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心机
那之后, 程舟花了五分钟把邢者送回去,又用了八分钟重新返回公无渡河。
在这十三分钟内,她反复想了很多遍, 还是怎么想怎么不对。
以至于回到公无渡河的时候她看起来有些恍惚。
眼镜坐在吧台前冲她抬抬酒杯:“来了两个人,我让他们先扫码点单了。”
程舟才回过神来一样,应了声“哦哦谢谢”, 然后拿手机看点单情况——2号桌一杯菲士一杯水割。
程舟两眼一黑。
再往下一看, 3号桌点了杯“止痛药”。
程舟嘀咕一声:“老王怎么点这个啊,不像他平时的风格吗。”
“谁知道呢。”眼镜意味悠长, “可能失恋了吧。”
*
程舟跑去跟2号桌的客人沟通, 说这两杯时间都挺久的, 要不要换一换。
客人说能等,让她调。
于是眼镜就眼睁睁看着她抱着摇壶摇了快半小时。
“你有心事啊?”眼镜忍不住开口。
程舟还在继续死亡shake:“不是,是这杯、就得、这么、久!”
“我是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沉默,你看起来有心事。”
程舟闻言将摇杯往吧台上一敦,甩着酸痛的胳膊道:“到位。我确实状态不太对。”
“你跟那盲人小哥,谈崩了?”
“不, 谈妥了。”
眼镜吸入一口气:“谈妥了还心情不好,那我得说说你了。那小哥确实长得不错,但你要是没想好跟不跟他,那你就不该……”
“你用词能不跟个老古董似的吗?”程舟一边把摇壶里的酒倒出, 一边吐槽, “什么年代了, 还‘跟他’, 我自己是活不了吗我还得‘跟他’。”
眼镜没听明白:“那你要不打算跟他, 你还这样干嘛呢?看得出是他小你大,但你别觉得跟他搞到一起是你占便宜。妹妹你听我一句劝, 男女关系中我们女人永远是吃亏的那个,你别觉得对他始乱终弃就是你占上风——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你不管怎么着,对他来说总归是没损失的,受伤害的永远只有你……”
程舟加气泡水把液面拉高,语气已经见怪不怪了:“你说的这些,都是我上初中时我妈跟我说的话了。”
“那你要听啊。”眼镜眉头皱起,“你看你现在搞得自己心情也不好,你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吗?而且你对他知根知底吗你就亲他,万一要有什么传染病怎么办?那你一辈子就毁了呀!”
程舟已经把那杯菲士端走了:“您好,您的拉莫斯金菲士。”
然后回到吧台来,准备无限stir。
她还是有在试图梳理自己的思路:“我不是心情不好啊,只是我有点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其实之前也遇上过这种人,我只是想跟他恋爱而已,他却想跟我结婚——我就搞不懂了,我看起来像是个很适合结婚的人吗?那次是在我意识到对方要得太多、管得太宽之后就提分手了,但这次不一样。”
程舟仰头看着天花板:“这次顺序太乱了。”
*
这次是在明确知道对方是奔着结婚在谈的基础上,开始了这次交往。
虽然程舟也明确表示了“保证不了”,但一想到邢者是有这种期待的,就感受到莫名的压力。
她甚至有在想,是不是在邢者说“想结婚”这种话的时候就应该断开,但这也很诡异啊——还是那句话,她并不是一个不婚主义者,没到说“你想结婚那我们就分开吧”的这个地步。
她只是希望谈到觉得能结婚那步再聊结婚的事儿啊。
有些人谈着谈着就会发现他是个只适合一起吃喝玩乐的,他就只能谈恋爱,真要是和这种人结婚那才是这辈子完蛋呢,她上哪能在恋爱第一天就说“哎呀我是奔着结婚去的”这种话呢。
这不是扯淡吗?
而与此同时的田野正在准备第三次拒绝笑脸人的邀约,字刚打到一半,便看对方发来消息:【我是真心奔着结婚在和你相处的,所以希望你是和我一样的认真(笑脸)。】
田野叹了口气,只好把刚才的字都删掉:【好吧,但是明天不行。明天要做家访,换个时间吧。】
笑脸人:【那后天?】
田野:【后天得备课,周一我课还挺多的。然后还有一堆表要填,你知道的。】
笑脸人:【周一晚上呢?】
田野:【周二有公开课,周一晚上的话,我可能处在比较紧张的情绪里。毕竟上次公开课我就被批得挺惨的。】
笑脸人:【哈哈,别当回事嘛。你是新老师,就算你准备得再好,他们肯定都是挑刺的,不批你哪显得出他们本事?】
田野忍不住笑了一下,隐约觉得这个人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笑脸人:【而且我也很多表要填的(对手指),约你也是挤时间了。所以能不能赏个光呢?】
田野:【好吧,那就周一晚上好了。但我不确定几点能下班,最好约晚一点。】
笑脸人:【没事,我到时去接你(笑脸)。】
田野长吐一口气,然后按灭屏幕。再按亮看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她对明天的家访材料进行了最终确认,然后躺到床上去,关灯。
半分钟后,摸手机,打电话给程舟。
*
程舟还在搅水割,手指头都快抽筋了。
她被眼镜给聊疲了:“说实在的,跟你讲话我找到一点跟我老板说话的感觉。要不我们还是聊聊你考试的事儿?”
给喝飘了的人换话题很容易,眼镜很快被带了过去:“啊,考试啊,下周开始报名了。今年鹅镇没什么我能报的岗位,我打算报个钟市的岗,报录比500:1,去看看卷子吧。今年只能奔着后面的事业编去考了。”
程舟“啧”她一声:“怎么就看看卷子了,你既然真心想考你就认真考,万一还就考上了呢?”
“得了吧,鹅镇的我都没考上呢还考钟市的,这得多万一啊。”眼镜摆摆手,“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你看你也没什么压力,辛辛苦苦读的硕士学历说扔就扔,又不追求事业,又不着急结婚……可能漂亮也是一种本钱吧。”
程舟没回这话,只是把吧勺一收:“呼……总算做好了,我屁股都快被震麻了。”
她把这杯也端了过去:“您好,您的威士忌水割。”
然后从后屁股口袋掏出手机:“喂,你大晚上不睡觉干嘛呢?”
*
“他约我见面了,下周一晚上。”田野说。
程舟语气夸张:“哦哟是吗,这么大的事儿啊,我还当他碰你手了呢。”
“你能不跟我这么阴阳怪气的吗?”田野斥她,“你就没什么能教教我的吗?第一次约会的注意事项什么的?”
“我的亲娘啊田小野,你是打算非他不嫁了吗?还得考虑第一次约会怎么给他留个好印象?”程舟说着,没留神眼镜的表情变化,“你就用自己最真实的样子去和他相处啊,他要是不喜欢那就说明你们不合适,那就不用再聊了啊。”
“我最真实的样子?”田野揉揉眼睛,“我最真实的样子就是不去见他,见他这件事本身就在我的舒适区外。”
“那你就别见。”
“不见他我加他干嘛,这会显得我很怪哎。”
“我哪知道你加他干嘛。”程舟给她个白眼,“反正我跟你说啊田小野,你千万不要什么事儿都努力。你要真去赴约的话,到时心里怎么想的你就怎么说,合得来就合得来,合不来就是合不来,千万不要硬装一副谈得很合拍的样子,没有意义。”
“有道理。”田野应下,但还是试图争取道,“那我提前洗个头不过分吧?以示尊重吗。”
程舟叹出口气来:“行吧,你洗,你洗。”
长夜漫漫,田野那边显然还不想挂电话,只是翻了个身:“话说你之前说的那个比赛,预选通过了吗?”
“还没到截止时间呢。”程舟把手机夹在脖子里,空出双手来洗洗涮涮,“比赛吗,黑幕多得是,我要是没进预选,肯定就是有黑幕,那这比赛不参加也罢。”
田野咯咯笑笑,暗叹程舟这种人,估计这辈子也不会内耗:“那你跟小邢怎么样了?他后来又找你了吗?”
对面静了三秒,然后罕见地传来一声叹息:“我还想找你说这事儿呢——我一不小心陷入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我觉得这次和以往的每一次恋爱都不一样了。你知道吗?这小子想跟我来真的。”
*
合着你也被扯到舒适区外了啊。
听完程舟描述的田野以手抚膺:“少年好心机啊。”
“是吧!”要不是田野说,程舟都还没想到这词儿。
她苦恼道:“你也觉得不是我想多了对吧?他就是在威胁我啊,他依仗我对他的感情,利用他自己的缺陷,打乱我的节奏,影响我的判断,拿捏我的愧疚心理,用让我混乱的方式达到他的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可得了吧?你这么无辜的吗?”田野嗤笑,“做人坦荡点好吧?你自己做了点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我做了点什么?你要不要听听他都做了些什么啊!”程舟嚷道,“还跟我在那撒泼打滚地犯浑,要不是我嘴角到现在还疼我还真当我出现幻觉了!”
“那也没办法啊,我看你这比我还费劲呢——你自己撩拨的人家,自己说的是男女朋友关系,那你就硬着头皮上呗。反正你一旦不喜欢了分手分得利索着呢,到那时候我估计你才是真能脱一层皮。”田野的声音愈发困顿,她打了个哈欠,“行了不说那么遥远的事了,我赶紧睡了,明天还有家访呢,要了命了。”
“还要家访?我上学时咋没这事儿呢?”程舟奇道,“是什么比较特殊的学生吗?”
“不特殊啊,常规家访。”田野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第42章 初中
当田野坐到这对夫妻面前的时候, 她就惊异于自己昨夜的天真——常规家访?我在想peach。
田野忙不迭地推拒着:“不不不,我们学校老师家访不让吃学生家东西的……”
“哎呀老师太客气了,之前那个班主任都是吃的呀, 每回我还打包一点让老师带走呢,这都不打紧的……”与热情的妈妈相对的,爸爸就只是坐在一边玩手机。
毕竟这孩子也不是他的。
这是个重组家庭, 妈妈带来了一儿一女, 爸爸自己有一个儿子,田野的学生就是这个女儿。
她最终妥协道:“仲岩妈妈, 我其实有点渴了, 要不我喝点凉白开吧……”
仲岩妈妈赶忙应下:“哦好的老师, 我也说这葡萄汁不解渴呢——哎,你赶紧去给老师倒杯水去呀。”
爸爸也客气地笑着:“那杯子不都你收拾的吗?你去吧,我怕搞得不好。”
仲岩妈妈神色冷了一下,但碍于田野在这儿不好发作,只得重又笑道:“老师您稍等啊,他都不知道水杯在哪。”
然后仲岩妈妈便去了厨房, 剩田野和仲岩爸爸在这儿。
更尴尬了。
“嗯……”田野试图说点什么,“仲岩这孩子挺好的。”
“嗯,好。” 仲岩爸爸利索地应着,“锦衣玉食的能不好吗?每天这个片那个片地补着, 写字还得用升降桌。她哥哥要是有这个条件, 那成绩肯定要比她强的。”
田野只能打太极:“嗯对, 现在孩子生活条件都挺好的, 成绩好也离不开父母的支持。”
“成绩好不算, 关键心理也得健康才行啊。” 仲岩爸爸说,“你看她哥哥, 考再差哈哈一笑没事人一样,她呢?说出来不怕老师笑话,小学时就割过腕了。”
田野木在当场,她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割……腕?”
“嗯啊!”仲岩爸爸神情夸张,“老师没看出来吧?每天校服裹着也不露手腕,您下次注意看着点,左手手腕上那么大个疤呢……”
只听厨房门口“哗啦”一声,是玻璃杯掷在地上的声音,把田野吓了一跳。
紧接着就是仲岩妈妈暴怒的质问声:“你跟老师说这些干什么?!”
这时仲岩爸爸倒是一副“正常人”模样了:“老师在这儿呢你吵吵什么?田老师这是来做家访的,你有问题不跟老师说,不让老师了解情况,你这就叫不配合老师工作!”
“你是不是有病啊,你别装这个……”
田野赶忙起身劝道:“仲岩妈妈您别生气,仲岩爸爸说的确实是这个道理。本来我们老师做家访也就是这个目的,就是想更了解孩子一点……”
仲岩爸爸已经摊手道:“你看,我说我不参与,你非让我出面,我参与了吧说点话你又不爱听。算了,我走了——田老师别见怪啊,你们继续聊。”
说着便一甩手开门出去了。
仲岩妈妈气得两眼通红,费力地把眼泪憋回去,看着满地狼藉低声道:“老师见笑了,您坐,我收拾收拾。”
*
虽然很能理解这种愤怒,但看这位妈妈摔杯子的模样,也不像是头一回啊。
田野尝试开腔:“嗯……仲岩妈妈您不要担心,我们做老师的口风都很严的,像这种情况肯定不会让其他人知道。”
田野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仲岩妈妈到底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都是我耽误孩子们。老师您是知道我们家情况的,孩子她亲爸,说实话也不是个人。我们家做窗帘生意的吗,他以前就老因为生意跟我吵,还迁怒孩子,仲岩就是那段时间心情不好而已。后来我跟她爸离婚了,她就好多了。”
这不太像是好多了的样子啊妈妈。
田野尽可能地维持着一个老师该有的模样:“我明白的仲岩妈妈,您也很不容易。”
仲岩妈妈抹着眼泪:“田老师你都不知道我压力有多大,本来生意就不好做了,然后还遇上疫情,手底下店员还不好管。我觉得我对他们都够好了呀,就这还不满意,背地里骂我、说我坏话,我店里有监控我都能听见。本来盼疫情过去,想着日子能好过一点,结果生意还是起不来……”
田野赶紧拿纸巾:“仲岩妈妈您平复一下情绪……”
“我不知道怎么平复,孩子们也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再婚。可眼看生意要不行了,我不趁现在赶紧再婚,真等店倒了可怎么办啊……” 仲岩妈妈接过纸巾擦着眼泪,“我还不都是为了他们吗?就这样我每天回家这么累,一个两个连个笑脸也没有,我能给的都给他们了呀,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田野一时没忍住,到底还是问了出来:“那孩子的亲生父亲……他不管孩子吗?”
“他算了吧,孩子从小到大他管过什么呀,他什么都不会,孩子跟着他肯定受委屈。”仲岩妈妈说,“好在仲岩现在大了,也懂事了,我有点什么难过的还能和她倾诉,可仲岩弟弟还小啊。”
她再度流下泪来:“我就常跟仲岩说啊,她弟弟要是以后发展不好,那我也不活了。”
*
每当这种时候,田野都会祈求使用一次灵魂互换的机会,让程舟过来开骂,她去替程舟摇瓶子。
但事实是她一边帮忙捡玻璃渣一边试图提醒:“您别难过仲岩妈妈,您看仲岩这次月考又是第一,这是多少家长都羡慕的呢。能取得这样的成绩,仲岩平时学习压力肯定也很大的……”
“是的呀,老师我跟您讲实话,这孩子从小就听话,真没让我费过什么心……”
正说着话,房门处传来钥匙响动,然后仲岩就背着书包进来了。
看到面前的一幕,这孩子一点没打愣,立刻书包一放:“田老师您别动这个,您跟我妈妈聊会吧,这个我来收拾……妈你哭啦?”
她步子一顿,环顾四周:“不是说今天家访我爸也在吗?”
“哦,他外面有场子,提前先走了。” 仲岩妈妈说着把玻璃渣扫起来,也没答别的,“你们田老师刚还夸你呢,说你月考又是第一,你怎么也没跟妈妈说呢。”
田野心想这母女关系确实不行啊,她当年要是考第一回家得第一个告诉妈妈。
但是仲岩低了下头道:“我跟你说过的呀……”
*
仲岩肤色偏深,长脸,下巴尖尖的。
这孩子没什么记忆点,田野上课点人起来回答问题都很少会点到她,后来因为成绩好的缘故终于被田野记住。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最近这阵子田野瞅这孩子是越看越好看,好像鼻子变挺了脸也不那么长了,经常课间涂唇膏嘴巴一天水润润的。
可能这就是女大十八变吧。田野觉得。
如果没有这次家访,田野可能一直不会知道她家里情况如此复杂。但难办的是,即便有了这次家访,田野也不知道怎么去解决这些问题。
甚至在听说孩子割过腕的那一瞬间,田野想的并不是心疼孩子,而是庆幸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班上。
她挺羞愧的。
之后她和仲岩、仲岩妈妈三人又继续聊了聊,总的来说还是维持了一番其乐融融的景象,并最终在这样的气氛中结束了家访。
起身时仲岩妈妈交代:“仲岩,你去送送老师吧,我得赶紧做饭了——不好意思啊田老师,孩子替我送您。”
田野忙道:“不用不用,仲岩你在家陪陪妈妈吧,我不用送了。”
仲岩则乖巧得很:“没事的老师我送你,正好回来时我再买两个番茄回来给我妈炒菜用。”
田野看看她:“那好吧……谢谢你啊。”
二人就这么笑眯眯地跟仲岩妈妈说了再见,互相客套着走出家门。
然而几乎是门关起的一瞬间,二人的脸同时垮下来,发出了一模一样的叹息声:“呼——”
这过于雷同的声音惊得她们彼此浑身一抖,对视一眼,然后都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这时的笑,才是真心的了。
*
周末的公无渡河总是很早开门,有时客人下午就上门了。
同时这也是一些不死心的初中生尝试智闯封锁线的时候。
当时程舟正琢磨怎么把DDL伏特加的那股苦味盖住,加了各种材料喝了好几杯酒,把自己搞得心烦意乱还有点酒精上头。
所以那个漂亮小姑娘化着精致妆容,穿着卫衣热裤走进来时,程舟一打眼确实没觉得是小孩。
拿手机扫码点单的样子也老道,点的是一杯“螺丝起子”。
程舟抬手都准备拿伏特加了,定睛一看却觉得不太对:“身份证拿出来。”
“我付过了。”略显稚嫩的声音暴露了她。
“付过可以退给你。”程舟把伏特加放了回去,“出去,不接待未成年。”
小姑娘忽然眼皮一抬,眼中的怒意甚是骇人:“凭什么?你要不就都不接待,要不就都接待,凭什么就只接待仲岩一个?”
“仲岩?”程舟反应了一下才知道是上次那个化得跟鬼似的初中生。
她好笑地看着眼前的小家伙:“什么意思?你到酒吧来找公平吗?你当我是你们学校老师呢?”
小姑娘脸色涨红,梗着脖子瞪她道:“你信不信我举报你们店!”
“哈?你知道该找什么部门举报吗?教育局吗?”程舟丝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不屑,“这不是小朋友该来的地方,回去写作业去吧。”
“你、你给我等着!”姑娘猛地一掌拍在吧台,起身便走。
程舟面颊绯红,倚在吧台看着她气冲冲地出门推自行车的模样,快乐道:“喂,下次自行车别停盲道上啊。你们老师谁啊,这都没教过吗?”
第43章 心理
第二天的程舟老实巴交地站在一旁, 两手规矩地交握在身前:“领导您看,我确实没接待未成年。这孩子当时心情不好,我就开了瓶矿泉水跟她聊了会天, 这监控都录到的……”
人家义正言辞地警告她:“你们这是酒吧,属于未成年人不适宜进入的场所,允许未成年人进入就已经是个问题了!现在学生个个心情不好, 以后在你这儿坐一排得了?念你是初犯, 而且没有售卖酒水、没有收取费用,现在对你们的处理是责令改正、予以警告。如果再有下一次, 停业整顿, 并处罚款!”
“是是是, 谢谢领导教育,绝对不会有下一次了!”程舟连声保证,毕竟人家不罚钱就已经很讲情面了。
“有‘未成年人禁止入内标志’吗?”
“有的有的,在这儿呢您看。”
“字儿太小了,换个大点的。”
“好的好的,这就换。”
笑眯眯地送走二位领导之后, 程舟的脸色垮下来。
倒不是愤怒,也不是难过,那是一种茫然——现在的初中生居然是真会举报啊……
*
“我就跟你说了吗,现在的初中生很可怕的!”田野在电话里叫道, “这学期才开学多久啊, 学校里已经三个老师被投诉了!”
“那都投诉些什么呢?”
“作业太多, 辱骂学生之类的。哦好像还有一个是因为早上6点半在班级群通知今天上学要带个小马扎参加活动的。”
程舟一脸无语:“这个是家长投诉的吧?给我我也投诉啊。”
“可是上面就是6点多才通知老师啊。”田野叹了口气, “我也觉得很奇葩啊, 可有什么办法吗。”
“所以你也通知到班级群了吗?”
“我没有啦。”田野有气无力的,“早上6点半我着急出门呢, 哪有时间看手机啊,所以我们班是拿书本坐地上的,我挨的是领导的骂。”
*
可难办的是,当学生们看到其他班都有小马扎坐,自己只能坐地上,而原因是老师没有通知带小马扎,其实也会很气愤。
所以这事儿如果通知了,就是挨家长和学生的骂;如果没通知,就是挨领导和学生的骂。田野已经很明白,学生骂老师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要老师对学生好,学生才会敬爱老师。那一个让学生天不亮就起、作业写到半夜才睡、下课都不许人跑两步跳两下的老师,在学生眼里能好到哪去?
田野倒很庆幸自己对这行没什么热情,真要是梦想做老师、一来就奔着和学生交朋友去干,那到最后得有多失望啊。
这个话题她和程舟也聊过,她曾说感觉这世上最自洽的女生就是“本来就以老师为梦想”的女生,就只需要向着这个目标努力就好了,所有人都会觉得她很理智很有出息。怕就怕她这种奔着老师“福利好”“社会地位高”,被家人赶鸭子上架来的,上班上得跟死人一样,辞职则比死还难。
但程舟告诉她,以老师为梦想的人也很惨的——老师的门槛被卷得越来越高,这个梦想想实现,也不是易事了。
*
但是该说不说,田野这两天还真找到一点感觉。
是可爱的学生带给她的。
在仲岩送她到小区门口的路上,可能是觉得一直沉默很尴尬,这孩子跟她没话找话:“嗯……老师,我妈很啰嗦吧。”
田野一如既往地当和事佬:“怎么会呢,妈妈也是为你好嘛。”
“我妈……其实不怎么管我的。”仲岩说着低头笑笑,“我小时候是跟着奶奶的,上了小学才被接过来。”
“你爸妈做生意的吗,肯定是刚开始太忙了顾不上,后来生意一有起色就去接你了。”田野熟练地描绘着一番合家欢的景象,“你妈妈挺疼你的,现在工作这么辛苦,还把你和你弟弟都带在身边,你也要……”
你也要好好学习,以后好好报答妈妈。
到嘴边的台词却忽然说不出来。
她话锋一转:“你也要积极对待生活,早日找到自己愿意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让妈妈为你高兴。”
这话一出,场面安静了片刻。
田野说:“是不是听起来有点怪。”
仲岩挠挠头:“好像是有点。”
*
因为这句话过于奇怪的缘故,仲岩似乎开始思考田野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然后她好像找到理由了:“老师,我妈是不是跟你说了我小学时……划手腕的事儿了?”
田野是真没想到这句话会将话题引向这个方向。
否认没有意义,但是田野可以用减少家庭矛盾的方式回应:“是我自己看到的啦,所以今天才会来家访。反正……事情过去了就好,对,就是积极看待事物,乐观应对生活。”
田野脚趾抠地。
仲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在田野正焦躁着有没有蒙混过关的时候,这孩子忽然又很开朗地笑起来:“其实我妈更关心我弟也是理所当然的啦,毕竟我确实干过让妈妈特别失望的事。”
她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那时候我总是闹着要奶奶吗,我妈听了气不过,说了我奶奶两句不太好的话。我当时不懂事,就打了妈妈两巴掌。后来我才知道,最开始是奶奶不让我跟爸妈走的,为了让他们能再生一个。我妈一开始不愿意生,好像,奶奶也干了不少为难她的事……”
“那个时候还小嘛,就是一时有点接受不了。”她的声音有些抖,“就是觉得,啊,原来我最喜欢的奶奶这么坏,而奶奶口中很坏的妈妈其实又很可怜,然后我还站在奶奶那一边欺负妈妈。所以那段时间妈妈有点生我的气,都是爸爸接送我上学什么的,周末也是跟着爸爸。我爸他脾气也不太好,然后有一天我忽然就很低落,然后就……”
她说着做了个动刀的手势,然后笑笑:“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现在妈妈也挺需要我的,有什么不开心的都愿意向我倾诉,我们就像朋友一样。给我和我弟买东西,也是给我的更好,我的退旧下来再给弟弟。所以现在想想小时候挺傻的,因为那么一点小事就那样,挺不值得的……对吧?”
田野和她同频走着,按理说她应该高兴地说:“是啊,你这么想就对了!”
但是她好像高兴不起来,而且她知道仲岩也没有看上去那么高兴。
她说了句:“那你从小就很棒啊。奶奶照顾你,然后你就会维护奶奶,我觉得你挺勇敢的。”
夕阳之下,仲岩忽然毫无预兆地抱住她,嚎啕大哭。
*
“呜呜呜,我们田小野怎么会这么棒,这换成是我我也会哭的!”程舟上班也不耽误共情,“你这种应该就属于天赋型吧?你是怎么做到瞬间找准最关键的矛盾点的?真的太棒了,我觉得你天生就应该做心理咨询行业!”
“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田野心里高兴,语言却依旧瑟缩着,“然后后来她就说很高兴有人能这么说,很感谢我什么的。我也跟她讲了放宽心,不要带着对妈妈的愧疚感活着。”
“哟哟哟。”程舟又揶揄她,“道理在别人那说得一套一套的,怎么到你自己这儿就不行了呢?”
田野被怼得一顿:“我还好吧?我妈至少不会跟我说她有多少多少难处,也不会要求我去安慰她什么,更不会把大人之间的纷争加到我身上。”
“对,她会说这些都和你无关,你只要学习好就行喽。”
“这么一想不也挺好的吗,亲戚之间那些人情往来我本来也懒得管。”此时的田野心情颇好,“这件事我只跟你讲了啊,要是传出去了就是从你这儿出去的,你嘴巴牢一点。”
程舟的口风当然是严的:“放心吧,这么复杂的事儿我复述都复述不出来,我能跟谁讲啊。没什么事儿我挂了啊,上班呢。”
说完就把电话按掉:“您好,您的B-52轰炸机。”
眼镜把酒接过,有点好奇:“什么事儿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程舟一如刚才所言:“太复杂了,我真复述不出来。这杯口感怎么样?”
眼镜嗦了一口,咽下:“用咖啡覆盖苦味的想法是不错,但那股白胡椒味还在啊,你能理解咖啡加白胡椒的感觉吗?”
“那就再想办法嘛。”程舟依旧乐观 ,“白胡椒是吧,让我想想啊……”
眼镜等了一会儿,见她没下文,到底还是先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话说,你打电话时总叫的那个田小野,是不是其实叫田野啊?”
*
与此同时,正在房间备课的田野听到了妈妈买菜回家的声音。
她探出头去:“妈,今晚吃啥啊?”
“今晚吃我闺女最爱的话梅排骨啊。”听得出妈妈今天心情也不错,“哎,你跟笑笑约了明晚见面是吗?”
一句话把田野整蔫巴了:“啊,对。烦死了,周一本来事就多,晚上还不能歇会儿……”
“说什么呢,你日子不过啦?真把自己卖给学校啊?”妈妈嗔道,“别一天天除了上课就是学生的,我就没见过哪个老师工作做到还得睡在学校的……哎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你之前说的你们班上那个心理出问题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那一瞬间,田野连自己埋哪儿都想好了。
第44章 爸爸
那一瞬间, 田野想起了一个故事。
一个人去面试服务生,店长问他如果他手上的菜马上就要撒了,此时他四周全是客人——一个是西装革履的大老板, 一个是乱跑的小朋友,一个是看起来很难缠的穷人,一个是面色和善的孕妇。请问, 你会将手上的菜倒向谁?
这个人回答说:“倒向自己。”
田野说:“妈,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心理出问题的学生,那天晚上, 我和程舟一块儿去钟头山露营了。”
*
“钟头山?”妈妈惊讶地看着她, 好像突然不认识她了一样, “你意思是你跟她两人去钟市了?”
田野实在没敢说还有个男的:“对,那两天心情不好,就说一起去散散心……”
“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啊!你知道她把你带去钟市干嘛吗你就跟她走?还露营,大半夜就搭个帐篷睡大山里?”
“妈你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惊悚……”
“谁提议的?”
“我提议的。”
“你提议的?你能不能提出这个议我还不知道?肯定是她提的!”
“你喊什么啊!”田野脾气一下子上来了,“我25了,跟她7年的室友, 我为什么不能跟她出去玩?”
“我就搞不明白!明明正经人那么多,你那么多以前的同学都在鹅镇,都没有你瞧得上的吗?你就非得跟那不正经的一块儿玩?她到底能有什么稀罕的,能把你的魂儿都勾跑了?”
“我自己朋友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比你清楚?就你会看人, 我和她相处7年都比不上你看她一眼?”
“我是没跟她相处过, 但是我总跟你相处过!”妈妈一掌拍在饭桌上, “你看看你自打跟她玩到一块儿去, 你都变成什么样了?跟自己妈妈都这样大呼小叫吹胡子瞪眼的, 这就是她给你灌输的思想!哦,家庭什么都是有罪的, 生了你就是欠了你,你看我苦苦教育你20多年,比得上她这7年对你的‘栽培’了吗?”
“那是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从来没在意过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在乎的只有你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女儿!”田野觉得自己疯了,“如果我不是你女儿,如果有哪怕一件事我没有听你的,你还会爱我吗?!”
屋里一下子静住了。
半晌,主卧那边传来爸爸的声音:“哎呀,孩子也是人,还能一点自己的想法都没有吗……”
“那她以前怎么就能听话?”妈妈再次拔高声音冲主卧喝道,“我又不是什么都得管着——跟家里说都不说一声就去山里露营是好事吗?还没结婚就彻夜不归是好事吗?之前还跟我说毕业想去印尼看火山,你看我不管能行吗?”
主卧里就已经没音了。
妈妈又冲田野:“你也不用跟我说这种话,你哪怕事事不听我的,事事跟我对着干,你也是我女儿。我甚至都不会怪你,我只会怨自己无能,没别人说话管用……”
“跟别人根本就没关系。”田野已经不再喊了,她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在遇到她之前,我就是这个玩意儿。”
*
“你认识她?”程舟惊讶地看着眼镜。
“嗯,我妈跟她妈是同事。”眼镜说着,“羡慕哦,一战上岸。不过也没啥说的,人家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写作业头都不抬的那种,考试就没出过班级前十。一本大学,保送本校研究生,出来直接鹅镇有编。听说最近人给介绍了个高高帅帅的公务员,估计十拿九稳了——哪像咱啊,没有正式工作,对象都找不着。”
程舟好笑道:“还不是你眼光高嘛。”
“是那群有编的眼光高。”眼镜说,“听姐一句劝,趁年轻貌美,多跟体制内接触接触,你还是有机会的。要谈呢你就谈正经的,别跟你那小技师瞎搞。我觉得哦,他不是你的好归宿。”
程舟:“哈哈哈我的妈呀归宿哈哈哈……”
*
程舟:【归宿,让你买的泳裤买了吗?】
小邢师傅(爱心):【什么龟速?】
程舟:【哈哈哈没事儿。】
小邢师傅(爱心):【在快递站了,我下班去取。】
小邢师傅(爱心):【这速度不慢了。】
程舟:【哈哈哈好的哦,还要记得带身份证、手机、充电器、换洗衣服。其他的我会准备的,你跟着玩就好了。】
小邢师傅(爱心):【谢谢。】
程舟:【邢师傅对女朋友一向都这么客气吗?】
小邢师傅(爱心):【我以前没谈过恋爱。】
程舟:【知道啦!好久没去海边了,期待!】
小邢师傅(爱心):【会觉得很麻烦吗?】
程舟:【什么麻烦?】
小邢师傅(爱心):【因为如果不是我说想去海边的话,你明天可以在家休息的吧?】
程舟:【为什么要在家休息?休息日就是应该出去玩啊。】
邢者觉得她果然是很奇怪:【田野也会去吗?】
程舟:【不会啊,你想让她去吗?情侣约会带电灯泡干嘛?】
邢者心花怒放:【不不不,不要她去。】
*
小邢师傅(爱心):【那我们几点见?】
程舟:【明天中午吧,一起吃个午饭,然后去河西租车。到钟市海港大约一小时,我们可以先去宾馆把行李放下、泳衣换上,然后下午玩水,晚上吃海鲜,吃完回宾馆休息(笑脸)。】
小邢师傅(爱心):【(发起转账)。】
小邢师傅(爱心):【不够要告诉我。】
程舟:【(接受转账)。】
程舟:【够的老板,照你这个规格,我宾馆还订便宜了。】
小邢师傅(爱心):【不说了,客人来了。】
程舟:【加油!】
收起手机,程舟气色大好——要什么归宿,她就喜欢这种能听她安排的小可爱啊。
*
与此同时,田野已经哭完了一包手帕纸。
还要应付这个不长眼的。
笑脸人:【田老师跟妈妈吵架啦?】
田野:【她连这都跟你说啊。】
笑脸人:【她很担心你,就希望我能安慰安慰你吗。】
田野:【我们明晚见面的事你也跟她说了,这也需要和她报备吗?】
笑脸人:【不是报备啊,是介绍人问我有没有进展,我跟介绍人说的。】
笑脸人:【这个也需要保密吗?】
田野哭得头痛,心里又有气,也不在乎措辞了:【就是不想她知道。】
笑脸人:【好迟的叛逆期。】
田野:【你还没过门呢,就敢掺和我和我妈吵架?】
笑脸人:【(惊恐)吵得这么凶吗?】
田野:【就差断绝母女关系了。】
笑脸人:【我听说过,你妈是不是管你管得特别严啊。】
田野:【嗯。】
笑脸人:【介绍人跟我说的时候,就说你妈是那种“模范妈妈”,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帮你操持,才教育得你这么优秀。】
田野:【所以我不会做饭做家务。】
笑脸人:【我会啊。】
田野:【那我就不用会了吗?】
笑脸人:【你别饿着自己就行吧。】
田野:【说得好听。】
笑脸人:【(惊恐)我又不是找保姆。】
田野觉得奇怪:【我们以前见过吗?怎么感觉你的反应像是仰慕我多年,然后相亲遇上了似的。】
笑脸人:【哈哈没有啊,只是觉得既然相亲了就认真相处嘛。而且你又比我小三岁,感觉像跟小妹妹说话。】
笑脸人:【要不聊聊明晚去哪玩?】
田野:【说实话,我周一一般都很累,我只想休息。】
笑脸人:【那我们吃个饭,然后我开车带你兜兜风,不多走路。】
田野:【行吧。】
笑脸人:【阿姨也是关心你,别跟她发脾气了。】
田野:【这些话术都是我用在我学生身上的。】
笑脸人:【嗯……那说句真心的。我其实不太理解你们女生对母亲的那种依恋,我觉得还挺可怕的。】
笑脸人:【其实从你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你和你的妈妈就已经是两个不相干的个体了。】
笑脸人:【记得删记录,千万别让阿姨看到哈!(惊恐)】
神奇的是,田野的眼泪居然停了。
她把湿漉漉的睫毛擦干,有些茫然地看着书桌前的窗子上映出的自己的脸,口中喃喃:“有点东西啊……”
*
聊天框连通着年轻的男男女女们,有人绯闻缠身却自在快活,有人默默无闻却精彩纷呈,有人一帆风顺却内心惶惑。
那晚,在田野情绪稳定下来后,妈妈端着一份话梅排骨盖饭走进她的卧室,把饭放到她的桌面上。
记忆中,这是田野的第一次胜利,第一次是妈妈向她服软。
虽然只是态度上,不是观念上。
“野子啊,我知道你可能就是羡慕她,觉得她是自由人,你不自由了。但是人和人天生就是不一样的啊。”这一刻的妈妈,似乎看起来也苍老了许多,“她不管怎么穿,怎么打扮,怎么被人骂都没关系,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拍拍屁股就走了,就回大城市去了。那你跟她学着,你怎么办呢,你还是要在鹅镇生活的呀。”
“你大半夜不回家,也没跟妈妈说实话,妈妈肯定是要担心的啊。再说那个什么印尼火山,那能去吗那?火山多危险我就不说了,那可是国外啊,国外吸|毒都是合法的,万一她带你去点什么不该去的地方,你这辈子就完了你知道吗。”
“还有一个,人家家里是有家底的,有试错成本的。”妈妈说着说着忽然嗤笑一声,“你也不想想,她爸是什么,你爸是什么啊……”
第45章 嫂子
“谁说国外吸|毒都合法的啊, 人家印尼也禁|毒的好吗?”程舟给听笑了,“而且在阿姨心里我是不是太神通广大了点,她觉得我是能搞到货的人吗?”
“你这话要是让她听见, 估计又要说你用词过于专业了。”田野那边传来哗哗的水声,“我有点担心,万一她去公无渡河找你怎么办呢?”
程舟叫道:“她找我干嘛?她不会要打我吧?我先把话放在这里哦, 她要是过分了我是真的会报警的!”
“那倒不至于, 我妈连我都没打过,怎么可能打你。”田野说, “我就是怕她说点什么不好听的……”
“‘这是500万, 离开我女儿’?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你要是真为我女儿好, 就不要多和她来往’,这个可能性更大一点。”
“不给钱啊,不给钱不好使的。”程舟懒散道,“其实你也不用想太多,想当年我早恋的时候,我那些小男友的妈也来找过我, 左右不过一句‘女孩得自尊自爱,学生要好好学习’。我本来还好奇她们怎么这么客气,后来发现其实是我脸皮够厚。”
“你很得意?”
“对啊。”程舟说,“而且你也不用觉得你妈说点什么会导致我们俩之间很尴尬, 那是你妈的想法又不是你的想法。想当年我刚被找了之后扭头就能跟她儿子亲嘴, 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田野那边水声停了, 然后是悉悉索索擦身子的声音:“你知道吗, 昨晚笑脸人也跟我说了类似的话。”
*
“真的假的?这是他说的?用了chatgpt吧?”程舟奇道, “这年头还有男的支持女生精神独立呢?”
“很难得对吧。”田野啪啪地往脸上拍着水乳精华,“就是感觉很正常……这都不是说比大多数男的正常的水平了, 我觉得他这精神状态……反正比我正常。”
“那我能理解你为什么要沐浴净身了。”程舟无情戳穿。
“我说了这只是最基本的尊重!”田野叫着,“不说了啊,我赶紧吹头发了,一会儿还得回班里看午休呢。”
“午休还要看啊?那你自己怎么午睡?”
“当班主任你还想午睡,你咋不上天呢?”
*
虽然嘲笑田野沐浴净身,但实际上打电话时的程舟已经洗完澡做好护肤了,正在化妆。
关于约会这件事,她当然十分有经验,之所以没传授给田野,主要是觉得她也用不上。
怎么把妆化得清透,怎么定妆最不容易脱妆,内衣内裤要成套,避孕工具也得随身携带,保持腋下干爽的走珠液,维护口腔清洁的口腔喷雾——对,女孩子的嘴巴,天生就是草莓味。
今天的穿搭是日系黑白格子裙,外搭一件姜黄色长款针织外套,鞋子是圆头粗跟小皮鞋。此外,还要带一双运动鞋用来开车、一双凉拖用来玩水。
所以虽然只是过一夜而已,程舟还是拉上了她的行李箱。
二人约在路口见面,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回家吃饭午休的鹅镇人来来往往。
程舟瞅了一圈儿没瞅到人,打了电话过去:“Hi~我到路口噜,你人呢?”
邢者的声音有些紧张:“我也到了啊。”
程舟左顾右盼:“你站着别动我来找你,你穿的什么颜色衣服?”
邢者:“……不知道。”
*
最后找到他的方式很特别,就是他用盲杖不断敲击地面,这样程舟到他附近时就能听声音找到他。
像丐帮聚会,又像升堂时的那个“威——武——”。
邢者倒是迷惑上了:“这个方法是视障之间接头时常用的,你一个明眼人为什么会找不到我啊?”
“有眼睛就很万能吗!你穿个迷彩T恤站大树后面谁能看见啊,你比游击队都难找!”程舟边喊边嗦面。
还是道北那家面馆,程舟热情向邢者推荐了冬菇肉丝面,而冬菇,照程舟理解,其实就是香菇——反正一个味儿。
邢者把笑意压下去:“这件买太久了我都不太记得了,今天翻出来摸着觉得很新,我就穿了。”
“哎,那你看不见颜色的话,衣服怎么买啊,就随便买吗?”
邢者摇摇头:“淘宝可以选颜色啊。我买的时候是知道颜色的,只是时间久了就不知道哪件是哪件了。”
“哦……那万一要是搭错了怎么办呢?”程舟很是操心。
邢者硬是反应了一下才知道她在说什么:“嗯……我不太存在‘搭’这个事儿吧,因为我只买灰色和黑色的卫裤穿……这种的话,上衣穿什么都行吧?
他补了一句:“也可能是我不太懂——我今天穿得很怪吗?”
“不怪啊!”程舟真心道,“你这身材穿衣服老好看了,我还好奇你怎么练的呢——你走路都挺慢的,应该没法跑步吧?”
“有人领跑还是可以跑的,但我的话,锻炼身体一般还是靠做俯卧撑。”邢者说着做了个用大拇指撑地的手势,其实是想炫耀一下他可以用大拇指做俯卧撑。
但是程舟没看出来:“哦,我就说嘛。”
邢者的手顿在原处片刻,然后抱住碗老实吃面。
*
人住在城南,去河东接人,想到河西租车,但先来道北吃面。
虽然邢者体力是没问题,但他还是很好奇为什么程舟就这么愿意折腾。
而对程舟来说,鹅镇实在是太小了,小到她早就逛遍了。
在去余雷那儿的路上,程舟还跟邢者说笑:“你知道吗,刚来鹅镇的那天,我一下火车,田野说她在城南的家里,马上来道北接我。我一想妈呀,城南到道北,这至少得半小时吧?我就去了刚才那家面馆。结果最多15分钟吧,她骑着电动车就到了——对我来说,她家这就属于住火车站旁边。”
邢者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对电动车15分钟也没什么概念。
程舟笑道:“所以我就特别不明白鹅镇人为什么要买车,感觉平时也没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养车也挺花钱的——是为了下雨天开吗?”
“我也不是很懂……可能就是有这个钱然后就买了吧,因为要这么说的话,鹅镇其实没什么特别需要花钱的地方。”见有机会,邢者尽可能地说着鹅镇的好,“这里消费低,吃的喝的都很便宜,甚至房子都便宜。嗯,像我这种,虽然算是做体力活,但收入……至少在鹅镇……不算低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搭在程舟肩膀上的手也不由得紧了紧。
程舟只觉得好可爱,因为她从来就没瞧上邢者赚的那点钱,而且听一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弟弟谈消费谈收入,感觉像是有一只小仓鼠在耳朵边上吧啦吧啦。
她自然地接道:“那这地方确实还挺适合田小野的,她不就喜欢闲云野鹤、避世而居吗,只可惜她做了个需要大量接触人的工作,哈哈。”
“没什么工作不需要接触人的吧……”邢者说着还想了一下,“我本来也以为干推拿就只需要按得好,但后来发现,按得好还不如会聊天呢。”
“只要求按得好的话,很容易被机器取代吧?”程舟完全站在真理角度说话,“也就是鹅镇推拿便宜我才老去的,你知道钟市按一次多贵吗?我之前有个什么腰酸背痛的都是用筋膜枪,那玩意我觉得也不错。”
邢者顿了顿,听语气已经有点不开心了:“那个没有人工按得好的……”
程舟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哎呀那是当然的啦,不然我在你们店花的钱不都白花啦!到地方了啊,表情正常点,别跟我犯浑啊——余雷,我来啦!你人呢?”
一个声音从邢者脚底方向传来:“嫂子来啦?最好的车给你留着呢!”
*
程舟给他吓一激灵,她都把这茬忘了:“别乱说啊,这我男朋友!”
余雷的脑袋从车底探出来,脸上还沾着机油。
他神色震惊地看向邢者,看到的是一脸乌云密布。
程舟赶忙打圆场:“就、刚在一起的,你以前瞎喊我都没管,从现在起不能乱叫了!”
余雷也才反应过来:“哦……那什么,对不住啊老弟,我跟我嫂子我俩……不是,我跟弟妹就……平时开玩笑随便喊的,她跟我司哥其实也没、没、没……咳,我去取车去,你们找地儿先坐啊,里面有沙发你们坐,坐。”
程舟眼冒金星。
果不其然,余雷一走小邢就开始发作:“司哥是谁?”
程舟揉着太阳穴拖长音:“我老板啊。”
确实是被传和程舟“有一腿”的人之一。
邢者皱着眉头:“这个人一直叫你嫂子吗?”
“我让他别乱叫他不改啊,那我不就……随他去了吗。”
“可是、可是被叫多了的话,”邢者一时不知道怎么表达,“被叫多了的话会变成真的啊。”
程舟眼珠子瞪大:“变成真的?你告诉我这要怎么变成真的?”
邢者尽可能去表达:“就是,在鹅镇,大家都说这两个人是一对的话,这两个人就会被认为是一对了……”
他着急道:“而且他会叫你嫂子,肯定是你老板在他面前没说实话,甚至他叫你嫂子这件事本身,就有点占你便宜的意思!”
这话一出,程舟狐疑地看向已经拎着车钥匙回来的余雷,而余雷的嘴唇子正因听见这话而微微抖动起来。
第46章 八卦
程舟把邢者撇下, 揪着余雷到边上去:“你给我老实交代,司旭到底怎么跟你说的?”
“没啊,没、没说啥啊, 不就说你好看,说喜欢你吗……”
“没别的?”
“没了呀。”
“那我打电话问问他。”程舟说着就掏手机。
余雷赶紧把她手腕按住:“别别别别,你看你这……多大点事啊, 不值当的……”
程舟瞪他一眼, 他赶忙把手放开,顺便还往邢者那边瞥了一眼:“哎呀!我实话跟你说吧——就那天哥几个吃烧烤, 喝酒喝高了, 完事儿就聊起来你。就、就吹牛逼你懂吧, 老爷们喝多不都这样吗,我们几个问司哥啥时候能把你带来一块儿喝两杯,司哥说他加把劲,保准我们下次见你能直接喊嫂子……”
程舟眯眼:“真的假的啊?犯罪情节这么轻?”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余雷举手发誓,“而且都喝醉酒说的话吗,其实压根没人信, 后来我心里之所以会有点误会呢,其实最主要还是得怨你——我就想不通了,你说你跟司哥之间既然没什么那我叫你嫂子你老答应干啥……”
“我那是答应吗?我那是懒得理你!”程舟震惊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让你别乱喊?那不是你坚持要喊的吗?”
“那我不当你是害羞的吗, 谁被喊嫂子不得客套两句说别喊?”余雷渐渐理直气壮起来, “这个真不怪我说你啊妹儿, 这称呼是能随便答应的吗?这要换个正常小姑娘, 早大嘴巴子抽我让我别喊了……”
程舟还是没忍住:“你这人是不是贱啊……”
*
然后掏手机打电话, 一接通就开始嚷嚷:“司旭你是不是脑子让驴给踢了?”
余雷赶紧拦:“不是你干什么啊你,不值当的不值当的……”
程舟根本不消停:“你个狗东西二两猫尿下肚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谁跟你说你那帮狐朋狗友能喊我嫂子的?让他们把嘴巴都给我放老实点,不然下次我见一个打一个!”
余雷着急抢不下来手机:“妹儿你冷静点,你别再把工作整黄了!”
邢者原本愠怒的面色也因此缓和下来,不安地抠着自己的手指。
程舟继续:“工作?这破酒吧的工作我就算不做了又怎么样?司旭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缺你这三瓜俩枣……”
“哎呀好了。”邢者终于也忍不住走过来劝道,“骂两句可以了…奇六陆无零88二污…你别生气了。”
程舟这才缓下来一点,冲着手机喊道:“以后说话注意着点,我现在有对象了,再胡扯报警给你逮进去!”
然后电话一挂,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没事哦小邢,小插曲而已,不耽误我们出去玩的。”
“嗯。”邢者点着头,一脸乖巧。
而此时的田野正在班门口举着手机,被骂得一脸问号:“……是不是有病啊。”
然后手机一收回班里去:“吵什么?题都做出来了?数你笑得最欢,你起来讲。”
*
一如程舟所言,小小插曲并不影响她出去玩的心情。
尤其是眼见着邢者因她的小小手段而柔软下来,她的心情就更好了。
因为有了邢者的赞助,这次她确实让余雷给她留了辆好点的车,座椅、中控都和之前那辆天壤之别。
“芜湖,屏还挺大。”程舟换了鞋系上安全带,又调好导航,“有什么想听的歌吗?”
邢者温顺道:“放你爱听的吧。”
“好哦。”程舟说着便把她平时化妆的歌单放出来了,是一些韩团歌,high得很,“这些歌田小野老嫌吵,你要是也觉得吵的话跟我说一声,可以换别的。”
“不用。”邢者摇摇头,“感觉……挺适合出去玩的时候听的。”
“好品位。”程舟愉快地用手指敲着方向盘。
但邢者显然不像她这么轻松——虽然很高兴程舟去和司旭闹了一场,但还是很担心会因此影响到程舟的工作。
他迟疑着问道:“嗯……你跟你老板吵架的话,工作上会不会很尴尬啊……”
“再尴尬也得吵啊,这又不是小事。”程舟脸不红心不跳的,“没事儿,他那个破店本身都快倒了,全靠我这段时间搁这力挽狂澜呢,现在是他求我干活,又不是我求他。”
邢者这才松了口气一样:“……你好厉害。”
“还行吧。”程舟想了想,又逗他道,“就算他真要辞退我,那我大不了就回钟市嘛,这有什么啊。”
邢者果然急了:“可、可你回钟市的话,那我……”
程舟大大咧咧的:“哎呀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异地恋现在很常见的啊。而且鹅镇到钟市也就一小时车程,这算什么异地啊,多少人上班通勤时间都不止一小时呢。放心啦,我肯定每周末都回来看你。”
邢者眉头紧皱:“我没听说过这样的,夫妻、夫妻的话肯定是要住在一起的。”
“好家伙,各论各的是吧?我跟你说异地恋,你跟我说夫妻。”程舟瞄他一眼,“那这样吧,你亲我一下,我这次就不走了。”
邢者愣了一下,继而脸涨得通红:“……不能影响你开车。”
程舟打右转向往路边一停:“刚好,红灯。”
但这次毕竟是没喝酒,脑子过于清醒了,邢者踌躇着。
“不亲走了啊。”程舟一语双关,“红灯马上过去了——十、九、八、七……”
邢者只得伸手摸索到她的手臂,然后向上,掠过肩膀,抚住脸庞。
“六、五、四……”
邢者探身过去。
“三、二、一。”
邢者红着脸,在她的脸颊轻轻一吻。
*
而此时的余雷正在给司旭打电话:“哥,这事儿真不能赖我,主要你这牛逼吹太大了。我没全说啊,我就说了‘喊嫂子’那段儿,你别露馅了……”
司旭一头雾水:“什么别露馅了,你说什么呢?”
“啧,你不跟哥几个说你跟那大波浪成了吗?”
司旭大惊:“我啥时候说我跟她成了?”
“啧!就吃烧烤那天,老幺问你那大波浪是不是可顶了,还耸两下暗示你,完事儿那大拇指不是你竖的吗?”
“装什么逼呢你,我他妈喝多了吹牛逼呢你看不出来?”司旭骂道,“你要真信了后面你能跑我店里找她?你不就想喊两声嫂子过过嘴瘾吗,说得你跟怪无辜似的。”
“我这、我他妈喊两声嫂子我能过什么嘴瘾?”
“不你一天到晚挂嘴边的‘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吗?你他妈就是个死变态,我到现在没娶上媳妇跟你有很大关系!”司旭边骂边吃了口桌上的水果,继续捧起一本考研英语,“没啥事别老给我打电话,我这儿学习呢,妈的死文盲!”
*
程舟每到一个环境中都是话题人物,关于她,所有人都能说上两句好与不好来。
她曾总结过,这是因为校园实在是太小了,又小又枯燥,除了八卦吃瓜大家伙儿也没什么共同娱乐。
作为这种娱乐方式的长期受害者,程舟自然是不屑的,所以经验值比较低。那么邢者为什么能对“程舟被喊嫂子”的底层逻辑反应这么快,就很耐人寻味了。
程舟琢磨着问他:“你们这儿经常这样吗?就是一传十、十传百,把话传得面目全非?”
“是吧,因为大家互相之间都认识吗,然后平时又很闲没什么活动。”邢者说,“我不是鹅镇人,我是隔壁镇的,不过这种事在哪儿都一样吧?我听你们研究生学校里面,好像也差不多吗。”
好家伙,还对学历祛魅了。
程舟笑笑地瞄他:“你也这样吗?你也是传话的一环?”
此时的邢者难得看起来很骄傲:“那不行。我要是也做传话的一环,那这两个镇早乱套了。”
*
然后程舟这一路就过得很精彩,谁是谁家小三,谁出轨了谁家寡妇,谁家孩子是公公跟儿媳生的,谁家奶奶跟外公好上了。
有时候关系拐了几个弯,程舟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果然,鹅镇是个看似保守实际非常开放的地方。
邢者喝了口程舟递来的矿泉水:“还有关于田野的事,其实也听到不少。”
“哦?”程舟来了兴趣,“说说看?”
邢者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开口道:“她父母都是国企员工,从小一直以‘懂事、听话、优秀’著称,很多人会说要是自家女儿能像她一样就好了。自打回家当了老师,她的妈妈在妈妈圈里就被奉为‘模范妈妈’,很多人会向她取经问怎么教育女儿,问孩子不听话怎么办。然后最近还有人给田野介绍了个公务员。”
邢者顿了顿,还是继续了:“但是在学生家长圈子里,她风评其实不太好。有家长说她挺古怪的,教师节送的再小的礼物都给退了,让人担心孩子会不会被针对;有家长说她看起来太年轻了,管不住班,对学生成绩好像也不怎么上心;还有家长说,她心思都在晋升上,把行政工作看得比教学重,常常为了开会调课。”
其实让他具体到哪位家长说的,他也能具体出来,但这就显然不适合在程舟面前讲了。
好在程舟也没问:“哈哈,她要是能把心思放晋升上,那太阳能打西边出来了。说实话她这个人其实适合当老师,但不适合做应试教育下的老师。因为在她心里,成绩好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好处——至少没有带给她她真心想要的。所以你让她怎么去逼学生学习呢?她永远觉得,只要心理健康、能好好活着,就满分了。”
说着话,程舟悄悄把车窗降了下来。
今天的风有些大,一下子就把邢者的迷彩T恤灌满了,惊得他赶紧伸手按住。
然后他鼻子动了动,似乎嗅到什么不寻常的气息,然后才忽然反应过来:“这是……”
“是海风。”程舟说着放大了音乐的声音,“我们到海边啦!”
第47章 宝贝
“哎等等司哥, 先别挂。你知道大波浪搞对象了不?”
“搞对象了?跟谁啊?”
“我不帮你整过两张盲人推拿的券吗?就那里头的技师。”
“瞎的啊?”
“是啊。”
“假瞎子吧?”
“我感觉像真的。戴墨镜,手上拿个拐杖走路,听声儿都不转头, 光耳朵动。”
“真的假的啊,能这么搞吗?她来真的还是谈着玩的啊?”
“你这话说的,这怎么来真的?她那脸蛋那身段, 不嫁有钱人嫁个残疾?肯定就是玩的吗!”
“那她咋不跟我玩呢?”
“我说实话司哥, 那小瞎子长得确实不赖。你在咱鹅镇已经首屈一指了,他啊, 比你还水灵。”
“去你妈的, 怎么用词儿呢!你别是误会了吧, 俩人走一块儿你就说是搞对象。”
“千真万确,她自己说的是男朋友!俩人一块来我这租车出去玩,好家伙,拖那么大个行李箱呢,这是要大战个几天几夜啊——哎司哥,你要说你跟她没啥, 那兄弟我是不是又有机会了?”
“靠,余雷你还真是个变态,有对象了你还惦记?”
“这无所谓的,现在小姑娘还有几个婚前是处的啊, 咱大老爷们不计较这个。她尽管玩, 玩累了我接盘!”
*
“喂, 老幺我跟你说出去别瞎讲了啊, 我那小店员谈对象了, 之前吃饭时候我那都是吹牛的。”
“啊?司哥你说那大波浪?我知道你吹牛的啊,你后来不说你还在追吗?我可没瞎讲啊, 出什么事儿可跟我没关系。”
“嗐,没事儿,就是人家搞对象了,我就跟你说一声……我这不这段时间学习考试吗,没什么时间跟她接触,让人捷足先登了。”
“谁啊这么不讲究,咋不知道先来后到呢?谁家小伙子啊?兄弟替你收拾他去!”
“别瞎嚎了,你就光喊,真有事儿你啥时候上过。别难为人家了,余雷跟我说了,瞎的,好像也不是咱鹅镇人,来我们这儿推拿店打工的。真是鹅镇人那肯定不能放过,不是……那就算了嘛,反正也没涉及到挖墙脚什么的……”
“啥?瞎的?老娘们还真不挑啊。早知道我也试试了……”
“你怎么跟余雷一个反应!你他妈也是个变态——人小张挺好一姑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哪儿不比她强?”
“你拿小张跟她比?司哥你这不骂人吗?我跟小张那是要结婚的,是要五金彩礼、明媒正娶的!”
“那你板板正正的,好好整你那水果摊,再说这种话我告诉你家小张去!”
“哥,我说了多少遍了我这叫水果超市!”
*
“哎小张,你之前是不是在快活林那块儿帮过厨来着?”
“是啊,怎么了?”
“听说酒吧那女的跟个推拿技师好上了,我想着没准你还认识呢。”
“……好上好上呗,跟我有什么关系。”
“就好奇吗。啧,还挺会玩,找个瞎的,在外头干啥都不耽误。”
“老幺你是不有病啊,大白天说这话你恶心不恶心你?”
“哎哟你那么大脾气干嘛,咱俩之间还有啥话不能说的啊……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傻逼,我太恶心了——要不你捶我两下,你看你动不了手;你骂我两句,你看你张不开嘴。”
“我能!你别跑,我能!”
*
“他俩好上好上呗,你跟老幺俩人不也挺好的吗?我跟你说你别胡来啊,你这眼瞅着都要订婚了。”
“妈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有点难受,你说他俩咋还真能好上呢?”
“那王八绿豆还有看对眼的呢,你过你自己日子你难受这干啥?而且你看那女的,她是只跟这一个人好吗?她相好的可多着呢。呵,本来就瞎还跟这种人谈,绿帽子戴多少层都没数……”
“妈你说什么啊!他又不是自己愿意看不见的,本来就够可怜的了你还说这种话!”
“那我不是向着你的吗,你跟我喊什么吓我一跳。我可警告你啊,别摆这闷闷不乐的样儿,让老幺看出来了可说不清——当初在快活林我就让你别瞎喜欢你非不听,现在知道了吧?你也别不开心,好上归好上,我就不信他俩最后还真能结婚吗?”
*
“你们不知道小邢请假干嘛去了吧?我可知道。人家啊,可是带着美娇娘快活去喽!”
“张婶,你这瓜保真吗?”
“不真我能乱说吗?等他回来你们问呗,问他跟谁、干嘛去了,就怕他都没脸讲哦!辛辛苦苦赚点钱不想着给自己父母花,全花女人身上了,真有意思——我就等着看他最后到底什么下场!”
*
“您好,昨天预约过的,叫程舟。”程舟说着递上身份证,又扭头看邢者,“你的呢?”
“什么?”邢者看起来有些懵。
程舟说:“身份证啊,住宾馆要身份证的。”
“哦、哦。”邢者说着把背包挪到前面来,手伸进去摸索着。
到把身份证递过去时,脸已经红完了:“给。”
程舟笑笑地接过来,传给前台:“成年了,就是有点害羞。”
“没事儿。好了,这是您的房卡和身份证请拿好,早餐在3楼。”前台也笑靥灿然。
*
进电梯,刷卡,上楼。
出电梯,找房间,刷卡,进门。
关门,插卡,确认房型,高跟鞋蹬掉,扑到床上去。
“芜湖,比图片上还宽敞点,不错!”程舟说着打了两个滚,“哟,这还有个小沙发。”
她侧卧在床上支着脑袋:“你要在那站到什么时候啊,过来啊。”
邢者还维持着抱着包包红着脸的样子:“这里……就没有其他人了吗?”
“没了呀,就咱俩……哦对了你等等。”程舟说着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四处看了一圈,又拍拍手道,“检查完毕,摄像头也没有。”
“……摄像头?”
“没事儿你不用管。”见他不动,程舟只好去拉他,“现在你站在门边,右手边是厕所和浴室,左手边是衣架——来,把包包给我,我给你挂在这里。”
邢者只是一愣神,怀里的包就没了。
“再往里就是床啦,我订的大床房,所以就是一张床,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邢者忙道。
“好,然后这边是你的床头柜,晚上睡觉时手机可以放这里,抽屉里有拖鞋……给,你可以先换上。”
邢者接过来拿着:“嗯……我还是先听完吧。”
程舟咯咯笑笑,又拉着他走:“床对面这边是电视,不过一般不太用得上,除非是需要助兴。”
“助、助什么兴?”
“没什么。”程舟继续引着他的手摸索着,“最里面这边有个小沙发,然后这个是茶几,茶几上这个矿泉水是送的可以免费喝,但是烧水壶就别用了,不确定干不干净。”
“好。”邢者应着,手又被牵着抚上一个盒状的东西。
程舟坏心眼道:“你猜这是什么?”
邢者皱着眉头,细细摩挲着,但他确实摸不出来:“……不知道。”
“可以打开摸摸看。”
这个时候邢者以为程舟是给他买了礼物,还心脏狂跳地想着该不会是戒指吧,他可没有准备这些啊。
结果摸到的却是一些小袋装的东西,边边都是锯齿:“像叫外卖时会送的那种小包辣椒粉……”
“哈哈,不是哦。”程舟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脸颊也忍不住泛起红晕来。
邢者还是微皱着眉头,用指腹感受着——小袋子的中间有个硬硬的圆环,说是戒指显然又太大了……是什么呢,吃炸鸡用的一次性手套?
见他实在没有思路,程舟冲他歪歪头:“怎么,跟我出来开房没想过要自己准备这个吗?”
她在他下巴上一撩:“渣男。”
然后人就被扑倒在了床上。
*
“喂!你!”程舟故意在他怀中扭动着,“起来啊,你不是说想去海边吗?”
邢者埋首在她颈间:“好像……也没有那么想去了。”
“你也太任性了吧?来也是你要来的,说不想就不想了?”扭动间,程舟分明地感觉到有什么在抵着自己。
竟是比在山顶那天还要精神蓬勃。
她惊呼一声,却听邢者闷声道:“我想过在网上买,我都快输支付密码了……但是我怕快递员看出来……对不起。”
“哈哈,这种店一般都会保障隐私的,放心大胆地买,没事儿!”程舟说着揽住他的脖子,“所以你之前就完全不知道这东西长什么样?”
“那天之后……我去查了,网上说……是茄子形状的。”
“哈哈哈哈老天鹅啊,”程舟笑得肚子都疼了,旖旎的气氛也一下子消散殆尽,“对不住对不住,哈哈哈茄子形状哈哈哈你到底怎么查的啊……唔!”
由于身下人笑得过于嚣张的缘故,邢者气急败坏地吻住她。
程舟从一开始积极回应,到中间体力不支,再到后面迷乱缺氧。她激烈地摇着头,才堪堪被肺活量极强的恋人放过。
邢者也喘着粗气:“不许……不许再笑了……”
程舟大口大口地进着气,她话都说不出来,何况是笑。
而面对爱人的身躯,邢者一时感到无措:“现在、现在我该怎么做。”
程舟牵过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前,他从未触碰过的地方:“宝贝,你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
第48章 爱你
是的, 邢者一直还算克制,在钟头山顶那晚他只是抚过肩头和腰臀,在脑中大致刻画着爱人的剪影。
他到底还是知道哪里能碰哪里不能碰的——大概就是, 最想碰的地方,就是最不能碰的地方。
但它现在就在自己手中了。
他不敢用力,只在程舟的引导下转着圈儿地按压着, 像压着一个装满水的气球。
他忍不住抓了一把, 听见程舟的哼唧声,便立刻放手:“疼吗?”
程舟却揽住他, 亲吻他:“是因为舒服才叫的。”
邢者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一面认真地回吻, 一面感受着那软得不可思议的手感——它真的像气球一样了,好像怎么拿捏都可以……
“可以……伸进去吗?”
“这种时候不要太啰嗦哦。”
邢者便解开了刚才就时不时会碰到的一排纽扣。
浓郁的玫瑰香味传来,一如程舟所说,是专用洗衣液的味道。
他着迷地俯上去,用力地嗅闻着,用鼻尖感受着那缭乱的蕾丝, 察觉到有什么在他的磨蹭下渐渐突起……
程舟难耐地发出鼻音,他便学着那晚她在山顶欺负他的办法,张口轻轻咬住。
果然,谁都受不了这个。
程舟也蓦然腾起, 惊呼出声, 然后又被强硬地按着落下。
邢者不知道该怎么解开这个, 只能隔着蕾丝持续地舔吸着、轻咬着, 直到程舟再也受不了了。
她气恼地轻笑:“你真是笨死了……”
然后轻轻支起上身, 引着邢者的手来到自己身后,两边轻轻一捏。
单薄的蕾丝再也无力负重, 立刻弹去了更上面,邢者也迫不及待地再次俯下身去,更加亲密地问候着……
*
门内与门外是两个世界,门打开和关上,人是两个样子。
邢者在听八卦时常常震惊,那些人前戴头识脸的人,背地里竟能做出那样龌龊的事情,可现在他竟也在做了。
老实说他到现在也不是很确定,程舟说的真的对吗?婚前真的可以这么做吗?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这根本就停不下来。
他的指尖比一般人要敏感,平时用来感知穴位,现在也是。
那是狭小惊心的一条裂缝,像一道可怕的伤口,他条件反射地想问疼不疼,却怕程舟又会嫌他啰嗦。好在指尖已经愈发的湿滑粘腻,似乎意味着它的主人并没有感到不适,相反还很喜欢。
在触碰到前端的一个小点时,程舟便用力地抱住他,亲吻他的耳垂:“邢师傅,这里多按一会儿……”
在这种时候听见平时工作时常听到的话,让邢者羞得头昏脑胀,但还是依她要求持续地换着花样伺候着。
是的,本来是因为程舟这么要求来着,但是到后来即便程舟抖如筛糠,尖叫啜泣着让他放手,他也仍执拗地对付着那一点,直到她高高地抬起几下,然后力尽般重新跌落……
他的手完全湿透了,耐心也终于耗尽。
他拿了一个“小包辣椒粉”放到程舟的手心里,然后俯身在她耳畔低声呢喃:“教教我……好吗?”
*
怎么说呢,总得来说,对这次体验程舟其实是不太满意的。
如果说对于邢者的手上功夫可以打个五星好评,那么正式开始的时候,可能三星顶天了。
在已经这么湿的情况下光是进去就已经费了太长时间,程舟的感觉都快过去了,然后就是处男最大的问题——永远不知道怎么找正确的点,偶尔擦过一次程舟会提醒他“就是刚刚那里”,而对方的回复让她崩溃:“哪里?”
反复几次之后她简直难受得要命,邢者看起来也有些无措,程舟索性翻起身来把他按下去,一面自力更生地照顾着自己,一面不无埋怨地教训着:“就是这里,记住了吗?”
邢者试图起身,但她不让,最后也只能在浪潮卷来时崩溃地应着:“记住了……”
*
但说实话,程舟并不喜欢在上,耽误她专心感受。
这种自己努力让自己快乐的感觉让她很不爽,说句不太好听的话,不能全自动的话对她来说就和用玩具没什么区别了。
但这种事只能心里想想,嘴上肯定不能说的,不然未免太伤人自尊。
所以程舟只是和他依偎着躺了一会儿,缓过劲儿来了,心情也就调整好了:“好啦,起来啦,洗个澡出门。我们住得离海边不远,虽然不是什么海景房,但走过去也很快的——你就直接穿泳裤吧,省得等会儿还得找地方换衣服。”
“哦……好……”邢者精神还有些恍惚,刚慢悠悠坐起来,便听见程舟穿着拖鞋进浴室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哗哗的水声。
他总觉得刚刚发生了非常不得了的事情,但程舟这平淡的反应又让他有些错乱——难道说这是一件很寻常的事吗?难道这并没有他想的那么惊天动地吗?
程舟洗得很快,估计只是简单冲一下:“好啦,换你。浴巾我帮你放在门的扶手上了。”
“哦哦,好的。”他说着起身,因为没穿衣服害羞的缘故,还有点遮遮掩掩的。
因为出门前洗了澡了,他也只是简单冲了冲,出来时程舟还在吹头发。
于是循声走过去,搂住她的腰。
程舟头发多,吹头是个大工程,且她每一撮头发的走向都是有讲究的,最忌讳吹头时有人打扰。
她赶紧塞了瓶防晒霜到邢者手上,着意给他找活干:“这是防晒的,你把太阳能晒到的地方都涂一下,不然到晚上肯定会晒掉皮。等我5分钟哦,我马上吹好换你吹。”
邢者皱着眉头接过来:“我头发不用吹的……”
但程舟忙着做造型没空理他,他只得依言挤出防晒霜,在自己脸前背上涂抹着。
涂着涂着吹风机的声音停了,他也抬起头来,但程舟似乎还在忙着捣鼓一些瓶瓶罐罐的东西,没空和他说话的样子。
他咽了口唾沫:“嗯……你也需要涂防晒吗?”
“当然要啊。”程舟一面应他一面补着水乳,“你涂好就给我呗,抓紧时间。”
“那,我可以帮你涂吗?”
“可以啊。”程舟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把背后厚重的头发搬到了前面,“那你帮我涂下后背吧,我正好化个妆。”
“好。”邢者应着将防晒霜挤到自己手上,然后摸索着触碰到程舟的后背,将霜体在掌心与后背间推开。
一开始是涂得挺好挺仔细的,但渐渐地就有些不对劲儿了。
那双手自肩颈,到肩胛,到后腰,然后移动着来到程舟的肋骨处。
程舟痒得发笑:“喂!不是让你涂后背吗?”
“前面……也是要涂的吧?”他强词夺理着,抚过两肋,又擦过小腹。
终是情深不能自抑,一手向上一手向下,同时袭向自己刚刚探索过的两处,惹得程舟惊呼出声。
她哭笑不得:“你没完了?”
邢者着迷地感受着手上的湿滑:“你也想了……”
然后将人打横一抱,又回床上去了。
*
结果天黑之前反正是没能出得去。
邢者悟性很高,技术上突飞猛进,但这么没完地来,谁都受不了。
到最后程舟不得不揪着他的头发问他:“你是只能活到今天了吗?”
邢者没反应过来:“什么?不是啊……”
“不是那就等下回!你是想让我死在这儿吗?”
到这儿才算结束。
*
好在,夜晚的大海依旧美丽。
程舟和邢者到海边时天已暗下大半,只水天交界处还剩下一点点微弱的黄光,天上尽是浓云,依稀可见白天时是如何的白云飘飘、晴空万里。
察觉到程舟有点不开心,邢者低声道歉:“对不起,我应该克制一点的……”
程舟挠挠耳后,到底是觉得不能太欺负他:“没事啦,我也有一定责任……”
耳边是海浪冲刷海滩的声音,鼻腔里是风中的咸湿味道,脚下隔着拖鞋,能感受到柔软的沙子。
邢者索性脱了拖鞋,将脚踩在沙滩上。沙子被暴晒了一天,还留着太阳的余温。
他忍不住笑一笑:“好舒服。”
程舟就彻底没脾气了,一把牵过他的手道:“跟我来。”
程舟牵着他向大海走去,当第一道海浪冲刷过邢者的脚背时,程舟听到他的惊呼:“哇——!”
他似乎被吓了一跳,但很快重又笑起来,向着远离程舟的方向踢踏了两下海水:“是大海。”
程舟眼看他这小孩般的模样,忍不住轻叹一口气——也对,白天出来和晚上出来,对他来说其实是差不多的吧?反正白天的风景他也看不见,能踩踩沙子、感受感受海水,好像就很开心。
正这么想着,刚还在玩水的邢者忽然回过身来,用力地将程舟抱在怀里。
“舟舟,我爱你,我好爱你。”
比起郑重其事、别有所求的表白,这样突如其来的有感而发,似乎更加戳心。
程舟因此愣了愣,然后抬手回抱住他,嘴上竟隐隐有些结巴了:“嗯,我也,爱你。”
第49章 中二
“爱你”这两个字, 对程舟来说实在太容易说出口了,它几乎可以代替“谢谢你”“没关系”“对不起”来使用。
同学借了支笔给她,可以说“你真好, 爱你”;妈妈为起迟了没做早餐道歉,可以说“没事儿,爱你”;一不小心搞砸了某件不算大的事, 可以撒娇说“啊哦, 爱你”。
它甚至可以用于敷衍,比如在爸爸打来电话询问生活情况时, 可以说“没啥事挂了啊, 爱你”。
以至于在一些她真的觉得很重要的时候, 或者说面对一些她真心觉得重要的人的时候,她反而不想说出这两个字了——比如对田小野,她就没这么说过。
这会让她觉得过于轻佻了。
现在在面对邢者时,她也有了这种感觉。似乎是因为邢者的感情太纯粹了,那种带着傻气的庞大爱意,让程舟一时难以招架。
这种感觉像是恐慌, 像是怜爱,像是心虚,又像是更进一步的怦然心动。
那一瞬间,程舟仿佛割裂成了两个人, 一个在说:“不不不, 不要这么郑重地说这种话啊, 我可没法保证给你所有你想要的。”
另一个在说:“人类的文字系统到底还是太匮乏了, 还有比‘爱’更高级、更认真一点的词汇吗?拿出来啊!我要用啊!”
*
那边车轱辘都轧脸上了, 田野这边还在玛卡巴卡。
她总算完成了自己的网友面基。
“田老师先点吧,看有什么想吃的。”对方和身份证照片上没什么差别, 个子挺高,五官端正,头帘用发胶梳上去,戴着个金属框眼镜,正是刚下班该有的样子。
田野也没好到哪里去,一脸疲惫相,强打着精神:“我要一份杏仁奶冻,其他你看着点吧,别点太多,我也没什么胃口。”
“我也听我同事说了,现在当班主任可苦得很呢。”笑脸人人如其微信名,一直笑眯眯的,“那你平时吃东西偏咸口还是辣口啊?”
田野说:“偏辣吧。”
“那这蒜爆鱼你得尝尝了,我就没吃过比他家做得还好的。”笑脸人说着,“再来个辣子鸡,他家辣子鸡也不错的,然后……”
田野看了看别桌,忍不住出言阻拦:“真的别点多,我看他家菜量还挺大的。”
“没多少东西,真的,辣子鸡里一半全是辣椒。”笑脸人说,“点个东坡肉吧,这是我爱吃的,再来个素的……蒜泥空心菜你看行吗?”
“行的……先这样吧,不够再点。”田野已经开始觉得饱了。
但也没拦住笑脸人继续道:“最后再点个汤吧——放心,不会浪费的,我饭量大,这都还没点主食呢——紫菜蛋汤你看行吗?”
“好吧……”
“那就先这样——你好,点单!”
看着对方和服务员对着菜单勾勾画画,一副很娴熟的成年人的模样,田野忍不住想自己啥时候才能变成这样。
待服务员走后,田野便跟他搭话:“你小名叫笑笑?”
“啊,是的,阿姨跟你说的?”笑笑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长辈说话老用小名,我都这么大个人了,听着怪难为情的。”
“还好吧。”田野说着喝了口茶水,“你看起来挺好的,为什么会开始相亲啊。”
笑笑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田老师看起来也很好啊,不也来相亲了吗?我觉得相亲没什么,就是个认识异性的方式吗。”
“你叫我田野吧。”她还是不喜欢时刻被提醒自己是个老师,“我没什么好的,胆小怯懦偏偏还犟,我会走进相亲市场很正常。这么跟你说吧,如果我喜欢的男人我妈觉得不行,那我大概率会跟我妈大吵一架然后老老实实分手。”
“嗯……挺好的,我说真的。”进入坦白局,笑笑看起来也认真了不少,“你看你至少很正视自我,有很多人可能都意识不到问题在哪里,就坚信自己是对的。至少在我跟你聊天说话的时候能感觉到,你是个很有思考量的人。”
他又补了一句:“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明知道你妈对我挺满意的,所以我觉得这无伤大雅,能听妈妈的话受到的伤害也会少一点。如果换成我是被你妈妈嫌弃的那个人,估计我也就没这么坦然了。”
田野就奇了怪了:“你能不能实话告诉我你为什么28岁了还没对象,我承认你打破了我对相亲市场男性的一些刻板印象,我现在已经在想你有没有什么隐藏的大缺点了。”
话到这里,对方又忍不住重新笑起来:“你说话一直这么实在的吗?嗯……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挺简单的——因为我并不是从出生起就是个公务员啊。”
*
“我毕业后在虹都大厂996了三年,然后被裁了。怎么说呢……那三年工作把我干出了心理阴影,试图转换赛道没有成功,简历也有了空窗期。眼瞅着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但房租又得交,我一看好在手上有辆车,我就开始当祥子。”
田野差点没反应过来:“……网约车吗?”
“对。”笑笑坦然道,“我本来也是信心满满想闯一闯,觉得自己平台高,吃点苦以后能有好未来,后来发现都是假的。这个社会拼的根本不是谁能吃苦,管你怎么拼命,人家说裁就裁。我就想着我不上班开网约车行不行,结果平台压榨也吃不消,那些优惠单优惠的钱是真从司机头上扣。那你说这单我接还是不接呢?不接吧,房租交不上,接了吧,我心里憋屈。”
“女朋友的话,我大学的时候谈过一个,后来因为上班太忙没空陪她,慢慢就只能断了。后来开网约车的时候又遇见一个,但有天我说我实在累了,想回家乡去了。咱鹅镇这地方你也知道,它没什么企业啊什么的,回家就是得进体制。她陪着我考了一回,我考上了,她没考上。我说没事儿大不了日子过紧巴点,你接着考,考上考不上日子都能过,但其实我说这话时心里就明白,人家也是正儿八经大学生啊,凭什么来咱鹅镇考试、做家庭主妇呢?所以就,又分开了。”
田野听得恍如隔世:“哦……那你经历其实……还挺丰富的。”
这似乎也就解释了笑笑身上那种莫名的淡薄感:“是吧,所以有时候想想挺好笑的。我在外面过得跟条狗一样,回来考了个公务员,就摇身一变成了所谓的‘优质对象’。你说我这样的不该没有女朋友,其实我看你更不该没有男朋友——你是个研究生,还是个老师,父母都是国企员工,放在以前我想都不敢想你这样的女生会跟我相亲。你说感觉我对你过于热情了,那可能是有吧,毕竟你这个条件的对象对我来说太难得了。”
“那我有个问题哦。”田野皱起眉头,“如果你看上的是我的条件的话,那我要是哪天干不下去辞职了怎么办?”
“好犀利的问题。”笑笑应道,“我觉得这要分情况。我能理解那种实在干不下去了的感受,所以如果是婚后,或者说感情稳定之后,你觉得工作做得痛苦,坚持不下去了,那我肯定会支持你辞职的,两个人共同生活不就是图这点抗风险能力吗?但是如果我们还是单纯的相亲状态,感情还没有很稳定……那我问句可能有点冒昧的话——如果我不是个公务员,你会同意和我相亲吗?”
果然能通过公务员面试的,是真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
蒜爆鱼滋味确实不错,原本说着不饿的田野竟不知不觉吃了半条,并琢磨着有空要单独再来吃一回。
她也进行坦白:“我的事,就像你听说过的那样,一个从小听话的考试机器,我考得好我妈开心,我妈开心我就开心。大学的时候开始意识到我就是个壳子,一个空壳,里面装满了不属于我的东西。我没法把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清出去,因为我不知道该用什么去填塞它,由此引发了这么活着好像和死去没什么区别的想法。”
“那时候的第一反应还是去向妈妈倾诉,被骂我就是太闲了。后来我才发现,其实我现在的样子就是妈妈要的成品,她的努力就是为了把我变成一个空壳,里面装满她认为好的东西。那么问题来了,我为什么会这么听话,为什么会任由这些东西塞进自己的躯壳里呢?因为我妈她真的是个‘正常人’。”
田野说着忍不住提议:“要不喝点酒吧?”
笑笑也不驳她兴致:“什么酒?”
“青梅酒吧,整点度数低的。”
“你好,这边来瓶青梅酒,再拿两个酒杯。”
酒很快拿了过来,田野迫不及待地喝上了,因为觉得很难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说出这些话:“在我的生活里,非常痛苦的一件事是,一个正常的母亲养育着一个不正常的女儿。”
笑笑刚拿起的酒杯又放下了,他皱着眉头:“我觉得正常这个词儿也挺抽象的吧。在我看来,你妈妈的掌控欲也很极端,你可以不用……”
“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田野又是一杯下肚,“这个社会上的大多数人是什么样的?或者说什么样的人是最受人喜爱的?是活得最舒服的?是乐意与人交往的,是现实主义,是理智成熟的,是勤劳有序的。我妈天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顺应社会而生长,所以她真的很少有不顺心的事儿,她希望我能像她一样活着。”
“可我呢?”她继续道,“我是一个不喜欢与人接触的,理想主义的,感觉至上的,混沌无序的人。我妈永远也不会理解我为什么会是这样,而为了我的未来、我的发展,她会不遗余力地将我的这些东西刨除,换上她的那一套。”
“你说这是不是为我好?这绝对是。但我很痛苦,因为我永远也变不成她那样,我无法从骨子里变成一个‘正常人’的样子,我只能演、只能装。可能演着演着这辈子也就过去了吧,谁知道呢。”
“我们回到那个问题上来,笑笑。”田野显然是有点上头了,“我为什么会这么听话呢?是因为我妈的控制手段有多么高超吗?是因为我没有身为人的最基本的反抗意识吗?不是的。是因为学生时代就是应该好好学习,是因为我要工作要赚钱就必须得去和人接触,是因为理想主义死路一条,是因为如果不回家当老师,那么有很大概率无权无势的我会经历你在虹都经历的那些,然后再回到鹅镇来成为一名老师。”
“你看,我对抗的是妈妈吗?不是啊。”
田野真的是用自己的本性在说话了,她丝毫不掩饰自己骨子里的中二了:“我对抗的是,这个世界啊。”
第50章 结婚
相亲吗, 不就是要在最短时间内尽可能多地了解对方。从这个角度来说田野挺有诚意的,她是真的在见第一面时释放了本性,端的是一个你看行不行, 不行趁早拉倒。
一个25岁还能喝着酒说出这种屁话的人,她适合为人|妻吗?她显然不适合。
但笑笑似乎还是一副对她很感兴趣的样子,甚至还有点想笑——可能是她条件真的太好了吧。
*
“你说从大学时开始觉得自己是个空壳……是因为你那个大学同学吗?”笑笑问。
“不知道, 可能就算没她我也会有这种感觉, 只是反应会慢一点。”田野说着看向他,“我妈跟你说了是吗?”
“对, 说是幸福路酒吧那个打扮挺新潮的女生, 阿姨叫她小舟。”
“吵架那晚, 我妈后来跟我求和了。是你跟她说了点什么吧?”
“我也没说太多。我就说毕业了人家还能来鹅镇找你玩,说明感情是真的不错。而且她说到底是来玩的吗,不是来定居的,她那些衣服很多人旅游时都这么穿,其实也挺正常的。”
田野嗤笑一声:“她倒愿意听你说话。”
“没办法嘛,你一直扮演的是一个‘听话’的角色, 这个社会又一直都在向你妈妈传达着‘她是对的’这样一种观念,你讲话她肯定听不进去的。”笑笑说着跟她碰了下杯子,“这算是妈妈催婚的策略之一吗?让我掺和进你们的家事里,说实话我觉得挺奇怪的, 看来你妈妈是真的很喜欢我。”
“是希望早点有人能管管我吧。”田野又是一杯下肚, “眼瞅着快要控制不住了, 能不着急吗?你可想好了啊, 要是真跟我结婚, 完事儿我干了点什么离经叛道的,我妈会把错都算在你头上, 觉得都怪你没有管住我。”
“不不不,这种事是吓不住我的。”笑笑摸摸自己的鼻子,“田老师——好吧,换个叫法,田野,你要知道这么怕你妈的只有你而已。把错算在我头上就算在我头上呗,这个世界上并不是谁都像她女儿一样怕她的。”
*
另一边钟市海滩的一家啤酒吧内,程舟也忍不住聊起了田野的事:“田小野今晚要跟笑脸人见面呢,这都几点了还没跟我打电话,看来聊得还挺投入啊。”
“笑脸人?”
“对,就那个公务员,头像是个笑脸,我俩给他取的爱称。”程舟说着点开和田野的聊天界面,想了想又关上,“也挺好的吧,照鹅镇这个风气,有点什么恶习的话藏也藏不住。田野妈估计早就把对方祖上三代扒了个底朝天了,真要是个海王、渣男,估计也入不了她老人家的法眼。”
话到这里,邢者总算找到了机会:“嗯……那我们也可以聊聊家庭的事吗……”
恰好他们的下酒菜端了上来,服务员的吆喝声盖过了邢者的声音:“蒸汽生蚝一打,请慢用!”
程舟惊喜道:“哇,这个生蚝好肥啊!你等下我拍个照片。”
邢者只得端坐等待,直到程舟各个角度地拍完,轻快地说了声:“好了吃吧。”
不是第一次和邢者一起吃饭,她引着邢者拿筷子的手,用筷子尖去触碰他能用到的各个器具:“蘸酱在这里,然后生蚝在这里,壳还有点烫吃的时候小心一点,要夹里面的肉吃……”
邢者忙道:“我知道,生蚝我吃过的……”
“哦哦,那就好,快吃吧不要客气,反正是花你的钱。”程舟说着先干掉了半瓶啤酒,“呼——爽!哎对了,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我……我说。”他深吸了一口气,认真道,“我想聊聊我们彼此的家庭。”
程舟刚进嘴的生蚝一下子不美味了,她嚼得有些迟疑:“这个时候聊家庭吗?”
“嗯……不行吗?”邢者在桌子地下抠着手指,“因为我们已经、已经……”
程舟赶忙给他打住,因为桌子边上人来人往的,这话大庭广众说出来还是没什么必要:“我懂我懂……但是,要不我们回去后再聊呢,现在可能更适合聊聊生蚝和啤酒的味道之类的……”
她说到一半就觉得算了,反正现在也没那个心情了:“好吧,我了解了。但我的事你其实基本上都知道啊——我是钟市人,爸爸在国外做调酒师,妈妈是家庭主妇。我外公身体不好,和我们住在一起,所以我的家庭构成是外公、妈妈还有我。爸爸那边的亲戚挺糟心的,来往比较少。”
确实是很简单的自我介绍。
邢者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你一点都不想知道关于我的事吗?”
“我知道很多关于你的事啊。”程舟说,“我知道你的家乡在鹅镇的隔壁,你虽然看不见,但很自立很勇敢,独自一人来鹅镇快活林打工。你是个手法非常专业的技师,但苦于有些社恐,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回头客,收入不菲。你住在丹枫小区4单元208室,最好的朋友是小周,你还很有爱心,喜欢小猫……”
邢者听着听着便放松下来了,脸像喝了酒一样绯红:“也没有这么好吧……”
“你不好的话我为什么要跟你在一起?”程舟和他碰了下酒瓶,“说真的,我对你家庭其实不感兴趣,我只对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感兴趣。”
邢者拿起酒瓶,却只是小小地喝了一口就放下:“因为你还是不觉得会跟我结婚是吗……”
程舟也把酒瓶放下了,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太早了。小邢,现在说这些话太早了。你明明都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想这些干什么?”
“可你25岁了,你随时可以结婚。”
“啊对嘛,”程舟哄他道,“我比你大这么多,找个小鲜肉我宝贝着都来不及,不应该是我怕你跑了吗?”
邢者的脸重又烫起来:“你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你就……只会这样油嘴滑舌的糊弄人。”
“我怎么不是这么想的啦。”程舟在桌子底下蹭他的腿,“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个真的特别大,我都不知道没了你怎么办了。”
邢者呼吸一滞,带着赶紧降火的心思,赶紧把一瓶啤酒咕嘟咕嘟灌下。
*
而田野其人,确实是头一次在鹅镇户外待到晚上10点还没回家。
而且也没有接到妈妈的电话轰炸。
这种感觉很神奇。
笑笑像约好的那样,开车带她四处转悠着,当田野坐在副驾驶上吹着晚风,她觉得空气都是自由的。
笑笑也聊着自己的家事:“我爸在国企上班,我妈经营点小生意,以后退休金估计只能拿最低等。这个确实不如你家,希望你多担待。”
田野看着窗外:“无所谓,我不关心这个。”
“行,那咱聊点不这么俗的。”笑笑已经get到了她的说话方式,“我爸妈呢,优点是儿女心重,什么都想以我为主。我爸带着我修过家里所有坏掉的东西,所以以后要是修个水管换个灯泡啥的我都能胜任。但他的缺点是犟,关于他的事儿我做不了主,他会坚持他自己那套处事方式。我妈做菜不错,对体制内滤镜比较厚,所以在她眼里我找着你等于找着天仙了。缺点是有点啰嗦,不过人老了都这样,我会说她的,你不用管。”
田野不知道说什么,就没搭腔。
显然不是可以问能不能见家长的气氛。
笑笑便也不往那个方向引,只是岔开话题道:“一直听你聊你妈妈的事,没怎么听你说起过你爸。要不也讲讲呗?”
“我没说起过他,不是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吗?”田野托着腮,“我和我爸不熟。”
“是不住在一起吗?”
“住在一起啊。”
*
“哦……”笑笑琢磨着应道,“可能因为是父女吧,我不太理解这种关系……如果以后有女儿了,我尽量去理解一下。”
田野忍不住想笑:“你想得也太远了。”
“因为感觉聊得还挺好吗,就想得有点深入。”不知不觉车已开到了小河边,河风吹得人心情舒畅,“其实之前聊天时我就觉得你挺有意思的,但那个时候告诉你的话,你会觉得我有点轻浮吧。说实在的我挺感谢你妈让我掺和进你们的矛盾里的,否则今天你可能不会跟我说这么多掏心窝的话。”
田野隐隐有些脸红了:“也是因为我朋友。她跟我说让我用真实状态和你见面,装出来的没有意义。”
“对,也感谢她。”笑笑的声音听起来也有点紧张了,“嗯……所以有些话现在跟你说的话,应该不算唐突了——田野,我觉得我挺喜欢你的。虽然你说话是有点怪,或者说是很特别,但反正咱们在鹅镇生活,面儿上过得去就行了,又不用怎么奋斗打拼,心里怎么想谁管得着谁啊。”
他进一步为自己说着好话:“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结婚其实也是获取自由的一种办法呢,哪怕不是跟我……至少婚后你就可以搬出来住了,不用每天四目相对,你们母女矛盾应该也会缓和些。你想和朋友一起出去玩也不会再有人说你什么,听说你们之前还约了去印尼看火山没有成行……说实在的,看你妈的那个态度,我觉得结婚是你们能达成这个目标的唯一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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