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魔界
凡世和修仙界、鬼界不同, 他们并没有法力,更别说保护自己。
战火纷飞谈不上,只是到处都是废墟, 断壁残垣。沿路有不少衣不蔽体的人,浑身脏乱,七八月的天本该炎热难耐, 偏得此处和魔界离得近,魔气肆无忌惮地顺着地缝蔓延, 渗入他们的四肢百骸中, 冷得让人打寒颤。
有人怀里紧紧抱着半大的小孩,一双眼里充满着惊惧, 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和叶星辰。也有拿着破碗, 跪在路边乞讨,脚落了疾,手也残了。
容念风终是看不过去,给他们从乾坤袋里拿了今早刚买的吃食, 又递了几枚碎银。
凡世的人按理来说见到魔族或者修士觉得不可思议才算正常,可惜此处离魔界还是太近了些, 而京城山高水远的,人族的皇帝就算想管也是心有余力而不足, 渐渐的,他们也就习惯了魔族人的存在。
接壤处的两族人相安无事, 和平的日子不知过了几百年, 直到魔界的野心又一次压不住了。
说是魔界的野心,不如说是善战的上阶魔族, 魔族等级森严,上中下三级便可将魔族划分为三六九等。
在此处生活的魔族人大多都是下阶魔族, 他们同样热情好客,充满善心。甚至还有魔族和人族坠入爱河的,不过寿命永远是物种间最悲伤的话题,魔族人能活很长的时间,但人族只有百年。
他们会相爱,也会分别,会老去,也会新生。
原本是这样的。
直到一年前,忽然来了很多上阶魔族。
他们不管不顾地烧杀抢掠,领头的正是魔尊身旁的右使戚白。
容念风也看见了不少魔族,他们之中还有不少因为是下阶魔族的缘故,还保留着最原始的魔尾,在身后微微摆动着。
一只小魔族忽然跑到容念风的跟前,头发乱糟糟的,漂亮的眼睛是一双异瞳,露出毛茸茸的耳朵,讨好地晃了下。
容念风蹲下身和他平视,他的乾坤袋已经空了,再说魔族是可以辟谷的,用不上吃食。他能拿得出来的只有几颗糖。
小魔族眼里亮晶晶的,奶声奶气地接过,说:“谢谢哥哥。”
容念风微怔,半晌轻轻道:“就几颗糖…”
小魔族道完谢,像是得到什么珍宝一般,紧紧攥着糖,往不远处去。
容念风看见他蹲下身,眉眼微弯,笑着展开手。而在他跟前,是一个人族的小孩儿。似乎是看不见,侧耳听着那个小魔族说话,也笑着接过小魔族手里的糖。
心头猛地一酸,容念风咬了咬舌尖。
“容容,”叶星辰牵住他的手,忽然说,“我好难过呀。”
他的眼里漾着悲痛,说话时手都在轻颤。
容念风喉咙发堵,好久才道:“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越来越接近魔界,叶星辰身上的魔气愈发浓郁起来,粘腻的魔气疯了似的往他体内钻。
很奇怪的感觉,他并非魔族,即使是入了魔,魔气对他来说要比灵力陌生得多。但他这一瞬间却觉得自己好像本该是这样才对。
他没有排斥这些缠绕在他身上的魔气,任由它们往丹田里涌去。
再往前走就是魔界了,容念风停了下来。
“辰辰,我们是不是找死啊?”
他的声音很轻,可说的话很重。
容念风握紧叶星辰的手,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吐了口气,抬起叶星辰的手放在脸旁贴了贴。
若是之前,他也许会觉得叶星辰是这本书里的主角,天之骄子,即使遇到绝境也会没事的。但现在,容念风不敢去赌了。这里不是小说,是一个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世界,虽然他还不能解释这一切的古怪,可他莫名觉得就要快了,所有真相好像都快要浮出水面了。
叶星辰柔声道:“是啊,找死。”
可若是戚白和妙息得逞的话,会不会他拥有的一切都会消失。
无极仙尊会死,宋修远会死,凌云峰的师兄师姐会死,容容也会死……
那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容念风抬头看了眼他,忽然拉着他转身,咬牙:“不去了。”
那个合体的修士为何会寻上叶星辰,是故意让他知道戚白他们的打算的吗?目的又是什么?
容念风总是逃避地拒绝细想。
“好。”叶星辰说。
他可以去任何地方,只要是和容念风待在一起。即使最后魔族丧心病狂到要杀了所有修士,那他就和容念风一起逃命就好。
但没必要,因为容念风会去魔界的。
往回走了没一会儿,容念风停了下来,他将头抵在叶星辰的肩上,闷闷说:“算了。”
耳旁传来一阵轻笑,“嗯,一块儿送死也行。”
容念风茫然地眨了眨眼:“送死干嘛?”
叶星辰:“……?”
他开口:“话本里这种伤感的氛围,不应该都会说这种话吗?”
“说你个大头鬼,”容念风轻啧,“我开玩笑的,谁真去送死。先去打探一下敌情,我们再偷偷溜回玄天剑宗,和无极仙尊他们说就好。有那么多修为高的大能,我们俩小趴菜,就别掺和了。”
…
踏入魔界,叶星辰身上的灵力彻底消失。
容念风皱眉,他身上的灵力还能用,但叶星辰的不可以了。魔气倒是更加浓郁。
他问:“身体有不舒服吗?”
叶星辰摇头,沉思道:“没有。”
相反,丹田里只有魔气了反而更舒服些。
这些天来紊乱的魔气也变得服帖了,乖乖地在经脉里流动。
“现在其他魔族人看我也只会觉得我是魔,说不定还要方便些。”叶星辰笑着说。
容念风压下心里怪异的感觉:“也行。”
魔界和鬼界不同,到处都是荒芜之地,血光蔽日,黑沉沉的乌云逼近远处的山,看起来压抑得不行。
无尽的灰烬飘洒,若是追溯来源,就见四座魔像坐落在东西南北侧,青面獠牙,还有粘稠的黑雾缠绕。听闻那儿便是魔族一族修炼的魔气起源,每年中元节,魔族人都会朝拜四座魔像,为他们祈福。
一眼望不尽的绵山,荒芜的大地,血光蔽日的天穹,四处溢出的魔气,这里是魔界。
叶星辰的心猛地落了一拍,紧接着剧烈地跳动起来,
“砰”
“砰砰—”
他好像来过这儿。
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与之呼应。
容念风惊奇:“辰辰,你快看!这四座魔像是不是都在看我们?”
没等到叶星辰的回应,容念风转头看他,这才看见叶星辰脸上的血色早就褪去,而他们脚下,蔓延着黑压压的黑雾。
叶星辰恍神,好半晌才说:“这里我好像来过。”
容念风眨了下眼。
…
与此同时,魔界魔宫。
手里提笔的人动作稍顿,抬眼笑问:“没死?”
他吩咐身侧的魔:“去找些人把他带回来。”
“是,尊上。”
第102章
换个口味挺好的
叶星辰的状态不太对, 魔界这四座魔像又实在诡异,容念风按下心中的疑惑。等叶星辰缓过来后才往魔界去。
“你能感觉到什么吗?”容念风问。
叶星辰点头:“越靠近脑海中的画面就越清楚。”
容念风垂首,从乾坤袋里摸了两枚匿息丹:“小心行事为好, 等有什么消息了,我们就回玄天剑宗。”
他才二十三岁!
要真死了就真是英年早逝了。
叶星辰笑着勾住他的尾指,这是他俩爱做的小动作, 柔声:“好。”
叶星辰换回了红衣,在魔界并不突兀, 魔界喜欢红色。容念风倒是还是一袭黑衣, 他的脸白皙,眉若远山, 一双眼水亮亮的, 鸦羽般的眼睫微颤,把不起眼的黑衣都衬得好看了几分。
魔界和鬼界,乍一听会下意识觉得应该挺像的。但实际上,和毫无秩序的鬼界相比, 魔界等级森严,更要有一族的模样些。
不过魔族嗜血好战, 光是容念风和叶星辰走的这一路,就见了不少魔族人打得昏天地暗的。
下阶魔族保留着不少魔族人原本有的特性, 还未退化的尾巴,有些还有毛茸茸的耳朵。这些不是他们能够控制的, 中阶魔族和上阶魔族都对此嗤之以鼻。中阶魔族没有这些特征, 而上阶魔族是可以随意控制身体的形态的。
他们身上若是进化出什么特征,可长期保持, 也可决定是否留下。比如他们刚才看见的一个上阶魔族,他的身后还留有长长的蝎尾, 那蝎尾里含有大量毒素,可以麻醉,以此夺来比敌人更多时间。
戚白的白色骷髅也是上阶魔族的一种,他可以将身上的白骨做刃,也可把白骨做盾,保护好自己的心脏,以免在战斗时心脏暴露在敌人眼下,等到那时必死无疑。
魔族还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只有魔族人知道,
——魔族死后是没有魂魄的。
他们有比人族更漫长的寿命,有比修士、兽人更强壮的体格,他们天生就是为战斗而生。可唯一可悲的是,他们无法入轮回,死了就是死了。
容念风抱着胳膊抖了两下:“你有没有觉得魔界比鬼界还恐怖。”
叶星辰的想法确实是对的,他身上的灵力消失后,只剩下魔气,路过的魔偶尔会瞥他们几眼,但不会格外注意,在他们眼中,叶星辰大抵是个中阶魔族。
“这里确实很古怪。”叶星辰道,他顿了下,继续说,“容容。”
容念风转头看他,“怎么了?”
“妙息大概是冲着我来的,虽不知此前思南邬一城人的三魂四魄是何时附在我元神上的,但既然他们选择了我,也许我身上有些他们需要用到的东西。”
他忽然想到了卫柏舟说过的肋骨,他默了默,会是那东西吗?
也许吧,但太承重了,他甚至不敢细究那根肋骨背后的深意。
叶星辰继续说:“若是我陷入了危险中,”
他抬手贴了下容念风的眼,“别来救我,走远些。”
容念风下意识闭眼,懒洋洋开口:“我不会来救你的,我跑得快,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叶星辰失笑:“那容容再跑快些。”
…
匿息丹是有用的,容念风和叶星辰去了魔域,魔界的主城。
整整三天,戚辞派出去的魔压根没有两人的踪迹。
魔修抱拳,微微躬身,眼里满是愧意:“尊上,属下无能。”
被唤尊上的魔修闻言微微挑眉,笑着抬眼,不甚在意地朝他招手:“无碍,他还在魔界一日,本尊迟早能寻到他。你且过来。”
魔修上前,等戚辞的下一个吩咐。
怎料戚辞只是指着桌上的字问:“如何?写得可好?”
毛笔字,他特意去凡世跟着位说是皇宫出来的人族学的,倒是有模有样,还真被他写出了点名堂。
魔修虽不懂,但看他的字苍劲有力,心思微动,点头:“好看!”
“自然,”戚辞也不在意他说的是真心话还是不拂他的面子,“把这字贴到右使宫殿外去。”
魔修眼皮一跳,盯着“热爱和平”的四个大字沉默了瞬,犹疑问:“尊上,右使大人恐怕……”
“行,那等会儿。”戚辞道。
魔修猛地松了口气,这已经不知是尊上第几次给右使大人送字了,每次右使大人发起怒来,都吓人得紧。
戚辞笑得眼睛都弯了,随性道:“再去寻个合适的长轴,把这字给右使大人裱起来。让他每日默念三百遍,总有能领悟这字背后深意的一天。”
魔修:“……”
这可太折煞他的小命了。
“去吧。”
可惜这新魔尊的话又不能不听,虽然他不懂为何尊上不愿与修仙界一决胜负,毕竟他骨子里魔修的天性未泯,但戚辞是位好魔尊,光凭着一点,他们就愿意追随戚辞,而不是右使戚白。
魔修刚要走,戚辞忽然坐直身,似笑非笑道:“找到了。”
他把“热爱和平”卷起来,“先不着急给右使送字了,先和本座抓只鬼再说。”
魔修稍愣,随即忙唤了一群魔跟上。
…
三天,两人差不多把魔域摸清了。此处乃是魔尊、左右使所在之处,屹立在中央的是魔宫,魔宫的东西南北四角,远远望去便可见四座魔像,从四角到四座魔像之间,有长长的裂缝,里面,猩红的血水裹挟黑雾,宛若阴森的炼狱。
匿息丹只能坚持三日,时间越久,效果就越差。
他从乾坤袋里又摸了几颗匿息丹,只是还没来得及服下,他猛地顿住,
“有人来了!”
很多人,修为都不低。
叶星辰握住他的手腕,炼虚修为的好处就在此,他们很快消失在原地。
可惜他们身后跟得紧,数十道残影咬着,再加之来者中似乎有合体期的魔,没一会儿就追上了他们。
叶星辰面色一凝,寒霜剑不知何时已经握在了手中,容念风也如临大敌地放出傀线。
直到身后的人无奈喊道:“鬼君,就非得本尊用麻袋套在你们头上打晕了带走吗?”
容念风停下了,他动作一顿:“好像是认识的。”
于是叶星辰也停了下来。
几番回合,他们早已不在魔域范围。此处荒芜,几里开外,竟无一人。
容念风并未放下警惕,他能停下,实在是因为唤他那人话里话外带着的打趣着实没带敌意。
叶星辰的攻击性更强,寒意仿若化作了利刃一般,让人无法靠近半分。
戚辞皱着眉,手心里点着魔火,这才好受了些,嘴里念叨:“这术法怎么恶心得那么熟悉?”
容念风:“…你是?”
戚辞抬手:“先等会儿,本尊撑场子的还没到呢。”
话落,十几只魔才哗啦啦出现在他身后。
戚辞嗤声:“怎么那么慢?”
跟在他身后的一众魔:“……”
他们又不是合体修为!
不过终究是敢怒不敢言,任由戚辞嫌弃了。
容念风:“……”
这些魔看起来也不聪明的样子,而且貌似这最前面的这只魔是认识他的,可能关系还不错。
果不其然,魔来齐后,戚辞嘚瑟地道:“好了,这下有气势了。”
他挥手:“早上中午晚上好啊,鬼鬼。”
容念风、叶星辰:。
什么奇怪的打招呼方式,还有什么破称呼?!
鬼鬼?
“实在不知道魔界现在是早上中午还是晚上。”戚辞似乎知他心里所想,解释道。
容念风抬头看了下天,好吧,他也认不出来。
他稍顿,指着自己问:“我们此前认识?”
“嗯,认识。”戚辞点头,“不过我以为你死了来着,一千多年不见个影,若不是你来了魔界,可能现在你在我心里还是个死人。”
“哦,不对!”他一拍脑袋,“你就是个死人来着。”
容念风:“……”
怎么感觉这只魔说话也有点讨人厌呢?
还没等容念风开口,戚辞又大惊小怪起来:“你现在怎么活了?”
容念风无奈:“我本来就还活着。”
戚辞:“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不是鬼魂吗?怎么身上有活人的气息?”
容念风:“…你也是个活阎王。”
戚辞伸出只手,用食指戳了戳容念风:“还是温的。”
他并无恶意,容念风便收了傀线,叶星辰也在一旁双手环抱着剑,蹙眉打量着戚辞。
容念风说:“你可能有点瞎,我不是他。”
戚辞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他我能认出你来?”
容念风:“那是我前世。”
戚辞:!!
他眨了眨眼:“怪不得你是活的。”
又惊讶了会儿。
他惊叹:“你怎么死的?”
容念风摇头:“不知道,没想起来。”
“哦,没事,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容念风顿了顿,这只魔给他的感觉很好,莫名有种志同道合的既视感。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戚辞,你可以叫我十七。”
容念风点头:“原来你就是戚辞。”
戚辞唉了声:“你还记得我?”
“不记得。”
“那你怎么知道我叫戚辞。”
容念风说:“曲青告诉我的。”
曲青问过他有没有想起戚辞来,应当就是眼前这人了。看来他和戚辞的关系当真是不错的。
“曲青?跟在你身后那个小姑娘啊。”戚辞认识曲青。
“嗯,她说的。”
戚辞点头,默了半晌,他总算看了眼叶星辰,问:“你姘头?”
容念风:“……嗯。”
神他大爷的姘头。
戚辞欣慰地拍拍他的背:“你可算想通了,不能总在一棵树上吊死。换个口味挺好的。”
容念风缓慢地眨了下眼:?
嗯?!什么意思?
叶星辰也愣了,他说:“我听得见。”
第103章
容容究竟有几个好哥哥
戚辞看他:“嗯, 我知道。”
容念风牙齿磨得咯咯响,心道知道你还说,这不是硬生生把他放在火架子上烤吗?都过千年了还要鞭尸, 他怎么那么倒霉。
戚辞仿若是看不见容念风焦急的神色一般:“鬼鬼之前心悦的还是我最讨厌的圣子,虽说你现在修为比不上之前那个圣子,”他顿了下, “但你长得比他好看。”
容念风、叶星辰:“……”
容念风说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他一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谁?圣子?”
是他知道的那个魔修吗?
世人口中那个青面獠牙, 走过之处皆是无尽的灰烬的魔族圣子?
他前世不是和叶星辰的前身, 一只妒鬼爱得死去活来的吗?怎么现在又和魔族圣子扯上关系了。简直,他上一世究竟在外面沾惹了多少花花草草!
若是说戚辞方才说的时候他还没什么反应, 这下他是真的心虚了。
之前那个妒鬼叶星辰自己就醋了好久, 再来个圣子,他的腰是真的受不了。
容念风赶忙把魔族圣子和自己撇清关系:“别胡说,怎么可能。我是不可能喜欢长得丑的。”
戚辞一副不顾他死活的模样,想了想:“哦, 虽然我讨厌圣子,但其实他长得也不是很丑。”
容念风:“……不, 他丑。”
叶星辰深深看了眼容念风。
容念风:。
容念风试图狡辩:“你可能是记错了,我上一世身边跟着只鬼来着, 鬼界的人都记得。”
戚辞没反驳:“我知道啊。”
容念风:你知道个毛!
“可是你在鬼界时分明和我说你更喜欢圣子的,还不准我欺负他。”
容念风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他上一世还是个渣男?
他伸手去抓叶星辰的手, 叶星辰任由他牵着,没说什么。容念风松了口气, 只要还让牵,就说明他没在闹小脾气。
容念风轻咳了声:“都是往事, 我相信前一世的我是有什么苦衷的。”
戚辞不置可否:“也许。反正你能走出来就行,圣子死的时候,你还为了他去过夜忘川,我和你说魔族死了是不可能再入轮回的,你不信,偏得去,回来时修为都没了大半。”
叶星辰淡然问:“然后呢?”
容念风后脊一凉。
心虚是心虚,但他现在还真挺好奇他前世做了些什么的。
左右到处沾花惹草的也是前世的他,只是他奇怪的是,圣子又是如何死的?
他总觉得,好像和他有关。
戚辞:“然后你在圣子的寝殿待了十几日,就离开了。从此再也不见你了,再然后,鬼界有了新君,百年又百年。”
夜忘川,
戚辞不止一次想过,容念风是不是去那儿了,为此他去过夜忘川几次,不过不见容念风就是了。
直到他在五百年前遇到了曲青,曲青和他说,容念风去了无间狱,而无间狱,是死了就再也无法入轮回的地方。
感受到容念风身上的气息时,戚辞还愣了半晌,久违的重逢似乎能把这千年岁月淌平,而容念风是不是在无间狱死的,为什么死了还能再入轮回,他虽好奇,但也知容念风应当自己都不清楚,也就歇了问的心思。
戚辞忽然多看了叶星辰几眼,道:“你去过夜忘川。”
他去过夜忘川好几次,叶星辰身上有那人的术法,他能看见,他说:“你用眼睛和天道做了什么交换吗?”
闻言,叶星辰身子一僵,他望向戚辞的眼,过了很久,轻笑出声,但他的眸中并没有笑意,他紧握着容念风,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只有容念风顿了下,他脑子一片空白,茫然地眨了眨眼,心里那点心虚早就一扫而空。
他忽然想到他和叶星辰第一次重逢时,叶星辰看不见的眼睛。就连现在,很多时候,叶星辰也会莫名其妙的看不见。
叶星辰一直和他说是因为魔气,而他也就相信了。其实仔细细想的话,看不见和魔气着实扯不上什么关系。
半晌,他听见自己略带苦涩地问:“你去夜忘川做何?”
戚辞没说话,站在一旁看两人的反应,只觉着有趣。
叶星辰抿唇,随即道:“找你。”
一切变得有迹可循,他能感觉自己的手都在微微轻颤着。
他不是没听过夜忘川,之前在玄天剑宗时,他在藏书阁内看见过记载,说那儿是极寒之地,只有往生者才可去,因忘川水会灼伤血肉,幽火会燎人魂魄,千万年来,从未有活人踏足。
容念风垂着的眼睫颤了下,明知故问:“找到了吗?”
没找到啊,他没死,他活得好好的。
叶星辰怎么可能会找到。
但叶星辰只是笑着说:“无碍,现在找到了。”
容念风眼眶一热。
戚辞突兀地打破古怪的氛围,他很是兴奋地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本小本子来:“鬼鬼,你又有什么新故事了?你们且细细说来,我再写几本。”
容念风:???
容念风硬生生憋回泪意,他看着三人不远处的一众魔修,陷入了沉默,良久问:“你是何身份?”
戚辞:“魔尊吧。”
容念风:“…魔尊还有写话本的爱好?”
他看着戚辞手里拿着的话本,虽只是写了寥寥几笔,却已经有了雏形,风格还很熟悉。他猛地想到了什么,震惊道:“十七?你不会是十七公子吧?”
凰文界赫赫有名的写手。
戚辞抬眼:“你不是早知道的吗?”
想到容念风都忘了,他又说:“哦对,你忘了。”
他摸了摸下巴:“本尊还给你写过几本。”
容念风:“……”
他脑海里下意识蹦出那本《一夜七次:鬼君狠狠爱》……
凰得可以。
容念风自然是不会承认的:“哈,是吗?”
戚辞一脸惊奇:“你没看过怎知我的大名?”
容念风胡扯:“看过你写的魔尊系列。”
戚辞老脸一红,羞赧道:“不过略施小计。”
容念风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略施小计吗?!
戚辞扯过他,低声道:“我给你写的那本,你还是上面的。”
容念风:?!
他就说他看了后实践时怎么违和感那么强!
戚辞啧声:“但你是不是有点不太行啊,我总感觉你怎么是下面的?”
容念风精神一振,面红耳赤道:“胡说,我可是大猛攻!”
戚辞放心地点头:“那就好。”
叶星辰:“…我听得见。”
容念风眼神飘忽地摸了摸耳朵:“哦。”
最后三人还是回了魔域。
容念风缓过神来后,又有些难受。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这一世没去过夜忘川,但他看的修仙小说里,天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也是够了,前世虐恋,天道再来掺一脚,果然是修仙界的标配。
叶星辰抬手捏了捏他的后颈,微微俯身:“容容,你前世究竟有几个好哥哥?”
容念风:“……”
脑子嗡地一声,乱七八糟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
“也许那妒鬼就是圣子,然后哐地一下,就变成了你。”
两人都知不可能,魔族死了,是不会再入轮回的。
叶星辰笑着道:“嗯,再哄哄。”
容念风又屈着手指:“跪下,求辰辰原谅。”
“平身,原谅了。”
容念风也笑了。
直至一旁的戚辞幽幽地看了眼他俩,妄图挑拨离间:“你上一世和那圣……”
话还没说完,容念风似笑非笑地威胁:“闭嘴哦。”
戚辞:“……”
他噎了下,倏的,他稍顿,看着叶星辰手上的寒霜剑说:“这剑怎么在你手里?”
他和圣子的关系算不上好,他爹在世的时候,总是拿他和圣子比,他讨厌还来不及,更别说深交。而且他不认同他爹的做法,几千只魔族放在一块儿养,若是赢不了就没有饭吃,每日都需要在不知从何处取来的精血中浸泡,剔骨剥肉,只为了让他们拥有自愈能力。
如此这般折磨,别说幼童,就算是成年的上阶魔族,也无一人能挨过此等酷刑。
留下的最后一只蛊,又怎会是等闲之辈。
嗜血、无欲,他只听从母蛊的命令,不过是行尸走肉的杀器。
魔界也没人把魔族圣子当做族人。
他们敬仰他的能力,但他们也害怕他的能力。
仙魔大战时,他坐在树上,望着天穹挂着的一望无垠的星幕寻找灵感,忽然看见他的挚友和他讨厌得不行的魔吻得难舍难分,以为是自己在做梦。直到他吓得从树上落了下去,砸在地上,疼意充斥着他的脑海,他才总算意识到,鬼君和魔族圣子好上了。
戚辞担惊受怕了许久,总算有一次,他逮住了容念风,气急败坏道:“你怎么喜欢上了那么一个短命玩意儿!”
容念风只是歪头看了下他,踹了他一脚:“你不要欺负他啊。”
戚辞有口难言。
直到后来,圣子死了,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杀死圣子的,是鬼君。
“这剑怎么了?”容念风问。
戚辞猛地回神,摇头:“没怎么,只是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剑。”
他记得仙魔大战时,他见圣子用过几次。并不是魔界的剑,他当时还奇怪这剑是从何而来的,他爹也好奇,但没人敢问。后来他才知道,这剑是容念风给的,说是怕血脏了圣子的手,用剑要好些。
于是,圣子就用这剑,杀了一个又一个挡在他面前的人。
戚辞抬眼:“这是把好剑。”
前任的剑留给现任用!鬼鬼好样的!
“有何事等明日再说吧,我现在灵感上来了,适合创作。”
容念风、叶星辰:。
这玩意真的是魔尊吗?
戚辞还不忘吩咐跟在他身旁的魔修:“把这四个大字给右使送过去。”
魔修:!
还是没逃过一劫。
“是。”
然后拿着“热爱和平”四个大字走了。
第104章
子蛊
半夜的时候, 容念风模模糊糊间见叶星辰坐了起来。
魔界的月比修仙界要清冷上几分,冷霜般似的倾洒下来,在光里飞舞的尘埃清晰可见。容念风微睁眼, 忽然有一瞬间,觉得叶星辰变得可望而不可即了。
他没想那么多,呼吸沉了下, 换了个姿势,哑声问:“怎么了?”
叶星辰的手落在他的脸颊, 低头轻轻在他额间吻了下:“没事, 快睡吧。”
“嗷。”
又慢慢陷入了梦境,呼吸变得均匀缠绵, 容念风彻底睡了过去。
第二日, 他起身的时候探了下身侧,凉的。叶星辰不在。
他皱眉,小声嘀咕:“这人哪儿去了?”
在心里奇怪了会儿,容念风从怀里摸出通灵牌, 用灵力问道:[你在哪儿呢?]
叶星辰没回他,容念风以为他是去魔宫了, 把通灵牌收好,也往魔宫去。
他去的时候戚辞还在奋笔疾书, 容念风探头望了眼,被凰得脑子懵了瞬。
「他的腿缠绕……有劲的腰……哭着求饶……床幔掩住他的眼…」
容念风眼皮一跳, 顿时感觉自己脏了一大半。
他红着张脸:“你是不是写错了, 大猛攻在床上怎么可能会哭?”
戚辞听见他来,也没遮掩, 大大方方的给他看自己的文学创作,一本正经:“因为你变成下面那个了。”
容念风:???
他心头一震:“不可能!”
迅速否决戚辞。
戚辞啧了声, 把毛笔搭在墨砚上,合上话本:“反对无效。”
容念风:“……”
戚辞将话本挪过去,挑眉:“如何,不要九百九,只要九十九,九十九灵石,你值得拥有。”
容念风看着《再世鬼君:替身狠狠宠「十八禁」》,后面跟着一串xxoo的字,陷入了沉默。
良久深深道:“我有病。”
谢绝了戚辞亲手做的饭。
戚辞惊讶:“这你都不心动?!”
身旁的人面无表情:“不心动。”
“为何?”
容念风:“因为眼睛被凰瞎了,看不见。”
戚辞:“……”
他问:“你有没有看见什么?”
“没看见,瞎了。”
戚辞:“我身边摆了六个点。”
“为何?”
“因为省略号是六个点。”
容念风噎了下:“我的比你长。”
奇怪的对话在一堆省略号中结束,容念风问起正事:“叶星辰呢?”
“谁?”
容念风也没指望他能记着:“我姘头。”
戚辞了然:“没看见。”
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更甚了。
他又拿出通灵牌看了眼,叶星辰还没回他。
戚辞问:“所以你们来魔界是有何事吗?”
自然是有的,容念风也没含糊,非得等到叶星辰来再行事。左右他知道,叶星辰也就知道了,不过是早点晚点的事。
“魔族死后无法入轮回,可若是有阴寒之气,再加之残留他气息的遗物,会不会死而复生?”
闻言,戚辞微顿,随即抬眼,他的视线落在远处,出了会儿神才说:“此为魔族禁术,的确可以用阴寒之气聚齐死去的魔族魂魄。但很少有魔族人会用此术,一是阴寒之气需要将数不清的魂魄喂养在修士或者上阶魔族身上,这个过程需要很长的时间,一两年内就得寻找新的容器,否则阴寒之气将会消失不见。二是魔族有籍记载,此术法一遭反噬,后患无穷。”
戚辞缓声,低垂着眼说:“违逆天道,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魔族很少有魔会自讨苦吃。
容念风没有拐弯抹角,他同戚辞说了在思南邬发生的事,戚辞的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
若是从七八百年前开始的,那指不定他们已经计划千年了。
“戚白不像是会做这种事之人,他脑子蠢,每日只知四处挑起战火,再加上此前在仙魔大战中,戚白的经脉受损,修为大跌,更不可能做这种容易惨遭反噬之事。除非有人在一旁指使他。”
戚辞笑道:“那就只剩下白衣了。”
他说:“本尊喜安稳,魔界之前打打杀杀的风格本尊也不喜欢。我爹死了后,我就不再迎战,时间长了,魔界那些嗜战的上阶魔族自会觉得本尊坐这位置不过是因为我爹的缘故才可坐上。”
戚辞顿了下,期期艾艾道:“当然,本尊确实是因为我爹才坐上魔尊这个位置。”
容念风:“…倒也不必那么实诚。”
戚辞继续:“嗜战那些魔族站戚白,喜稳的魔族站本尊这边,最后就是白衣了。”
“白衣不是魔族,是修士。他…本尊也不知他想要什么。但我爹再世时,最看好的就是他。甚至给了他左使的位置,他除了仙魔大战时对上血宗会亲自迎战,其余时候都是出谋划策得多。”
猛地听到血宗,容念风微顿。白衣若是是妙息的话,对上血宗,不怕血宗的弟子认出他来吗?
一种莫名的直觉浮上心头,容念风问:“你可还记得白衣唤什么?”
戚辞道:“九阳,修仙界的九阳仙尊。”
脑海里那根弦彻底断了,容念风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一片惨白。
他听见自己艰涩的声音:“…九阳吗?”
“除去我爹和我,估计魔族也只有戚白知晓白衣名讳。我听我爹说过,这九阳心狠手辣,做事狠绝,若是做魔的话定能有一番作为,可惜他一心修炼灵力,只想做仙不愿做魔。”
“好似和血宗的妙息尊者有渊源,他和妙息乃是亲兄弟,兄弟不和,这才每每与血宗对上时都要亲自迎战。”
所有在脑海里混做一团的线就要理清了,若是白衣就是九阳,思南邬的三魂四魄只要他想便可放在叶星辰身上,比如说通星殿的指点。又比如说,为何九阳仙尊座下的弟子很多都莫名其妙的死了。
他当时只以为是走火入魔或者入秘境死的,可若是这些只是九阳的谎言,那些弟子都被他当做是阴寒之气的容器了呢。
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也把叶星辰当做了阴寒之气的容器,但未曾想叶星辰身上出了变故,他身上那根鬼修的骨头是更为阴寒的东西……
容念风忽然一顿,他前世是鬼君,卫柏舟口中所谓的人鬼情未了,那一直缠着叶星辰的鬼修不会是他吧?!
若是他的话,鬼君的骨头,确实足够阴寒。
只是他想不通的是,既然如此,为何叶星辰说戚白唤九阳为妙息?他和叶星辰回来后,九阳合体修为,不可能不知道叶星辰身上思南邬一城人的三魂四魄没了,那他为何会留了叶星辰一命?
不知不觉,容念风早就冷汗津津,就连额上都布了薄薄的湿润。
九阳究竟想做什么。
戚辞忽然凑上前来,眼中没了一贯的笑意,眨着眼说:“鬼鬼,这些事可都是魔界的秘辛。我同你说,除了你是我的朋友,但我也有私心。”
他很认真:“这一年来,他们挑起太多事了。若是魔族再来一次仙魔大战,我的子民都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我不想,也不愿。”
容念风望向他的眼中,戚辞说:“听闻九阳和妙息,有七八分像。”
容念风微怔。
七八分像,若是九阳代替了妙息的位置呢。
…………
……
叶星辰醒来时,是在魔狱。
他没有很震惊,这几日来他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苏醒,妄图控制他。本可以压制的,但叶星辰忽然放弃了,他好奇,妙息尊者究竟有何用意。
于是,他放弃抵抗,任由自己的意识沉沦。
妙息尊者似乎从未在其他宗门面前露过面,众人只知他是合体期的修者,是血宗的第一任血子,南大陆的天骄,百岁时踏入炼虚境,从此一生求仙问道。
故而叶星辰睁眼看到他的瞬间,愣了下:“九阳仙尊。”
九阳没了一贯装出来的慈善,眼里全是寒意:“醒了?”
他似乎并不在意叶星辰会不会怀疑,没有刻意伪装自己,或者说即使叶星辰知道了,对他来讲也没有意义了。
他挑眉,看着眼前手腕脚腕都扣着铁链的人,冷声朝另一个方向道:“你要的人。”
话落,一穿着黑袍的人走了出来,换了张皮,他的声音叶星辰却是很熟悉,是戚白。
“就是他吗?仙魔双修。”戚白道。
九阳冷笑:“你不会自己看?”
戚白一噎,藏在衣袖下的手紧握。
他绕着叶星辰转了两圈:“仙魔双修的体质,相比于上阶魔族,确实更适合圣子。”
两人的对话都没避开叶星辰,而叶星辰也只是听着,似乎被讨论的人不是他一般。
九阳忽而道:“你好像并不是很惊讶。”
叶星辰问:“有何惊讶的?”
“哈哈哈,确实没什么好惊讶的。本尊先前就说过,你欠本尊点东西。现在也该你还了。”
这话是当时叶星辰入魔被关在玄天剑宗的牢狱里时,九阳仙尊和他说过的话。
叶星辰看着眼前的人,在思考九阳和妙息的关系。
他问:“我欠仙尊什么?阴寒之气吗?仙尊,你所谓的通星殿指点,就是为了阴寒之气?”
他一直疑惑,若白衣是血宗的妙息尊者,他从未和血宗有过什么交集,着实想不到妙息是什么时候把思南邬一城人的三魂四魄附在他的元神上的。可现在这人变成了九阳……
九阳笑道:“是啊,本尊还记得你小时候是所有亲传弟子中最不怕疼的呢,所以本尊选中了你。但你可知阴寒之气有多难得到,可是你,”
他的眼里只剩下了寒意,轻轻动了动手心,叶星辰顿时感觉自己经脉里的魔气翻涌起来,疼痛难耐。
他说:“谁准你把阴寒之气弄丢的?”
有病。
若不是疼得厉害,叶星辰真想骂他几句。
好在是可控的,只是在九阳面前需得装得再像些,不然被发现了是真的麻烦。
一旁的戚白突然不满开口:“你可别把他弄死,他若是死了,子蛊也会跟着死,届时圣子可能就真无法重生了。”
想让魔族死而复生,除了阴寒之气,还需有骸骨或者留有气息的遗物。
圣子的骸骨被鬼君带走,寝殿被鬼君一把火烧掉,现在唯一留有圣子气息的,竟然只剩一只子蛊。
九阳轻嗤,收了手:“去准备吧。”
空气陷入了沉默,叶星辰垂眼,思考现在的处境。
此处就是他意识里来过之地,而那具身体的主人,若是他没猜错,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牢狱里。
既然眼前的‘妙息’变成了九阳,那牢狱里的那个合体修为的修者,想来就是妙息了。
只是妙息和九阳又有何关系。
而方才九阳和戚白的话中,似乎是要把圣子的魂引到他的体内夺舍。
夺舍吗?叶星辰笑了下,他倒是好奇前世容容喜欢那人,是什么样的。
第105章
换圣子入轮回
在魔宫的第三日叶星辰还没回来。
戚辞在给他的小凰文收尾, 见容念风在发呆,问:“你姘头那么大一只人呢?”
容念风没回他,只是望着殿外黑沉的天,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情绪不高,戚辞也就没管他了,继续哼着小曲儿构思他的小凰文。
说不准是因为他那日说起圣子, 小两口冷战。
常人若是想到这儿都会愧疚几分,但戚辞显然不是常人, 他的小曲儿哼得越来越欢快。
直到容念风忽然起身, 衣袂翻飞,魔界的风沿着台阶而上, 吹得殿外的落花撒了一地。
“他应该不回来了。”
说着应该, 语气却是肯定。
戚辞还是长了眼力劲的,欢快的小曲儿戛然而止,他正要问些什么 ,殿外有魔匆忙进来, 神色慌张。
来者单膝跪地,道:“尊上, 右使那边……”
这魔修朝容念风的方向看了眼,吞吐着不再往下说。戚辞不甚在意:“说吧, 无妨。”
魔修于是道:“右使大人当真离了宫,属下见他进了魔狱, 便不再跟过去。今日那魔狱忽生异象, 血光映照,四座魔像的魔气也隐约有些不大对劲。”
前几日容念风说了那事后, 戚白就上了心,差使了几个修为高的魔修盯着戚白, 没想到这才过去几日,还真发现了些东西。
戚辞稍顿:“难不成白衣和那骷髅头已经开始有动作了吗?”
容念风抿唇,细细听着魔修说的话。
戚辞摆手:“下去吧,继续盯着。”
吩咐完后,魔修便消失在了原地。
“你可知夜忘川在何处?”容念风问,他对夜忘川的认知只局限于藏书阁内的寥寥数语。
“你一个活人去那儿对魂魄只有燎伤的份。”戚辞一脸古怪地看着他。
容念风笑了下:“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去?”
“嗯,我去取点东西。”
戚辞安静了,那儿能放什么,除非和天道交易过。
过了好一会儿,他说:“我就知道你和天道有过交易。”
若是天道在其中掺和,也就能解释为何容念风在无间狱魂飞魄散后还能入轮回了。
可如此这般,容念风又是图什么,他为何要去无间狱,在鬼界一直做鬼君不好吗?
戚辞按下心中的疑惑:“你想起来了?”
容念风摇头:“一点点。”
戚辞也没阻止,只是和他说了夜忘川在何处就没其他的了。
“他会还你吗?”戚辞问。
容念风嗯了声:“会的。”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不知是不是他体内的阴气作祟,有时候他能梦见一些前世的事,夜忘川就是其中之一。
他体内的道侣印并没有异样,叶星辰应该是没什么危险的。
现下叶星辰不在,他反而要方便些。就像叶星辰有不想让他知道的,他也有不想让叶星辰知道的。他们彼此隐瞒,做着自认为对对方好的事。
…
夜忘川。
容念风墨发垂腰,走过忘川水的脚踝血肉模糊,他手中握着寄无,血顺着手腕往下落。长风卷过两侧陡峭的悬崖,白骨堆砌成山,凄厉的鬼哭声呜呜响,把此处衬得愈发阴森。
他的身后跟着的红衣傀儡四肢不再完好,牵拉的傀线断得只剩下几根。
第五日了,他还是没见到戚辞口中说的所谓的天道。
所幸附在神识内的道侣印没什么反应,可中元节要到了,容念风呼吸微顿。
这儿比他想象的还要凶险些,前世造的孽这一下全部还给他了,他这几日见了不少鬼魂,不是让他还命的,就是让他下去陪它们的。它们都是渡不过忘川的鬼魂,也就无法忘却自己的前世。哭着笑着的声音不绝于耳,还有不少凡人仙人诉说着前世的悲怆,太压抑了。
再见不到天道的话,他是不是也要成为此处的孤魂了。
容念风自嘲地笑了笑,心道那这次叶星辰若再来这儿的话,说不准真能找到他。
不得不说这里算是历练的好地方,毕竟在这儿是万万不敢懈怠的,才五日容念风就已经结婴,虽说他本来就是金丹大圆满的修为。
容念风只觉着浑身疲惫,他的灵力干涸,阴气趁虚而入,充斥着他的经脉,本以为会难受的,却出乎意料的舒服,仿若久旱逢甘霖,缓缓涌入丹田,在他的识海里扎根。
他其实只会修炼阴气来着,难为自己修炼灵力那么多年。若不是在尸傀阁修炼,就他次品水灵根的资质,别说金丹修为了,可能连筑基都难。
在鬼界时,他没和叶星辰说,也刻意避免自己不去修炼阴气,可只要他睡着了,那阴气就会蚕食他的灵根,当做养料,悄然地成长着。
他来这儿是干嘛的呢?
容念风叹了口气,孤寂的长风穿过砌在峭壁上的白骨,跳跃于上的幽蓝的魂火愈发大了。
“还不出来吗?”容念风问。
于是,遥遥望去,在峡口处,渐渐形成一道身影,淌过忘川,带着千年的风雪而来,满身寒意。霎时间,在忘川水下的鬼魂发了慌地逃走,苍青色的天穹和忘川水映照。
容念风笑了笑,没想到天道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儿。
天道迎着他走来,赤足走在忘川上,气息冷如寒霜。
他道:“好久不见。”
容念风稍顿,垂着眼睫:“好久不见。”
是很久了,一千多年。
他依稀记得那个梦,梦里,天道和他说:“你有什么可以换的?”
那时的他一袭黑衣,双眼赤红,分明鬼是没有痛感的,但容念风觉得自己要疼死了,眼也要流血了,“什么都可以。”他说。
“什么都可以吗?”天道想了想,半晌道,“那就为我管管无间狱吧。”
这么一句,一去经年,容念风在无间狱待了三百年。
“你有什么可以换的吗?”天道问。
容念风没开口,看着和一千年前毫无变化的人,说着和千年前一样的话。
天道歪头,有些大的衣衫在他身上显得松松垮垮,又问:“你这次想换什么?”
容念风:“……”
他总算憋出话来了,一字一句:“你真不要脸。”
天道:???
淡淡的凉意,如同清冷的朝露。
他挑眉,似少年的一张白皙的脸扬笑:“你想起来了。”
容念风:“若是想不起来,你还打算让我再给你打几百年的工?”
天道没有被戳穿的窘迫,非常淡然地道:“本来是这样打算的,但可惜你想起来了。”
“呵,”容念风轻嗤,“还给我。”
“还你什么?”
容念风恹恹:“别装傻。”
天道刻意把他扔在这儿扔了几天,容念风可不认为他和他的脸一般清纯。
那时天道取了他一半的修为,说好若是他往后想起来的话就还给他。容念风现在需要修为,起码遇到危险时,哪怕只有一次,是他护住叶星辰的也好。
天道啧了声:“你不谢我让你入轮回就算了,怎么还恩将仇报呢?”
容念风没好气道:“我给你打了整整三百年的工。”
“……”天道说,“你死了后,你捡的那只半鲛人也给我打了两百年的工。”
容念风面无表情:“万恶的资本家。”
天道:“…哦。”
他说:“你若是想要你的修为,我可以还给你。现在的种种,也是你当年一时没有赶尽杀绝留下的祸患,理应让你去解决。”
他的种种,指的是千年前仙魔大战结束,容念风没有杀掉九阳和戚白。
天道说:“我虽为天道,但不是所有事我都能干预。千年前那场仙魔大战如此,这一次也如此。鬼君,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也要做到。”
容念风:“我没答应你什么。”
天道:“……你说话原来那么让人讨厌吗?”
容念风轻笑了下,他没有完全恢复记忆,只有几段零星的罢了,想着来空手套白狼的,没想到这天道也是这个空手套白狼的想法。
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答应这天道,但容念风对自己的了解,他若是答应了什么,定会做到。
他唯一没做到的,只有他未来得及参加的,叶星辰二十岁的及冠礼。
天道又说:“你的修为我可以还给你,但你可要想好,若是你修炼了阴气,你便不可以再修炼灵力了。”
“嗯。”
容念风忽然想起,他第一次筑基时,他和叶星辰还是相看两厌的相处状态,那时他和叶星辰还会因为吃不吃止咳丹而打一架,会因为谁多吃了块糕点而争吵,他们就这样慢慢的,一起走过了四年。
他笑了笑:“还怪舍不得的。”
这一下他若是和叶星辰回玄天剑宗,怕真要被当做邪物了。
阴气慢慢渗入体内,容念风体内的阴气愈发充盈,凄厉的鬼哭声又在耳旁响起,滑腻的触感席卷上来,那是无数双血手。阴森的白骨在黏稠的阴气中抓住容念风的脚踝,好不容易忘却的噩梦又要来了……
容念风下意识排斥,不想坠落。
天道慢悠悠地说:“闭眼,它是你的。”
容念风闻言阖上眼,陷进了场诡丽的梦中。
梦里,他坐在白骨堆砌的山上,数不清的傀丝铺散在万鬼窟内,浓重的血腥味缠绕在他的鼻尖。长风穿过,吹得他的衣摆飞扬。万鬼跪伏在地,虔诚又敬仰。
他原本的修为……原来是合体大圆满啊。
天道说:“你现在的身体并不能承受你的修为,即使你用尽全力,也最多只能发挥到合体初期。而且一个月后,运气好的话,你的修为会回到元婴,运气差的话,你可能连阴气也修炼不了了。”
一个月,够了。
容念风笑着道:“我一般运气都蛮好的。”
“其实你的运气还蛮差的。’”天道说。
临走时,容念风突然道:“还有他的眼睛。”
天道:“……他和我换的。”
“他没找到我。”
“……耍无赖啊。”
容念风轻声:“你是天道,五界归你管不归我管,但我现在算是帮你打工。”
天道沉默了,好半晌说:“你是真的讨厌。”
“记得还给他。”
容念风离开了,天道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直至再也看不见。
他想起了一些千年前的往事,那时五界生灵涂炭,战火纷飞。魔族圣子本就是罔顾人伦所诞生的,是不被天道承认的存在,但凡这种邪物诞生,无一例外都会被天道绞杀。要么夭折,要么短命。
可偏偏魔族那一次成功了,等天道反应过来时,早就不是他能干预的事。
他只能看着嗜血嗜战的魔族踏平了一座又一座的城池,看着夜忘川愈来愈多的幽魂。
仙魔大战,表面两界,实则是其余四界联手对付魔界,但却无一人觉得他们能胜。那魔族圣子只会杀人,他的境界高到没有人能看清了。
不过圣子死了。
鬼君杀的。
天道问:你能用什么换?”
鬼君说:“什么都可以。”
“换什么?”
“换圣子入轮回。”
第106章
是他杀了叶星辰
“师姐, 你今天不要再去云月殿了。”血宗的小师妹晃着路清宁的手撒娇,“陪我下山好不好?”
路清宁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妍妍去找其他师兄师姐玩。”
小师妹撇嘴,委屈地松开她的手:“师姐, 我不喜欢你了!”
说完圆溜溜的眼睛里盈满了泪,要落不落,路清宁叹了口气, 蹲下身,终于还是顺了她的心意, “好了好了, 去就是了,不哭。”
身侧的弟子皱眉:“师姐!”
路清宁蹲下身将小师妹抱在怀里, 转身朝那弟子道:“你去和傅回说我不去了, 他今日和其他人试炼即可。”
“若是傅回师兄又和尊者多嘴……”
“无碍。”路清宁的语气不容置疑,弟子只好歇了劝她的心思,在小师妹额头上轻轻敲了敲,“你啊, 每次都黏着师姐。”
“不用跟着。”
路清宁是血宗的大师姐,再说她可是妙息尊者的亲传弟子, 修为又高,弟子哪儿敢不听, 应声:“是,大师姐。”
于是路清宁带着小师妹下了山, 再回到血宗时, 小师妹已经趴在她的肩上睡着了。
月华倾洒,柔和的光晕在两人的身上, 安静祥和。风吹过,林海摇曳, 飒飒声落满盛大的夜里。
忽然,她顿了下,垂眼问:“阁下还不出来吗?”
不远处,坐在高高树上的容念风一跃而下。
路清宁似乎没想到来人是他,微微怔然。容念风相比于几年前,褪去了少年独有的骄矜,但他笑着,看起来还是没几分正形,墨发垂落至腰,额间多了诡异妖冶的红纹,勾唇道:“路师姐,晚上好啊。”
路清宁没说话,容念风身上的气息有些怪。她下意识放出一丝神识探察,却无法知晓他的修为 。
她是元婴修为,整个南大陆在她这个年纪能修炼到元婴的屈指可数,血宗也只有傅行之可以和她一较高下。她上次见到容念风的时候,他还只是金丹,这才过了几年,她就无法看出容念风的修为了。
而且,他身上似乎没有灵力涌动。
路清宁收回神识:“原来是你,阁下来此为何?”
容念风从怀里摸出当年路清宁给的玉佩:“路师姐当年说的话可还作数?”
那时在上古秘境中,路清宁为了保傅回一命,将玉佩给了他和叶星辰作为信物。他原以为用不上的,倒是没想到还当真用上了。
路清宁点头:“自然,阁下直言便是。”
容念风望着她的眼,笑吟吟:“还望路师姐为我解惑。”
他说得云淡风轻:“我想知晓妙息尊者在何处?”
路清宁身子慢慢绷紧,她抿唇,眼睫轻颤:“妙息尊者这几日闭关。”
“路师姐,”容念风笑着,但眼里却没有笑意,认真地问,“妙息尊者真的是妙息尊者吗?”
“路师姐,不是你和你师尊引我和叶星辰来寻你们的吗?”
叶星辰做的梦里,除了九阳和戚白,还有一人,路清宁。
路清宁是妙息尊者在凡世捡到的,她自小跟在妙息身旁修炼,从笑语盈盈的小姑娘变成现在血宗冷漠无情的大师姐。她跟着妙息,去过人间,去过魔界,见人情冷暖,世事无常。她常常觉得,妙息尊者不染世俗,这世间的事,没有什么是妙息尊者做不到的。
直至妙息尊者突破合体时,那日紫雷滚滚,本该成为南大陆第一位渡劫期大能的妙息却被困在了自己的心魔里,功亏一篑,修为反噬。
路清宁哭喊着,彼时她和妙息在南大陆和北大陆的接壤处,那儿只有无尽的雪和刺骨的寒风,诡异的紫雷悬在天穹,风雪飞扬,妙息浑身是血。路清宁喊着:“谁来救救师尊啊,”
她喊着:“师尊…”
她喊着:“师尊…”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哑,她说:“谁来救救师尊啊,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九阳就是那个时候去的,他眼里含着嘲意,对着狼狈不堪的妙息说:“你怎么落得如此下场。”
“九阳啊。”妙息虚弱地唤他的名字。
“你的命只能我来拿。”九阳抱着妙息,带着那个曾经会在他小时候给他买他喜欢的糖葫芦的哥哥回到了魔界。
从此,九阳成为了妙息,路清宁成为了九阳的一把刀。
她听妙息的话,因为妙息给了她新生。她听九阳的话,因为九阳救了妙息。
九阳把妙息困在魔狱里,挑断妙息的筋脉。心魔总会让妙息失去心智,路清宁有次趁他清醒的时候问:“师尊,你想逃吗?”
妙息说:“不了,我欠他的。”
这是妙息在魔界的第十年。
路清宁总会去看妙息,直至去年他突然说:“九阳究竟是想要什么呢?”
为何总是执着于仙魔大战。
路清宁:“九阳仙尊想要杀了师尊。”
妙息听了只是笑笑:“也许吧。”
也就是从那日开始,路清宁知晓了原来九阳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人人闻风丧胆的圣子重生,知晓了妙息入了别人的梦境里,只是想要引着他来阻止九阳。
路清宁仰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走上前,收了容念风手里的玉佩:“等我先把她带回宗门去。”
她一脸柔和地看着怀里的小师妹。
容念风侧身,慢悠悠跟在她身后。
树叶被风吹动发出像海涛一样的声音,林涛阵阵。
路清宁带着他走了很久,容念风问:“这是去何处?”
路清宁:“师尊的山峰。”
说来可笑,血宗自诩光风霁月,容不得一只魔,在他们敬仰的妙息尊者房内,竟是有能直接到魔界的通道。
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了,毕竟九阳甚至是玄天剑宗的祖师爷,谁又能想到如他这般的人,是魔界左使呢。
水镜从中往外散开,容念风跟着路清宁踏入了镜中。
“九阳仙尊这几日不在。”
容念风点头,他也不是为了九阳去的,他好奇的是,妙息为何会找上叶星辰。
“多谢了。”他和路清宁说。
路清宁顿了下,默不作声地继续往前走。
幽暗见不到底,终于,容念风来到了魔狱。
路清宁本想让他服下匿息丹的,却猛地意识到,自容念风从出现到现在,就压根没留下任何痕迹,她微怔,看着容念风的眼眸深深暗暗,情绪复杂。
这人的修为究竟有多高了?
黏稠的魔气爬满缝隙,勾着像是扎根的树。幽火在头骨上跳跃着,整个魔狱都笼罩在猩红的血光里。
血池中央,长长的铁链缠绕在漂亮的手腕和脚腕上,若是离得再近些,容念风会看见那脚腕上,还有隐约的疤痕,那是在夜忘川留下的。
可惜容念风看不见,他只能看见那人的背影,只是匆匆一瞥,便收了视线。
因为路清宁换了个方向,朝着最里面的牢狱去,故而容念风就和叶星辰愈来愈远。
所幸一路上没遇到几只魔,就算是有,也被路清宁支开了。
容念风停在妙息跟前,他道:“妙息尊者。”
路清宁小心将妙息扶坐好:“师尊,他是您寻的那人道侣。”
妙息咳得厉害,他勉强抬眼,看见容念风额间的红纹怔了下,好一会儿缓声道:“鬼君,别来无恙。”
路清宁猛地抬眼,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此处进来后容念风便结了阵,除了路清宁,无人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容念风望着他:“你为何会知道我是鬼君?”
妙息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你额间的红纹太有辨识度了。”
容念风没说话,不知道信没信。
妙息默然,随即忽的笑了:“你还没完全想起来。”
他肯定道。
容念风挑眉,他没否认:“嗯。”
妙息说:“因为本尊在千年前见过你一次。”
“我和现在长得一样吗?”
“嗯,一样的。”
容念风问:“你为什么会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妙息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中,眼睫微垂:“因为千年前,你来找过我们。”
“我们?”
“嗯,我们。”
妙息道:“千年前你和圣子一道来的,那时本尊和无极仙尊,天机子,还有北大陆几位合体期的大能见过你们。你摘了面具,本尊就记下了。”
天机子是辰星峰的占星师。
容念风抿唇,怪不得无极仙尊和那占星师见到他时的反应都很怪,原来是知晓他是谁啊。
至于为何他们都帮着他,容念风忽然知道为何了。
因为叶星辰死了,而叶星辰,就是他们说到那位魔族圣子。
妙息恍惚了下:“应当是我们还你们的情的,没想到现在又要重蹈覆辙了。”
闻言,容念风大笑出声,半晌冷声道:“当真怕重蹈覆辙,你为何要引着我们来此处?”
他说话说得咄咄逼人,妙息泄了气,好久才说:“是啊,为何呢?”
容念风一字一句地揭开事实:“因为你伪善,”他说得又冷又快,“你明知九阳就是左使,但你不说。明知九阳不会善罢甘休,但在你修为比他高时,你舍不得杀他。现在他又开始作妖了,你修为没了,你就找上了我们。是不是这一次,还得让我再次亲手杀掉自己的爱人,来成全天下苍生吗?”
妙息哑口无言。
恐怕他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被二十几岁的小生说得如此羞愧。
容念风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不再磨唧,把手中的傀儡扔给妙息:“妙息尊者,你不该逃避的。这个傀儡可代替你留在这儿,你和九阳的恩怨,该结束了。”
说完,容念风起身离开。
他没想错,叶星辰确实是魔族圣子,魔族死后无法入轮回,于是容念风和天道做了交易。
而叶星辰,也切切实实的,是他杀的。
脑海里刻意忘却的那段记忆变得清晰,被血洇湿的红衣,落不下的寄无,叶星辰微勾的薄唇…
心猛地一悸,容念风撑在离血池不远处放着头骨的台柱旁大口喘气。
血池中央的人忽然动了动,铁链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一袭红衣的人侧头望向他。
容念风茫然地眨了下眼,两人遥遥相望,四目相对的瞬间,光影都跟着静了下来,变成了被流年模糊的背景,隔着千年,仿若下了场大雪。
第107章
杀了他们
容念风喉咙被堵住了, 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他双目猩红,额间红纹艳艳,翻飞的衣袂掩了他的眼, 他真想和叶星辰说,辰辰,我很想你。
可他不能, 青色的长风从魔狱外蔓延开,魂火跳跃, 脚步声逼近, 九阳回来了。路清宁不知何时跟上了来,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容念风, 抿唇拦住他:“九阳仙尊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倒是你,若再不和我一道离开,待会儿九阳仙尊进来我也没有办法了。”
叶星辰眉眼弯着,含着柔情, 笑着和容念风摇了摇头。
于是他们在昏暗的魔狱见了一面,又再次分别。
容念风和路清宁从水镜中出来, 他忽然想笑,可是唇角实在扬不上去, 他轻声问:“他为何会在那里?”
他这几日总是在想叶星辰究竟去了何处,有想过叶星辰是不是回了玄天剑宗, 去寻无极仙尊他们了。有想过叶星辰是不是藏在暗处, 想独自一人把九阳他们炼制了千年的阴寒之气毁掉。唯独没想过,叶星辰会在血阵的中央, 铁链锁在他的脚腕和手腕上,平日里爱干净的少年脸上沾了血迹, 再也不复当初的清冷出尘。
路清宁看着他,默然了会儿说:“除了师尊和他说到的那几位尊者,无人知晓叶星辰就是千年前的圣子。”
她顿了下,自嘲地笑笑:“我也不知道。”
她从未问过妙息入的梦境是何人的,自然也不会问为何会选择叶星辰。
路清宁继续道:“九阳仙尊和戚白并不知叶星辰就是圣子。他们在他的体内种了子蛊,想用子蛊和阴寒之气聚齐先前魔族圣子的魂魄,让圣子死而复生。”
话落,路清宁心里莫名觉得庆幸。
叶星辰就是魔族圣子,那在叶星辰身上也不会存在夺舍的这一说法了,九阳和戚白的阴谋自不会得逞。
直至容念风淡淡道:“子蛊。既是母子蛊,那母蛊又在何人手中。”
路清宁才醒悟过来,是啊,母蛊还在九阳的手中,她现在庆幸实在是太早了。叶星辰体内的那只蛊,会让人失了神智,叶星辰前世那种修为尚会被子蛊控制,更别说他这一世只是炼虚境而已。
容念风的话狠心地戳破她心存侥幸的想法,路清宁缓声:“母蛊在九阳手中。”
容念风抿唇径直离开,路清宁的声音在后面喊:“你要去何处?”
他没有说话,只是朝后摆手。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路清宁提醒:“容念风,九阳仙尊的修为已经是合体大圆满了!”
合体大圆满的修者屈指可数,容念风即使是鬼君,但修为离合体还是差了大半,要知道,从元婴后,每突破一层都是极为困难的事。容念风若是想杀了九阳,压根是不可能实现的。
容念风回头看她,笑道:“知道了。”
说着往外走去。
他自不会一人去寻九阳。他去了很多宗门,比如南大陆的玄天剑宗,他坐在高高的峰上,垂腰的发落在空中飞扬,那些弟子手中拿着剑,仰头对着眼前一身邪气的少年,满眼惊惧。
容念风笑盈盈地看着从一众弟子中走出来的无极仙尊,道:“仙尊,好久不见啊。”
无极仙尊恍惚片刻,然后笑着说:“是很久了。”
“仙尊,现如今世道动荡不安,玄天剑宗乃是南大陆第一宗,降妖除魔,当以身作则,仙尊以为如何?”
少年的声音清冽如玉,夹杂着些许漫不经心,听起来仿若是在说笑一般。
无极仙尊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自然。”
在一众弟子中,容念风还看见了邱年。
只是容念风没再去探究邱年和他又有何纠葛,再次消失。
然后是鹤门宗、北大陆的溪光宗、凌霄宗……
魔界和仙界的恩怨本就积压千年,这几年来魔界的动作不是没人察觉,只是每每派出弟子下山,那些魔修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半点错都挑不出。修仙界是万不可能主动挑起纷争的,故而勉强维持着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关系。
容念风顺利成章的成为了他们的刀。
鬼界从中挑唆,魔界兴妖作怪,修仙界护万民周全。
大大小小的地方,一时间纷争不断。
可能世间的事本就不在预料之中的,他以为会是在中元节,没想到却是在中元前夕。
天穹是猩红的,四座魔像黑雾缠绕,先是一座魔像坍塌了,无尽的灰烬漫天飞扬,接着是第二座、第三座。
魔族子民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魔像一片片的碎掉,轰地倒塌。
他们哭喊着,那儿是魔族生长的本源。
地面裂开长长的裂缝,黏稠的魔气翻涌,血水沿着裂缝向四周去,诡谲的风呜呜作响。忽然,以魔狱为中心,无数道红光往上,形成巨大的阵法。彼时,魔界已经聚集了不少修仙界的大能。
无数魔气疯了似的涌入,遮掩住了血光,只剩下看不清的黑雾。
长风吹过,星火燎原。
魔宫殿内,戚辞折断了手中的笔,眼眸里映照着红火的光和黑雾,他说:“还真回来了。”
无尽的寒意迅速蔓延,漂亮的黑色霜花沿着裂缝凝结,魔像停止坍塌,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往那儿看去。
从黑雾里出来的,不是九阳,也不是圣子。
而是戚白。
戚白身上半挂着模糊的血肉,一侧是染了血的白骨,一侧是惊恐的脸。他铆足了劲地往外爬着,白骨在地上摩擦出尖锐的声音,在地上留下条蜿蜒的血迹。
他凄厉地喊着:“九阳!你是故意的!”
再然后,他就说不出话来了。黑雾中,有人俯身,一只漂亮的手从后面掐住戚白的脖颈,下半张脸若隐若现,薄唇微勾,在戚白的耳边低声不知道说了什么,戚白瞳孔猛地睁大,浑身都在颤抖:“是我救的你!圣子,你该杀的是九阳,不是我!”
众人惊疑地望着黑雾,试图看清黑雾中的人。
带着凉意的风卷起一角红衣,那人的脸清清楚楚地显现出来。
是叶星辰。
他的眸里侵染了魔气,血淋淋的手里抓着戚白的心脏,眼神淡漠,仿若落了千年的雪,孤寂清冷。
戚白惨绝于耳的凄厉声充斥着魔狱,众人心中都下意识生了惧意。紧接着,九阳走了出来,母蛊在他手中,他自是不惧叶星辰的。
没成想叶星辰的体质,当真可以承载圣子的魂魄。
他看向叶星辰,少年的修为在急剧地增长着,魔气顺着血池里的血水渗进叶星辰的体内。血光蔽日,罡风席卷。
那些血都是九阳让戚白去寻的,其实本来是用来养新蛊的,但又失败了。一次又一次,他修炼的数万年来,只成功过一千年的那一次。
可一次也足矣了,他们尝到了甜头,凌驾于五界之上,那是无上的权力。
当然了,这是戚白想要的。他想要的,从来不是权力和天下。
所以圣子死后,他和戚白寻遍魔族禁术,总算寻到了能让圣子重生的方法,这一谋划,就是千年。
九阳骗了戚白,逆天道之事,怎么可能会没有反噬。但九阳故意把老魔尊的秘法烧了,戚白生性多疑,见他行为鬼祟便跟了上去。
于是九阳离开后,戚白捡起少了大半的残卷,看到了九阳想让他看见的东西,
——圣子蛊,非至阴之物,无解也。
戚白自以为不被察觉的拿走了母蛊,殊不知那不过是九阳故意留下的破绽。因为用此法重生后的魔睁眼,都会杀了唤醒他的人,此为献祭,也可免逆天道而导致的反噬。
用一只蛊虫,换圣子帮他杀掉戚白,又可不用再有反噬之忧。九阳心想,这真真是顶好的交易了。
戚白嘴里发出嗬嗬声,口吐血沫,断断续续地说:“九阳,你和我说好…这天下给…给我的。”
闻言,九阳仿若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他朝戚白走去,冷眼看着狼狈的戚白,轻声:“本尊是答应过你,可本尊反悔了。”
戚白本就奄奄一息,闻言竟是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阴森的白骨用力抓住九阳的衣摆,在九阳的白衣上落了红色的抓痕,大笑:“九阳!我死了,我身上的母蛊也会跟着我一道死去,你以为你还能控制住圣子吗?!”
母蛊死了,子蛊也会跟着死去。
魔族圣子一旦脱离掌控,五界皆会陷入恐慌之中。他没有情爱,以天下人负面情绪为生,天性嗜血。
等他完全恢复修为,九阳也无法与之一战。
想到此,戚白看着站在不远处没入魔气中的少年,笑得愈发猖狂,他的修为全被叶星辰吸走了,无尽的黑雾缠绕着叶星辰,与之浮在了半空。裂缝里翻涌的魔气源源不断地往黑雾形成的茧而去,天穹悬着血月,黑色霜花漫天飞扬。
所有人看到这诡谲的一幕不禁感觉头皮发麻!
不知人群中是谁惊惧地喊道:“趁他还没有孕育出来,快些把他给杀了!”
他们怎么不怕,他们还没忘却千年前令人生寒的百年岁月。那百年,往日里辉煌的修仙界凋零破败,灰尘在砖瓦上落了一层又一层,灵力枯竭,随处可见的,是魔族奚落修士的场面。
而始作俑者,竟是玄天剑宗的九阳仙尊!
他们虽气恼,但玄天剑宗宗门上上下下这几日来,皆是不留余力的与魔族抗衡,又只能硬生生憋了这火去。
玄天剑宗的弟子无一人不脸色难看,比起他们这些外人,玄天剑宗随便一位弟子,都要比他们更痛恨九阳些。
背叛,欺骗。
再说九阳再厉害,终究是合体期的修士,他们一道对付九阳,也是有胜算的。
但叶星辰不一样,若他恢复到像千年前那般实力,恐怕他们也只有等死的份了。
有人小声道:“可千年前若不是他自戕,我们又怎能活到今日?”
“你也知是千年前,怎知他若是苏醒过来,会不会后悔那时决定!”
说话那人沉默了。
是啊,谁知道呢。
又有人抱怨:“十几年前我就说为以绝后患将他杀了,要不是玄天剑宗的人执意要留下他,收为弟子,又怎会有今日之事!”
无极仙尊和天机子眼中皆闪过一丝复杂。
“当真是白眼狼啊。”无极仙尊道。
天机子也说:“他乃是我玄天剑宗的弟子,我宗门今日定会护他周全!诸位不要忘记今日目的!”
分明只要将九阳杀死就能解决的事,偏得还要争吵一番。
“魔族左使就是玄天剑宗的长老,魔族圣子又在玄天剑宗,玄天剑宗恐怕早已投诚魔界了罢!”
此话一出,霎时间议论纷纷。
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合体期的灵力化作凌厉的剑意往黑雾的茧去:“今日魔族圣子和九阳都得死!”
无极仙尊神色一凛,提剑而上。
不远处,九阳看着陷入混战的一众大能,轻轻笑出声,俯身朝着快要断气的戚白道:“戚白啊,你为什么那么蠢呢?”
他说:“你不知道你手中的蛊是假蛊吗?”
“母蛊在我体内啊,戚白…”
戚白:“!!!”
他瞪大了眼睛,还想说些什么,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头和身子早就分离。
戚白死了。
忽而,血月被云掩住,整个魔界彻底昏暗了下去。
瞬息之间,地面裂开,赤红的岩浆往外涌出,黑雾浮在上面,随着岩浆朝众人袭来。这些合体期的大能,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有点默契了,数十道强劲的灵力混在一起,硬生生将天穹撕开一道裂口。
合体期大能单拎出一个来都能在五界横走,更别说那么多大能聚在一起。涌动的岩浆化作火星子,四处飞溅,罡风把他们扫开,重重砸在地上,无极仙尊只是炼虚大圆满的修为,自是敌不住合体期的威亚,猛地吐出血来。
天机子呼吸一屏,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了,匆忙朝无极仙尊去:“无极!”
无极仙尊的灵根差点被震碎,他的手颤着,剑也落了,一字一句道:“天机子,你我说好的,护住小十一。”
天机子咬牙,要说些什么,一把剑忽然悬在了他的脖颈上:“天机子,你们玄天剑宗不会真对魔族产生了感情吧?”
不远处的其他修者见这边情形,纷纷提剑,毫无顾忌地往愈来愈大的黑茧去。
天机子感到深深的无力,他咽下喉间的腥甜,略微苦涩道:“你们都忘记千年前你们做的承诺了吗?”
那时啊,鬼君双眸亮晶晶的,他说:“他若是入轮回了,下一世定是要求仙问道的,若是拜入你们谁的宗门,还请各位好生照顾,本座会来寻他的。”
圣子只是站在他的身侧,白衣随着风微微摆动着,眼里漾着笑,眷恋地看着鬼君。
那么多人,除了鬼君,其余人皆知魔族死后无法再入轮回。
但没有一个人说。
分明是答应好的,怎么突然又反悔了呢。
天机子自诩能道破天机,却看不懂人心了。
手持灵剑的修士道:“鬼修魔修的话又怎能信,不过是骗骗你们罢了。他们只会杀戮,又谈何护苍生?”
再说魔族本不能入轮回的,但叶星辰却重生了,怎不让人心疑。
冰凉的灵剑划过颈间,天机子喃喃:“无极,好像救不了小十一了。”
他卸了力,无极仙尊也笑了:“本该还他们情的,最后没想到却换来如此结局。”
十几年前的叶星辰还很小,彼时他拜入了玄天剑宗,成为了无极仙尊座下最小的弟子。其实无极仙尊已经很多年不收弟子了,但天机子和他说:“无极啊,这是我们欠的。”
所以无极仙尊悉心教导,授业解惑,成为了叶星辰的师尊。这师尊,一做就是十几年。
在两人以为自己快要死时,忽然,半浮在空中的黑茧破开,血月再现,少年乌黑的长发在风里飞扬,红衣显得愈发邪魅昳丽,他的眼深凉如雪,仿若寂寥的苍空远山。
阵成。
不远处也被灵力威压殃及的九阳扶着剑起身,见此景,擦掉嘴角溢出的血,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他们总该认可我了吧!”
他说:“看见了吗?我比妙息更有天赋啊!”
一时之间,竟无一人说话。
这已经不是叶星辰了,他是那千年前那个只会杀戮的圣子!
众人满眼惊惧,只能握紧手中的剑。
九阳勾唇,冷声道:“杀了他们。”
第108章
百鬼夜行
就是在这一瞬, 一袭红衣的人身形近妖,以极快的速度转眼到了其中一人的跟前。要知他们大多都是合体修为,但直到叶星辰一手掐住那人的脖颈, 那人满脸涨红,嘴里发出嗬嗬的求救声,悬在半空的脚猛烈挣扎着, 他们才猛地回神。
几近绝望的情绪从心底蔓延,他们不约而同地想, 若是单打独斗的话, 他们是打不过叶星辰的。
“列阵!”
人群中有人大喊,他们立即往四周散开。
本想杀了天机子的修士收了剑, 眼神晦涩不明, 他神色复杂道:“死不了就起来帮忙。”
说完也往叶星辰的方向去。
天机子怔了下,望着远处浓稠的黑雾,好半晌轻声:“无极,我们错了吗?”
无极仙尊说:“护着小十一, 为何有错。”
天机子笑着:“是啊,为何有错?”
魔气大盛, 众人可谓是各显神通,化成刃的灵力裹挟着阵法, 残影般的往叶星辰身上去,试图封印住他。
叶星辰提着剑, 任由如潮水般的威压没过他, 只是微动剑,竟是直接破了他们的阵法, 逼得不少修为低些的连连往后退。
到底是十几位合体期的修士,有眼神好些的修士道:“他也受伤了!”
“快!继续!”
话落, 汹涌澎湃的灵力朝叶星辰去,其中一位合体期的大能道:“你们咬破手指,把血抹在剑上,本尊用血杀阵!”
血杀阵是北大陆溪光宗的阵法,以血为引,借天道之力,即使是化神期的修士也可与越了两境的合体期修者一战,但因会耗尽寿元,很少有修士会用此阵。
能让溪光宗的合体修者说出这般话来,只能说明连他也没有其他方法可以逃离此困境了。其他人咬牙,随即咬破手指将血抹了上去。
有两三位修者许是良心未泯:“可千年前……”
人群中有被叶星辰杀掉那修者的同宗门长老,恶狠道:“不杀了他死的就是我们!”
闻言,其余人也不再犹豫。
溪光宗的长老阖眼,额间却睁开了只眼睛,紧接着他浑身都长满了眼,罗盘极速往半空浮去,数百道金光呈囚笼状从天上来。
倏的,他们动作一顿,凄厉的鬼哭声充斥在他们脑海中,勾得心中的肮脏滋生。
密密麻麻的彼岸花破开地面,沿着裂开的长缝生长,隐埋在其下的竟是阴森的白骨,凑到他们的耳旁低语,仿若是陷入了场美丽的梦中。
方才还涌出赤色岩浆的地面开始往下塌陷,绽放在枯骨腐肉上的红色彼岸花在他们脚边摇曳。
有大能用力咬住自己的舌尖,直至尝到了血腥味,神志也跟着清晰了些,才大喊:“这是幻境!快些醒来!”
枯骨碎了,徒留下满地的彼岸花。
天寂渺远,血月下,容念风手中握着寄无,一步一步地朝他们走来。
恶鬼重回人间。
傀丝纵鬼,尖锐的笑声哭声跟在他的身后,若是仔细看些,便能看出那是数以万计的鬼魂。
众人下意识地想,原来这就是百鬼夜行。
幽青的魂火浮在血雾里,白色葬花从天上落,那些鬼魂身上,有长满了数十张脸的,有无脸怪的,傀线提拉着它们,诡异地在地上走着,爬着。
容念风遥遥地望着叶星辰,望着那双深凉如雪的眼眸。
他轻轻地笑着,却让众人觉得寒意都跟着渗入了灵魂深处。
他说:“修仙界就是如此这般还情的吗?”
是他们想得太多了,他的辰辰啊。
鬼魂缠绕,他们心心念念的血杀阵也没有了,饶是合体期的大能,那么多鬼魂也是无暇顾及其他。
容念风眼睛血红,他想笑笑,但他好累。
合体期的修为还是太勉强了,他花了好多天,才能勉强维持住的呢。
可他要来接叶星辰啊。
修仙界的人是靠不住的,他只是想让他们再给他拖一会儿时间,他想想要怎么修炼才好,可他们怎么不仅连这个也做不到,还想杀掉他的辰辰……
修仙界…
修仙界……
容念风身上的阴气愈发重了起来,恶鬼以他为生,霎时间修为大增,扑上去想啃噬众人的身体。
九阳挥手杀了几只鬼魂,可这东西竟是没完没了的,他眯眼看着远处的容念风,陷入了沉思。
圣子千年前是如何死的?
圣子死的那日,母蛊奄奄一息,等他们找到圣子时,圣子躺在鬼君的怀里,已经死了。
全天下谁敢招惹鬼君,只能任由他带走了圣子,一把火烧了圣子的寝殿。
可还是无人知晓让人闻风丧胆的圣子是如何死的,无人知晓,圣子死后,鬼君抱着他去了何处。
很少有人知道,鬼君和圣子曾是故人。
九阳捻了下指腹,百鬼夜行只有鬼君才能做到,若眼前少年就是鬼君,那叶星辰是谁?
他几乎是一下就想明白了,怪不得他和戚白用数百只上阶魔族的身体试过都没有成功,竟是因为魔族圣子早已入了轮回,又谈何引魂。
叶星辰就是千年前的圣子!
九阳眼里掩不住的兴奋,好在只要母蛊还活着,便可给它配子蛊,叶星辰重活一世,还是只能成为杀戮的刀罢了。
他眼眸沉沉,玩味地下达指令:“杀了他。”
血溅在两人的衣衫上,不过一人是红衣,看不出来,一人是黑衣,还是看不出来。
容念风说:“辰辰。”
叶星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似乎是在思考着他是谁。容念风被他漠然的眼神微微刺痛,但还是义无反顾地朝着他走去。
只是走到一半时,他突然吐了口血,脸上血色也飞速地褪去。
太勉强了。
他应该再修炼快些的。
容念风抿唇笑笑,擦掉嘴角溢出来的血,问:“你有没有受伤啊?”
肯定是受伤了,那么多合体期的修士……
血杀阵都用上了。
“我给你炼丹药好不好?”
受伤的话,服丹药要好得快些,他还会给丹药炼灵,很厉害的。
容念风走不动了,他弯下腰,又咳了好几下,吐了好多血。
他垂眼,心想他自己好像也受伤了。
若是叶星辰在的话,
若是他在的话是不会这样看着他的,他会问他疼不疼,会问他还难受不难受,会担惊受怕地给他寻丹药。
叶星辰走到他的跟前,手里还拿着寒霜剑,那双寂寒如雪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
有那么一瞬,好像一切都静止了。
容念风很轻很轻地问:“你是来杀我的吗?”
叶星辰顿住脚步,忽而笑了,把头抵着容念风的肩:“对不起啊,容容,我以为我能控制住的。”
他说:“好像有点太得意忘形了。”
他以为他能控制住体内的那只蛊的,所以他让容念风走了。没想到是他太自负了些,魔气席卷而上时,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险些做了错事。
闻言,容念风眼眶一热,大滴大滴的泪滚下,他哽咽着说:“你别总是不和我说。”
“嗯。”
“别做些自以为对我好的事。”
叶星辰应声:“好,我错了。”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嗯,不会了。”
他们在乱世里静静相拥。
直到灵力裹挟着飓风而来,叶星辰才抬眼,看向九阳,黑色霜花顿时漫过彼岸花,忽而往上,凝成冰,与飓风撞在一块儿,猛地碎开。
九阳脸色难看,一脸不可置信,似乎不愿相信他体内的母蛊失了效,尖厉地道:“杀了他!”
不可能,怎么可能没有效果了?!
九阳瞳孔瞪大,低声喃喃:“不会的,不会的!除非你体内有更为阴寒之物……”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猛地朝容念风看去。
怎么可能?!九阳立马否决了这个想法,不会的,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对另一个人无条件的好。
他很久之前听闻,鬼君噬百魂,其即为至阴之物。除非容念风把什么东西给叶星辰了,否则叶星辰一个魔修,怎么会有阴寒之物。
九阳莫名想到了叶星辰小时候,分明喂养魂魄在修士身上能活两三年就不错了,但在叶星辰一个筑基修为的小弟子身上,却从十岁开始,到十八岁,足足八年。
他从未往这方面想过,毕竟谁也没想到,他们寻了千年的阴寒之气让圣子重生,其实是多此一举。圣子身上就有阴寒之物啊。
阴寒之物,死而复生。
怪不得能入轮回。
叶星辰没有说话,寒霜剑带着上古神剑的剑意破开血雾,淌过千年岁月,终于穿向了九阳的胸膛。
“嘭!”
九阳却被推开了。
“妙……妙息?”
九阳怔了下,那双本该淬满不甘和阴毒的眼在看清了来人后霎时间只剩下了恐慌,褪去他长久以来,自以为冷漠的伪装。
他是僵硬着身子爬过去的,声音仓惶地问:“你怎么在这儿啊?”
他不是让路清宁带着妙息回血宗了吗?
怎么还在这儿啊?
九阳颤着手,堵住妙息往外涌着血的伤口:“妙息…妙息…你难不难受啊?”
这血怎么堵不住了?
妙息轻轻笑了笑,想抬手碰碰九阳:“九阳啊。”他喊。
“你不能死的!”九阳疯了似的给妙息输灵力,压根管不上周围其他的东西了。
“你的命不是只有我能拿吗?”
妙息为什么要救他?
因为他是他的弟弟吗?
妙息不是恨他的吗?
恨他杀了爹娘,杀了师尊……恨他挑断他的筋脉,折了他的羽翼。
妙息叹了口气,伸出手握住九阳的手腕,一如既往,如同很多很多年前一般,他说:“九阳,哥可能要死了。”
妙息死了,最该高兴的就是九阳。
他是修炼无情道的,爹娘、族人、师尊都杀了,偌大的修仙界,他亲近的人,也就只剩妙息了。
此前他和自己说,妙息修为太高了,他打不过,就先不杀了。妙息修为没他高了,道破修为尽碎,他又嫌没意思,也没杀。
他一直在想,若是妙息死了,他的修为会不会突破合体呢?
应当是不会的,他和妙息,没有感情,又谈何证道。
可直到这一刻,妙息真的要死了。
九阳茫然地眨了眨眼,怎么会呢,妙息怎么会死。
妙息说:“九阳,你屠尽满门,杀了爹娘,杀了师尊,”他稍顿,“我不会原谅你。”
九阳身子微僵,妙息却继续道:“可是哥对不起你,你也别原谅哥……哥欠你的。”
话落,妙息眷恋地看着九阳的眉眼,像是要把他的脸深深印在脑海中一样。
妙息忽然想到了十几年前,他踏入渡劫期,却困在了自己的心魔里。他的心魔又是什么,是若他没去血宗修炼就好了,是若他能再来一次的话,他会更好更好的对九阳……
妙息抿唇笑笑,将九阳的手贴在脸上,很轻很轻地说:“还好九阳修的是无情道……”
修的是无情道的话,就不会难过了。
九阳愣了,良久后,他喊,“哥…?”
“妙息,你醒醒啊。”
“哥…”
你醒醒啊。
妙息死了。
这一瞬,黑雾缠绕的魔界,竟是涌入磅礴的灵力来,威压把容念风招的鬼魂全部吹灭了,傀线从中间断掉,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所有人都被这威压逼得吐了口血。
有人道:“这、这莫非是渡劫期的劫?”
渡劫期,万年来,南北两大陆,还从未有修士摸到过这境界。
宛若巨蟒般的紫雷将血月都要劈成两半了,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下劈,所有的一切都在倾颓,魔狱在坍塌,以九阳为中心形成了漩涡,白衣猎猎,他的筋骨在不断地断开,又不断地重塑。
有人绝望地说:“渡劫期的大能,纵使我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是打不赢的。”
这次不用圣子了,九阳独自一人便可对付他们。
渡劫期和合体期天差地别。
只是在漩涡里的那人却忽然站起身,紫雷劈向魔狱,烈火灼灼。
九阳抱起妙息,一步一步走进了魔狱。
火焰烧了他的衣摆,他的黑发,他说:“哥,我没原谅你啊。”
第109章
星星坠入他的怀里
你怎么敢就抛下我一个人走了呢?
他要的, 一直不是权力和天下的。
他要的,究竟是什么?
大火跟着他过了半生。
好多好多年前,至于多久, 九阳也忘了。
那时他有温柔的哥哥,有和蔼的双亲。很可惜的是,他们生在修仙界。
和天赋异禀的哥哥相比, 九阳的下品木灵根实在是难看。不过爹娘也没逼着九阳进什么大宗门,九阳就开始过他的混逆日子了。
他总会缠着妙息每次修炼完后带着他下山买糖葫芦吃, 总是会缠着妙息教他简单的剑法, 却在妙息真要教他时在床上睡得死死的。
有时候无聊了,他就躺在高高的树上, 手里抱着本话本, 看妙息在树下练剑。
他问:“哥,你以后想去哪个宗门啊?”
妙息笑着道:“血宗。”
九阳撇嘴:“血宗?!那儿离家好远!哥,你要不要随便找个宗门得了,左右血宗也是个新宗门。”
妙息看着半大的九阳, 没忍住在他脑门上拍了拍,无奈:“你呀。”
妙息还是去了血宗, 一年半载的能见上几次就不错了。没了妙息,也没人陪他玩了, 冰糖葫芦也没了,九阳只能苦哈哈地跟着他和妙息的师尊学习剑法。
“师尊, 剑法好难。”
九阳坐在地上喘气, 说什么也不愿再拿起剑来了。
师尊微微笑道:“懒,没你哥勤奋。”
“就是没有, 我哥就是全天下最棒的!”
火势愈发大了。
爹说:“你哥成为血宗的血子了,九阳也要好好修炼才是。”
九阳这几日练剑摸出点门道, 头点得可快:“我以后给哥当小学童!”
爹和娘都笑了,说他不知上进,以后是要后悔的。
九阳信誓旦旦:“不后悔!就做哥的小学童!”
那日他和爹娘聊得开心,可困,就迷迷糊糊趴在娘的腿上睡着了。
隐约间,他听见师尊和爹娘说:“你们也知道,要在妙息和九阳间选一个出来去神像前受礼,妙息不比九阳,他天赋好,现在又是血宗血子了,身份早就今非昔比。若是去走一遭,不死也要废半条命啊。”
娘哭着:“可九阳身子骨不好,去了怕真的没命了。”
师尊不赞同:“九阳下品木灵根而已,去了神像面前,神像也在他身上拿不了什么。但妙息去了,废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九阳微微掀开眼,困惑地问:“爹娘,受礼是什么呀?”
娘说:“九阳乖,受礼就是接受神的祝福,受了祝福后,哥和九阳就能好好长大了。”
九阳双眼亮晶晶地道:“哥也能好好长大吗?那我去!”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受礼那么痛啊。他好不容易才修炼到筑基三层的,又没了。
九阳有些难过,所以他看见妙息回来时也不是很高兴。
妙息揉他的头:“谁让九阳不高兴了?”
九阳看着已经金丹大圆满的哥哥,鼓着脸不搭理他。
他从筑基三层又跌回凝气了,而且好疼。
九阳时不时的,就要去一次神像面前,他也变得越来越阴郁。
为什么呢?为什么得到神像的祝福,他的修为还是不涨。
日子一天天过去,妙息结婴了,九阳望着自己可怜巴巴的筑基修为,有些恹。
“九阳是不是不适合修炼?”娘问爹。
爹说:“是不适合,妙息要有天赋些。”
九阳偶然听见爹娘悄声说,他觉得好难过,他修为不高,明明是因为他每隔一个月就要去一次神像面前啊。
而且其他和他同龄的修士,都不用去神像的,只有他去了。
九阳难过了好一会儿,又慢吞吞地从床下拿出他无意间在神像跟前发现的秘籍来,是修炼无情道的。
他喜欢无情道,修了无情道,他是不是就不会感觉到心痛了。要不然听到爹娘说他,他其实还蛮难过的。
但他又不敢问能不能修炼,若是被爹娘知道是在神像面前捡的,爹娘肯定要把秘籍还回去,很烦。
焰火彻底没过了九阳。
师尊说:“世事不太平,天降神谕,需得在九阳和妙息两人中选一人献祭给神像。”
爹娘闻言一怔:“怎么会呢?仙尊,你不会是听错了吧?”
师尊幽幽:“二位还是快些做抉择好。”
“献祭,若是献祭的话,九阳会有什么事吗?”
师尊笑说:“自然不会,只是要他五感罢了。如今妙息已是元婴修为,若是他在神像面前,神像可能就不只是要他五感了,修为也会被拿了去。但九阳不同,他天赋不佳,神像拿了他的五感后,不会再过多苛责他。”
爹咬咬牙:“那就九阳吧。”
九阳站在屋外,身后风雨大作,电闪雷鸣,他的脸半明半暗,自嘲地笑了笑:“爹,娘。”
爹娘见他,招着他往里走:“九阳啊,快过来,爹娘和你说点事。”
说什么?说什么啊?说要把他献祭给神像吗?
等九阳回神的时候,爹娘的眼睛瞪得很大,他们躺在雨夜里,血水顺着雨落了一地。
九阳的修为快速地飞涨着,悲痛涌入心头,解脱的快感更甚。
他放声大笑,师尊一脸惊恐地看着没了理智的他:“无情道?你怎么会修无情道?!”
世间只有无情道,才会证道后修为飞涨。
九阳如同步入炼狱的恶鬼,惨败着脸色,朝师尊逼近:“师尊,你说呢?”
师尊也死了。
大雨滂沱,九阳染了一身血,屠尽了全族。
他跪坐在神像面前,听着雨拍在老旧的门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他找不到地方去了……
神像的肩上坐了一人,看着他的眼神似笑非笑:“还当真让你学了这无情道去。”
那人说。
九阳猛地抬头:“你是谁?”
那人解释:“本尊是魔界魔尊,本来是想来清理门户,却没想到倒是捡了个不错的修炼苗子。”
说着,他从身后拎出一个脑袋,那是九阳曾经敬仰的师尊。
原来师尊是魔啊。
他忽然跪伏在地上,轻轻笑了出来,越来越大声,眼泪都笑出来了:“原来他是魔啊……”
魔尊轻啧:“是魔,受礼不过是他吸收你灵力的借口。”
九阳问:“那为何你不早点杀了他。”
魔尊眼眸沉沉,也大笑起来:“本尊无聊,想看看你会走上什么路。”
九阳不再说话,默然良久,魔尊说:“本尊还差个左使,你可愿做?”
“我不修魔。”
“不修就不修呗,仙尊做魔族左使,”他一脸兴奋地从神像上一跃而下,“会很有意思。”
魔族多了白衣左使,修仙界多了玄天剑宗的九阳仙尊。
魔尊问:“你就没什么想要的吗?”
九阳怔然,好半晌说:“有的,我会比妙息更厉害。”
“哈哈哈——”
炽焰燃尽了魔域,也燃尽了隐埋在万年岁月里的罪恶。
…………
……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戚辞笑得脸都要烂了,毕竟左使右使都没了,一时之间恨不得把他写的“热爱和平”四个大字满魔界的贴。
容念风担心叶星辰身体会因为修为涨得太快而不舒服,就在魔界待了段时间。
知晓真相的戚辞满眼唏嘘,拿着笔感叹:“我以为你俩上演的是,被道侣的前任夺舍后的戏码,没想到是前任竟是我自己。”
容念风噎了下,转了个话题:“把你写的话本给我捎几本。”
戚辞震惊:“鬼鬼,你转移话题的样子好狼狈。”
容念风:“……”
“给不给?”
戚辞吹了吹还未风干的墨水:“自然是给的,不过这一本不行。”
“为何?”
“因为这本写的是戚白和九阳。”
容念风:???
还搞起了同人文?!
戚白幽幽道:“本尊看他俩不爽好久了,写一本过过瘾。”
戚辞彻底在容念风心里刷新了形象,心想这辈子都不要招惹会写话本的人,太可怕了。
容念风抱起戚辞给他找的孤本往外走,小声嘀咕:“宋修远看到那么多亲笔话本,怕是要开心死了。”
戚辞从一堆话本中抬头,没听清容念风在说些什么,茫然地问:“怎么了?”
容念风摇头:“没怎么,就是觉得若我在修仙界的那朋友见到你,应该挺高兴的。”
“嗷。”戚辞又继续奋笔疾书。
这次仙魔大战死伤不多,不过还是苦了玄天剑宗的弟子,谁也没想到九阳就是左使,心里愤慨,只能化悲愤为动力,把玄天剑宗上上下下重新修建了一遍,宋修远被拉去当苦力了,要不然当真可以让两人认识一下。
又过了一两个月,容念风见叶星辰没什么大问题了,就想着晒太阳这件事。
他说得言之凿凿:“晒太阳真的很重要,再在魔界待下去,我这朵漂亮的小娇花都要枯萎了。”
叶星辰轻笑:“小娇花?”
容念风咬牙:“就是小娇花!”
真因要晒太阳这个理由,叶星辰和容念风两人就这样离开了。
被一堆公务压得喘不过气的戚辞扼腕:“晒个毛的太阳啊!”
他在魔界那么多年,也没见他死去。
有魔修又抱着一堆还没批过的公文过来,戚辞一个头两个大:“该死的,凭什么圣子什么都不用做!”
当然了,容念风和叶星辰是听不见这些抱怨了,他们走过山,穿过树,隔着千年的岁月,一如当初,十指紧扣。
林涛阵阵,星河浩渺。容念风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一般,惊喜道:“辰辰,快看!”
叶星辰仰头,也抬眼望去。
风肆意扬起他们的乌发,如冷霜般的月光撒了一地,容念风说:“是星星!”
叶星辰笑了:“嗯,是星星。”
容念风望向他,
于是,
星星坠入他的怀里。
——正文完——
第110章
前世篇
乱葬岗很冷。
说来也是奇事, 传闻中令人生寒的无间狱就在乱葬岗望不见的尽头,听闻那儿没有树,没有风, 没有水, 只有看不见的,一望无垠的荒漠。不过那儿只有世间罪大恶极之人才能去就是了, 乱葬岗只有尸山血海,说不上的悲凉还有没了名字的鬼魂。
它们这些不愿去鬼界的鬼魂, 在乱葬岗这儿一待就是千年万年。
其实过了多少年它们也不确定,天色暗沉, 谁还能分得清日夜。
冷清又孤寂。
不过这一百年来乱葬岗也不是没有趣事发生,它们这儿来了个小鲛人!
“唉, 说好了今日我吃,不得反悔!”
“知道了,给我口肉塞塞牙缝就行。不过那小鲛人呢?”
几只恶鬼在尸山里到处寻小鲛人。
“他肯定是藏起来了,这小崽子还挺会藏,左右最后都会被找着, 何必呢?还不如好好给我们啃一啃。”
有鬼接腔:“是啊, 就啃一啃也无妨,他又不是长不回来。”
说到小鲛人,就得说起鲛人族了。
鲛人族不允许与外族通婚,此为不详。没想到鲛人族的储君却和无意间闯入鲛人宫的人族少女相爱,少年情爱懵懂,很快偷尝了禁果,生下了个半鲛人。
小鲛人出生那日, 鲛人宫千年开一次的凤凰花开得红艳。
本该是祥瑞之意,但其实那日人族少女诞下的是双生子, 不知是不是半鲛人的缘故,竟早夭了一个,如此一来,凤凰花也成了不详之物,很快,鲛人王便让人把凤凰花给砍了。
人族寿命短,不过百年就寿元已尽。不知该说储君深情还是凉薄,她死后,储君殉情,留下彼时才百岁的小鲛人。
许是无法承受丧子之痛,鲛人王生了场大病。病愈的第一日就和其他鲛人族长老商量一番,把小鲛人丢到了乱葬岗,任凭他自生自灭。
鲛人寿命都是万年来算的,百岁的小鲛人,什么都不懂。又因半鲛人的缘故,他甚至才刚学会说话,无人教导过他如何修炼,更别说如何在乱葬岗里活下去。
恶鬼啃噬着小鲛人,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没想到小鲛人竟然能自愈!
恶鬼们如获珍宝,乱葬岗实在太无趣了,又冰又冷,小鲛人不一样,他是热的,他的血也是热的。它们喂养着他,又从他身上索取。
小鲛人死了。
“坠崖死的吗?”
“是啊,到处都没寻到,后来在崖底发现的。想来是不小心掉下去的,可惜了,以后没肉吃了。”
恶鬼们唉声叹气。
“若是能寻到他的尸体,说不定还能啃上几口新鲜肉呢。”
有鬼不想去,因为左右都死了,和其他死掉的人也没什么不同的了,就不必大费周章。
不过还是有几只鬼去寻了,虽说它们也不知能不能寻到。崖底有缢鬼、抱头鬼,这些大鬼怕是早就把小鲛人给吃了,还轮得上他们不是。
到底是无趣,几只恶鬼趴在崖边,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崖底的黑雾:“那么高,肯定死了。”
“下去看看,若是大鬼问我们作何,我们就说是迷路了。”
一路上胆战心惊,生怕遇到大鬼,几只恶鬼心慌得不行。
“总觉得会发生些什么不好的事。”
另一只鬼狠狠拍在它的头上,没好气道:“能发生什么事?一天到晚净胡说。”
还当真发生了奇事。
崖底没有一只鬼,只有开得红殷殷的彼岸花,密密麻麻的,在阴风里摇曳,瘆人得不行。
“有点吓人,这儿原本就有这花的吗?”
“没有吧。”有鬼抱着胳膊抖了抖。
“啊啊啊!”忽然,一只鬼大叫起来。
其余鬼都被吓得一惊,其中一只说得上话的鬼把长舌吐了出来,瞪着眼睛道,“大惊小怪些什么?”
“全…全是…骨头…”恶鬼颤着腿,哆嗦着把彼岸花扒开。
只见那彼岸花下,白骨森然,阴风簌簌,这些恶鬼千年来久违地体会到冷汗津津是何种感觉。
“此处有白骨,想来是有修行高的大鬼在此处吞噬鬼魂,我们快些走才是。”
说着,它们忙往上飘。就在此时,摇曳的彼岸花里忽然发出响动,一道黑影快得让人看不出动作,双眼猩红地朝它们扑去。
“啊!!”
几只恶鬼中的其中一只被硬生生撕碎,发出凄厉的叫声。其余恶鬼又惊又怕地往攀附在崖壁上的黑影看去,那是一只长得很漂亮的恶鬼,垂腰的乌发,肤白近雪,两颗獠牙尖锐无比。
“什么东西!”
“快!快往上走!”
它们彻底忘了下行的目的,脑海里只充斥着快些离开,再不离开就会死在此处的想法。
终是不遂人愿,攀附在崖壁上的那只恶鬼抓着它们往下拽,那红色的彼岸花霎时沿着崖壁往上蔓延,漫过了黑雾。
几只恶鬼瘫软在森森白骨上,忽然有只恶鬼看着那只漂亮的恶鬼惊恐道:“小、小鲛人!”
它们都被小鲛人吞入了腹中。
崖底的鬼魂也被小鲛人吃了。
小鲛人死了,成了彻彻底底的恶鬼,成了容念风。那时,容念风还没有名字。
他踏过尸山血海,不知疲倦地屠杀着。
枯骨血肉上绽放的彼岸花成了乱葬岗鬼魂的噩梦。
它们无一例外都会被问:“我叫什么名字?”
是啊,小鲛人叫什么名字,好像没有一只鬼知道。它们都喊,小鲛人,小鲛人,我饿了,我想吃你。
它们的魂魄被容念风的獠牙撕扯,那时它们才知,原来连魂魄都是会疼的,那小鲛人还是鲛人的时候,会不会也很疼呢。
乱葬岗里的鬼魂越来越少,容念风把自己的鲛人骨给抽了出来,混着阴气,凝成了一把黑剑。
他想啊想啊,最后发现自己不识字,就抓了恶鬼里读过书的,东凑西凑,最后凑了两个字,寂无。
寂静,无趣。
容念风心想,他不会变成这样的鬼的。
他要张扬,要肆意。
偏得这般寂凉的乱葬岗,出了这样一只劲生生的恶鬼。
他睨眼,望向颤着身子,跪伏在地上的缢鬼,这缢鬼看上去年纪很大了,容念风淡淡地问:“你可知何处能容得下我?”
缢鬼说:“鬼……鬼界。”
于是容念风背着他的寂无,带着半边面具,掩下他那张妖冶的脸离开。
他走啊走啊,经过了很多地方。
有一次路过了一片很大的树林,容念风累得不行,他寻了棵很高很高的树,趴在树顶,像一朵很软很软的云,睡了三天三夜
容念风把这愿望划入了心愿单里,他往后定是要抓一朵真正的云的!
他在树林里待了好几年,抓了很多异兽当坐骑,可惜问它们去不去鬼界,都晃着脑袋,说什么也不去。
容念风只好又背着他的剑离开。
异兽们松了口气,还背后蛐蛐最深处的一只树妖:“那只树妖总欺负我们。”
大黑蛇哭得最凶:“你把我当坐骑坐了三年,你走了就变成他欺负我了!你得对我负责!”
容念风心虚地笑了笑,提着剑跟着它们一道去寻那只树妖:“你放心好了,我只封印你两百年,你好生修炼,等我两百年后把你放了行了吧?”
树妖只接了他三招,容念风双眼含笑:“菜,就要多练。”
树妖:“……”
树妖气得头发都炸了:“你你你!报上名号来,等本座出去,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容念风将藤条把树妖捆得紧紧的:“你若能破了这封印,尽管来寻我就是。去鬼界,那时我就是鬼君了。”
树妖看着他的背影,大喊:“本座叫江渡!江渡!你给本座等着瞧!”
这一封印,就是千年。
说好的两百年,容念风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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