去了别处, 留下来的都是没什么生计能力或是无所事事的,所以大半个月过去, 逐渐也形成了一些拉帮结派的现象。
“城里刚开始驱人时我们就在这儿了, 之前住的还宽敞些,但后来人多了, 我这孤儿寡母的,总是要避让些。”妇人张娘子为人爽快,指着自己住的地方, 就是一间小屋子, 里面是最简易搭建的木板床, “只是要委屈夫人了。”
年锦语看着这简陋的屋子,轻轻摇了摇头, 只询问道, “那你们如何营生?”
“说来惹人笑话, 原本在城里, 我是给人做些浆洗的活计的,到了这儿, 靠的是早前施的一些米粮,村里人偶尔会送些吃的过来。”
这一听就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但她还是想着能回城里去,虽然是被赶出来,但回去了那边的屋子好歹也还能继续做,城里贵人做,她做做浆洗的活,给人缝缝补补,都比去别处好。
从屋里出来,年锦语就看到了陈五,带着几个人在那路上晃悠,时不时的朝自己这边看来,又有同住在这棚内的人几个女子,视线总往她身上瞄。
年锦语有些不自在,视线挑向别处,远远的,好似能看到燕京城的方向。
不知道相公在宫中如何了……还有子鸢姐姐……若是知道自己中途失了消息,祖母必定会担心。
束川距离燕京城有一日的行程,她倒是可以用首饰兑换着让人送她过去,可她孤身一人,若遇上有歹意的人必定是逃不掉的。
倒是可以找那乡长,但眼下,她不知道那些官兵会不会追到这里来。
一个小身影挨到了自己身旁,年锦语低头一看,是妇人张娘子的小儿子豆儿,才四五岁的年纪,仰着脑袋好奇问她,“你在想什么?”
年锦语蹲下身,两个人就这样蹲在墙边,“我在想我家人。”
“我也想家。”豆儿小大人似的安慰她,“你别伤心,我娘说了,我们早晚可以回去的。”
“嗯,我们很快可以回去的。”城中叛乱总会结束,等相公出宫,定会找到她的。
“你放心,我和哥哥可以保护你。”豆儿望着年锦语,又拍着胸脯保证。
年锦语笑了,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8以48⑴6⒐六伞“那你可得好好保护我。”
“那有什么问题!”豆儿被她的笑容吸引,便想要年锦语抱抱自己,好漂亮的仙女姐姐。
天色渐暗时,一天一夜没吃东西的年锦语,都没觉得饿,她心里记挂着太多的事,张娘子送来的菜粥也只喝了半碗。
天一黑棚屋这儿就安静下来了,没人舍得点灯。
逼仄的屋子,硬邦邦的板床,不慎好闻的被子气味,还有时不时传来的窃窃私语声,都让年锦语睡不着。
但她也不敢翻动,怕惊扰了一旁的张娘子和两个孩子,只睁着眼,静静的看着一个方向。
她在想相公。
忽然,关着的门那儿传来声响,那简易的插销在不断的松动中没了作用,门被轻轻推开。
年锦语赶忙闭眼。
她感觉到有人轻手轻脚在靠近,在屋内四处的摸索。
片刻后,有阴影从她身上的位置盖下,年锦语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有一双手伸到了她枕着的衣裳下,开始摸索。
没能在枕着的衣裳下发现什么,来人又蹲下身,查看床底下,好一阵后,那紧迫感才消失。
门被合上的刹那,年锦语整个人松软下来,但却还是不敢睁开眼。
半梦半醒的,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凌乱的思绪里,一会儿她想到了子鸢姐姐,一会儿是相公,一会儿又是火光冲天的年府。
猛地,她听到外面有人惨叫了一声,她睁开眼,耳畔传来豆儿的梦呓声。
“怕是有人闹事,被打了。”张娘子宽慰年锦语。
年锦语揪住被子,低低嗯了声,一颗心悬在那儿,再也没了睡的念头。
后半夜实在是撑不住,却也是迷迷糊糊的状态,一点小动静就能将她惊醒,直到天亮,张娘子先行起身,看到了被翻乱的屋子。
“别声张。”年锦语按下想去要说法的张娘子,“那些都是身外之物,丢了就不会再有人惦记了。”
她换下的衣裳和那些首饰,张娘子给藏在了床底下,昨天夜里都被偷走了,一样不剩。
“话是这么说没错。”张娘子看着脱落的插销,气不打一处来,“可大家都是落难至此的,怎么能这么落井下石呢。”
说着,张娘子便冲出屋子,故意道,“可别让我发现是谁偷的,杀千刀的连件衣裳都没留下,一个不剩。”
一个棚子内住了不少人,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与张娘子相熟的就上前来问了几句,没多久,张娘子妹子昨夜遭小偷的事儿就传了开去。
“这么一来可就没人会惦记你了。”张娘子不放心年锦语一个人留在棚子里,就将她带了出去,刚到路上就看到不远处的陈五,相较于昨天的觊觎,今天看到年锦语却只知道躲,走起路来还一跛一跛的。
“你猜怎么着,这陈五让人打了,一条腿直接给打折了。”张娘子想起夜里的动静,“看来昨天夜里就是他在嚎。”
年锦语想到了个人,下意识朝四周看去,果真在不远处的树下看到了那个樵夫,她走了过去。
“这位先生。”
阳光被遮挡,樵夫抬起头看向年锦语,满脸的胡茬子也瞧不出情绪来,他只淡淡的摆了摆手,“你挡着我晒太阳了。”
年锦语忙侧身,阳光落到了他身上,他又闭上眼。
年锦语将自己没吃的薯块摆在了他身侧,“昨天谢谢你了,还有昨天夜里。”
樵夫蓦地睁开眼,对上她几近清明的眼眸,看起来娇弱的,感觉能一手捏死俩,但就没见她露出过惧怕的神色,昨天也是,经历了昨夜那么一遭也是。
这姑娘莫不是个傻的?
樵夫的视线随即落在那薯块上,拿起来直接咬了口。
年锦语心中松了口气,冲着他笑了笑,这才回去张娘子身侧,张娘子拉紧了她,“那也是个不好惹的,你看到他那砍柴刀没,来的时候与人起冲突,直接用砍柴刀砍伤了人。”
年锦语微张了下嘴,“那人可还活着?”
张娘子一愣,重点是这个么?很快她反应过来,“活着,村里不是有赤脚大夫,后来人家都怕他,不过昨天也多亏了他给你解围。”
“说明他也是个心善的人。”
“……”张娘子欲言又止,他把人砍成那样时,可没见多心善啊。
就在这时,有人忽然朝村内冲进来,一路跑一路喊,“皇上驾崩了,二皇子继位!皇上驾崩了!二皇子继位!”
跑的太急几个踉跄摔倒在地,爬起来后又朝村子内奔去,大喊着。
这一叫所有人都出来了,众人面面相觑,并不知道燕京城内发生了什么,“皇上怎么会驾崩了?”
“二皇子继位?那太子殿下呢?”
“好端端的,前几日才去皇陵祭拜,怎么就突然驾崩了?”
年锦语也愣住了,她虽没有经历过,却也知道宫变之事,二皇子继位的消息都出来了,这朝堂真的要变天了……
皇上驾崩,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囚了无数官员在宫中,赵恒直接举行了登基大典。
之后才命人操办丧事,将那些官员放出宫去,让他们归家更换丧服后,再行入宫为先皇哭灵。
顾明渊与齐和豫一同出宫,才到宫门口就看到焦急等候的严进,他之前被关,到夜里才被放出来,放出来后得知少夫人失踪,又急急派人去找,在宫门口等了快有两个时辰。
“将军!” 严进迎了上来,将年锦语在书院附近失踪的事告知顾明渊。
顾明渊的神色当即沉了下来,“不是命人暗中跟着?!”即便从府中被人带走,那如今也是在宫中,怎么会失踪?!
“这件事是我之过。”元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明渊转身,对上了元崇愧疚的目光,“前天城中动乱,你们被关宫中,许多官家女眷被带走,我担心年府的人,便建议随我一同回束川暂避风头,在从麓名书院后山离开时,又遇追兵……”
他被带入了宫,阿符去追那马车,本以为是追得上的,但现在看来,怕是跟丢了。
顾明渊深沉着眼眸,看不出喜怒,可与他相熟的齐和豫一眼便知他是动怒了,他连忙开口,“元先生也是好意,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将少夫人找到,明渊……”
顾明渊没作声,径直朝着马车方向推动了轮椅,严进即刻跟了上去。
齐和豫看了眼元崇,这种事儿他也不好再说什么,连忙也跟了顾明渊前去,在马车前嘱咐,“少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说不定如今就在哪儿等着你,你若要去找人,入宫哭灵的事我会替你担过去。”
顾明渊没作声,严进上马车后即刻驾车离开。
元崇站在宫门口,看着那疾驰而去的马车,神情微动,“我是不是做错了。”
身侧赶来的书童见自家主子神情难过,“公子也是出于好心,只是没想到……”
元崇启步朝前走去,“多派些人手,沿着书院后的那条路过去找,沿途的村子都不能落下。”
“公子,您还要入宫哭灵的,不能自己去啊。”书童追着过去,但元崇哪里听得进去,他是好意,可却没护好人家,要是阿语真有个万一,他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第八十三章 (捉虫)
莫子鸢昏迷不醒, 因为年锦语的失踪,年老夫人自责病下,年府与这晋安城一般乌云笼罩。
顾明渊派了大量人手出去, 回了一趟侯府后就预备出门寻找,一道旨意却下到了侯府中,等顾明渊前去领旨。
可顾大老爷他们都到前院了, 却迟迟不等顾明渊,前来的宫人已然有些不耐烦,顾大老爷连忙命人前去青朴院。
“明渊身子不适,还请公公见谅。”
可到了青朴院, 却只有几个丫鬟在,哪里还有顾明渊的踪迹, 一问才知道, 宣旨的人刚进门,顾明渊就带着严进从后门离开了。
顾大老爷只好和前来的宫人道明原因, 顾明渊已经离府多时。
宫人自然是皱了眉头,掐尖儿的声十分的不客气,“离府?!国丧期间他不等着入宫守灵, 为何要离府?他敢藐视皇上!”
“回公公的话, 明渊离府, 必定是有其缘由,绝不敢藐视皇上。”
“哦?他有什么要事?”
“我大哥他其实是……”顾若蔷正要解释, 被顾若薇用力拉了下, 抢过声道, “回公公的话, 大哥他之前在宫中久呆,犯了腿疾疼痛不已, 所以才匆匆离府看大夫去了。”
宫人睨着这一家子,手里的圣旨都还没打开过,“那这旨意该如何?”
“自然不好让公公白跑一趟,臣斗胆,先替明渊接下。”顾大老爷示意刘氏送上厚厚的红包,这才让宫人的脸色好看一些。
“本来这是不合规矩的,岂有你们为他接旨的道理,但念在顾将军身子不易,也就算了,顾大老爷,那你替他接吧。”
说着,宫人就念了旨意,对顾侯府而言还真是大好事,顾明渊被封为忠勇侯,继承了老侯爷的爵位。
悬了两年之久的爵位,在新皇登基的第一天就落实了,众人起身后,顾大老爷又给前来的宫人备酒备茶,好一顿收买,才将人送走。
顾若蔷这才指责顾若薇:“你拦我做什么?”
“姐姐,大嫂失踪之事,只有年家与我们知晓,难道你要闹的全城皆知?”
“大哥出城去找大嫂,难道这就瞒得住?”
顾若蔷不以为然,却遭到了刘氏的呵斥,“你妹妹都懂的道理,你竟是不懂,下月就要嫁去卢家了,再这样口无遮拦,有你苦果子吃的!”
“娘!”顾若蔷不慎乐意,怎么都来说她的不是,“大哥要是不能入宫哭灵,宫中怪责下来怎么办?”
“你大哥既能出去就有他自己的打算,你顾好你自己的事就行。”刘氏说罢就催促她们回去换衣服,跟着自己入宫哭灵。
彼时的顾明渊已经在出城的路上,关于阿语最后的消息是在从书院下来后的哪条道上,有个小姑娘徘徊许久,是阿符。
而那附近是有几个村落的,依着阿语的性子,就算是没有和阿符碰上,她也会先去附近求助等着自己。
“附近有两个村子,远一些还有一个,少夫人若是在,应当就是这两个村子。”在这之前严进已经派人过去了,等他们赶到就应该会有消息。
“阿符可有下落?”
“还没有,阿符是一路跟着少夫人到了书院那边的,在没找到少夫人之前,恐怕不会回去。”
顾明渊陷入了沉默,严进也不敢说什么,早前将军入宫时,是留了足够的人手的,本意是万一年家有什么状况,可以保护好少夫人,即便是要将她带入宫威胁将军,有这么多人护着,二皇子的人也不敢在中途做什么。
可没想到少夫人会被送出城去,一路的追兵,侍卫被一路的分散。
少夫人要有个万一……
严进猛地震了下,绝不会,少夫人绝不会有事。
偌大的城郊外,找一个人宛若大海捞针,从正午到傍晚,两个村子皆寻遍了,倒是有阿符的消息,但却是她一个人四处打听的,不见年锦语。
夜幕降下,顾明渊欲再往外走时,就遇上了赵恒派来的人。
陈大人率领几十人拦住了顾明渊的去路,说话阴阳怪气,“听闻今日侯爷犯了腿疾,连封侯的旨意都没来得及接,看这样子,是出城寻医了?”
严进掀开帘子,顾明渊漠然看着陈大人,“难不成陈大人又好的大夫推荐?”
“宫中太医都无计可施,陈某哪有可推荐的,只是瞧着侯爷的样子不像是寻医,倒像是找人。”
“我寻医还是找人,与陈大人都没什么干系。”顾明渊懒得与他虚与委蛇,“不妨有话直说。”
“圣上体恤侯爷身子不适,侯爷也该明白,这君臣之礼,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这先皇也还未出殡,你这样……不大好吧。”
陈大人笑眯眯看着,话虽如此,却大有顾明渊不答应就直接请他回城的架势,若是让他离了这燕京城去了北域,那可就真的抓不着了。
僵持片刻,顾明渊没作声,陈大人直接道:“侯爷,请罢。”
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带来的人直接包围了马车,便是严进不动,推也能推回去。
顾明渊留下了侍卫继续寻人,夜幕之下,队伍浩浩荡荡离去,彼时的落乡,新皇登基的消息早就传开,村里的人都换上了素衣挂上了白布,就连村口这儿也象征性的在墙上挂上了白布。
年锦语遥望着燕京城的方向,心中挂念着家里人,这时恐怕都已经入宫哭灵了,相公必然也是走不开的,新皇登基的事与先帝丧事牵绊在一起。
不过既然新皇已经登基,明日她就可以托人帮忙,将她送回城去。
村里也有进城的牛车,再不行,她可以托那个樵夫帮忙,年锦语这般想着,夜里倒是安睡了些。
直到后半夜,大家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张娘子急忙起身,拉了年锦语起来后,又匆忙的收拾两个孩子,“快,快起来,来官兵了!”
年锦语匆忙穿好了衣裳跟着出去,却发现落乡村口聚集了大量官兵,骑着马高举着火把,似在一个个的排查这里的人。
年锦语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蹲下身用手在地上抓了一把泥,胡乱的抹在了自己的脸上再擦去,将脸弄的脏兮兮的。
随即她低垂着头,跟在张娘子身侧,微佝偻起身子来。
很快就轮到了她们,周遭都有人在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官兵却格外的野蛮,“把头抬起来。”
年锦语缩瑟了下身子,抬起头,怯懦的看着官兵。
她身上廉价的布衣,灰扑扑的脸颊,加上裹着头发的布巾和手里牵着的豆儿,给人一种脏乱感。
官兵看了她几眼后摆了摆手,年锦语忙牵着豆儿走过去。
张娘子随即带着长子过来,与众人都站到了一处,可纵然几十张嘴都没能把事儿说明白,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了官兵半夜前来把他们都叫醒集合到了外头。
忽然,里侧的一个棚子冒出了火光,只听见一声尖叫,几个人冲了出来,咳嗽着往外跑,“里面还有人,还有人被压倒了。”
官兵见状立即冲了上去,可那棚屋本就建的简陋,很轻易的就坍塌了。
伴随着轰然倒塌的声响,喊叫声变得凄厉,吸引了村子内人的注意。
火势很快舔了附近的棚屋,村子里的人纷纷赶来救火,一桶桶的水倒下去,众人齐心合力下,才将火扑灭。
可这棚屋也烧的差不多了。
天渐明,官兵在还散着热气的废墟里四处翻找,很快,有人在其中一处墙角找到了个身影,用烧焦的木桌子阻挡,半身焦炭一样的人缩瑟在墙壁上,只有后半身还能瞧出人样来。
他的双手呈现着攥紧的姿势,似抓握着什么。
官兵将人抬了出来放在地上,可怖的模样吓了众人一跳,年锦语忙捂住豆儿的眼睛,呼吸都重了许多。
“看看!”官兵掰开他的双手,竟在其中发现了一截金钗,很快官兵又有了新发现,这个人后背挨着墙衣服没有烧毁,掀开表面的白衣后,里面竟然是华贵的绸缎衣裳。
“大人!是个女子!”
为首的男子直接沉下了脸色,在这种地方,手里能攥着金钗,又穿这种绸缎衣裳的,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他们因昨日忠勇侯出城,奉命前来寻找顾少夫人的下落,这也是唯一有点能挨边的了。
“带走!”男子挥手,要手下将尸首抬走,继而看向这群在这里暂居的人,冷声驱逐,“限你们半个时辰内离开这里,若还有人敢留住在此,休怪我没有提醒。”
便有大胆的想要争取,“我们本就住在燕京城中,是被驱逐出来的,如今新皇登基,皇恩浩荡,为何不让我们回去?”
男子冷笑,“你们这种无用之人,有什么资格留在城中,今日我只是赶你们走,他日再看到,可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说罢男子扬手,带着大部分的官兵离开,留下的人可想而知,就是要他们这些本就被驱逐出城的人,尽快离开。
年锦语的目光追随着被抬上马车的尸首,她深呼吸着,努力平稳着自己的呼吸,她刚刚没有去求助他们是对的。
她现在不能就这样回城去,不论找谁帮忙,进城时身份必定会暴露,这么一来,还没等见到相公,她就会被带走。
“城里也回不去,这里也待不了,我们还能去哪里?”张娘子愁的很,要找个落脚的地方,又得花钱,可如今身上哪里还掏的出银两来,自己也就罢了,还有两个孩子。
四周围也皆是这样的愁苦声,乞丐流浪汉,之所以留在这儿是因为有粮食给,有地方住,真要被驱逐了,换个地儿也能过。
可过去城中那些做散活的,便不能如此。
半个时辰的功夫,人三三两两的离开,朝着就近的镇子前去,张娘子他们还是没有动,年锦语四下看着,望见那樵夫也没动,有了念头。
“张娘子,我想到一个地方,我们可以去,我在那儿有认识的人,可以投奔她。”
“夫人说的是何处?”
“去丹州,距离这儿也不远。”年锦语说着朝樵夫走去。
后者靠在树上,看着年锦语走过来,便看着她不做声,年锦语笑眯眯道,“先生,你打算去哪儿啊?”
胡茬子下看不清容貌,但觉得她笑容扎眼的很,他避了下,粗声道,“无处可去。”
“那不如和我们一起去丹州吧,路上也好有个伴儿。”
樵夫打量了她一会儿,“你就不怕我?”
“先生又不是坏人,怕你作甚。”年锦语瞅准了她那把砍柴刀呢,而且她从之前陈五他们的神态中便能瞧出,那天夜里,定然是他出手把他打伤的。
樵夫想嘲笑年锦语,一看就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瞅谁都像好人,被人骗都还忙着给对方数钱。
可对上年锦语的视线,他却又嘲笑不起来。
麻烦的很,他才不要和几个娘们一起。
但不等拒绝,豆儿走了过来,年锦语把他抱了起来,两个人看着他。
樵夫只好拿起自己的砍柴刀,朝张娘子走去,一面走,一面想着,这小娘们胜之不武……
年锦语与豆儿对看了眼,笑眯眯赶了上去,这下随行的男子都有了,就不怕路上遇着什么事儿,等到了丹州见着贺姐姐,让贺姐姐护送她回燕京城,就再也不怕谁抓她了!
天亮时,落乡这儿的人已经撤的差不多了,此时的皇宫中,哭声阵阵,才刚刚有年锦语消息的顾明渊被人请到了刑部。
光线不算明亮的屋内,干净的白布木板床上躺了个烧焦了一半的尸首,蜷缩着身子。
陈大人面露同情的看着顾明渊,“侯爷,想不到找到尊夫人时,竟是这场面,你可千万要节哀啊。”
顾明渊未作声,就在半个时辰前,他的人已经找到那日出城的运货车夫,得知他是在落乡留下了年锦语,已经派人前去。
“侯爷?”陈大人见他不做声,又喊了他一声,佯装可怜道,“尊夫人真是可怜啊,流落在那种地方,被活活烧死在屋子里,这到死啊,手里还攥着个钗子,想必是侯爷送给她的吧。”
“顾少夫人也真是没福气,侯爷这才封了侯爵,她就去了,只不过好端端的出城做什么呢,留在城中,至多也只是被请入宫罢了……”
轮椅朝前了一步,顾明渊拿起摆在白布旁的钗子,尾端已经被烧融了,就剩上端的珠钗,但因为被捏的太紧,花色都揉捏在了一起,不过他还是认了出来。
是阿语的钗子。
还有混着灰烬的几样首饰,其中的玉镯格外显眼,这些都是阿语的贴身之物。
严进整个人都怔住了,难以置信的望着尸首身上的衣裳,“侯爷……”
顾明渊却显得格外冷静,视线落到那尸首上,已经看不清脸面,依稀能知道是个女子,身背后还能瞧出花色的衣裳,是年锦语当日所穿的。
他摸了摸尸首上所剩不多的头发,随即拉开后脖子上的衣服拉下来看了眼。
陈大人见此,明明是想幸灾乐祸,却又不得不装的一副同情的样子,“侯爷,少夫人年纪轻轻的,这要是让年府的人知晓,怕是要伤心坏了,年老夫人一把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啊,我听说年家少夫人还没醒呢……”
“严进,命人把尸首带回去。”顾明渊随即直接离开了刑部。
严进追了出去,声音都是颤抖的,“侯爷!少夫人她……属下真是该死!”
“她没死。”顾明渊沉声道。
严进一愣,眼眶都已经湿润了,瞬间又收住,“少夫人没死?那里面那个……”
“我自己的妻子我会不清楚?”就算是烧的认不出来,他也能够分辨得出,这不是阿语,不过是拿了她东西,换了她衣裳的人罢了。
“那侯爷为何还要把她带回去……”
“我昨日出城,夜里他们就派人去了落乡,他知道自己这皇位尚未坐稳,还需要筹码。”而当初四皇子的所作所为他还历历在目,皇上还是二皇子时手段就狠辣,不能让他认为阿语还活着。
“但少夫人如今,怕是已经不在落乡了,她会去哪儿?”
“让他们往南找。”顾明渊继而又吩咐,“消息很快会传开,你去一趟年府,嘱咐下此事,不要穿帮。”
“是!”
第八十四章
顾明渊的人找到落乡时, 那儿已经空了,确认过当日只有一个人烧死在屋中,顾明渊便能确认年锦语的安危。
而如今的时日, 往南必然比往北更容易求生,她不会独自离开,应是与那些流民一同。
若是流民, 目标总是大一些……
顾明渊无法抽身,将人都派往了南边,数日后,顾明渊就有了年锦语的消息, 神态举止与她极为相似的女子,跟着一男一女与两个孩子往丹州方向前去。
皇上并未放松对他的监视, 侯府外时常都有人盯梢, 包括年家那边,顾明渊便命人暗中跟随保护, 以便京中这边的部署。
而侯府这儿,尸首带回来后顾明渊低调掩埋,对外便是没有发丧的状态。
先皇出丧后, 城中就有了关于忠勇侯夫人失踪葬身火海的消息, 丧事不办, 许多人都盯着,自然也引起了很多议论, 而晋安侯府那儿, 年老夫人与晋安侯夫人虽双双病倒, 却也没有对年锦语的丧事说过什么。
便有“忠勇侯府与晋安侯府不肯接受事实”的传闻散开, 人家悲伤过度不愿办,那也是情理之中。
加上新皇登基后的燕京城一直都不算太平, 时有皇上弑杀先帝,囚禁太子,谋朝篡位的言论传起。
这对本就没有收服人心的赵恒来说十分不利。
于是,燕京城中又有了另一个局面,禁军时常搜人,偶尔还有官员莫名被抄家,人心惶惶之下,忠勇侯府那点事,就算不上什么了。
六月,丹州起乱的消息传来,顾若蔷出嫁了,因着京中事多,她的婚事格外低调,宴席都减了一半。
这让她十足的委屈,可也没有办法,如今大家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岂敢过分的宣乐。
赵恒登基为皇,如同新官上任三把火,在短时间内颁布了不少措施,想令人折服,可到底没有完全收获人心,加上西谷那边,曹家和贺家都没有表态。
本就不正的皇位坐的更是不安稳,即便是之后选了曹家女入宫为妃,依然很多人会在朝堂之上公然的反对。
天越来越热,镇守丹州的贺家因为不肯交替出丹州军权,而遭到了连日围攻,在六月末时一个烈日天,被破了城。
无数的士兵入城大肆搜捕,又趁机敛百姓财物,一时间就跟敌军入侵似的,城中的百姓惊恐之余纷纷撤离,几日的功夫就少了一半。
大白天的街道上都没有几个行人,平日里生意兴隆的铺子,这会儿都是大门紧闭的,更有运气不好被洗劫的。
好几队的士兵在城中搜捕,见着个人都要抓过来看一看,态度恶劣。
巷子深处,一道身影步路蹒跚的朝前冲着,身上的浅蓝色锦服上沾满了血迹,从他的跑姿上便能看出受了不轻的伤。
忽然身侧方一支长枪袭来,他利落避过后,眼神凌厉的看着出现的人。
“你还想往哪儿走啊,乐安县主——”
陈志义执着长枪走了出来,看着已经被逼到了墙角的人,脸上尽是得意。
贺瑶冷笑一声,回身踩着墙身直接攀上了墙,意欲翻过去,陈志义脸色一变冲过来抓,也只来得及抓到她的脚踝而已。
贺瑶用力一蹬,直接就踩在了他的脸上,随即翻墙而去,还附带骂了他一句,“狗东西你也配这么称呼我!”
陈志义脸色一沉,跟着翻墙追去,看着贺瑶在前面跑,神情越发阴狠,“你以为你逃得掉,城都破了,剩下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你拿什么跟我斗。”
说着他快步追了上去,手中的长枪直朝贺瑶小腿去刺去。
本就负伤的贺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她挣扎着爬起来,冲入了庙中。
这里早就没了僧人,早在陈志义带人破城的第二天,就将所有的僧人驱逐出了丹州,为此他不惜大开杀戒,数日的时间,这儿已是荒乱的景象。
贺瑶拖着受伤的腿一步步,又跌在了台阶上,她朝殿内爬去,陈志义就一步步的跟随,他也不急着杀她,就跟欣赏猎物一样,露出残忍的笑。
“新皇登基,你们贺家还不归顺,简直愚蠢至极。”陈志义猛地刺向贺瑶的肩膀,被她躲过后,将长/枪从被刺穿的蒲团中拔了回来,他盯着眼前的人,笑的肆意。
昔日高高在上,甚至把他打成重伤,让他一整个月都下不来床的人,也有在他手中,任他摆布的一天,这对他而言是多大的兴奋,他非要好好折磨她一番,报当日她当街打自己的仇。
“毒害先帝,囚禁太子,驱逐百姓罔顾性命,这样的人也配当皇帝。”贺瑶朝陈志义啐了一口血水,神色凌然,“破城又如何,有我贺家军活着的一日,就绝不会屈服。”
“我会有办法让你屈服的。”陈志义又刺向贺瑶的另一条腿,这一回她没来得及躲过,疼的顿时痛苦皱眉。
“我先让你尝尝当日我受的苦。”陈志义蹲下身来,用力捏住了贺瑶的下巴,欣赏着,“不过你要是肯委身于我做个贱奴,我倒是能保你一条命。”
贺瑶抬手就是一巴掌,“你做梦!”
陈志义愣了下,伸手轻抿了下嘴角的,舌尖抵着腮帮子一股子的血腥味。
下一刻,他直接给了贺瑶一巴掌,发狠的将她压在地上,伸手用力的扯开了她的衣襟,整个人显得癫狂。
“我先尝尝你的滋味,再把你扔到军中去,让堂堂乐安郡主被千人上万人骑是什么滋味,哈哈哈哈哈哈哈,到时候看你爹,你大哥他们什么反应。”
“陈志义你有本事直接杀了我……”贺瑶被他桎梏住了双手,扭头用力的咬在了他的手臂上,死死咬着都不肯松口。
“啊——”陈志义惨烈一叫,一拳头下来,重重的砸在了贺瑶的脑袋上,嗡的一阵,贺瑶整个人都木住了,剧烈的疼痛下,人仿佛是被定住一般,刹那的失去了反抗力,却又没有完全的晕过去。
陈志义见此,更加快速的脱她的衣服,笑的残忍又张狂,“贺家军若敢攻打到这里,我就让他们一个个都有去无回!”
赵恒谋权篡位,陈家一朝得道鸡犬升天,陈大人也罢,陈志义也罢,拿着军权肆意妄为,攻占下丹州后,没少搜刮民脂民膏。
本来贺瑶和剩下的守城军应该被抓回去,用来威胁西谷的贺家军,可陈志义对贺瑶记仇多时,他要想尽一切办法的羞辱她。
就在他解开贺瑶身上的衣带时,“嘭”的一声重响,陈志义整个人都怔住了。
重伤动弹不得的贺瑶眼眸往上一扫,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高举着个瓮在陈志义头顶,神色惊慌中带着莫名的镇定。
陈志义张了张嘴,整个人晃了下,正要转过身,年锦语吓了一跳,闭上眼把瓮又重重砸在了陈志义的头上。
这下砸碎了,也直接把人砸晕了过去,摔在了贺瑶身上。
“贺姐姐!”年锦语自己都吓了一跳,好半响缓过神来,忙跨过了他到贺瑶身旁,想要把她扶起来。
贺瑶被压的五脏六腑难受,她张嘴,鲜血就溢出来了,“笨蛋……把他,推开!”
“噢噢噢!”年锦语连推带踹的,这才把陈志义从她身上推开,怕他会醒来,又找来了布条把他的手脚绑住。
做完了后才过来扶起贺瑶。
贺瑶被打了一拳头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人也没什么力气,见年锦语穿的像个小乞丐,脸又灰扑扑的一看就是出了事。
“顾将军呢,你怎么一个人跑来丹州了?”
“贺姐姐你先别说话,我找人带你去看大夫。”年锦语见她脸肿的厉害,又浑身是伤就担心的不得了。
“这城里哪里还有大夫……”
“我可以找到的,你放心。”年锦语朝外喊了声,一道阴影覆盖了门口的光,贺瑶望过去,一个满脸胡茬的人走了进来。
她下意识的警惕,担心他会对阿语做什么,“你是何人?!”
“楚大哥,麻烦你帮个忙,把贺姐姐带走。”
楚阔一言不发,上前就直接把贺瑶扶了起来,在经过陈志义身旁时,他顿了顿,“他怎么办?”
贺瑶眼底闪过戾气,“阿语,你来扶我一下。”
年锦语上前替换了搀扶,贺瑶又看向楚阔,“帮个忙,杀了他。”
楚阔拿起地上的长/枪,利落的捅入了陈志义的腹中,后者在昏迷中痛醒,瞪大着眼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们,很快就没了声息。
等出了门贺瑶才松开捂着年锦语眼睛的手,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多说什么,“阿语,拿我令牌,去秦府,找人处理陈志义。”
让他死的这么便宜,他的尸首可大有用处。
说罢,贺瑶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重重的垂了下去,也没有力气靠在年锦语身上。
年锦语险些被她带摔倒,楚阔一把将贺瑶拉到自己身后,把她背了起来,“她伤的太重,能撑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
“那快去找通伯!”年锦语念叨着贺姐姐吩咐过的事,还要去秦家,还要去给贺姐姐找点药,但如今的丹州城里可不好找东西。
贺瑶从昏昏沉沉中醒来,已是深夜里,她的双腿都已经被包扎好,身上的伤也都处理过了,不远处点了个不大的照明火堆,年锦语就靠在她身侧,那模样像是累了好一通。
很快她就察觉到了什么,蓦地睁开眼,见她醒了,忙朝外喊,“通伯,贺姐姐醒了。”
贺瑶这才注意到外面有不少人,一个年迈的老人家走进来,生的慈眉善目的,身上披着个似被子的披风,到她身侧把了下脉。
“醒了就好,不过人还虚着。”
“贺姐姐,我给你煮了汤,这就去给你端来。”年锦语高兴的走出去,贺瑶打量着这个通伯,又看向屋外的人,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阿语这是……混入丐帮了?
怎么外面那些人都像是乞丐流浪汉,而且对阿语的态度,笑盈盈的。
堂堂年家千金,忠勇侯府的少夫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老人家,你们是如何相识的?”贺瑶看向通伯,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是丹州的大夫,但诊脉的手法却是正儿八经的,难道是从别的地方来的流民?
“你说小丫头啊,她可是救了我们全族的大福星!”
说着贺瑶就看到年锦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走了进来,脸上笑靥如春,眼神单纯又清澈。
再看那通伯看年锦语略带些尊崇的眼神。
贺瑶一时间觉得自己脑子不太够用:“……”
第八十五章
就在十来天前, 陈志义攻打丹州战况最为焦灼的时刻,丹州城外几十里地的山道上,百来人的流民队伍正在往丹州前行。
他们原本是丹州以西同州人氏, 多年来安居在谷中村落,自给自足,虽日子清贫却很平静, 直到同州这边二皇子的势力造反,这些人被迫离开家乡往东迁徙。
因为族中多老人孩子,他们都的十分缓慢,本就没有多少家底的他们, 这一路省吃俭用,快到丹州时, 已是憔悴不堪。
祸不单行, 因为丹州战事连连,波及到了四周, 许多人干起了打家劫舍的活计,将主意打到了他们这些老弱病残上。
年锦语和张娘子他们与这些人遇上时,他们正被团团围住。
“眼看着他们抓了我们族中的女子和孩子, 想要拉去卖, 福星就出来帮我们了, 她一张口,那贼人的头领就死了。”
“……”贺瑶深吸了一口气, “她说了什么?”
“她说坏事做尽者会有报应的。”通伯眼中带着迷一样的信服, “说完那山上就滚下来了石头, 把那贼人砸死了。”
贺瑶沉默了一会儿, 阿语自小是常被人夸有福气,乖巧可人嘴巴甜, 可那多是恭维之词,怎么可能真的能够一语成谶呢。
“老伯,这应该是凑巧的……”
“怎么会是凑巧,早不落下来,晚不落下来,偏偏她说的时候落下来了,那贼人头头一死,那些人就乱套了,她还带了个身手了得人,一下就赶跑了他们。”
贺瑶见他坚持,也就没有再说什么,视线落到年锦语身上,后者还在呼呼的吹着汤,对通伯说的话作总结,“我也说了是意外,但通伯他们不信。”
贺瑶没作声,看着屋外几个玩闹的孩子。
是不是真的福星对他们而言其实不是重点,而是阿语出现在他们最为绝望的时候,给他们带来了希望。
这些人背井离乡,已经很艰苦了,心怀了信仰或许能让他们好受些,她又何必去拆穿。
“阿语。”贺瑶再度收回视线,“秦家那边的书信可送过去了?”
“贺姐姐放心,楚大哥早就送过去了。”年锦语又给她拿来了一个烤薯,呼呼的在手中吹着,掰开来凑到她嘴边,“刚好的,快尝尝。”
贺瑶望着她,春日宴的时候才见过面,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她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从小到大恐怕都没有自己绞过布巾,这会儿竟能直接席地而坐,双手弄的脏兮兮的都不介意。
唯一不变的就是她的那双眼睛,何时何地,不论发生什么,都清澈如一。
贺瑶抬起手,年锦语以为她要来拿烤薯,刚想开口,就遭到了贺瑶轻轻的一记敲脑袋。
“你怎么会来丹州的?”
年锦语揉了揉头,“皇陵祭祀那日,宫中出事,城中许多女眷被请入宫,祖母担心皇上会用我来要挟相公,便想将我送出城……中途官兵来查,我上了别人的运货马车,就到了落乡,遇到了张娘子他们……我见一直有人想抓我,就想着来丹州找贺姐姐你。”
贺瑶听着她说的轻描淡写,却能想到其中的几番凶险,独自上运货马车,万一中途被人拐了呢?在落乡,以她的身份,定是引起过别人觊觎的。来丹州路上,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任谁看了不想着拐了卖个好价钱?
她竟然还能安然到这儿,让那个什么楚阔帮她办事,还收获了这么一大批“信众”。
贺瑶看了她许久,“你还真是,有福运。”
年锦语笑了,“祖母一直都说阿语是有福气的人。”
贺瑶看着她傻乎乎的模样,失笑了下,牵扯到了胸腔,又一阵疼。
她抬手掐了下她的脸颊,“笨蛋,那也是你先帮助了别人。”否则落乡那边又怎么会有人帮她。
年锦语朝她挨近,靠在了她身侧,抱住了她的胳膊,低声喃喃,“贺姐姐,找到你真好,我进城时得知你们败了,就好担心,我找了你好几天了。”
她在贺瑶跟前就是小小只的,此时软乎乎的挨着,像极了有所归属一般,贺瑶的心里顿时发酸。
是了,她都险些忘了阿语是个多胆小的人,又怕黑,这一路她是怎么撑过来的。
小的时候一只虫子都能吓到她,但她就是那样的性子,站在那儿也不跑,眼泪汪汪的揪着衣裳。
等找到他们后才会扑倒怀里呜呜的哭。
转念一想,她又气的很,“我就知道顾明渊护不住你!”
年锦语蓦地起身,“贺姐姐,相公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我当然知道他会来找你,可现在,你一个人在这儿就是不争的事实,他身边事端多,娶了你就应该好好护着你。”贺瑶话一多,这就又不舒服了。
年锦语哄她,“贺姐姐你少说几句。”
这时豆儿走进来,手里还捧着个碗,里面放着的是薯块煮水,如此环境下哪里有甜汤喝,不过是张娘子她们这些妇人用来哄孩子的。
“漂亮姨,这给你喝。”豆儿把碗递给年锦语后,就蹲坐在了她们身旁,他盯了贺瑶一会儿,“疼么?”
“不疼。”
“骗人。”
“大丈夫这点伤算什么。”
豆儿拍了拍胸脯,“我是大丈夫,你不是,你可以喊疼的。”
贺瑶哭笑不得,“那你还是个孩子呢,哪里是大丈夫。”
“我以后会是的。”豆儿说着望向年锦语,“我以后要找姨姨这样好看的媳妇。”
“嗬。”贺瑶被他们这么一说,心情倒是平复了不少,开始为年锦语打算起来,“如今天热,这么多人住在这里不妥,过几日我为你们再安排到别处去。”
“是太热了,一直不下雨。”豆儿人小鬼大的点点头。
贺瑶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丹州的天就是这样,入了夏少雨,今年尤其厉害。”加上如今起了战事,兵荒马乱的,这天应景似的,也跟着连日的大太阳。
“过几天就会下雨的。”年锦语望着屋外的星空夜色,忽然道。
豆儿点点头,“姨姨说会下雨就会下雨。”
贺瑶自然没把年锦语的话当一回事,丹州的天她太了解了,三伏天莫说是下雨了,阴天都不会有几日,通常都是连日的酷暑后,三伏天过去天气转凉些,才会润泽下大地。
不想第二天下午,前一秒还艳阳高照的天,下一刻就电闪雷鸣,狂风骤雨。
灰蒙蒙的天色下,贺瑶看着屋外的倾盆大雨,感受着飘进来的小雨丝拂面,有些失神。
真下雨了啊?
走廊里满是孩子们的欢呼声,这里本就环境不好,热的难受,这一场雨简直下到了人心坎里。
豆儿童言童语,将年锦语昨夜说的话告诉了大人,年锦语“福星”的形象更高大了。
这下次连贺瑶都有些不确信。
雨一直下到了深夜,回廊下的水沟里水声潺潺,贺瑶撑起身子,一步一步的朝门口走去。
她扶住门框看着屋外,院子里的一切更清晰了,湿漉漉的地面上摆了许多流民随行带来的东西,桌子椅子都有,还有好些箱子。
这个在破城之前的戏楼园子其实挺大的,但破城后人去楼空还遭了洗劫,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如今被他们暂住,百来人倒也能安顿。
大部分都是打地铺的,阿语的这间屋子还算好的,拆开的床铺在地上铺了好几张,盖着简单的被铺,也挤了四五个人。
贺瑶转过身看床铺,阿语睡的正熟,就在里侧,是张娘子和两个孩子。
贺瑶又遥望出去,平日里,丹州的西侧是能看到光亮的,那是丹州夜间最热闹的地方,灯红酒绿。可如今,人也都走的差不多了。
好端端的一个城被搅合成这样,贺瑶心中自然有气,她更知晓,父亲和哥哥们的决定,如今的皇上可不是贺家想要拥护的。
站的有些累了,贺瑶在门框边靠下,这时几道身影急匆匆而来,贺瑶敏锐的发现对侧屋下有人,抬头看去,正对上了楚阔的视线。
他一直在?她刚刚怎么没察觉?
“少将!”来人想贺瑶行礼,就是之前她托付年锦语去联络的人,贺瑶正色,“陈志义处理好了?”
“明日就能将他挂起来,少将,不如砍了他的手脚送去他们那边。”
“不必,给他留个全尸让人来赎。”贺瑶另有打算,守城那边发现陈志义失踪必定会派人找,但如今的城中许多地方都有她的人埋伏,明日之后,这件事就会像暴雷一样炸开守城营,“分一小队,明日找机会,把陈志义的那个狗头军师给抓了。”
“是。”看到贺瑶身上的伤,来的人十分担忧,“少将昨日太冒险了,若非被人救下,定是要丧命在陈志义手下。”
贺瑶昨日是潜去偷布防图时受的伤,被陈志义一路追捕。
“也不是没有收获的。”贺瑶从袖口内翻出一块巴掌大的布扔给他,“你先把人安排好了。”
“您这伤,至少要一个月才能好啊。”
“等不了那么久了,燕京城那边已经有动静,曹家的军队快到同州了。”贺瑶想到了什么,“你找人回一趟燕京城去忠勇侯府送个消息……”
半个时辰的时间,贺瑶吩咐完所有,站的腿发酸,她干脆坐了下来,等到手下离开,再抬头去看对面屋下时,哪里还有楚阔的身影。
贺瑶心底里泛起一丝一样,她总觉得这个楚阔不简单,昨日杀陈志义那一下,手法凌厉,更像是个练家子。
阿语也说过一路来都是他保护的,要是不明身份,实在是有些不放心。
“贺姐姐,你怎么起来了。”耳畔传来年锦语的声响,贺瑶回头,年锦语揉着眼睛走出来,就在门槛上坐了下来,打着哈欠靠到了她身上,软声道,“通伯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你现在要好好休息的。”
还迷糊的人呢,思路这么清晰,催她去睡觉。
贺瑶嘴角微扬,“阿语。”
年锦语嗯了声,张了张眼,“贺姐姐,你喊了我呀?”
“你说,我多久能把丹州收复回来。”
“肯定很快呀,贺姐姐这么厉害,很快就能收复丹州,这样百姓们就都能安安稳稳的回来了。”年锦语撑着眼皮子,抱住了她的胳膊,语气格外的坚定。
“借你吉言。”贺瑶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年锦语感觉发痒,抬手揉了揉,随即挨着她继续睡,做着甜甜的梦。
睡梦里,相公来找她了,还没坐轮椅,已经能拄着拐杖站起来,她终于能和相公生娃娃啦。
第八十六章
一夜的雨后, 三伏天的烈日依旧凶猛,而被吊起来的陈志义尸首,则令攻城入内却还没有完全掌控丹州的军队慌了起来。
前几日陈志义设下埋伏诱贺瑶前来, 不想布防图丢了不说,人也给跑了,如今连自己的命都丢了, 被人吊起来在城门口示众,军心动荡。
更重要的是,陈志义的尸首不能一直被吊在城门口,与陈国公没法交代, 如今陈家颇受新皇看中,陈志义的三伯还手捏着一部分禁卫军, 若是让他们知道陈志义丧命在此尸首都没能拿回来, 他们这些活着的也吃不了兜着走。
便有副将商议要将陈志义的尸首尽快取回,为了以防他们埋伏, 便想声东击西,派兵假意包围秦府,吸引贺瑶部下注意后, 再趁他们不备, 将陈志义的尸首带回。
是夜, 年锦语和张娘子她们正收拾着新安顿的住处,忽然在院子里看到远处城墙方向有火光。
“又打起来了!”张娘子轻呼, “来了丹州也没有一日太平的, 这仗究竟要打到什么时候?”
年锦语没有做声, 眼底闪着担忧, 贺姐姐的伤势根本没好,她却坚持要去城门那边, 不知道如今情况怎么样了。
“要是早日能安定下来就好了。”张娘子环顾四周,这处的院子不大,但能住下一家四口,若是不必再带着孩子四处奔波,这里也不乏是个好去处。
“张娘子不必担心,丹州这儿很快会平定下来的,贺姐姐既然给你们安排了住处,你且安心住下便是。”年锦语回了神,与她一同抱着东西进入屋内。
灯火微光下,万籁寂静的丹州,西城门处已然是厮杀一片,陈志义手下的两名副将脸上带着血痕,已经冲上城楼,他们带来了很多人,为确保万无一失,还在秦府那边放了一把火,人他们必须要救回去。
“拉上来!”副将挡住冲上来的将士,催促他们赶紧把尸首拉上来。
长长的绳子吊着百斤的分量,格外的吃力,就在快要抓到尸首时,一支箭猛地从城墙下的一处射过来,直直的射在绳索上。
尸首掉了下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统帅!”副将赤红着双眸,猛地瞪向城墙下的人,是两个弓箭手,藏于暗处,银箭正对准着自己。
银光闪现时,他挥剑抵挡了箭,没有半分迟疑朝城墙下冲去,已经到了这地步,必须要把统帅带回去,否则他这条命也保不下。
但等着他的,是团团围上来的数十人。
“章大人何必如此拼命呢,你若是我手底下的人,就不会因为我被吊在这城墙上,而受到责罚。”贺瑶走出人群,手中还拄着拐杖,神色凌然的看着他,“你们今夜这一招,我白送你一个秦府,不过我也不亏,用你们两个副将交换,划算的很。”
“你不是为了攻营?!”副将这意识过来,人家的安排根本不是针对守城营,而是就是要诱两个副将来此,抓他们的。
“被你们追捕了这么多天,我手底下可没这么多人。”贺瑶指了指他脚下的陈志义,“死伤不在我的预想之内,少了他和你们,守城营自会不战而降。”
说罢,两个副将就被贺瑶的手下抓住,别说是带走陈志义了,这会儿自己都脱不了身。
就两个时辰的功夫,西城门这儿再度安静,贺瑶命人将陈志义的尸首妥善安置,他日,她还要用他,和那陈府讨一笔账。
街道上风徐徐,卷了些枯叶,两侧的铺子门紧闭着,屋檐下的灯笼随风晃动。
没有灯光的路格外的黑寂,贺瑶身后跟着两个人,走在街上,拐杖轻触着地面,声音格外清晰。
在走到一处未打烊的酒肆前时,贺瑶停下脚步,朝着酒肆旁的巷弄看去,淡淡道,“出来吧。”
身后的手下即刻拔剑防卫,那巷弄内却没有动静,贺瑶轻嗤一声,“你都跟了一路了,怎么,被发现了恼羞成怒不敢现身?”
片刻后,暗处才走出来一个人,满脸胡茬抱着手臂,手中握着一柄短刀,看着贺瑶。
贺瑶倒是没料到是他,但很快反应过来,“阿语让你跟着我的?”
楚阔没有否认,“她担心你。”
贺瑶的脸色缓和了些,“你不必跟着我,你去好好保护她就行。”
楚阔想了下,摇了摇头,“她让我看着你,每天回去给她报个平安。”
贺瑶气笑了,那丫头倒是学会这招了,她那儿一堆老弱病残的,“行,你爱跟就跟。”指使不动她,大不了她叫别人去那边盯着。
楚阔还真就默不作声的跟着,被发现了身影后,还是明目张胆的就跟在身后,一直跟到了贺瑶住的地方,一个不大的院落内,一些受伤的士兵和余下的人如今都安置在这里。
手下自然不放心楚阔,要是这地方被泄露出去,伤员是来不及撤离的,但贺瑶却没有让他赶人,她也好奇这人的身份。
很快,贺瑶的信件就送到了燕京城,彼时已是七月里,炎热之下,赵恒显得越发暴戾,在几个素有好名声的官员莫名下狱后,终于有看不过去的一些人开始站出来抨击他,一时间,燕京城中的情况并非派人压制能够平息的下去,而忠勇侯府那儿,赵恒又以侍奉的名义,送过来了一个美人。
书房内,顾明渊才刚拿到贺瑶送过来的信件,两页的纸其中有一页半都在指责他如何没有照顾好阿语,让她流落到了丹州,指责痛快了之后,才在末端写了阿语的近况,以及丹州如今的形势。
这时屋外传来敲门声,顾明渊有意将信压在了书卷下,“进。”
一个面貌柔美,身姿绰约的女子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汤羹,看人时眼波流转,声音都如莺啼一般的好听,“侯爷,这是刚煮好汤,您趁热喝。”
说着人已经走到了桌旁,视线飞快的看遍桌案,从那露出一角的信封上扫过。
碗被放到了桌上,人又朝顾明渊挨近,后背抵着桌案,一手抚上了顾明渊的肩,“侯爷,要不玲儿喂您。”
说话间,她的另一只手就已经摸向那封信。
但顾明渊快一步按住了书卷,将书卷连信往自己这边带,“不必。”
这姿势过于明显,玲儿很快就意识到忠勇侯是在诈自己,她反应的极快,袖间落下一柄匕首猛地刺向顾明渊,在他后仰躲避时,手直接抓了信,攥握在手中,冲向窗户,要跳窗离去。
顾明渊手按着书案起身,一脚踢了桌边放置画卷的陶瓷瓶子,摔向玲儿,重重砸在了她的腰身上。
玲儿一个踉跄摔扑在窗框上,她扭头见顾明渊是站起来的姿势,嘴角微勾,“侯爷果然是好了。”
随即她得意的翻身出了窗户。
顾明渊并没有追,只听见窗外一阵兵械缠斗声,等顾明渊拄着拐杖来到窗边,严进已经将玲儿制服,从她手里夺过了信件。
皇上派人到他身边,为的就是监视,这个坚持的时间还长一点。
“杀了。”顾明渊面无表情的吩咐,严进利落下手,连多一声都没有,玲儿就已经没了声息。
“侯爷,宫中来问如何交代?”
“给她个偷窃的罪名。”顾明渊从严进手中拿回信件,又重复看了最后那几行字,阿语的情况他自是知晓,只不过从贺瑶的语气里听到另一番的描述,颇是思念。
“侯爷,要不先将少夫人接回来,安顿在城外也可。”
“府门口多一个人来送信,他就得到了消息命人来偷,派人出城一事,他必定也会很快知晓。”顾明渊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皇上在侯府外安插了很多人手,侯府内的一举一动,他都盯的很近,前几日他就已经提出要调遣勇毅军一事,等丹州那边的消息传来,他一定会坐不住。
“各地已经有人自发组织军队,曹家的军队也已出发多日,属下怕皇上到时候直接胁迫侯爷召回勇毅军。”
“若真到了那时,也就离他让位不远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没有人在他后面守着,或许他真的能坐稳皇位。
可他也不过是一步棋罢了。
“安排一下,我出府一趟。”
严进很快安排了马车,顾明渊一上马车,消息就被传回了宫内,已被最近一些事弄的焦头烂额的赵恒,即刻派人紧盯。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他扫了桌上的所有奏折,其中十有八九都是要让他让位给太子的,“朕才是皇上,朕有传位的诏书,这些人竟敢如此放肆。”
“皇兄,他们敢如此上书,背后肯定有人指使!”赵邑扫了眼地上的奏折,还是那副模样。
赵恒眼神一厉,“你是说李家?”
“只要六弟和七弟活着一天,这些东西就少不了,要我说,还是皇上太过于仁慈了。”
赵恒瞥向赵邑,后者淡淡笑着,视线并未挪开,“囚禁他们一日,就有人一日不死心,觉得六弟被册封为太子,是名正言顺应该继承皇位的人,皇上,谣言传久了可是会被当成是真的,百姓愚昧,总是愿意信自己听到的,时间长了对皇上可不利。”
赵恒没作声,当初先皇中毒离世,非他所愿,他被冠上弑父的罪名,朝中大臣一直都在拿这个做文章。
如今要再杀了六弟和七弟,那就真成了弑父弑兄之人,更难压制的住那些老东西。
“当年父皇对大哥下手时,可用了个好理由,皇上想要解决这忧患,找个说法就成了,六弟和七弟如今被囚,若他们被救,又死在了被救途中,总是与皇上无关了。”
赵恒蓦地抬起头,赵邑轻笑着,眼神里泛着肆意,好似半点没有把兄弟情谊放在眼里。
“这件事不要再提了。”赵恒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赵邑鞠躬退下,迈出门槛后,脸上的笑意更甚,他从怀里拿出扇子,晃悠着往宫门口方向走去,好像只是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意见。
是夜,宫中灯火通明,宫外的一处深宅内,里三层外三层的官兵把手下,看起来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忽然,一声刺耳的哨声在空气里尖锐响起,大量的黑衣人出现在深宅外,意图攻入深宅。
第八十七章
屋内已经歇下的赵睿猛地起身, 已有黑衣人破门而入,径直来到他身侧行礼,“太子殿下, 属下来迟。”
“你是何人?!”赵睿警惕的看着来人,待他拉下黑色面巾时才稍稍松动,“钱大人?”
过去是禁卫军副官的钱大人, 因忠于先皇,又与李家走的近,如今因为新皇登基,早就被替换了官职, 做了个空有名头的都统。
“太子殿下,皇上昏庸无道, 接连杀了许多名朝中官员, 又连颁加税令,如今各地战火不断, 民不聊生,我等盼着太子殿下主持公道。”
赵睿看向窗外,已是激战, 箭矢不断的朝院□□来, 赵恒这几个月来的所作所为, 他也有所耳闻,只是他被囚禁在此做不了什么。
“外面来了多少人?”
“之后的一切李大人都已安排妥当, 太子殿下, 有什么事等您和七殿下离开后再说。”
留给赵睿考虑的时间不多, 他可以选择继续留在这里, 依照这段时日赵恒对他们的监视情况来看,如若百姓的反对再激烈些, 他和七弟恐怕也是活不成的了。
赵睿很快披上衣服跟着钱大人离开。
才出屋子那边就有黑衣人护送着赵晏过来,兄弟二人一碰面,来不及多说什么,就被钱大人带人从侧门处强攻出去。
院内箭火四射,满是尸首,看守的士兵不断冲过来,前来救援的百来人,也只剩下几十个,护送赵睿和赵晏离开。
而追兵只在源源不断的增加中,禁军营处得知消息,陈大人很快就带人赶了过来,又有人入宫禀明情况。
追捕声打破了寂静的夜,更夫吓得直往巷子里躲。
城门口的激战后,折损了十来人后,钱大人负伤带着赵睿和赵晏出了燕京城,一路朝着丹州方向撤离。
“贺家已经重新夺回丹州城,曹家的大军不日也将抵达,只要明日到了乾山,就有人接应,能将太子殿下和七殿下安然送到丹州。”
钱大人捂着手臂上的伤,说的急切,“届时太子殿下便可以在丹州起势,有曹家的贺家的助力,殿下定能拨乱反正!”
赵睿关切如今还在城中的太子妃,如若他在丹州起势,那赵恒势必要拿太子妃和他的孩子来做要挟。
“殿下放心,在属下带您和七殿下撤离时,太子妃和小殿下他们已经随别人撤出那宅子。”
“那母妃呢?”赵晏听到后面眉头一皱。
钱大人神色抱歉,“贵太妃身在宫中,一时半会只怕是难以离开。”
“那怎么行——”
“七弟,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赵睿轻声阻止他继续往下说,“劳烦钱大人一路护送。”
逃离的路径从官道改为了羊肠小道,但却还是被追兵追赶上,钱大人当机立断与赵睿和赵晏换了衣裳,自己带着两个乔装的与一部分人引走追兵,让其余人继续护送赵睿去乾山。
天际泛了鱼肚白时,赵睿他们已经抄着山间小路,想直接翻山过去,抵达乾山与接应的人汇合。
一路上几乎是没人说话的,大家都疲于奔命,不会浪费一丝力气,看着即将亮起来的天,赵晏的眼神也越发闪亮,就好像终于结束被囚禁的日子,在不久之后,他可以将赵恒给他们的侮辱统统都还回去。
“六皇子可是让我们好找啊!”突然间,林中窜出来了几十名官兵,陈大人为首,看着被黑衣人团团护住的赵睿和赵晏,呵呵笑着,“调虎离山之计,钱大人可真是忠心耿耿,离了禁卫军还不忘六皇子,只可惜他没那么命,选错了人,注定是死路一条。”
“一朝得志,狗眼看人低,陈志义带兵去丹州,还不是被贺家军打的落花流水。”赵晏最看不惯的就是陈家这般,之前哥哥刚立太子时,眼巴巴的上门来讨好,赵恒一谋反就调转了方向。
陈大人脸色一变,抬手狠厉下令,“抓起来!”
黑衣人即刻护着赵睿和赵晏杀了出去。
山路狭窄,在人数少的情况下,给了他们一些优势,黑衣人很快护送赵睿和赵晏往乾山方向,陈大人在后面紧追不舍,直至到了一处陡峭山坡处,看似没了退路。
陈大人得意洋洋的要赵睿跟他乖乖回去,“皇上仁慈,念在这兄弟情义上,还能够饶你们一命,六皇子如若还要反抗,那臣也只能得罪了。”
陈大人举起手,身后的弓箭手便已经做好了射箭的架势。
赵睿肃然神色,“陈尽,皇上弑父夺位之事,天下皆知,即便是抓了我们回去,依然难平众口。若你肯就此归顺与我,陈家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殿下自身难保,就不要再说这些劝降之话,此处山坡陡峭,若是不小心摔下去,可就性命堪忧了,二位殿下可是私逃出京的,即便是死在这儿,也是你们自己之过……”
赵晏脸色一变,“你想杀了我们……”
“臣可没这么说,臣的意思是,两位殿下若不配合,这刀剑无眼,可就……”
陈尽话音未落,他身后方就有几道利箭直直的射向了赵睿和赵晏,黑衣人急忙保护,但却在后退间,导致他们二人距离陡坡更近。
“他们要逃!”不知谁忽然喊了声,陈尽身后的兵即刻向前,人群中再度几道利箭,直中了赵睿的肩膀。
“哥!”
打斗一触即发。
混乱之中,只是短暂的身影一晃,赵睿和赵晏一同摔下了陡坡,不见了踪影……
侥幸活下来的黑衣人将消息传回燕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皇上容不下两位兄弟,借着追捕明义,设计杀害,他们亲眼所见那箭矢从陈尽所带的人中射出。
弑父夺位,后残杀忠良大臣,纵容陈志义攻打丹州后在城中抢掠,罔顾百姓疾苦颁布税令,连两位兄弟都容不下,将本就囚禁、没有还手之力的二人逼死在外。
朝野哗然,朝臣们纷纷抗议,正赶往燕京城的宣王直接起势,要讨伐皇上,拨乱反正。
彼时的曹家军队已经过了丹州,距离燕京城不过百里,几乎是兵临城下的局面。
而皇宫之中,赵恒气的直摔桌上的奏折,看着跪在地上战战发抖的陈尽,“让你去把人带回来,谁让你就地处置的?!”
额头被砸伤的陈尽只得解释,“回皇上的话,臣绝没有下令射箭,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想要谋害两位殿下。”
“不是你是谁!”赵恒拿起砚台直接砸了过去,“就是从你的人里射出去的箭,现在好了,朕还要背上个弑杀兄弟的罪名,好,好,真是好极了!”
“皇上,皇上,真的不是臣下令的,定是臣的人里混入了别人,对六皇子伺机下的手。”
“谁下的手?”赵恒瞪着他,“你说谁下的手?!”
“是,是,是宣王!对,没错,一定是宣王!”陈尽猛地反应过来,“只要六皇子和七皇子一死,他就能有理由起势,绝对是他暗中所为,为的就是要激怒众人,来反对皇上!”
赵恒猛地冲到门口,又转过身,看着陈尽那模样,哼笑,“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来人啊,把德妃给朕带过来!”
陈尽抬头看皇上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凑近,“皇上,宣王胆敢起势,势必与曹家有所联络,西谷那边,曹家的军队一撤,贺家就动不得,但我们城中兵力充沛,还有这么多人在,宣王也奈何您不得。”
赵恒冷冷瞥了他,陈尽立即低下头,“还请皇上给臣赎罪的机会,臣这就带人去宣王府和曹家拿人!”
“滚!”
陈尽连忙离开,赵恒在殿中来回踱步,又下令,“来人,立即请定王入宫。”
话才说完,那边去请德妃的宫人就匆匆过来,整个人都是抖的,“皇上,德妃她……自尽了……”
“什么?!”
赵恒再也坐不住,疾步朝着德妃宫中前去,才到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传来哭声。
他进门一看,服毒自尽的德妃就躺在床上,侍奉她的宫女跪在地上个个哭的眼眶通红。
就在他派人来时,宫女进去才发现德妃已经服毒自尽了,而就在半个时辰前,她还好端端的说要小憩一会儿。
“曹家女,好,有骨气!”赵恒愤怒的捶了门框,那边宣王起势,曹家的军队靠近燕京城,宫中这里曹如意就服毒自尽,为的就是不让自己成为曹家的软肋。
这时周太后也赶了过来,她没有子嗣,自赵恒登基后就一直念佛,也是听闻德妃自尽的消息才带人前来。
“既然德妃已经去了,总不能就这么摆在这儿。”周太后在老嬷嬷的搀扶下,看过德妃后,走出来对赵恒道。
赵恒哪有心思再管,如今也并非拿一个死人到曹家面前就能撼动什么的,于是他摆了摆手,“这里交给母后。”
说着赵恒匆匆带人离去。
周太后平静着神色,扫过跪在地上哭着的宫女,“先替德妃更衣。”
老嬷嬷扶着周太后走出去,屋外下午的天,烈日炎炎的,与往常一样。
“短短数日又要变天。”老嬷嬷叹了口气,宫里宫外接连的人命,“德妃这年纪轻轻的,若没有入宫,能嫁个很不错的人家啊。”
周太后神色怅然,“哀家早就说过,那些事,早晚都是要清算的。”
老嬷嬷扶着她坐下,“娘娘是在惦念大殿下?”
周太后摇了摇头,没作声。
“贵太妃那边要是知道六皇子的事,只怕是要失心疯了。”老嬷嬷扶着周太后坐下,“如今这宫中,也只有傅太妃还来您这儿走动一下,要是真等……”
周太后摆手,老嬷嬷没有继续往下说。
身侧的屋内还在传来宫女的哭声,周太后朝门内看去,“就在这宫里摆个三日,直接入陵去罢。”
第八十八章 (捉虫)
燕京城内有五千精锐, 加上都城营和兵卫司之处,满打满算六千人不到,而陈尽所率的禁卫军也不过二千人。
而曹家带来的军队, 足足有两万。
原本这些人是如何都抵达不了燕京城外的,拥兵乃重罪,谁又敢在没有传召的情况下带兵回来, 中途也会遭遇阻拦。
可赵恒登基后,为了以防万一,派人出去想要夺丹州以北几城之权,为自己掌控, 战事混乱,兵力受削, 反而弄巧成拙, 让曹家带兵顺利前来。
如今兵临城下,即便是无视宣王起势带的那区区千人之力, 却也不敢小觑曹家带来的军队,那些都是与西谷战狼厮杀过的士兵,比北疆的勇毅军不相上下。
赵恒急召定王赵邑入宫, 但直到天色暗下, 都不见赵邑身影, 来人回禀只说不在府中,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很快, 曹家与贺家那边也有了消息, 人均已撤离, 独留个空府邸, 让他想拿人要挟都不能。
而忠勇侯府那边,顾明渊一双废腿, 倒是安稳,哪里也没去。
城门口已召集了几千兵力,赵恒一系的几位武将亲率登城门,纵然是不通人语的街边流浪猫狗,这会儿也感受到这紧促的氛围。
侯府青朴院内,严进在书房禀报,侯府外如今已被明着包围。
“侯爷,想必是怕您如今与宣王的人有所联络。”赵恒一直没能说服顾明渊调遣勇毅军,但又不能硬来,这阵子都是监视的,如今宣王起势,他更怕这之间会有所勾结。
顾明渊身前的桌上,铺开的图纸上显露的就是丹州一块,“城外情况如何?”
曹将军每日迈进二十里,最多五日就会抵达城外,宣王的人此时已经快马加鞭前去汇合。
顾明渊看着从丹州到燕京城的最短距离,“留给皇上的时间不多了。”
“侯爷,若真让曹将军带兵攻城,是怕是会有太多伤亡。”
“那得看皇上是什么态度,若他负隅顽抗,不肯让位,便只有杀到宫中才能彻底死心,他若能考虑到城中百姓,或许就不会太难堪。”
“皇上恐怕,不肯就这样让位。”若是让严进自己来说,得来的皇位怎肯如此轻易放手,皇上还是皇子时行事作风就狠辣,几度想对少夫人下手,若非少夫人死讯传出,到如今说不定还在到处搜找,只为能抓住软肋让侯爷听命于他。
“他自然不肯轻易让位,谋划多年,好不容易成功,又怎会在这个时候就放弃。”顾明渊沉吟片刻,“燕京城内自然也不能死那么多人。”
严进一愣,“侯爷是想……”
“你去一趟周府,就说我考虑好了。”
“侯爷,若动用那些,只怕是要摆到明处了,纵使是宣王再赏识,恐怕也会有所忌惮。”
“除了祖父留下的勇毅军,我也该拿出些诚意来,而用人不疑的道理,宣王他一定比谁都明白。”顾明渊摆了摆手,“出去时小心些,别被他们盯上。”
“若周公子问起伤势?”
“照实说。”
“是。”
夜幕下的燕京城,仍有人在四处搜人,甚至到了庙宇中,但始终没有曹家人与贺家人的下落,更别说宣王妃和她的一双儿女。
沉闷的气氛中,就连烟花柳巷这样的地方,都没有了往日的热闹,这座城早在两个多月前就不复以往的热闹。
有身影在暗中涌动,而宫中,德妃的灵堂被摆起来已有一日,除了周太后之外,只有傅太妃前来。
先帝驾崩后,一身素衣的傅太妃却好像更加的娇俏动人,她跪在棺木前,看着曹如意的贴身宫女哭着烧纸,行了礼后,款款起身来到棺木旁。
“何时封棺?”
“回太妃娘娘的话,明日就封棺……”
“如今封城,恐怕也无法出丧前去皇陵……”傅太妃看着棺木内,德妃略显苍白的脸色,转而看两个宫女,“之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奴婢……不知。”
“回曹家去吧,去向太后娘娘求情,会放你们出宫的。”傅昭仪说完后,又看棺木内,似是有所思量。
待屋外有动静传来,她才离开,朝着外面走去,带了自己的小宫女,朝着周太后宫中方向走去,那姿态,半点都没有担忧的模样。
“时间够不够?”
小宫女点点头,“夜里无人来就行。”
“不会有人来的。”傅太妃轻笑着,抬手看了看指甲上重新描绘的蔻甲,“如今人人自危,殿上那位都顾不上,宫里还会有谁顾得上一个死人,更何况曹家带兵即将攻城,谁会在这个时候去祭奠德妃寻晦气。”
小宫女望向傅太妃,“姐姐很高兴?”
“我自然高兴。”傅太妃轻刮了下小宫女的鼻子,“要不了多久啊,我们就能离开这里。”
若非不合时宜,傅太妃此时要笑出声了,她抬起头,透过层层叠叠宫墙,好似能看到外面的世界。
终于快结束了。
三天的时间很快,快到赵恒根本不够时间去做准备,曹将军率军就已经在城外五里地,入夜便能抵达城下。
这几日里自然是有德高望重的大臣入宫去劝解,包括严家的,可谁能劝得动,城门口不断增兵,战事一触即发。
举着拨乱反正旗号的宣王,已经得到了不少人的拥护,而如今的皇家,六皇子七皇子被皇上追杀致死,四皇子如今下落不明,剩下的皇子堪堪幼年,能够主持大局的,也就只有这位宣王了。
这天的深夜,城外呜呜的号角声传来,惊醒了城内的守城的士兵,城墙聚集严阵以待,几位将领招呼士兵将火油往城墙上运。
忽然间,城墙下的士兵中,前一刻还在安排事宜的将士,下一刻却忽然倒在了地上,众人哗然间,人群里又有数人倒下,待看清时,已是血腥场面。
士兵们纷纷拿出武器围剿这混入其中的人,但这些人并没有在城墙下恋战,杀了目标后迅速奔往城墙上与另一处,有目标性的解决士兵中的一些人。
当城墙之上的第二位副将丧命时,被翻倒的火油发出了冲天的火光,像是讯号一般,直往远处传递。
而城内的士兵们早已经乱了,他们之中多是不愿来此的,尤其是都城营的那些,赵合益甚至想装病,可偏偏老爹不允许,在眼见着自己顶头上司被杀后,他急忙往安全处撤,飞快的把衣裳给脱了。
就在准备跑路时,两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赵合益正要尖叫,就被捂住了嘴巴。
“别叫!”
战战兢兢的扭头,看到身后之人是田实和齐和易,他松了一口气随即暴跳如雷,“你们去哪里了?!”
“这不是来找你了么。”田实呵呵笑着,打量着他,“你衣服换的倒是挺快。”
“不快还能活么,还没等曹家带兵攻打进来,这就已经内乱了。”说着说着赵合益声音小了下去,他看着二人穿着,想到了什么,猛地就要逃,被田实一把抓住。
“好歹是在都城营里一起被侯爷磋磨过,有好事兄弟们自然不会忘记你。”
“狗屁,今晚就是你们混入其中搅的事!”
“所以啊,怎么能落下你,如今那边混乱的很,我们要趁此机会,让曹家带兵尽快攻入城内。”
“……”赵合益看着二人,一时间陷入无语,“你们究竟瞒着我做了多少事?”为何他什么都不知道。
“以后你就知道了,快,你跟我们去那边,曹家军已经准备要攀城墙了。”
赵合益被二人一下拖走,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在北城门焦灼时,溜向了龙山寺方向,那边早有曹家的军队准备进城。
待消息传入宫中时,城门口早就一片混乱,明着还有五六里距离的曹家军队,在这时源源不断的攀墙登入。
而本该守在城墙之上的士兵,又因混乱,根本防御不住。
数百的士兵涌入城中,为的只是将局面搅的更乱,而等待他们的,是那一记记重重的攻城门声。
无人抵挡。
没有将领的军队犹如一盘散沙,更何况这五千兵力中有好些并不愿意前来参战,几个月来他们看着新皇做了些什么,百姓又经历着什么,将领一死他们更加不恋战,看到城墙上冲下来的曹家军,有些更是直接弃甲逃走。
在顾明渊和曹将军里应外合下,城破的毫无悬念。
黎明即将到来时,城中四处是逃窜的士兵,还有在破城门后,连番攻入的士兵,呐喊着朝着皇宫方向冲去。
留守在忠勇侯府外的那些人,也被严进带人擒住。
两万大军压迫似的包围,宫门都守不住,陈尽率的两千禁卫军,此时都守在了赵恒身侧。
当身披铠甲的曹将军和宣王站到殿外时,面对着禁军保护之内的赵恒,宣王便立下约定。
“你若愿意就此作罢,我不会杀你。”
宣王看着殿外黑压压的大军,想当初三个月前,他掌控皇宫大权的速度,比他们还要快。
可如今这更像是讽刺,讽刺他一朝成皇,轻敌了,筹谋数年,竟还能让自己从来都不管事的皇叔渔翁得利。
还是顶着这样的好名声,来推翻他这个弑父杀兄的暴君。
“皇叔这些年来暗中筹谋的,也比朕好不到哪里去。”赵恒冷冷看着他们,“也就不要用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宣王一如既往,微微笑着,却没再说什么,抬手示意,直接攻打禁卫军。
抵死不从,便是死伤无数,两千人哪能抵御得了两万人,直到陈尽被擒,天色将明时,同样的大殿之上,三个月前赵恒还在这里逼迫先皇让位,如今自己却也面临了这样的境况。
宣王并没有拿出诏书,他也不需要这个,所谓众望所归,就是对他最好的认可。
“香山那边虽是囚禁,但也不会亏待了你。”宣王看着依旧坐在皇位上的赵恒,淡淡的讲着他将被囚禁后的生活。
“父皇当年把你漏下,可是他此生犯过最大的错误。”赵恒呵呵笑着,“谁能想到一个七岁的稚童,会记得那些事,时隔二十年,将他好不容易夺过来的江山,再拿回去。”
宣王的眼神暗了暗,他是忘不了,从母妃死时他就知道她并非自愿,更清楚先皇的皇位是怎么来的,还有与他一起长大的大皇子的死,三皇子的抑郁而终……
他二十年来所经历的,又岂时赵恒所谓筹谋可以比的。
但当年的事,宣王并不愿意多说,他扬手,身后的人就要上前去抓赵恒。却见赵恒直接从座椅旁抽出了一把剑,刺入腹中。
他看着殿上的人,嗤笑着,他并没有输,一直以来,他都不算输。
很快他的意识便消散,身子一软,垂下头去。
他到死都要坐在这位置上。
第八十九章
时隔三个月, 刚刚立下的建康元年,变为了永平元年,宣王拨乱反正, 被朝臣拥护为了新皇,登基大典就安排在了半个月后的八月十二。
消息传到丹州时,年锦语正在城中与张娘子她们忙碌收容流民一事, 偌大的空地上,登记、施吃食、领衣裳的,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如今天热,容易有暑湿, 这些人也不能住的太近,否则都会患病的。”年锦语瞧着送上来的图纸, 轻声细语道。
“没想到福星也懂医术?”
问话的是个爽快的大叔, 都是通伯的族人,他们因为早一批进城, 贺瑶夺回丹州后,便自发的帮忙安顿起从其他地方来的流民。
年锦语笑的腼腆,“都是别人教我的。”
大叔离开后, 又有人过来询问, 年锦语耐着性子一一看过, 周身的人去了一波又一波。
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下, 年锦语抬起头, 看到来人, 脸上顿时绽开笑容。
“贺姐姐!”
“我们福星可真忙啊。”贺瑶环顾四周, 这么多人来来去去,倒一点都不乱, 衙门派来的人倒显得多余了,有什么事儿都来找眼前这个看起来最不像是能主事的人。
“贺姐姐快别取笑我了。”年锦语望向她身后,“贺姐姐一个人来的?”
“对啊,我给你带消息来了。”贺瑶把她拉到一侧,拨了下她吹乱的头发,“宣王平乱成功,受拥护称帝,登基的时日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十日后。”
燕京城那边是快马加鞭将消息传到她手中的,等百姓知晓,还要等上几日。
年锦语愣了愣,眼眸登时发亮,“平乱成功了!”
“你傻不傻,我说的重点可不是平乱成功。”
年锦语想了片刻,摇了摇头,如今人人关注的都是这个,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吗?
“十日后登基,这意味着,侯爷过不来接你,而我这里事情没处理完,也不能亲自送你回去,所以你还得在这耽搁些时日。”
贺瑶不放心让别人送年锦语回去,万一路上出什么岔子,又万一有什么她预料不到的事,虽说顾明渊作为大功臣此时也无法离开,可贺瑶就是气啊。
“顾明渊这家伙,做什么事都不成,弄丢了你不说,还让你在这儿待这么久,现在倒好,直接将你丢给我,自己媳妇都不来接,活该他受伤!”
“相公受伤了?!”年锦语蓦地抓住贺瑶的手臂,满眼都是担忧,根本就没听进去她话的前半段。
贺瑶没辙,“我说的是他之前受伤,没说现在。”
年锦语这才松了口气。
贺瑶气的又直戳她脑袋,“我说年锦语,你听人说话能不能听重点,我是那意思吗?我说的是他把你弄丢!!!”
“相公没有弄丢我,当时是有原因的。”年锦语解释着,对上贺瑶那“你再说我就杀人”的眼神,她讨好的挽住她的胳膊,“贺姐姐,你对我最好了嘛。”
贺瑶轻嗤了声,“从小到大就你事多。”
年锦语笑眯眯望着她也不说话,贺瑶被她看烦了,“反正有那楚阔在这盯着,等你夜里忙完了,就让他送你回我那儿,等这边事情处理完,你跟我回去。”
等回了燕京城,她非好好把顾明渊打一顿不可!
年锦语催她去忙,随即又有人来找,便又忙碌了起来,贺瑶看的也是一脸无奈,现在别说是通伯那些族人了,就连她自己都觉得阿语就是福星。
贺瑶朝着躲在阴凉处的楚阔走去,见他垂着头休憩,抬脚轻轻踢了踢他。
楚阔抬起头,看到了一张居高临下睨着的脸,“何事?”
“你这么睡着,如何护的好她?”
楚阔看了眼不远处的年锦语,对贺瑶的态度十分直截了当,“那你来?”
贺瑶也不生气,蹲下身来看他,“七八年前,晋北城中出了一桩事,一户姓林的人家,因为得罪了贵人,下狱后死的死,伤的伤,后来活下来的人被拉去做苦力开山,其中一人逃了出来再无音讯。”
楚阔没作声,贺瑶继续道,“逃出来的人倒是与你有点缘分,他叫林阔,脸上有一道疤。”
说罢,贺瑶就盯着楚阔几乎遮了面的胡茬。
楚阔的眼神里似有锋芒,却又感觉云淡风轻的,什么都不在意。
他缓缓起身,评价道,“故事不错。”
“晋北腹地在七八年前,还是平襄王的封地,害的林家家破人亡之人,与平襄王也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五年前他们迁回燕京城,日子过的很是逍遥,但两年前,这家的公子在出游时意外落水,死在了江中……”
贺瑶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着。
楚阔没作声,半响他才开口,“你说这些,所谓何意?”
想查一个有如此身手底子的人并不难,看他的招式,便也是在军中待过的,再听口音像是晋北人氏,贺瑶派人前去一查,便有了关于林家的消息。
但贺瑶查这些,并非是为了拿罪与他。
“不为别的,只是想告诉你,平襄王是赵恒一系,如今赵恒自尽,新皇登基,过往的事,就不会有人再追究那人落水的事。”
楚阔的眼神中掠过一丝诧异,贺瑶这时才转身离开,“保护好这位忠勇侯夫人,她的相公可是此次平乱的大功臣。”
“忠勇侯夫人……”楚阔默默念叨着,猛地眼神一炬,望向年锦语那边。
竟然是他?!
安顿流民的事一直忙碌到了夜里,楚阔送了年锦语去贺瑶所住的地方,不大的宅院里点着灯,但贺瑶不在,只有几个人守在门口。
楚阔将她送到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就在附近挑了个高处,就靠在那儿,看着年锦语在小院里拉回忙碌。
很快他就发现四周有异动,扭头看去,便见不远处,有个身影也蹲在那儿。
“……”就这样意外的打上照面,后者有些尴尬,楚阔倒是没所谓,这人打从他们离开落乡后没多久就一直跟着年锦语,除了他另外还有一个,到丹州后他们几乎是轮着守的,没意外的话,肯定就是忠勇侯派来的。
但平日里,他们可不会和他打照面,除非是……
楚阔朝宅子外看去,果真看到了一辆马车,停在了巷弄内,黑漆漆的看不清楚里面的人。
此时的院内,年锦语翘首以盼的看着屋外,坐在桌旁,等着贺瑶回来。
张娘子做了些吃的,她想等贺姐姐回来吃。
但白天实在是太累了,她从端坐到托腮,困意袭来,脑袋便一点一点的,想要睡觉。
就在要趴下去时,她又猛地起来,双手托着腮帮子,迷茫的看着庭院方向,已经是半梦半醒的状态,眼睛随时都会闭上。
忽然,视线里多了一道身影,从院门口进来,拄着拐杖,缓慢的朝屋子这儿走来,待走进光亮时,年锦语终于看清楚了来人。
“相公……”年锦语喃喃着,迷迷糊糊中看到的身影,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身影已经到了屋门口,拐杖轻拄,迈了进来,年锦语看着越来越清晰的身影,越发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她好多次梦到相公已经能拄着拐杖走路了,而她离京时,他才能扶着家中的木杠行走。
“相公。”年锦语起身想要去抱他,整个人迷迷糊糊的,险些摔倒。
踉跄间,她就撞到了他的怀里,熟悉的气息传来,年锦语直接双手抱住了他,贪恋这梦里的气息,不肯松开。
“相公,阿语好想你啊。”年锦语抱着他,蹭了蹭他的胸膛,闻着就觉得安心无比,这还是她第一次做梦做的这么真实。
顾明渊一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环抱住了她,低头看她,眼神里尽是柔情,“我也想你。”
接连数日赶路,只为尽快的见到她,把她带回去,他甚至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年锦语抬起头,眼神一错不错的看着他,看不够似的,感觉他有些憔悴,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又摸到了他的胡茬,眉头皱了起来,“相公怎么瘦了?”
顾明渊任由着软乎乎的手抚摸着脸颊,何止是她呢,他也贪恋着她,“没呢。”
“瘦了,瘦了的。”年锦语踮起脚,在他下巴上亲了亲,自顾着轻笑着,又抱住了他,撒娇着,“相公,我好想你。”
“你受苦了。”
“不苦,我很快就会跟着贺姐姐回去,相公你等我。”年锦语在他怀里摇着头,权当是梦里遇到了他,但说的都是思念他的,一句都没提自己这一路来所经历的。
顾明渊知道她刚刚睡迷糊的,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便由着她,“好,我等你。”
年锦语又嘟囔着说了一些,最后声音都渐渐的低下去了,再看她时,竟抱着他睡着了。
顾明渊也没吵醒她,让她这么抱着自己,为了让她睡的舒服一些,手还牢牢撑着她的腰间,不让她滑落下去。
屋外,严进瞧着屋内这场面,一时间竟不知用什么情绪好。
来时他想过无数种侯爷与少夫人重逢的画面,激动也好,哭泣也好,拥抱也好,就没想过,少夫人把侯爷当成梦里的人,抱着睡着了……
少夫人不愧是少夫人。
屋内,顾明渊微微弯下身,低喊了声阿语,年锦语的手便自觉的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顾明渊抱着她,单手将她抱了起来,拄着拐杖往外走。
严进看着自家侯爷抱着少夫人,少夫人圈着侯爷的脖子,竟还能睡的这么香甜,一时间情绪更加无法言语。
不远处的楚阔看着年锦语被带走,微坐起身,本想直接离开的。
但想到贺瑶回来,没见着人恐怕会全城的找,便又躺了回去,目送着马车离开。
第九十章
还在复苏中的丹州, 客栈并不多,有的那几家,因为那些提前到来的商客, 也基本满了,好在严进早就安排妥当,马车出了贺瑶的住处, 很快便到了地方。
年锦语睡的迷糊,浑然觉得自己是做了一场美梦,比以往都来的真实,到躺下歇息时, 她便钻入了顾明渊的怀里,习惯性的找着自己舒适的位置, 呢喃着喊着相公, 让人心不由的发软。
顾明渊是一刻都舍不得松开。
他曾以为,自己是能够接受她的离开, 当初还做着将她托付给别人照顾的打算,可几个月来的分别,令他无比清晰着, 自己根本没办法做到。
在有她的消息后, 他几乎是早晚的在收到消息, 她到了哪儿,遇到了什么事, 吃了什么, 夜里睡的如何, 入丹州后见到了谁。
信件积累了厚厚一堆, 有时他还会来来去去的翻看,当看到属下所写, 少夫人吃了多少时,他甚至不由会失笑,心坦如她。
顾明渊低头看怀里的人儿,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睡梦中的年锦语笑出了声,似是有所感应,害羞的往他怀里钻了钻,顾明渊搂着她,环着她的腰,不合时宜的想着,嗯……的确是胖了些……
“阿语。”顾明渊叹声,看不够的,眼中都是她的模样,酣睡的,皱眉的,微笑的。
年锦语似有所感应,手竟十分自觉地往他衣襟里钻,熟练的程度,让顾明渊又刹那的失神,又有些哭笑不得。
看了这么多话本子,落到自己身上,路数倒是别致的很。
夜显得格外漫长,似乎就是为了给久别重逢的人更多的时间去回味,顾明渊搂紧了她,仅仅是看着她,便已然能够填满自己。
窗外,月牙儿隐在云层中,像是羞于看到情人相逢。
不远处的宅子内,风风火火回来的贺瑶,却只看到个空空的屋里,桌上还放着点心,就是不见年锦语的身影。
“阿语!”刹那间她还以为又出了事,让人给劫走了,在几个屋子找了一通后越发着急,便看到院内树上坐着的身影。
“楚阔!不是让你送人回来,人呢?!”
楚阔懒懒靠着,平静看着底下暴跳如雷的人,“被忠勇侯带走了……”
贺瑶一愣,“顾明渊来这里了?”
“应该是他。”
“什么叫应该?!你做事没分寸的么,没认清楚就敢让他把人带走?”贺瑶气得不行,甩手就朝楚阔甩出了鞭子,朝他抽了过去。
楚阔即刻避开,“他拄着拐杖,身后跟了个侍卫,我听到她叫他相公。”
贺瑶这才收了鞭子,谁都能认错,阿语是不会认错自己相公的,“他们在哪里?”
“去了外头的客栈。”
贺瑶当即就准备去客栈找人。
才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了声音,“这时辰过去,恐怕不合适啊。”
贺瑶一顿,扭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大晚上的,你不是打扰了人家?”
贺瑶这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脸颊顿时一热,大步流星的又回了屋中,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觉得不过瘾,便又去拿了酒来。
可一个人喝酒不成了闷酒么,贺瑶朝屋外看去,“喂!下来喝酒!”
树上的人没有动静,贺瑶轻哼了声,“林阔,下来喝酒!”
片刻后,就见了那身影走近,从贺瑶手中拿过了酒壶走入屋内,“我姓楚。”
“姓什么都不要紧,平日里见你少话,今日倒是挺多,那你说说,顾明渊他拄着拐杖进这院子,那腿是好了?”
楚阔坐下来,胡茬之下看不清神色,眼神倒是清明的很,他直接对着酒壶口喝了口,“出去时抱着人,走的挺稳的。”
贺瑶又拿了一壶,呵呵笑着,“抱着出去?阿语睡着了?”
“嗯,看样子是睡着了。”
“……”贺瑶喝了口酒,纳闷,“这怎么跟我想的不太一样。”久别重逢就这?
楚阔没作声,贺瑶也不纠结这事儿,盯着他道,“你不回晋北?”
楚阔继续沉默,权当是没听着她的话,贺瑶却没打算就这么罢休,“不回晋北也好,不如你留在丹州,我这儿倒是能给你提供一个职务,左右你以往经验也在。”
“不留。”楚阔这倒是拒绝的干脆。
贺瑶怒了,要去抢他手中的酒,“那你别喝我的酒。”
楚阔一侧身,“贺将军出尔反尔?”说了请人喝酒这还带反悔的。
“你要是留在这儿,酒随便喝,你要是不留,这一壶五十两。”贺瑶倒是真心赏识他的身手,留在丹州不乏是个助力。
“我去燕京城。”
“你这身份可没法留在燕京城,旧事翻出来还是不太妥的。”贺瑶摇了摇头,在丹州这儿她能做主,去燕京城,除非是继续这么混着,否则要想有所作为,身份就会曝光。
楚阔又没接话茬,贺瑶便对他十分的不满意,闷葫芦一个可真不是个合格的酒友。
可即便是如此,贺瑶还是与他喝了半宿,直到天色灰蒙蒙时,她猛地做起来,将酒壶往桌上重重一放,“我去找顾明渊!”
楚阔愣了下,看了眼满桌的酒壶,再看她风风火火出去的身影,视线最后落在那才有些明的天。
喝了这么多酒,她都没醉,她的酒量也太惊人了。
楚阔又喝了一口,这才又想到另一处,天都还没敞亮,这么早去打扰人家,不会被忠勇后赶出来?
她好像还拿着鞭子?
楚阔这才起身,忙跟了上去。
年锦语是被熟悉的喊叫声吵醒的,她猛地睁开眼,“贺姐姐!”
随即便对上了顾明渊的眼眸,年锦语整个人都呆住了。
顾明渊看着她这呆呆的模样,不由的失笑,“不认识了?”
年锦语试探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是温热的,胡茬还有些扎手,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不是做梦啊。”
“做了一夜的梦,还觉得我不是真的?”
年锦语缓缓摇了摇头,是真的,可她就是不敢相信,相公这会儿不应该在京城么,再十来日新皇登基大典,他可不能缺席。
“那再好好认一下。”顾明渊握住她的手,抚摸自己的脸颊。
年锦语也是依着,摸了摸他的美貌,眼睛一直盯着他看,而后,收回手,轻轻的捏了下自己的脸颊。
疼,不是梦。
顷刻间,她便惊喜的一把搂住他的脖子,“相公!阿语好想你!”
顾明渊嗯了声,回抱住她,年锦语又一下趴到了他的身上,从上往下瞧着他,仔仔细细的,看了许久后,又低下头去,亲了一口。
高兴的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我也想你。”
顾明渊搂着她,翻了个身反客为主,正打算好好复习下这个吻,屋外那“嘈杂”声再度传来,“顾明渊你给我出来!”
“贺姐姐!”年锦语推着顾明渊胸膛,“相公,是贺姐姐来了!”
“不管她。”
“不行,我一夜都没回去,她一定担心坏了。”
屋外,贺瑶看着拦门的严进,冷哼,“有事儿的时候不来,现在没事了来的倒是快,一声不吭的把人从我这带走,还真是顾明渊的作风。”
严进也是怕了这位郡主,那鞭子差点都要把他捆起来,天底下只怕没几个人是她不敢揍的,“郡主,这天都还没亮,您晚些再来啊。”
“再来晚一点你们就走了。”贺瑶虽然没醉,但喝了一夜的酒,整个人精神是亢奋的,过去对顾明渊的不满意,这会儿都被无限放大了。
她对顾明渊把阿语弄丢这事儿一直耿耿于怀,哪家做相公的,能把自己媳妇弄丢这么久的,传出去阿语名声怎么办?偌大的燕京城,一人一句唾沫都够淹死人的,再有人造谣一番,以后还怎么做人?
“侯爷接连数日赶路过来,郡主且等上两个时辰。”
“他活该!”贺瑶已经厌了和他讲道理,“你让开!”
正要动手,门忽然打开了,露出了年锦语的脸,看到她分外高兴,“贺姐姐!你怎么起这么早。”
门都开了,自然不必再拦着,贺瑶走进去,看到顾明渊坐在桌旁,那床榻都没来得及收拾,直接无视了他眼中的冷漠怨念。
“我要不来的早点,你就被他带出城了。”
年锦语闻了闻贺瑶身上的味道,“贺姐姐,你喝酒了?”
贺瑶嗯了声,视线还是盯着顾明渊,贼!
“我们下午才走。”顾明渊淡淡看着她,“郡主喝多了就该休息。”
“话说的好听,前些日子你干什么去了?阿语吃了多少苦你知不知道?”
贺瑶拉过年锦语,想要力证年锦语这一路担惊受怕,吃苦受累很可怜。
可当那有些肉肉的脸对上她,气色姣好的模样,又无辜眨了眨眼,贺瑶:“……”
于是她当下转移话题,“你堂堂忠勇侯,竟能让她在燕京城中走丢?!”
“此事是我之过。”顾明渊坦诚认错,并向她道谢,“阿语在丹州的时日,多亏了你照顾,我要多谢你。”
“……”贺瑶刹那的怔神,没反应过来顾明渊和她道谢,冷哼了声,“你本来就应该谢谢我。”
“原本你不来,我也打算在出发前带阿语去找你,道个别。”顾明渊倒了杯茶,起身递给贺瑶,“如今以茶代酒,待你回了京城,我便再登门道谢。”
这慎重道谢的模样倒是弄得贺瑶有点不自在了,她拿过茶一口饮尽,看了眼他的腿,“你,你回城之后,要是有人非议,当如何?”
“那便是与我作对。”
贺瑶嘴角微勾,“这还像点样子,不过她失踪一事,不是你道个歉就能了解的,要不是她福大命大,寻常人哪还有机会活着。”
顾明渊眼神一暗,是啊,是老天爷垂怜,让她平安无恙。
“贺姐姐,我现在不就好好的么。”年锦语舍不得贺瑶一直这么说自家相公,再说她失踪的事,也不能怪相公啊。
“你被人卖了还数钱呢。”贺瑶戳了下她的脑袋,“我看你就是高兴的什么都忘了。”
年锦语赧然一笑,“我没忘。”
“既然见过我了,不必等下午,今早启程罢,十来日的功夫路上你们也不会有时间歇息,就别耽搁了。”贺瑶催促他们赶快出发,要不然可就又要不合眼的赶路了。
顾明渊并未应下,“待她与那些人告个别,我们再出发。”
贺瑶一愣,那些人?
很快她反应过来顾明渊说的是谁,是阿语近些日子相处的那些人。
贺瑶看了看一心只望着自家相公的年锦语,是了,她的性子看着软糯,韧劲却十足,又是心善重情谊的,离开之前,她一定会想和张娘子那些人道个别。
一时间,贺瑶的心情有些复杂,他这相公做的,倒也不是完全的失职。
“行吧,那现在就去。”贺瑶说完,径直出了门,明摆着就是要和他们一道过去的意思。
“相公……”年锦语担心他没休息好,“要不你再歇会儿,我自己去就行。”
“我陪你一起去,他们与你相处多时,我也应该谢谢他们。”顾明渊揉了揉她的头,眼中尽是宠溺。
楚阔在客栈外,就看着贺瑶风风火火的走出来,招呼他去张娘子他们那边。
很快他就看到年锦语扶着顾明渊走出来,昨夜没看清楚的,如今天明时,日光正好,便是一对璧人,十分的般配。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昨日安置流民的地方,瞧见年锦语来了,许多人都纷纷喊她福星,见她身边站了个器宇轩昂的男子,又将视线都落到了他身上。
“这谁啊,看起来和福星很亲近?”
“莫不是她相公?”
“看起来有些凶啊,身后还带着那么多人,还有乐安郡主一起。”
“夫人你要走了?”张娘子迎了上来,见他们这么大阵仗,年锦语又换了衣裳,便猜到她相公来找她了。
“嗯,我来和大家道个别。”
年锦语抱住扑到她怀里的豆儿,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面,豆儿你要乖乖听你娘的话,知不知道?”
“我一直都很听话的。”豆儿舍不得,哭的眼睛红红的,又看向顾明渊,“姨姨能不能不走啊,将来我长大了娶你。”
张娘子敲了下他的脑袋,把他往回拉,“你胡说什么。”
豆儿不服气,指着顾明渊,“他不就比我年长,那我也会长大的,等我长大他就老了,我就可以把姨姨抢回来。”
严进听着这童言无忌的发言,忍不住想赞叹,很好小子,你有勇气!
顾明渊看着满脸不服气的豆儿,“你过来。”
豆儿大步走到他跟前,一点都不露怯,“你叫我做什么?”
“这是我媳妇,你没机会。”顾明渊拍了拍他脑门,“长大了也没机会。”
“我有!”
“你没有。”
和孩子吵架这架势,连年锦语都看愣了,相公还能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豆儿气呼呼的叉腰瞪着顾明渊,“那我们打赌!”
顾明渊嘴角微扬,格外冷酷无情,“我本就是赢的,为何要赌?”
“好了。”年锦语拉过豆儿,轻扯了扯顾明渊,“相公别欺负他了。”
被豆儿这么一闹,气氛倒不再那么伤感,通伯代表族人向年锦语道谢,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福星自有天地护佑,定会永世安康的。”
顾明渊一愣,福星?什么福星他怎么不清楚,书信中倒是没提这个。
他不由看向贺瑶,贺瑶耸了耸肩,有些幸灾乐祸,好家伙,也有和她当时一样懵逼的人了,很公平。
年锦语遇上通伯一行人的事,顾明渊是只晓得,但对于这些人将年锦语视作福星,恨不得供起来拜的事,他还真的此时此刻才明白,毕竟跟着保护她的人不是贴身,不能听到他们的谈话。
一一道别后,年锦语跟着顾明渊上了马车,回去的时间紧,来不及再多耽搁。
马车上,顾明渊见她眼眶微红,抬手把她揽到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安抚,“将来有机会,你还可以来看他们。”
“真的吗?”年锦语从没想过还能回来看他们。
“嗯,我也不会一直留在京城中。”
“等相公腿好了,定是要回北疆的,阿语就跟着你一起去。”年锦语小心摸了摸他的腿,没能看着他拄着拐杖站起来,有些遗憾呢。
“好。”顾明渊握住她的手,夫妻之间更多的话,不用说都知道。
年锦语依偎着他,心满意足,“相公,阿符是不是回去了?”
“嗯,她在外面找你,严进找到了她,将她劝回去了。”
“那她是不是想来丹州找我?”
“劝住了。”
顾明渊简单的三个字,实际上是在自己的人被打趴下五六个后才劝住的,为了素练她们几个不担心,有阿语消息后他就告知了。
阿符第一时间就要来丹州,是文武齐上后才劝住的,毕竟当时赵恒的人盯着侯府,一旦出城就会被盯上。
“那她一定很自责。”年锦语想了想,“年家那边怎么样了?嫂嫂可生了?”
等了片刻都没等他回答,年锦语起身看他,“相公?”
“阿语,你嫂嫂的身子,再有一个月就要临盆了。”顾明渊望着她,牢牢握着她的手,“但她昏迷至今都没有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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