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白鹤斋
“东西在哪?”叶安年问道。
丁秋却没有把盒子拿出来:“先生说, 要等你吃了饭才能给。”
见丁秋说的一脸认真,叶安年扶额。
他又不是小孩了,还会因为这种事闹脾气不吃饭么。
“好, ”他无奈道,“正好我也饿了,先吃饭。”
一旁的张路闻声, 赶紧把放在锅里温着的饭菜端了出来, 四个人围坐在桌边吃了起来。
等吃完了饭, 丁秋就从自己的屋子里抱了个木盒子出来, 交到叶安年手上。
盒子不是很沉,但是感觉装的满满当当的。
“他走之前, 还有说什么吗?”
丁秋摇摇头。
“哥哥,”福崽插嘴, “江大哥让我和秋哥哥一定要听你的话,不能惹你生气,不能淘气, 要好好念书。”
“他还说回来会给我们带好吃的和好玩的东西!”
“嗯。”叶安年摸摸他的头,抱着盒子转身回屋了。
将木盒子放在炕桌上打开,里面装的满满的,都是大大小小各种配好、包好的汤药。
每个药包上都写着一行字,是药的功效。
最上面, 还放着一张叠的很整齐的信纸。
叶安年将信纸拿出来, 小心翼翼的展开,竟然有好几页,江竹密密麻麻写了好多字。
他捏着信纸的手突然就抖了起来, 原本平静的心也一下子乱了。
深吸了口气,叶安年缓了缓, 才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读起来。
江竹在信里其实就只交代了两件事情,一个是木盒子里这些他提前配好的常用药,每一个他都详细的写了服用方法和需要忌口和注意的地方。
另一个,就是他昨晚给叶安年打上的耳钉,其实是一个暗器。
里面藏了三颗芝麻大小的药丸,若是遇到危险,用手按压一下,里面的机扩便会把药丸弹出来。
射入对方的口鼻或眼睛、甚至被划破了皮肤的伤口,都有效。药丸有剧毒,中者当场发作,必死。
读到这,叶安年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耳钉,却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就赶紧收回手来。
这么危险的东西,可不能随便碰。
剩下的,便都是江竹闲扯的废话了。
这人写个信也一样贫嘴,保证了一堆会按时回来,让叶安年乖乖在家里等他之类的话。
看的叶安年好气又好笑。
将信重新叠好,他又翻了翻木盒子,发现最下面是一沓银票。
数了数,足足有一百多两。
想想他们如今铺子已经开了好几家,江竹平时出诊卖草药赚的银子也不少,两人除了一起存的家底,平时身上留着花销的银子都差不多。
这个数额,怕是江竹把自己手上的银子都留给了他,只留了些碎银路上花用。
叶安年皱起了眉,自己应该提前给江竹备点银子做路上盘缠的,却不想,江竹却反而把银子都留给了自己。
心中隐隐不安,他将木盒子合上,放到柜子里收好,就赶紧去了江竹的药庐。
果然,药庐里的东西摆放的位置都没有动过,只有江竹时常背着的药箱不见了。
叶安年紧握着的手,指甲刺进了掌心里。
但是人已经走了,又追不回来,他也没有办法。
只能自我安慰,江竹不是普通人,他都能给自己耳钉这种小巧的防身暗器,路上肯定不会有事的。
“哥哥……”
“叶大哥……”
福崽和丁秋看他这一早上跑来跑去,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都很担心。
两个孩子并肩站在药庐门口,怯怯地望着他。
“嗯。”叶安年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时,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你们俩,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没去书院?”
“来了来了!”张路拎着两个书箱从堂屋冲出来,“东家,我们这就走。”
“我跟你们一起。”叶安年道。
耽搁了这么多天,他也该去铺子和木坊那边转一圈看看,还有二姐的孩子快到生辰了,他也要去看看准备什么礼物才行。
江竹虽然走了,但家里的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
将两个孩子送到书院,叶安年在镇上转了一圈,都没选到心仪的生辰礼。
逛来逛去,进了文家的珠宝铺子,挑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打算亲手给他的小外甥刻个长命锁。
叶小梅和魏风的孩子魏明修,小名圆圆,生的圆头圆脑的,十分机灵可人,如今已经两岁多了。
一天下来,这边待会儿那边待会儿,很快就到了书院放课的时间,叶安年就和张路一起赶去接两个孩子回家。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叶安年起先还是很不习惯,但渐渐地,铺子、木坊,还有两个孩子的功课,家里家外各种事情忙起来,他也就没有心思想这么多了。
只是偶尔晚上一个人吹熄了蜡烛,面对着漆黑一片的屋子,或是早上醒来瞥见旁边空空的枕头,他还是会念着江竹什么时候回来。
……
次日一早,江竹趁着叶安年还没醒,就抽身走了,只带走了他随身背着的药箱。
给叶安年留了一个木盒子、一枚耳钉,和一个藏在暗中的子末。
他昼夜不歇的赶了三天路,才回到远在京都城郊的白鹤斋。
彼时,白鹤斋上下已经被低沉颓丧的阴霾所笼罩。
数年未归,踏入白鹤斋的大门时,门口守门的弟子已经全是陌生的面孔。
“站住,你是何人?来我们白鹤斋有何贵干?!”
那为首的少年看着不过十五六岁,手中紧握着自己的佩剑,一脸警惕的瞪着江竹。
“小友,”江竹笑笑,非但没有退后,还上前走了一步,道,“我找你家管事的那个美女姐姐。”
“你……!”少年厌恶的皱起眉头,“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我们副斋主不会见你的!”
“哦~”江竹又往前走了一步,逼的少年节节后退。
“你,你再靠近,我就不客气了!”
“我的剑可不长眼睛的!伤到你我可不管!”
“那正好,”江竹作势摘下自己背着的药箱,撸起了袖子,“小友跟我切磋切磋?”
见他来真的,少年手上的剑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
这人一看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赤脚大夫,也不知为何突然找上门来。
真动起手来,把人伤个好歹的,他可怎么收场?可若不动手,这人却得寸进尺起来了。
犹豫间,江竹已经到了身前。
少年一咬牙,“刷”地拔剑而起。
“住手!”
身后却乍然响起一道冷厉的女声。
少年动作一顿,只觉得一股清风从自己身侧吹过,一道墨色的身影已经站在了旁边。
来人一身利落的窄袖裙衫,长发高束,眉眼凌厉,竟是个英气飒爽的女子。
“副……副斋主。”
少年一见来人,顿时变了态度,心也提了起来。
女子却没看他,定定望着站在白鹤斋外面的江竹,突然躬身行礼:“恭迎斋主!”
“行了行了,进去说吧。”江竹摆摆手,熟门熟路的往里走。
少年这才回过味来,目不转睛的盯着江竹的背影,却是眼睛都瞪圆了。
他们那个传说中一直在外云游的斋主,回来了?
“子妤,”江竹看向走在自己身侧的女子,“老头子呢?”
“在后面的栖云阁。”
“好,我去看看他。”
说着就提步要走,却被子妤拦了下来。
“怎么?”江竹看向她。
“谢前辈……”子妤却突然磕巴起来,“谢前辈他刚睡下。”
“哦?”江竹觉得好笑,“可子末跟我说,老头子已经昏迷了啊。难道已经醒了?”
“还没有。”子妤回答完,才后知后觉自己被诈了。
见江竹已经大步朝栖云阁去,她快走几步追上去。
“斋主!”
江竹停住脚步,挑眉看向她。
“谢前辈他,其实中的也是……鸩毒。”
“元宵节宫宴,”江竹垂眸看着自己脚下踩着的石板路,“所以,是太子动的手?”
“……嗯。”
“呵。”
江竹冷笑一声,突然转身就走。
“斋主!”
子妤顿时慌了,大步追了上去:“谢前辈他这样做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江竹丝毫没有停下脚步:“怎么?七年前他中过一次卫之淮(太子)的奸计,如今是老糊涂了,又被算计?”
“还是说,他觉得自己解不了我的毒,怕自己砸了自己的招牌,索性要跟着我一起去死了?”
“斋主……”
子妤死死盯着他的背影,清冷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悲伤:“你,别这样。”
“那我要怎么样?”
江竹猛地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她:“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他既然没本事解鸩毒,就老实滚去卫之淮身边呆着,不要再给我添乱。”
他说的话又狠又难听,却偏偏是那种平静的毫无波澜的语气。
子妤怔了片刻,在看到江竹身后凉亭上的那抹身影时,眸中突然闪过一丝惊慌。
“斋主,别再说了。”
江竹叹了口气,似乎也冷静了下来。
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鸩毒已经攻到心脏了,我只是想再多一点时间陪陪他。”
子妤蓦地一颤,突然抬头朝不远处的凉亭望去,那抹略显佝偻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走吧。”江竹调整了一下自己面上的神情,折身回来。
他扬了扬嘴角,又是那副肆意带笑的模样:“到底师徒一场,我也不能真看着他去死。”
第172章 启程
两人径直往栖云阁去了。
才进院子, 就听见里面的房门“吱呀”一声轻响,却不见有人出来。
江竹脚步顿了一下,就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去。
“咳, 我就不跟你进去了。”
两人走到小阁楼外面时,子妤就站住了脚。
江竹点点头:“那你就在外面等我吧。”
“嗯,”子妤应了一声, 犹豫道, “斋主……谢前辈如今这个样子, 你说话别太冲了。”
“知道了。”江竹说着, 推门进去。
屋内光线昏暗,门窗紧闭, 一股淡淡的苦涩的药味,在房间里弥漫。
江竹饶过屏风, 看到里面的雕花大床上,帐幔被放了下来,隐约能瞧见里面躺在床上的人影。
他走到床边, 摘下药箱放到一旁,随意拉了把椅子坐下,一把拉过谢逍公的胳膊把了把脉。
“行了,别装了。”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十分微弱。
江竹:……
“你起不起来?”
躺在帐幔里的人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我再问最后一次, ”耐心告罄, 江竹直接打开药箱,拿出自己放银针的针袋,取了一根针出来, “起不起来?”
一边说着,一边捏着手上的针, 直朝谢逍公的人中穴上扎下去,床上的人还是丝毫没有反应。
然而,就在针尖差一毫厘就要扎上的时候,原本闭着眼睛的人却突然睁开了眼,大喊了一声:“别!”
与此同时,躺在床上装昏迷的老头儿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谢逍公朝江竹“嘿嘿”一笑:“我就知道晚晚还是惦着我的,肯定不会不管我这条老命。”
听到“晚晚”这两个字,江竹脸上毫不掩饰的露出了嫌弃的神情,皱眉道:“说了八百遍了,别这么叫我。”
“你好不容易回来,我叫一叫怎么了?”谢逍公理直气壮。
又往他身后探头看了看,见只有他一个人,问道:“小叶子呢?你没带回来?”
江竹眉头拧起:“我倒是想,怎么带?你给我添的乱子还不够收拾的,别再把年年卷进来。”
“咳,我哪有嘛。”谢逍公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
江竹白他一眼:“我看你这样也不像是中了鸩毒的。”
“就……中了一点点。”老头小心翼翼的伸出两根手指比划,“比你的轻多了。”
江竹:……
“你还挺自豪的?”
“唉,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嘛。”
见他脸色阴沉下来,谢逍公总算正经了些:“其实是那卫之淮,想要借着给我下毒,逼你回来,我就是将计就计罢了。”
江竹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过去:“我头一次听说,将计就计是要把自己也搭上的。”
“狗太子太精明了,我有什么办法嘛。”谢逍公一脸无辜,“不过,晚晚你放心,老头子我还是有所防备的,如今这毒都被我封在左手上了,活个百八十岁的不成问题。”
江竹:“谁管你。”
谢逍公:……
“既然你没事,那我就走了。”
“别!”
谢逍公一把拉住江竹的袖子。
江竹瞪他:“还干什么?”
“你这才刚回来,好歹住几天再走吧?”
“年年还在家里等我。”江竹拒绝的毫不留情。
“唉,”老头叹气,抱着他的胳膊夸张的“呜呜”大哭,“白瞎我含辛茹苦的把你拉扯大,又教医术又教功夫的,这有了媳妇,就不要师父了!”
“白眼狼啊!呜呜呜呜,老头子我这是造的什么孽!”
江竹:……
实在被谢逍公闹得没法儿,只好妥协:“就待两天。”
“我就知道乖徒弟心里还是有我这个师父的。”谢逍公立马变脸,揪着江竹的衣袖擦了擦自己不存在的鼻涕。
江竹毫不留情的把自己袖子从他手里抢回来,转身就走。
谢逍公望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嬉笑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自己已经开始发黑的左手,叹了口气。
三个月,只要能将这臭小子留住三个月就好。
……
江竹出了房门,见子妤还站在门口等他,就说了一句:“老头子没大事,放心吧。”
没想到子妤丝毫不惊讶,点头“嗯”了一声。
江竹看她的表情,微微皱眉:“所以,你俩串通好的?”
子妤不说话,这等于是默认了。
“合着只有子末那傻子被骗了?”江竹扶额。
“白鹤斋里的其他人也都不知道。”子妤补充道。
“好好,”江竹差点被气死,“我这走了几年,怎么连你也被那老头子带坏了?”
“谢前辈只是想再赌一把而已。”子妤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他现在在帮卫之淮治腿,卫之淮在腿彻底治好之前,就不会让他死,肯定会给他解药续命的。”
“你也知道只是续命,卫之淮怎么可能会把真正的解药给他。”
“可是……”子妤咬了咬唇,“即便是能再拖几年也是好的。”
“那几年之后呢?”江竹无奈的看着她,“既然结果都一样,他何必再搭上自己。”
见子妤又沉默下来,江竹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些年……辛苦你了。”
……
天气一天热过一天,转眼就进了四月。
叶安年最近几日总是觉得身子不大舒服,身上特别疲惫不说,吃饭也没什么胃口,对气味还特别敏感。
他倒是没当回事,只觉得是天气逐渐热起来的原因。
早上张路去送两个孩子,他就起的晚了些,坐在炕桌边摆弄着魔方发了会儿呆。
看着炕上自己那一床孤零零的铺盖,突然想起,江竹好像已经走了有一个月了,想必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这么想着,他立刻翻身下地,从柜子里翻出那个木盒子,取出一个小本子来。
本子打开,是他一笔一笔写下的“正”字,从江竹走的那天开始算起,已经写了九个半字了。
叶安年惊诧,竟然已经一个半月了?
心中隐隐的那点期盼,突然就变成了担忧。
当初江竹说过,个把月就回来,可如今……
是谢逍公的病情不好,还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
心一下子就乱了,叶安年有些烦躁的合上本子,开始控制不住的去想,江竹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才会耽搁了这么久不归。
这念头一起,就再也无法消下去。
恍恍惚惚的过了一天,直到晚上福崽和丁秋放课回来,他都还是心不在焉的状态。
吃饭时,福崽看着哥哥又拿着筷子发呆,凑过去用小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哥哥?快吃呀,粥都要凉了。”
叶安年回过神,看到自己碗里几乎没有动过的白粥,朝福崽笑了笑:“嗯,哥哥这就吃。”
但他没什么胃口,只随便吃了几口就撂了筷子。
张路也愁得慌,自己做的饭叶少爷之前还是很爱吃的,但是不知为何,最近叶少爷都吃的很少了,他一度怀疑是自己做饭的手艺变差了。
不过看着两个孩子还是跟往常一样,他又松了口气,觉着可能只是江少爷不在,叶少爷的心情不好,影响了食欲。
见叶安年又是吃了几口就撂筷,他收拾了桌子,又盛了一碗粥和两个白煮蛋,一碟小菜放在锅里温着,以防叶安年半夜饿了起来吃。
最近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虽然叶安年从来没有起来吃过。
打发了两孩子回屋睡觉,叶安年也早早就把自己关在了屋里,对着炕桌上摇曳的烛火发呆。
他就这么一直坐到了半夜,最后终于下了决定。
他要去一趟京都。
虽然江竹走的时候,只告诉他自己是要去京都,具体去了哪都没有说,但他还是想去一趟,哪怕白跑,也好过一直在家里等。
这一夜,叶安年屋里的烛光亮到半夜。
可怜守在外面的子末,坐在树杈上哈欠连连,差点一头栽下来。
次日一早,叶安年就跟着张路他们一起去了镇上。
送福崽和丁秋去书院之后,两人回了铺子,正好文恒也在。
叶安年就跟文恒和余虎说了自己要离开一段时间的事。
他没说自己要去做什么,但是文恒和余虎却都已经猜到了。
“大掌柜的,要不,你再等等呢。”余虎劝他,“万一你走了几天,二掌柜的就回来了呢?”
“就是,到时候你俩再错过了。”文恒也道。
叶安年摇摇头:“他不是不守信用的人,已经一个半月了,我等不了了。”
“那……”余虎还是担心,“你一个人路上也不安全。”
“我带着张路一起。不过福崽和丁秋,可能要麻烦你多照顾一下。”
“好吧。”见他态度坚决,余虎只能答应,“大掌柜的放心,孩子我一定帮你看好。”
“嗯。”叶安年又看向旁边的文恒。
不等他开口,文恒就积极表态:“木坊那边有我呢,放心!其他的分铺,我也会按时过去查账,保证给你看的明明白白的。”
叶安年:“多谢了。”
傍晚接了福崽和丁秋,他在回家的路上就跟两个孩子说了自己要去找江竹的事。
本以为福崽会闹,却不想,两个孩子都懂事的很,让他安心去,还保证他们会好好念书,等他和江竹回来。
叶安年摸摸两人的头,总算松了口气。
回家后,他拎了些肉和点心,并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去了赵里正家。
如今赵楠和赵乐都已经嫁人,家里就剩下大房一家三口和赵里正老两口了。
叶安年只说自己要出去办点事,让赵里正帮忙看着点家里,喂喂铜钱和兔子什么的。
赵里正欣然答应,收了肉和点心,银票却说什么都不要。
两人拉扯了半晌,赵里正死活不肯收。
叶安年无奈,只得作罢,想着等自己回来了再给他也一样。
第二日,他就收拾了东西,和张路一起带着两个孩子去了镇上。
照例送完孩子,叶安年又最后去铺子和木坊都转了一圈,这才坐上马车,对张路道:“走吧。”
“好嘞。”张路一扬马鞭,马车就辘辘地驶了起来。
“吁!”
然而,他们还没走出去多远,张路缺突然勒停了马车。
叶安年被晃了一下,赶紧扶住车壁才没有摔倒。
“怎么了?”他探出头去问。
张路指了指马车前面:“东家,前面有个老头儿挡着不肯走。”
第173章 再遇柳卓
叶安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微讶。
竟然是经常跟江竹一起出摊的那个陈老头。
“是我认识的人,”他对张路道,“稍等一会儿, 我下去看看。”
张路就把马车靠了个边,等着叶安年。
叶安年下了车,那陈老头就一把上前拉住了他:“年哥儿, 好长时间没见着江小子了, 他去哪啦?老头子我一个人都要闷死啦。”
“他有点事出门了, 得过段时间才能回来。”叶安年拍拍他拉着自己的手道。
“唉, ”陈老头叹了口气,拉着他的手, 用手指在他掌心里画了画,“那你这是要去找他?”
叶安年愣了一下, 还是点了点头:“嗯。”
陈老头顿时就皱起了眉:“找他干嘛,要我说,你就在家等着, 再等等他就回来了。”
叶安年以为他只是安慰自己,便轻笑了声:“也不光是为了找他,孩子们都去书院了,我自己待着也无趣,顺便出去走走。”
陈老头却不信他的, 拉着他就往巷子里拐:“你来你来, 老头子我今天得给你算一卦。”
叶安年知道他懂些术数卜卦之类的东西,见他坚持,也不好拒绝, 就回头给张路使了个眼色,让他放心, 而后跟着陈老头走了。
陈老头拉着叶安年在自己的摊子上坐下来,让他伸出左手,先是给他看了看手相,又拿出几枚铜钱,在支起的小桌板上摆弄起来。
“陈老,卦象如何?”
片刻后,叶安年问道。
陈老头摩挲着下巴,看着桌上的卦象皱起眉头:“年哥儿,要我说,你还是别去。”
“去,我是一定会去的。”叶安年眼神坚定的看着他,“陈老,您就别劝我了。”
“唉,”陈老头叹了口气,“这卦象凶中带吉,你这一路上恐怕不会顺利啊。”
叶安年却道:“没事,路上坎坷我不怕,只要能找到他就好。”
“那你出了镇子,别走官道,也别走野路,穿村子、镇子的走,路上若是有人让你改道,你也不要听信他的,一直往你要去的地方去,就成了。”
陈老头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叮嘱:“年哥儿,你可记住了。”
“嗯,”叶安年点点头,“您放心,我记下了。”
“唉,去吧去吧。”陈老头摆摆手,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等我们回来,找您下棋。”叶安年道。
“好。”陈老头总算是有了点笑模样,“老头子我等着你们。”
重新回到车上,张路担忧的问他是何事,叶安年没说陈老头的卦象,只道:“老人家见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有点舍不得,来告个别。”
“哦,”张路不疑有他,一扬手里的马鞭,“那东家,咱们可就走了。”
“嗯。”叶安年点点头。
随着“啪”的一声鞭响,马车又重新走了起来,这一次,没有人再来拦车了。
叶安年坐在车里,长舒了口气,从随身带的包袱里翻出一盒抹脸的胭脂水粉,对着一面小铜镜把自己眼尾的那枚孕痣遮了去。
张路的孕痣不在脸上,平时穿了衣裳就能遮起来,倒是无大碍。
其实文恒和文老爷都打算拨几个家丁跟着的,毕竟叶安年和张路都是哥儿,就这么上路,实在是让人不放心。
但叶安年思虑一番,还是拒绝了。
一来,一堆人跟着,前呼后拥的反而太过显眼;二来,他也有些心急,想轻装上阵,快点赶到京都。
他和张路都没穿太好的衣裳,马车也是比较简朴的那种,一看就是普通的,没什么钱的人家。
至于他这张生的出众的脸,也用水粉涂黑了一个度,又贴了假胡子在嘴上,看起来,一下子就长了十多岁,成了绝对安全的长相。
叶安年谨记陈老头的话,二人在外就扮做是外出做生意的小商贩,没走官道,也不行野路,就挨个村子、镇子的穿过去,一路往北。
好在,张路之前经常跟着文老爷外出,即便是不走官道也没有迷路或走错。
两人白天赶路,晚上就找小镇的客栈,或是村里的农家借宿休息,一连四五日都很顺利。
只是这一路上车马劳顿,叶安年食欲不振,又休息的不好,人一下子瘦了一圈。
子末一直在暗中跟着,自然是心急如焚。
他家主子让他在暗中保护少君,可他没想到少君他不按常理出牌,不老实在家等着,竟然带着个哥儿就这么跑出来了。
急的他一连往京都送了好几封信给江竹,可是这一连好几天过去,他们都快行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了,这回信他都没收到。
白鹤斋在东陵国各地好歹还是有不少铺子和联络点的,可是这一路上子末都没有接到任何回信,心中也隐隐不安起来。
以主子对少君的重视程度,若是知道了这事,只怕自己会连夜赶过来,不可能连个回信都没有。
可眼下他又分身乏术,只能先这么跟着。
他们就这样一日日的赶路,距离京都也越来越近,子末心中稍松,想着只要到了京都就都好了。
可是,等到他们的马车好不容易驶入郸州,却还是出了事。
郸州是毗邻京都的一个州府,也是去京都必经之地,只要过了郸州,就是京都了。
叶安年他们的马车进入郸州地界时已是傍晚,两人进了郸州府城,便先找了个小客栈落脚休息。
张路要了两碗牛肉面,自己吃了一碗,另一碗给叶安年端到了二楼的客房里。
面汤挺香的,叶安年却没什么胃口,但想着明日还要赶路,他还是逼着自己硬吃了半碗。
吃过饭,他早早就叫了热水洗漱歇下了。
最近不知是不是一直在赶路的原因,他总觉得自己比平时更容易累,也有些嗜睡。
他从前睡觉很轻,有一点响动就会惊醒,但现在不管是在农户家借宿,还是睡客栈,几乎沾枕头就着,总觉得身上乏的很,而且只要一睡下,就什么动静都听不到了。
好在这些身体上的不适不影响赶路,他只当是一只赶路太累,也没想太多。
次日一早,和张路退了房,就准备出发往京都去。
一出门,却被一个穿着粗布短打,下人模样的人给拦下了。
“这位爷,还请留步,我家主子有请。”
叶安年微愣了一下,回道:“小兄弟怕是有什么误会吧,我应该不认识你家主子。”
那人没说话,朝他拱拱手就退了下去。
叶安年正纳罕,却听一道朗润的声音传来,唤他道:“年哥儿,别来无恙啊。”
他猛地愣住,朝那声音的方向看去。
就见一个身穿青绿色锦袍的男子,正站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笑吟吟的看着他。
“柳卓。”叶安年皱起眉,念出了这个名字。
柳卓闻声,大步朝他走了过来:“没想到一别经年,你还记得我。”
叶安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柳卓却笑了起来,还抬手摸了摸他脸上粘着的假胡子:“你这副模样,还挺好笑的。”
“有事就说,别耽误我赶路。”叶安年厌恶的退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柳卓也不介意,脸上还是笑模样:“好歹咱们也是故交呢,这在外遇到,一起吃杯茶总是要的吧。”
“看着你这张脸,我可吃不下去。”叶安年冷瞥了他一眼。
柳卓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哈哈哈,你竟还嫌我?也不看看你如今这副模样。”
“我不与讨厌的人吃茶,”叶安年不想跟他多聊,叫了张路转身就走,“我们还要赶路,先走了。”
“等等!”柳卓赶紧出声。
叶安年却不听他说的,几步走到自己的马车前,就要上车。
“你是出来找江竹的吧,我知道他在哪。”
叶安年的上车的动作停了下来,冷眸看向他:“你知道?”
柳卓点点头:“我可以告诉你他如今身在何处,但前提是,你得先陪我吃一盏茶才行。”
“好。”犹豫片刻,叶安年还是应了下来。
如今他就是到了京都也没有寻找的方向,不过是和柳卓吃一盏茶而已,若是能从他嘴里问出更多关于江竹的消息,倒也不亏。
两人遂进了附近一家茶楼。
落座后,柳卓熟门熟路的要了两盏香菊茶,并一些茶点。
“年哥儿,还记得我们之前在甜水镇上一起喝的大碗茶吗?”
他这么一说,的确唤起了叶安年的曾经的记忆。
那时,叶安松入狱,房金元被撤职,柳卓来过自己,向他示好,想要拉拢他,被他拒绝了。
两人在路边的茶摊上,曾经打过一个赌。
柳卓赌他和江竹最终会分道扬镳,独自一人带着弟弟艰难度日。
他赌柳卓工于心计,玩弄人心,终归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两人以三年为期,如今正好是第三年。
见叶安年陷入回忆,柳卓笑了起来。
“年哥儿,还记得我当初说过什么吗?看来,你要输了啊。”
“江竹一走了之,可曾告诉过你他到底去了哪?你如今找人都不知要去哪里找吧。”
“那又如何,”叶安年神色淡然,“还没到最后,便不能定输赢。”
“好,”柳卓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既然你还是不死心,那我就让你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
“从这里改道去月凉城,不过四五日的时间,你跟我去,我告诉你关于他的一切。”
第174章 半夜抓人
“月凉城”三个字, 成功让叶安年想起了两年前去安兴县给铺子选址时候的事。
那次文老爷曾带他们去茶楼听过说书,说书先生临时改了话本子,讲的就是太子和他的挚友在月凉城决裂, 他记得清清楚楚。
他还在安兴县看见了身形酷似柳卓的人,那时以为是眼花,现在想来, 恐怕就是。
听柳卓再次提起, 叶安年没有接他的话, 而是一言不发的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柳卓此时身着一身青绿色的锦袍, 衣摆银丝镶嵌,腰间缀着环佩叮当, 束起的发冠上簪的是玉冠银钗,这衣着打扮, 身份地位,俨然不同往日。
见他不说话,柳卓催促:“怎么样, 你可考虑好了?”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何必再跑到月凉城去。”叶安年道。
柳卓用杯盖拨弄着茶杯里的茶叶:“眼见为实,我这么空口白牙的,你又要说我骗你。”
“是你非要跟我说的,那你说就是了, 信不信在我。”
见叶安年这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柳卓也知道没那么容易说服他,想了想道:“安兴县许府,上下一百多口人命;月凉城千余条无辜百姓的性命, 全部葬送在他的手里。年哥儿,你当真安心跟这样的人一起过下去吗?”
“有何不可呢, 这不是已经过了三年了。”叶安年莞尔笑了。
“你……”柳卓一噎,登时便有些恼了。
他暗自握紧了拳,怒视着叶安年道:“你以为他是真心待你吗?他那种人,做事都是有目的的!你可知你这一路上,他都安排了人在暗中跟着,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他派了人暗中跟着我?”叶安年有些惊讶。
见他这般表情,柳卓以为他动摇了,再接再厉道:“那是自然,他可是连太子都敢背叛的人,你以为你能斗得过他吗?”
“斗不过,”叶安年摇摇头,低笑了一声,“你们谁我都斗不过。”
沉默片刻,他抬头看了柳卓一眼:“我会跟你去月凉城,但是你必须保证,回来后要带我去京都找他。”
见他答应,柳卓松了口气:“那是自然。你我好歹是同乡的关系,绝不会骗你的。”
叶安年没再说什么,站起身径自走了。
柳卓望着他的背影在楼梯拐角处消失,握成拳的手蓦地松开。
“哼,还以为他俩有多情比金坚呢,不过如此。”
想想这次回去甜水镇堵叶安年,也不知是怎么了,他明明带人守在甜水镇外的官道上堵人,却连个人影都没堵到。
以为是叶安年先走了,他带着人沿着官道一路走一路追,一直找到这郸州,才总算叫他给碰见。
不过,好在是将人说服了,不枉费他辛苦奔波这一路。
要不然,他都不知该怎么向那人交差。
……
出了茶楼,张路就在门口等他。
见叶安年出来,赶忙上前:“东家,你没事吧?”
叶安年摇摇头:“回客栈吧。”
两人一起回了下榻的客栈,回了房间没多久,就有人来敲门,让叶安年收拾一下东西,准备启程了。
叶安年却没答应:“接连赶了十多天的路,我实在有些乏了,明早吧。”
说完,直接关上了房门,回榻上休息。
那人没法办,只好回去复命了。
柳卓倒也没什么不愿意的,左右他和他手下的人也都在这个客栈,叶安年就带了个赶车的车夫,想必也跑不了。
明早就明早,正好他也能休息一日。
不知是不是心里终于有了着落的原因,晚上叶安年终于有了些胃口,想吃酸辣粉皮,张路麻溜的跑了出去,逛了大半个州府才买到一碗。
可等他买回来,叶安年看着那碗粉皮,却又不想吃了,总觉得有股怪味。
张路看他迟迟不动筷子,问道:“东家,你咋不吃啊?”
叶安年看他脸上小心翼翼的模样,额角还挂着汗珠,有些不忍。
“这就吃。”吸了吸鼻子,他还是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
张路这才放心了些。这一路上,他这东家吃的比小猫还少,他们又日日都要赶路奔波,真怕东家的身子撑不住。
叶安年堪堪吃了小半碗就吃不下了,总觉得胃里酸酸的,很不舒服,便要了热水洗漱,打算早些休息。
谁知,他刚洗净了脸,胃里就是一阵翻涌,忍不住抱着盆子就吐了起来。
张路就歇在外间的卧榻上,听见声音赶忙跑了进来。
就见叶安年脸色苍白,撑着桌子坐在一旁,脸盆里吐了一堆刚吃的粉皮。
张路赶紧叫了伙计进来收拾,自己则帮叶安年倒了些温水漱口。
一边帮他拍着背,一边担忧道:“东家,你这怕不是病了,我去叫大夫来看看吧。”
他说着就出去找大夫,却被叶安年一把拉住了:“我没事。”
“可……”张路一脸为难,东家这可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至少今晚不行。”叶安年轻声道,“我喝点水压一压就好了,这路上奔波,许是有些着凉,你回去睡吧。”
他说完就回了榻上躺下,张路没法儿,也只好回外间歇下了。
烛灯一吹,房间里安静如水。
叶安年轻轻闭上眼睛,耳朵却很机敏的听着房间里的声音。
可是,他等了很久,直到睡在外间的张路都打起了呼噜,也没有别的响动。
难道,他真的赌错了?
胡思乱想间,突然……
他听见了外面响起一阵窸窣的声音。
“什么人?!”
他低呵出声,与此同时擦亮了握在手里的火折子,快速下床,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好在,他动作够快,那人佝偻着身子正要往窗外跳。
这么大动静自然也将张路吵了起来,他反应很迅速,扑上去就抓住了那人的胳膊,死死拉着,张口就要喊“抓贼人”。
叶安年赶紧上去,一把捂住了张路的嘴。
张路:……
他双手还抓着那贼人,可他的东家却捂着自己的嘴?
张路说不了话,不解的朝叶安年眨了眨眼。
东家莫不是病傻了?
“别喊。”叶安年低声道,“他不是贼,也不是坏人。”
那是啥?大晚上的从他们房间窗户溜进来,还不是坏人?
张路不理解,但叶安年这么说了,他觉得东家肯定心里有数,于是点了点头。
叶安年这才松了手,转而伸手拉住了那个一身黑衣偷摸闯进来的人。
他拉着人进里间坐下,张路这才看到,这人身形不高,瘦瘦的,比他东家还矮了半个头。
叶安年按着人坐下,用火折子点燃了烛台。
昏黄的烛光便映在了那人的脸上,竟是个少年,十八九岁的模样。
子末坐在房间里的椅子上,人还是懵的。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叶安年他们给抓住。
白天叶安年和柳卓在茶楼的对话,他躲在暗处都听见了,着急的不行。
那个一身绿油油的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撺掇他家少君去月凉城那鬼地方,肯定没安好心。
可偏偏,他家少君还答应了。这可怎么是好?
送去白鹤斋的信一直没有回音,他自己又拿不定主意,若真由着少君跟那坏人走了,出了什么事,他主子肯定会宰了他的。
思来想去一整天,子末用他毕生的智慧想了个自认为不错的主意。
他冒充江竹的笔迹写了封信,劝叶安年不要去月凉城,然后趁着半夜,悄悄溜进来把信放在桌上。
却不想,他刚放完信,就被抓了个正着。
叶安年看着烛光映照下,少年那张还有些许稚气的脸,总觉得有一点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盯着少年看,少年也有点懵的盯着他。
片刻后,叶安年轻笑了一声:“你就是江竹派来监视我的那个?”
子末听见他的问话,愣了一下,而后赶紧点头。
头点完了,才琢磨出叶安年这话里的问题,又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对。不是监视,是保护。”
叶安年“嗯”了一声:“那你叫什么名字?”
“子末。”子末回答道。
对于他这样有问有答的态度,叶安年很满意,摸了摸下颌上贴的假胡子。
“既然如此,那你肯定知道江竹去哪了。带我去找他怎么样?”
子末没想到叶安年竟然会提这样的要求,一时间愣住了。
就这样?不问他的身份背景,为什么半夜闯进来?
“怎么,不行吗?”
见子末不说话,叶安年皱起了眉。
“当然行!”子末赶紧答应。
他正怕叶安年会乱跑呢,这下好了,问题好像一下子解决了。
正这时,张路拿着一封信从外面走了进来,交到了叶安年手里。
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叶少爷,这信是这小子刚才放的,不知道写了什么。”
叶安年点点头,就要拆信,子末一下子紧张起来。
“……别!”
然而已经晚了,叶安年打开信,就见那纸上密密麻麻的字。
字迹确实和江竹的有七八分像,但语气嘛,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总之,一眼假。
叶安年看着这封字字句句都在劝他不要跟柳卓走的信,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这孩子有点可爱啊。
“少……少君,”子末臊的脸都红了,“我,我就是怕你被坏人骗了去。那主子会打死我的。”
叶安年一挑眉:“你叫我什么?”
“少君。”子末定定的看着他,眼神还有点无辜“主子叫我这么叫的,不行吗?”
“行。”叶安年勾了勾嘴角,“子末,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江竹他现在在哪?”
“白鹤斋。”子末老实道,“就在京都城郊的白云山上。咱们明早走吗?”
叶安年却摇了摇头:“不等明早,现在就走。”
第175章 气疯了
“现, 现在就走?”张路也有点懵逼。
叶安年却很镇定:“嗯。”
白天他看过了,柳卓带了不少人马,硬碰硬是行不通的, 所以他才会假装答应,然后暗地里做打算。
其实这一路上,他隐隐感觉到了好像是有人跟着他们的。
比如他们有一晚没有借宿到人家, 就露宿在了一间破庙里。
半夜惊醒, 听见有脚步声, 还有粗声谈笑的说话声, 他和张路翻出了随身带着的所有能防身的家伙事,可一阵打斗声过后, 那些脚步声就不见了。
一直到天亮都再没有人靠近过。
再比如,他们穿过一个镇子时遇到了当地的地痞无赖劫道, 对方原本都要动手了,带头的老大却突然平底摔了好几跤,最后也是灰溜溜的跑了。
这些事, 他当时也觉得奇怪,可是没有证据,他也不敢断定是不是真的有人暗中帮他们,就只好暂且按下,只当是自己运气好罢了。
却不想, 柳卓竟然把这事说了出来, 那可不就正中他下怀了。
既说定,三个人立刻动身。
叶安年和张路收拾好了行李,由子末一个一个从窗户悄悄送出去。
他们连马车都没要, 趁着夜色摸到了郸州州府上隶属于白鹤斋的一个接应点。
是个不大的小药铺,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娘, 帮他们重新备了马车,连夜出发。
……
奔波了这么多天,柳卓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可还没等他多回味一下,就被剧烈的敲门声给惊醒了。
“柳大人!柳大人!不好了!”
柳卓猛地被惊醒,吓得一个激灵,气恼的翻身下床去开门。
门外,站着那个昨天去和叶安年搭话的下人。
“出什么事了,一大早吵吵嚷嚷的。”柳卓眉头皱的死死的,不耐烦道。
“是,是昨天大人让我们看着的那个人,他,他跑了!”
“什么?!”
柳卓大惊,连衣裳也顾不得换就冲了出去。
他冲进叶安年的房间,果然已经人去房空,气的浑身都发起抖来。
那下人见状,小心劝道:“柳大人你别急,他就带了个车夫,两人能跑多远?说不定都没出郸州府城呢。”
这话提醒了柳卓,他对那下人道:“你快下楼去看看,他们的马车还在不在!”
下人忙不迭的走了,柳卓自己也往楼下跑去,抓住大堂值夜的伙计,问昨晚有没有听见动静,看见有人跑出去什么的。
伙计连连摇头:“昨晚上大门都关的死死的,根本不可能有人出去。”
正这时,那下人回来了:“柳,柳大人,马车还在!”
柳卓一下子泄了气,他一屁股坐在大堂的长凳上,恍惚间记起自己昨日和叶安年的对话,顿时明白了什么。
“长风,去拿纸笔来。”吩咐那下人道。
待他匆匆写了一封信,交给了长风,才又兀自回了楼上的房间,收拾东西,赶往京都。
既然叶安年和那车夫是趁着半夜跟着江竹派的人跑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快到京都地界了。
……
此时,京都城外不远处的一个凉亭里。
江竹一身天青色的浮光锦长衫,玉簪挽发,手里拿着一柄折扇,垂眸看着官道上往来的行人。
子妤腰间别着配剑,冷着脸站在他身后。
而在两人对面,坐着一个身穿墨色金线织锦长袍的年轻男人,他身上的衣纹华丽大胆,高高竖起的发冠上,戴的是颇有身份象征的紫金冠。
“江声晚,你说你,还跟本宫叫什么劲,只要你劝一劝老头子,咱们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江竹不看他,摇头道“不欢喜。”
“怎么?”男人眉心一皱,有些不悦,“只要你能说服老头子,我答应帮你解毒,也会派人把你那小夫郎安然无恙的送回来,咱们之间过往的恩恩怨怨我也都不追究了,你还有什么不欢喜的?”
“你们之间的事,我不参与。”江竹手上的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况且,太子殿下向来说话不算数,我可不敢信。”
卫之淮“呵呵”冷笑两声:“你现在大可以嘴硬,等会儿你那心肝宝贝落到我手上,我看你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江竹终于收回视线,瞥了他一眼,笑道:“我能硬到什么时候,就不劳烦太子殿下关心了吧。”
卫之淮:……
他的嘴角抽了抽,毫不客气的朝江竹翻了个白眼。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对呛了几句就都闭口不言了。
卫之淮一杯接一杯的喝茶,江竹就懒懒地倚靠在栏杆上,望着下面过往的行人。
不多时,一个穿着蓝衣银甲的护卫自下面的石阶匆匆而上。
进了亭子,躬身朝卫之淮行了个礼,道:“启禀殿下,柳客卿那边送了信过来,想必是事成了。”
卫之淮听罢,朝他一伸手,那人就恭敬地将信双手呈上。
卫之淮接过信,看也不看,就丢到了桌上。
朝江竹道:“看看吧,你那小心肝现在恐怕已经在去往月凉城的路上了。”
“你说,等他到了那边,看到了那满目疮痍的废墟,饿殍遍野的破城,还会相信你吗?”
“江声晚……”卫之淮把信封推到江竹面前,倾身靠近过去。
目光里带着一丝阴毒和得意:“你以为你走了几年,就能摆脱我了?你以为你做做义诊,好善乐施就能抵消你做下的恶事了?”
“我告诉你,你永远,都是我拴在身边的一条狗!你永远也洗脱不了你曾经的身份!永远,也见不得光!”
江竹按住他推到自己面前的信封,手指一捻,轻轻抽出来。
他眯起眼睛朝卫之淮笑了一下:“那太子殿下你,又算什么呢?”
“夺嫡失败的废物,断腿的落水狗,还是死死抓着皇位不放的可怜虫?”
“我做的恶,已经遭了报应。那你做的恶呢?想必报应已经在路上了吧。”
他将信封打开,草草瞥了一眼,就随手丢在了桌子上,起身离开。
子妤跟在他身后,朝卫之淮投去一个冰冷的眼神。
卫之淮被骂的狗血喷头,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江竹离开的背影,恨的咬紧了牙:“你去哪?再往前一步,信不信我杀了他!”
“哦~”江竹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朝他眨了眨眼,“我去接我的心肝小宝贝啊,那信上说,他这会儿应该已经到白云山了。”
卫之淮:!
他赶忙捡起桌上扔着的信,只一眼,就气的浑身颤抖起来。
“废物!”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哥儿他都看不住!那么多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
由子末赶车,叶安年他们晌午才过就到达了白云山脚下。
白云山位于京郊一处海拔较高的群山之间,离官道还有些距离,山脚下有一个名叫白云的小镇。
此时马车停在路边,三人正在休息。
这一路上因为怕柳卓发现,带人来追,他们几乎是马不停蹄,进了白云镇才慢了下来。
马车颠簸,晃的叶安年有些难受,胃中那种翻涌反酸的感觉又来了。要不是脸上涂了东西,应该能看出他脸色苍白。
白云镇今日大集,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十分热闹,且他们此时就在白云山脚下,也有不少香客往山上去。
张路见他不舒服,就自告奋勇去附近的茶摊买些茶来吃。
子末打开了车帘,陪叶安年坐着。
为以防万一,三人脸上都做了伪装,涂黑了脸、手、还贴了胡子眉毛什么的。
此时两人对视一眼,颇有些滑稽,都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叶安年却瞥见了子末领口处的一朵绣花。
那是一朵用金线绣的墨菊。
“咦。”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轻呼了一声。
“怎么了?”子末不解。
叶安年没有回他,而是打开了他随身带着的包袱,翻出一只香囊来。
那上面赫然绣着一朵好看的墨菊。
“原来那时的小衙役就是你呀。”
子末看着这只样子熟悉的香囊,一拍脑袋也想了起来。
“奥!”他有点不好意思道,“是我那时候拿给你用的。没想到少君你还留着。”
“那是自然。”叶安年将香囊拿在手里端详着,“我对你印象还蛮深刻的,年纪不大,气质却不俗,生的也好看。”
“少君才好看,”子末立刻道,“见了一次,就让人忘不掉了。”
“是么?”叶安年故意朝他眨眨眼。
奈何他现在这张伪装过的脸实在不敢恭维,子末被他搞得嘴角直抽搐。
“少君,你跟主子好像啊。”
叶安年微怔,下意识摸了摸脸:“我和他?哪里像了?”
“不是长相,”子末认真道,“你们都一样聪明,还都喜欢逗人。”
“我……”
叶安年噎住,因为他发现,跟江竹相处久了,自己好像确实变得有点皮起来了。
见了子末这样可爱的孩子就想逗弄一下。
“咳,谁跟他像了。”叶安年嘴硬,“他那样的性子跟我可差远了。”
子末也不戳穿,捂着嘴笑。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张路就端着两碗茶走了过来。
“东家,这位小公子,来喝茶,还热乎着。”
茶水澄澈透明,泛着淡淡的橘色,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赶了半天路,叶安年确实渴了,接过来喝了大半碗,顿时感觉自己活了过来,胃里的不适也消减了不少。
子末很是豪爽,接过碗一饮而尽。
见叶安年歇过来了,问道:“少君,那咱们上山吧。”
叶安年朝山上望了一眼,隐约在树林间看见一座青瓦红墙的古寺。
有点不确定的问道:“是那里吗?”
子末摇摇头:“那里是法源寺,咱们白鹤斋在山顶上。”
第176章 年年!
正午城门大开, 一辆容盖雕饰的华丽马车,自城外疾驰而入。
车前有整齐列队的护卫开道,气势不凡。
卫之淮坐在车内, 烦躁的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在他旁边,刑部尚书嫡子张陵掀开车帘朝外面望了一眼。
“别看了,他不会进都城的。”卫之淮瞥了他一眼道。
“殿下, 要不是那柳卓失手, 怎能叫江声晚他们占了先机。”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好在那谢老鬼还被我攥在手里, 如今他也中了鸩毒, 许多事就不得不听我的。”
听了这话,张陵却皱了皱眉头:“殿下, 您真信那个老头子啊?”
“不是我说,从他开始给您治腿, 这都过了三年了,您这腿还是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啊。”
“他虽是江湖上有名的医仙,可若是心不忠, 还是早些换掉的好。这偌大的东陵国,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能治您腿伤的人。”
“我自是不相信他。”卫之淮摆了摆手,“那老东西和江声晚一样难对付,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换人倒是不用,我这腿治不治的好都无所谓。我只是需要个由头可以随时把他拘禁在我这里, 方便监视罢了。”
“如今, 那叶安年跑了,我们怕是得从长计议。”
“殿下思虑周全。”张陵恭维道。
见卫之淮脸色好了一些,他才试探的问:“所以殿下这么大费周章, 到底是要从谢老鬼那拿到什么重要的东西?”
自从月凉城一事之后,卫之淮的警惕性和疑心便越发强烈。
张陵跟了他这么多年, 为他办了数不清的大小事件,他都从未向其说过自己真正的目的。
如今听张陵问起,卫之淮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做何?”
“我也为殿下效力了这么久,总想知道我这一路拼搏的目标是什么。”
“你的目标就是送我登上那九五至尊的宝座,到时本宫自会给你封官进爵,好好地嘉奖你。”
“可……”
张陵还想在问,卫之淮却沉下脸来,张陵识趣的闭了嘴。
卫之淮长舒了口气,闭上眼休息,张陵小心的掀开车帘往向外面。
京都主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路边叫卖的摊贩,杂耍的艺人,闲逛的百姓,吵吵闹闹,满是人间烟火气。
“这些人也太闲了些。”张陵皱眉。
忽而,他眼珠一转,有了个主意。
“殿下。”
“还有什么事?”卫之淮有些不耐烦。
“那江声晚不是回来了,既然如此,七年前的那件事,咱们是不是也该帮这些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百姓们回忆回忆?”
卫之淮揉按着太阳穴的手指停了一下,蓦地睁开了眼。
……
四月芳菲尽,山上一片鲜嫩的新绿,遥望半山腰的法源寺,墙头上叠着一层薄薄的粉色。
叶安年同子末、张路沿着通往山上的石板路拾级而上,身边是三两结伴而行的香客。
有一身春装的姑娘小哥儿,挎着篮子谈笑风生;有满面笑意的夫郎婶子相携而行,口中满是对家里丈夫孩子的期盼关心;也有一家三口四口出来踏青,想要求个平安喜乐,吉祥如意。
三人跟着众人的脚步一路往上,不急不慌,说笑间倒也不觉疲惫。
不多时,那一层层蜿蜒的台阶就到了尽头。
那座古朴庄严的佛寺,赫然坐落在青翠的竹林之间。
鼻间是淡淡的香火气,耳边是悠远的钟声,叶安年深吸了口气,一句诗突然跃然脑中。
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
只是站在这里,一路上的忐忑和担忧都消散了。
“少君,你看,就在那。”
子末凑到他身边,朝山顶上指了指。
在一片绿荫掩映间,叶安年隐约看见了一座白色的建筑。
“那咱们走吧。”叶安年道。
张路抹了把额角的汗,有些担心:“东家累不累,咱们要不歇一歇再赶路。”
“不累,到了再歇吧。”叶安年此时只想快点到白鹤斋,见到江竹。
他坚持,子末和张路自然没什么异议,三人继续赶路。
此时已是半下午,有不少香客陆陆续续从山上下来,与他们面对面擦肩而过。
叶安年行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累了,三人就找了个宽阔的台阶,停下来靠边休息。
正这时,却忽听人群里,隐隐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年年!”
叶安年正拿着水壶喝水,闻声回头。
就见江竹穿着那身浮光锦的天青色长衫,长发半束半散,手中折扇一展,笑的那叫一个春风荡漾,活脱脱一只开屏的花孔雀。
然而,这只花孔雀在看到叶安年脸上的伪装之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继而,嘴角抽了抽:“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他转身要走,叶安年皱眉喊了一声:“江竹。”
江竹猛地停下,“刷”地一下将折扇合上,揣进袖子里,三两步上前,在叶安年面前站定。
他伸手摸了摸叶安年的脸颊,满脸心疼:“怎么黑了这么多,胡子都长这么长了,这张路怎么照顾你的?”
一旁听到他话的张路,小心地凑过来想要解释。
江竹瞥见他那张同样黝黑,呦胡子拉碴的脸,惊道:“嚯!你怎么成也这样了。”
“主子,”子末一脸无奈,“呲啦”一下撕下自己脸上贴的假胡子,“都是假的啦!”
江竹却看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子末这才知道,自己又被人耍了,气呼呼的不理他,找子妤去了。
经过这一小段插曲,叶安年方才见到江竹时的紧张和不安都被冲散了去,看着子末赌气的小表情,也勾了勾唇。
“笑什么呢,想不想我?”
江竹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见他凑过来,叶安年却往后退了几步,眉头也皱了起来。
江竹不悦:“怎么,咱们才两个月不见,你就对我这么冷淡了。”
“你说个把月就回家的。”叶安年淡淡道,“不回来也罢了,信也不去一封。”
“哎呀,”江竹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年年,你这是生气了?”
叶安年不语,他一眼。
“我也不想的,这不是被老头子扣下了嘛。”
江竹回头指指子妤,跟叶安年告状:“喏,就她。我现在想下山一趟都要被她盯着,哪都去不了。”
一旁无辜的子妤:……
“信我也寄过的,寄了十多封呢,你一封都没收到?”江竹又问。
“没有。”叶安年摇摇头。
江竹扶额。
也是他疏忽了,从他离开甜水镇开始,想必就已经被狗太子派人监视起来了,信肯定也被半路拦下了。
这样他的音讯全无,叶安年才会心急的出来寻找,而后再派人在路上等着叶安年,轻轻松松就能将人控制住,拐到月凉城去。
幸好,他家年年足够聪明,竟然发现了子末,顺利到了白云山。
“是我大意了。”
以为留了子末给叶安年,又有耳钉暗器防身,不会出什么问题。
却没想到,叶安年会因为他久久不归,只身出来找他。
“年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江竹认错态度良好,说完就要上手搂人,叶安年却仍旧不肯依他,往后退了一步。
江竹被他这反应弄的一愣,但随即就一把将人拉进怀里,打横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
叶安年挣扎,捶打他的肩膀:“这么多人看着呢。”
“怕什么,”江竹一扬眉,“你现在这张脸还怕人看啊。”
叶安年:……
他还想再挣扎,被江竹搂着在耳朵上轻轻咬了一口。
酥麻的感觉传来,叶安年顿时脸上一热,就听江竹低声在自己耳边道:
“不想被我抱,那你是打算硬爬上去么?剩下的路可比你们走过的这段长多了。”
听他这么一说,叶安年这才安静下来,揽着江竹的肩,把头埋在他颈窝里。
心里却想着:你抱着我不也是要走上去,既然路那么远,这样更难爬吧。
心思才起,却忽而感觉身子一轻,耳畔有清风拂过。
叶安年一抬头,惊讶地发现,他们竟然“飞”起来了,而且速度还很快。
“啊~”
他轻呼了一声。
江竹笑道:“吓着了?”
“没……”叶安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也看过武侠小说,知道古代习武的人会轻功,没想到竟然真的这么神奇。
不过片刻,两人就已经到了山顶。
一座青瓦白墙的书斋型建筑,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书斋前面带了一座小院子,院门大开着,能看到里面蜿蜒曲折的小路,和院中的宽阔场院。
小院门口种着一棵盘虬卧龙的古松,古松下立着一块已经破了棱角的石碑,看起来已经有了些年岁。
那石碑上用篆体刻着“白鹤斋”三个大字。
见到了门口,叶安年便想下来,江竹却不依,抱着他径直进了院子。
院中,有守门的弟子、洒扫的弟子和闲来凑在一起谈天说地的弟子,立时都停下了自己手里的事,朝着两人行礼。
“斋主!”
江竹抱着叶安年,草草点头,急吼吼道:“快来人帮我打盆热水来!”
他家年年这脸搞的也太丑了,洗掉,必须马上洗掉!
第177章 有孕
江竹抱着叶安年从书斋侧旁的小路直奔后院。
叶安年这才发现, 这后面别有洞天,竟是个很大的园子。
正中央是一方天然的圆月形水潭,潭边矗立着一座八角凉亭, 一座七折八拐的曲桥,横跨于潭上,连通到岸边。
江竹抱着他径直上了桥, 穿过曲桥和凉亭, 入目是一处种着矮牡丹和用太湖石堆叠的园景, 顾不得多看, 二人自这园景旁的月洞门而入,竟又是一处独立的小院。
小院内是一座造型朴素的二层小阁楼, 院内种满了南天竹,只在楼前的一小片空地上搭了个架子, 架子上爬满了金银花藤,叶子绿油油的,已经爬满了花架, 遮下一大片阴影。
进了小院,江竹抱着人直奔二楼,一脚踹开房门,把叶安年放在椅子上。
“稍坐一会儿,我叫人打了热水给你洗脸。”江竹道。
他一边说着, 一边伸手去扯叶安年脸上粘着的假胡子和假眉毛, 嘴里还嘀嘀咕咕:“你从哪弄的这东西,丑死了。”
叶安年:……
如实道:“在郸州时,子末带我去了一个药铺, 药铺的老板娘给的。”
白鹤斋在外的铺子,有很多都是接应点, 因为任务需要,会预备这些伪装用的东西。
江竹撇撇嘴,轻轻把叶安年脸上贴的假胡子和假眉毛都扯掉,捏了捏他的脸颊:“行吧。倒是挺有用的,你这副打扮,我乍一看还真没认出来。”
叶安年闻言,勾了勾嘴角。
不多时,便有白鹤斋管后勤的弟子打了热水端进来,还贴心的给预备了新的帕子。
江竹对那名弟子道:“再让澡房那边多烧些热水吧。”
叶安年他们奔波了一路,是该好好洗一洗,去去身上的疲惫才是。
那弟子应了一声就退了下去。
叶安年仔细洗净了脸、手和脖子上涂的棕色油彩,整个人顿时又白了回来。
清透的眸子,微挑的柳眉,小巧的鼻子和带着些凉薄的嘴唇,看人一眼,都好像带着钩子。
“嘶~”
江竹皱皱眉,托腮打量着叶安年。
叶安年用毛巾擦着手,撩了他一眼:“怎么了?”
“怎么瘦了这么多?风餐露宿的,食欲不振么?”
他说着就凑了过来,一手按在叶安年身后的椅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下方的人。
“嗯,”叶安年点点头,“你一走就是两个月,音信全无的,我出来找你都不知道该去哪,哪还有什么心情吃饭。”
“咳,”江竹理亏,有些心虚的移开了视线,“都怪那老头子嘛。”
叶安年也不是真的要跟他吵这些,反正人也找到了,知道江竹没事,也不是故意不回去,他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不说这些了,既然是谢前辈不让你回去,那你要在这边待多久?”
“唔……”江竹伸手搭上了叶安年的腕子,正要回答,突然一惊,“年年?”
叶安年被他这语气吓了一跳,微微皱眉:“又怎么了?”
“你……”江竹摸着他的腕子有些不可思议,“你有了?!”
“有什么了?”叶安年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你怀孕了,你不知道吗?”
叶安年也愣了片刻,回想起自己这一路身体上的反应,好像也明白了什么。
他有些怔忪地看着江竹,轻轻摇了摇头。
他也是第一次怀孕,哪里会知道这些。
“我记得,我走的时候留了药给你,你没喝?”江竹试探着问。
叶安年摇摇头:“我不小心打翻了。”
江竹:……
“怪我。”他叹了口气,从叶安年身上起来,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你不想要?”叶安年搭在椅子扶手的手,蓦地捏紧了,白皙清瘦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当然不是。”江竹赶紧否认,又迟疑地问道,“不是你……不想要么?”
叶安年之前一直很排斥怀孕这件事,所以他们每次都会做好措施,只有上次出了意外。
“我,”叶安年咬了咬唇,“如果你想要的话,我……我也可以……”
江竹紧绷的心突然就松了,他一把拉过叶安年的手,笑弯了一双桃花眼:“年年,你怎么这么好?”
叶安年白了他一眼,却红了耳朵。
事情说开,江竹又重新给他诊了脉,好在,脉象平稳,只是这一路上的奔波劳神,吃的也不好,让叶安年身体有些虚弱。
“饿不饿,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叶安年点点头,他还是昨天在郸州的客栈吃了一点东西,肚子早就饿的不行了,可是因为胃口一直不佳,几乎吃什么吐什么,根本吃不下东西。
他想了一会儿:“想吃小馄饨。”
“好,那你先去好好泡个澡,我去给做吃的。”江竹道。
叶安年:“嗯。”
江竹便从衣柜里翻出了一套他自己的干净亵衣,和外衫长袍拿给叶安年,又叫后勤弟子端了一碟甜味适中的点心,让叶安年先吃两块,免得等下泡澡体力不支,昏过去。
叶安年对那碟子点心一点胃口都没有,但知道饿着肚子泡澡不好,还是硬着头皮吃了两块,饥饿的感觉总算是消下去一些。
江竹带着他去了澡房,把澡巾、浴袍和香珠子都帮他准备好,才离开。
另一边,子末和子妤带着张路也随后就到了,子妤叫斋里的后勤弟子给他安排房间,休息沐浴,和准备饭食,然后就带着子末一起,去见谢逍公。
舟车劳顿了这许多天,叶安年泡在温热的浴桶里,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路上担心的所有问题,好像一下子都迎刃而解了。
他想起在郸州遇到柳卓,对方笃定他会输时得意的眼神,唇角勾了勾。
这会儿柳卓肯定早就发现他带着张路跑了,估计会气得跳脚吧。
但,一想到柳卓说的那些话,他才轻松的心又沉了下去。
江竹,当真和当朝太子有关系吗?若他真的就是江声晚,那月凉城的事,还有许府,也当真都是他干的?
叶安年突然又不安起来,若是他不知道这些,他大可以糊里糊涂的过下去,可如今,柳卓把这一切都捅到了他眼前。
这张已经有了裂缝的窗户纸,恐怕只要轻轻一碰,就要破了。
不待他多想,屏风后已经传来了江竹的声音。
“年年,饭已经做好了,你还没好么?”
叶安年这才回过神,澡盆里的水已经温了。
“就好了。”他应了一声,抓紧洗了洗,然后擦干穿衣。
江竹就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他,见他湿着头发出来,拉了他在自己旁边坐下,拿了吸水的棉巾给他擦干。
好在现在已经不冷,头发擦了一会儿就干的差不多了,江竹便带着他从廊庑穿过去,回了之前的小院。
这回,他总算看清了小阁楼上的匾额,上面写的是“壹舍”二字。
叶安年好奇:“为什么叫这个?”
江竹拉着他在桌边坐下,把煮好的馄饨推到他面前,托腮看着他:“嗯,因为最开始建造这里的时候,我其实想写的是‘医舍’,但负责刻牌匾的木匠错了一笔,后来就将错就错,变成‘壹舍’了。”
“可前面……建的不是一座书斋么?”叶安年不解。
白鹤斋看起来就像是个大大的书院,可是这里面的弟子,有拿书的,有拿剑的,看着又像是个江湖门派,他有些搞不懂。
“最初,白鹤斋确实是叫‘白鹤书斋’来着。我当初建立它,初衷确实是想要收些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学些东西,将来长大了有可以养活自己的能力。”
“我也是老头子捡的嘛,所以等到我十五岁的时候,就自己出来创立了白鹤书斋。”
“十五岁。”叶安年吃着小馄饨,有点惊讶,“你这么小就出来独立了?”
“不早了,”江竹轻舒了口气,“若是生在帝王家十五六都能上战场打仗了。”
好吧,古代好像确实是这样,不管男人女人还是哥儿,成家立业都很早。
叶安年点点头,继续吃他的小馄饨。
“我从老头子那学了些功夫和医术,所以也就主要教他们这些,等他们出师了,愿意留下的就留下,想走的也有一技之长傍身。”江竹继续道。
“那后来呢,又为什么改了名字?”叶安年问。
江竹顿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道:“这就是另外的事了。”
叶安年正好吃完,他用帕子擦净了嘴和手,看向江竹:“那就说说另外的事。”
江竹原本姿势放松的托着腮,盯着他看,叶安年这话一出,他下意识收回手,坐直了身子。
神情也瞬间严肃起来:“你真想知道?”
“你答应过我的,等你回去就告诉我所有事。”叶安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如今你没有回去,但是我来找你了,这话,应该还作数吧。”
江竹怔了下:“作数。”
他将视线移开,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向窗外绿茵茵的小院:“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他让叶安年随便问,叶安年便当真不客气。
“当年我们和文老爷一起去安兴县给新铺子选址,在茶楼听的那个《月凉城记》的话本子,你还记得吧?”
江竹点点头:“记得。”
“所以,‘江竹’这个名字,其实是个假名对不对?你真正的名字,其实是:江声晚,对不对?”
“对。”
“所以,你也真的和当朝太子曾是挚友的关系?月凉城的那些百姓,也是你……”
“是,”不等他说完,江竹已经开口,“那些人都是我杀的,但我和太子不是挚友,是宿敌,一直都是。”
胃里突然泛起一阵酸胀,叶安年难受的皱紧了眉,抬手捂住了嘴。
江竹发现他的异样,赶紧把旁边的渣斗拿了过来:“没事吧?”
叶安年摆摆手,却是顾不得回他,就着渣斗吐了起来,把刚刚才吃进去的一碗馄饨,全都吐了个干净。
第178章 当年事
江竹帮他轻轻拍着背, 等他都吐完了,才从桌上拿了茶壶给他倒水漱口。
“反应这么大?”
叶安年就着他递过来的杯子喝了一口漱口,用帕子擦了擦嘴:“嗯, 最近几天才开始的。”
“还想吃什么么?”江竹问。
叶安年摇摇头。
“那就等会儿再说,我去给你拿些梅脯含着,会好些。”
他说完就转身要走, 却被叶安年一把拉住了袖子。
“怎么了?”
“我没事, ”叶安年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 “梅脯什么的, 等会儿再说。”
他此时脸色苍白,因为刚刚吐的有些厉害, 眼尾还泛着湿红,眼角的那颗孕痣就红得格外夺目。
这副仰着头看人的样子, 莫名就有些脆弱和可怜,江竹用另一只手轻轻擦了擦他的眼睛,很是无奈:“我又不跑, 你想知道的事,我都会告诉你的。”
叶安年也不说话,拉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手。
“好吧。”江竹叹气,重新坐回椅子里,又倒了杯水给他, “故事有点长, 我慢慢讲,你慢慢听。”
见他答应,叶安年这才松了手。
“虽然不想提起那个人, 但不得不说,这应该是我跟卫之淮之间的恩怨。”
“卫之淮?”叶安年对东陵国上层的那些事, 几乎没有什么了解。
“就是当朝太子。”江竹道,“我之前跟你说过,老头子曾经喝酒误事,就是中了他的圈套。”
“那时候我十七岁,白鹤书斋刚建了两年,才初成规模,卫之淮也还不是太子。”
东陵国老皇帝卫元魁共有五子四女,卫之淮排行老三,位置不上不下,加上生母位份不高,并不受重视,在宫中处境艰难。
大皇子卫泓辉为皇后所生,老皇帝和皇后伉俪情深,因此卫泓辉几乎一出生,就被给予了厚望,也是整个东陵国上下认定的未来太子人选。
奈何,随着他渐渐长大,性格上的缺陷也暴露了出来,卫泓辉心思淳朴率真,虽然孔武有力,有大将之才,却不是做帝王的好人选。
而二皇子卫秉哲是余贵妃所生,虽然聪慧机敏,也勤奋好学,在太学时成绩最好,可是偏偏体弱多病,不能操劳。
至于四皇子和五皇子,年纪都还小,暂时还没有被纳入争储之列。
“老头子医术精湛,当时一直在负责给二皇子调养身体。那日正好是卫之淮的生辰,老头子原本在给二皇子配药煎药,却突然被他请过去赴宴,老头子本就好酒,一听有南越进贡的葡萄琼浆,就忍不住去了。”
“他一时贪杯,回来就误了事,给二皇子煎的药被人换了。二皇子喝下当时便发起了高热。都还没来得及诊断原因,就被人押下去关了起来。”?
“老皇帝虽然信他,奈何余贵妃不依不饶,让他将他下了大狱,还说若是二皇子好不了,就斩了他陪葬。”
“后来,是卫之淮出手摆平了这事?”叶安年问。
江竹点点头:“卫之淮私下去见了他,逼着他站队,成为自己的助力。”
“谢前辈应该不会答应吧。”叶安年猜测。
“都这个时候了,他答不答应还有什么区别?”江竹摇头苦笑。
“二皇子的高热一直没退,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老皇帝想借口放他出来,给二皇子诊治。原本余贵妃都已经答应了,卫之淮却在这个时候提起了我。”
“所以,老皇帝让你进宫了?”
“嗯,我进宫给二皇子看诊,卫之淮趁机抓了小蓟。”
“小蓟是?”
“我的小师弟,他那年才十岁。”
“他,用小蓟威胁你助他夺储?”叶安年有些不可思议。
“如果我不答应,他就弄死二皇子,让我们师徒三人跟着陪葬。老头子和小师弟都在他手里,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答应再做打算。”
“后来二皇子的高热退了,我平安离宫,老皇帝放了老头子,卫之淮也放了小师弟。”
“他从一开始,目的就是你?!”叶安年有些吃惊。
“对。”江竹轻叹了口气,“只要我去他手下做事,老头子自然会站在他那边。”
“那小蓟又是怎么……”
“答应他的条件之后,我就从白鹤书斋离开了,也找了人代管,本想等再过几年,小蓟大些就交给他打理。可是这事过去没多久,有一次他外出采药,跌下了山谷,连尸首都没找到。”
“是卫之淮的人做的?”
“我一开始并没有怀疑他,但是有一次酒宴过后,他话里话外让我带着白鹤书斋的人一起投在他手下。”
“我和当即他翻了脸,第二天他就派人围了白云山。好在,白云山上还有个法源寺。寺里的主持和老皇帝有些交情,他不敢真的攻山。”
“之后,我也冷静了下来。暂且答应了他的要求。但若让我真的把整个白鹤书斋都拉入这样的人手下,却也是不可能的。”
“我从自愿跟随我的弟子之中选了十五个年纪较大的,带着他们投在了卫之淮的门下。而卫之淮嫌‘白鹤书斋’叫起来太文弱,就擅自把‘书’字去掉了。”
叶安年听的心中压抑,沉默半晌后才问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么?”
在他的印象里,江竹几乎一直都是无所不能的,可是他忽略了,江竹那个时候也不过才十七岁而已,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
“我跟他做了约定,”江竹轻声道,“我帮他坐上太子之位,他就放我和那十五名白鹤斋弟子离开。”
“后来,我做到了,用了三年。这三年,我帮他做了无数杀人放火的恶事,肃清一切阻挡他上位的对手,终于才把他推上了太子的位置。”
那三年,他从未睡过一夜安稳觉,有时候前脚带着人去抓人抄家,后脚又要去牢狱里刑讯逼供,身上血迹一层层总会叠上新的,洗都洗不干净。
叶安年瞥见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凌厉冷傲。有些紧张的伸手过去,在江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江竹反而将他的手握住:“心疼我啊?”
叶安年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都过去了。”江竹笑道。
“那月凉城又是怎么回事?也是卫之淮设的圈套么?”叶安年问。
“那年,他刚被立为太子不久,赶上南越进犯边境。适逢朝中得力的武将都不在京都,离月凉城也都山高路远,卫之淮逞能揽下了这份差事。”
“他只身带了两个赋闲在京的校尉,并十万兵马就出发去了月凉城。结果可想而知。
后来,卫之淮惨败,和月凉城守城军一起退守城内,给我飞鸽传书请求救援。他答应我,这件事之后,就会放我和白鹤斋那十五名弟子离开。”
“所以你去了?”
江竹点点头:“我带的人虽然不多,但对付一帮舞刀弄枪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何况卫之淮手里还剩了五万多人马,还有剩下去几百守成军。”
“总之,那一仗是打赢了。”
“你这么厉害。”叶安年看着他眨眨眼。
江竹轻笑了声:“老头子年轻时候好歹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他江湖人称谢老鬼,除了医术无人能敌,功夫也是一顶一的好。我好歹也是他教出来的。”
“那卫之淮食言了?他没放你们走?”
“嗯。”江竹沉声道,“这件事不知是谁走漏的风声,回去之后,我和那十五名白鹤斋的弟子被召进了宫里,老皇帝想要封我官职。”
“我自然不会答应,回去之后就和卫之淮提了离开的事。”
“他应该不会同意吧。”叶安年猜测。
卫之淮虽然带兵打仗不行,但却心机深沉,手段狠辣,江竹得到老皇帝的注意,想要封赏他,卫之淮肯定怕江竹做了官,有了权势威胁到自己。
“对,我们谈崩了,不欢而散。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好像一切都平息下来了,月凉城那边却又传来了敌军进犯的消息。”
“那信上说,南越军已经占领了月凉城,并俘虏了全城的百姓做人质,只为了逼我现身。我起先是不信的。但想来,那次我确实跟南越王交过手,还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横贯整个左脸的伤疤,他记恨我,倒是情理之中。”
“事情紧急,卫之淮给了我五万人马,让我带兵前去退敌,我便应了。”
“卫之淮竟然和南越王勾结起来了?”叶安年有些不可思议。
江竹摇了摇头,他没有解释,只是继续道:“我带着人马赶到时,天已经黑透了,那天还下着大雾,整个城都被穿着南越军服的士兵包围了,密密麻麻的百姓被捆着跪在城门前。”
“我带人将他们救下后,就攻开城门冲了进去。那一仗……”
他望着窗外嫩绿的南天竹,一双总是带笑的桃花眼,竟浮起点点忧郁和悲伤:“那一仗打的太轻松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叶安年也发现了什么,他蓦地瞪大了眼睛:“城里那些穿着敌军军服的人,不是南越敌军?!”
“是被伪装成敌军的月凉城百姓。”江竹淡淡道,“那些穿着百姓衣服,被捆着跪在城外的人,都是卫之淮的亲卫。”
“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南越敌军进犯,卫之淮串通了驻守月凉城郡守,设了这个圈套。”
“他就是想把我死死捏在手里,给他做一辈子的走狗。”
第179章 决裂(修改)
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
江竹起身点燃了烛灯, 暖橘色的烛光莹莹闪烁,照亮了两个人的脸庞。
叶安年知道两人就是在月凉城决裂的,江竹没有开口, 他便也不问。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窗外有晚风拂过,南天竹抖着叶子发出簌簌的轻响。
“我察觉不对的时候,就叫下面的人停了手。可是, 却有火从城门口的方向烧起来了。火势越来越大, 几乎是眨眼间, 就吞没了大半座城, 我只能带着人先撤离。”
“那场火烧了整整一夜,无一人幸免。次日天亮起来的时候, 卫之淮就带着他的人,站在月凉城门外。”
“他给了我两条路, 一条是带着白鹤斋的弟子,继续给他卖命,那月凉城的事, 他自会想办法摆平。另一条,就是做个替罪羊,背这残害满城百姓性命的罪名。”
“我和他打了一架,断了他一条腿,自废武功后离开了月凉城, 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寥寥几句, 江竹说的风轻云淡。
叶安年看着他一贯带笑的眼睛,心里酸酸涨涨的。
他仿佛透过这双温柔的清澈的眼睛,看到了月凉城火光四起的那一夜。
一时间,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江竹握着叶安年的手,感受着指尖暖暖的温度。
那一晚, 大火吞噬了整座小城,火光冲天而起,腾起的黑烟有数米高,城内火光熊熊,到处都是城里的百姓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求救,那场景仿佛地狱。
可城外的那人,却对这样的声音充耳不闻。
他清楚的记得,第二日天边熹微的晨光,樱粉色的朝霞,是个大好的晴天。
卫之淮坐在轿辇上,喝着热茶,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说:“虽然昨晚是个大雾天气,这火烧的还挺旺。江兄,我送你的这份大礼,还喜欢吗?”
他胸中的怒意好似巨浪翻涌,握成拳的手青筋暴出,抖的厉害。
见他脸色沉冷,卫之淮越发得意:“怎么样,该怎么选,江兄想好了吗?”
面对卫之淮得意的嘴脸,他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他看向卫之淮,嘴角扬起,笑了笑:“我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粗人,倒是劳动太子殿下费了这么大的手笔算计。怎么办呢?你想留我,我却偏偏不想让你如愿。”
卫之淮只当他是气疯了,根本就没在意他的话。
他淡淡的看着卫之淮:“殿下,你既然让我选,那选择权在我。我选第二条路。”
他声音又轻又平静,卫之淮却是气得摔了茶杯。
“你……你简直不识好歹!”
——啪!
茶盏落地摔了个粉碎,滚烫的茶水四溅,白色的碎瓷片撒了满地。
“来人!给我把这个带兵屠城的叛徒拿下!”
卫之淮叫嚣着,便立刻有手下的兵将上前,想要押住江竹。
只是,还不等这些人靠近,江竹已经闪身到了卫之淮面前。
两人谁都没有拔剑,就这么赤手空拳的打了起来,带起一阵阵凌厉的冷风,拳拳到肉。
就这么不知打了多少个回合,不知是谁先亮了武器,另一个便紧接着也拔了剑。
一时间,刀光剑影,兵刃相接带起的罡风,将围拢在四周的兵将都给掀飞了出去。
最终,卫之淮还是不敌,被江竹一脚踹翻在地上,剑尖直抵喉咙。
他是想杀了卫之淮的,可剑锋才刺入寸许,就被一股力量猛地击飞了出去。
是谢逍公赶了过来。
“太子不能杀。”老头子瞪了他一眼。
江竹近乎崩塌的理智才被拉了回来。
卫之淮大口喘着粗气,正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忽觉腿上一阵剧痛,竟是江竹一掌拍下去,震断了他的腿骨。
“啊!江声晚!本宫要杀了你!”
卫之淮抱着自己的断腿大喊,江竹淡淡地看着他不为所动。
“太子殿下,咱们之间的约定,我已经完成了。今日之事,全是因我一人而起。你说要杀我,那就记着你自己的话,只杀我一人便好。”
“若是牵扯到其他人,就不只是一条腿的事了。”
卫之淮气得浑身发抖,加上腿伤的剧痛,他嘴唇发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竹却笑了,走到他身边,俯身看着他:“我能帮你登上这储君之位,便能拉你下来。你不是想要坐那把龙椅么?我偏不让你如愿。”
他说完,就运起内力,震断了自己的经脉,将自己的武功废了个彻底。
谢逍公吓白了脸,好一顿忙活才勉强保住他两成的内力,和一条小命。
而他拉足了卫之淮的仇恨,背了所有的罪责之后,直接跑了。
自此消失,再也没有露过面。
“这件事很快就被老皇帝知道了,他本就有意废黜卫之淮的太子之位,因为这件事,便直接废了他。”江竹叹了口气。
叶安年被他的话拉回思绪:“那他如今……”
“他如今还是太子。”江竹道,“那是之后的事了。老皇帝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请老头子进宫去看过几回,本来都已经好转了,却又突然病倒。然后就称病,再也不见外人。”
“这之后没多久,就传出老皇帝的手书,又恢复了卫之淮的太子之位。”
“这怎么可能?”叶安年一脸不可思议,“不说卫之淮做的那些事,他腿有残疾,应该不能继承大统吧?”
“谁说不是呢?”江竹讽笑一声,“满朝上下都是声讨他的,可手书是真的,上面还加盖了老皇帝的玉玺印章,不会有错。”
“那如今老皇帝病倒,就这么由着他胡来么?”叶安年皱了皱眉。
“如今,二皇子成长了不少,手下的势力几乎可以和卫之淮抗衡。但那封诏书,却是个棘手的问题。”江竹回答。
他其实,一直怀疑卫之淮的身边有南越国的用毒高手,老皇帝的病、二皇子身体的问题,还有他中的鸩毒,全部都是南越地界才会有的。
谢逍公曾经去过南越一趟,却得知鸩毒是从豢养的鸩鸟身上提取出的毒素,而鸩鸟因为体内有剧毒,极具攻击性,又极难繁育,整个南越国仅有不超过五只,都被一个名叫巫舟的蛊师豢养着,寻常人是根本弄不到的。
见叶安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江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别想这些了,跟咱们又没有关系。”
“可是……”
“别可是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江竹看着叶安年,“我跟你受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担心的。”
“我知道。”叶安年叹了口气,突然站起身来,俯身抱了抱他。
江竹一愣。
叶安年却很快松了手,朝他笑了笑:“我有点饿了。”
“那我去给你做吃的。”江竹赶紧答应。
叶安年点点头:“嗯。”
江竹便立刻起身,往楼下去了。
叶安年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面上浅淡的笑意慢慢褪了下去。
他原本,是打算找到江竹之后,就赶紧带人回去的,但现在看来,恐怕不能了。
他盯着桌上已经没了热气的茶杯,手指轻轻转着杯盖。
怎么办呢?现在不光是江竹走不了,他自己好像短时间内,也没法回去了。
虽然知道了对手是位高权重的太子,可他的心里却又轻快了许多。
他就知道,江竹不是那样的人。
比起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他更相信这个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人。
想起丁秋曾经和他说过,江竹一直在做义诊,现在想来,应该也是为了赎罪吧。
正胡思乱想着,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江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走了进来。
“我做了阳春面,来尝尝合不合胃口。”
用熬了好几个小时的鸡汤做的汤底,细细的面条盘在碗底,还卧了一颗圆滚滚的荷包蛋,上面飘着几片嫩绿的青菜叶子。
叶安年闻着挺香的,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咸淡适中,也不腻,面汤也很鲜,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慢点吃,年年。”江竹看他终于吃的香了,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你喜欢,我天天给你做。”
吃了一碗面,肚子里总算不空了,叶安年轻轻打了个饱嗝,用帕子擦了擦嘴。
“小叶子!”
外头突然传来一道兴奋的喊声。
叶安年一抬头,就见谢逍公笑嘻嘻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嗯~”老头子一进屋,就陶醉的嗅了起来,“好香啊,你们俩这是吃什么呢?”
“江竹给我煮了碗阳春面。”叶安年道。
谢逍公鼻子耸动,看看桌上空空的碗,突然就朝江竹炸了毛:“你个臭小子!”
“这汤底用的是我顿了一天的那只乌鸡的鸡汤吧!”
“对啊。”江竹好不否认。
“你……你你你!”
见谢逍公跳脚的样子,叶安年有点不好意思,刚要开口劝,就听江竹来了一句:
“年年怀孕了,我给他煮面用一点你的鸡汤怎么了?”
谢逍公:……
谢逍公:“等等?!”
老头子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惊喜地望着叶安年:“这是真的吗?小叶子,你自己说,不是那臭小子骗我的吧!”
叶安年抿了抿唇,耳尖有点发烫,但还是道:“嗯,是真的。”
谢逍公高兴的不得了,凑上前就去给叶安年把脉,亲自确定了才放心。
“你想吃什么,尽管跟那臭小子说,跟老头子我说也行!”
“那鸡汤喜不喜欢?”谢逍公盯着叶安年问。
叶安年被盯的受不了,只能顺着他的意思点头。
结果谢逍公大手一挥:“子末!去厨房把那一锅炖鸡都给我端来!小叶子爱吃!”
叶安年:……
第180章 肉肉没了
守在外面的子末忙不迭地跑了, 都没给叶安年叫住他的机会。
不一会儿,那傻小子就真的把整个砂锅都抱了过来。
谢逍公笑眯眯的让叶安年吃,结果叶安年闻着炖鸡的味道又开始犯恶心, 被江竹连锅端走了,还要打开窗户通风。
谢逍公:……
就很伤心。
不过,老头子得知叶安年来了, 主要就是想过来看看他的。
如今看也看过了, 人好好的, 又得知叶安年有孕这大喜事, 老头子的心也就撂回了肚子里。
“哼,臭小子就知道气我!”
谢逍公白了江竹一眼:“老头子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等你不在的时候, 我再偷偷来找小叶子玩。”
江竹白他一眼:“我锁门。”
“我撬锁!”谢逍公不甘示弱。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幼稚的很。
好在, 老头子很快就被子妤给哄走了。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叶安年、江竹和子末三人。
“说说正事吧。”江竹看向叶安年道,“我的事情刚刚都跟你说了, 一时半会儿我可能回不去。”
“因为卫之淮?”叶安年问。
江竹却摇摇头:“这倒不是。老头子最近在研究新药,说是能根治我的病。可能还要再等一两个月,或者更久。”
叶安年闻言松了口气,病能根治是好事啊。
但他也很快反应过来:“这么说,之前那个消息是假的?谢前辈其实根本就没事, 只是为了把你骗回来?”
江竹笑了:“对, 很聪明嘛。”
他说完,意义不明的看了旁边的子末一眼。
子末:……
少年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总觉得自家斋主在暗示他什么。
“不过一两个月而已, 我陪你一起。”叶安年道。
江竹拈起他垂在肩上的一缕碎发把玩:“你就是要回去,我也不肯的。”
“眼下咱们要商量的是, 两个孩子怎么办?还有你的木坊和那些铺子?”
“嗯……”叶安年想了想,“光阴小铺有余虎在,问题不大。我走之前,把福崽何丁秋也托付给他了。木坊和其他县里的铺子,文恒会去管的,家里我也交给了赵里正照看。”
“只是没想到这次会出来这么久。我写几封信吧,你能不能托人帮忙送回去?顺便把张路捎着。”
这样,张路和余虎一起照看两个孩子还能轻松一些。
“当然可以。”江竹道,“去甜水镇月牙村,反正子末也熟,就让他跟着张路一起吧。”
杵在一旁的子末:……
“斋主……”少年委屈,“我这才刚回来。”
“那怎么办?交给别人我又不放心。”江竹一摊手。
“好吧。”子末一听这话,顿时就答应了。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江竹道。
典型的用完人家就赶。
子末倒是不觉得,给两人行了礼,就退了下去。
叶安年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颇有些无奈道:“这么单纯的孩子,被你哄的团团转。”
“我可没哄他。”江竹勾唇,“我这是看中他,才会重用他,给他锻炼机会。”
叶安年:……
累了一天,他也早就乏了,两人简单收拾一下,就上床休息。
江竹这座名为“壹居”的小楼,一楼分了三个房间。
一进门用来待客的厅堂,还有一左一右的两间,分别是茶室和他的药庐。
二楼一共有四个房间,向阳的两间,一间做了卧房,一间做了书房。
背阴的两间,一间用来存放药材,一间则用来堆放杂物。
两人就在江竹的卧房里歇下,被子一盖,床帐一拉,身边睡着心爱之人,安逸得很。
叶安年被江竹抱着,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草药味,觉得身上的疲惫感都减轻了许多。
江竹揽着他的腰,把手从衣摆下探进去,轻轻摩挲着他腰间的软肉。
叶安年被他摸的有点痒,动了动身子:“做什么?”
江竹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温热的手掌就这么搭在他腰上:“摸摸我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肉。”
叶安年勾勾唇:“还有吗?”
“没了。”江竹作悲伤状,“年年,你把我养的肉肉还给我。”
叶安年被他手上的撩拨逗得“咯咯”笑,挣扎着往床里躲。
江竹重新把他捞回来,就不再闹了。
借着透过窗纱的月光,他一抬眸,就瞥见了叶安年左耳上的黑色耳钉。
小小一颗,掩映在叶安年凌乱的发丝里,衬着他雪白的皮肤,显得格外勾人。
江竹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
叶安年知道这东西的作用,顿时屏住呼吸,不敢动了。
江竹察觉他的异样,轻笑了下:“放心,不会误触的。”
“这暗器是我做的,里面的机关卡扣,我都提前检查过,很牢靠。”
“你还会做这些?”叶安年问。
“是我小时候做的。”江竹道,“当时那个年纪对什么都好奇,从老头子那翻了一本制作各种暗器的书来看,就依着书上教的做了这枚耳钉。”
“不过,这个已经不是最初的样子了,我后来改良过好多次,一直戴到十七岁。”
也就是被卫之淮算计,不得不投入他门下的那一年。
想到这,叶安年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做的很好啊,我很喜欢。”
江竹抚摸耳钉的动作一顿,见怀里的人眼眸清透,定定望着自己。
他心中一动,抬手按在叶安年脑后,压向自己,与此同时,低头吻了上去。
微凉棉软的触感,两人纠缠的难舍难分,唇齿间都是对方的气息。
许久之后,才分开。
叶安年轻轻喘着气,眼角已经浮起了一层淡淡的水气,染着一抹薄红。
“年年,我也很喜欢。”江竹一双桃花眸亮晶晶的,“很喜欢你。”
不只是喜欢,还有爱。
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爱。
……
次日,晨光熹微,莺啼鸟鸣。
江竹从白鹤斋的大厨房晃出来,手里拎着一个食盒,直往谢逍公的栖云阁去了。
此时,老头子还在床上睡着。
江竹见他房门紧闭,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开,大刺刺走进去,把食盒撂在桌上。
老头儿迷迷糊糊被惊醒,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继续睡。
“谢老鬼,起床了!”江竹走到他床边,张口就喊。
床上的人不为所动。
江竹也不惯着他,直接伸手掀了他的被子。
“你起不起?”
“太阳都晒屁股了!”
床上的人终于有了点反应,却是哼唧一声,闭着眼,精准的抓住了被江竹抢走的被子一角。
江竹:……
他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我从厨房拿了你爱吃的鲜鱼片粥,还有灌汤小包子,纯肉馅的。”
“嗯,”床上的人发出了模糊不清的音节,“啊……我这肚子好像叫起来了。”
谢逍公揉着眼睛坐起来,装作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奇怪,我好像闻见饭香味了。”
说完,一骨碌爬起来,冲到桌子边坐下,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食盒。
食盒一打开,谢逍公的眼睛就看直了。
只见那里面不仅仅有鱼片粥喝灌汤包,还有他爱吃的炸糖糕和香酥金黄的大油饼。
“嘶,不对劲。”
谢逍公警惕的盯着江竹,他现在年纪大了,江竹打从一回来,就盯着他的饮食,不让他吃高糖高油的东西。
“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求我?”
“咳……”江竹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也不看他,
眼睛飘忽的望向窗外。
“你不是说,找到解鸩毒的办法了吗?我不走了,可以等。”
“啧啧啧,”谢逍公把嘴咂巴的山响,阴阳道,“哎呀,这看来还得小叶子出手啊。”
“之前连命都不要了,也想往回跑,这小叶子一来,你小子又不想死了?”
江竹:……
“我之前,只是不相信你的医术能办到而已。”
万一解不了毒,他怕平白浪费和叶安年在一起的时间。
“哼,那现在你就相信了?”谢逍公哼唧一声。
“也不信,死马当活马医嘛。”
谢逍公:……
……
叶安年一觉醒来,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这一觉睡的极好,醒来时,身上昏沉疲惫的感觉全都消失了,只觉得浑身轻松,而且精神百倍。
在床上坐了一会儿醒神,他就穿好衣服下了床。
衣服从里到外都是江竹的,显得有些宽大,但上面熟悉的味道,他很喜欢。
正坐在桌前篦头发,忽听门外传来一阵轻响,一道碧影闪过,江竹提着食盒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就起了?怎么没多睡会儿。”
叶安年用发带松松的把头发系在脑后,起身迎上来:“睡饱了。”
“你这是,去拿饭了?”
江竹点点头:“去了厨房,顺便去老头子那给你拿止孕吐的药。”
他将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碗清汤面,一碗鲜肉粥,一碟灌汤包,一碗小米粥,两颗白煮蛋和几样小咸菜。
“看看有没有想吃的?要是没有,我再去做。”
叶安年每个都尝了一点,最后选了白煮蛋,和小米粥就咸菜。
江竹见了,笑得眼睛弯弯的:“年年,你这舌头很灵呀。”
叶安年小口咬着鸡蛋,瞥他一眼:“怎么?”
“这里面,只有小米粥和煮鸡蛋是我做的,你一下就尝出来了。”
叶安年其实没尝出来,但就是莫名想吃。
而此时,趴在门外的谢逍公,气的胡子都飞起来了。
老头子哼哼唧唧的嘀咕道:“哼!臭小子得意什么,给小叶子喝的药还是我熬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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