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泥叫叫
泥叫叫, 也叫娃娃哨,是用泥就能捏出来的小玩意儿。
给陈玲玲做完了拨浪鼓,叶安年便着手准备开始做泥叫叫。
不过, 泥叫叫虽然制作简单,准备泥塑的胶泥土却并不简单,得去溪边、河边或者一些有水源的地方去挖。
听说叶安年要去望月山脚下的小溪边挖泥土, 江竹自然不会让他自己去, 便拎上背篓, 拿上小铲子跟着叶安年一起去了。
玲玲和福崽原也想跟着一起去, 但去的人多了,肯定耽误时间, 而且福崽的脚现在也不方便,叶安年便劝住了他在家陪着玲玲玩。
因着两人要出门, 叶小梅便出来陪着杨池闲聊,顺便看着几个孩子。
江竹和叶安年目的明确,去得快回来的也快, 挖了满满一背篓的泥土回来。
而背回来的泥土也不能直接用,得挑出里面的小石子、树枝之类的杂物,再把大的硬土块敲碎,然后淋上水,把泥土浸透, 静置四五个时辰。
之后再用木棒捶打, 就像是和面那样,直到泥土的质地变得细腻均匀,才算是可以用了。
这活儿比较脏手, 江竹想帮叶安年做,却被他拒绝了。
“你是大夫, 你的手也很金贵啊。再说这活儿又不用天天做,我自己就可以。”
“那我帮你,两个人也快些。”江竹坚持。
叶安年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叶小梅在院里打扫了一块干净的空地出来,两人就将背篓里的泥土全部倒了出来。
挑出里面的石子、树枝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之后,找来了一根手臂粗的木棍,叶安年用刨子削去了外面的树皮,又用锉刀磨的平整不磨手,等下就用它来砸泥巴用。
江竹用这木棒把比较大的土块砸碎,叶安年舀来清水,一点点把这些泥土浇透,又找来一大块没用的破布该在上面,四角用石头压住,直等到明日,就可以用木棒来砸了。
福崽和陈玲玲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都很期待叶安年快点捏泥叫叫,奈何捏泥的土还没准备好,两人都有点失落,直等着明日泥和好了,看叶安年捏泥叫叫。
转眼已是半下午,杨池看看日头也差不多该回去了,给了叶安年拨浪鼓的钱,就带着陈怀书和陈玲玲走了。
这乡里乡亲的,叶安年也没有多要,只说给十五文就行,杨池却觉得少了。
小拨浪鼓可是叶安年一点一点亲手做的,鼓面都没用油纸和牛皮纸,用的也是打磨好的竹节面,嵌进去的,结实的很。
边边角角也都打磨的十分精细,更别说鼓面两面都画了图案,一面是小姑娘陈玲玲的半身像,另一面是陈玲玲的属相,一只胖乎乎的小老虎。
这做工,这心思,杨池觉得十五文可太少了,好说歹说给了二十五文,这才抱着玲玲,领着陈怀书走了。
送走这父女三人,叶安年又继续做他的拨浪鼓,江竹则回了他的药庐忙碌。
这几天因着跟叶安年去镇上摆摊,还有叶小梅的事,江竹几乎都没怎么出诊了,也好在最近村里没啥生病的人。
不过药架上的一些常用的药材也见了底,又该上山去采药了。
这日,叶安年一直忙碌到深夜,吃了夕食之后,还占了江竹一半的桌子研究那个贵公子定的燕几图(七巧板)。
直到江竹熬好了药催他来喝,他才放下手里的活计。
药汁一如既往苦的人皱眉,叶安年因着心思全在那燕几图上,一口闷下愣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江竹见他专注的样子,随手从旁边的点心碟子里捏了块枣泥酥,塞进他嘴里。
“唔……”
口中乍一泛开甜味,叶安年才回过神来。
他一抬头,江竹正看着他。
“怎么了?”他问道。
“该歇息了。”江竹笑笑,指了指外面挂在天上的月亮,“快四更天了。”
叶安年这才后知后觉,竟然已经这么晚了。
“好吧,这就睡。”他整理了一下桌面,把做好的东西码放整齐。
江竹看着几乎占了他大半张桌子的小拨浪鼓和一张燕几图,朝叶安年挑了挑眉:“今天做的不少啊。”
“五个小拨浪鼓,还有这一个燕几图。”叶安年道,“不过都还没画花样,明日再说了。”
两人收拾洗漱完后,就回了屋。
江竹见叶安年一双手都磨红了,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应了那贵公子的订单。
二十个燕几图,十个鲁班锁呢,叶安年都做完了,这手得肯定得磨起泡。
“以后,别接订单了吧?”江竹道。
叶安年正在脱外衫,闻言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这不是怕你把手累坏了。”
他这么一说,叶安年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手掌心和指节的部分确实磨的有些红了。
但是没办法,做拨浪鼓就得砍竹子,削木头,不比做木雕和木蛙时候精细,肯定废手。
“没事,哪那么娇贵了。”叶安年不以为意道。
江竹却不依他:“咱们就零零散散做点卖得了,你就一个人,订单肯定做不过来。若是你往后非要接,那我跟你一起。”
叶安年简直拿他没办法,虽说江竹确实学什么都快,但他也不能真的拉着江竹跟自己一起做,放着好好的郎中不当,给他打下手算什么事呢。
再者,大夫的手才更是金贵,他做这些木活儿,手哪有不糙的,原主的手也不算白细,也就是这些日子没做什么活儿,一直养着,才又细嫩回去的。
“我以后慢些做,不接急单。”他道,“再说,你医术这么好,就没有什么护手的药膏之类的给我用?”
他一双凤眸含着浅淡的笑意,江竹只一眼,那嘴角就压不住了。
笑道:“你这样说,那定然不能没有。我明日就给你配一瓶药膏,以后日日都可以用着。”
“好。”叶安年颔首。
一夜无话,次日晌饭过后不久,杨池果然又带着两个孩子来了。
陈玲玲一进门就嚷着要看漂漂锅锅捏泥人。
叶安年揭开昨天盖的布,那些浸了水的泥已经泡的差不多了,便取来昨日削好的木棍来捣。
结果没捣几下,就被江竹接了过去。
叶安年知道拗不过他,只好在一边看着,偶尔指点几句。
不得不说,江竹上手很快,没多久那泥土的质地明显变得细腻均匀了。
为了方便以后制作,昨日两人挖了满满的一背篓泥土,这会儿捶打之后也还是大好一坨。
两人一起动手,把泥块揉和在一起,规整成一个大大的长方块方便用,到这里,捏泥叫叫的准备工作才算是终于做完了。
剩下的工序,便只能叶安年自己来,江竹洗了手,整理检查完药箱之后,跟叶安年打了声招呼就出门出诊去了。
叶安年把这一大块泥搬到了院里的水磨石圆桌上,四小只全围了过来,就连杨池和叶小梅都没忍住,搬了椅子过来看。
叶安年用小竹刀,切下一小块泥来,打算先捏个小鸟给玲玲拿着玩。
泥块在他的手里变换着各种形状,只见他两个手灵巧的一捏、一挤,一个小鸟的大概形状就出来了。
陈玲玲趴在石桌上,一双大眼睛盯着他手上的动作,眨都不眨,但只是一转眼,那小鸟的身上,就天了眼睛、翅膀和尾巴。
叶安年手上拿着竹签、小竹棍等昨日临时做出来的泥塑小工具,刻画出小鸟身上的细节。
又拿哨棒在小鸟身上穿出出气孔和吹孔,最后从堂屋端来一碗菜籽油,用自制的棉签在小泥鸟的身上涂了一层,原本还晦涩暗淡的泥质表面顿时变得变得光滑平整起来。
他把手里的小泥鸟递到陈玲玲的面前,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心领神会的鼓起腮帮子,朝着吹孔用力吹起来。
“嘟!嘟!”
清脆好听的哨音在小院里响了起来。
“嘟!嘟!嘟!”
陈玲玲用力鼓着腮帮子吹的小脸都红了。
“好玩!小鸟叫啦!”
陈玲玲兴奋的拍着小手。
见她玩的这么开心,福崽一脸渴望的盯着叶安年:“哥哥!”
叶安年笑笑:“你想要个什么?”
福崽歪歪头,瞥见正在院里蹦跶的两只小兔子道:“我要小兔子!”
叶安年又问丁秋和陈怀书,杨池和叶小梅也没忘了,反正这种小东西好捏,一会儿他就能捏一堆。
陈怀书想要只大牛,杨池想要只孔雀,叶小梅想要只小狗的,她自己就属狗,想要个自己的属相。
而丁秋感觉到铜钱在自己脚边蹭来蹭去,难耐的哼唧着,无奈道也想要只小狗。
几人七嘴八舌的说完了,叶安年就动手一个一个捏起来。
不一会儿石桌上就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泥叫叫。
四个小孩在院子里吹得起劲儿,“嘟嘟”的哨声传出去老远。
待他们兴奋完了,叶安年正好放下手里捏完的小泥龙。
他进屋里拿来上次去镇上买来的颜料,晃了晃道:“想不想要彩色的泥叫叫?”
“想!”
“想!”
“想想想!”
众人的呼声此起彼伏。
叶安年弯了弯眼睛:“上色的话,得先烧制,估摸着要明日了。”
“啊……”
“要好久喔。”
四个小孩一个个蔫了下来。
陈玲玲拉着叶安年的袖子晃啊晃:“锅锅,玲玲等不及啦。”
叶安年摸摸她的头,耐心道:“但是如果不晾干烧制,泥叫叫很容易裂口坏掉。”
玲玲扁着小嘴,脸上的神色十分纠结。
“我能等!”福崽见状,带头道。
陈玲玲一听,果然也跟着开口:“那,那玲玲也能!”
陈怀书和丁秋自然不会耐不住性子,听着两小只的对话,都笑了。
傍晚时候,杨池带着两个孩子回去了,江竹没过多久也背着药箱回来。
一进门,铜钱摇着尾巴,直咬他的裤腿,拖着他一直走到石桌边。
江竹就看到,摆了满满一桌子的,各种造型的泥叫叫,各个模样可爱,灵动极了。
铜钱本来是想拉他看叶安年捏的那只很像它的小泥狗,奈何,江竹一眼就看到了一堆泥叫叫里面的那只憨态可掬的小泥龙。
他小心翼翼的把小泥龙拿起来,托在手心里,进去堂屋问叶安年:“送我的?”
叶安年正在帮着叶小梅做夕食,闻言瞥了一眼道:“你喜欢就送你。”
“喜欢。”江竹欣然道。
见叶安年一副淡淡的样子,忽而又起了心思,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来了句:“你就算捏个夜香(粑粑)我都喜欢。”
叶安年:……
救命。
这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偏偏长了一张嘴!
第62章 跟踪
次日, 便是和萧二娘约好,叶小梅和魏风见面的日子。
昨日做的那些泥叫叫,不算上给几个孩子和江竹、叶小梅、杨池的那几个, 叶安年一共做了三十个。
放在阴凉处阴干了一夜,今日还得晒过之后才能烧制,上色是来不及了。
叶安年想了想, 打算先拿二十个, 和那五个拨浪鼓一起, 去镇上卖试试, 剩下的回来再和那十个一起烧制上色,等下次去镇上再卖。
早上出门之前, 江竹去了一趟叶小梅暂住的西屋,在柜子里翻来翻去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眼看着周良的牛车都来了, 叶安年进屋去催他,才见他扛了个灰扑扑的幌子出来。
叶安年伸手拉开一看,只见那上面写了八个大字:悬壶济世 妙手回春。
“你要出摊坐诊么?”叶安年问道。
江竹点点头:“刚来月牙村不久的时候, 因为缺钱去镇上摆过摊,后来十里八村找我看诊的人多了,就没再去了。”
叶安年知道他又把幌子翻出来,也是想多赚点诊金。
便道:“这样也好,那到时咱们谁先收摊, 就去找另一个人。”
“好。”江竹应道。
左右今日叶小梅要去见魏风, 他们两个是不合适跟着的,各自去摆摊也好。
两人拿上自己的东西出了院子,叶小梅已经在老槐树下等着了。
周良的牛车就停在距离老槐树不远的地方, 但叶小梅不知怎么,犹犹豫豫的似乎不大敢上车的样子。
此时天色才刚蒙蒙亮, 叶安年打了个呵欠,定睛一看,才发现今儿个搭牛车去镇上的人里面,竟然有吴香莲和他那个便宜爹叶成河。
叶小梅这几日都住在叶安年他们家里,离了吴香莲的这些日子过得别提多舒坦了。
如今乍一见到她那刁钻刻薄的奶奶,从前那些挨打挨骂的记忆便又自脑海里涌了出来。
“年哥儿,要不咱们今儿个……别搭车了吧。”叶小梅神色凄凄道。
“没事,”叶安年安慰她道,“等下你坐外边,不挨着她,也别理她。”
“嗯。”叶小梅诺诺点头。
三人都上了牛车,才刚坐稳,吴香莲果然按捺不住了。
她起先见周良把牛车停在老槐树下面,就知道叶安年他们肯定要搭车。
眼下见了,穿了一身新衣,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还插了根梅花木簪的叶小梅,吴香莲那双眼睛瞪的都快掉出来了。
她上下打量了叶小梅一番,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这离了家没几日,见了长辈连招呼都不会打了,可真是叫年哥儿给带坏了!”
叶小梅知道她是在明里暗里的针对自己,长期屈从于吴香莲威压之下的恐惧,让她下意识就开口,小声叫了声:“奶。”
“哼!”
吴香莲得了这一声,鼻孔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白了叶小梅一眼道:“你还知道认我这个奶啊。我瞧你在年哥儿家住的挺好的,又是新衣裳又是新簪子的,这得多少钱啊?”
“我告诉你年哥儿,老婆子我可没钱,小梅这些东西是你们自个儿愿意给她买的,到时候可别跟我要钱来!”
她一说这话,旁边闷着头的叶成河就不乐意了。
“娘,你跟他说这些干啥?”
“我如今赚的钱多,我孝敬您。他们要是敢来跟您要钱,看老子不打死他!”
说着,嫌恶的看了叶安年一眼。
叶安年本不想理他们,奈何吴香莲嘴贱,他那便宜爹也上赶着找不痛快。
“给二姐买的东西,我自然不会找你们要钱。”
叶安年冷瞥了吴香莲一眼,意有所指道,“倒是奶奶您,一把岁数了,可别惦记小辈的东西。”
“我,我?”吴香莲一张老脸刷地涨红了,拔高了音调,“我才不稀罕呢!”
“不孝的东西!”
叶成河瞪了叶安年一眼:“怎么跟你奶说话呢?成家也不说买点东西回来看看!”
“岳父。”江竹坐在叶安年、叶小梅和吴香莲、叶成河四人的中间,他握住叶安年的手,轻轻拍了拍,声音温和的朝叶成河开了口。
“上慈才能下孝。如今安年和我已经成家,以后就莫要再拿‘孝’字来压他了吧?”
“你……你懂什么!”
叶成河被他噎的憋红了一张脸:“你一个小辈,还来教训我?!”
“行了,叶家三小子你就少说两句吧!”
车上不止他们几人,最里面还坐了几个和吴香莲差不多年纪的大娘婶子。
大早上的都困着呢,一个大娘被吵了觉,不乐意的开口:“你们老叶家待人家年哥儿和小梅什么样儿,大伙儿谁不知道?就别腆着脸在这叫唤了。”
“就是,”另一个大婶也掀了掀眼皮,“我瞧着小梅在年哥儿和江郎中他们家住了几天,这人都胖了一圈。吴大姐,你该不是酸了吧?”
“我酸什么?!”
吴香莲就跟被踩了尾巴似的,尖着嗓子怼道:“我三儿出息了!一个月月银比你们谁家赚的都多,我酸?!”
众人一瞧她这个劲儿,都摇头笑了,谁都不理她。
“娘,”叶成河拉了拉她的袖子,“咱不理她们,她们就是嫉妒咱们。”
“哼!”
吴香莲双手环胸,骄傲的直耿脖儿,奈何没人看她一眼。
这场闹剧,就这么被大伙儿一起给按下了。
叶安年松了口气,剩下的路总算是能落得清静,不过一想到回去还得跟吴香莲他们搭一辆车,他还是膈应得慌。
到镇上时,已经天光大亮了。
周良照例把牛车停在老位置,就去找棋友下棋喝茶。
叶安年、江竹和叶小梅下了车,本想就地解散,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奈何吴香莲这鸡贼的,在牛车上磨磨蹭蹭,明显就是想跟着他们,看他们都去干啥。
叶小梅的事,是万万不能让她知道的。
三人为了瞒过她,便没有分道,一块往泥人巷去。
吴香莲今日本来是跟着叶成河要去周记当铺,见见亲家的,但偶然撞上叶安年他们,她这心思可就活络起来了。
眼见着叶安年他们三人下了车已经走远了,她忙跟叶成河道:“三儿啊,你先去给替娘给亲家买些礼,娘得跟着年哥儿他们,看看他们到底是来镇上干啥的。”
叶成河如今自己赚了钱,虽然每个月都要上交给吴香莲一半,但他自己手里也攒了点银子。
“成,那咱们待会儿就在周记门口碰头。”一听她这么说,叶成河也就点头应下了。
他还怕跟吴香莲一块去买东西,他娘抠门的很,要是跟他一起去逛,肯定买不了啥好东西。
这边叶安年三人直奔泥人巷,吴香莲就在后头不远不近的跟着。
三人都有所察觉,但都假装不知道。
今儿个来的早,泥人巷摆摊的人还不多。
叶安年挑了个比较好的位置,从篮子里取出地摊布铺上,这才把带来的小玩意,一一取出,摆在干净的素花布上。
江竹在一旁,帮他把东西摆放好,见他和叶小梅俩人坐下了,这才扛着自己的幌子,背着药箱离开。
走之前还故意道:“你俩这边若是先卖完了就去那边大集上找我。”
叶安年和叶小梅点头应下,他就走了。
吴香莲躲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瞧着江竹背着药箱离开,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心道,江竹都多久没摆摊看诊了,看来这俩人是真没钱了,要不也不会两人都来这镇上摆摊,还带着小梅帮忙。
江竹那边她不关心,她主要是好奇叶安年来泥人巷要卖什么。
她记得自己这孙子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的,也不会啥手艺,能卖啥?
在大树后面躲了一会儿,见叶安年和叶小梅都没有注意身后,她才悄摸从后边儿靠近了些。
吴香莲伸着脖子看了好几眼,只看见叶安年面前的地摊布上摆了一堆灰扑扑的小玩意,好像都是泥捏的东西,还有几个花花绿绿的拨浪鼓。
“这玩意儿能卖几个钱?”
她嘴里嘟嘟囔囔的,看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致,转身走了,同时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
前些日子,她一直听村里人说年哥儿手巧,会做好些小孩儿玩的玩意儿,还送了陈秀才家两个孩子,和赵里正家大孙子不少。
她这心里就一直吊着,如今一见,不过是些不值钱的泥人,她还真当是什么好东西呢。
“谁稀罕啊,卖个十文八文的,还不够来回的牛车钱呢。”
不过,一想到叶安年送了石头和陈家那兄妹俩不少小玩意儿,都没送她家安柏,吴香莲这心里又开始不平衡了。
“到底是哥儿,嫁了人就不念着家了。哪有儿子半点好?”
她一边抱怨,一边盘算着,等有机会一定得叫叶安年给她的宝贝大孙子也做点小玩意儿。
虽然不值钱,但是别人家孩子有的,她大孙子也不能少。
且不说吴香莲一个人想着美事儿,等她走了,叶安年又等了一会儿,才叫叶小梅从另一边离开,绕道去小云酒肆找萧二娘。
他还从自己的钱袋子里,拿了一两银子塞给叶小梅,怕万一有需要花钱的地方。
等送走了叶小梅,他这小摊子才彻底安静下来。
一大早带孩子来泥人巷的人不多,叶安年无聊的坐了一会儿,困得只打哈欠,便从篮子里掏了一块泥出来,现场捏起泥叫叫来。
结果才捏完两个,就有妇人和夫郎领着孩子围了过来。
一个头上梳着双丫髻的五六岁小姑娘,拽着自己娘亲的手,走了过来。
小姑娘生的水灵,很是可爱,蹲下来盯着叶安年手里正捏的小泥猫看。
她娘见了,就问道:“你这泥叫叫怎么卖的?”
叶安年手里的动没停,一边用竹签刻出小猫的眼睛,一边道:“这种没上色的两文一个。”
“泥捏的小玩意,便宜点呗。”那妇人道。
叶安年捏完了小猫,用哨棒在小猫身上戳出吹孔和出气孔,然后递到了小姑娘手上。
他没回答妇人的问题,只对小姑娘道:“吹吹看。”
小姑娘就鼓着腮帮子,对着吹孔吹了一声。
“嘟!”
哨音清脆响亮,很是好听。
小姑娘顿时喜欢的不得了,拉着她娘的袖子晃悠着:“娘!我想要!”
那妇人还是有些犹豫:“两文钱都能买个包子了。”
“五文给你三个。”叶安年道。
“成。”妇人一听,便觉得划算了,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叫她再挑两个。
小姑娘高兴的又跳了一只小鸟和一只小老鼠的。
妇人付了五文钱,拉着小姑娘要走。
小姑娘却站着不动,朝叶安年笑得像朵儿花似的。
“哥哥你长得好看,手艺也好好!”
叶安年被夸得脸颊有些热,也笑了笑道:“你也好看。”
送走了这对母女,没多会儿,就围上了一群小孩子,大人们拉都拉不住。
不过这些小孩都很自觉,一个个排着队一圈圈围的整齐,都安安静静看叶安年捏泥叫叫。
看了一会儿,大人们见孩子都不舍得走,也就只好纷纷掏钱了,反正也不贵,三五文就能孩子高兴,何乐不为。
时间过得飞快,没多会儿,叶安年就觉着身上热了起来。
他停下手里的活儿,抬头一看,太阳已经爬上了头顶,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晌午了。
面前的摊子上,带来的二十个泥叫叫就只剩下了五六个,其余都卖了出去,还不算他上午现捏的。
五个拨浪鼓,也还只剩下两个了。
他掂了掂腰间的钱袋子,沉甸甸的,里面的铜钱互相碰撞,哗啦哗啦的响。
大概算了算,差不多有一百五十多文。
做这些小东西没什么成本,卖了多少,都是纯赚。
一上午就卖了这么多,叶安年还是挺满意的。
这一闲下来,就感觉肚子饿了,正要从篮子里掏早上带的鸡蛋烙饼吃,一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伸到了他面前。
叶安一抬头,江竹正朝他笑着:“先吃饭。”
叶安年把小凳挪了挪给他腾了个地方,江竹绕过来,看见不远处有块石头就搬过来当凳子坐。
“你怎么来了?”叶安年问他。
“这会儿没什么人了,我托了旁边出摊的大爷帮我看着,就过来找你了。”
江竹用油纸托着递给叶安年一个肉包子,自己却从篮子里,翻出鸡蛋烙饼吃了起来。
叶安年见他手里的纸袋子鼓鼓的,显然包子不只买了一个。
便问道:“你怎么不吃包子?”
“我惦记二姐的手艺。”江竹笑道,“你吃了这么些年,也该换我吃了吧?”
叶安年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他自然知道江竹是说笑的,不过是不想让自己吃冷掉的鸡蛋烙饼罢了。
江竹一共买了四个大包子,本想若是叶小梅回来,给叶安年和叶小梅一人两个的。
结果叶小梅一中午也没有回来。
有萧二娘领着,两人倒也不担心,若是叶小梅对魏风有好感,两人多处一会儿也不是坏事。
两人凑在一起吃了晌饭,江竹就又回去了。
叶安年一个人坐着看摊,刚吃了饭,还有些犯困。
他正困的要磕头儿的时候,眼前突然掠过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是个身材纤瘦的女人。
那女人的侧脸,他印象很深,好像正是周记当铺那个老板的闺女周蓉,他便宜爹即将要娶的女人。
叶安年一个激灵,瞌睡顿时醒了。
他记得叶成河应该才跟周家定亲才对,但瞧着周蓉来泥人巷,竟是停在了一个卖小孩肚兜、虎头鞋的摊子面前,在仔细挑选着。
心中顿时疑惑起来,两人还没成亲,这周蓉孩子都有了?
难道两人是奉子成婚?
第63章 亲事成了
叶小梅赶到小云酒肆的时候, 还是晚了些,萧二娘已经在等了。
她很是不好意思的连声道歉,萧二娘倒是不在意, 把碗里的剩下的酒一口闷了,就带着她往有客来酒楼去。
还没等到跟前,叶小梅离老远就瞧见有客来酒楼前面站着一个穿着湛蓝色布衫的年轻男子。
男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 手上拎着个食盒, 立在酒楼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 站的笔直。
魏风长相硬朗, 额上的疤痕显眼,很好认, 叶小梅离老远就认了出来。
不知为何,她远远打量这汉子, 竟有些脸红。
萧二娘丝毫不知叶小梅的心思,她扭着腰,打着酒嗝, 一见魏风就笑吟吟的迎了上去。
“人我给你领来了,你今儿个有啥打算?是带回家见见,还是咋着?”
魏风算是她的“钉子客户”了,人不错,就是因为这脸上的疤和闷葫芦性子, 一直没有姑娘和哥儿看上。
眼看着今年已经二十五了, 过一年大一岁,就更不好找。
不光魏风着急,萧二娘觉着自己比他还急。
想她在这甜水镇上当红娘这么多年了, 还是头一回遇着魏风这样不好出手的大龄汉子。
就连那有隐疾的铁匠学徒张正和,前两日都跟那月牙村的季姑娘定下了。
好在遇上了这叶家姑娘, 倒是个心明眼亮的。
魏风眼瞧着萧二娘领着叶小梅越走越近,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
自打上回跟叶小梅见了面,他回去之后心里就一直很是忐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错话。
那句“想吃啥,以后我做给你吃”,也不知道说的僭越不僭越。
好在,没多久萧二娘就给他送了消息,说这叶家姑娘愿意在跟他见一见。
魏风知道这是有戏,那天回去愣是激动的一晚上没睡,就是一只在盘算,今儿个见面应该带点啥,见了面俩人又该说啥。
而且,不说别的,他心里对叶小梅的第一印象也很不错。
温温柔柔的一个姑娘,话不多,说话软软绵绵的很好听。
不像别的姑娘,不是大嗓门,就是一上来就对他挑三拣四的,“当当当”一顿说,他是一句话也插不上。
他这么一不说话,那些姑娘就更看不上他了,说他木讷,脸上有疤,看着凶。
魏风有些紧张的直挠头,萧二娘领着叶小梅到了跟前,他张了张嘴,憋了半天,脱口就是:
“你吃了没?”
萧二娘:……
萧二娘瞧着他这憨憨模样,气得差点当场上去就是一脚。
好在叶小梅及时开了口,柔柔道:“早上吃了饭来的,魏大哥,你呢?”
魏风一愣,赶紧回道:“吃了,我,我也吃了。”
萧二娘听着魏风聊天就费劲,又生怕他冒出什么憨话来,赶紧道:“那咱们找个地儿坐坐?”
“成。”魏风应完,又看向叶小梅,问道,“你有啥想去的地儿吗?”
萧二娘听他这一问,还真是又欣慰又无奈。
欣慰的是这小子总算是知道问问女方的意思了,无奈的是,这话问的还不如不问。
人叶家姑娘,家是附近村里的,镇上不常来,更别说去哪喝茶吃饭了,问人家想去哪,人家哪知道?
“咱去听听戏,吃点瓜子茶水,如何?”萧二娘问叶小梅。
叶小梅自然不会不应,点头说好。
三人便去了,萧二娘常领人相看的曲香梨园。
正巧今儿下午唱的那出是《天仙配》,讲的是牛郎织女的爱情故事,可不正合适两个小年轻来听听。
为了撮合魏风和叶小梅,萧二娘可算是花尽了心思,肉疼的花钱买了三张戏票。
还好魏风虽然不会说话,相看了这么多回,眼力见还是有的,三人进去坐下后,他带了自己做好的红豆糕来,出钱点了瓜子、果盘,还要了壶茶。
萧二娘对他今儿日的表现的还算满意。
三人做的是个带屏风的小隔间,萧二娘独自搬了个凳子,端了盘瓜子,倒了杯茶,自己美滋滋听戏去了,留隔壁小年轻独自说说话。
这样既不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坏了女方的名声,又能叫两人相处一番,增进感情。
一出戏唱了一个多时辰,戏散之后,萧二娘瞧着两人脸上都有点红红的,心里琢磨着应该是聊得还算投缘。
结果就听魏风问叶小梅:“我那红豆糕吃着咋样?”
“好吃。”叶小梅脸上红红的,“吃着比铺子买的还好。”
魏风被她夸的直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其实,他这的果脯做的也不咋好,瓜子炒的也不香,赶明我做点给你吃,绝对比这的好吃。”
叶小梅也羞答答的点头,直说:“麻烦魏大哥了。”
萧二娘走在两人后面,听着这话,直心疼她的戏票,这俩人合着一点戏没听,聊了半天吃的?
一想魏风本就是个厨子,叹了口气,心道:算了,管他们聊啥,能成就好。
瞧着时候差不多了,萧二娘就打算送叶小梅回去了,魏风跟有客来告了一日假,这会子就直接回家去。
他走出去几步,想起下午听戏时跟叶小梅聊的,又折了回来,追上两人,问叶小梅道:“这会儿天儿还早,要不你跟我回家看看?”
下午两人聊了不少,各自家里的情况也都说了。
魏风心疼叶小梅在家里被父母长辈磋磨,叶小梅也不嫌弃他带着个瞎眼的老母,他心里一热就想把人带回家见见他娘。
叶小梅也是一愣,虽然知道这事怕是不合礼数,但不知为何,她竟然也挺想去的。
萧二娘见她犹豫,就知道她是动了心思了,一拍大腿,说陪着他们一道。
三人便拐了个弯,去了魏风家里,成不成的,就当是去探望下长辈。
……
叶小梅被萧二娘送回泥人巷找叶安年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泥人巷里已经没剩几个摆摊的人,两人一进巷子,老远就见江竹和叶安年并排坐在一起。
摊子自是早就收了,叶安年这边生意不错,从家里带来的泥叫叫和那五个拨浪鼓都卖了出去,一个没剩。
他自己闲下来捏的二十来个也都买光了,带来那块泥都没剩下。
江竹今日也接了不少病患,因着他之前也在镇上摆过摊,也来镇上帮穷人看诊,故而来找他的人也不少。
叶安年掂了掂满满当当的钱袋子,里面的铜钱和散碎银子碰撞在一起,声音清脆又好听。
“年哥儿,江郎中。”萧二娘对叶安年和江竹道,“人我给你们送回来了。”
叶安年眼见着天黑下来,已经等的有些着急了,镇上人生地不熟的,他也怕叶小梅自己出事。
如今见萧二娘亲自送回来,悬着心也落下了,连声给萧二娘道谢。
萧二娘一摆手,脸上的喜色是怎么也掩饰不住:“客气啥,赶明儿俩人成亲的时候别忘了我的谢媒礼就成。”
叶安年一听这话,就知道叶小梅和魏风的事八成是成了。
当着萧二娘的面,他没有多问,把人送走了,才跟江竹收拾了东西,三人一起往回走。
周良的牛车自是早就走了,江竹已经提前雇了隔壁北沟村的一辆拉货的牛车,三人顺路搭车回去。
这样也省的还得再跟吴香莲和叶成河坐一辆车,三人也能顺心不少。
回到家时,两个孩子果然已经等急了。
堂屋点着烛台,橘红色的烛光摇摇曳曳,映着两个孩子红扑扑的脸蛋。
福崽和丁秋搬了小凳子并排坐在堂屋门口,一人怀里抱了一只小兔子,铜钱就卧在门槛外面,一双黑亮的眼睛死死盯着篱笆门。
一听见动静,“汪”的一声,就冲了出去。
福崽一见,高兴的拍了拍丁秋的手,道:“秋哥哥,哥哥他们回来啦!”
叶安年一进门,就被格外热情的铜钱一头撞在了小腿上,他一个踉跄,被江竹拦腰扶了一下,才站稳。
安抚了情绪激动的铜钱和两个担心的孩子,三个大人休息了一会儿,就开始一起准备做夕食。
江竹和叶安年从后面的菜地里摘了不少韭菜,打算包韭菜鸡蛋馅儿的饺子。
叶小梅和好了面,江竹放好桌子,叶安年搬来小凳,三人就围着桌子一边包饺子,一边聊叶小梅的亲事。
“魏大哥家还有个有眼疾的老母,身子不大好,平时多得魏大哥自己照顾着,旁的倒是没啥杂七杂八的亲戚了。”
“家里不算大,三间房,一个倒座房,倒是够住。”叶小梅跟两人说了魏风家里的情况。
叶安年能听出她言语间是满意的,但是说来说去,叶小梅却叹了口气。
叶安年知道她担忧什么。
魏风虽然在有客来做大厨,一个月也有三四两月银,但因着魏母的病,手里积蓄不多,她怕吴香莲嫌魏家穷,不让她嫁。
又怕吴香莲趁机要高价彩礼,坑了魏风。
但就算她跟魏风私下定了亲,以吴香莲那撒泼耍赖的性子,只要她不满意,就能想方设法给搅黄了,叶小梅的亲爹娘都没啥法子。
见她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叶安年也皱起了眉头。
却见一旁的江竹眯了眯眼睛,笑吟吟开口道:“这事儿倒也不难。只要让吴香莲主动答应,巴不得把人嫁出去就行了。”
叶小梅听的一头雾水,发愁道:“不可能的,我奶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拿不出她想要的彩礼钱,她是不会同意的。”
“但若是,你继续留在叶家会给他们带来麻烦呢?”叶安年突然道。
“我?我能带来啥麻烦?”叶小梅不解。
叶安年和江竹对视一眼,说道:“若是你在有客来欠了不少钱呢?”
第64章 赠礼
这件事, 三人当晚合计了许久。
福崽只记得哥哥、江大哥和二姐在堂屋聊了很久的事情,却不叫他跟秋哥哥进去,只许他们在院子里玩。
但那晚的韭菜鸡蛋馅儿饺子, 味道还是很不错的,他一口气吃了十几个,撑得直打嗝。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 江竹背上药箱, 又去了一趟镇上, 说是去药铺卖药材, 外加给镇上一个富家小公子看诊。
这一次,叶安年和叶小梅都没跟着。
江竹这次去镇上, 要办的事倒还真不少。
卖药材是一方面,另外还得去一趟有客来, 跟魏风通通气。
再者,子末那边有了消息,他也得去见一见。
从永安药铺出来, 江竹径直去有客来酒楼要了几碟小菜,权当见魏风的由头。
趁着这工夫,他将三人前两日商量好的计划跟魏风说了一遍,又约好再过两三日,就会再来镇上, 他和叶安年会带着叶小梅来这里吃饭。
到时候, 一切按计划行事。
魏风点头应下,江竹这才放心离开。
下午时候,他又按以往的习惯去了雀登楼。
那面熟的小伙计一见他来, 顿时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
“江郎中,您来啦。”
他把肩上的汗巾一甩, 走在前面给江竹引路,道,“那小公子已经到了,不过今儿个您常用的那间房被人占了,那小公子换了一间。”
“无妨。”江竹道。
“哎,那您跟我来。”小伙计说着,领着江竹上了三楼。
两人在走廊尽头的一间客房前停了下来,小伙计做了个“请”的手势,叫江竹有事招呼他,就退下了。
江竹推门而入,子末正翘着脚坐在屏风后面的圆桌前吃梅子。
听见门响,立时放下手里的梅子,朝江竹抱拳行了个礼。
“主子。”
江竹摆了摆手,将药箱放在桌子,一撩衣摆坐了下来,也伸手捏了颗梅子吃。
他一边吃一边问子末:“你说有消息了,是老头子那边的消息,还是什么?”
子末见他坐下,也随着坐了下来,道:“不是谢老前辈的,是雪莲。”
“主子,你看!”少年有些兴奋的在自己衣襟里摸索一番,取出一只金丝细软的锦囊来。
他把锦囊递到江竹手上,面上颇有些得意:“我去了一趟极北,人差点冻没了。不过,这雪莲到还真叫我找着了!”
江竹挑了挑眉,将锦囊打开,里面是三朵婴儿拳头大小,颜色雪白的莲花。
不过,花朵虽然完整,但已经是炮制风干了的。
见江竹拿起其中一朵,放在掌心里仔细端详,子末赶紧道:“我怕保存不好,失了药性,所以去求了谢老前辈帮忙炮制。”
“嗯,”江竹声音有些愉悦,“这事你倒是办的不错。”
“嘿嘿~”
子末挠了挠头,咧嘴笑了。
江竹看过雪莲,将自己的药箱打开,取出一个漂亮的琉璃罐子,把三朵雪莲装了进去,把那金丝细软,绣工精致的锦囊又还给了子末。
“血灵芝,你还得继续找着。”他又道。
“啊……”子末一听就泄了气,“主子,那东西真的存在吗?”
“丁秋的眼睛是因为我伤的,我必须治好他。”江竹道。
“可是那血杀之毒,极其难解,中毒之人都是靠消耗自身内力压制毒性,来延续性命的。”
江竹见他愁的眉头紧锁,伸手在他眉心按了按:“但丁秋中毒不深,只是伤及了双目,还不至危急性命。”
“这些年,都是靠我用药吊着,才勉强控制住了毒性,没有蔓延。但你若是再磨磨蹭蹭下去,万一哪天控制不住毒发了,我就得用自己的内力帮他续命。”
“别别别!”子末一听立马急了,“主子你就会威胁我,我回去就找还不行嘛。”
“嗯,”见他应下,江竹这才勾了勾唇角,“这还差不多。”
见他眼下心情不错,子末抠了半天手指头,犹豫半晌还是又说起那件事。
“主子,算上今年,你在外头马上就要呆够四个年头了。”
江竹捏起梅子的动作一顿,那双漂亮的桃花眸子中,闪过一丝惊讶。
“这么快,都四年了么?”
“对啊!”子末立时有些激动起来。
末了,却还是小心翼翼地问:“所以,你今年过年也不打算回去么?我和子妤姐……还有大家都挺想你的,还有谢老前辈。”
“哈,他?”江竹失笑,摇了摇头,“他不会。”
气氛忽而有片刻的尴尬,江竹把一棵青色的梅子塞进嘴里,酸的眯起了眼睛。
“这雀登楼的果盘做的当真不如有客来。”他岔开话题道。
“这是送的。”子末扁扁嘴。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试探道:“主子,你不想回去,是因为娶妻了么?”
主子成亲的消息,他回去说给子妤听,子妤听完脸色有些沉。
他不知是为何,但隐隐也觉得,主子好像在外面呆的越久,就越不想回去了。
“是夫郎。”江竹突然道。
他笑眯眯的看向有些呆愣的子末:“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带他见见你们。”
子末愣愣地看着他,忽而也跟着笑了,欣喜道:“好,好啊!”
子妤姐说过,若是主子真的在外面成家生子,怕是已经歇了要回来的心思。
可眼下,主子竟然愿意带着夫郎来见他们,那就说明,主子肯定是愿意回来的,只是时机不到。
到时候,主子带着夫郎一起回来,说不定还有小主子。
子末越想越觉得开心,甚至已经开始期待起来了。
江竹见他这副喜色难掩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
“老头子那边,你回去叫子妤派人盯着些。”
“今年过年,我不会回去。但若是老头子那边有什么事,记得及时告诉我。”
“是。”子末朗声应道。
“成,那小公子这病症,还需得依着我开的这方子继续用着。”
江竹忽而说道,拎起桌上的药箱,起身朝门外去:“两个月后再来复诊吧。”
“咳咳,”子末撑着桌子,颤颤的起身,十分配合道,“多谢江郎中,江郎中……慢走。”
房门“吱呀”一声被江竹推开,那面熟的小伙计端着一托盘的菜肴正立在门口。
“呦,您这就走了?”
见江竹背着药箱出门,出声道。
“嗯,”江竹点点头,“菜给里面的人吃吧,我就先走了。”
他说完,头也不回的下了楼。
小伙计瞥了眼他的背影,扬声道了句“您慢走”,继而端着饭菜,给里面的子末送了进去。
江竹路过二楼时,无意瞥了眼他和子末之前习惯订的包房,却不想,这一下子竟然从大开的房门里,瞥见几个熟悉的身影。
竟是叶全、吴香莲和叶成河。另外两个,一个是中年男子,一个是年轻女人,看上去,应当正是那周记当铺的老板周在乾和他的女儿周蓉。
想起前两日叶安年跟他说起在泥人巷撞见周蓉的事,江竹眼珠一转,无声的笑了笑。
看来他这便宜岳父,好事将近呐。
不过,这样也好,叶成河的事定的日子越急,对叶小梅的亲事就越有利。
没再多留,他径直下楼离开了雀登楼。
……
回到家的时候,天还亮着。
江竹推开篱笆门,一道如疾风般的黑影就朝他扑了过来。
他敏捷的闪身避开,铜钱扑了个空,耷拉着尾巴哼哼唧唧的,似乎有些不大高兴。
“你回来了?”
正在水磨石圆桌前忙着的叶安年,闻声站起身来。
“嗯。”江竹应了一声。
走近了,才见两个孩子都围在桌边,竟是在跟叶安年一起捏泥叫叫。
桌上已经摆了好多,比起之前灰扑扑的一片,今日这五颜六色的,才叫漂亮。
粉耳朵的小兔,虎斑纹的大猫,尾巴像彩虹一样的孔雀,还有甩着鼻子,耳朵像蒲扇的大象。
一个个都精致的很,细节画的栩栩如生。
“你们今日捏了这么多?”
听他问起,福崽立刻拿起桌上一个形状奇怪的小东西举起来给他看。
“江大哥,我帮哥哥捏了好多呢,你看!”
“这是……”江竹接过他手里的小东西,左右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福崽捏的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本想囫囵放回去,但福崽却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咳咳,”江竹嗽了下嗓子,猜道,“这是……猫吗?”
“是铜钱啦!”
小团子一双眼睛瞪的圆溜溜的,很是不可思议:“怎么会呢?”
“我明明捏的这么像,怎么连江大哥也没看出来?”
“哦?”江竹见他这样子,也来了兴致,“你还问了谁了?”
“哥哥,秋哥哥和二姐。”福崽道。
一旁的丁秋补充:“我们都没看出来。”
不过,他眼睛看不见,自然不是用看的,而是用手摸的。
“真的这么不像么?”福崽一脸失落。
叶安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第一天学,福崽已经捏的很棒了。”
“那我明天还要捏,”得到叶安年的夸奖,福崽顿时又燃起了信心,“一定会捏出像铜钱的小泥狗的!”
“汪!”
像是回应他,围在他脚边打圈的铜钱叫了一声。
而叶安年看向江竹,忽然道:“对了,我有东西送你。”
“送我?”江竹诧异,但却又忍不住期待起来。
他拉过叶安年的手腕,把人带到一边,问道:“你想送我什么?”
叶安年抿了抿唇,把藏在袖中,虚握着拳的另一只手抬起来,在他面前摊开。
“喏。”
江竹欣喜的看过去,然后,僵在了原地。
因为叶安年的掌心里,托着一坨栩栩如生的……大便。
要不是闻起来没有臭味,他估计已经捏着叶安年的手,把这玩意甩飞了。
“喜欢么?”叶安年笑弯了一双好看的眉眼。
江竹:……
他这张破嘴啊。
第65章 搭台
月牙村这几日又热闹了起来。
叶全、吴香莲和叶成河自那日从镇上回来后, 老叶家就扬眉吐气了起来。
尤其是吴香莲,逢人就说自家三儿子跟镇上周记当铺的千金好事将近了,亲家花了不少银子, 请他们去镇上雀登楼吃饭,商量两个孩子的亲事。
村里不少人都羡慕的不行,这叶成河死了老婆没几年, 又能傍上周家的独生女, 那以后周家的家业, 还不早晚落到他手里?
有羡慕的, 自然也有酸的。
老叶家隔壁的赵家,何慧芬那嘴都要撇到北沟村去了。
“哼, 娶一个二婚女,还嘚瑟的什么似的。人家周家开当铺的, 想要什么样的女婿没有?上赶着找你们家那好吃懒做的?”
“要我说,指定没什么好事,你们且看着吧!”
一大早的, 就听隔壁吴香莲在门口巴巴儿的嘚瑟,何慧芬气得慌,也把自己家大门打开了,就在院里一边捶衣裳,一边嘀咕。
“我呸!你个脏心烂肺的老东西!你就是见不得我们家好!”
吴香莲也不肯示弱:“自己没本事, 生不出儿子来, 儿媳妇也不争气,怪谁啊!”
“如今我三儿出息了!我大孙子也马上要院试,你家就守着一堆丫头片子, 羡慕去吧!”
这话可正戳了何慧芬的气管子了,她这辈子最大的憾事就是只生出来一个儿子, 结果到了她儿子儿媳这一辈,竟也是费了半天劲,才生出一个儿子来。
“你个老不死的!”
何慧芬气得“蹭”一下窜了出去,冲到门口跟吴香莲对骂:“你得意什么?!周家那么有钱会让自己女儿嫁到村里来?哼,我看是你们三小子去入赘吧!”
吴香莲本来得意洋洋,结果何慧芬这话一出,她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她瞪圆了一双眼,气得手直哆嗦,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因为何慧芬确实说对了,周在乾答应叶成河娶他女儿,但前提是,叶成河得入赘进周家。
昨儿个周在乾请他们去雀登楼吃饭,为的就是商量这事。
叶全能有什么法子,那自然是答应了。
他虽然好面子,可架不住周家有钱啊,如今叶成河的活计一个月十两银子,若是这亲事吹了,叶成河也不可能继续在周家干下去了。
“你……!你你你……”
吴香莲正气得哆嗦,要跟何慧芬对骂,冷不防院里传出一声咳嗽。
叶全叼着烟袋锅子从屋里踱了出来,瞥了她一眼道:“一大早上吵吵什么?还不做饭去。”
“哎,这就去。”
吴香莲就像是被掐了脖子的鸭子,熄了火,哑了声,狠狠瞪了隔壁的何慧芬一眼,进了自家院子,“砰”地一声用力摔上了门。
叶全抽着大烟,脸色难看:“事还没成,你就到处嚷嚷,显得你!”
“成河入赘的事,你要是敢在村里说出去,看老子不打死你。”
“不说,哪能啊。”吴香莲讪笑了两声,转身进屋,“我这就叫老大媳妇做饭去。”
“回来。”
她说完就要走,却被叶全给叫住了。
叶全吧嗒吧嗒抽了几口旱烟,这才道:“眼下成河的亲事才是最要紧的,你这两天收敛点,别给我惹事。”
“还有,小梅那边,你叫采荷(老大媳妇)多盯着点。”
最近这几天,他听说叶安年和江竹他们去镇上越发频繁了,他这心里就有些慌,不知道他们在搞些什么幺蛾子。
“家里那么多活儿谁干?”吴香莲有点不乐意了,“盯着小梅这事,我去也行啊。”
“那年哥儿在泥人巷卖东西的事,还不是我发现的。”
叶全不吭声,闷头抽着烟。
吴香莲瞧他那一脸阴沉的样子,知道是没啥戏了,转身就走。
叶全却慢悠悠开了口:“你去也行。但是记住了,不许惹事。看见他们干啥都不许管,更不许跟他们吵,回来跟我说。”
大儿媳胆小怕事,他还真是不放心,二儿媳肚里揣着孩子,也不成。
思来想去,还是得他这讨人嫌的老婆子。
“哎!”吴香莲立刻笑了起来,“我知道。你看我上回不就是悄摸跟着他们的。”
叶全没理她,叼着烟袋扭头进屋了。
……
转眼就到了和魏风约好去镇上的日子。
叶安年、江竹和叶小梅收拾了要带的东西,在门口的老槐树下头等牛车。
不多时,周良赶着牛车慢悠悠的从村里出来。
叶安年一眼就瞥见了那车上坐着的吴香莲,还有二房的叶安柏。
他厌恶的皱起了眉,别开头去,却刚好撞上江竹的视线。
江竹勾唇笑笑,朝他眨了下眼睛。
叶安年:……
待牛车近了,三人上了车。
这回,叶小梅主动跟两人打了招呼。
“奶,您这是带安柏干啥去?”
吴香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本想阴阳两句,却想起了叶老爷子的话。
只道:“带安柏去集上逛逛。你们又去卖泥人啊?”
叶小梅看了叶安柏一眼,没说话。
吴香莲察觉到她的视线,立时便不高兴了。
这是啥眼神儿?还防着她孙子咋着?
“泥捏的玩意儿,谁稀罕似的。”她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奈何,她不稀罕,叶安柏一个小孩子却是稀罕的不得了。
小孩晃着吴香莲的袖子,哼哼唧唧的磨人:“奶,我稀罕,我稀罕!我想要泥人!”
吴香莲头疼,出来之前叶全还特意叮嘱她不要惹事来着。
但瞧着她大孙子一副马上要哭的表情,还是开了口。
“年哥儿啊,你捏的那泥人,给你弟弟一个玩玩呗。”
“好。”叶安年答应的痛快。
吴香莲心下一松,就让叶安柏自己去拿。
小孩把手伸向叶安年手边的篮子,却被叶安年给按住了:“三文一个,五文两个。”
“你咋还要钱呢?”吴香莲的脸顿时垮了,“都是自家人,给你弟弟一个玩咋了?”
“我跟你们可不是自家人。”叶安年声音淡漠,“买不买?买就拿钱。”
吴香莲心头一哽,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年哥儿啊,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叶安年懒得跟她做戏,便不搭理了。
“哇!呜呜呜呜,我要!我要泥人!”
叶安柏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小玩意儿,嘴巴一扁就哭了起来。
他一双胖胖的小手牢牢抓着吴香莲的袖子,使劲晃着:“奶!我要泥人!给我泥人!”
“哎呦,别哭别哭,乖孙别哭!”
一听叶安柏大哭起来,吴香莲立时心疼了,又是擦眼泪,又是从兜里掏糖的。
“吃颗糖好不?咱不玩泥人,多脏啊!”
“我不吃!”
叶安柏气鼓鼓的把她的手拍开,手里那块麦芽糖就飞了出去。
吴香莲直心疼,奈何叶安柏还在哭闹着。
“我要泥人!我要玩泥人!石头跟陈玲玲都有,我也要!”
他哭闹的厉害,车上还坐了两个村里人,都厌烦的皱起了眉。
“你给他一个又咋了!他是你弟弟,还是个孩子!”
吴香莲一边忙着哄叶安柏,一边瞪了叶安年一眼。
叶安年还是那句话:“拿钱。”
吴香莲气得不行,就听江竹温声开了口:“我这有不要钱的,要不要?”
一听这话,叶安柏立刻不哭了,晃着吴香莲的手道:“要!”
“奶!我要!我要!”
“要要要!”吴香莲赶紧道,同时朝叶安年翻了个白眼,“你看看人家!”
叶安年冷觑了江竹一眼,江竹但笑不语。
取下腰间的袋子,从里面掏出来一个东西,放在了叶安柏手上。
叶安柏欣喜的接过去,然后,牛车上响起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啊啊啊屎!”
“奶!屎!”
叶安柏惊恐的盯着自己手上那坨已经变得硬邦邦的粑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举着手往吴香莲面前凑,吴香莲乍一见,也惊的魂儿都飞了,捂着鼻子直往后躲。
车上的其他人也都纷纷往旮旯扎,都离这对祖孙俩远远的。
叶安柏手上还拿着那坨泥捏的大便,嗷嗷大哭着就朝胡乱丢了出去。
车上的人瞬间提起一口气,纷纷向旁边躲开。
虽然知道是假的,但江竹还是伸手挡在了叶安年前面。
继而,只听“邦”的一声响,吴香莲“哎呦”叫了一声。
叶安柏慌乱之中竟然把那坨大便扔在了吴香莲的脸上,正砸在她脑门上。
小孩慌张时用的力气收不住,砸的她额头红了一片,鼓起一个大包来。
吴香莲疼的眼泪都出来了,她心里暗骂一声晦气,摸到那坨掉在自己身上的已经干硬的大便,忙不迭的往远处扔了出去。
经过这事,叶安柏也不敢再要什么泥人了,揉着自己眼睛抽抽噎噎的哭,哭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那坨粑粑好像是假的,泥捏的。
这下,他更想哭了。
奈何,他刚一张大嘴,还没哭出声,就看见江竹正笑眯眯的在看他,他吓得一个激灵,麻溜的闭上了嘴。
熊孩子彻底老实,吴香莲也不敢再作妖,剩下的路程总算消停下来。
到了甜水镇,叶安年三人下了牛车,就直往有客来酒楼去。
吴香莲这一趟来镇上,本就是为了盯着他们的,自然抱着叶安柏悄摸的跟了上去。
她想着,等到看着叶安年他们在泥人巷找了位置摆摊就走,带安柏去集上逛逛。
却不想这三人压根没往泥人巷去,反而直奔有客来酒楼。
吴香莲抱着叶安柏躲在有客来酒楼外面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见叶安年和江竹带着叶小梅进了酒楼大堂落座,就开始叫来跑堂的伙计点菜,气得脸都白了。
果然卖泥人是幌子啊,这三人竟然都有钱来酒楼吃饭了?!
第66章 开演
有客来今日生意不错, 一楼大堂几乎座无虚席。
叶安年三人一进门,就有个跑堂的小伙计迎上来,带他们往里走。
“这边请, 三位吃点什么?”
“你们店招牌的家常菜都有哪些?”叶安年问道。
既然来了,不管是不是做戏,菜还是得点一些的。
“焦溜丸子, 炸藕合, 黄豆炖猪蹄, 还有东坡肉口碑都不赖!”
“嗯, 那就焦溜丸子、炸藕合,再来一个素菜吧。”叶安年斟酌了一下道。
反正等会儿吴香莲肯定会带着叶安柏来, 没必要点太多肉菜。
“好嘞,米饭要不要?”伙计问道。
江竹瞥了一眼外面探头探脑的两人:“三碗米饭。”
“得嘞, 您三位稍等片刻!”伙计记完菜单就下去了。
三人坐着等了一会儿,菜陆陆续续上齐了。
叶安年招呼两人赶紧吃,三人便不说旁的话, 都埋头干饭。
还别说,这酒楼的饭菜,味道确实挺不错。
叶安年夹了一颗焦溜丸子,正吃的起劲,余光瞥见外面那两人进了门, 对江竹和叶小梅使了个眼色。
两人会意, 赶紧又夹了些丸子和藕盒。
叶小梅才把一块塞满了肉的藕盒吃下去,耳边就响起了吴香莲的声音:
“呦,年哥儿, 小梅,你们不是去泥人巷卖泥人吗?咋上这下馆子来了?”
“早上没吃, 饿得慌。”叶安年淡淡道。
吴香莲盯着桌上那三盘菜,眼睛直冒光,抱着叶安柏就坐了下来。
“那你们这吃的还怪好嘞,年哥儿,你们夫夫俩如今赚的不少吧?都有钱来这吃饭了。”
叶安年不理她,江竹和叶小梅也都不吭声。
奈何吴香莲脸皮厚,根本不在乎,没有碗筷,她直接下手捏了两个丸子,塞进自己嘴里一个,另一个就塞进了怀里的叶安柏嘴里。
叶安柏吃的倒香,也不叫人,也不跟叶安年他们打招呼,眼珠子只黏在那两盘肉菜上。
一边蹬腿,一边指着那炸藕合喊:“奶!我要吃内个!”
“好好,奶给你拿。”
盘子里就剩下两三块了,吴香莲干脆直接把盘子搂到自己面前,跟叶安柏一起捏着吃。
叶安年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奶,您这是什么意思?”
吴香莲嘴里还嚼着藕盒,闻言,白了他一眼道:“我是你奶!安柏是你弟弟!咋?请我们吃一顿饭都不行了?”
叶安年脸色更黑,手里的筷子也直接撂下,一副“这顿饭吃不下去”的样子。
吴香莲见状“切”了一声:“瞧你那抠门样!你爹以后可是要发达了,当我稀罕你们这顿饭呢!”
怀里的叶安柏转眼就把两盘子菜都吃完了,一边舔着手指头,一边嚷着不够吃。
“年哥儿,”吴香莲怕他哭闹,只好又放软了些语气,“你再点点儿菜呗?”
“我们没钱了。”叶安年拒绝的干脆。
吴香莲一噎,又腆着脸笑道:“怕啥,往后你爹可就有钱了,你们没钱,他还能不帮你们吗?”
这话说的,叶安年都替她臊得慌。
但他还是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看了旁边的叶小梅一眼道:“二姐,你去叫跑堂伙计来加菜吧。”
叶小梅应了一声,一脸不情愿的起身。
吴香莲见他松口,笑得那脸上皱起一堆褶子:“这还差不多。”
然而,还没等她这脸上的褶子消下去,忽听大堂内“叮呤咣啷”一阵脆响,然后就是闹哄哄的吵架声。
吴香莲听着吵闹,不耐烦的皱起眉来。
叶安年却是一愣,蓦地瞪圆了眼,看向一旁的江竹道:“好像,是二姐!”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是一沉,然后十分默契的站起身往人群聚集的地方去了,谁也没管吴香莲和叶安柏。
吴香莲瞧着两人急吼吼的走了,心下也有些不安,拉着叶安柏慢半拍的追了过去。
叶安年和江竹挤开人群,就看到叶小梅被一个身材高大壮硕的汉子堵着。
那汉子穿着普通,一脸络腮胡,额上还有一道骇人的疤。他袖子撸起,露出饱满的肌肉,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
“二姐,这是怎么了?”叶安年打断汉子的怒斥,问道。
叶小梅缩在一旁,垂着头抹泪:“年哥儿,我……我,不小心把他的菜撞翻了。”
“那是佛跳墙!”那汉子气得脸上通红,指着一地的碎片喊道,“五十两银子一盏!”
“哎呦~”
躲在人群里的吴香莲一听这话,吓得脸都白了。
五十两银子哎,这遭瘟的小贱皮子!
“赔钱!”那汉子朝叶小梅一摊手,“这是我给楼上雅间的贵客做的,让你给毁了!”
叶小梅吓得直抖,肩膀颤颤的,咬着唇低声讷讷道:“我……我没钱。”
一听没钱,汉子眉毛都竖起来了,一指叶安年道:“那他呢?!刚听他叫你二姐,是你弟弟吧?让他赔!”
叶安年被那汉子吼得“哆嗦”了下,躲到了江竹身后,亦是一副惴惴的样子道:“我,我也没钱!”
“啥?”汉子气得撸了撸袖子,“那我的佛跳墙咋办?!”
叶安年余光瞥见抱着叶安柏要走的吴香莲,一把住了她的袖子,高声道:“奶!你可不能不管二姐啊!”
这下,围观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吴香莲的身上,靠前的人还自动往后退开,大家自动围成一个圈,把吴香莲给圈在中间。
吴香莲没走成,又见那汉子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腿直哆嗦:“不,不关我事啊!”
她指指叶小梅道:“是她打了你的菜,你找她陪啊!”
“奶,”叶小梅适时抹起了眼泪,“您不能不管我啊!我三叔一个月十两的月银,您能不能让他先借点钱给我,我以后一定还。”
“不行!”吴香莲一听,脸色顿时黑了。
老三一个月十两银子,要补贴一家人呢,哪能给叶小梅还债?
而且和周家的亲事已经定下,她哪敢把叶成河扯到这事里来?
再说了,五十两呢,叶小梅拿啥还?
“哦~”凶汉子做若有所思状,“闹半天你这老太婆有钱,还不想给?!”
“这祸是你孙女闯的,五十两银子拿不出,我就得自己贴月银,我告诉你,休想!”
他一叉腰,凶巴巴朝吴香莲逼近过来,吴香莲抱着叶安柏踉踉跄跄直往后退。
“你……你要干啥?!”
“你这孙子不错。”凶汉子朝叶安柏嘿嘿一笑,“拿不出钱,就把这孩子卖了抵债!”
“你敢!”吴香莲人都快站不稳了,却还是护着叶安柏,“我,我报官去!”
“报官那你更得赔钱了!”凶汉子分毫不让。
吴香莲被他逼的护着叶安柏连连后退,最后竟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没钱就是没钱!有本事你就弄死我老婆子!”
“祸是那丫头闯的!你找她啊!你要卖就卖她!让她给你还债!”
“这可是你说的!”
凶汉子恶狠狠地盯着她,突然一挥手叫跑堂的伙计拿来笔墨,刷刷刷不知在上面写了些什么。
然后拉着吴香莲的手指头,用刀划了一道口子,在上面按了两个手印。
“哎呦!”
吴香莲又惊又吓,捂着手指头,疼的直叫唤,一旁的叶安柏也吓得嗷嗷大哭。
“你自己好好考虑,三天后我上门要结果,是赔钱还是赔人。”
凶汉子拿了其中一份,将另一份丢到她身上,扭头就走。
众人一看这事结了,也都纷纷议论着散了,嘴里都骂吴香莲不是东西,明明家里有钱却不舍得拿,就这么把好好的一个大闺女给卖了。
待众人都散了,吴香莲才缓过劲儿来。
她抹了把脸,捡起自己身上那张她按了手印的纸,看了几眼,奈何不认字,只好叫一旁的江竹。
“江,江郎中,你帮我看看,这上头写的啥?”
江竹拿起那张纸,念了起来:“今有村妇吴香莲,欠我纹银五十两,三日后归还,如若不还,自愿将孙女叶小梅嫁于我抵债,以手印为证。”
字下面,是吴香莲的名字,名字上是吴香莲刚才被迫按的血手印。
吴香莲听完,愣在了原地。
她有些恍惚道:“不是,菜不是小梅打翻的吗?怎……怎么是我赔钱?”
她还莫名其妙的签下了欠条!
江竹见她这副样子,好心解释道:“叶小梅是你孙女,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来的钱还?你是她奶奶,是长辈,钱自然应该你出。”
“可,可我……”吴香莲觉得自己冤的慌,“我一个老婆子也没钱啊!”
“没钱就把二姐嫁给他。”叶安年冷觑了她一眼,“那上面不是写了么。意思就是,要么你赔钱,要么你赔人。”
他说完,拉着江竹,叫着叶小梅径自离开。
吴香莲手里捏着欠条,呆呆的瘫坐在地上,身边叶安柏还在抽抽噎噎的哭着。
另一边,三人出了有客来酒楼,便拐进了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子。
巷子中,刚刚那满脸络腮胡子,凶巴巴的大汉,撕下了脸上粘着的假胡子,正憨憨的朝着三人笑。
“我,我刚才演的还行吧?”
叶小梅吸了吸鼻子,抹掉刚才挤出来的眼泪,也回了个笑给他:“魏大哥演的不错。”
魏风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 这么凶人。”
“放心吧,她已经被你镇住了。”叶安年安慰他道。
“那,那后面呢?”魏风问。
“等着老叶家的消息就行,”江竹回答他,“吴香莲拿不了主意,肯定会回去跟叶全商量。若是接下来的三天,他们都没动静,就按咱们之前说好的,你带人直接找上门去。”
不过,应该根本用不着魏风主动上门。
眼下叶成河的亲事在即,叶全定是想尽快不动声色的把这事平了,而且魏风也在镇上,他还生怕事情闹大了让周家知道呢。
眼看着天色不早,叶安年他们也要回去了。
叶小梅有些不好意思的跟魏风摆摆手:“那,魏大哥,我们先走了。”
魏风点头笑笑:“慢着点。这回没让你们吃好,下回再来,我请!”
第67章 板栗鸡汤
这件事, 原本叶安年是没想让吴香莲来签这欠条的。
但江竹提醒他,叶全主意多,必须得想个万全的法子, 一次就成。
叶安年这才决定把吴香莲也套进来。
毕竟,如果只是叶小梅签了欠条,以吴香莲和叶全的性子, 把她扔出去做活赚钱, 或者找个给彩礼多的人家嫁了也说不定。
因此, 只有吴香莲自己签, 才能拿捏住这黑心烂肺的两口子。
这事告一段落,三人都很高兴, 回去的路上顺便赶了趟集,买了些山药、板栗, 还有两只鸡,打算回去做些好吃的,庆祝一下。
回到牛车上的时候, 其他搭车的村里人都已经到了,倒是没见吴香莲和叶安柏的身影。
周良等他们上了车,就吆喝着赶牛走起。
饶是不关心吴香莲他们,叶安年也有些好奇,问周良道:“周叔, 我奶她们不搭车回去了?”
周良一甩鞭子:“早走了, 匆匆忙忙的另雇了邻村的牛车,也不知道啥事那么急,这会儿指不定都到家了。”
“哦。”叶安年点点头, 没多说什么。
但三人心里都有数,肯定是吴香莲慌了神, 着急回家找叶全商量呗。
一路无话,到家时天已经擦黑了。
福崽搬了个小凳子,正坐在院子里给两只小兔子清理兔笼,丁秋在一旁帮他。
三人拎着东西进了门,正趴在福崽脚边的铜钱听到动静,耳朵立时竖了起来,颠颠儿的小跑着上前迎接。
结果跑到跟前,就发现了江竹手里拎着的那两只鸡。
它好奇的上前嗅了嗅,然后就朝着那鸡叫了起来,吓得两只鸡缩在一起,“咯咯”个不停。
“铜钱!”
江竹呵了它一声,铜钱就识趣的跑开了。
见三人回来,福崽高兴的招呼三人来看他的小兔子。
“哥哥,江大哥,二姐!你们看,我的小兔子是不是长大了!”
他挥着小手指给三人看他的小兔子,一边指,一边用手比划:“之前只有我两个手掌合起来那么大,现在比之前大出半个手长了!”
奈何福崽比划了半天,叶安年依旧没看出来。
江竹也笑:“这才几天,兔子哪能长得这么快。”
“就是长大了,秋哥哥用手掂过,都说觉得沉了不少呢。”福崽噘起了小嘴。
丁秋很配合的在一边道:“确实重了,这几日福崽都喂的很用心。”
“那这只棕色兔子的名字,你可想好了?”叶安年问。
本以为福崽还在犯愁,哪知,小团子笑得眉眼弯弯,点了点头:“想好了!”
“是玲玲妹妹帮我想的,叫芝麻球。”
“雪团子,芝麻球。”叶安年扬了扬唇角,“还行,倒是很搭,都是圆滚滚、胖乎乎的。”
“我那‘土球儿’不也是圆滚滚的?怎么就不搭了?”江竹凑过来,朝叶安年挑了挑眉。
叶安年:……
“土掉渣了。”
见他一脸嫌弃的样子,江竹偏生笑得开心。
几人说笑了一会儿,就该准备夕食了。
晚上江竹打算做板栗鸡汤,但一只鸡就够了,另一只就找了个空筐子,把鸡扣在了里面,先养几日。
做鸡汤,鸡肯定要现杀。
叶安年见江竹一手拎着鸡翅膀,一手拿着菜刀,怕那鸡挣扎起来他一个人不好杀,便想上前帮忙。
江竹却摇了摇头:“不用,你帮我拿个碗来接鸡血就行。”
叶安年闻言赶紧进堂屋拿了个干净的空碗出来,放在那鸡的前面。
放完碗,他也没走,蹲在一旁看江竹杀鸡。
“往我这边蹲一点,小心血溅到你。”江竹道。
叶安年照做,刚找好位置,就见江竹把菜刀暂时放在碗上,腾出另一只手来扭住了鸡脖子。
他熟练的将鸡脖子和两个翅膀一起用左手扣住,将鸡脖子靠近胸脯部位的毛拔去,露出底下的皮肉,然后迅速拿起刀,朝那处割了下去。
手起刀落,鸡在他手里蹬了几下腿就翻了白眼,一命呜呼了,从脖颈处流出的血也都尽数落进了碗里,干净利落,没有浪费一滴。
叶安年瞧着他处理的这么利索,忍不住道:“没想到你一个大夫,杀起鸡来这么得心应手。”
江竹把刚杀完的鸡放到旁边的铜盆里,浇上开水准备褪毛。
闻言笑起来:“大夫可比一般人更懂这些。这鸡的脖子上有很多血管的,拔掉毛,露出最致命的那根,一刀下去就毙命。”
“嘶,”叶安年抽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你把我汗毛都吓起来了。”
“那你的汗毛还怪胆小的。”江竹调侃他。
叶安年:……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处理食材,江竹处理整鸡,叶安年则在一旁剥栗子,把山药削皮切块。
待配菜都准备完,江竹这边也把切好的鸡块都过水焯了。
他将切好的葱姜蒜在锅里爆香,鸡块也顺便翻炒一下,然后直接添水慢炖。
直等到最后半个时辰的时候再把板栗和切好的山药块一起下锅炖,撒些盐等调料调味,等到香味飘出,就能出锅了。
炖了锅香喷喷的板栗鸡汤,剩下的一些鸡内脏,还有头、脚之类的,可以一起炖一下,再加些别的配菜。
至于鸡血,凝固一晚上,明天可以做鸡血豆腐炒韭菜,很香,也很补。
不多时,锅里便飘出了鲜香的味道,鸡汤的鲜美混着栗子的清甜,引的人食指大动。
江竹把鸡汤盛出来,又用剩下的鸡杂,鸡头和鸡脚等加了些小白菜和土豆,粉条,炖了一锅菜。
主食是叶小梅贴的玉米饼子,就着炖菜的锅,那饼子浸透了炖菜的香味,油滋滋的,咬一口,还有脆脆的锅巴,好吃的很。
饭菜端上桌,五人围坐在堂屋,一人一碗板栗鸡汤,一人手里一个玉米饼子。
炖的菜里面,土豆又面又软,满是炖鸡的味道,哪怕是鸡脚都软烂入味,福崽和丁秋一人一个,啃的津津有味。
而鸡心和鸡肝等,都夹给了叶小梅,毕竟她太瘦了,得多吃些好的,补补身子。
至于叶安年和江竹,两人一人抱了一碗板栗鸡汤喝。
现杀的老母鸡,小火慢炖了一个时辰,又加了香甜的板栗和山药,汤味鲜甜,肉质丝丝分明,一点不腻。
但叶安年还是更喜欢吃里面的山药和板栗,浸透了鸡汤的板栗甜糯,山药又软又面,很合他的口味。
叶小梅加菜时偶然抬头,就见这两人并肩坐在一起,俱是肩背挺直,端着汤碗喝的慢条斯理,动作出奇的一致,看起来默契的很。
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笑出来。
“二姐?”叶安年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叶小梅摆摆手,感叹道:“你俩还真是越看越配。”
“那是自然,还是二姐心明眼亮。”江竹对这话很受用,还不忘夸赞回去。
而叶安年微怔了下,瞥见旁边,和自己动作如出一辙的江竹,默默放下了手里的碗。
他没有说话,但垂下头的时候,耳尖有点泛红。
吃过饭,江竹算算日子差不多,就给福崽拆了夹板,看了下他骨头的愈合情况。
小孩子骨头的生长能力强,基本上已经长好了。
江竹在他脚踝处按了按,仔细询问了一番,就没再给他缠夹板了。
但还是叮嘱道:“这几日,还是不要跑跳,慢慢走一走,先适应一下。刚长好的骨头还脆着,剧烈的动作容易再次伤到。”
别看福崽之前带着夹板不老实,这会儿倒是听的认真:“我记住啦,不会跑跳的。”
但刚拆了夹板,小团子还是兴奋的不行,叶安年端了水给他泡脚的时候,就忍不住一个劲儿看自己的小脚丫。
还跟叶安年说:“哥哥你看,我觉得这只脚要比另一只白一点哎。”
叶安年无奈:“你这只脚绑了一个来月了,都没怎么见过光,肯定会捂的白一些。”
“那我得把这只脚多晒晒,晒得跟另一只颜色一样才行。”福崽自言自语着,可爱的很。
照顾两个孩子洗完脚,叶安年看着两人乖乖钻进了被窝躺好睡觉,这才出去自己洗漱收拾。
然而等到西屋叶小梅都熄了蜡烛,他自己都洗漱完了,外面药庐里的灯都还亮着。
叶安年不知道江竹还在忙什么,披了件外衫就走了过去。
药庐里,长桌上灯火通明,一旁的小泥炉上药罐子正咕嘟嘟的煮着汤药,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苦味。
“还不睡,等我呢?”
听见叶安年靠近的脚步声,江竹停下了手里的笔,从桌案上抬起头来。
叶安年站在长桌对面,垂眸看着他:“有人半夜不睡,我来看看。”
“那还不是为了你。”
江竹笑着将手中的毛笔放在一旁的笔架上,伸手握住叶安年的腕子,把人拉过来。
叶安年绕过长桌,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两人靠的很近,江竹身上那股淡淡的药香便在叶安年周身蔓延开来。
他深吸了口气,又轻轻呼出,正想说些什么,江竹忽而起身端下了小泥炉上的药罐子,滤出药渣,盛出汤药摆在叶安年面前。
“既然你自己来了,那正好,把今天的药喝了吧。”
黑乎乎的药汤散发出一股苦涩的味道,叶安年仔细嗅了嗅,却又觉得有些不同。
等放凉了一些,他才端起碗来,屏住呼吸喝了一口。
然而,出乎意料的,今晚的药似乎比以往的要好喝一点,似乎多了一股清甜的味道,把之前直冲嗓子的苦味中和了不少。
见他喝了一口,竟还慢慢品了起来,江竹托着腮笑得眯起眼睛:“这药喝多了,还喝出品味来了?”
叶安年抿了抿唇,将药碗放下:“今天的药味道和之前不一样,你换方子了?”
“舌头很灵啊。”江竹有些惊讶,伸手将沾在叶安年唇边的药汁抹去,“是加了一味药材。”
“是雪莲花?”叶安年问。
江竹手上动作一顿,微微张大了眸子:“这你都能尝出来?”
第68章 接回叶家
叶安年当然不是尝出来的, 他之前问过丁秋,这会儿尝出汤药的味道一变,自然就想到那处去了。
“这种药材应该很难找吧。”
江竹顿了一下:“我跟甜水镇上永安药铺的掌柜交好, 托他去寻的。”
“那得花不少银子吧?”叶安年问。
江竹就知道他会心疼银子,笑了笑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一个透亮的琉璃瓶来,里面装着已经炮制风干的三朵雪莲。
“这东西生长在极北的苦寒之地, 因为采摘困难, 药用价值高, 所以身价也高, 但也不是什么凤毛麟角的东西。”
“这三朵雪莲,花朵不大, 品相也一般,加起来也就抵一颗三十年野人参的价值。我跟那掌柜说好了, 赊他一颗人参,等我上山挖到了就付给他。”
江竹说的轻松,叶安年却觉得人参哪有那么好挖, 何况还是三十年的。
“若是实在挖不到,我们就给银子。”他道,总不能真欠着人家的。
“那咱们更得努力赚钱了。”江竹把琉璃瓶子收起来,“回去睡觉了,再磨蹭一会儿, 天都要亮了。”
“嗯。”叶安年点点头, 两人一起回了东屋。
不知是不是换了药方的原因,叶安年这一夜睡得格外舒畅,之前他一直是畏寒的, 哪怕是七八月的天气,晚上和江竹睡在一起, 都要盖严被子。
而这一晚,他竟然没有觉得冷,隐隐还觉得浑身暖呼呼的,睡觉也没有那么轻了,睡眠质量肉眼可见的所有提高。
这边众人都睡了个好觉,而另一边的老叶家,却是上演了好一出闹剧。
吴香莲稀里糊涂签下了欠条,又慌又怕,当即带着叶安柏雇了邻村的牛车就赶了回去。
回到家和叶全把事情说了一遍,叶全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阴沉的好像那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色。
“这就是个圈套,你看不出来?”
吴香莲一脸委屈:“啥圈套?咋会是圈套呢?”
叶全叼着烟袋锅子吧嗒吧嗒抽烟,见她这副蠢样,用烟袋锅子敲着吴香莲带回来的那张欠条。
“你自己看看这上面写的!”
吴香莲一脸窘迫:“我,我又不认字。”
叶全气闷。
“说你欠了那厨子五十两纹银,那他的条件是啥?”
“赔,赔钱,或者赔,赔人。”
“他写的这是让小梅嫁给他!这明摆着是年哥儿他们跟那厨子串通好的一出戏,就是为了让小梅能嫁那厨子!”
叶全简直要被吴香莲给蠢死,这么明显的圈套竟然都看不出。
“我不是嘱咐过你,有什么事不要轻举妄动,回来告诉我?!”
“可,可我见他们去有客来吃饭了,我这又带着安柏,我不是想着,能带着孩子去蹭一顿么。”
一说到这事,吴香莲就觉得自己委屈:“我还不是为了安柏,安柏长这么大都还没下过馆子呢,那年哥儿和小梅凭啥能下馆子?”
“你个蠢货!”叶全气得脸色发青,“一点小便宜你都忍不住要占!你想没想过咱三儿的亲事?!”
“那我哪知道蹭个饭就被抓着按了手印啊!还不都是年哥儿他们两口子鬼心眼子多!”
“你还有脸说?!事到如今,你说这事咋办吧!”
“你不都说了是他们演的吗?咱们不认不就得了!”吴香莲悻悻的。
叶全简直要被她气出病来:“你手印都按了,这事就是告到官府,咱们也得赔钱!而且当时围观的人肯定不少,到时候可都是证人!”
吴香莲:……
这下她是真的慌了,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严重。
“老头子,那,那可咋办啊?咱们不会真要赔钱吧?”
“哼,”叶全冷哼了一声,“赔钱是不可能的,他们不就是要人么,把小梅嫁给那厨子就是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三儿的亲事,一个酒楼的厨子而已,小梅嫁过去,若是有啥利好儿,咱们也能捞些。”
“那彩礼钱呢?”
叶全狠狠瞪了吴香莲一眼:“你还想着彩礼钱?他们不叫咱们给小梅添陪嫁就不赖了!”
一听这话,吴香莲顿时垮了,她脸色灰败道:“你看这事儿闹得,合着咱们白养叶小梅这么大啊!”
叶全听她这话更来气:“你还有脸说!当初孙秀才他娘带着聘礼上门的时候,你咋作的?”
“我,我……”
吴香莲傻眼了。
“哎呦!”她一拍大腿,哀嚎了一声,那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她那时候看不上孙秀才他娘带来的东西,但好歹那也有两匹布,两斤红糖,两斤猪肉,并五两银子呢!
现在可好了,别说聘礼,彩礼钱都没了,还白搭一个黄花大闺女!
叶全懒得看她这副哭爹喊娘的样子,抽着大烟,翻了个白眼进屋去了。
他现在也是十分后悔把盯着叶安年他们这件事交给这个蠢婆子去做。
若是他大儿媳,定是没有胆子凑上去蹭吃蹭喝的,也就没有今天这事了。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再后悔也没用。
那欠条上写了三天宽限时间,估摸着若是三天过去,他们还没有表态,那姓魏的厨子定要找上门来。
想到这,叶全心烦的不行,决定明儿个他自己亲自去镇上走一趟。
……
叶安年这一觉,睡得踏实又舒心。
醒来时,天光大亮,身边位置空空,已经不见了江竹的身影。
再往炕脚一看,两个小孩也都不在了。
他赶紧起来洗漱,把炕上铺盖收拾起来。
院里,叶小梅坐在水磨石圆桌旁,正在缝衣服,两只小兔子在竹笼子里蹦跶蹦跶的吃着鲜草,却不见其他人和铜钱的影子。
见他出来,叶小梅温声道:“朝食在锅里温着,去吃些吧,离晌午还早呢。”
叶安年便去锅里端了留给他的白粥和水煮蛋出来,坐在叶小梅旁边,一边吃着,一边看她做活儿。
“福崽和丁秋呢?好像铜钱也不在?”
平时他一出来,铜钱早就围过来了,今儿个却半天都没见。
“早上石头来找福崽玩,江郎中就带着三个孩子上山去了,铜钱也跟去了。”叶小梅道。
有江竹看着三个孩子,叶安年倒是不担心,安心吃他的饭。
叶小梅手里正缝着一件颜色鲜亮的小衫,落下最后一针,打了个结剪断线头,拿起来端详。
口中道:“这件是给福崽的,丁秋的、还有你和江郎中的我都已经做完了。”
“小孩子长得快,我就做的偏大了些,等待会儿他们回来了,你让他们都试试,哪里不合适我再改。”
“好。”叶安年应道。
叶小梅嘴角噙着笑意,把给福崽做的新衣服整齐的叠好放在一旁,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叶安年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虽然昨天他们都演的很成功,吴香莲也上套了,但叶全可是个老狐狸,只要这事一天没有定下来,那就还不算是真的成功了。
“你放心,一定能成的。”叶安年安慰她道。
“即便叶全不答应,我也一定会想办法逼他答应,肯定会帮你离开叶家的。”
“嗯。”叶小梅点了点头,她吸了吸鼻子,眼睛有点酸。
叶安年:“等魏风那边有信儿了,估摸着你还是得回叶家去,在那边筹备亲事,待嫁。”
“对。”叶小梅应了一声,呼吸下意识急促起来。
这些日子在叶安年这边过的太好,以至于她一想起还要回去那个狼窝,心里就下意识的紧张害怕起来。
“没事的,左右不过几天时间,到时候我带着福崽日日都去看你,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看出她的担忧,叶安年开口。
“还有,你想想叶家还有你多少东西,到时候收拾收拾都带走。你在这边买的新衣服啥的,就别再带回去了。等到你出嫁那日,我跟江竹给你添妆,再一起给你带上。”
这样也省的吴香莲她们又看着眼馋,给昧下。
这法子好,叶小梅点头应下,却又怕他再给自己花钱。
“你俩现在自己过日子,有的是用钱的地方,添妆意思意思就行了,可别再乱花。”
“你这辈子也就嫁这一次人,怎么就是乱花了。”叶安年笑笑,“这事就不用你管了,你就想着把自己该带的东西都带上。”
叶小梅点头应是。
初秋的风吹在身上已经不复夏日的炎热,凉丝丝的,反倒令人神清气爽不少。
两人坐在院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不知不觉日头就爬上了正空。
篱笆门处传来动静,一只半大的黑狗从外面冲了进来,嘴里还叼着一只扑棱着翅膀的野山鸡。
“哥哥!二姐!”
福崽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小团子如今脚好了,步子走的又轻又快。
叶安年看他快步朝自己走来,赶紧道:“慢慢走,不要急。”
“我没急。”福崽手上拎着一个小篮子,里面装着满满一篮绿油油的兔草。
“我都没走多少路,在河边坐了一上午了。”小团子把篮子一放,扑进叶安年怀里,“哥哥我乖不乖?”
“福崽和我在溪边坐着看东西,先生和石头去摸鱼,摘果子了。”丁秋跟在福崽身后进来,说道。
叶安年摸了摸两个小孩的头,声音温和:“你们都乖。”
福崽被摸了头,心满意足的又去找叶小梅撒娇卖乖了。
丁秋则懂事的把自己身上的背篓放下来,然后拿了兔草去喂兔子。
江竹跟在两个孩子后面,关好院门,才走过来,铜钱跟在他身后,累的呼哧呼哧直吐舌头。
他摘下身后的背篓,和丁秋的放在一起。
叶安年就见那两个背篓,一个篓子里是两条鲜活的大鲤鱼,另外一个篓子里是大半篓子的山楂和板栗。
“集上的栗子还是贵了些,现在山上板栗和山楂都熟了,咱们可以多去采些回来。”江竹道。
今天他带着三个孩子,一个有眼疾,一个脚刚好,所以采的不多,改天他可以跟叶安年一起去,到时候多采些回来。
叶安年瞧着一颗颗个头又大又红的山楂,还有带着毛刺外壳的栗子,点头应下。
他自打穿来,还没上过山呢,还挺想上山去逛逛的。
昨天做的板栗鸡汤没剩下一点,倒是那碗鸡血放在阴凉处已经凝固了。
晌午,江竹便做了个鸡血豆腐炒韭菜,然后红烧了一条鲤鱼,剩下的一条还是放进了水缸里,和之前捉的小鱼苗一起养着。
叶小梅则蒸了一锅香喷喷的二米饭。
晌午也是有肉有菜的一顿,大家都吃饱喝足后,叶小梅带着两个孩子进屋去试新衣服,然后照顾他们睡午觉。
叶安年和江竹也拿到了自己的,两个人不好现在就试,便叠好收进了柜子里。
孩子们去午睡了,叶小梅一个人没事做,江竹想了想,就让她帮着洗洗山楂,去去核,他打算做些糖葫芦给大家吃。
这次他摘的山楂不多,就都做成糖葫芦,等明天上山多摘些,就可以切片晒干,留着泡水,也可以做饮子喝。
板栗外壳有刺,他打算自己搞。
而叶安年因着叶小梅的亲事,耽搁了这些天,一整个下午都在忙着做给那个贵公子的燕几图。
好在那公子定的时间宽泛,二十个燕几图和十个鲁班锁,他做起来怎么也得十来天了。
捏好的泥叫叫,上色不上色的加起来大概还有五十个左右,叶安年做了个大概手提箱那么大的木盒子,把这些小玩意儿都收在里面,等下次去镇上再带过去卖。
木陀螺、木蛙和拨浪鼓,因为赶订单,暂时是没时间做了,只等先交了这批货再说。
下午,福崽和丁秋醒了,两个孩子都给自己安排的井井有条。
福崽把两只小兔子放出来,在院子里遛,同时看着铜钱不要捣乱。
丁秋则一边背医书,一边给叶小梅解答疑惑,顺便教她一些基本的药理知识。
叶安年坐在江竹药庐里,手上做着木活儿,一抬头,看见两只圆墩墩的兔子从他面前跳过去,福崽手上拿了根细细的小树枝,跟在后面赶着。
不得不说,这两只兔子还真被福崽养的很好,皮毛在阳光下面溜光水滑,像是缎子。
他之前还说没看出两只兔子长了,今儿个就瞧着就圆了一圈儿。
傍晚的时候,院门被人敲响了,来的是村里的周良。
周良是一个人走来的,牛车已经被他赶回家去了。
叶安年一见他,隐隐就觉得是魏风那边的事。
果不其然,周良拿出一张叠好的信纸塞给叶安年道:“年哥儿,镇上有客来的魏厨子叫我帮忙带给你的。”
叶安年接过信,对他道了谢。
周良一摆手,又想起了些什么:“对了,今儿个你爷爷搭我的车去了镇上,什么也没拿,回来也没买啥东西,不知道去干啥了。”
“我知道了,”叶安年道,“多谢周叔提醒。”
“谢啥,捎带脚的事。”周良倒是无所谓,他向来看不惯老叶家那些人干的事。
送走了周良,叶安年叫了江竹和叶小梅,三人进屋,点起了蜡烛,一起看信上的内容。
江竹先是看了一遍,然后讲给两个人听。
“魏风说,叶全去找他谈条件了。”
“要叶小梅嫁给他可以,如果他不出彩礼钱,那老叶家一毫一厘的嫁妆都不会给叶小梅带。”
叶小梅眉头紧蹙着,脸色有些不好,虽然她早就知道,她那个爷爷心思多得很,比她奶奶可难对付多了。
但亲耳听到这样的事,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
“另外,叶全还要求魏风雇四人抬的喜轿来接亲,吹打的鼓乐手也要有,哪怕魏风不出彩礼钱,这面子上的功夫得到位。否则的话,他豁出去毁了叶家的名声,也要把叶小梅留在家里,跟魏风鱼死网破。”
江竹说完,叶安年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他知道叶全好面子,眼下又正赶上叶成河的亲事在即,叶全允了叶小梅和魏风的亲事,定是打算把这门亲事办的风光一些,到时候叫周家人知道了,面上也有光,有底气。
自不用说在村里,老叶家有了这两桩喜事,那肯定也是风光无两。
“这倒也不是坏事。”叶安年默了默道,“二姐能风光出嫁,魏风应该不会不答应,就是平白给叶全他们做了脸面。”
哪知,江竹挑眉笑了下:“那倒也不一定。”
“怎么?”叶安年疑惑。
“魏风还说,萧二娘给他传了个话儿,是关于周家闺女周蓉跟你那便宜爹叶成河的。”
他这话,引得叶安年和叶小梅都朝他看过来。
“咱们之前不是一直都纳闷周家怎么会看上叶成河么?这下也算是解了咱们得疑惑。”
江竹道:“叶成河可不是娶亲,他是入赘。”
他一边说着,手指轻扣着桌沿,笑道:“你说,叶全这么好面子的人,若是叫村里人知道,他自己引以为傲的三儿子是去镇上入赘的,他可怎么办呐。”
见江竹笑得眉眼弯弯,一副狡黠的狐狸样子,叶安年拍了拍他的手:“二姐的亲事顺利最重要,你可别搞事。”
“不会,”江竹反手将叶安年的手握住,向他保证道,“只要叶全不动歪心思,我自然不会给他找不痛快。”
“嗯。”叶安年淡淡应了一声,“那这事,就算是定下了?”
江竹点点头:“两日后就办事,到时魏风会带人来接亲。”
叶小梅听的脸上一阵阵发热,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亲事竟真的就这样定下了,而且两日后就要成亲。
太快了,倒像是在做梦。
见她发呆,叶安年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二姐?”
“哎……”
叶小梅应了一声,双手捂着自己的发烫的脸颊:“那,我,我先去收拾东西了。”
见她慌里慌张的进了西屋,叶安年在后面道:“不用急,你明天再回去叶家也行。”
“晚上江竹要做糖葫芦呢,咱们一起吃。”
然而,还不等叶小梅答应,院里又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正趴在院里闭目养神的铜钱,瞬间像离弦的箭一般蹿了出去,冲着篱笆门疯狂的叫着。
叶安年心下一沉,顿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升起。
果然,外面响起了吴香莲的声音:“年哥儿啊!开开门!”
“我来接你二姐回去了!快开门呐!”
叶安年皱紧了眉,刚要往外走,江竹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我去吧,你再多跟你二姐待会儿。”
他确实还有事情要嘱咐叶小梅,就点了点头,随着江竹去了。
西屋,叶小梅已经又换回了她自己原来的衣裳,她用梳子把自己的头发梳整齐,叶安年给她做的那根木簪子也取了下来,只用一根木棍挽着。
叶安年给她买的那身衣服,和她自己做的那身新衣都整整齐齐的叠好,摆放在床上,木簪子放在两身衣服的最上面。
见叶安年进来,她朝叶安年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坐。
叶安年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两人看着对方,一时间相顾无言。
叶小梅身上的旧衣服灰扑扑的,补丁摞着补丁,但她此时穿着这身衣服,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你不用担心我,左右也就在家待两天的工夫。”
叶安年不说话,只是点头。
叶小梅又道:“年哥儿,我真是没想到自己能有熬出头的这一天。你总不让我说谢,可我还是要多谢你跟江郎中。”
“等往后,我的日子好了,你们也能常来玩了,一切就都好了。”
她还没跟魏风成亲,也不敢保证什么,只能一遍一遍设想着以后。
叶安年还是点头,末了,叮嘱她道:“你回去之后,不管他们说什么,都先答应下来。一切都等你离开叶家之后再说。”
“我知道的。”叶小梅言语肯定的应下。
他们都知道吴香莲和叶全是什么样的人。
从前叶成河和吴香莲打叶安年的时候,叶全从来都会当做看不见,他虽然不参与,但是也不会去制止。
叶小梅就更惨,被自己的亲娘骂,被自己的亲爹,亲奶奶打,还要给一家人做饭,做各种家务杂活儿。
而叶全从来都只拿她当成透明人一般,只有用到她的时候,才会喊一声,却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院里,吴香莲已经扯着嗓子在催了。
叶小梅吸了吸鼻子,站起身往外走:“那我就先走了。”
她迈出门槛,冷不防福崽却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她。
“二姐……”
小团子抱的紧紧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叶小梅也抱了抱福崽,然后摸着他的头,柔声安慰着:“二姐就是回去住两日,你哭啥?”
“那之后呢?二姐去哪?还回来么?”福崽抬起头,一双乌黑的眸子里,蓄着晶莹的泪花。
叶安年扶额,完了完了,他好像忘记告诉福崽,叶小梅要嫁人的事情了。
第69章 点到为止
送走了叶小梅, 家里突然一下子安静下来。
福崽听了叶安年的解释,已经不哭了,抱着铜钱, 坐在院里擦干眼泪,倒是弄湿了铜钱后背上的毛。
丁秋像个成熟稳重的大哥哥,安静的陪在他旁边。
叶安年目送着吴香莲把叶小梅带走了, 他站在院里冷着脸色, 一言不发。
江竹关了院门, 来到他身边:“你若是担心, 我们明日一早就去叶家看她。左右都在一个村子,走几步路的事。”
“不用了。”叶安年却道。
叶全是个聪明的, 既然叶小梅和魏风的亲事已经定下,就这最后两日, 他不至于还要让吴香莲她们磋磨叶小梅。
到时候出嫁若是露了馅,反倒不好看。
叶安年轻舒了口气,转身往堂屋去。
“夕食做什么?二姐走了, 我帮你打下手。”
见他神色缓和,江竹便也不再提这事,笑道:“做鸡蛋面怎么样?这些天老是吃米,好久没有吃面条了。”
“好啊。”叶安年欣然答应,“那我帮你打鸡蛋, 然后去菜地摘些黄瓜, 做面码。”
面条简单,不过半个时辰便做好了。
劲道的手擀面过了水,凉丝丝的, 入口正合适。江竹炸了香喷喷的鸡蛋酱,还打了鸡蛋西红柿的卤子, 叶安年则切了黄瓜丝做面码,还洗了些绿油油的青菜叶子,可以直接蘸酱吃。
吃过夕食,江竹端出来下午叶小梅处理干净的山楂,打算做些糖葫芦。
叶安年就去削了些竹签,给他穿糖葫芦用。
做糖葫芦,要把糖熬成糖稀,然后再用穿好的山楂去蘸的,大锅不方便做,江竹便翻出来一个小锅,端到他的药庐里,用小泥炉来熬糖。
叶安年削好了一把竹签,又谨慎的烧了些水,把竹签过水煮了一下消毒,然后把一颗颗山楂串起来。
江竹他们白天摘来的山楂果子比较大,所以他一根签子上就穿了六到八颗果子。
一共传了十串,叶安年放在木托盘上端着,去药庐看江竹的糖熬的如何了。
小泥炉上的小锅里,糖已经全部化完了,沸腾着冒出泡泡,颜色也有些微微发黄。
江竹掌握着火候,见叶安年端着托盘过来,说道:“快来,糖刚巧熬好了。”
叶安年就把木托盘放在他手边的长桌上,江竹顺手拿过一串,放进锅里滚上几圈,等每一颗山楂上都裹上糖稀之后,他才把这一串取出,顺手放到另一边的一个装满了芝麻的大碗里。
在碗里裹好芝麻,江竹把做成的糖葫芦递给叶安年,叮嘱道:“小心烫手。”
叶安年接过来时,签子上还是热的,他小心的把做好的糖葫芦放回木托盘的另一边。
刚做好的糖葫芦不能马上吃,还需要稍微晾凉一下才行。
两人就这么分工配合着,不一会儿十串就都蘸完了,长方形的木托盘上摆得满满的。
山楂红丹丹,外面裹着一层晶莹剔透的糖,晾凉之后已经成了一层又硬又脆的糖壳儿,那壳儿上还沾着一层香喷喷的白芝麻。
两人在药庐坐着,等着糖葫芦晾凉,凝固成型。
没坐一会儿,福崽这小团子就闻着味来了。
“哥哥,江大哥,你们是不是做糖葫芦啦!”
“你这小鼻子还挺灵。”叶安年招呼他过来,说道。
福崽‘嘿嘿’一笑:“我闻到甜甜的味道了,好香。”
江竹挑了两串已经凝固好的糖葫芦递给福崽:“去吧,跟丁秋一起尝尝味道如何。”
“好!”
小团子欢天喜地的接过糖葫芦,就跑走了。
没跑出几步,想起来自己的脚还在恢复中,又赶紧慢下来,看的叶安年轻笑了声。
又等了一会儿,其他的糖葫芦也可以吃了,两人就一人拿了一串来吃。
糖葫芦酸酸甜甜的,特别是裹了芝麻,吃起来还带着香味。
但毕竟入夜了,两人也没有多吃,又叮嘱两个孩子记得刷牙漱口。
福崽一边刷牙,一边还对糖葫芦念念不忘呢,十分惋惜道:“可惜二姐回家了,都没吃到。”
叶安年看了看托盘里剩下的六串:“明天你可以给赵大哥和石头哥哥带一串,然后找机会,给二姐也带一串。”
“好呀!”一听这话,福崽高兴了。
拍着小胸脯道:“我肯定能成功让二姐吃到糖葫芦!”
叶安年摸了摸他的头:“刷了牙就快睡吧,小心明天起不来。”
谁知,福崽却摇了摇头:“不行,我得把雪团子和芝麻球的笼子搬进来,二姐说,早上会下露水,兔子喝了露水会死的。”
之前都是叶小梅帮他一起搬,如今叶小梅走了,叶安年便跟着他一起,把装着两只兔子的竹笼子搬了进来,放在堂屋,铜钱的竹编窝旁边。
铜钱近来可能是跟两只小兔子混熟了,那两只兔子也不怕它了,有时候见它凑过来,还用小鼻子去嗅嗅,像是在分辨它的气味。
安顿好兔子和铜钱,丁秋已经带着福崽把两人的铺盖都搬回了西屋,床也铺的整整齐齐,一点不用人操心。
叶安年看着两个孩子乖乖钻进各自被窝躺好,帮他们吹熄了蜡烛,关好门。
回到东屋,江竹已经将他们俩的被褥都铺好了,他每日要喝的汤药也备好了,在炕桌上放着,药碗旁边是一小碟蜜饯。
叶安年在炕边坐下来,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然后捏起一颗蜜饯放进嘴里嚼着。
不知是不是两世都喝药喝的多的原因,这汤药好像也喝习惯了,不觉得那么苦了。
尤其是换了方子之后,叶安年觉得那股淡淡的清甜余味,还不错的样子。
江竹在一旁整理药箱,见他喝完了药,从药箱里翻出一个胖胖的白瓷小罐来。
他将罐子打开,叶安年瞥见里面半透明的乳白色膏体,散发着一股草木的清香。
“手伸过来。”江竹道。
叶安年依言伸了一只手给他。
江竹从小罐里挖出来一坨,涂在他掌心里,再用自己的双手,晕开,均匀地涂满他整只手。
这几日,叶安年抽空就在做燕几图,削木头,刨木头,手上难免不会有擦伤,有的手指关节也被磨的红肿了。
他之前就跟江竹提过做些护手膏之类的,但因着这些日子他俩都在忙叶小梅的亲事,这事便给忘到了脑后去。
“药膏早就做好了,但这些日子我们往镇上跑的频繁,你也没怎么做木活儿,就忘了给你。”
江竹一边说着,一边又拉过他另一只手,同样帮他给整只手都均匀地涂上药膏。
“眼下你二姐的亲事落定,你怕是又要忙起来,这护手膏记得要经常涂,我做了好多。”
药膏里他加了些消肿化瘀,治疗外伤的草药,同时还有滋养的成分,用的都是好东西。
“好。”叶安年点头应下。
今晚两个孩子都搬回了西屋去睡,他俩便又恢复到之前的样子。
叶安年瞧着铺开在炕上的那床松软的薄被,两个紧紧挨在一起的枕头,莫名觉得紧张起来。
江竹不知他在想什么,收拾好药箱就催他赶快上炕睡觉。
叶安年脱了外衫,只穿着亵衣躺进被子里,只觉眼前一黑,是江竹吹熄了蜡烛。
身后的被子忽而一动,一具炽热的身体便挨近了过来。
叶安年拉了拉自己的被角,腰上一沉,便被江竹伸手揽了过去,整个身体都紧紧贴在他身上。
“你做什么?”
叶安年心跳停了一拍,继而心脏又突然开始不受控制的“砰砰砰”狂跳起来。
江竹把手搭在他腰上,闻言用手掀开叶安年的衣摆,把手伸进去揉了揉他的小腹部位。
“我看看养了这么多久,你胖了没有。”
叶安年把手覆在江竹的手上,问道:“那我胖了么?”
江竹捏捏他平坦的小肚子,笑了笑:“胖了一点,还得再养养。”
“睡觉吧。”叶安年拍了他作乱的手一下。
本以为江竹会放开他,但今晚,江竹却没有。
他的手滑到叶安年的亵裤上,意味不明的抓在了裤腰上。
叶安年心中猛地一沉,有些慌张的一把抓住了他:“别闹,明天还得上山呢。”
这种事他丝毫没有经验,眼下落到这个地步,他才不得不正视起这个问题来。
想来一般的夫夫成亲之后,应该很快就圆房了吧,但他们已经成亲两个多月了,也仅仅是停留在盖着被子纯聊天的阶段而已。
若是站在江竹的角度来看,嗯,好像确实有些难熬。
他回想自己和江竹相处的这些日子,已经逐渐对亲密一些的事习惯起来,那是不是也可以尝试着再迈进一步了?
“你是想……”
叶安年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然而,他才开口,江竹已经松开他的裤子,转而一把握紧了他的手。
“睡吧。”
耳边传来的声音低沉喑哑,带着一些不容忽视的克制。
叶安年深吸了口气,感觉江竹扑在自己耳边的呼吸都是灼热的,握着他手的温度也比刚才要高上许多。
他突然就有些愧疚起来,一直以来,好像自己都是被迁就的那个。
挣开江竹的手,他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下,翻了个身,然后伸手搂住了江竹。
“就……那个,你若是实在难受,也,不是不行……”
好好一句话,被他说的磕磕绊绊。
江竹愣了下,继而笑了:“安年,你可真是……”
他轻笑着摇头,手探进亵衣里,在叶安年的腰上摩挲着。
感觉怀里的人肩膀轻轻颤动,温声道:“明天确实还有很多事要做,咱们点到为止。”
第70章 上山
两人昨晚胡闹了一通, 叶安年本以为自己定是要起不来了,却不想,第二日天才微亮, 他就醒了过来。
一偏头,江竹还在,感觉到他的视线, 也睁开了眼。
许是才睡醒的缘故, 江竹神色还有些慵懒, 眼睫颤了颤, 在和叶安年视线相对后,原本飘忽的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
叶安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样子, 但对着这张脸,他就想起两人昨晚做的事, 瞬间便有些不自在起来。
“天快亮了,该起了。”他轻咳了一声,就打算起身。
谁知, 江竹一把将他拉了回来,伸手圈住,按回被子里:“再躺会儿。”
叶安年被他抱住,侧了侧身,和他面对面躺着。
见他眼神清亮, 丝毫不见困意, 皱眉道:“都不困了,还躺什么?”
“一个人躺,自然没意思了。”
江竹将叶安年搂的更紧一些, 一手揽着他的腰,另一只被枕着的手, 顺势揉了揉他的头,“但咱们不是两个人一起么。”
“那就再躺会儿。”叶安年悠悠舒了口气。
他感觉怠懒是会传染的,这会儿被江竹抱着,他也不想起了。
两人就这么又赖了一会儿,外面响起了铜钱的扒门声。
怕把西屋睡着的两个孩子吵醒,两人这才不得不起床。
江竹收拾完自己就出去洗漱准备朝食了,叶安年叠好两人的被褥,把炕桌靠炕脚放好,就出去拿扫把想扫扫地。
结果从外面一进来,迎面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扑的他脸上一红,赶紧又爬上炕把窗子打开通风,顺便把换下来的床单拿出去洗了。
吃过朝食,两人正准备上山的东西,石头背着割好的一背篓兔草,来找福崽玩了。
福崽正在院里喂兔子,见石头来了,招手叫他过去。
“石头哥哥,你来看我的小兔子,它们这是怎么了?”
石头提着背篓三两步走过去,就见那两只小兔子一棕一白,两只正叠在一起。
福崽不明所以,看了一会儿,忽而恍然大悟道:“哦,是雪团子在背着芝麻球呢!”
石头比他大些,对饲养兔子,鸡鸭牛羊这些都懂得更多,他一看就知道是这两只兔子在□□。
小孩子心思单纯,石头觉得自己很懂,也就这么说了。
“才不是呢,他俩这是在配小兔子呢。”
“配小兔子?”福崽不懂了,“什么叫配小兔子啊,石头哥哥?”
“额……”
这下可把石头难住了,他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道:“反正,反正只要它们这样叠在一起玩背背,就能生小兔子了。”
“是这样么?”福崽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在堂屋忙碌的哥哥和江大哥,若有所思。
哥哥和江大哥一起睡了这么久,他还没有小侄女,肯定是因为他们一起睡觉的姿势不对。
这边,叶安年把昨天剩下的六根糖葫芦,分出来两根用油纸包好,放进篮子里,又拿出三根给了丁秋、福崽和石头。
他把篮子递给福崽拎着道:“等下我和你江大哥上山摘果子,你俩喂完兔子替我跑一趟腿吧,给二姐,和你赵大哥送去。”
赵大哥就是石头的小叔赵乐。
“好啊。”福崽嘴里嚼着酸酸甜甜的糖葫芦,答应的特别爽快。
石头也拍拍小胸脯:“叶大哥放心,我一定会护好福崽的。”
将两个小孩送走,江竹给丁秋安排了今日要背的书,就跟叶安年一起出了门。
两人一人背了一个大竹筐,还拎了个竹篓子,拿上长柄铁夹子,就上了山。
今日天气不错,天气晴好,伴着微风,两个人溜溜达达的,把剩下的最后一根糖葫芦分着吃了。
这不急不忙的样子,倒像是去散步。
望月山就是个野山,是没有人铺道的,都是这附近村子的村民、猎户,走的多了,踩出来的野路。
江竹昨日已经和石头一起上山踩好了点,带着叶安年直奔昨天他摘山楂和栗子的地方。
那片山楂树,就在一进山不远的一处地方,江竹牵着叶安年的手,两人沿着土路往上爬了一段,就看见了长在路边的野山楂树。
那树上已经挂了好多又大又红的山楂,有不少熟透的砸落在地上,上面还有被鸟啄过的痕迹。
“栗子树在另外一处,咱们先摘山楂,摘的差不多再去那边。”江竹道。
“好。”叶安年答应。
两人遂动手摘起果子来。
山上位置高,迎面的风吹的人神清气爽,两个人一边摘着山楂,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不多时,就听见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叶安年正纳闷是谁上山来了,就听到身后一声带了些惊讶的呼声:“哎呀,江郎中,你们怎么在这。”
这声音他颇为耳熟,可不正是田花婶子的闺女季芳芳么。
季芳芳此时挎了个小篮子,一扭一扭走到了两人面前,她也不理叶安年,只朝着江竹送眼波。
“江郎中也来摘山楂呀?”
江竹手里的动作不停,选着树上个头大,颜色红的果子摘。
闻声,淡笑道:“季家姑娘这眼疾,没找人看看么?”
季芳芳脸上一僵,讪笑了声,没话找话:“这十里八村的,就只有你一个郎中,我倒是想看呢,这不是怕年哥儿醋上嘛。”
叶安年瞧着她这副扭捏的作态,不由自主就想起了那晚他和江竹来溪边醒酒时偷听到的事。
一想到她竟然和叶安松搞到了一起去,就有点不忍直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季芳芳看起来,比之前媚熟了好多。
“年哥儿,我就跟江郎中说两话,你该不会吃醋吧?”
见叶安年一言不发,季芳芳故意道。
“我吃什么醋?”叶安年瞥了她一眼,“醋你对着别人家夫君酸的牙倒?”
“你……!”
季芳芳被噎的涨红了脸,狠狠瞪了叶安年一眼:“你得意什么!我告诉你,我也已经定亲了!明年五月就成婚!”
她这样一说,瞬间便勾起了两个人的记忆。
叶安年和江竹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那日偷听到季芳芳和叶安松的对话。
叶安年轻咳了一声道:“你既然已经定了亲,就好好等着嫁人吧。”
“那是自然!”季芳芳高高扬着头,“我要嫁的可是镇上的铁匠,长得可帅了!我酸你做什么!”
她说着,把头一别,不再去看叶安年,只埋头摘自己的山楂。
江竹见两人的竹筐里都已经装了小半筐的山楂,便不想在这多待,拉着叶安年就走。
经过季芳芳身边的时候,余光瞥见季芳芳偷偷朝他看过来,那眼神分明还是热切不舍的。
江竹叹气,本以为她定了亲,就会歇了心思,没想到竟还是这样。
而刚刚那一幕,叶安年也看见了,他见季芳芳盯着江竹的眼神一错不错,蹙起了眉。
“季芳芳,有些心思,还是尽早歇了的好。”
自己的心事被戳穿,季芳芳脸上一红,却还是嘴硬道:“你胡说什么呢,我能有什么心思?!”
“明年我就要嫁到镇上去了,我高兴都来不及!倒是你还留在这小村里过苦日子,你可羡慕去吧!”
她虽然嘴上满是贬损叶安年的话,却始终不提也不说江竹的半点不好。
见她这样,叶安年也不再劝,拉着江竹走了。
板栗树在另一处地方,江竹带着叶安年沿着山上土路过去。
刚才季芳芳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两人的心情,叶安年只觉得她有些可悲。
田花婶子虽然人品不行,嘴也碎,是那种典型的自私自利,又爱八卦的农村妇女,但她们两口子对季芳芳这个闺女却是不错的。
季芳芳的原生家庭可比叶小梅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而且,萧二娘为人也靠谱,若是季芳芳愿意,未必不能寻到一个好丈夫。
但眼下嘛,却也只能看她自己愿不愿醒悟回头了。
两人很快来到了半山腰一处相对较平整的空地上,那里长了十来棵板栗树。
放眼望去,树叶绿油油一片很是茂盛,树叶中间缀满了外壳长着毛刺的板栗。
熟透的板栗,外面的刺壳会开裂,从树上掉落,但也只是一部分。
一些成熟却还没有掉落的,就只能用棍子打下来。
江竹从自己的竹筐里取出一个长柄的铁夹子递给叶安年,让他捡地上掉落的板栗,他自己则找了根长树枝来,打树上熟了的。
叶安年把自己摘的那半筐山楂倒进了江竹的筐里,然后用这个空出来的竹筐专门来装板栗。
两人分工合作,不一会儿就把筐子装满了。
江竹瞧了瞧升起来的日头,背上装板栗的筐子,拉着叶安年一起下山。
回去时路过溪边,江竹还顺手摸了几条黄鳝塞进竹篓子里,拎在手上沉甸甸的。
晌午歪的时候,两人才到家,可谓是满载而归。
推开院门,院子里静静的,只有丁秋坐在圆桌边在挑拣草药。
叶小梅这一走,还确实有些不习惯。
叶安年里里外外转了转,福崽不在,铜钱也不在。
他顿时有些不安,问丁秋道:“福崽和石头从早上走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么?”
丁秋点点头:“他们一直都没有回来过。”
江竹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心下也是一沉,现在都已经未时了(下午一点到三点左右),两个孩子去了这么久?
“出去找找吧,看看是不是在叶家。”
叶安年点点头,也是怕两个孩子跟吴香莲她们起冲突。
怕福崽和石头出事,两人放下筐子和背篓,就急匆匆往外走,却正好在门口,碰上了一路狂奔回来的石头和福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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