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当初年锦语从落乡到丹州, 用了一月多的时间,如今不到十天的功夫就要赶回燕京城,着实吃紧。
严进和跟随的人换着驾车, 中途休憩的时间也是用来换马匹,终于赶在十一这日的深夜赶了回去。
而子时一过便是十二,新皇登基大典的日子, 顾明渊来不及休息,将年锦语送入后门大门后,就要准备入宫去。
顾明渊揉了揉年锦语的头发,欺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等我回来。”
年锦语用力点点头,“好, 阿语在家等你。”
目送了顾明渊离开后, 年锦语一转身,便对上了四张哭脸, 一个身影登时冲了过来,一把将她给拥住了,嚎啕大哭了起来。
“姑娘, 你终于回来了, 阿符找你找的好苦啊。”
炊珠也奔了上来, 在身侧抱住年锦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姑娘您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素练和云梳性子沉稳, 这会儿擦着泪连忙提醒她们, “别挤着姑娘, 先回院里去,姑娘累着呢。”
可阿符就是不肯松开年锦语的手, 她在城外找了姑娘那么多年,若非大家劝着,在知道消息后她就要去丹州找姑娘了,“那马车明明就在眼底下跟前走的,我赶过去时间也不晚,可就是没等到姑娘你,我心想着,要是找不到姑娘,那我一辈子就都在外头寻你。”
年锦语看着几张明显消瘦许多的脸庞,平日里最喜欢吃的阿符,下巴都削尖了,“让你们担心了。”
阿符搂着年锦语的双手忽然动了下,又摸了摸她的腰,嘴里嘟囔着,“姑娘,你是不是胖了?”
“姑娘在外怎么会胖,定是赶路太累了,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就等姑娘回来,我这就去端来。”炊珠赶去小厨房准备,年锦语坐下后,阿符又粘着她。
“下回说什么我都不离姑娘半步了,明明姑爷当时嘱咐我,要时刻呆在您身边,就那一会儿的功夫。”阿符念叨着当初在书院外的事,现在满心都是后悔,宁肯当时被发现了打一架,都比让姑娘躲起来好。
“行了,难道你要缠着姑娘一晚上,姑娘要休息。”素练拍了拍阿符脑门,“去帮炊珠。”
想着年锦语还什么都没吃,阿符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云梳和素练这终于得空和年锦语好好说话,一面为她换下衣裳,一面问及丹州的事。
“如今太晚了,不宜沐浴,就用这柚叶洗洗手,去去那晦气。”云梳轻柔的给年锦语洗手,摸着她手指时又忍不住哽咽,“姑娘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我明日就让何叔去找上好的脂膏。”素练也是心疼不已,她们从小侍奉的姑娘,别说是洗手做羹汤了,就是平日拿个什么都是她们送上手的,可流落在外这几个月里,姑娘事事都得自己来,睡不好吃不好,还得担惊受怕。
“我真的没事,虽然一开始有些害怕,不过我遇上了很好的人。”年锦语安抚着拍了拍她们的手臂,“还有人护送我们一路回来呢,不过进城后他就离开了。”
“姑娘从小就是有福的,自然会遇到贵人。81④8以6⒐6③”云梳替她梳着头发,“宫中的事儿一结束,姑爷就带着严进去丹州找您了,起初我们还担心,会来不及,好在及时赶回来了。”
炊珠和阿符端来了吃的,都是年锦语爱吃的,怕赶路回来胃还没敞开,额外还清淡些。
吃的功夫素练又提及了这几个月里京城的事,从二皇子谋朝篡位到如今宣王登基,直至今日,都还没找到六皇子和七皇子的尸首。
已是深夜,年锦语委实是困了,熟悉又舒适的床榻,几乎是倒头就睡,云梳连小灯都来不及点。
合上门后,她与素练对视了一眼,都是心疼,姑娘十来年的习惯,如今竟不怕黑了。
她们一起守在门口,片刻后,阿符也走了过来,她像是失而复得的人,半刻都舍不得离开,就怕自己只是做个梦。
彼时的宫中灯火通明,搭建起来的祭天台正在做最后的准备,宫人来来往往,大殿内,皇上正在忙公务,底下几位大臣也是接连不断的看奏章,将各地呈报的分类好,整理出再交给皇上。
赵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询问身侧的宫人,“忠勇侯回来了?”
“回来了,已经进宫了,正与齐小公爷他们在偏厅,与赵国公他们商议事情。”
“那就好。”赵霖没再多说什么,继续翻阅手中的奏章,宫人适时的给他添茶,周遭的气氛看起来忙碌又平和。
天蒙蒙亮时,各宫也开始忙碌,反倒是周太后这儿最为清净,傅太妃侍奉她起来,“陛下几番前来请您,太后娘娘不去看看?”
周太后淡淡看着她,“这些日子你总来哀家这儿,怎么,是要出宫了?”
傅太妃笑眯眯的将周太后扶到一旁坐下,“我说陛下的事,您怎么说出宫的事儿呢。”
“你若想留在宫中,阿希那孩子,也不会容不下你,左右封你个妃子,也能过的安乐。”周太后清楚皇后的为人,她做宣王妃时就是那样的性子,如今更不会留不下这么一个“大功臣”。
“这宫里的日子再安乐,那也没有宫外自在,再者说,我可是太妃,怎么算都得是陛下的长辈。”傅太妃给周太后递了一杯茶,显得格外乖巧,“所以太后娘娘,您准备赏我些什么,好做我离宫后的盘缠?”
周太后难得笑了,“原来是讨赏来的。”说罢,又叹了声,“能走也好,皇上当初让你入宫,为的不就是今天,如今大功告成,自然要放你自由。”
傅太妃神色微变,没有做声。
周太后这时喝了一口茶,也不再说什么,但眼眸里都是洞悉。
先帝怎么死的,她清楚,当初贵太妃怎么死的,她也清楚。
她更清楚养在过自己膝下的大皇子是如何出的事,那一桩桩的陈年旧事,她都明镜一样。
许久过去,傅太妃才轻声道,“陛下敬重您,也感激您当初与三皇子的母妃一同抚养过他,往后的日子里,他会好好孝敬您的。”
周太后抬了下手,老嬷嬷送上来一个匣子交给傅太妃,“太妃娘娘,这是太后给您的添嫁。”
傅太妃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接。
“拿着罢。”
傅太妃微颤着手接过,周太后望着她,“德妃的事,你也出力不少,保下她的性命,能让曹家心怀感激,所以,离开后,往后都别回来了。”
如若有一日,陛下反悔,那再多的往日合作情分,恐怕都是无用的,只有她现在走了,离得远远的,不被人找到,那才能安然度过余生。
傅太妃点了点头,在周太后的示意下,离开了承宁宫。
此时的承宁宫外,小宫女早已经等候了,她身上背着个小包袱,见着傅太妃出来,高兴的迎了上去,“姐姐,我拿到牌子了。”
傅太妃看了眼她递过来的牌子,“好,我们现在就走。”
“姐姐不等大典结束?”
“不等了,我怕他反悔呢。”傅太妃拉着小宫女直接朝内务府方向走去,半个时辰后,清晨时分,两道穿着内务府衣裳的身影,从不起眼的偏门离开了皇宫。
此时的承乾殿外百官云集,在礼官的高声之下,登基大典开始。
伴随着日头上升,燕京城内是欣欣向荣的景象,百姓们在皇宫城墙上的鞭炮齐鸣后,也跟着欢呼雀跃。
几个月来的阴霾被彻底扫尽,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登基大典结束后,顾明渊也是直奔回了侯府,没人知晓他心中还隐隐没有落定的一丝惶恐,直到看到院内,正在给兔子们喂萝卜的年锦语。
他无形中悬了一夜的心才终于放下,她在家。
“相公!”年锦语起身跑了过来,一院子人的注视下,略矜持的在他面前停下后,又毫不掩饰的望着他,身心都在表达着对他的想念。
“嗯,我回来了。”
“相公累不累,我让炊珠准备了些吃的,今天宫中可热闹?我听着鞭炮声了,吃了东西你好好歇息会儿。”年锦语扶着他回屋,语调轻快的又说起院里的事儿,就连一只兔子吃了两根胡萝卜这样无聊的事,从她嘴里说出来都有不一样的可爱。
顾明渊太过于想念这样的感觉,以至于他一路都没说话,直到年锦语一遍遍的喊他,他才回了神,“早几日老夫人他们就知道你回来了,嘱咐说让你休息几日,不着急过去,你想何时去?”
年锦语脸上的笑意一顿,“相公,我想明日就去看看子鸢姐姐。”
“好,我们明天去。”顾明渊抚了抚她的头发,“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我已经派人去了南疆。”
吃过了午食,为了能让顾明渊休息好,年锦语还想分开睡,但被顾明渊一揽,便在他怀里睡了个囫囵觉。
也确实是累坏了的,再醒来时天都黑了,干脆都不用起来,云梳她们直接将吃的送到了床边。
入夜,明亮的屋内,年锦语窝在顾明渊的怀里,看着他目不转睛的在看书册,便往上凑了凑,“相公。”
“嗯?”顾明渊垂头看了她一眼,“困了?”
年锦语连忙摇头,手指把玩着他的亵衣扣子,忖思片刻后认认真真道,“相公,阿语觉得,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顾明渊对上她亮澄澄的眼眸,心底的小心思,这都写在上头了。
顾明渊忍住笑意,“什么重要的事?”
年锦语一板一眼道,“相公能站来了,我们可以要娃娃了。”
第九十二章 (修)
顾明渊将年锦语裹入被中, 失笑的勾了勾她的鼻尖,在她耳畔轻声说了一句,年锦语顿时瞪大了眼眸, 早就绯红的脸颊,这会儿已经烫的不像话。
可她却又十分诚实的望着他,神色羞涩, 又充满了期待,“相公你懂得好多,真厉害。”
带着诚意的夸奖,放到此时此刻, 宛若十足的鼓舞,还有了另一番的意思, 顾明渊抬手掀了下被子, 便将二人都罩在了其中。
也将这夜的旖旎笼罩。
翌日清晨,年锦语起身后, 吃过早食,准备去年家时,阿符便总盯着她。
年锦语下意识摸了下脸颊, “怎么了?”
“姑娘, 您今天气色真好。”阿符端详了许久, 点了点头下结论,“眼睛水灵灵的, 脸颊粉粉的, 是不是抹了什么粉?”
阿符凑近观察, 摇头否定, “没有擦粉,可姑娘看起来, 感觉好像……”
素练听到她嘀咕,走了过来,“好像什么?”
“好像焕然一新了的样子!就像是被滋润过的花儿,开的特别好看!”阿符忽然开窍般道。
素练拍了下她的脑袋,“学了几个字就乱用,什么焕然一新,跟我拿东西去。”说着就将人拎走了。
年锦语脸颊烫呼呼的进了书房,看到顾明渊拄着手杖在取书架上的书册,连忙到他身旁,但却没有伸手帮他拿,等顾明渊将书拿下来后,才替他捧了一下。
“脸怎么这么红,不舒服?”顾明渊伸手轻抚了她一下,年锦语连忙摇头,“素练都准备好了,我还给祖母带了些药。”
“好。”顾明渊将书放到匣子内,让严进拿了出去,随即便与年锦语一同离了侯府,前往年府。
马车跑过街道,年锦语看着窗外,时隔几个月的功夫,好像还更热闹了些,“相公,百姓看着都很高兴。”
四五月里时,因为城中大肆抓人驱逐,街上行走的人都很少,如今倒是恢复如常了,比起之前的心惊胆战,如今每个人的神色都很轻松。
“朝臣拥护宣王,上位之后便废除了当初二皇子颁布的一些税令,又在往年的税令上减了三成,那些有灾情之处,再酌情免赋税。”
年锦语听着便高兴,“在丹州时,听闻今年多出闹了灾,若能免了赋税,百姓也就能减轻些负担,也就不会有那些流民拥城的现象了。”
“他会是一位好皇帝的。”顾明渊声音淡淡,并没有道出这成皇之路的血腥,多年的布局,里面多少错综复杂的人与事,可不论过程中牺牲了多少人,到最后,他在被百官拥护的状态上坐上那位置,那这一切,便都像是成了应该。
马车忽然慢了下来,原来是阿符跳下去,给年锦语买吃的去了。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葱油饼便到了年锦语的手中,咬一口葱香四溢,熟悉的滋味,是哪里都换不来的。
年锦语献宝的分了顾明渊一个,但最后还是都进了她的肚子,去往年府的路上,阿符下去了四趟,买了各种年锦语爱吃的,最后还拎回来了两个油纸包裹的酱鸭,说是刚出炉的。
等到了年府已是半个时辰后,关氏和年老夫人亲自在门口迎接的,瞧见年锦语从马车上下来后,便激动的落泪。
在年锦语走丢后,二人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就算是后来顾明渊送来了消息,说人在丹州,还是担心。
捧在心尖尖儿上养出来的宝贝,哪里吃的了那份苦呢。
“我的乖宝~”年老夫人颤抖着手抚着年锦语的脸颊,一面落泪一面的高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娘,咱们进去说。”关氏扶着她一路回自己院子,年老夫人的身子骨经历这么一遭后大不如前,也是在前几日知道孙女快回来了才好转一些,平日里关氏和侯爷都是小心照顾着的。
顾明渊跟着侯爷去了偏厅,晋安侯也是显得很激动,一直念叨着回来就好,几个月的功夫,头发花白了许多。
进了偏厅后叫人看茶,翁婿二人这才说起正事,如今新皇登基,正准备大刀阔斧的改制,晋安侯觉得自己年事已高,打算提早致仕。
顾明渊听罢,分析道,“明州有好几处待动工,必然是要在入秋之际过去,如今提出致仕恐怕皇上不会答应。”
“有鹤渝在,这些倒不是问题,也该让他们年轻人去历练一番了。”晋安侯顿了顿,转口道,“实在不行,待出了年,春汛过后再提?”
顾明渊微微颔首,“那时皇上应该会应许。”
晋安侯点点头,想到了什么,忽然压了声,“那边,真的找不到了?”
偏厅内安静了片刻,顾明渊摇了摇头,“一直没有间断派人出去寻找,暂无消息。”
晋安侯也不是蠢笨的人,暂无消息,暂无消息那便可能是死无消息,亦或是,活无消息。
新皇堪堪登基,若是坠崖的六皇子和七皇子此时出现,那真是不敢深想啊。
顾明渊端起茶朝晋安侯敬了下,“岳丈大人不必担心。”
晋安侯叹了声,他能不担心么,这都是走在针尖上的步子,朝中如今虽都是拥护皇上的,但那时基于太子殿下已经身亡,如果太子回来,首当其冲的那李家,就会有想法,那这朝堂就又要不安稳了。
这时屋外忽然传来齐鹤轩的声音,他径直推门进来,“爹,妹夫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不会是不想喝酒罢?”
偏厅内有些紧张的气氛被骤然打破,晋安侯没好气的瞪着他,“你大哥这阵子忙的脚不沾地,唯独你,这时辰还能回家来。”
“我就是提前回来准备一下,明日就要跟着齐大人出去查案。”齐鹤轩凑近,笑嘻嘻道,“阿语回来了,今儿妹夫也在,爹,我们喝一杯?”
话音刚落就被晋安侯打了一下,“没个正形!”
齐鹤轩急忙往外跑,“那我去把大哥找来,明儿出门呢,不得聚聚。”
晋安侯的那点情绪都被儿子打散了,便摆了摆手,“阿语回来,一家人是该坐在一起,好好吃一顿饭。”
这边厢,年老夫人的院里,年老夫人左左右右把年锦语好一番细看后,悬着的心才算终于落下,对着关氏疑惑道,“我怎么觉得丫头还有些胖了?”
失踪多时的思念情绪当然是有,要是遇上年锦语灰头土脸的,再瘦上许多,定然是爆发的更加厉害。
可这会儿年锦语气色不错,瞧着脸颊还圆润了些,眼眸含春似的还有着不一样的韵味。
年老夫人的那点情绪啊,生生没能抒发完全。
关氏点了点头,“是长肉了些,在外头倒是半点都没委屈自己。”
“祖母,娘,在丹州时,他们都很照顾阿语,没事儿。”年锦语挨到年老夫人怀里,软软道,“让祖母担心了,祖母可要好好的,待阿语和相公有了孩子,祖母还要为他们编祈愿络子呢。”
关氏眼眸一亮,下意识看向年锦语的肚子,很快又否定,哪有这么快。
“好,祖母定养的好好的,你大嫂那边的我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你了!”年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小的时候就有老道给咱阿语算过命,说你啊,是有福之人。”
“是啊,经此一遭,才更觉得他话真,当初幸好也没少给他银钱。”倒不是说年家的人多信奉这个,但子女在外的,哪个做长辈的不希望他多福呢。
年锦语反握住年老夫人的手,认真的嘱咐,“那祖母和娘就要多吃些,阿语瞧着都瘦了,阿语相信,子鸢姐姐很快就会醒的。”
提到莫子鸢,年老夫人和关氏的神色黯了黯,当初受伤,人是救回来了,可至今都没醒,眼看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都要到临盆的日子了,再要醒不来,真就要出人命了。
关氏叹了声,“宫里的太医也来瞧过,都说没什么问题,就好像是子鸢那孩子自己不愿意醒来。”
“娘,我去看看子鸢姐姐。”
年老夫人点点头,“让你娘陪你过去。”
路上年锦语又听关氏说了不少事,年家的,侯府的,还有这几个月里各家的变动。
五月那日的变故,许多官员家眷被迫入宫,事情过去后,有的就再没出宫过,更有那日夜里被掳走的官家小姐,被找到时,基本都遭遇了不好的事。
那阵子燕京城中每隔几日就有丧事,而年府这儿,年锦语失踪,莫子鸢昏迷不醒,也是颇多麻烦。
“娘,那她们被寻回来后都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被家里送出城去的有,也有自尽了的。”关氏说着捏紧了年锦语的手,低声嘱咐,“丹州发生的事,往后不论谁问起了,你都不要说,可记住了?”
年锦语愣了愣,半响才点点头,“娘,我记住了。”
“当初为了瞒住你的消息,派出去的人都是私底下的,落乡那边抬回来的尸首穿着你的衣裳戴着你的首饰,明渊是一下认出来了,但为了你的安全,便对外声称你已经死了。如今你回来了,再问起,只当是为了瞒住你的消息故意假死,在这城中躲了一阵子,可记住了?”
关氏的神情来的慎重,年锦语只得重重应下,心中又挂念着她刚刚说的几家小姐,气氛不由的沉重了些。
在走到年鹤渝的院子后,望见躺在床上的莫子鸢时,年锦语的眼眶一下就湿了。
莫子鸢甚至来的比几个月前还要瘦,而在那快足月的肚子比对之下,身子骨更显得瘦削。
她闭着眼,仿佛是睡着了那般,神态平静的,好像只叫唤几声就会醒过来,可三个月来,她一直都是这样。
“吃东西的时候就扶起来,碾成糊喂下去,还有大夫开的药,这脉象总算是平稳的,就是不知道什么缘故……”随着日子越来越近,关氏的心也跟着提着,莫非这孩子真就这么苦命。
第九十三章 (修)
“子鸢姐姐……”年锦语坐在床榻边, 低声唤着莫子鸢,想伸手碰触一下她,却又怕惊到她如今纤瘦的身子。
年锦语只能握住她的手, 感受到这其中的温度后,才觉得她还好端端的活着。
“你醒过来好不好,阿语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在丹州的时候发生了好多事。”年锦语低声喃喃着,希望她能听进去一些。
许久后,外屋那儿有了动静,年鹤渝赶了回来, 进屋后见到年锦语先是一愣,随即露了个笑容, 走过来抚了下她的头, “阿语回来了。”
“大哥哥。”年锦语见年鹤渝也消瘦了很多,鼻尖酸酸, 忍着没哭。
“别担心,子鸢她很快就会醒的。”年鹤渝反过来安慰她,“倒是你, 才回来没多久, 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外头还传来齐鹤轩的声响, 年锦语便起身,“二哥哥也来了, 我们出去说。”
屋外, 除了齐鹤轩外, 还有顾明渊, 也是来探望莫子鸢的。
年锦语被齐鹤轩好一顿揉搓后,捂着脸走到顾明渊身旁, 齐鹤渝冲着几人笑了笑,“让你们担心了。”
“自家兄弟说这种话,可就见外了。”齐鹤轩一把揽住齐鹤渝,故作轻松道,“不是说城外有消息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人。”
年锦语一愣,“大哥哥,你在找谁?”
齐鹤渝也不瞒她,“你大嫂昏过去之前,提到了璟衡,说他还活着,在二皇子手中。”
“阿衡还活着?!”年锦语不可思议,她又看向顾明渊,此事他并不知情,也是现在才知道。
“我找遍了全城,甚至找人在宫中寻人,都没有线索。”齐鹤渝为此花了重金找了所谓行家,偷偷入了二皇子的府邸,的确有发现密室,但并没有莫璟衡的踪迹。
“宣王起势后,过去仰仗二皇子的一些人,纷纷逃离,我便派人出城找,最近几日有了些消息。”
“距今十一年,如今的莫家少爷,应该有十四了。”顾明渊沉吟半响,“可有他的画像?”
“莫家出事时他才三岁,十一年的功夫,变化太大了。”所以才会这么难找,以至于几个月的功夫,如今才有了一些线索。
“若是能找到阿衡,子鸢姐姐就能醒过来了。”年锦语紧紧抓住顾明渊的衣袖,语气里满是希冀。
顾明渊轻抚了下她的手,“有个人应该可以提供些消息。”
齐鹤渝知道他所说之人,“我也派人去寻了四皇子的下落,但从破城之后就在没有人见过他,就连圣上都不知道他的下落。”
“四皇子过去是二皇子的得力助手,很多腌糟之事都是他在做,他应该知道点什么。”顾明渊允诺,“我有办法找到他,有消息了我通知你。”
莫子鸢从遥境千里迢迢回京这件事,顾明渊早就怀疑过,只是没落到石锤处,若是与二皇子有关,那打从她出现后,图纸那事儿,就值得推敲了。
用莫璟衡来威胁莫子鸢,倒是赵恒会做出来的事。
齐鹤渝脸上一喜,“那就拜托你了。”
“欸,大哥总这样说话,妹夫不也是一家人。”齐鹤轩跟着打圆场,“行了,阿语好不容易回来,咱们先去吃饭,祖母他们都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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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好像缓和了些,兄弟俩走在前头,年锦语陪着顾明渊走在后面,错开了些距离,“相公,四皇子是不是躲起来了?”
“算是罢。”
“圣上都寻不到下落,他会躲去哪儿?”
“有个人知道他的下落,等离开年府,我们就去找他。”
没有长辈和男女之分,一家子围坐子在一起,因为年锦语顺利回来,让年老夫人他们身子骨都跟着恢复了不少。
席间顾明渊推脱不过喝了些酒,就连年锦语也跟着偷喝了一杯,到下午时,齐鹤轩已经趴下了,还是齐鹤渝把他们送出去。
走到门口时,遇上了前来拜访的元崇。
“元崇哥哥!”年锦语高兴的走过去,身后的顾明渊瞥了眼被媳妇松开的手臂,脚步很诚实的也跟了上去。
“阿语。”元崇温柔笑着,望着年锦语,见她和过去无异,轻叹着,“回来就好。”
不论途中发生过什么,经历了什么,只要回来就好,安然无恙的就好。
“让元崇哥哥担心了,我没事。”年锦语笑着安抚他,“元崇哥哥不要内疚,那件事是意外,你也是好意想带我们出城的。”
元崇一愣,随即苦笑,“还要你反过来安慰我。”
“因为阿语知道,元崇哥哥定会一直心存记挂,但那不是你的错,所以元崇哥哥别再自责了。”年锦语柔声说着,笑眯眯的望着他,一如过去那般,眼神依旧的纯粹。
“阿语说的没错,元公子不必自责,她失踪后不久我就已经寻到了她的消息,只是碍于当时京中的情况,没有将她接回来。”顾明渊站到了年锦语身后,淡淡道,“当时事情太多,没来得及将这件事告诉元公子。”
到底是没来得及,还是因为怪罪于他故意不说,想让他就这么自责着,这些都不重要了。
元崇温和道,“不要紧,也是多亏了侯爷。”
顾明渊点了点头,拉住年锦语便往外走。
目送着二人离去,直到马车消失,元崇才收回了视线。
“这下你可以放心了?”齐鹤渝拍了拍他肩膀,“前几日派人送消息给你还不够能安心,特意来这一趟。”
“放心了。”元崇笑了笑,见到她就放心了,“可有安排好了怎么说?”
“都吩咐下去了,就说她被安顿在自家的庄子里一直躲着,没有失踪过。”齐鹤渝细心的发现他衣袍上还沾了些泥,“你从哪里来的?”
“从书院来的,路上马车搁置了下。”元崇没有在意这些,“我还有事,改日再来找你。”
齐鹤渝见他匆匆离去,长叹了声,跟着转身回了内院。
彼时前往城外的马车外,严进拉着缰绳,闻到了一股很是奇怪的味道。
“阿符,你有没有闻到?”
一旁的阿符动了动鼻子,“没有啊,什么味儿?”
“好像是,醋味。”严进又闻了闻,确认道,“没错,是醋味!”
“姑爷和姑娘中午都喝了酒呢,要有也是酒味,哪里来的醋味。”阿符还转过身朝那关着的马车门闻了闻后,也很确定,“就是酒味。”
“你不懂。”严进摇了摇头,就刚刚大门口那一幕,都堪称电闪雷鸣,自家侯爷接连使出招诛人家元二公子的心,末了还不让少夫人在那儿多呆,可不就是醋了。
阿符吐了吐舌头,“就你懂!”
马车内,并未察觉自己醋了的顾明渊,正微微笑看着年锦语,“你很了解元崇?”
年锦语点了点头,“元崇哥哥念书时常来家里的,和大哥哥关系很好嘛。”
“连他会自责你都知道。”
“元崇哥哥为人心善,若阿语是因为他失踪的,定会内疚的。”
顾明渊长长的“噢”了一声,忽然不说话了。
年锦语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凑近看他。
顾明渊避开她的视线,年锦语又追了上去,一个躲一个追的,马车内地方小,一不小心年锦语就直接趴在他怀里的。
“相公你怎么了?”
“没怎么。”顾明渊将她扶正,显得格外的平静,“坐好。”
“不对,相公你一定有事。”年锦语拉了拉他的衣袖,有些不明所以,“相公你怎么了嘛~”
顾明渊觑着她,本想说出口,可忽然间觉得,自己要是提元崇,显得很小气。
于是他没作声。
年锦语却已经猜了起来,“难道是因为元崇哥哥,相公刚刚问了他好几回,难道你对……”
“阿语……”
年锦语举起手,兴奋道,“阿语在!”
顾明渊微叹了声,“你称呼兄长为什么?”
“大哥哥啊。”
“二哥呢?”
“二哥哥啊。”
“那元崇呢。”
“元崇哥……”
“不许喊他哥哥……”
年锦语一愣,怔怔看着他,顾明渊被她这直勾勾的模样,看的很不好意思,直接抬手遮住她的视线。
年锦语扒拉下来他的手掌,忽然的开窍,“阿语知道了!相公在吃醋!”
顾明渊:“……”可以但没必要说的这么大声。
“话本子都是这样写的,扭扭捏捏,怎么喊都不答应,问什么都不肯说,实则是醋了。”年锦语一本正经的传达着自己丰沛的话本子阅读量。
这让顾明渊有种羞臊的感觉,“好了,你记住了没?”
年锦语伸手捧了下顾明渊的脸,笑眯眯着,“阿语记住了,以后不喊了。”
“还有那什么瑞王府的……”
“沈家与年家一直以来都走的挺近的……”
“也不行!”
马车外,严进耳边还在回荡年锦语的那句吃醋,他颇为得意的看向阿符,“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阿符有些震惊,对着空气闻了闻,发出疑惑,“可姑爷没喝醋啊。”
“……”严进一时间有些无语,他怎么会想和这个丫头讨论侯爷吃不吃醋呢,她的脑回路和自己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说的再多她都不懂。
马车这时已经从官道上下了小道,来到了一处小院前。
门口的小童看到来得是忠勇侯府人,便进去通报,不多时,里面就来了一位管事,请他们进去。
年锦语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别致的院子,搭建起来的架子上开着叫不出名字的花,一缕缕的垂下来,格外的好看。
只是不等她细赏,前头就传来了略显妖娆的声音,“自己来也就算了,还带个人,上次的酬劳都没给,怎么,还想赊账买消息?”
第九十四章 (捉虫)
绕过了石槽堆起来的流水假山后, 年锦语就看到了声音的来源,二层的阁楼与大榕树之间拉着一条长绳,绳子上稳稳躺着个身披彩锦华服的男子, 七宝色的发冠在阳光底下十分惹眼。
而男子的长相还更优于他这一身比常人来的风骚的打扮,皮肤白皙,偏生了点女相, 格外的好看。
年锦语看着他身下那长绳,不由惊讶,“相公,他好厉害。”
“这位小夫人有眼光。”从装扮到模样再到声线都透着一股柔美的妖娆劲儿, 男子颇是赏识的看着年锦语,又嫌弃的看了眼她身侧的顾明渊, “走走走, 我这不欢迎你。”
“欢不欢迎又不是你说了算的。”俏丽的声音从阁楼那儿传来,年锦语望过去, 就见了个女子,手里拿着一把偌大的剪刀将身子探出窗外,直朝那绳子剪了下去。
“哎你别!”男子这下慌了, “把剪刀放下!”
女子也就顿了那么一下, 随即干脆利落的剪了下去。
年锦语看着那绳子被剪断, 倒抽了一口气,跟着紧张起来, “小心!”
男子随着绳子一同坠落下来, 临空翻了两圈后, 倒是没有脸朝地摔着, 但站姿却不是很优雅,甚至还踉跄了几步, 扶着自己的腰,瞪着从阁楼里出来的女子。
“你早就想换主子了是不是,竟想谋害我,要不是我身手矫捷反应快,就让你得逞了。”
阿宝翻了个白眼,“青天白日当着你的面下手也叫谋害?”
说着拿着大剪刀直接来到顾明渊面前,客气的施礼,“顾侯爷,这位就是少夫人罢。”
年锦语看着她手中偌大的剪子,眨了眨好奇的双眸,“姑娘的剪子看起来十分有意思呢。”
“平日里就用来剪花草树木的,侯爷这边请,我这就给你们沏茶去。”阿宝无视着身侧“暴跳如雷”的主子,直接领他们往里走,到了一处石桌,就在旁给他们煮茶。
很快,有人气冲冲的过来了。
“阿宝,我问你话呢,究竟谁是主子,我都还没答应你就把人带进来了,他上次的酬金都没给……”
周旌在石桌旁坐下,气呼呼的直抖脚,一会儿看顾明渊,一会儿看一旁的阿宝,直到阿宝走过来,将第一杯茶放在他面前,周旌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算你心里还有我这个主子。”
年锦语看着一杯茶就哄好了的周旌,凑近顾明渊低声道,“相公,这人好有意思……”
“说什么悄悄话呢。”周旌吹着茶抿了一口,抬眼看他们,“我可告诉你,阿宝是让你进来了,我没答应。”
“那我请教阿宝姑娘也行。”顾明渊素接过阿宝递来的茶,道了声谢。
“你别越过我和阿宝说话。”周旌抬起衣袖遮挡顾明渊视线,“每次来都没好事,上次的钱结了再说。”
“我给阿宝姑娘了。”顾明渊喝了口茶。
周旌瞪大着眼,“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晓得!”
阿宝端来点心放在年锦语面前,“我收了。”
周旌胸口起伏着,打开扇子猛地给自己去火,这日子是没法过了,“我这主子干脆换你来做。”
年锦语没忍住,轻笑出了声。
周旌啪的收了扇子,漂亮的狐狸眼看着年锦语,“少夫人,你笑什么?”
“周公子,我看到你与阿宝姑娘,便想起了一些事。”
“什么事?”
顾明渊即刻警觉的往年锦语手中放了点果脯,“尝尝这个。”
年锦语甚是听话,就没再继续往下说。
“诶呀你倒是让她说完啊。”周旌好奇的很,都说这年家嫡出的大姑娘傻憨憨的,今日瞧着,倒也没那么夸张,反倒是有点可爱,呆呆萌萌的,最合适让顾明渊忽悠。
“说正事。”顾明渊哪里会猜不到年锦语要说的话,话本子里的故事呗。
但碍于自己的媳妇知识量过于丰富,他担心她讲出来的话本子内容会语不惊人死不休,于是及时阻止。
“正事没兴趣。”周旌满不在乎,脸上写了“不差钱,不想听”,“我的这些人可不是被你用做这处的,要是动多了引人注意,我爹不是要打死我。”
“四皇子赵邑的下落,酬劳是……”顾明渊靠近周旌,低声道,“我能说服你爹娘,让你称心如意。”
说罢,顾明渊看了眼阿宝,回身后端起茶杯喝了口,“如何?”
“这、这种事我还用你帮!”周旌忽然抬高了音量,哼道,“你找四皇子做什么?”
阿宝又拿了些院子里自己种的果子,“顾侯爷,四皇子早在破城时就不见了踪影,可是私下有什么事?”
“想要从他那里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我废那么大功夫建下的,倒是让你几次三番用的趁手。”周旌嘟囔着,也没一口回绝,“他应该已经出城了,不过也不会远,那家伙嘴刁的人,可舍不得燕京城一口吃的。”
“一天?”
“三天!”周旌哼哼着,“三日后派人送消息给你。”
顾明渊特别干脆,见他应下后就带着年锦语告辞了。
气的周旌又是一顿骂,又埋怨阿宝,“都说不能请他进来,这家伙从小就这样,心思多的很,谁都耍不过他。”
阿宝笑了,“那不是您自己与他做的好友。”
“我那是年少无知,当初不就看上他那点身手,想诈一诈他,谁想他脑子还灵光,早知道就骗齐和豫那个傻子了。”
当年被送入宫伴读,他是最早离开的那个,却也因此和顾明渊结缘,这么多年来他们二人一直都是他在暗他在明,就是这家伙身上总占不到便宜,从小到大都没占到过,所以他耿耿于怀。
“适才顾侯爷说的酬金是什么?”阿宝见他骂了好一会儿,给他重新倒了一杯茶。
周旌这才喝一口,就险些把自己呛着,擦着嘴躲避她视线,“自然是重金了,这回我不得狠狠宰他一笔。”
阿宝听到重金就眉心直跳,直截了当,“不许再添东西,否则我把现在这些都烧了。”
四下无人了,周旌便讨饶道,“你舍得啊,都是你亲手照顾的。”
“你也知道是我亲手照顾的?偌大的院子,我看少爷是想累死我,再换一个人侍奉。”阿宝没好气,有钱就添置,添了又不管,烧了才好呢。
见她没有任何起疑,周旌大手一挥,“行,那不添了,明儿本少爷带你游湖去。”
“明日公子要回去一趟。”阿宝擦了擦桌上的茶水,“明日十五了。”
初一十五,得回去看看夫人,这是当初离家时应允的。
“那你与我一起回去。”
“我不去,夫人看到我会不高兴的。”阿宝说完,就把他丢在这儿,忙着去吩咐人寻找四皇子。
周旌顿时觉得手中的茶索然无味,讪讪的坐在那儿。
这时回城的马车上,年锦语忍不住的问顾明渊,这周家公子的神奇之处,“以往听说他不务正业,总气着他父亲,他有什么办法能找到四皇子?”
“他养了一群十分了不得人,平日里就混迹在城里城外,收集各家消息,大到府宅,小到巷弄中的人家,家中几口人,做的什么伙计,平日里的习惯。”当初能那么快找到年锦语,其中也有周旌的帮忙。
“这么厉害!”年锦语不由的佩服。
“一些高门大院的事,他基本都不会沾,宫里的更是不会去碰,小道消息在他那儿却是最多的。”
“那他也不似外面说的游手好闲,人各有志,并非入了官场才算是上进。”
“……”顾明渊沉默了下,一言难尽,“他也不是因为志向,才养了这么些人。”
对上年锦语好奇的目光,顾明渊叹了声,当年才十三岁的周旌,酷爱醉仙楼的烧鹅,可这烧鹅每月只做一回,每次只卖三十只,每每等他派人去的时候,都已经卖完了。
更有城中将这烧鹅的价钱炒起来的,为的就是坑周旌这样有钱又想吃的人,接连数次没抢到,甚至他自己去排队都没买到手。
周旌便开始了“买烧鹅”的计划。
他雇了不少人,将醉仙楼做烧鹅的事儿,从买鹅到出炉,到这月会有多少人想吃,多少人会去排队,什么时候出门去排队,又有几个人是想要买下后重金卖出去,都给查得清清楚楚。
当月,他超过了所有要去买烧鹅的人,第一个排到,买下了烧鹅。
尝了甜头后,他就一发不可收拾,花少的钱雇了许多流浪汉和叫花子,又专门培养了一些收集消息的,今天买烧鹅,明天买孤本,后天抢园子的票,次次都能得手。
十年过去,这小道消息的队伍已经被他培养的很大,便会有人找上门来寻求帮助,他的办事效率,比衙门不知道快多少,倒成了一门生意了。
年锦语听得津津有味,“喜欢什么他就去做,不论初衷是什么都不要紧,阿语觉得周公子很厉害。”
顾明渊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像你这样说的可没几个,当初他的那点事,他父亲很看不上,所以他干脆搬出来自己住,而他消息灵通,他父亲想派人对他做什么他都能知道,也就拿他没办法。”
“阿语相信他一定能找到四皇子的。”年锦语满怀希冀,这么一来,阿衡便能很快找回来。
说了一路,马车进城后很快便到了侯府。
此时天色微暗,夫妻俩下了马车,刚进大门,迎面就是顾大夫人刘氏和钱夫人。
刘氏脸上本就有些尴尬,在看到顾明渊和年锦语进来后,直接顿住了。
一旁的钱夫人跟着她视线看过去,原本还满面笑容说着话,也跟着愣住了。
“他们成亲不过也才一年多,犯不着要守着什么,这不也过去三个月了,总是要为以后着想,早点再娶的好……顾、顾少夫人?”
第九十五章
五月里时, 忠勇侯府传出了顾少夫人意外身亡的消息后,便有人对顾明渊这个新封的“单身”忠勇侯起了心思。
只不过当时朝堂纷乱,顾明渊刚丧妻, 加上他仍然是坐轮椅的模样,有人起心思也没有付诸行动。
但现在不一样了,能站起来了, 还是宣王起势的得力干将,如今新皇登基后颇受看重,就不是什么虚有名头的侯爷。
燕京城的人自然不会忘记几年前意气风发的少将军,自然也不会忘记他过去的丰功伟绩, 他还年轻,三十岁都不到, 等他完全康复后回去北疆, 便会比他祖父还要厉害。
这不就是乘龙快婿么!
纵使之前已经与年家结过姻亲,但也只短暂的一年而已, 还没有孩子,嫁给了他不算委屈。
如此,之前有心思的, 这会儿便付诸实际行动了, 钱夫人就是受人所托上门来的。
下午到了侯府, 与刘氏好一番拉扯后道明了来意。
刘氏别提多尴尬了,年锦语回来的消息他们是知道的, 但侄子嘱咐过, 暂不对外宣告, 他有安排, 她也只能暂且当不知道的应对钱夫人。
好不容易应对了个把时辰,听她细说了哪家姑娘的好, 配合的说了些体面话,要把人送走时,这就遇上了回来的顾明渊和年锦语。
钱夫人前脚还在夸呢,后脚看到了年锦语,脸上的笑容就直接僵住了,半响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刘氏几番的唤她,钱夫人登时一个惊醒,就看到年锦语微笑向自己打招呼。
“少夫人,好、好……”钱夫人尴尬又机械式的回应,直到顾明渊带着年锦语离开,钱夫人恼羞的责备刘氏,“怎么回事啊,这少夫人回来了你怎么也不说,你别告诉我你也不知道?!”
刘氏讪笑,“才将人从别庄里接回来,还来不及呢,侯爷也有自己的打算,再者说,刚才你也没给我机会啊。”
“你这话说的,咱们俩多少年交情了,刚才我问时你可不是这么讲的。”
刘氏否认,“我可什么都没说。”
钱夫人回想了下,还真是,提及顾侯爷婚事时,刘氏什么都没说,再多问了就是全凭侯爷自己做主。
话倒是滴水不漏,可明知人没死,这不是让她丢人么。
“你们也真是,明明人活的好好的,为何要让大家觉得人已经没了,那尸首可是顾侯爷亲自领回来的。”钱夫人说着又想到侯府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有发丧,“你们这是……早就打算好了的?”
刘氏见她一时半会儿怕是顺不下这口气,也想借着她的口,将年锦语离开几个月的事圆一圆,于是上前拉住钱夫人,“行了,再气你也得给我个赔不是的机会,我们这么做也是出于无奈,当初二皇子将侯府盯的那么紧,可派了不少人想将锦语那孩子抓走……”
声音远去,这厢青朴院书房内,年锦语也正在好奇钱夫人见到她时的态度,“钱夫人今日前来,不知为了什么事?”
素练端来了茶水,“钱夫人是想为咱们姑爷做媒呢。”
顾明渊和年锦语同时抬起头,连带着走到门口的严进也面露了诧异,下一刻,他自觉将已经迈进来的一条腿收了回去。
“为何要给相公做媒啊?”年锦语不由的看了自己一眼,她这还好端端的呢。
“之前落乡那边抬回来的尸首,穿着您的衣裳拿着您的首饰,姑爷就让别人以为,姑娘您出事儿了。”
年锦语点点头,这事儿回来路上相公告诉她了。
“如今这侯夫人的位置,可是个香饽饽,这不就有人前来,想为侯爷说亲。”素练在钱夫人来时就打听了,是孙家大姑娘,家世虽不如年家,在燕京城中也算不错。
年锦语想了片刻,向顾明渊提议,“相公,我应该办一场宴会,这样燕京城的人就都知道我回来了,不会再有人上门来给相公说亲。”
顾明渊见她脸上写满了认真,轻笑道,“不用宴会,今日过后大家也就都知道你回来了。”钱夫人这么一撞见,大伯娘肯定会向她解释,倒是省了他之前所想,早几日也无妨。
年锦语攥紧了衣角,“那好吧。”
态度有点勉强,晚上吃饭时,瞧着也没什么异常,可入夜休息时,年锦语却没粘着他了,蜷着身子躲在被窝里,甚至还背对着他。
顾明渊一只手就把她给拦了过来,年锦语还不肯抬头看他,嘴里轻轻哼着,仿佛在说,生气了,快哄我!
顾明渊不由笑出了声。
年锦语登时抬起头,气鼓鼓瞪着他,“相公你笑话阿语。”
“没有。”
“你有。”
顾明渊嘴角的笑意还没退下去,“好,我认错。”
“你为什么不让阿语办宴会?”年锦语伸手戳着他的胸膛,一下下的,连生气都软的很,“为什么,为什么?”
“原来你因为这个不高兴啊。”顾明渊抓住她的手,年锦语挣扎了下,没挣脱开,便哼了声。
“我是怕你累着,你才刚回来没多久。”
年锦语眼帘微动,“真的?”
“自然是真的,就算是那孙家姑娘到了我跟前,我也是不会多看她一眼的。”顾明渊让她趴在自己胸膛上,把玩着她的手,一会儿十指相扣,一会儿又握在手心里。
“那还有别人家的。”
“别人家的也不多看。”顾明渊亲了亲她的额头,“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年锦语的脸颊登时红了,她猛地给了他一个大拥抱,“阿语除了相公,也谁都不要。”
抱着抱着,这气氛逐渐不太对,年锦语挪了挪,凑上前去,亲了亲他,撒娇着,“相公。”
眼神里勾着的意图,都不用说出来。
顾明渊失笑,“你就为了要孩子?”
“那也不是的。”年锦语想了下,红透着脸,回答的特别认真,“和相公亲亲,也、也是很愉悦的。”
顾明渊抬手挥了下,将床帏的钩子取下,床帏缓缓合上时,他便抱着她,反客为主……
翌日,年锦语起来时,顾明渊已经出门了,而她再度获得了阿符的夸奖,姑娘比昨天更好看了呢。
整个青朴院,怕是只有阿符还懵懂的,云梳和素练她们都为姑爷和姑娘终于同房而高兴,自然是要更用心的照顾,要不了多久,姑爷和姑娘就会添丁了。
周旌那边的消息来的也快,原本说三日,两天后就派人送来了消息,早朝之后,顾明渊便带着年锦语再度出城。
比之前去找周旌更为颠簸的路,从官道到小径,还有一段村间小道,足足两个多时辰才到。
期间马车险些陷在田里,得亏严进驾马技术过人。
在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小村里,靠山边的小院内,顾明渊看到了个仆人的身影,那是赵邑身边侍奉多年的侍从。
进了院子,侍从倒也没有吓得要逃,而是进去请了人,不多时他便出来,请他们入内,从堂屋往后走,后院这儿收拾的干干净净。
竹子搭建起来的棚子,里面一方茶桌,两张蒲团,倒像是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
赵邑一身白衣就坐在里面,面对顾明渊的到来不惊奇也不害怕,就是说话还是老样子。
“你的腿好了,那可是少夫人的喜事,她的腿总算是保住了。”
年锦语本就不惧他,还记得之前的事儿呢,回嘴道,“相公本就会好的。”
赵邑笑了,“明渊啊,你这少夫人都学会呛嘴了,看来这一趟走丢,见识不少。”
“二皇子手底下养的那些人,你可都清楚?”顾明渊也不绕弯子,直言道。
“坐下来喝一杯再说,哪有人上来就这么问的。”赵邑倒了两杯茶,示意顾明渊和年锦语到棚子内坐下。
“莫家少爷莫璟衡,如今在谁手里?”顾明渊坐下来,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告诉我他的下落。”
赵邑眼神一闪,见他喝的这么痛快,“你就不怕我在茶里下毒?”
顾明渊看着他不做声,赵邑懒懒道,“没意思。”
“若是您知晓莫璟衡的下落,烦请告知,我们一定会好好感谢您的。”年锦语诚心诚意的恳求,如今阿衡的下落太重要了。
“我如今可没什么想要的。”赵邑都能抛得下他身为皇族中人的荣华富贵,又能有什么酬谢之礼能让他动心的。
“如罄坊的西竹乐师,近日又谱了几曲,你若有兴趣,往后你出入燕京城,不会有人过问。”
皇上如今没有派人找,并不代表以后一直不会,他也只能在这儿暂且躲一阵子,而若是让他远离燕京城,只怕他也是办不到的。
赵邑盯着顾明渊看了许久,随即放声大笑,“我就说你这人,总这么没劲。”
他起身往屋内走去,片刻后就拿了个名册过来,递给了顾明渊,“都在这上面,是不是还活着,就看他自己造化了。”
“多谢。”顾明渊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忽然问,“你不是破城时消失不见的,你是在前几日就找不到人了,为何?”
之前辅佐赵恒,为他出谋划策,他不信他会反他,可为何关键时刻就没了踪影。
赵邑饮着茶没作声,视线看着棚子上端吊着的一个古旧瓷风铃,那像是有很多年头了,出自谁之手。
顾明渊也没有追问,带着年锦语转身离开。
第九十六章
赵邑给的名册, 有关于过去为二皇子办事过的一些人,他们大都在暗处,其中的一部分人甚至已经不在人世。
但这对顾明渊而言已经足够了, 他将名册拿到年家,年鹤渝对比过自己留意的几个人,又排除了两个, 留下的几个,都在名册上有记载。
接下来要找人便又能缩小了范围。
而来给莫子鸢把脉的庞大夫,也是下了最后通牒,再要醒不过来, 恐怕真的要一尸两命。
找人的这几日,年锦语都住在了年家, 白天的大部分时间, 她也是留在莫子鸢这儿,说一些小时候的事, 希望能借此唤醒她。
三四日过去,顾明渊这儿调出去了一些人,终于在第五天的傍晚, 年鹤轩带出去的小队有了下落。
马不停蹄的将人带回城, 已是夜幕, 进府后直接带回院里,年锦语得到消息赶出来瞧, 第一眼便认出了那个布衣少年是阿衡。
实在是和他小时候太像了。
莫璟衡来的路上已经听了年鹤轩说起姐姐的事, 直闯入了屋内, 年锦语这才注意到年鹤轩额头上的血迹。
“二哥, 你受伤了?”
年锦语忙叫人去端水来,拉着年鹤轩坐下, 发现不止是额头上,衣袍上也是脏兮兮的,显然是经历过一场打斗。
“找到阿衡的时候,他被人用链条锁在屋内,不肯放人,就打了一架。”算上顾明渊的手下,他们派出去了六支队伍,年鹤轩这边根据提供的位置前去,找到了名册上的人后,却得知莫璟衡已经被卖了。
十两银子卖给了一户人家做上门女婿,赶过去时,却发现那家人因为莫璟衡不愿意娶,而将人直接铁链锁住关在了屋内,不给吃的不给喝的,想逼他就范。
年鹤轩本想用银子高价将人赎回,不想那家的女儿委实凶悍,说什么都不肯,还从村里找来了人,于是便动起手来。
最终是他们持刀挟持了人,才把莫璟衡安然带出,年鹤轩为此身上还被挠了很多处的伤。
年锦语听得心里就难受,替他擦着额头上的血迹,“阿衡吃了怎么多苦……”
年鹤轩揉了揉年锦语的头,“往后他们姐弟俩就都不会吃苦了。”
“可子鸢姐姐还没醒。”年锦语望向门内,依稀能听到莫璟衡的声音传来,“阿语光是听,都觉得遥境那边可怕,不知道他们当年经历了些什么?”
年鹤轩低低叹了口气,“他们是莫家的人拼尽所有保下来的人。”
当年莫家人被押送到遥境的途中就已经死了不少人,而到了遥境,等待他们的除了更加艰苦的日子外,还有想要将他们赶尽杀绝的人。
当年莫家之所以会出事,也是有人借着大皇子之事,想要拉垮莫家,未免将来这些人报复,就想要一个活口都不留。
当时的莫夫人当机立断就让莫子鸢他们假死,隐姓埋名的活下去。
就这样,在遥境的第六年,就只剩下了姐弟俩艰难的活着,莫子鸢不敢死,因为她要保护弟弟,而莫璟衡不能死,因为他和姐姐是莫家倾尽全力保下来的。
在得知莫家的事被平反后,他们曾尝试着想要寻求个公道,可在遥境那样的地方哪有什么公道可言。
直到二皇子的人找到了他们。
二皇子想让莫子鸢为自己办事,报酬自然是让姐弟俩离开遥境,还许下了将来事成之后,能彻底归还莫家公道。
“阿衡说,大嫂知道二皇子必定是不怀好意的,可当时二皇子的人没给她考虑的机会,直接把阿衡先带走了,借此要挟她。”
普通的女子连身份都不明,如何能从那么远的地方抵达燕京城呢,自然是二皇子从中周旋帮忙的,于是便有了她出现在晋安侯府外的那一幕。
年锦语抿了抿唇,“相公也说起过,子鸢姐姐那样的身份,并不能一个人来到这里。”只是当时他们都太过于惊喜子鸢姐姐回来,更不会往二皇子那处去深想,对大哥哥而言,那是失而复得。
“我也曾和大哥提起过……”年鹤轩摇头,“大哥他,在父亲出事之后,其实心中便有数了。”
年锦语不知道该怎么说,“大哥哥或许和子鸢姐姐之间,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大嫂顺利醒来,能一切平安。”年鹤轩又揉了揉年锦语的头发,“阿语,二哥怎么觉着,你回来是有些胖了。”
“哪有!”年锦语伸手揉了揉他的脸颊以示报复,“我去看看子鸢姐姐。”
年锦语起身到门边,便看到莫璟衡跪在床边,抓着莫子鸢的手,声音沙哑的说着什么。
年锦语悄悄走了进去,听到莫璟衡道,“阿姐,我活着呢,我什么事都没有,要是阿姐醒不过来,那莫家可就只剩我一个人了,阿姐别丢下我。”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年锦语本想去倒杯茶给莫璟衡,端过来时发现他握着莫子鸢的手不太对劲。
“阿衡,你的手怎么了?”
莫璟衡缩了下,却掩饰不了,他的左手断了一指,断指处还泛着红肿,像是反反复复的在发作。
也就是躲的那一下,被他握着的莫子鸢,手指微动了下。
“子鸢姐姐有反应了!”两个人扑了上去,试图唤醒莫子鸢,但好像那一下是错觉似的,再无别的波澜。
“阿衡,受伤!受伤的事!”年锦语想到刚刚自己提到的话,“你的手指是怎么断的?”
莫璟衡心领神会,“我的手指是被二皇子的人生生折断的,折断后再用刀砍下。”
年锦语紧盯着莫子鸢,发现她的手又动了下,果真是有反应的,回来的这一年里,子鸢姐姐最为牵绊的就是被二皇子拿捏在手中的阿衡。
“那、那之后,他们还对你做了什么?”
“他们用烙铁烫我,想让我给姐姐写血书,我没答应,他们就把我倒吊起来一整夜,到昏厥过去才放我下来,我的嗓子也是他们弄坏的……”
“宣王起势后,那些人四处逃窜,聪明的提前从二皇子府抢了东西,来不及的就想把我带走,想用我威胁姐姐,换些银钱。”
“但后来城中四处都有人搜二皇子的余孽,我就被带出了城,见我没有用处是个累赘,他又把我十两银子卖给了个农家,他家有个克死过三任丈夫的女儿,再也说不到亲事,就想买我做上门女婿,我不答应,他们把我锁起来……”
莫璟衡的那些遭遇不断的在刺激着莫子鸢。
那个在她自己营造的梦中,莫家尚未出事前,所有人都在的幸福梦境里,总在响起阿衡哭着喊姐姐的声音。
“阿姐,救我……”
“阿姐,我好痛……”
可明明阿衡就在自己面前,正与子玥拌嘴,不远处的爹和娘在亭子里喝茶,为什么会有这样凄惨的声音。
“阿衡!阿衡!”莫子鸢喃喃着,看着冲她挥手的弟弟妹妹,抱住了脑袋,“我不听,我不想听!”
“阿姐,我快死了,你来救救我……”
“不要!”莫子鸢猛地冲上前去抓住了玩闹的莫璟衡,才刚握住他肩膀,他就像是灰烬一般碎在了自己面前。
“姐姐,回去吧。”
子玥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在风中也化为了灰烬,她的手虚空一抓,什么都不剩下。
莫子鸢急切的望向亭子里,却看到爹娘是在向她招手告别,“回去吧,子鸢。”
“阿衡!!!”
屋内猛地响起沙哑声,莫子鸢同时睁开了眼,她重重的喘着气,瞪大着眼眸看着床顶,好像还没从那个长长的梦境中抽身出来。
“阿姐!”
“子鸢姐姐!”
年锦语和莫璟衡齐齐出声,看到莫子鸢醒来,年锦语又连忙朝外喊,“快,请庞大夫,少夫人醒了!”
声音传入耳畔,莫子鸢有些迟缓的转过头,待看清莫璟衡后,她的眼泪直接倾泻了下来,张了张嘴,这会儿一个字都说不出。
“阿姐,是我,我没事了。”莫璟衡拿起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想让她好好摸摸自己,当莫子鸢看到他的断指后,泪水留的更凶。
“对不起啊,阿衡。”莫子鸢哭着,她既没能保护好弟弟,让他在二皇子手中吃了那么多苦,也辜负了阿渝和年家的一番心意,从莫家出事那一刻起,她就没有能够自己选择过什么。
“是我没用才对。”莫璟衡擦了下眼泪,“从今往后,就由我来保护阿姐。”
原本就在年家守着,谨防万一的庞大夫很快来了,紧跟着的就是年老夫人和关氏,年锦语退了出来,外屋这儿一大家子的人都在等。
关氏见老大不在,“鹤渝还没回来?”
“娘,大哥今天带人去贺庄了,我已经派人去告知,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不着急,不着急,只要子鸢醒过来就好。”关氏扶着年老夫人,这会儿大家也都没有进屋去打扰,让庞大夫好好看诊。
顾明渊到的时候已是深夜,庞大夫已经看过了,昏迷三个多月,身体底子亏空的厉害,到了临盆时仍旧是难关。
但怎么样都比昏迷着的状态要好,对大家而言,如今醒来就是希望,有希望就会越来越好。
“之前有皇上赏赐的百年人参,明日给大嫂送过来。”顾明渊抚了下年锦语的眼眶,“哭过了?”
“阿衡的事,听着太难受了。”年锦语抱住顾明渊,将头靠在他怀里,寻求安慰。
“我都听说了,好在他如今一切无恙,往后多加调理,总会养好的。”
年锦语在他怀里点点头,“相公说的没错,等陈大夫他们回来,便能为阿衡好好瞧瞧。”
“你大哥回来了没?”
“回来了,就在半个时辰前,如今子鸢姐姐睡下,大哥就陪在身边,听庞大夫说,发动兴许就在近日,娘已经请好了稳婆。”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顾明渊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这感觉似曾相识,却像是许久之前,她安抚他时的模样。
这一夜,晋安侯府里的所有人都睡的格外的安稳。
第二天一早,年锦语看过莫子鸢后就回了侯府,她离开了几个月,本就落下了不少事,休息过后便带着素练和阿符,去往喜乐斋。
前几日她拜托了掌柜找些补元气的好药,这会儿也都买到了,掌柜的一一拿出盒子给年锦语看,“这还是从七子巷那边收来的,要了三倍的价。”
七子巷是燕京城内的瓦舍,里面鱼龙混杂,最多黑店,也最会宰客。
自然也有好东西在,若是遇上急需的,便是几倍的价那也会买,年锦语小心的将灵芝放回盒子内,“买得到便好,都送去年家罢。”
“欸。”掌柜亲手装起来,“我等会儿就送过去。”
年锦语在喜乐斋内转过后,已是下午,中秋后的天已经没那么热,这会儿街上满是人,勾的阿符馋虫又犯了。
主仆三人便前往就近的点心铺子,经过一处茶摊时,便听见了个熟悉的人名。
说的不是别人,就是年锦语自己。
“听说顾少夫人其实是被掳走的,那日城中巨变,她直接被掳出了城,失踪了整整三个月才被寻回。”
“被掳走她怎么还有脸回来,要我就直接死在外头了。”
“就是说啊,失踪三个月,可不得发生很多事,顾侯爷还能要她?”
众人正说着,一道身影忽然冲进了茶摊,直接掀翻了茶桌,气呼呼道,“你们胡说八道什么?!”
众人吓了一跳,见是个小姑娘,便有人站起来要发难,“砸摊子来了这是!”
“阿符你回来!”年锦语连忙喊她,阿符却不依,她恨不得撕烂这些人的嘴,在他们想要抓住她时,直接动手踹倒了两个。
这时街上忽然出现了一队士兵,直朝着茶摊这儿过来,摊主连忙向士兵求助,“几位官爷,有人在这儿闹事。”
为首的走到茶摊前,看着这一地狼藉,还有哎哟直叫唤的两个男子,再看阿符气呼呼的模样,“怎么回事?”
素练怕阿符吃亏,连忙解释,“几位大人,这些人无端编排忠勇侯府的夫人,我们气不过才动手的。”
“哦,他们编排了些什么?”为首的看阿符,阿符气鼓鼓的将他们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地上的人还在哀嚎,“那你也不能动手啊,我这都站不起来了,你得赔我钱,几位官爷你看看,这都把打成什么样了!”
为首的没有说话,直接朝手下挥了挥手,手下一窝蜂冲进来,却不是朝阿符,而是把地上的人拉了起来,又押住了摊主和几个编排过的人,“带走。”
“欸,几位官爷,闹事的是他们,怎么抓我们啊。”
“忠勇侯府的夫人你们都敢编排,毁人清誉这罪名,你们可坐定了!”
茶摊内余下的人一哄而散,那些人被带走后,为首的朝年锦语走过来,嘿嘿一笑,“夫人可还认得我?”
年锦语望着眼前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多的男子,想了下,“可是田大人?”
“夫人喊我田大人可折煞我了,喊我田副将就行。”田实挠了挠头,“这几日城中有些流言蜚语,侯爷命我们调查呢,惊扰了夫人,要不我现在送您回去?”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田大人忙先。”年锦语施了施礼,带着素练和阿符离开,田实目送着她们的身影,又回到那摊主那边,看他一脸祈求的模样,却没好脸色,“带走!”
第九十七章
若不是田实过来, 阿符就能把这茶摊给掀了,回去的路上她还气呼呼的,直说自己下手的轻。
素练担心京中的这些流言姑娘听了会不舒服, 便安抚道,“姑娘在丹州时,他们并不知道您的身份, 如今也只当时在别庄呆了一段时间罢了,那些闲话不必放在心上。”
“我没事。”年锦语轻轻摇了摇头,“你们也不必在意。”
阿符轻哼着,“下回要再让我听见, 可不会放过他们。”
出行的兴致冲淡了些,喜乐斋那儿事情已经办妥, 素练怕再遇上那些说闲言碎语的, 便和阿符送了年锦语回府。
而另一边的顾明渊,也已从田实口中得到了茶摊的消息。
“侯爷吩咐, 这几日我和齐和易分头行事带人去抓,果真是抓到了不少,今天带回来的这几个, 说是有人塞了钱, 让他们到茶摊上去说, 给钱的是个中年男子,瞧着是个管事, 就是不知道是谁家的。”
顾明渊看着公文, 听完后抬起头, “不知道是谁家的?”
田实嘿嘿笑着凑上来, “侯爷,我已经让他们把那中年人的模样说出来了, 到时候与齐和易那边的综合一下,明日就让人假扮着出去,看看能不能遇到他。”
说完后,田实又一本正经的退了些,“侯爷放心,不出几日我们就能查清楚是谁从中作梗,造谣是非。”
“明天来的若不是这个管事呢?”
“……”田实愣了下,一时间有些接不上话,他挠了挠头,半响才道,“来的要不是今天这个,只要有人造谣夫人的事,就能立即抓人。”
“乔装去茶楼和一些戏院,这两日没能有收效,必定会想别的办法大肆宣扬。”顾明渊淡淡道。
“是!”田实连忙退了下去,生怕顾明渊再问他些什么,尽管如今不在都城营了,可只要还在侯爷手底下,就免不了有被罚跑圈的阴影。
田实离开后,严进走了进来,“侯爷,夫人已经回府了。”
“她可有不愉快?”
“没有,反倒是安抚了阿符和素练。”严进一直以来都很佩服夫人的心理素质,遇上什么事都不慌不忙的。
“孙家那边怎么样了?”
“派去的人回禀,孙家那边没有什么举动,造谣之事应该与他们无关。”
尽管孙府之前是有结亲的意愿,但不至于为了这事儿去败坏年锦语的名声,若是被顾明渊知道,因此恶交可划不来。
顾明渊嗯了声,低头看文书,严进又在一旁道,“早前夫人没被接回来时,是有不少人家对侯爷有意,我听说那段家都曾来找过大夫人,还有商家那边……”
顾明渊抬起头,严进忙噤声,可神情里就是那意思,侯爷自个儿受欢迎,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你要是闲的无事……”
“我这就去调查段家与商家!”严进不等他说完就溜了,开什么玩笑,这种语境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屋内就剩顾明渊一个人,他看了会儿文书,到底是看不进去,便起身,拿了拐杖缓缓走出屋子。
半个时辰后,他回了府,刚进青朴院,就见年锦语指挥着阿符她们,在院子里剪柚子。
那是许多年前就种下的老柚子树了,顾明渊都不记得多少岁,每每到了季节就能缀满枝头,去年年锦语嫁进来,对其修修剪剪,养了一年,今年的柚子竟长得更大了。
年锦语见他回来,高兴的抱了一颗过来给他闻,“相公你闻闻,香不香?”
空气里满是一股清香,凑近了闻更是舒服,顾明渊见她心情很好,便有些放心,“事情都办妥了?”
“办妥了,草药都已经让掌柜的送去年家了,若是有动静,娘会派人来告诉我们的。”
顾明渊从她手中自觉拿过了柚子,“明日宫宴,你若是不想去,拒了便是。”
“阿语想去,阿语想去见见小公主呢。”年锦语自从在龙山寺见过宝宝后就喜欢的很,而且那时候她和如今的皇后相处的也很舒服。
“让严进送你过去,到时候他在宫外等你。”进了屋子,顾明渊一路还在嘱咐宫中的事,宫宴不比寻常府邸的宴会,又不能带贴身丫鬟。
“有秦姐姐呢,她昨日派人书信给我,说到时候与我宫门口见。”
顾明渊的太阳穴突的跳了下,“她还未嫁人?”
“相公为何这么问?”
“没什么。”顾明渊利落的用刀子划开柚子皮,挖开瓤时倒是帅气,却在扒皮肉时不小心将果肉溅到了脸上。
年锦语笑眯眯的为他捡下来,“等炊珠做好了柚子酱,就可以做好吃的南蒸柚子酪了,到时候相公带一些回兵部,分给大家吃,我记得田大人如今也在相公身边办事,他们都挺喜欢的呢。”
“不用。”顾明渊当即拒绝,休想,这群臭小子一个都别想。
一夜过去,严进披着早秋的露珠回来,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但精神头却好得很,和顾明渊禀报过夜里的收获后,便送年锦语入宫去了。
沿途遇上了不少同行的马车,皇上登基后,这是皇后第一回 举办宫宴,但凡是被邀请的都入宫了。
年锦语在宫门口遇到了等候她的秦绵,见她从马车上下来,忙迎了上来,拉着她的手不松开,“我本来想去你府上的,可想到侯爷大约也不会很乐意见我,便与你约在这儿,好久不见了。”
“秦姐姐,几月不见,你瞧着更好看了呢。”
“诶呀,我就喜欢听你夸我,这一日不听啊,我都想的紧,走,先进去。”秦绵挽着她往里走去,“我倒是觉得你气色好了,怎么人家失踪与你失踪不太一样呢。”
年锦语笑眯眯着,“下回请你去,不过秦姐姐为何说相公不乐意见你,他肯定不会的啊。”
“你这反应啊,还是一如既往的慢半拍。”秦绵戳了下她的脸颊,嘀咕道,“侯爷的眼神都快要杀死人了,这还乐意。”
但对上年锦语好奇的目光,秦绵跟着笑眯眯,“嗯,在你心里呢,你家相公最好了。”
年锦语分外赞同她的话,“是本来就最好。”
“好好好,放在几年前,他的确也是燕京城姑娘们的心仪之人。”顾明渊模样俊俏,又是个少年将军,当初可谓是迷倒众生,要不是出了那件事,多少人妒忌年锦语能与他从小有婚约。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在宫人带领下,很快就到了花园里,受邀而来的人委实多,走几步都有认识的,光是打招呼都打了一圈,秦绵有些累,“你这还是与我在一块儿,若是跟着顾大夫人,恐怕这会儿就在那夫人堆里出不来了。”
年锦语抚了抚她的肩膀,“秦姐姐,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在躲人?”
秦绵猛地竖起后背,“哪有的事!”
“但刚刚那边有人喊你,为何不应?”年锦语明明记得刚才有位姑娘喊了她,秦姐姐拉着她却走的比谁都快。
“嘘,别说,说什么可来什么,我和她根本不认识,是她总因为唐公子的事来缠着我。”
年锦语眼眸一亮,“唐公子是谁?”
“是我仇人。”
“仇人?”
“没错,结仇结大了的那种,他接连抢了好几件我看上的东西,害的我亏了不少钱,下回我要再遇到他,我就给他个麻袋,把他拖巷子里去打一顿!”
年锦语听的是一愣一愣的,她才品出些感情线的苗子来,怎么就变成仇人了呢?剧情发展不太对呀。
“秦姐姐……”
“顾夫人——”
年锦语话音未落,她们身后就传来了有些陌生的声音,回身一看,是个装扮明丽的女子,身姿高挑,样貌动人,身侧还跟了几个姑娘家。
这架势,让秦绵有莫名的熟悉感。
“久闻顾夫人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商清舒淡笑的看着年锦语,视线打量着她,很直接,便是没有多余的意思,也会让人心生不适。
年锦语微微颔首,“这位姑娘是?”
“我姓商,是商家二姑娘,前些日子才回的燕京城,那时顾夫人不在府中。”
年锦语倒是知道商家,原是廪丘的士族,进京为官后颇受先帝看中,便慢慢迁居到了这儿,但仍然有不少人住在廪丘。
至于这位商家二姑娘,她是没有见过的。
年锦语便客气的打招呼,“商二姑娘。”
说完后,她便没有再做声。
商清舒笑出了声,“你还真如她们说的那样呢。”
秦绵眉头一皱,这话加上之前那句,哪个听着都不是什么好的,可之前又不认识,八竿子打不着边的来找麻烦,有病不是?
年锦语微微笑着没接话茬,商清舒脸上的笑意顿了顿,“顾夫人这般不接话,可是瞧不起我?”
年锦语微微一怔,“我还以为商姑娘话没说完呢。”
说她如同别人说的那样,究竟是哪样?她不说自己怎么接话?
“顾夫人说话真有意思。”商清舒意有所指,“不过顾夫人的人更有意思,京城中都在传你失踪出了意外,转眼却又说是在别庄待了几个月,也不知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秦绵正要回怼,年锦语按住了她的手,笑眯眯道,“商姑娘,你觉得哪个是真的呢?”
“这就要问顾夫人了,我如何得知,毕竟我没有亲眼看着顾夫人被带走,离开这燕京城,在外待了几个月才被寻回。”
说完后,商清舒便转身,带着那几个相熟的同伴离开了。
秦绵觉得奇怪得很,“她怎么会知道那些事,侯府传出来的都是你在别庄待了一阵子,就连我哥他们那边也是这样的消息。”
年锦语却没作声,视线望着不远处站在亭子边的一个人。
许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那人也转过身来,见是年锦语,冲着她露了个古怪笑意。
“阿语,怎么了?”秦绵也看到了段秋莹。
年锦语皱起了眉头,“那日出城时,我遇到了段家人。”
“所以她!”秦绵猛地止住声,压低了嗓子,“所以是她告诉商家二姑娘的?!她莫不是脑子有病!!!”
第九十八章
段秋莹怀着什么心思, 即便是秦绵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知道没安好心,但凡是想让人家好过的, 都不会将这种事告诉别人。
“别担心,她说的不算数,顾家和年家一致口径, 就连我们也认你只是在别庄待了一阵子,就算是她找人去说,也不会掀起什么风浪。”
年锦语摇了摇头,看着段秋莹的身影, “我只是不明白。”
秦绵轻哼了声,“我也不明白, 能理解她的人, 大抵和她是一类人了罢,那商家二姑娘拿着这事儿到你跟前来说, 也没安什么好心。”
就在这时,有宫人前来,说是皇后娘娘请忠勇侯夫人前去。
秦绵不便相陪, 只将她送到了回廊内。
年锦语跟着宫人来到了景阳宫, 尽管前后也只距离了一年, 但景阳宫的装置似乎从简了许多,侍奉的人也没过去多, 尚未进门, 年锦语就看到了一抹身影冲着自己飞奔而来。
那速度, 简直跟一年前在龙山寺看到的一模一样, 火红的身影,后头跟了一长串的宫人。
“公主慢点儿!”
宝宝冲到了年锦语面前, 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她,张开了双臂。
“抱抱!”
年锦语的心当即就化了,弯下腰将她抱了起来,“公主殿下。”
这时那些宫人才追上前来,为首的认出了年锦语,松了口气,“忠勇侯夫人。”
年锦语这会儿被宝宝揉了揉脸颊,声音是从嘴巴里挤出来的,“陈姑姑好。”
变了形的声音逗笑了宝宝,指了指屋内方向,要她抱自己过去。
于是,年锦语抱着宝宝,身后跟了一群的宫人,走入了屋内,皇后看到年锦语进来,淡笑着差人奉茶,让公主下来,“宝宝,来母后这儿。”
宝宝扭动着身子不情愿,搂着年锦语的脖子,“我不要!”
已是三岁的孩子,抱在身上还是有些分量的,皇后担心她压着年锦语,加上人家夫妻和睦,万一有些好消息,实在不宜抱孩子。
于是她拿着点心哄她,“让陈姑姑给你拿奶酥,你下来。”
不想陈姑姑拿来了奶酥后,宝宝捧着就来到了年锦语身旁的椅子上坐下,爬椅子的娴熟程度,一看就是经常这么干。
换做以前,宣王妃定会轻斥,可如今皇后的“体面”更多些,加上和年锦语也熟,便没再强求女儿规矩些,“让侯夫人见笑了。”
“皇后娘娘可别这么说,若是臣妇能有公主这样可爱伶俐的女儿,做梦都要笑醒了呢。”
皇后笑了,若不是这孩子是从自己肚子里落下来的,她与年锦语待在一块儿那模样,倒像是她生的。
“也就你不觉得她顽皮,如今跑的都要比她哥哥快了,摔了也不怕。”
宝宝摇晃着双腿,一口一个奶酥,圆溜溜的大眼睛瞧了瞧自己母后,反驳道,“摔了要自己起来的,爹爹说的。”
“如今该称呼父皇。”
“父皇爹爹。”
皇后也不再纠正她,而是把话题转到了年锦语身上,“回来有些日子了,身子可好些了?”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妇一切都好。”
“外头若是有什么闲言碎语,你也不必在意。”
年锦语一愣,想到了段秋莹,她随即摇了摇头,“没事的。”
“听闻你在丹州呆了快两个月,那边情况如何?”
“臣妇刚去时,城中正乱,郡主受伤不知所踪,很多百姓都逃走了……”年锦语徐徐说着丹州的事,从他们进城到救了贺瑶,再到贺瑶带人拿回丹州,百姓渐渐都回了城。
皇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听完后,“嫁人之前,我也跟我叔叔出门过几回。”
皇后是宣王亲自求娶回来的,家族比不上过去的太子妃,却也不错,年少时家中长辈疼爱,带她出过几次远门,见识了不少东西,只是嫁人后,便圈在了京城之中。
如今听年锦语说起来,便有了几分对过去的向往。
“等你和侯爷有了孩子,再想出远门可就难了。”
年锦语脸颊微红,她也想早日和相公有自己的孩子。
“此次宴会过后,陛下想着,待到入秋时,再办一场秋狩,如此便可以让大家热闹热闹。”
年锦语点点头,“去年的秋狩,贺姐姐失了魁首,她今年定会好好表现的。”
“我也要去。”宝宝忽然开口,“我要小马驹。”
“你现在太小了。”
“我先养着,长大了骑。”
皇后看着女儿这架势,隐隐感觉到了头疼,三岁看老,只怕是这淑女范儿与她有些距离。
屋内的气氛很和乐,坐了有半个多时辰,距离下午的宴会没多少时间,年锦语便先行告辞。
午后,花园内举办宴会时,皇后前来见诸位夫人,一个多时辰坐席下来,等到天色稍暗时,这宫宴才算结束。
年锦语和秦绵相伴出宫,本来是想同坐一辆马车,聊天直到回家,但在宫门口见到顾明渊后,秦绵一个转身就回了自己的马车。
“改日见。”
“秦姐姐怎么忽然走了,话都还没说完。”年锦语愣愣看着秦家马车远去,半响才回头看顾明渊,“相公你不是说夜里有事?”
“已经办妥了。”顾明渊牵着她进马车,“今日宫宴如何?”
年锦语没有提商家二姑娘的事,只说了去拜访皇后娘娘,夸了公主后,便轻声道,“皇后娘娘也盼着我们早日有孩子呢。”
顾明渊看着她万分真切的眼眸,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这都把想法写在脸上了。
年锦语扒拉下他的手。
“……”顾明渊只好将她搂到自己怀里,郑重其事的说道,“阿语,你这么说,我会有点压力。”
年锦语不解,“什么压力?”
很快年锦语就明白了顾明渊所说的压力是什么,她懒洋洋趴在被窝里,手指都不想动弹一下。
顾明渊亲了亲她的肩膀,“为夫可还努力?”
顾明渊将她想要孩子的事儿付诸于实际行动,起初年锦语还能回说两句,后面就只剩下哼哼唧唧了,而食髓知味的侯爷彼时又不想放过她,总得让她对自家相公有点信心才行……
夜并不算短,但年锦语睡的时间却不太多,天还没亮呢,又被屋外的敲门声吵醒。
“姑娘,年府那边传消息来,少夫人发动了。”
年锦语从睡梦中惊醒,半点瞌睡虫都不剩了,连忙起身换好衣裳,和顾明渊赶去晋安侯府。
灰蒙蒙的天里,街上还没几个人,晋安侯府内早已是灯火通明,年鹤渝的院子内,年老夫人和关氏坐不住等着,卧房内丫鬟进进出出,每每端出盆子来,都能让她们心惊胆战。
“祖母,娘,子鸢姐姐怎么样了?”年锦语扶住年老夫人,见没听到屋内有什么声音,“怎么一点动静都没?”
“怕是那孩子憋着气儿。”关氏摸了下年锦语的手,“来的这么早,还没吃早食罢,先去吃一点。”
“来的路上买了点吃的。”
“明渊呢?”
“相公将我送过来就去忙了。”
正说着,屋内忽然传来通喊声,随即便是稳婆的大叫,“用力!”
这声音叫的人心里跟着发颤,年老夫人嘴里叨念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啊,千万要让子鸢顺顺利利的生下孩子。”
“庞大夫之前说子鸢昏迷的太久,身子骨虚的很,本想多养上几日,哪里晓得半夜就发动了。”关氏能做的准备都做了,如今剩下的也只能祈祷。
“娘,子鸢姐姐会没事的,她一定能顺顺利利的生下孩子,母子平安。”
年老夫人望了眼年锦语,忽然振奋了些,“对,咱们乖宝说的没错,一定会顺顺利利,母子平安的。”
一家子都在外头盼着,就连年鹤轩也是睡眼迷蒙过来,为莫子鸢祈福。
很快天光亮了,年锦语看着渐渐升起的太阳,照耀在屋檐上,瓦砾闪亮,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忽然,一声啼哭从屋内响起。
年老夫人和关氏直接站了起来,神色激动的迎了上去。
一群人守在了门口,等着稳婆抱着襁褓出来,“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五斤二两,是个小千金。”
年老夫人看了眼孩子,虽说有些瘦,皮肤瞧着是红润润的,五官还依稀能瞧出些长孙的模样。
她又向着屋内望去,“大人怎么样了?”
“昏睡过去了,没什么大碍,大公子一直陪着呢。”稳婆替大户人家接生过这么多孩子,自然也见过做丈夫的心疼进去陪产的。
关氏连忙给两个稳婆塞了个厚实的红包,“洗三那日还要两位多担待。”
忙乎了一夜,收拾过后,已经是晌午,莫子鸢还没醒来,隔壁的小厢房内,年锦语坐在小床边上,看着躺着的小侄女儿,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年鹤轩跟着凑上来,看着瘦瘦弱弱的孩子,“阿语,你小的时候可比她胖多了。”
年锦语生下来时足足有七斤,哭声嘹亮的,和现在的性子完全不一样。
“娘说了,五斤二两也还好,养养就胖嘟嘟的。”年锦语小心翼翼的摸了下孩子的眉宇,“生下来就哭了这么一下,到现在为止,吃了就睡,乖得很。”
“性子倒是像大哥,往后可别太闷就好。”
话音刚落,就被年鹤渝拎了起来,“少看两眼,不要带坏她。”
“大哥你说的是人话么?”齐鹤轩不可置信,看几眼就带坏,有女儿了不起?
“大哥,大嫂醒了吗?”
“醒了会儿又睡了,庞大夫说她身子亏空的厉害,要多休息。”
“祖母适才也和娘说了,让大嫂做个双满月,满月酒两个月之后再办。”年锦语给小侄女掖了掖被子,“取小名了吗?”
“阿语,你说她叫玥玥可好?”
年锦语眼神微动,想到了那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姑娘,她笑着点头,“当然好了,玥若神珠,是个好名字。”
直到傍晚时,莫子鸢才醒过来,年锦语去看她时,她整个人还显得格外虚弱,只冲着她淡淡笑,“找阿衡的事,我还没谢谢你。”
“那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年锦语摸了摸她的手,醒来后养了几日的气色,如今又全回去了,但只要一切无恙,慢慢调养就都会好起来的。
“你大哥说,想让他去书院,但阿衡的性子,怕是不想去书院念书,想去军营里。”莫子鸢回握住年锦语的手,“阿语,你帮我劝劝他。”
年锦语担心她激动,忙点头答应,“这些事你先别想,眼下就是好好休息。”
莫子鸢也是真的累,说了没几句便又沉沉的睡去,待顾明渊来接她时,她提起了莫璟衡的事。
“我都不知道阿衡竟想去参军。”
“他这年纪开始学武,有些迟了。”顾明渊说的十分中肯,他是从小习武的,包括都城营里田实他们,尽管受他磋磨,但也都是从小有的基础。
“如今让他念书,他也怕无法顺利走仕途,又不想依靠年家。”年锦语大抵能感受一些阿衡的想法,“若是从军有所建树,他便能自己挣来军功。”
“恐怕不止这些。”顾明渊见过莫子衡,想必这孩子,骨子里对赵恒充满了恨意,加上当年莫家的事,让他从文基本不可能。
“那该怎么办?若真的去了边境,子鸢姐姐怕是要担心了。”
“阿语,他长大了,总有自己的选择和想做的事。”在这种事上,顾明渊想来不会强求,“再者说,只是迟了,也并非一点机会都没有,为何不让他试试?”
年锦语想了会儿点点头,“相公说得对,阿衡也不是小孩子了,总有自己的想法和决定,应该听听他想的。”
顾明渊揉了揉她的头,他的小媳妇一直都很善解人意。
年锦语靠到了他身上,眯着眼打了个哈欠,夜里睡得少,又起的早,这会儿心放下了困意就卷上来了。
等到马车到侯府时,年锦语已经睡着了,她的睡性素来好,尤其是在顾明渊身旁,于是便又是顾明渊抱着她回去。
严进对这样的事早已司空见惯,倒是前院的几个仆人,瞧着有些惊讶,但这都不妨碍年锦语睡得香。
这一夜她还做了美美的梦,梦见自己和相公也有了个可爱的女儿。
隔天一早年锦语又去了年家,直到洗三,前来的道贺的客人颇多,算是这半年来年府最热闹的时候。
年锦语忙着给小侄女准备贺礼,忙着和莫璟衡聊天,还要忙着府里的事,根本无暇顾及其它。
也就在这几日里,城中掀起了些谣言,说的都是年锦语失踪在外几个月,曾被人掳走,清白已毁。
但这些消息出来后就很快被压下去,甚至都来不及大肆的传开,所以也就没到年锦语的耳朵里。
忙碌到了八月底,入秋后的天过的尤其的快,年锦语收到了阿慈写给她的信,还收到了贺瑶从丹州给她送来的河蟹。
九月里刚刚换上了长衫,十月的两阵秋雨过后,天气骤凉,在秋狩即将到来时,贺瑶回来了。
贺瑶回京复命后,第一时间就来找了年锦语,找她开口的第一句话,问的便是楚阔的下落。
“回来后我就没见过楚阔了。”年锦语如实道。
“你不是说想请他在府中做护院?”
“我是请了啊,但楚公子说要去办事,办完事才来找我。”
“什么事两个月都没办完?”贺瑶见她傻憨憨的,“你怕不是让他给忽悠了。”
“可我也没什么值得楚公子忽悠的啊。”年锦语给她倒了杯茶,“贺姐姐,你这风尘仆仆的,家都没回去过罢?”
贺瑶一顿,否认道,“哪有,我从家里过来找你的。”
“可是你衣裳都没换……”年锦语看了眼她衣袍上的灰尘,入宫去的急也就罢了,出门来找她,怎么都得回家换一身衣裳啊。
“你嫌弃我?”贺瑶茶盏往桌上一放,瞪着她。
年锦语连忙摆手,“我怎么会嫌弃贺姐姐,我只是觉得贺姐姐十分关切楚公子。”
贺瑶才到嘴边的茶水,险些喷了出来,“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可能关切他?!”
“没,没有吗?”
“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关心那家伙,我只是想和他痛快打一架!”贺瑶提高音量,为自己正名,她关心那家伙,怎么可能?他凭什么?!
“喔。”年锦语低低说了声,没有做声。
“你喔什么喔?”
“贺姐姐,你说话声音太大了,阿语耳朵嗡嗡的。”
贺瑶气笑了,抬手捏了下她耳朵,“年锦语,两个月不见你长本事了啊,还学会教训我了。”
“哪有,阿语等贺姐姐这次秋狩拿魁首。”
贺瑶一愣,随即兴致缺缺,“我这回不去。”
“为什么啊,去年你都没有拿。”
“那群小屁孩,没兴趣。”贺瑶去年参加,那是不想让赵睿那家伙好过,如今他都不在了,她也就懒得凑热闹。
“那你猎场也不去?”
“皇上都会去,我岂敢不去。”贺瑶眼瞅着年锦语,“阿语,你是不是又胖了?”
年锦语惊恐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吗?”不应该啊,上回大家说她胖了的时候,她有好好控制的。
终于掰回一城的贺瑶笑着喝茶,“嗯,有一点。”
送走了贺瑶,年锦语就让云梳和素练把好吃的通通都收了起来,还规定自己吃食要减少一些。
对她的脾气了解深刻的云梳也没说什么,干脆的收了回去。
只是熬不过三天,年锦语又去求炊珠做好吃的,理由也很“充分”,猎场比燕京城冷,多吃点,就不怕了。
控制这件事,在她这儿就只是随风而过的一件事罢了,没有可信度。
三日后,冷清的一年的秋狩场,再度热闹了起来。
新皇登基,正是收拢人心的时候,而燕京城在经历年初这么多事后,也需要一些热闹的事来调剂。
所以皇后举办宫宴,城中中秋热闹三日,加上这秋狩,都是为了让人们尽快的从之前的事中走出来,加深对新皇的印象。
照理闲着没事情干的齐和豫,前来找顾明渊时,还被好一顿挤兑。
“你不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么,来我这做什么?”顾明渊将点心从齐和豫面前挪开,“没事快滚!”
齐和豫又把碟子抢了回来,怒道,“顾明渊,你能不能对我好点,我一个孤家寡人,吃你夫人带来的点心怎么了。”
这话说的,先自扎三针,这么可怜了吃几块糕点还要说?
一旁的年锦语顿时同情,“小公爷你多吃点,不够我还有,还能差人给你府上送去一些。”
“夫人,不是我说,你家侯爷,一张嘴尽不说人话,我这辛辛苦苦的,好不容易得空休息,他就说话挤兑我。”
年锦语软着声好心建议,“小公爷,要不你还是早点娶位夫人罢。”
齐和豫差点被糕点噎死,抬手间,年锦语连忙给他递茶,他颤抖着喝了一口,顺了气,指着年锦语难以置信,“你,你怎么好的不学学坏的。”
顾明渊示意他做人要识相,“行了,再吃就噎死了。”
“罢了,我这也吃的差不多了。”齐和豫拍了拍手,“你随我到前面去一趟。”
“……”顾明渊很想一脚踹他出去,有事来还能坐下来吃这么久,真的是饿死鬼投胎。
“若是觉得无聊,就去找找秦姑娘。”顾明渊嘱咐阿符随时跟着年锦语,与齐和豫离开了看台。
一路朝前面的营帐走去,齐和豫交代着明日的事,“皇上前来,不会带太多人,里面的人我已经安排好了,主要是外头的,得看你。”
顾明渊没作声,齐和豫又道,“还有,明日皇后娘娘他们也会来,我想着让你家夫人过去作陪正好,听闻小公主很喜欢她。”
“我看你还是早点娶妻的好。”顾明渊不太想累着年锦语,小公主喜欢是一回事,陪同皇后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说正事能不能不戳人心窝子。”
“我说的就是正事。”顾明渊朝前走去,“外面的事我会安排好了,你有时间就把自己的终身大事解决一下。”
“我倒是想娶,奈何人家不肯嫁啊。”齐和豫嘀咕着,“你以为谁都像你。”
“她还不肯回来?”顾明渊扭头看他,齐和豫摆了摆手,“不提这些,反正不还有我弟弟么,我打算先为他寻一门亲事,来堵我爹的嘴。”
二人说着,正要走到营帐门口时,忽然身侧传来了声音,“顾侯爷,小公爷。”
转过身去,只见一个身姿绰约、样貌动人的女子站在不远处,和柔温顺的望着他们。
第九十九章
顾明渊和齐和豫对看了眼, 眼里都是一个问题,找你的?
必然是找齐和豫的,毕竟他不认识。于是顾明渊直接收回视线, 留下了齐和豫,要往营帐里面走。
商清舒见顾明渊径直就这么走了,连忙喊了声, “顾侯爷!”
顾明渊再度转身,看了眼齐和豫,不是找你的?
齐和豫笑了笑,“原来是找你的。”
顾明渊淡淡的看着商清舒, “这位姑娘,有何事?”
“小女是商家二姑娘, 近日才回的燕京城, 想到过往家中祖父与老侯爷有些交情,便想过来打个招呼。”商清舒没多在意顾明渊的冷淡, 如此的好天气下,他那样的人,只要是站在这儿, 便很吸引人, 齐小公爷虽说模样也不错, 可到底还不如些。
商家?先帝时倒是颇受看重,但要说和祖父的关系, 偌大的朝堂, 只要是一起为官的, 都能说得上有交情。
顾明渊没作声, 齐和豫倒是接了话茬,“原来是商家二姑娘, 刚来的燕京城,想必是第一回 参加秋狩了。”
商清舒微微笑着,“是啊,族中虽说也会举办秋猎,但远不如这儿的热闹,听闻去年的彩头还是金翎。”
“今年的彩头也是如此,商家可有人参加?”
“我的一位堂兄有参加。”
“那商二姑娘可要为你哥哥多多加油才是,这时辰他们应该要准备进林子了,你不去看看?”
齐和豫说完,轻轻杵了下顾明渊,拜托,他都说了这么多,好歹吱一声啊,怎么都留给他圆场。
顾明渊却完全没感觉到似的,反而道,“还不进去?”
“顾侯爷,过些日子商府中会举办宴会,还请您赏脸前来。”商清舒微微行礼,端的一幅好仪态,可到了顾明渊这儿,全成了看不明白。
“我不参加这样的宴会。”顾明渊直截了当的拒绝,转身进了营帐。
齐和豫冲着商清舒笑了笑,“商二姑娘,那边有书院的蹴鞠比赛,许多世家小姐们都会去看,你若是觉得无聊,也可以去看看。”
说完,齐和豫也进了营帐。
商清舒看着营帐方向,脸上的笑容微收了些,一旁的丫鬟打抱不平。
“姑娘,齐小公爷尚且还客气些,那顾侯爷的态度也太过分了,姑娘这般和颜悦色。”
“我原以为,他是旭和之人。”商清舒略有沉思,她来时听了不少关于顾明渊的事,他的功绩,还有他过去与人相处的模样,每每有人说起他进城时,都是英姿飒爽,而他也是个少年气息很重的人。
尽管三年前出了那件事,但如今人都站起来了,和常人一样不过是时间问题,怎么人忽然变得如此冷淡了?
商清舒对自己是有绝对的信心,在廪丘,从她十三岁时便就有人上门求娶,谁见了不夸她一句,就算是在这燕京城中,她的样貌才识都不输人,就算是不能让人第一眼就看中,至少印象是好的。
“姑娘,兴许是他家中夫人作闹的很,所以侯爷才与人保持距离。”丫鬟分析着,对侯夫人的印象,都是这阵子听城中流传的。
“一个在外流落了这么久的女子,如何能配得上他。”商清舒眉宇微皱,继而转身离去。
丫鬟亦步亦趋的跟着,“但侯爷拒了您说的宴会。”
“我开口的自然会拒,但要是叔叔派人送的,他可未必会拒绝,只要是能来商家,他就能看到什么样的女子才是真的能与他般配的。”
声音随人远去,营帐内,齐和豫还在叹气,“现在的燕京城姑娘们,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放着我这样尚未成婚的不看,偏偏看你这种已经成婚的人,那商家二姑娘看着挺聪明一人啊,怎么冲你来了呢。”
“近日城中传了些闲话。”顾明渊看着桌上的图纸,语气淡淡,“其中就有商家的手笔。”
“什么闲话?”
“说我夫人在外流落几个月。”
齐和豫瞪大了眼睛,“商大人是昏头了?”
“他应该不知情。”先帝时备受看重,又能接连从二皇子称帝的风波中全身而退,如今依然坐稳他的位置,怎么也不应该是脑子拎不清的。
“那就是那商二姑娘脑子拎不清,只不过她一个刚来燕京城的,怎么知道这些事儿的?”
齐和豫自然知道年锦语失踪的事,可大家都有共识的,回来后就是要瞒着,只要是和顾家年家有交情的,都不会说什么。
“我派人问过元崇,当日在书院门口被拦下时,人群里还有段家人,段夫人和段家的两位姑娘应该都在。”
齐和豫久久没反应过来,随即摇着头叹气,“段家不是与你们侯府有些交情的?惹谁不好,惹你头上,他们是不知道你这人有多记仇。”
顾明渊没作声,看完了图纸后便起身要走,“行了,其余的事你安排,明日别出岔子就好。”
“欸,你就这样走了?我这话都没说完。”齐和豫也赶忙起身,却被顾明渊拦住,“别跟着来。”
齐和豫气不打一处来,“不就吃你几块点心。”
“有这功夫,想想办法早点把人娶回家。”
“……”
顾明渊回了看台,年锦语坐在那儿,正与阿符说笑,见他回来,忙让素练去再沏茶,“相公,我刚刚说到贺姐姐呢,她说她今日也来,但没瞧见她。”
顾明渊知道她想出去逛逛。“那边有骑射的比试,想不想去看看?”
话刚说完,阿符起身的比年锦语还要快,“姑娘我们快去。”
很快,看台往骑射比试场的路上,多了几个缓步而行的人,顾明渊拄着拐杖,走的不快,年锦语慢悠悠的陪着,严进和素练走在后面,阿符则是快走几步后在前头等着,时不时的冲着身后的年锦语摆手,也是一道吸引人的风景线。
旁人总能看到那个年轻的侯夫人在笑眯眯的说着什么,一旁的顾侯爷大部分的视线都在她身上,自己还拄着拐杖呢,偶尔还能分身去扶一下自己夫人。
他看她时的眼神格外的温和,全神贯注的,都只落在她一人身上,倒是羡煞也不少人。
“相公,你看,他们跑得好快!”年锦语指了指前面正在骑马射箭的,年轻的男子穿着骑马装,额头上还绑着带子,骑马从靶子前经过时,迅速拉弓射箭。
“连三靶!”人群里爆发出欢呼声,这意味着他在短短的过程中一连三箭都中了靶子。
“军营里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比试。”
“相公呢?”年锦语扭头看他,想要知道他之前的战绩。
“侯爷可不下场比,他要是去,那些士兵们可都没有赢的机会了。”严进笑着解释,那些都是给士兵们放松用的。
“侯爷能中几靶?”阿符也好奇了,“刚刚我问了,他们最厉害中了五靶,应该是第一了。”
顾明渊看向远处移动的靶子,许多年前,他倒是参加过几回,“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八个靶子。”
“相公好厉害。”年锦语崇拜的看着他,眼神闪闪,仿佛他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
顾明渊笑了,抬手抚了下她的额头,对她的夸赞颇为受用,“嗯。”
这一幕落入到不远处的几个人眼中,商清舒眼神微沉,原来他不是性子变淡了,而是只对一个人旭和罢了。
她转头看段秋莹,“你说的是真的?”
段秋莹连忙收回视线,肯定道,“当然是真的,她上了那马车后,被车夫带走,一路带到了落乡,那个地方当时收留了很多从城中驱逐出去的人,流浪汉乞丐,三教九流的都有,她一个女子在那种地方,肯定会吃亏。”
另一个人也道,“大家都知道她有些憨傻,要想安安稳稳到丹州可不容易,与流民生活在一起块儿,还能有清白?”
“这些事难道顾侯爷不知道?”
段秋莹敛下眼底的妒意,“她惯会装可怜,蛊惑人心,让人觉得她善良,肯定也是说了什么话骗了侯爷。”
“这样的事,也得有证人才行。”商清舒也不是她说就信的,口说无凭,得有人证明她的确在失踪时丢了清白,这样才能动摇她侯夫人的位置,否则凭借这三言两语就想让她离开忠勇侯府,绝不可能。
“新皇登基后,落乡那些人,不少都回了燕京城,打听消息应当不难。”
几个人这边说着,那边年锦语他们又去看蹴鞠了,去年秋狩时,顾明渊还不能陪同她四处走,如今似是都要弥补给她,陪她在这猎场里好好逛了一圈。
而年锦语心心念念的贺瑶,则在第二天才看到。
圣驾前来,下午开始宴会自然有最重要的环节,便是定今年的魁首,彩头除了金翎之外,还加了别的赏赐。
而今年的秋狩格外的和平,没人受伤也没有干架,角逐出了第一名后,入夜的篝火宴会上,大家看起来都很和乐。
贺瑶坐到了年锦语身旁,见她盯着面前的烤肉发愁,“怎么不吃?”
“贺姐姐,我吃不下了。”年锦语揉了揉肚子,“适才在皇后娘娘那儿陪小公主,吃的有点多。”
“你啊就是小鸡胃,这么点就吃不下了。”贺瑶尝了口烤肉,“御厨虽然烧得好吃,但烤肉啊还是得野一些才好吃。”
“今年的赏赐里还有好多金子,贺姐姐没参加可惜了。”
“我要是去,还有他们的份。”
“贺姐姐,那你找到楚公子了吗?”年锦语给她递酒,贺瑶又险些被肉给噎到,她很想把她的嘴捂起来。
“我什么时候说要找他?”
年锦语愣了下,“你向我打听他,没去找他吗?”
“没有,我找他作甚。”
年锦语喔了声,“那贺姐姐会留多久,大哥哥的孩子很快要办满月酒了?”
“不好说。”贺瑶这次回来复命,虽说没有要马上回去,但留多久还真不确定,“若是来急报,可能明天就走了,如果没什么事,多待一阵子也无妨。”
“那就多待一阵子。”年锦语乖乖给她切肉,期待的看着她,让她多吃点,“说不定楚公子很快就办完事来找我了。”
贺瑶:“……”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现在严重怀疑,阿语已经被带坏了。
夜深,宴会结束,皇上去了营帐,去年歇在别庄的年锦语,今年也留在了猎场内,收拾好的营帐,素练早早备好了年锦语习惯的物件,顾明渊倒也没有觉得不妥。
除了床榻上多出来的那一抹小身影。
宝宝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顾明渊,随即往年锦语怀里一扑,“本公主要和阿语睡!”
“……”顾明渊平静的看向一旁的陈姑姑。
陈姑姑却是满脸的笑意,没有一丝的尴尬,“顾侯爷,皇后娘娘说了,公主愿意与侯夫人亲近,说不定很快会为你们带来孩子呢。”
“公主留在这儿怕是不安全。”
“侯爷放心,外面已经派人看守了,不会有事的。”
“怕是会伤了公主金躯。”
“若是侯爷有所顾及,齐小公爷可以与您同帐。”
“……”话都说到这份上,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顾明渊当然是去和齐和豫挤一个营帐了,难道真的夫妻俩和公主睡不成。
年锦语搂着公主,望着顾明渊,“相公……”
顾明渊摆了摆手,罢了,也就一夜的功夫,他和小孩计较什么。
于是他出了营帐,去了齐和豫那边,后者看到他进来时,差点笑岔气过去,“天哪,我没想到有一日你竟是因为这种原因被你夫人赶出来的。”
“闭嘴。”顾明渊也是纳闷,公主年纪小缠着阿语也就罢了,怎么皇后也跟着凑热闹?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齐和豫拍了拍他肩膀,“咱们的清平公主啊,有个特别的本事。”
顾明渊瞥了他一眼,齐和豫这才把脸上的笑意收了收,“凡事她抱过的人,很快都会有身孕。”
“你别不信,她也不是谁都抱的,拢共就亲近过几个人,她十个月时抱过康平侯家的夫人,不出三个月,那夫人就有了身孕,去年啊,她抱了金夫人,没多久那金家也传出了喜讯。”
顾明渊想起年锦语那一心想要有孩子的神色,若是皇后说起,她真的会信。
齐和豫还在乐叨,“哎呀想不到啊,你说你怎么也能有这一天。”
那边营帐内,陈姑姑留了下,就睡在旁边的塌上,以防夜里公主有什么需要,而宝宝早已经换好衣裳,窝在被子中,拍了拍要年锦语躺下。
年锦语一躺下,她就往她怀里钻,“阿语身上香香的。”
年锦语真是喜欢极了她,“宝宝身上也香香的。”
“是奶香。”宝宝一本正经的告诉她,“母后娘说,阿语很快也能有小宝宝。”
“嗯。”年锦语满是期待,“像你这么可爱就好了。”
“有了小宝宝,送给宝宝玩。”
“那要等她大一点,会走路才可以。”
宝宝想了下,言之有理,是得会走路,于是点点头,“那好,会走路了送给我。”
一大一小就这么童言童语的聊着,直到陈姑姑提醒她们,这才没了声音。
夜越渐的深沉,十月末的天空,月牙弯弯,没入云层后,便是黑寂。
城外远处的一处山中,从茂密的树林间,想要看到这样的月色更是不易,林间的一处木屋中,一声痛喊穿了出来,吵醒了木屋外养着的两条猎犬。
犬吠声参咋着咳嗽声,嘭的一声东西被摔碎,隔壁的木屋终于出来了个披着外衣的健硕男子,他推门进入,很快木屋内亮起来了油灯。
只见地上趴了个满脸胡茬的男子,他正艰难的想要自己爬上床,可因为受着伤,又断了一条腿,几次都爬不上去,还把桌上的碗弄翻摔在了地上,把自己弄得十分狼狈。
男子立即上前把他扶上了床,不断的做着手势,口中啊啊说着什么,示意他不要乱动。
赵晏气急败坏的捶了下自己的腿,又疼的撕心裂肺,“我说下山找人!找人!你到底明不明白?!”
男子又做了几个手势,可他一个都看不懂,又要发火,一旁靠墙的床上传来声音,“阿睿,你冲他发什么火,他怎么说都救了我们,再过一阵子我就能下山去了,到时候能找人来救我们。”
火光映衬出了赵睿憔悴的面貌,他身受箭上,从山上摔下来时还有多处的伤,以至于养了两个多月都仅仅是能走几步。
本来是可以让这个救他们的樵夫下山去找人的。
可这樵夫是个聋哑的,他还不识字,根本不能理解他们所说的,更重要的是,他还说不清如今外面的形势。
赵睿便更不敢冒险,让他带着信物去官府,万一赵恒的人还在追捕他们,之前能下杀手,要知道他们还活着,就更加不会放过。
“哥,我的腿没了啊,我的腿没了!”赵晏用力捶着床板,神色激动。
他醒来后发现自己的左腿膝盖之下直接没了,直接就晕死了过去,之后更是几番的想要寻死,他堂堂皇子何时落到这么狼狈的地步?如今竟在这样的地方生不如死。
“阿晏!至少你活着!”赵睿高声道,腹腔一疼,又重重咳嗽起来,“已经熬了这么长时间,你别再说丧气话!”
说着,他拿起床边的小棍子,轻轻碰了碰樵夫,示意他帮自己端些水,又缓慢的对他说谢谢。
樵夫憨厚的挠了挠头,看了眼赵晏,想着他们两个可能是饿了,就出去给他们弄了点吃的回来,之后才离开。
屋内格外的安静,赵晏看着手中黄色的饼子,气的直接扔在了床上。
赵睿无奈叹了口气,他一口口吃着饼,心中想着离开一事,最多再半个月,半个月之后他就可以让樵夫带自己下山去,山下的地方应该不会距离燕京城太远,届时找人往李家送个消息,便能先安顿好自己和弟弟。
天光渐亮,清冷的早晨,猎场林子深处传来兽鸣,皇上起了兴致,大早上带了几个大臣进林子狩猎去了。
快到中午时一行人出来,有些收获,也都赏赐了下去。
下午猎场这边的人散去,离开的人群里,大家都在议论皇上的好。
近距离接触,对年轻人和气,能够赏识人才,赏赐给的丰厚,还能听取别人建议,这是百姓要的贤明君主。
马车上,年锦语起初还和顾明渊说起夜里的事,说着说着,便抵不住困意,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顾明渊只当她是被公主缠的没睡好,马车摇摇晃晃的进了城,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吃过晚饭后,年锦语倒是精神了,心里惦记着过几日的年家满月酒,“我给玥玥打了对金镯子,还有金项圈,还有一块平安牌。”
“提前一天送你过去?”
“也好,娘那边虽然忙的差不多了,我早点过去,兴许也能搭把手。”年锦语又想到了顾若蔷,“等若蔷那边有了好消息,我再给她的孩子也准备一份。”
“她那边不着急。”卢家大房的小公子,今年秋试没中,正苦读着呢。
“那也得及早备上,还有给明义的。”
顾明义上半年闹了一桩乌龙事,还真就下定决心了,上个月争取到了总差事的职务,如今正纠缠着裴氏给他去何家说亲。
裴氏自然是不答应的,合着大房出嫁的女儿是卢家那样的,二房娶进门的是年锦语这样的,三房她唯一的儿子,要娶一个商户女?
只是这回裴氏一哭二闹三上吊不好使了,顾三老爷使出了一招要纳妾,直接将裴氏给激跳脚了,在爷俩的合谋下,裴氏只好点头答应,选日子找人提亲去了。
顾明义年纪也不小,婚事一旦定下,明年开春肯定是要办的,到时候要忙的事儿可不少。
顾明渊听她念叨着,适时的提出点建议,但说着说着,年锦语便又困了。
这睡性让顾明渊有些哭笑不得,也担心她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想着明日请大夫来替她诊脉瞧瞧。
不想第二天,大夫上门来,却不是替年锦语看病来了,而是给前来找麻烦的段秋莹先用上了。
第一百章
对段秋莹来说, 原本算不上什么大事,毕竟她也没大肆的去散播那些关于年锦语失踪的流言蜚语,仅仅是向商家二姑娘道出事实罢了。
秋狩时, 她还与商清舒站到一块儿,说着要去查出当初在落乡见过年锦语的人,要将她失踪后清白不保这件事坐实。
她自认为自己并非造谣, 都是有真凭实据的,更何况她是亲眼看着年锦语上了人家的运货马车。
可这些小心思,在回家后,得知母亲为她准备的几间嫁妆铺子生意遭挤兑, 哥哥原本板上钉钉的差事受到了影响,就连关于她自己的婚事, 前阵子还与母亲聊的不错的唐家, 忽然派人委婉拒绝结亲的意愿后,彻底的崩塌了。
顺风顺水的事忽然间纷纷遭阻, 必定是人从中作梗,而纵观近日来可能从中作梗之人,段秋莹第一个就想到了年锦语。
于是她径直来到了年家, 气呼呼的要讨说法。
可这青朴院又岂时她想进就进的, 闹腾着, 年锦语那边就得到了消息,带人前来。
段秋莹见到年锦语出来, 怒意直窜头顶, 想都没想的冲过来竟是想打人。
可不等沾到年锦语, 就被阿符直接用力的推开了。
段秋莹身后的丫鬟还来不及扶她, 段秋莹整个人跌进了花坛里。
“姑娘!”两个丫鬟连忙去花坛里救人。
顾若薇赶过来时,正好看到段秋莹狼狈的被人从花坛里拉出来, 头上还沾满了叶片,而阿符护在年锦语身前,看那模样,是绝不会让人轻易靠近的。
“年锦语你太歹毒了!”段秋莹怒目瞪着年锦语,“你故意弄坏我家铺子生意,还搅黄我哥哥的差事,坏人姻缘,你就不怕遭报应!”
年锦语眉头一皱,“段姑娘,你在说什么?”
顾若薇走到了年锦语身旁,也劝道,“段姑娘,段家与顾家交情不浅,有些话不可乱说。”
“我乱说?就是她派人挤兑了我家铺子的生意,本来谈好的买卖,都去了她那喜乐斋,我可冤枉她了?”
“段姑娘,买卖上的事,别人考虑再三另有选择,那也是常有的事,与我们姑娘又有什么关系。”素练只觉得这段家姑娘,此时看起来像疯子一样。
“买卖都到了喜乐斋,竟还有脸说与你们无关,是了,你年锦语惯会伪装,看起来一副好人模样,实际上做事比谁都狠。”段秋莹冷笑着,“若非你在唐家那边说了什么,唐家那边又怎么会忽然转了口风。”
年锦语没作声,段秋莹死死盯着她,⑻⑴4⑧以⑥⒐63“怎么,无话可说了?”
顾若薇也是这会儿才听明白这段姑娘这怒气的由来,什么哥哥的差事,什么铺子的买卖,恐怕都抵不过自己和唐家公子的婚事被搅合。
“段姑娘,段家要与唐家结亲的消息,若不是你说,我们还不知道呢。”顾若薇给不远处的丫鬟使了个眼色,这会儿娘陪着三婶出门了,得赶紧通知大哥才行。
“别人不知情,她年锦语可知情的很,年夫人和唐夫人关系不错,两个月前洗三时她还前去过,不是她从中作梗又会是谁?!”段秋莹笃定了就是年锦语做的这一切,为的就是报复她把那些事告诉了商家二姑娘。
年锦语想了会儿,“段姑娘,你说的这些事,我确实不知情,不过你若是想知道唐家为何忽然改变主意,我倒是可以请我娘帮你问问。”
段秋莹一怔,莫大的耻辱感涌上心头,气的她头脑发昏,“年锦语,你少羞辱人!”
“……”年锦语也有些无奈,这怎么算羞辱了呢,她不过是想帮她,虽说前面的她不太能理解,但看她的样子是真的很在乎和唐家的婚事。
“你这么做,也掩盖不了你失踪时所经历的事……”
“段姑娘。”
话音未落,段秋莹的身后传来沉声。
段秋莹转过头去,顾明渊拄着拐杖,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神色凝沉的看着她。
“相公。”年锦语见严进身旁还跟着一位大夫,有些不明所以。
“顾大哥,你来得正好,你知不知道……”
“知道。”
段秋莹一愣,她话还没说完啊。
“那你知不知道她……”
“知道。”
“段秋莹一口气险些没上来,“顾大哥,我话还没说完,她还……”
“不是她做的。”
“……”段秋莹看着顾明渊一字一句的将话说出口,“你大哥的差事,我举荐了别人,至于唐家那边,唐夫人可不是傻子,近日城中关于我夫人的流言,稍加打听就有你的作为,这样的女子,唐夫人不会选来做自己儿媳妇。”
段秋莹脸色一白,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为什么?我大哥并未得罪过你!”
“正是兴建水利之时,你大哥本就无法胜任那个差事,比他合适的大有人在,为何非要给他?”
“所以,这些事都是顾大哥所为,就为了维护你的夫人。”段秋莹幽幽念叨着,忽然激动,“但你知道,她失踪几个月,早就不是什么清白之身……”
“我已查明这些流言是从谁口中传出去的,明日,我就会去告官。”顾明渊打断她的话,没有呵斥,字字句句里却充斥了压迫,“包括你今日前来,在我面前说的这些,你要是不能讲明缘由,我就只能向官府告你诽谤之罪。”
段秋莹一个踉跄,大抵是没有想到顾明渊会直接去告官,哪里还有刚刚的气势,额头开始冒冷汗,看着顾明渊难以置信。
以前他从不会对她这样厉声说话,更不会摆出这样的脸色。
在段秋莹的记忆里,顾明渊这个名字,是舒朗明月般的存在,他爱笑,性情开朗,对待她们这些同辈年纪小的,态度都不错。
但现在,他却说要将自己送去官府。
段秋莹猛然回过神来,既觉得他变得自己不认识,又觉得他是被蒙骗:“你不能把我送去官府,我又没有说错,她本就失踪了几个月。”
“这些话,等官府派人通知你父亲时,你再与他解释。”顾明渊懒得与她多说什么,要严进把人拿下,直接送去官府。
段秋莹见顾明渊来真的,整个就慌了,抬腿正要迈出去,激动之下,人就直接晕了过去。
两个丫鬟急急扶住了人,“姑娘!姑娘!”
拎着药箱前来的大夫左看看又看看,有些疑惑,所以,现在到底是看哪个?
人都晕过去了,总不能直接把人丢衙门去,再怎么也得醒过来,于是,本来给年锦语请来的大夫,这就先去给段秋莹看诊了。
厢房外,年锦语看了眼不远处正在和严进说事的顾明渊,脸上依然是疑惑和不解。
“段姑娘为何要这么做?”
算起来,她和段秋莹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还是在一年前的银楼里,之后就没再有什么交集,最多也是在各家宴会上打个照面。
何故这么大的敌意,要歪曲她失踪一事,说她没了清白。
顾若薇跟着看了眼大哥方向,微叹了声,“段秋莹她,应该是喜欢大哥的。”
年锦语一愣,“可她在外面说了相公的不好。”
顾若薇笑了下,拉住年锦语的手,“祖父还在的时候,段家和顾家走的近,当时我还没跟着父亲去外任,她也时常来玩,大哥在的时候总会过来看看我们的。”
顾明渊在受伤之前,是个爱笑的人,模样又俊俏,不仅仅是段秋莹,很多姑娘家都对他有意。
但顾明渊从小就与年锦语定了婚事,这也是全城皆知的,所以并未有哪家姑娘,向他表露过心迹。
顾明渊受伤后,他的身价也跟着一落千丈,过去段秋莹的家世配不上,在顾明渊受伤后,却又开始看不上他。
“当时的燕京城里流传了许多话,说年家一定会与段家取消婚约,说你一定不会嫁给大哥这么个残废,忠勇侯府就此没落,那时的段秋莹自然还是对大哥有些意思的,但她应当是觉得大哥配不上她,所以和顾府疏离了许多。”
在段秋莹的观念里,顾明渊风光时她虽心中喜欢,但因为配不上,对年锦语是多有妒忌的。
顾明渊受伤后,年家要解除婚约这件事闹得最沸沸扬扬时,段侍郎曾问及过段秋莹,是否对顾明渊有意,愿不愿意嫁给他。
这时的段秋莹,却又觉得自己好端端的一个人,凭什么嫁给一个瘸子呢,因此拒绝了父亲的提议,远离顾家。对年锦语最终执意要嫁到顾家这件事,也充满了讽刺。
所以每每宴会时,她总是喜欢挑年锦语的刺,不希望看到她过得好,只要年锦语家入顾家是不如意的,和顾明渊过的不愉快的,才能够证明她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可天不遂人愿,年锦语过得很好,她不仅过的好,顾明渊那本就没有希望的双腿,竟也有了治好的希望。
眼看他们夫妻关系越来越好,眼看着顾明渊的腿被治好,直到自己亲眼看到他拄着拐杖站起来时,段秋莹的心里针扎一样的难受。
“段秋莹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实际上,她父亲段侍郎是有写信给我父亲过,提及想让她嫁给大哥。”顾若薇看了眼屋内,“所以,当宣王起势,忠勇侯府的爵位保下后,大家都以为大嫂不在人世,她是有些想法的。”
但顾明渊从丹州把年锦语又带回来了。
这让段秋莹那一股说不出的难受劲,达到了顶峰。
她开始觉得年锦语配不上顾明渊,便针对她失踪这件事大做文章,想要以此败坏年锦语的名声。
听罢,年锦语沉默了会儿,“饶是如此,她也无法嫁给相公,那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顾若薇摇了摇头,这也是她不理解的地方,“大嫂,她说的那些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你在丹州的事大哥都知晓,你也绝不是她说的那样。”
年锦语微微一笑,“不曾发生的事,我不会放在心上。”
“在说什么?”顾明渊这时走了过来,轻抚了下她的头发,“过会儿让大夫给你诊个脉。”
话说着,这边大夫就走出来了,“侯爷,人醒了。”
顾明渊神色微凌,“醒了就好,严进,送她去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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